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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12:45 AM

花日緋 -【嫡女弄昭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9-29 10:44 PM 編輯

【書名】: 嫡女弄昭華

【作者】: 花日緋

【內容簡介】:

  言昭華不想重生的,可上天偏偏讓她重生了,既來之則安之,來了就不矯情了,上一世活的憋屈,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那這一世總要讓別人也憋屈憋屈,嗯,是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就好了,很簡單的。

  看文指南:

  1、本文男主貌美如花,女主智商在線(但保不齊作者智商不在線),斗極品,搶先機,全程感情無虐。

  2、本文女主上輩子嫁過,沒孩子,這輩子是嶄新的,純潔的。

  3、本文開金手指,一切為劇情服務。

  4、本文蘇爽白,不要過分期待作者的邏輯和智商上線,相信我,作者絕對用全身上下所有的智商來寫女主的智商,但作者的身高有限……(眾:滾吧!)

  5、各花入各眼,耐下性子看看,要實在不喜歡就點右上角,不要勉強。

  6、還有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亙古不變的一點,那就是……花叔愛你們~~~群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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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12:46 AM

第001章:

    寒冬臘月裡,雪下了一整天,到夜裡仍未停歇,長寧候府後院大多已經熄了燈火,唯有一處還亮著。

    青雀居的廚下燒水婆子還在忙碌,主院屋子裡,點著通明的燭火,紫檀嵌玉石的屏風後,丫鬟染香趴在床邊上,換下一塊滾熱的帕子,紅渠端著水進來,染香便下了床,將帕子丟在水裡搓了搓,對紅渠問道:

    「太醫還沒來嗎?小姐這身子也太燙了,再拖下去可怎麼得了。」染香和紅渠都是長寧候府大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年紀在十三四的樣子,全都穿著府裡一等丫鬟的青衫綠腰帶,青春正茂的少女看著像是一朵朵由枝頭髮芽的嫩綠新枝兒。

    紅渠將水盆放在架子上,說道:「還沒來呢。太太昨兒就去給仁恩伯府的四小姐做全福人,如今不在家,門房的人套了車馬去請,可也不知怎麼的就耽擱到現在,我去門房知會過了,他們說若遇上大管事再替咱催一催。」

    染香是個潑辣的,聽了紅渠這些話,就氣不打一處來,說道:

    「這叫什麼話!你去知會過,就不知道再去找一回大管事嗎?還需他們替咱們催,太太不在家,你就沒了主意嗎?雖說你是太太分來的,可大小姐平日裡對你不薄,如今大小姐遭了難,你就是這樣回報的?府裡的人怠慢大小姐也就罷了,你居然也這般,大小姐的一片好心喂狗都比喂你強!」

    染香是從小伺候長寧候府大小姐言昭華的,紅渠是後來太太賞的,若說親近,小時候確實是染香和大小姐更親近些,可紅渠來了之後,她會說話,會討好,得了大小姐不少賞賜,還為了她把同樣是小時候房裡伺候著的青竹給打發了,染香和青竹從小一起長大,共同伺候大小姐好些年,紅渠頂替了青竹,染香本就不情願,如今更是看不慣她事事以太太為先的姿態,說起話來自然沒有幾句好聽的。

    紅渠也不是好欺負的,當即回嘴:「染香你什麼意思呀!大小姐病了我也心疼,可我又不是大夫,能去門房問問,就是顧念大小姐的恩情了,你心裡有氣,有本事找大管事,找太太去呀!跟我耍什麼小姐威風?我還不伺候了。」

    說完這些,紅渠就將手裡剛剛擰乾的帕子又丟入了水中,濺起水花來,也不含糊,說走就走,連頭都沒回一下,染香見她這樣,簡直氣得想哭,可一想起燒的像是要熟了似的大小姐,到底沒忍心撇下追出去找她理論,自己走到水盆前去擰帕子去了,給大小姐換好了帕子,然後就出去親自找大管事說理去了。

    言昭華昏昏沉沉的,耳朵邊上亂糟糟的聲音,像是有誰在給她把脈,有人在外面吵鬧,鼻端嗅著一種十分熟悉的香料味道,這味道伴隨了她十年,就算後來幾年沒再用,卻也不會忘記,想要掩住口鼻,但身子酥軟,全身像是著火一般,提不起半分力氣。

    她……不是死了嗎?不是應該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嗎?

    難道這就是人死後的感覺?身邊的吵鬧聲是魑魅魍魎,還是閻王小鬼?身上像火燒,是閻王殿裡的鬼火嗎?

    言昭華從來就不怕死,或者說,她還挺期待死的,那麼病病殃殃,身體孱弱的苟延殘喘,活的沒有希望,一生中雖然也有過幾回亂鬥,可終究年紀太小,喪失了先機,糊裡糊塗的受人擺佈那麼多年,將敵人當恩人,最終換來的是背叛和一生的悔恨,她曾經無數次想就那麼死了算了,死了就可以解脫了……

    一夜的煎熬,似乎把言昭華全身上下的水分全都給蒸發掉了,喉嚨乾啞的難受,想發聲卻怎麼也發不出來,拖著似乎有些輕快的身子坐了起來,就看見她的床邊上趴著一個睡過去的少女,十三四歲的樣子,梳著兩個羊角包,容貌清秀,穿著青綠色的丫鬟衣裳,衣擺和領口處還繡著長寧候府的字樣,看著那字樣,言昭華更是百感交集的,長寧候府……是了,這丫鬟穿的衣裳,正是長寧候府的一等丫鬟服飾啊!

    可……長寧候府?

    言昭華猛地一驚,抬頭看了看四周,頓時整個身子彷彿掉入了冰窖一般,這房裡的擺設,與她記憶中的閨閣毫無二致,此刻她睡的紫檀木的千工拔步床,床頭有百寶嵌櫃,一門處放著一張松紅林木平角梳妝桌和圓椅,桌面上放著頗有年代感的梳妝匣子,那匣子是她少女時期最喜歡的,裡面放的東西全都是當時最喜歡佩戴的,而床的正對面,擺放的紫檀嵌玉石花卉寶座屏風,這屏風言昭華的印象非常深刻,從小身邊伺候的嬤嬤就告訴她這是母親的陪嫁,據說上面打磨成花卉形狀的玉石,每一塊都價值千金,更別說這一整座屏風,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不過,這屏風當年似乎被她送給了長寧候夫人,她的表姨母謝氏。當年她為了討好謝氏,送出去的東西幾乎可以用金山銀山來形容,原以為謝氏會看在她的這份心意上,對她多家關照,可最後將她折磨的那樣淒慘的也是謝氏。

    想起這些事情,言昭華不禁自嘲一笑,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立刻言昭華就把意識拉了回來。

    這些東西應該早就沒有了啊,如今怎的還好端端的?

    還有那睡過去的丫鬟,清秀的面容似乎也有些熟悉……染香?不,這怎麼可能,染香早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就被太太尋了錯漏打殘送莊子裡去了,後來聽說送去莊子的第一天晚上就死了,可……這到底怎麼回事?

    喉嚨像是火燒一般,吞嚥兩下就覺得快要斷了似的,言昭華動了動,趴在床邊睡著的染香就醒了過來,看見她醒了,染香笑了,說道:「大小姐,您醒了,感覺怎麼樣?」

    若說睡著的染香,言昭華認識三分,可醒過來的染香,言昭華就認識七八分了,喉嚨乾啞說不出話來,言昭華壓下滿心的疑問和恐懼,撐著身子,試探的指了指茶壺,染香立刻會意,給言昭華端了杯水過來,言昭華接連喝了兩杯,喉嚨的乾澀好了些,卻還是發不出太多的聲音,讓她有很多問題都問不出來,只好在染香的伺候下背靠著兩隻碩大的牡丹纏枝紋的迎枕躺下,指尖暗自掐了自己掌心好幾回,確定這不是在做夢,而是真實發生了,此情此景,絕不是在夢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蔥白段子一般,好看是好看,卻也小了一圈似的,一邊揉喉嚨,一邊將目光落到染香身上,染香是在言昭華十三歲的時候,被謝氏打發走的,如今她還在,說明她的年紀不超過十三歲。

    紅渠臉上掛著笑,端著一隻銀製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放著一碗粥和兩隻小碟子,粥是蓮子粥,碟子裡是鴛鴦卷和五彩抄手,紅渠看見言昭華醒了,就驚喜萬分的走了過來,說道:「大小姐醒了,奴婢一早就起來去給大小姐端了粥,染香還睡著,我就沒吵醒她,大小姐現在喝嗎?奴婢喂您吧。」

    染香轉頭看了一眼紅渠,眸色雖有些怨,但她慣是不願言昭華為難的,就沒說什麼,將水盆架子上用了一晚上的水,還有床邊矮櫃上放的兩隻藥碗給端了出去,言昭華看著染香離去的背影,似乎有點印象了,她在十二歲那年,有一回發高熱,喉嚨疼的近一兩個月都沒法說些什麼話……若她是真的回來了,那她現在應該就是十二了吧。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也就是說,她……回到了自己十二歲的時候……

    正撫著喉嚨失神,紅渠湊過來,慇勤的舀起一勺子白粥,獻媚似的送到她的口邊,言昭華看著她這張秀美的臉龐,斂下了眸子,因為喉嚨太疼,粥送到嘴邊她又給別過頭去,不肯入口。

    紅渠是太太的人,她從前只覺得紅渠能言善道會來事,想事情又比染香和青竹這兩個從小伺候她的丫鬟周全,因此對她十分親厚,可誰又知道,正是這個紅渠,一心替太太算計她,對她下毒,讓她損了身子,一輩子無子無福,如今她還怎敢再用她送來的入口之物呢。

    見言昭華不吃她喂的東西,紅渠心中一緊,不過面上卻分毫不露,她今年十五,比染香她們大兩歲,經歷與心性卻絕非染香和青竹那兩個小丫頭可以比的,趕緊關切的湊到床邊,對言昭華說道:

    「大小姐可是喉嚨疼,再疼也要堅持吃兩口,要不身子如何會好呀!這是奴婢一早就起來替大小姐熬的粥,染香那丫頭睡得沉,我守了大半夜才讓她過來守,可奴婢怎麼都睡不著,就早早起來去了廚房,這粥裡還特意加了小姐最喜歡吃的蓮子和蜂蜜呢。」

    言昭華一手撫著喉嚨,沒有說話,她生的雪膚花貌,粉雕玉琢一般,小小年紀便月貌花容,皓齒星眸,聽府裡的老嬤嬤說,她生的模樣與早年逝去的母親十分相似,都是杏眼櫻唇,烏髮雲鬢,一雙剪瞳水汪汪的,就算是瞪著人也自帶一股子我見猶憐的嬌弱,再加上她是長寧候府的嫡長女,自小便受尊養,更像是雪玉堆砌成的人兒,沒有半分心眼,純淨如水。

    模樣還是那個模樣,可紅渠卻不知道為什麼,被與平日裡看起來完全一樣的大小姐盯著,她突然就生出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來,似乎跟從前一樣,但又十分不一樣。

    言昭華一夜的高熱並未損其容色,些許憔悴讓她看著更加惹人心疼,紅渠見她神情嚴肅,便如往常那般,伸手想去撫一撫言昭華的頭頂,她在言昭華面前,就是扮演大姐姐的角色,言昭華今年十二,正是對世事懵懂之時,她會說話,不刻意討好,倒是意外博得這位嬌生慣養大小姐的賞識,將她當姐姐看待,言語中還頗為尊敬信服,這讓紅渠得意了不少時候,因此也就漸漸的養成了,在言昭華這個長寧候府大小姐面前徒裝長輩的習慣。

    可讓紅渠沒想到的是,這一回,她卻是嘗到了失敗,只見言昭華像是隨意一擺手,就正好將紅渠的手給隔開了,兩人對上目光,言昭華的目光有些冷,冷的讓紅渠有些害怕,這樣的目光,從前在還是個孩子的言昭華身上,她從來沒有看到過,更別說,此刻她的唇邊居然還勾起一抹陰詭的冷笑,彷彿一夜之間,從前那個天真善良的大小姐就脫胎換骨的……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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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12:47 AM

第002章:

    房間外的回字紋的棉簾給掀了開來,長寧候夫人謝氏一臉擔憂的走了進來,紅渠趕忙退到一邊去給謝氏行禮,謝氏今年還不到三十歲,生的頗為端莊,月眉星眼,微微向上吊起,有些精明的樣子,不過她瞧著言昭華時,嘴角卻始終帶笑,眼裡說不出的溫柔,算是個薄粉敷面的豐茂美婦,如今正直青年,看著竟絲毫不輸那些十七八歲,花兒一般的姑娘,再加上她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前侯夫人,也就是言昭華的生母謝薇,生了言昭華之後沒多久,就懷上了言昭華的弟弟言瑞謙,身子沒調理好就強行生子,生完孩子大出血沒收住,年輕輕就那麼去世了,死的時候才十六歲,謝家又將謝氏嵐字,以繼室的身份嫁進了長寧候府,謝氏也挺爭氣,嫁進來沒多久就也給長寧候言修生下了一雙平安康健的兒女,並成功從鬼門關挺了過來,從此奠定了謝氏在言家後院的主母地位。

    謝薇死後,謝氏嫁進長寧候府,言昭華就是由謝氏撫養的,謝氏既是言昭華的姨母,又是嫡母,言昭華對謝氏要說沒有感情是騙人的,所以從前的言昭華對謝氏相當信服且尊敬,可以說是一心一意的對謝氏付出,把謝氏當做她的親生母親一樣對待,把謝氏的一雙兒女當做嫡親弟妹,連親弟弟言瑞謙都比不過他們,而謝氏對言昭華,從來也都是春風拂面,口中無半點責難之言,府裡的好東西全都緊著言昭華,就連她的嫡親兒女有時候得到的東西都沒有言昭華多,久而久之,也就麻痺了所有人,都覺得謝氏是個好之又好的嫡母,可事實又是如何呢?她用微毒毀了言昭華,讓她良緣葬送,一輩子都活在病痛之中,最後只能嫁給旁支裡的遠房表哥,原想安靜度日,可謝氏卻還不放過她,利用身份,干涉她後宅之事,讓她日日疲於應對,苦不堪言,最後熬光了精力,鬱鬱而終。

    沒想到卻是又回來了,看著謝氏那滿臉焦急的模樣,言昭華心中冷笑。

    只見謝氏穿著一身朱紅蜀錦勾寶相花的紋服,頭上挽著同心髻,戴著鎏金穿花戲珠的珠釵,耳朵上綴著一對金鑲紅寶石耳墜,這樣華麗的打扮讓她看起來明豔逼人,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剛從外面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就過來看望言昭華了,一路走到了言昭華的床前,不等言昭華起身行禮就急忙坐下,對言昭華說道:

    「可覺得好些了?怎的忽然就病了,我這兩日也不在家,府裡人每個分寸,這時候才去回的我,幸好沒耽擱什麼,要不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謝氏才二十七歲,本就不老,與言昭華說起話來就是這樣親近自然的,可誰又想到,這樣的親近和自然背後,隱藏著那樣歹毒的心呢。

    見言昭華不說話,謝氏又問:「可是還有哪裡不舒服,是不是覺得委屈了?這幫沒王法的奴才,如何就怠慢了你,等我待會兒去收拾他們,你要哪裡不舒服,就和母親說,想吃些什麼也別忍著,如今你病著,就是要吃龍肉,母親也想法子去給你弄過來。」

    言昭華心中再次冷笑,面上卻是如從前一般恭順,嘴角虛弱的牽動起來,試著張口發了兩聲,但嗓子是真疼,疼的她眼淚在眼眶子裡打轉,謝氏見了,趕忙讓人把太醫開的方子拿過來看,聽人說了言昭華的病症,這才知道,言昭華不是不說話,不是不和自己親近,而是不能,一顆心才放回了肚子裡。

    「我可憐的孩子,怎麼就染了這麼嚴重的風寒呢。定是這屋裡的人伺候不好。」謝氏眉眼一轉,轉到了紅渠身上,紅渠嚇得趕忙跪了下來,說道:

    「太太息怒,是奴婢伺候不周到,奴婢雖才進房兩個多月,房裡的事情一直都是染香和青竹負責的,奴婢初來乍到,有些話也沒法兒說,前兒大小姐要去湖邊玩兒,奴婢們該阻止的,卻不成想出了這亂子,奴婢該死,請太太責罰。」

    言昭華喉嚨痛,發不出聲音,卻也不得不承認,紅渠的確是個告黑狀的能手,可恨自己從前居然被她矇蔽。

    「這麼說來,前兒便是你隨大小姐出門的了?」謝氏如是問道。

    紅渠趕忙搖頭:「不,不是奴婢,是……是染香。」

    言昭華靠在迎枕上,反正不能說話,乾脆就回想起了前事,這一迴風寒差點要了她的小命,接連一兩個月都沒法說話,不止如此,這一回的風波讓她身邊的人全都受到了責罰,其中自然是染香受的責罰更多一些,好像被打了十板子,好些天沒能下床,而她院子裡的其他人,多多少少,按照與太太的親厚程度不同,受到的責罰也不同,其實那個時候,言昭華是笨的,關鍵是對謝氏沒有任何防備,要不然,從謝氏處置她院子裡人的輕重程度,就能看明白誰是謝氏的人,誰不是了。

    果然聽謝氏立刻怒道:

    「哼,好個吃裡扒外的,若不教訓教訓,這些不開眼的奴才是不知道要好好伺候主子的。來人!」

    隨著謝氏的一聲令下,大管事張平就麻溜的站在門外候命,只聽謝氏說道:「去,派人將大小姐院子裡的人全都聚在一起,這回出的亂子這樣大,染香是大罪,重打十個大板,其他人你看著懲戒,務必讓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知道知道,怠慢大小姐是個什麼下場。」

    謝氏吩咐完了之後,大管事張平就領命下去了,順帶將同時青雀居的紅渠給拉了出去。

    張平其人說起來並不是一般的管事,而是謝氏母家的遠房表叔,算是謝氏的陪嫁,從前在府裡做的是二管事,後來老管事回鄉之後,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手,就讓張平擔了大管事的職務,侯爺信任謝氏,倒也沒有特意提出這件事來,所以,張平這個管事就能繼續做了下去。

    轉過身來之後,看見言昭華毫無動靜的靠在迎枕上,一副事不關己的虛弱模樣,這反應讓謝氏很滿意,嘴角勾起微笑,在床沿坐下,一派慈母的說道:

    「你可莫要怪我多事,院子裡的奴才不整治不行,你越是寬容他們,他們就越是怠慢,這一回看護不利,下一回就不知會出什麼么蛾子了!母親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你好。」

    言昭華心中冷笑,為了她好就把她院子裡的人全都打了,今後還有誰會真心實意的替她做事呢?經歷了一番迎頭痛打,誰都知道這府裡做主的人是誰,只怕會越發怠慢她這個大小姐了吧。

    這些道理,言昭華也是長大一點後才明白的,可真到了她明白的時候才發現,身邊再無人可用,後悔晚矣。

    這時院子裡傳來了一陣混亂,張平的動作很快,一下子就聚集了青雀居裡伺候的人,拿著雞毛當令箭,毫不猶豫的就當院處罰起人來。

    言昭華表面虛弱,其實被子裡的手指甲已經掐到了掌心肉裡,強迫自己冷靜,謝氏有意在她的院子裡立威,她就是阻止也沒有大用,反而會讓謝氏對她產生防備,倒是可以趁此機會,看清這個院子裡到底有幾個是忠的。

    「人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瞧你這虛弱樣子,母親心裡別提多難受了,待會兒我讓人去廚房裡給你做最喜歡吃的紅棗羹,快些將身子養好了,讓我的漂亮閨女變回來。」

    說著這些親暱的話,謝氏還伸手在言昭華的額頭上摸了摸,慈母一般的行動與話語,若不是後來言昭華在她手上吃了不可挽回的大虧,她又怎麼能相信,謝氏是個那般陰毒之人呢?

    不過做戲做全套,謝氏與她演溫情,她也不介意和她演,反正最困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她死過一回,對死亡已經沒有了懼怕,既然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那麼這一世她能做到什麼程度,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這些害她匪淺的人,這一回,她勢必是要討回一個說法的,不必急於一時。

    嘴角牽出微笑,仿若梨花映水般清新脫俗,這樣的出色樣貌讓謝氏眼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冷,不過很快就恢復,站起身來,旁邊的丫鬟立刻就過來替她整理衣裙,謝氏說道:

    「這幾日你好生養著,我就不讓二小姐過來擾你了,她聽說你病了,比我還著急,若不是我攔著沒讓她過來,她是最心疼你的,要真過來了,瞧著你這憔悴的樣子,估計到現在還在哭鼻子呢。」

    言昭華弱弱的點了點頭,謝氏便帶著人往門邊走去,正好遇見揉著手板子的紅渠,兩人對了一眼,謝氏說道:「吃了教訓,就聰明些,若是今後大小姐有個三長兩短,別說你是初初入房的,我可都不會輕饒。」

    紅渠低頭稱是:「奴婢知道了,今後奴婢必定盡心盡力伺候大小姐,再不敢出疏漏了。」

    謝氏聽完這些才從左邊的迴廊往主院走去,看都沒看一眼院中哀嚎一片的行刑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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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12:48 AM

第003章:

    張平在青雀居處置完人後,就在房外給言昭華覆命,然後一干被打過的奴婢也跟在外面請罪磕頭,言昭華對紅渠拂了拂手,紅渠便揉著手板心,往門口喊了一聲:

    「都退了吧,大小姐要休息了。」

    外面零零散散的動靜全都沒有了,言昭華將紅渠招來讓她取來紙筆,寫道:換被子。

    紅渠看著言昭華寫的字,有些為難,說道:「小姐這是要……」

    言昭華指了指紙,又寫:昨夜汗濕了。

    紅渠這下可撐不住了,臉色變道:「小姐知道的,奴婢……不認字兒。」

    言昭華當然知道紅渠不認字,她從前該是謝氏安排在自己身邊的暗樁子,不是太重要的,只因為她會做毽子,踢毽子,初始才入了言昭華的眼,將她從灶房提拔到了院外伺候,謝氏也沒想到放了那麼多樁子,偏這個丫頭在前侯夫人留下的那撥人中露了些眉目,謝氏前些年都在鞏固自己侯夫人的地位,沒空插手管青雀居的事情,如今地位穩固了,她還要搏賢名,前侯夫人雖然命不長,但府裡府外提起言府的前當家主母,無一不是誇讚滿意的,所以,謝氏要做的比前侯夫人好,當然不能有任何瑕疵和把柄被人抓住,就算想處置言昭華身邊的人也得尋由頭,有理由才行。

    紅渠算是臨危受命,沒有受過多少訓練,要不然謝氏怎麼會讓一個大字不識的人過來呢,只不過言昭華一日大似一日,的確是要有個人在身邊看著才行,所以謝氏就將紅渠以她的名義送到了言昭華跟前兒,起先實在房外伺候的,因為言昭華身邊有染香和青竹在,紅渠沒法進房,再加上以前言昭華哪裡知道她們的險惡用心,覺得和紅渠很有緣分,對太太又信服,當時還曾為自己與太太看人的眼光相同而沾沾自喜過呢,紅渠說話風趣,又會做毽子等一些小玩意兒,時間一長,言昭華就被紅渠給騙了過去,一段時間後,青竹不知怎的就犯了錯,太太插手,讓紅渠做了她房裡的一等丫鬟。

    言昭華想了想後,在紙上畫了一根竹子,給紅渠看了看,紅渠這下是明白了,卻心有不甘,故意裝傻道:「這……小姐這是什麼意思,奴婢……」

    她就是頂替的青竹進來房裡伺候的,自然是不希望言昭華把青竹給叫回來,言昭華將紙筆一扔,也不和她廢話,在床框上重重拍了兩下,以示憤怒,又將寫字的紙丟到紅渠身上,紅渠這才有些懼怕,猶豫了會兒後,才行禮走了出去,嘟著嘴去到青雀居的雜物間,將剛剛挨了三棒子的青竹給喊到了房裡。

    青竹進了房,看見言昭華就跪到了床前,她和染香一樣,都是從小伺候言昭華的,比言昭華大一歲,染香秀氣,青竹英氣,她們兩個是言昭華的生母謝薇安排在言昭華身邊的,從小也跟著她一起讀書,不說詩詞歌賦,但琴棋書畫也都略通一二,不是紅渠這種雜牌軍可以比擬的,青竹先前是進不來,如今進來了,似乎也豁出去了,紅了眼睛,就對言昭華磕頭說道:

    「求小姐恕了染香的錯,奴婢當牛做馬也會報答小姐的恩情,染香給打了十大板子,如今還被關了起來,說是兩天不給吃喝,她先前褲子都紅了,定是傷的很重,若是兩天無人搭理,也不知能不能撐過來,求小姐開恩,求小姐開恩啊。」

    青竹被打發到雜物間有些時間,不過畢竟是從小伺候言昭華的,十幾年的情分在那裡,她知道言昭華心軟,只是受人迷惑,定不是真的要把她們趕盡殺絕,所以才敢拚命給染香求一條生路。

    言昭華心中愧疚,染香和青竹會遭罪,全都是因為她的蠢,以至於讓這兩個和她一起長大的丫鬟上一世過的那樣淒慘,抬手對青竹招了招手,紅渠在床前似乎想攔著,卻被言昭華一記眼神給嚇住了,紅渠心裡犯嘀咕,大小姐這是怎麼了,模樣看著分毫未變,還是那副嬌嬌弱弱,楚楚可憐的模樣,可偏就這眼神,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嚇人了呢,被她瞥一眼,似乎自己的心肝脾肺都給她看個分明似的。

    青竹趕緊跪爬到了言昭華的床前,言昭華對她伸出手,將她扶了起來,用一旁的紙筆寫道:讓張平把染香放出,找林大夫診治,讓染香好生休養,傷好了還回來伺候。

    青竹看了言昭華寫的字,欣喜若狂,剛剛站起來的她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給言昭華重重的磕了幾個頭,紅渠在一旁見了有些擔憂,生怕言昭華三言兩語就把青竹召回來,問道:「喲,小姐賞了什麼,怎的青竹這般高興?」

    青竹起身對紅渠說道:「小姐讓我去傳話,將染香放出來。」

    紅渠聽了,心裡稍微定了定,幸好小姐不是召回青竹,走到言昭華身邊,小聲的貼近她,這也是紅渠的小心思,這樣和大小姐說話,大小姐覺得親近,旁人也覺得她和大小姐親近,紅渠一直是這麼用的,沒想到今日再次失敗了。

    言昭華推了推紅渠,讓她站直了說話,紅渠的神情有些尷尬,言昭華沒等她說話,就將先前寫給紅渠的紙遞給了青竹,青竹看了看,就對紅渠說道:

    「小姐想換床被縟,說是昨天晚上汗濕了。」

    紅渠這才恍然大悟,心裡又對言昭華埋怨,這點小事,就是比劃比劃她也能明白,做什麼寫字呢,不是成心欺辱她不識字兒嘛。

    青竹要去傳話,紅渠也是不會把換被子這樣的事情讓給青竹來做的,懂了意思,做起來也就快了,言昭華一直默默的待在一邊看著,沒有多餘的動作,紅渠喊了小丫鬟進來一起替她換好了床褥,請裹著貂絨皮氅的言昭華上床,言昭華上去之後,覺得鼻尖那種熟悉的香氣依舊若隱若現,不動聲色的將被子蓋好。

    青竹進來覆命,告訴言昭華等染香已經被送回了房間,林大夫也去診治了,青竹說完之後,就抬頭看了一眼言昭華,兩人正好對上眼神,言昭華就對她招招手,然後拍了拍床沿,又對紅渠揮了揮手,意思就是青竹留下,紅渠退下,紅渠這下忍不住了,對言昭華說道:

    「小姐,這樣不合規矩吧。青竹……已經去了雜物間,再回來伺候小姐,這恐怕……」

    言昭華掃了一眼紅渠,點點頭,用筆寫道:你去雜物間傳話,就說我借青竹用幾日。

    她也不直接說讓青竹回來,也不說借了什麼時候還,總之,就是讓紅渠聽了青竹的傳述後,心裡十分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因為她心裡實在沒底,不知道這位小姐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到底是想把青竹換回來,還是只想讓青竹留下認認字兒,畢竟小姐如今說不了話,總不能靠打啞謎來猜意思吧。

    不管怎麼樣,言昭華發話之後,紅渠也沒有反抗的份,她出去之後,言昭華並沒有和青竹說話,直接躺下,卻是不把身上的大氅除去,將之貼身蓋著,隔絕了她與被子的直接接觸,青竹也覺得小姐生死關走一遭後似乎長大了不少,見小姐無意和她說話,她也不敢多問,便在一旁盡職的守著了。

    言昭華是真的累了,高燒過後整個身子都虛脫了,腦子還沒完全清醒,迷迷糊糊間就睡了過去。

    她這一睡,就睡了足足兩天。

    兩天之後,身子才漸漸好轉,胃口也大了一些,喉嚨的疼痛稍稍緩解,因為知道這一回的病會讓她喉嚨不舒服好長時間,言昭華這兩日就沒有強行開過口,所有事情全都靠寫來完成,就算不舒服也堅持服用對喉嚨好的藥,這般靜養幾日之後,喉嚨終於不疼了,話也能說些,回想上一世,她沒法靜心,強行說了不少,以至於讓喉嚨兩個月都沒發出聲音來。

    在房裡悶了好些天,言昭華也將自己的心緒整理好,終於決定走出房門,正式面對這個世界。

    青雀居還是那個青雀居,承載著她童年的美好回憶,只可惜,這份美好沒有堅持太長時間,十三歲過後,生活在這裡的日子,對後來的她來說,簡直就是惡夢。

    穿過了迴廊,來到青雀居裡別有洞天的梅園之中,前幾日的雪還沒有化乾淨,屋脊上還殘留了些,青竹攙扶著言昭華,說道:

    「小姐,天兒涼,咱們看一會兒就回去吧,身子才剛好些呢。」

    言昭華點了點頭,率先走上了八角涼亭的石階,青竹立刻吩咐後面的小丫鬟先行上亭子鋪絨墊子,言昭華走上去之後,墊子就已經鋪就好了,言昭華心中甚慰,她當年怎麼會被紅渠給騙了,將兩個這樣貼心的小丫鬟給送走呢?

    坐在亭子裡看著白梅在酷寒之中盛開,言昭華的思緒又不由自主的飄了出去,正回想前世失神的時候,一道甜美的聲音傳了過來:

    「姐姐身子可大愈了?」

    回首一看,不是言昭寧又是誰呢?

    言昭寧是謝氏的女兒,生的美豔動人,不過十歲的年紀,就頗有一番豔若桃李的架勢,眉眼五官肖似謝氏,言昭華和言昭寧這兩姐妹各有千秋,言昭華清雅,言昭寧豔麗,不過都是世間罕見的美貌佳人,上一世的兩人在外並稱為長寧雙姝。

    言昭華病中,言昭寧雖不曾過來探望,卻是每天都派人來問言昭華的病情,並送些解悶的玩意兒來,今日得知言昭華身子好些,言昭寧趕忙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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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12:49 AM

第004章:

    言昭寧穿著一身石榴紅繡折枝堆花襦裙,月白色暗蝶紋的領口和束腰,梳著花髻,花髻上插著一支純金打造的飛燕簪,惟妙惟肖,耳朵上綴著一對紅翡翠滴珠耳珰,神采奕奕的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在前的一位,正是言府小公子言書彥,他是謝氏的兒子,比言昭寧小一歲,而一直低著頭跟在他們身後的則是言府二公子言瑞謙,言昭華同母同父的嫡親弟弟。

    平安的生下言昭寧和言書彥這兩個健康的孩子,也算是謝氏比較得意的一件事了,畢竟她和言昭華的母親謝薇同樣的狀況,都是接連生孩子,可偏偏謝薇命喪黃泉,沒挺過來,她卻長命好好的活到現在。

    「姐姐。」

    兩道喊聲拉回了言昭華的思緒,言昭寧和言書彥就已經坐到了她面前,言瑞謙卻是不靠近,獨自站在亭子下的一株白梅樹下看花。

    言昭寧說道:「聽說姐姐生病了,我和彥弟都擔心,這不今兒我過來,他也吵著要過來,書也不念了,更是顧不上先生罰不罰了。」見言昭華的目光落在言瑞謙的身上,言昭寧又說道:「哦,二哥哥是我們來青雀居的路上遇見的,他正要去書房,被我們給拉了過來。」

    言昭寧這句話就是要告訴言昭華,言瑞謙才不是想來看她,只不過是順道被他們拉了過來罷了。

    言昭華沒有說話,對於這個弟弟她更多的是愧疚,瑞謙的性格太悶,並且不善於表達,以至於從前她對他並不好,更多的時候是厭惡的,覺得他這個親弟弟還沒有別人對她好,說話冷冷冰冰,看人詭詭異異,總之就是不討喜,所以言昭華一直都對他十分忽略,可是當她上一世落魄之後,稱得上真心對她好的也就只有這個弟弟了,當時他已經被謝氏害的逐出了家門,在外自立門戶,日子也不算好過,可饒是如此,他還三不五時的給她送些東西和銀錢,她彌留之際,他更是不遠萬里趕回了京城,只為最後見她一面。

    言昭寧說完之後,又看了一眼言書彥,兩人對了個眼神,言書彥才將手裡的一隻禮盒放在了桌上,對言昭華笑了笑,說道:

    「大姐,這是我和二姐準備的禮物,是從回春堂買的一株五十年的人參,可珍貴了。」

    言昭華看了一眼言書彥打開的盒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欣喜,只是淡淡笑著說道:「有勞三妹和四弟了,不過是個小傷寒罷了,不值得這麼好的藥。」

    言書彥自來熟的湊到了言昭華身邊,天真憨厚的說道:「才不是不值得,在書彥心中沒什麼比大姐姐的康健更重要的了。」也就是這個『憨厚』的弟弟,在她上門找謝氏說理的時候,親自動手將她打個半死,壓著她的頭浸到蓮花缸裡,差點淹死她,最後還揪著她的頭髮,把她從後門一腳踢了出去。

    言昭華自嘲一笑,從桌上拿了兩隻果子遞給了言書彥,然後就對梅花樹下的言瑞謙喊道:

    「謙弟來了何不上來坐?」

    言瑞謙訝然的抬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冷清清,冰冰涼涼,可是看在言昭華眼中,卻是那樣熟悉,那樣感動……原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纖薄好看的嘴唇動了動,目光在言書彥和言昭寧送的禮盒上流連了一會兒,然後才淡淡的搖了搖頭,對言昭華拱手後,什麼話都沒說,就裹著披風轉身離開了。言昭華站起來想追,卻明白這個時候追上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謙弟從小都生活在被忽略無視還有……被嫌棄的目光中,因為大家都知道,前侯夫人謝薇就是因為生他才難產死的,所以在言家或謝家,誰都沒有給過他好臉看,這才養成了他越來越孤僻和自卑的性格,想著從前的自己也是造就謙弟這性格的主要原因,言昭華心裡不禁又是一陣悔恨。

    「二哥哥總是這樣對姐姐冷冷冰冰的,跟咱們也是格格不入,唉,怎麼說你們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不該如此呀!」

    言昭寧一邊吃點心,一邊在言昭華面前告了言瑞謙一個刁狀,言昭華看了她一眼,只笑了笑,沒有說話,言昭寧也在打量言昭華,印象中,大姐還從來沒有對她這樣冷淡過呢。不過,言昭寧也不是那種熱臉貼人冷屁股的性格,言昭華不和她多說話,她也懶得多說,過來看言昭華,不過就是受母親的意思罷了,並不是真的有多麼擔心她的病情。

    對言昭寧來說,言昭華雖是嫡長女,可長寧候夫人畢竟是她言昭寧的母親,言昭華是嫡長女,可是外人誰把她當嫡長女看待了?處處巴結的還不是她這個嫡女,言昭華要是聰明,就該看清形勢,放下自己嫡長女的身段,好好跟他們搞好關係,說不定今後她還願意拉拔她,若是不好的話,反正母親也不會讓她今後好過就是了,所以,言昭寧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刻意討好言昭華,不過因為下個月是定國公老夫人,也就是她們的外祖母生辰,若到時候謝家那些姑婆問起言昭華的病,她一問三不知的話,未免太過薄情,母親這才讓她和弟弟帶著禮物過來探望的。

    「對了,下個月外祖母生辰,姐姐可想好了要送些什麼呀?」言昭寧忽然又問道。

    言昭華一時有些愣,下個月是定國公府老夫人,也就是她們的外祖母柳氏的生辰,幸好昨日青竹和她絮叨府裡之事時說到過這件事,畢竟對於如今的言昭華而言,外祖母柳氏的五十生辰太過久遠,哪裡還記得,如今聽言昭寧提起,反問道:

    「我還沒想好,二妹妹你呢?」

    言昭寧忽然奇怪的笑了,說道:「大姐就別瞞我了,我上回來你這兒全都看見了,你給外祖母繡了四幅春夏秋冬另加一幅五女拜壽的圍屏,如今還不和我說,是想給外祖母一個驚喜,將其他人送的禮給比下去嗎?」

    聽言昭寧這麼一說,言昭華就有印象了,不是她忘事,而是真的太過久遠了,她的確給柳氏繡過這些東西,不過當年並沒有送出去,而是被言昭寧給換走了。她還記得當年言昭寧用她繡的東西送給外祖母時,她有多高興,一直誇她是個好孩子。

    對於言昭華來說,沒有母親是第一遺憾,親弟不和是第二遺憾,第三遺憾當屬她的外祖謝家了。

    外祖謝振勳位極人臣,軍功赫赫,一生娶了不少女人,柳氏是和他功過患難的原配夫人,言昭華的母親謝薇,就是柳氏生的第一個孩子,言昭寧的母親謝嵐則是妾侍龔姨娘生的,是庶出,這龔姨娘家也是官宦人家,當年據說是家道中落才入國公府做妾的,這個龔姨娘年輕時頗有手段,將國公的心拉攏住了,所以當謝薇難產而亡後,謝家雖有適齡女子,可長寧候繼室夫人的位置終究還是落在謝嵐身上,這其中自然有龔姨娘的手筆,由此龔姨娘的本事可見一斑。

    而之所以謝家會成為言昭華的遺憾,那是因為七八年之後,龔家就要發跡了。龔姨娘的親兄弟搖身一變,成了宮中炙手可熱的寵臣,一時間龔家就跟雨後的春筍般竄了出來,龔姨娘娘家勢大起來,就讓國公把她扶做平妻,但國公未允,龔姨娘便狠心要了休書,並利用龔家家兄的勢力,讓她的兒子分家出去另立門戶,並強要了國公府一成的家財後,就脫離了謝家,原以為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可誰知道,龔家人都是睚眥必報型的,那龔德川為了榮華富貴,不惜淨身入宮,足見其心性,當然也是氣當年他在定國公府時沒有受到尊重和重視,心裡一直憋著氣,正恰逢謝家那一年和朝廷要漠北軍餉被駁回,而後又接著打了兩回敗仗,令國家損失不少,龔德川便以此事作梗,在皇太後面前進言,或此番戰役乃謝家故意輸之,就因為國庫沒有出他們漠北的那份軍餉,說定國公府上下都是欺上瞞下,功高震主之輩,太后再去找皇帝,一道降級處罰的聖旨就下來了。

    定國公府降為定國伯府,踢出世家上三等之外,從此謝家一蹶不振,而相反早就離開謝家的龔姨娘他們倒是不受任何牽連,大家這才明白當初龔姨娘為何敢斬釘截鐵的要休書了。謝家沉落,龔家興起,謝嵐借了龔姨娘的風,在長寧候府過的更是風生水起,再將當年謝薇的嫁妝全部佔據,半分都不分給言昭華這個嫡親的女兒,將她惡嫁給一戶表面上規規矩矩,骨子裡卻滅門絕戶的人家,言昭華婚後她還不放手,一直插手她後院的事情,致使言昭華日日折磨,鬱鬱而終。

    言昭寧在這時特意和自己提起繡品這件事來,自然是對那繡品動了心思,不過這回言昭華可不會再上當就是了,也不說破,敷衍道:

    「哦,那個啊,我還沒繡好呢。原本是打算送給外祖母過生辰的,如今我又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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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12:51 AM

第005章:

    言昭寧聽了言昭華這話,就知道言昭華是不捨得她繡的那東西,有些不滿,說道:

    「怎麼沒繡好,姐姐上回繡完了就給我瞧了,莫不是怕我搶了?」言昭寧今年十歲,不過時常跟著謝氏出門,因此小小年紀就學會那種拐彎抹角的說話。

    言昭華只恨自己當年瞎了眼,沒察覺出她的真正品性來,也不和她兜圈子,直接說道:

    「還有署名沒加呢,等把署名都加了,才算是完整。」

    言昭寧聽到這裡,也不禁忍不住說道:「姐姐還要加署名?」

    心裡嘀咕:要是加了署名的話,那她還怎麼拿過去冒充自己繡的呢。言昭寧想起母親說的話,說定國公夫人柳氏是個注重心意,不注重金銀之人,越是費工夫的手作品越是能入她的眼,反而是那種金玉黃白之物會讓她覺得俗氣,這一點興許連言昭華都不知道,畢竟前侯夫人去世的早,言昭華自小養在她的母親身邊,而母親自然不會將這些處事重點主動告訴她。不過,這些事情言昭寧心裡卻是清楚的很,原本也就打算自己繡一個東西,可沒想到上回瞧見言昭華繡了那樣多大幅面的,她繡的那帕子手工未免太小家子氣,所以當時就放棄了,放棄的同時,也在心裡打定了主意,要把言昭華繡的那幾幅東西給要過來,到時候隨便用點虛空的富貴東西打發了言昭華就好。

    可現在,很顯然言昭華是想把她的計畫全都打亂掉。

    「那樣大雅的東西,加了名字,會不會……太俗氣了?」言昭寧只能這樣說著,又看了一眼在一旁吃東西的言書彥,在桌肚子裡踢了言書彥一腳,言書彥立刻看懂了她的眼神,放下糕點點了點頭,附和道:「是啊是啊。」

    至於『是啊』什麼,言書彥就不懂了,畢竟他才九歲,又是從小在前院書房裡長大,言昭寧這些從婦人們身上學過來的小算盤,現在的他哪裡能夠明白,不過是跟著附和附和罷了。

    「無妨,當時繡的時候就預留了署名的地方,不過是一枚小印章,不會礙著觀賞的。」言昭華已非昔日阿蒙,對付一個小丫頭還是綽綽有餘的。

    反正言昭寧說一萬句,言昭華都是這個態度,說著說著都快成氣了,言昭寧再不想留下來兜圈子,直接喊了言書彥,陰沉著臉離開了涼亭。

    青竹上前來扶著言昭華,擔憂的說道:

    「大小姐何苦跟二小姐較勁呢,這下二小姐又該回去跟太太告狀了。」

    言昭華轉頭看了一眼青竹,忽然問了一句:「青竹,你覺得太太對我怎麼樣?」

    青竹不懂言昭華的意思,以為是自己哪裡說話冒犯了她,趕忙跪下請罪:「小姐饒了奴婢,奴婢信口胡說的,萬沒有挑撥之意。」

    言昭華將青竹扶了起來,彎下身去給青竹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說道:「我又沒怪你,只是想聽你說一句實話,畢竟咱們三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身邊無人可用,也就只能問問你了。」

    這番話簡直說到了青竹的心坎之中,話中所言『三人』,更是將染香也劃了進來,只聽言昭華又道:「你不用顧忌,直接說吧。」

    青竹咬唇猶豫了一會兒後,才鼓起勇氣對言昭華說道:「奴婢覺得……太太對大小姐好是好,不過……好的有些表面……」

    接下來的話,青竹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卻可以讓言昭華完全明白過來,原來由始至終,被蒙在鼓裡看不透的人只有她一個,她從前還嫌棄青竹和染香蠢笨,沒有紅渠機靈,可誰知道,她言昭華才是天底下最笨最蠢的人。

    謝氏對她再好,可說到底也不過就是生活表面上的,給她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可是在教養和做人處事方面卻是很少教導,她從前只覺得謝氏對她好的不能再好,親生母親做的也不過如此罷了,但後來長大了,見識多了才明白過來,謝氏其實用的就是一般大戶主母們常用的『捧殺』這一招罷了,不過,謝氏在侯爺面前表現的慈母一般,竟騙過了所有人,正可謂當局者迷,言昭華只恨當年親小人,遠忠僕,錯失了很多忠言逆耳,以至於她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行越遠,最終萬劫不復。

    青竹見她說完那些話之後,言昭華就愣著不動,試探性喊了一聲:「大小姐?」

    心裡忐忑至極。卻見言昭華失神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看的青竹在心裡打顫,覺得大小姐自從病了一回後,就像是突然變了個人,時不時的目光深沉,時不時的露出冷笑,就好像現在這樣。

    言昭華轉眼看了看青竹,見青竹似乎被自己嚇到了,言昭華這才莞爾一笑,從青竹手中接過了剛剛燒好的手爐,裹著大氅走下了石亭。

    修養了這麼多天,該想明白的也都想明白了,她本不願重生,可老天偏偏給了她這個機會,既然機會來了,那她也不會錯過就是了,從前的人和事歷歷在目,誰好誰壞,她心中有明鏡,這一世斷不會被這些奸險小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回到青雀居的主臥,紅渠正在給言昭華清點房內事物,看見青竹,那眼神恨不得要將青竹的肉給一塊一塊割下來似的,表面上卻是笑得十分歡喜,扶著言昭華入了內,細細的回稟房裡的事務,言昭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喝了一劑鞏固喉嚨的藥劑之後,才對喋喋不休的紅渠說道:

    「去準備兩碟子小點心,要馬蹄糕和栗子糕,再用小爐子溫一罐紅糖薑茶。」

    紅渠不知道言昭華為什麼聽她說著說著就要吃東西了,笑問道:「小姐是餓了嗎?」

    言昭華不置可否的說道:「廚下準備的時候,你就去庫房裡將我從前自外祖家帶回來鎏金掐絲麒麟獸的套碗拿出來,待會兒薑茶熬好了,回來用咱們自己的八仙蓮花罐裝,爐子用那嶄新的小銅爐,再帶上幾隻麒麟獸的吉祥碗,用紅錦團紋的玉托盤裝來。」

    紅渠有點心慌,大小姐突然說這麼多東西,每一樣都有來頭和講究,言昭華從前是很好伺候的,從來沒有這樣勞師動眾過,所以紅渠才覺得在這樣一個侯府嫡小姐的手下好伺候,但她不知道的是,所謂的『好伺候』不過是懶得麻煩自己,也懶得麻煩別人罷了,紅渠初來乍到,哪裡能分的清楚,一時有些侷促,言昭華倒也不是想為難她,對青竹使了個眼色,青竹便不計前嫌上前對紅渠說道:

    「紅渠姐姐,走吧,咱們一起去準備小姐說的物件兒。」

    紅渠有點不甘再次吃了無知的虧,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青竹拉住了,說道:「紅渠姐姐快些吧,庫房裡的東西要取出來流程多著呢,還得去找李媽媽要對牌。」

    青竹的一番話後,紅渠也沒法再問什麼,只好跟著青竹走出了主臥房。

    言昭華這才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紅渠先前待著的地方看了看,上面的確是青雀居的出入賬本,可也只是獨個兒院落的帳,言昭華走到內間,從床頭隱藏著的多寳閣裡取出一隻黑匣子,將匣子打開,露出裡面安然存放的金銀細軟,雖說也有一兩千兩的價值,不過這些東西都是言昭華每月的份例品,長寧候府沒有老夫人,所以賞賜並不多,府中上下也就只有四季統一的賞賜罷了,這些都是往年用過存放的,新的該是在梳妝台上的匣子裡,不過林林總總加起來,最多也就是兩千兩的價值,謝薇當年嫁入長寧候府,定國公府給的嫁妝鋪就十里紅妝,那排場,就算是在十幾二十年以後的京城,也是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可是謝薇死後,這些東西就全都封在了長寧候府的庫房之中,而一些需要打理的鋪子,都由當年謝薇留下的陪房繼續打理,所出所入也都是算入府庫之中,不會多餘的撥到言昭華的賬面上。回想上一世,她捉襟見肘的窘迫,最後還要同樣境遇不好的言瑞謙接濟,而當年母親留下的東西,到最後就不知去向了,說到底全都劃入了誰的口袋,就是一目瞭然的事情了。

    言昭華知道謝嵐就算想吞那筆嫁妝,暫時也沒那個能耐,畢竟數額巨大,並且定國公府如今還沒有沒落,謝嵐就是有那個賊心,也沒那賊能力,放在庫房裡倒沒什麼要緊,至少只要言昭華在長寧候府一天,這些東西明面上的主人依舊是她。

    過了一個多時辰,紅渠和青竹按照言昭華的吩咐,將東西全都準備好了,玉質托盤,嶄新小銅爐,再加上一隻八仙罐,一套麒麟獸的掐絲鎏金碗,這樣一套東西就算不裝什麼,只擺放在那裡都叫人賞心悅目。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言昭華便突然又說道:

    「走吧,端著東西跟我去一趟主院。」

    紅渠和青竹對視一眼,兩人都不知道言昭華這句話是對誰說的,紅渠則是越發不懂,若是一個月前,紅渠還有自信,大小姐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可現在嘛,她就不敢肯定了,畢竟大小姐病癒之後,變了許多,對她更是疏遠,就是去院子裡散步,帶的都是從前被她嫌棄的青竹。

    言昭華見她二人不動,這才笑了笑,指了指桌面上的東西,對紅渠說道:「是去太太那邊,自然是你跟了,仔細端著東西跟我走吧。」

    紅渠聽言昭華說帶自己去主院,心裡就不犯嘀咕了,思路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大小姐是去見太太,而她是太太賞的人,就算是大小姐也得給太太七八分顏面,不敢輕易將她換掉,如此一想,紅渠心裡就安定許多,輕快的端著準備好的東西,跟著言昭華身後,穿過青雀居的迴廊,往主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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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12:53 AM

第006章:

    言昭華按照記憶,走到了主院,看門的婆子見是她,趕忙行禮過後,進去給她通傳謝氏,言昭華也沒等婆子回來,就直接走了進去,這樣直接走入在從前來說是沒有過的,雖然謝氏沒有說過要阻止她入內,可言昭華每回還是很守規矩的,都要等到婆子通傳完畢之後再進去。

    婆子才在院子裡回了話,房裡伺候的人還沒出來回話,言昭華就已經到了門外,紅渠走到這裡才反應過來,在身後對言昭華說道:

    「小姐,咱們要不院子裡等等,太太還沒發話呢。」

    言昭華只當沒聽見,繼續往前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停住,將自己手腕上的一枝綠雪含芳的簪子拔下來,踮著腳插到了紅渠頭上的單螺髻上,紅渠手裡拿著東西,不能動手,只知道大小姐給的東西很貴重,吶吶說道:

    「小姐,這……」無緣無故突然給她東西,這是為何?

    言昭華笑了笑,回道:「在青雀居裡不好給你,一直覺得你戴這個肯定好看,一會兒見太太,總不能讓太太覺得我虧待你不是。」

    紅渠紅了臉,小聲說道:「小姐說的哪裡話,能在小姐身邊伺候,便是紅渠的福分了,哪裡還敢要小姐這樣貴重的東西呢,待會兒回去了,奴婢擦乾淨再還給小姐。」

    心裡卻是斷定了言昭華那話的意思,定是想要給她東西,可是青竹在旁邊盯著,她不好給,只能在太太這裡給,回去之後,還能推說是授意賞的,這樣做的話,小姐就不用得罪人了。更可以在太太面前表示她重用太太送給她的人……紅渠心中這般想道。

    倒不是紅渠心大,而是這樣的事情從前其實就有發生過,大小姐覺得她扎的毽子好看,想讓她教她踢毽子,當時礙於青竹和染香都在,大小姐不想讓她們多嘴,就晚上親自送了些東西去她房裡給她,所以這一回,紅渠自然就不會懷疑言昭華先前所言的真假,欣喜的收下這枝她垂涎好久的簪子。

    經過通傳的守門婆子身旁,直接走上台階,親自動手掀簾子,簾子後走出一個穿著墨綠色比甲的嬤嬤,頭髮梳的一絲不苟,這是王貴家的,平常在主院裡捎帶著管管事兒,沒什麼實權,全仗著一副凶貌,讓膽小的不敢惹。

    王貴家的看到言昭華伸出的手,微微屈膝,敷衍的一福,說道:「大小姐好沒耐性,太太正在換衣裳,您還是在外頭等等吧。」

    言昭華掃了她一眼,不想與她多廢話,冷笑一聲後說道:

    「什麼東西也敢攔我,滾開!」

    言昭華從前順從謝氏,並不能說明她本身脾氣好,甚至可以說,她的脾氣相當不好,素有暴躁莽撞之名,只不過是被謝氏收服了才百般忍讓順從,可對其他人,她就沒那麼好的興致了。

    趙嬤嬤許也不是第一回被言昭華罵,很顯然她並不放在心上,依舊攔在棉簾子外頭,這大小姐氣勢雖足,可說到底也就是個紙糊的,太太表面慣著她,可實際上府裡誰不知道這大小姐其實什麼也不是,將來一切都拿捏在太太手裡,如今發再大的脾氣又有什麼用呢。

    這麼爭鋒了一回,迴紋棉簾子再次從裡面被打開了,出來一個中年媳婦子,這是謝氏身邊的管事媳婦,就是大管事張平的妻子王氏,他夫妻二人替謝氏一人主外,一人主內,張平管著府裡府外的事,王氏就管著謝氏院中一切大小事宜。

    瞧見了言昭華,趕忙迎上來笑道:「喲,還真是大小姐來了,這幫不長眼的狗奴才,什麼人都敢攔,還不快退下,擋了大小姐的去路,太太唯你們是問。」對杵在那兒的趙嬤嬤這麼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王氏就又對言昭華換了一副臉孔,親熱的給言昭華打簾子,請言昭華入內了。

    主院的格局還是維持著當年謝薇在世時的老樣子,並沒有動哪些方位,這也是謝氏厲害的地方,她能夠在完全是謝薇喜好的院子裡住這麼多年而不動任何地方,表現的對前夫人完全尊重一樣,這份心計和耐力著實叫人不敢小覷。

    在王氏的帶領下,言昭華經過抱夏,去到了內間,謝氏從屏風後走出來,身上確實像是換了一身衣裳,是一身雲燕細錦長衫,外頭罩著金絲白紋的夾領褙子,屋裡燒著地龍,雖然穿的單薄些,卻絲毫不冷。

    王氏伺候言昭華將披風除下,遞給一旁伺候的小丫鬟,謝氏這才過來牽了言昭華的手,坐下說道:

    「怎的身子還沒好,就跑過來了?」

    一如既往的親熱,言昭華笑著應對:「小廚房做了兩道點心,還熱著,便想拿來給太太賠罪。」

    謝氏眸光一動,卻是面不改色說道:

    「什麼賠罪,說的哪裡話,我可不記得你哪裡得罪過我。」

    言昭華心中冷笑,她就不信早前言昭寧在她那裡沒套著便宜會不過來和她哭訴,如今謝氏卻裝的沒事人一樣,必定已經有了後招。同樣不露聲色的回道:

    「哪裡是得罪了太太,若真得罪了太太,大不了讓太太打我兩下便是了,可我得罪的是三妹妹,三妹妹嬌滴滴的人兒,我左思右想都覺得過意不去,這不,請罪來了。還望太太吃了我的點心,能替我去和三妹妹美言幾句呢。」

    謝氏不動聲色,言昭華也只做天真,與她繞彎子說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言昭華是來告狀,而不是來道歉的,要是真心想道歉,直接拿著東西去西荔園就好了,幹嘛要來找謝氏呢。

    「哈哈哈,哎喲我的大小姐也是長大了,知道要哄人了。昭寧就是那潑辣性子,怎麼說她都改不了,原也是她不懂事,要道歉也該她道歉,怎的還讓你跑一趟呢。」

    謝氏捏著言昭華的手拍了拍,兩人關係似乎又親近不少,言昭華也和她撒嬌一般說了些這幾日的病痛感受,謝氏絲毫不覺敷衍的聽著,聽了幾句之後,就聽外面的婆子來傳話,說門房回了,侯爺回來了,正往主院來呢。

    婆子回完了話,長寧候言修就已經掀簾子進來了。

    謝氏趕忙起身迎了上前,那姿態模樣,絲毫不像是老夫老妻十多年的樣子,謝氏始終保持著樣貌和身材,不管府裡進進出出多少人,可言修對她還是頗有情分的,每個月總會分出大部分的時間來她的房裡。

    言修是個四十出頭的文臣,襲爵五代,從未降級,可見長寧候府簡在帝心,言修本身相貌儒雅,文質彬彬,保養得宜的他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頗有一番晉魏風之風,瀟灑倜儻的文士風範,狹長的鳳眼,加上略感成熟的八字鬍,讓他多了幾分中年男人的魅力。

    謝氏上前接過言修手中的官帽,親自捧著放置到一邊,言修瞧見言昭華也在,搓著手驅寒氣,走過去等言昭華行了禮,他才笑著扶起了她,說道:

    「這麼冷的天兒不好好歇著,跑來做什麼,這病才剛好。」

    比起對兒子言瑞謙的苛刻,言修對其他兒女還算是比較寵愛的,平日裡府裡諸事交給謝氏打理,也是看在謝氏不苛待子女的份上,言昭華再次看見自己這個父親,心中百感交集,不得不說,她能在謝氏手中平安活到十三四歲,言修這個父親功不可沒,因為他對子女的看中,所以謝氏不能也不敢公然對她和謙弟不好,若真是那樣,謝氏就無法在言家立足,不過也就是這幾年,等到再過幾年,謝氏的根基穩固了,明裡暗裡就開始對言昭華和言瑞謙出手了,因為兩年之後,言修就要從文轉武,離開京城到西北帶兵做監軍去了,謝氏的真面目也就是那個時候才開始露出來。

    言昭華扶著言修的手站起來,暌違已久的溫情感動了心肺,親自扶著言修坐下,可把言修給驚訝到了,打趣道:「喲,今兒吹的什麼風兒,讓你這野性子也收了起來?」

    「父親說的哪裡話,我哪裡是野性子了。莫不是太太在您面前這般告我的狀?」謝氏放完了官帽,走過來就聽見言昭華說這話,伸手就去捏言昭華的臉頰,言修看著她們這樣和睦,心裡也是高興的。

    左右看了看,說道:「那些吃喝來,今兒在勤政殿外站了半天,凍得身子都要僵了。」

    謝氏還未說話,就聽言昭華說道:「正好我送了些過來,馬蹄糕和栗子糕,還有一罐子放在銅爐上的薑茶,父親要將就著吃些嗎?」

    聽到有熱乎乎的薑茶喝,言修當即點頭,讓呈上來,只見謝氏的臉色微微一變,卻很快掩飾下來。

    言昭華對紅渠招了招手,紅渠就端著東西走過來,按照言昭華的吩咐,將玉質托盤放到了桌面上,言修看著這一套價值不菲的好東西,眼神動了動,看向言昭華,說道:

    「這是你選的器物?眼光不錯。來來,就用這麒麟獸的碗給我盛一碗薑茶來。」

    言昭華對紅渠比了個手勢,紅渠就在一旁規規矩矩的倒茶上點心,紅渠生的白皙,手指上端著枚紅色的麒麟獸碗時顯得格外柔婉,言修原本是沒注意到這個丫鬟的存在,直到從她手裡接過茶碗之後,才發現這丫鬟手生的不錯,挺美的,喝了一口薑茶,便抬頭看了看她,不是頂頂漂亮的皮相,勝在年輕有朝氣,這樣的將熟未熟的身子最是緊致勾人,不免就多看了兩眼。

    紅渠也察覺到言修的目光,一張臉紅的跟什麼似的,心頭撲通撲通的跳。

    這一幕當然也被一旁的言昭華和謝氏看到了,言昭華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而謝氏的臉色就完全鐵青下來了。

    言昭華瞧著謝氏變臉,便知道紅渠這根釘子算是扎進了謝氏的心裡。不怪其他的,要怪就怪言修太過風流,雖然還不至於下流,但若只是讓謝氏疑心的話,這種程度也就夠了。

    既然謝氏要在她身邊安插釘子,那麼她總要讓這顆釘子發揮她的最大作用,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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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12:57 AM

第007章:

    「今兒想來跟太太賠罪,總不能什麼都不講究著過來吧。」

    言昭華又回了一句,把言修的注意力從紅渠身上給拉了回來,想起這是哪裡,回過頭去看了看謝氏,謝氏立刻收起變色的臉,走過來說道:「往常我就說咱們大小姐眼光好,品味好,老爺還不信,如今可是信了?」

    嘴裡雖然說著這些話,但是言昭華卻是知道,謝氏生氣了,旁人看不出來,不過言昭華和謝氏交手那麼多回,又怎會看不出來呢,謝氏每回生氣的時候,表面雖然依舊平靜微笑,可呼吸就比往常快速。

    言修點點頭,喝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茶,感覺身上的寒氣都去掉了,暖融融的,舒服極了,又拿起盤子裡的精緻馬蹄糕咬了一口,頓時覺得今日大女兒送來的東西樣樣都合胃口,這馬蹄糕甜而不膩,正是他喜歡的口味。

    隨口問道:「你來賠什麼罪?可是哪裡惹太太不高興了?」

    言昭華在言修身旁坐下,語氣略帶撒嬌的說道:

    「倒不是惹了太太生氣,只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三妹妹,今兒三妹妹跟我要我繡了四個多月的圍屏,這東西原本是不值錢的,妹妹喜歡給她便是,只不過這東西是我準備下個月送給外祖母做壽禮的,就藏了私心,沒肯給妹妹,妹妹瞧著有些生氣的樣子,我這不心裡就過意不去了。」

    言修聽到這裡也瞭解了事情原委,說道:「是這樣,多大的事兒,你繡的東西是你的孝心,不給她也沒什麼錯,不值當你如此小心。」

    謝氏看著言昭華,此時此刻,真是恨極了她,下午的時候,言昭寧就已經來找過她,跟她說了想要言昭華繡的圍屏一事,原本她還想這兩日尋個什麼法子,讓言昭華將那東西主動送過來的,可沒想到,她現在居然跟侯爺說了這事兒,那就是明著打斷了她的後招,倒不是她覺得那圍屏做壽禮有多好,比她繡的好的東西多的是,肯出錢,什麼樣的沒有,主要就是這口氣不順,言昭華是謝薇的女兒,在長寧候府她是嫡長女,在定國公府,她又是嫡外孫女,不說在兩個府邸之中地位如何,她的身份就擺在那裡,從小養在她眼皮子地下,向來很聽話的,一般只要她開口說的話,言昭華就沒有不聽的,同樣的,只要她開口跟言昭華要那幅繡品,她就斷沒有不給的。

    可今日,這小妮子卻一而再的觸動她的逆鱗,先是帶了個花枝招展的紅渠過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居然還真入了侯爺的眼,如今又說了這番話,感覺這妮子正想從她的手掌心裡溜掉,如此煎熬之下,謝氏哪裡還會覺得順心呢。

    「是啊。我先前也和她說了,不過就是些小事,偏她小心眼子要過來道歉,也不知是不是成心來氣我的。」謝氏美眸一轉,對言修說道:「寧姐兒之前就說要繡一幅東西給定國公夫人,只是前些日子練騎射時扭了手腕子,拿不得久針,眼看著一腔孝心就要泡湯,偶然瞧見昭華房裡繡了一幅好的,想著姐妹都一樣,才跟昭華提起的,原也就是一說,是昭華太敏感了,還特意過來道歉,其實完全沒必要的。」

    言修吃的開懷,聽了謝氏的話之後,對言昭華說道:

    「聽到沒有,太太不和你計較,你也別放在心上了,寧姐兒那兒也不必擔心,我另給她尋好東西送禮便是了。」

    言昭華要的就是言修這句話,也就是今日來的目的了,她特意選在這個時候過來,就是算準了言修大概這個時候回來,言昭寧既然已經對她的東西動了心思,並且鎩羽而歸,按照她的性格,一定會回來跟謝氏哭訴,到時候謝氏必定要她將東西拿出來給言昭寧,便是讓自己陷入兩難,乾脆自己找上門來,將這件事給揭過去,直接斷了謝氏和言昭寧的心思,至於紅渠……不過是順帶罷了。

    言昭華站起身來,對言修規規矩矩的福了福身子,又對謝氏說道:「我來又不是告狀來了,說我小題大做,你們才是大驚小怪呢,就不許我藉著道歉的名,過來瞧瞧太太嗎?」笑著看了一眼謝氏,走過去,對謝氏也行了個規矩的禮,說道:

    「今日我可是誠心過來的,太太不許懷疑我的誠意,這些東西可都是給太太準備的,如今被父親吃下了肚,太太要怪就怪父親好了。可別把過錯算在我的身上。」

    半真半假的說了這些,惹得言修失笑,言昭華便就低頭提出了告退,紅渠收拾了東西,也跟著言昭華身後走了,走到門邊時,還忍不住回了半頭,將屏風後那風流倜儻的男子影像記入了心中。

    言昭華離開之後,言修就自由許多,除了外衫直接躺到在一旁的羅漢床上,謝氏伺候他靠在軟墊之上,站到他的身後給他按摩,若有所思的對閉目養神的言修說道:

    「侯爺可覺得,咱們家的大小姐病了一回後,整個人似乎變懂事了許多。」

    言修沒有睜眼,張口回道:「變懂事了還不好?小孩子總要長大的,她今年都十二了,要是再不懂事,過兩年該議親的時候就麻煩了,你平日裡也多教教她,到底是長寧候府的大小姐。」

    謝氏的手頓了頓,竟是再沒繼續下去,言修察覺後回頭看了看她,見她神情有些落寞,美人側顏如玉,風韻少婦的模樣讓言修不禁心猿意馬,牽著她的手將她拉到了身邊,說道:

    「怎麼了這是,今兒你這樣子看著不對啊?」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說道:「可是氣我多看了那小丫頭兩眼?我也就是看看罷了,又沒有真的怎麼樣,這也犯得著吃醋?」

    謝氏心裡冷笑,這府裡被他看看之後怎麼樣了的難道還少不成?她若是這都吃醋,早跟她那個大姐一樣被氣死了,還活蹦亂跳到今天?不過她氣得東西不能跟言修明著說出來,只好以此為藉口,順勢投入了言修懷中,說道:

    「你可趁早死了這條心,上回納田姨娘的時候你可是跟我保證了的,將來再不許納妾了,如今承諾才過了多久,若是你打破了,那……那我,那我就……」

    謝氏的話沒有說下去,不過卻是把言修給逗樂了,直接翻身就覆了上去。

    謝氏婉轉承歡,極力配合。

    她深諳男人心理,知道有些話點到即止是情趣,說的太直接就是傷口了,所以,她偶爾也對言修使一使小性子,可是卻從來沒有用過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數,她向來都是故作大度,讓男人自己反省,然後過來跟她道歉,哄她高興,一來二去,她可不就鑽入男人的心裡,就算不是真愛,可多少都會顧唸到她。

    不是她說,她的前任侯夫人,就是嫡姐謝薇吃的就是這個虧,謝薇從小就是天之驕女,哪裡懂得委曲求全是什麼意思,言修好色,這是骨子裡的習慣,怎麼都不可能改掉的,可她偏要和他這習慣對著干,一不如意就兀自激憤,久而久之,積憤成疾,人沒管著,倒是把自己的身子給氣壞了,這才早早的一命嗚呼,給了她這機會。

    所以,謝嵐從一開始嫁入長寧候府的時候就知道,言修是個只能哄騙,不能硬著對峙的人,這些年她也不是不氣言修處處留情的習慣,不過卻很少跟他紅臉,有的時候太過分了,她也會主動出擊,暗地裡使出一些手段,在言修不知道的情況下,捍衛自己的權利。

    言修最滿意的就是謝氏的溫柔小意,雖說少了嫡出的傲骨,讓他在外面沒有那麼大的臉面,不過在房裡過過日子,謝氏這樣的還是讓人比較省心和舒心的。想當初他和謝薇少年夫妻,原本感情很好,他有過很多女人,在言修看來,前夫人謝薇有不輸男兒的才學,天之驕女,讓人在她面前始終帶著些自卑的壓抑,但言修卻不討厭那份壓抑,甚至可以說是喜歡的,他喜歡有能力,有想法,有才學的女子,若不是謝薇在性事上那太過計較的話,他最喜歡的女人毫無疑問就是謝薇了,只可惜,謝薇寧折不彎,死活要做那妒婦,信奉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天真之言,終日鬱鬱寡歡,將她身上的靈氣與才氣消磨殆盡,最終沒熬過來。

    謝嵐是庶女,他自然不會以為定國公府還會出第二個嫡女嫁給他,所以娶謝嵐這個庶女他也毫無怨言,謝嵐的性子溫和,遇事總是先退三分,然後進一分,雖說有點矯情,有點無趣,可也不讓人討厭,加之她把府中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條,對待謝薇留下的兩個子女也是關愛有加,總的來說,言修對謝嵐還是很滿意的,最重要的是,謝嵐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這個身份該做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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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01:02 AM

第008章:

    紅渠跟著言昭華回到青雀居中,原以為言昭華會和她說些什麼的,可是言昭華只讓她將餐具拿去廚房清洗乾淨,然後再還到小庫房,紅渠心裡藏著事情,癢癢的,手腳麻利的將事情全都做好了之後,就趕忙回到主院裡去了。

    言昭華在珠簾後的小書房裡挑書看,青竹在一旁替她磨墨,紅渠原不想進去打擾,畢竟言昭華這兩日對她的感覺有些不穩定,不想刻意湊到她跟前兒去惹人厭煩,只是今兒這事兒,如果她不問清楚的話,估計晚上連覺都睡不著。

    紅渠掀開了珠簾,青竹抬眼看了看她,言昭華卻是沒有反應,站在書架前,隨手拿著一本書翻看著,紅渠期期艾艾,走到青竹身旁,用肩膀輕輕的撞了撞她,青竹回頭瞪了一眼紅渠,紅渠就強勢的對青竹回瞪了過去,指了指外頭,意思就是讓青竹出去,然後又搶過了青竹手裡的墨條,按照先前青竹的動作在硯台裡磨了起來。

    青竹雖然被言昭華弄到了身邊,但畢竟還沒有明說讓她回來,她還算是雜物房裡借來伺候的丫鬟,自然比不上身為一等丫鬟的紅渠了,在她面前沒有說話反抗的份,更何況小姐知道紅渠進來,也沒吱聲兒,青竹就只好出去了。

    青竹離開小書房後,紅渠就忐忑的替言昭華研磨,言昭華選了書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她手底下的硯台,輕柔的說了一句:

    「墨淡了吧。」

    紅渠愣了愣,低頭看了看硯台裡的墨,先前只顧著加水,也沒注意墨的濃淡,事實上,她哪裡知道什麼濃淡,只知道依葫蘆畫瓢罷了,言昭華在書案後頭坐下,將書頁翻開,依舊穩如泰山,並不想和紅渠多說什麼。

    紅渠咬著唇,眼珠子一轉,就將頭上言昭華送的那支簪子拔了下來,放在雙手掌心裡,然後走到言昭華身旁跪下,將雙手舉過頭頂,言昭華這才將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問道:

    「怎麼了?」

    紅渠只覺得有些耳鳴,明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不該說,但她還是忍不住,畢竟眼前似乎有一個天大的餡兒餅放在眼前,若是問清楚了,說不定這個餡兒餅就真的落在她頭上,她先前在做事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只要大小姐能把她和侯爺的事情落實了,她才不管從前是不是替太太做事,一定將太太的真面目對大小姐和盤托出,今後效忠大小姐。

    畢竟太太只是給了她一點小錢,可是大小姐今日所為,明顯就是想提拔她做府裡的姨娘啊。

    一個一等丫鬟,說到底不過就是個丫鬟罷了,姨娘縱然低賤,可到底是個主子,紅渠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最好的運氣,似乎就要到了。

    「這麼貴重的禮物,奴婢不敢收,特來還給小姐。」

    雖說心裡激動,可是表面上還是要平靜一些的,紅渠壓低了聲音說道。

    言昭華卻是雲淡風輕,『唔』了一聲,然後就繼續看書,邊看邊說:「沒什麼貴重不貴重的,不過就是給你添添喜氣。」

    紅渠緊張的一顆心都堵到了嗓子眼兒,嚥了下口水後問道:

    「不,不知奴婢喜,喜從何來?」

    言昭華的嘴角勾了勾,放下手裡的書冊,伸手將紅渠的手扶了扶,讓紅渠站起來說話,卻是不說分明,模棱兩可的說道:

    「這個我就不好說了,所謂大喜,你還是自己悟去吧。不過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面,今後無論有什麼造化,喝到了水,可千萬別忘了我這個挖井人啊。」

    雖然言昭華沒有明說,但是這番明顯的話讓紅渠的心裡完全認定了,大小姐就是那個意思,讓她喝水不忘挖井人,意思不就是讓她做了姨娘,不忘記大小姐牽線的恩情嘛,這一點她如何會聽不明白呢,也就是說,她紅渠馬上就要飛上枝頭了,變不成鳳凰,最少也能是個金絲雀,這可是府裡多少女孩兒夢寐以求的好機會呀,當即感動的又跪下來給言昭華磕頭:

    「大小姐大恩,奴婢莫不敢忘。」

    言昭華這才轉頭斜睨了她一眼,輕柔的揮了揮手,淡淡的說了一句:

    「起來吧,讓青竹進來研磨。」

    紅渠滿心歡喜,這個時候她心裡就跟炸開的花兒一樣,哪裡還會再吃青竹這個小丫頭的醋,當即連連點頭,高興的擦了擦臉上的薄汗,然後就掀開珠簾出去了,可紅渠不知道的是,言昭華的目光並沒有盯著她的背影,而是看著臨接走廊的那扇雕花魚骨窗下,一道不易察覺的黑影,言昭華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

    是夜,長寧候府主院裡燈火通明,長寧候在書房會客,謝氏在房中等他。

    「什麼?這個賤婢果真那樣說?」

    謝氏披著一件綢衣,聽王氏稟報探子探回來的事情,一下子沒控制住情緒,怒道。

    「是,繡兒打探也不是一兩回了,萬不敢造謠的,她是親耳聽見大小姐和紅渠這般說的,大小姐還送了紅渠一根特別名貴的簪子,紅渠走出去的時候,臉上笑得都跟開了花兒似的,這還有假不成?」

    王氏受了謝氏的指使,派人在青雀居裡探事,晚上就有人來回話了,謝氏本就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如今聽了言昭華和紅渠的『密謀』之言,更是氣得五內俱焚,她在長寧候面前不表露怒火,卻不代表她真的沒有怒火。

    原本是想讓紅渠去盯著言昭華,可沒想到這丫頭是個不安分的,居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把心思動到這上頭來了,還真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還有那個言昭華,她就說這兩日有些奇怪,果然也不知道是發現了什麼,居然想用這樣下作的手段來對付她,這是想策反了紅渠,讓紅渠轉投她的手下替她做事了,哼,如意算盤打的可真響,真當她是紙糊的不成?

    王氏瞧著謝氏氣得拳頭捏的都發白了,這才上前聽候指令,謝氏在王氏耳旁說了幾句話之後,王氏這才點頭離開,獨留謝氏站在燈下,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

    ********

    兩日之後,紅渠幾乎是被拖著回青雀居的,一路上引了不少奴僕駐足觀望,青竹神色慌張的跑進了書房,似乎被嚇的不輕,臉色發白。

    「小姐,紅渠她……在主院打破了太太的一隻花瓶,被太太杖責二十,似乎快不行了。」

    言昭華正在作畫,聽了青竹的話,頭也沒抬,只點頭說了一句:「嗯,知道了。去請林大夫過來一趟,替她瞧瞧吧。」

    青竹看著自家小姐,雖然覺得小姐聽到這個消息,反應也太平靜了,不過小姐的吩咐她也不敢耽擱,行了禮就出去了,院子外頭傳來了嘈雜的人聲,丫鬟們都在說紅渠如何如何淒慘。

    紅渠是替言昭華送抄好的佛經去主院佛龕前供奉的,謝氏供佛,言昭華有時便替謝氏抄經,這是常事,紅渠送這經文也不是第一回了,謝氏這回怕是動了真怒。

    言昭華將筆鋒一收,一幅蘭草就這樣畫好了,十二歲的腕力總是不夠的,畫的有其形,卻無其神,言昭華將宣紙拿起來吹了吹墨,嘆息說道:

    「差強人意吧。」

    沒一會兒青竹就又跑了進來,對言昭華說道:

    「小姐小姐,林大夫去看了,說是紅渠只怕要不好了,下半身止不住血……您說該怎麼辦呀?」

    言昭華聽說紅渠『要不好了』,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心道謝氏還真是下了狠手,不過,她對紅渠這丫頭可沒有愧疚,這丫頭原就不是什麼好人,為了些蠅頭小利,害得她一生無子,雖說她不是幕後主使,可說到底也是活該的,謝氏想把紅渠安插在她的身邊,沒理由讓她悶聲受著呀,既然紅渠作死,那她還挽留她做什麼呢?只不知謝氏將自己親手送到她身邊的人給棒殺了,還覺得自己是報復了言昭華,言昭華是不懂謝氏這是什麼心理,只能說,女人的嫉妒心實在是太可怕了,而紅渠,自然就是謝氏嫉妒心之下的犧牲品了。

    「能怎麼辦?府裡當家的是太太,紅渠做錯了事情,太太責罰是理所應當的,難不成咱們還要去質問太太不成?去回了張管事,讓他去回太太,要了紅渠的身契,把她送回鄉下老家去修養吧,之後的事情,張管事自然會處理,也就不勞咱們費心了。」

    青竹看著自家小姐這般模樣,心中不覺有些冰寒,她雖不喜歡紅渠,可是畢竟是一條命,丫鬟命賤,頗有一點感同身受的意思在裡面。

    言昭華見她這般模樣,哪裡會猜不到她的心思,青竹和染香都是她今後要重用的人,這兩個丫鬟,品性都很純良,若是今日不與她們說明情況的話,說不定她們還真把自己當做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了。

    言昭華放下手裡的畫,走出書案,來到青竹面前,她比青竹和染香小一歲,個頭兒卻是不矮的,一雙剪瞳盯著青竹看了一會兒,然後才伸手拉著青竹往內間走去,青竹從原來的心寒驚恐,變成了好奇。

    只見言昭華將青竹帶到了床前,指著床上的一床被子,對青竹說道:

    「這些天,晚上都是你睡在我房裡,你可知我為何只蓋皮大氅,而不讓棉被貼身?」

    青竹想起這幾日晚上,言昭華確實是這樣的,每天晚上讓她從櫥櫃裡將皮大氅拿出來,早晨再收入櫥櫃,可青竹卻不明白大小姐為何要這樣做。

    言昭華走到床邊,一把扯過了那藕色銀泥妝花緞子的被縟,送到青竹鼻尖聞了聞,說道:

    「這上面的香料有毒,這被縟是紅渠受了太太指使給我換的,你覺得我對她不近人情是不是,那我今日就告訴你,紅渠要害的是我的性命,她要害我性命,難道我就該站著不動讓她害?如今她被太太責罰,雖然我也有責任,但我不覺得錯,對於一個要害我性命的人,我是沒有同情的,你聽明白了嗎?」

    青竹沒有想到言昭華會如此和她解釋,就像是小時候那樣毫無芥蒂,毫無遮掩的說話,對言昭華說的真相,青竹也十分震驚,她是真的不知道紅渠要害小姐性命,她雖然善良,卻也不是是非不分的,當即給言昭華跪下,說道:

    「奴婢聽明白了,多謝小姐告知奴婢這些事情,從今往後,奴婢再也不敢質疑小姐。」

    言昭華將青竹扶了起來,柔聲說道:

    「明白了就好,現在……隨我出去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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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01:05 AM

第009章:

    青竹理解和認同言昭華之後,言昭華心中稍事寬慰,從懷中拿出一張紙,讓青竹附耳過來,主僕倆站著說了一會兒話之後,青竹就跟著言昭華出了房門,紅渠是被王氏帶著兩個人給架回來的,林大夫正在房裡診治開方子,王氏就在院子裡等結果,看見言昭華出來,王氏迎了上來,笑臉給言昭華行了禮,對言昭華說道:

    「大小姐莫要見怪,紅渠這丫頭今兒也實在太不懂事兒了,太太讓她去佛龕前供奉經書,她居然毛手毛腳打破了太太佛前的供花花瓶,那花瓶可是連帶佛龕一起,太太特意從白馬寺裡求來的,如今打破了一隻,那整個佛性就不對了,太太素來信佛,這才動了真怒,打了那丫頭幾下子,沒想到那丫頭不禁打,就變成這樣了。」

    紅渠雖說是謝氏賞的,可說到底也是言昭華房裡的人,謝氏有處置的權利,卻是不該這樣背著言昭華處置的,若是言昭華有心替紅渠討個公道,單這一點也算是個理由,所以王氏才提前跟言昭華說明了紅渠的罪責,目的就是讓言昭華歇了找謝氏理論的心思。

    言昭華聽了王氏的話,淡淡的點了點頭:

    「太太素來宅心仁厚,紅渠這丫頭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這才被太太處罰,我怎會不懂,倒是我身邊的人給太太添了麻煩,以後我再去給太太請罪吧。」

    王氏看著言昭華完全不想給紅渠說理的態度,心中一奇,卻是沒說表露什麼,只是接著說道:

    「哎喲,大小姐言重了,什麼請罪不請罪的,太太可沒說要讓大小姐去請罪,大小姐自可不必……」

    王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言昭華給打斷了,說道:

    「請不請罪是我的事,就不勞王媽媽費心了。不過,現下倒是有事向王媽媽請教的。」

    王氏給打斷了話,心裡正不爽,卻又對言昭華無可奈何,聽她這樣說話,只好笑迎:「哦,請教不敢當,大小姐請說。」

    言昭華點點頭,直接說道:

    「不瞞王媽媽,最近我這院子裡總是出這樣吃裡扒外的人,正好太太今日處置了紅渠,還讓王媽媽給親自送了過來,那我也想順便將這院子裡犯了錯的奴婢一併拎出來,我年紀小,有些規矩不太懂,現在正好讓王媽媽替我分辨分辨,處罰了他們吧。」

    王氏心中警鈴大起,不知道言昭華要做什麼,她只是奉命送人過來,順便給言昭華一個提醒,讓她別再惹太太生氣,原是立威來了,可如今這情形,哪裡是立威,根本就是被言昭華牽著鼻子走嘛。

    只見青竹從言昭華身後離開,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這青雀居中所有的人給聚集到了一起,王氏被請到言昭華身邊,和她一起站在迴廊上,不明所以的看著這滿院聚集的二十來個東張西望的人。

    青竹回來覆命,言昭華就坐了下來,王氏站在她的座椅身旁,言昭華對青竹揮了揮手,青竹就把懷裡那張言昭華給她的紙遞給了王氏,王氏疑惑的接過,只聽言昭華淡淡的說道:

    「勞煩王媽媽將裡面的幾個人名念出來。」

    王氏看了一眼紙上的人名,心中更是一緊,合上紙,湊到言昭華身旁,小聲的說了一句:

    「小姐,這……是什麼意思呀,奴婢怎的看不明白了?」

    言昭華轉頭看著她,純美天真的臉上露出一抹無邪的微笑,說道:「哪裡看不明白,王媽媽不是識字的嗎?」

    王氏被這話說的一噎,說道:「不是,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我不過是讓王媽媽替我喊幾個名字,然後分辨分辨錯責,王媽媽這都不能做嗎?還是說,王媽媽只能替太太做事,眼裡竟瞧不上我這個大小姐了嗎?」言昭華臉上帶著微笑,可是嘴裡說出來的話卻是咄咄逼人的,王氏替謝氏做事,這是府裡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可饒是如此,王氏也不敢說只替太太做事,畢竟是奴婢,是下人,只要是府裡的主子,哪怕是個姨娘,都有使喚奴婢做事的權利,更遑論大小姐了。

    王氏立刻就有些心驚,但她也是經歷過風浪的,倒也不會立刻就被言昭華給嚇住,這位大小姐如今是想把她拉出來做惡人,這紙上寫的五個名字,全都是太太的人,若是她真念出來,就中了大小姐的計,利用自己替她清理了這些釘子,雖然不知道這大小姐如何知道這些人的,當務之急是擺脫這狀況,當即直起了身子,與言昭華冷哼相對道:

    「大小姐言重了,奴婢哪裡敢瞧不起大小姐,只不過太太那兒還等著我覆命,大小姐要做的事兒,奴婢幫不了。」

    說著就要把手裡的紙要遞還給青竹,卻被言昭華伸手按住,收了嘴角的笑與王氏對視了一眼,王氏只覺得這眼神讓她瞬間跌入了冰窟窿,從來都沒發現,這大小姐的眼睛生的這般漂亮,笑得時候仿若天上明月星辰,可如今不笑了,一雙點漆般的瞳眸竟像是千尺寒潭般散發著陰寒,叫人不寒而慄。

    只聽言昭華說道:

    「別急著回絕,今兒這事兒,你做就只是青雀居裡的事,你若是不做,那便是長寧候府的事,你不做,自然就有人來做,我說話雖不好使,可到底身份在這裡擺著,太太管家多年,從未出過差錯,若是因為這些事兒鬧到了侯爺面前,興許太太這些年維持的形象就要受損了吧,到時候,兩敗俱傷……何必呢?」

    王氏這下又猶如從冰窟裡被撈出來架到火上烤了,言昭華這番話確實說到了王氏心坎裡,這十年來太太為了站穩腳跟,費了不少心思,既要維持形象,又要偷偷處置和收服前夫人留下的人,費了太多心血,今兒這事兒起因雖小,若是言昭華不插手,倒只是奴婢之間的問題,可如今言昭華插手了,若再鬧出其他不愉快,奴婢們沒有到侯爺跟前哭訴的權利,可言昭華卻是有的,到時候侯爺自然會找太太問話,太太若是要維持形象,勢必要拿她開刀。

    這筆帳,王氏一下子就在腦中算的清清楚楚了,將紙張在手裡捏了捏,終於下定了決心,再次展開了紙,青竹在一旁看著言昭華和王氏唇槍舌劍,只覺得特別神奇,王氏為謝氏心腹,丈夫又是府裡的管事,加上她本人也頗有手段,會說話,會做事,在府中素來頗有地位,一般小丫鬟對她自然信服懼怕,可如今這樣一個人居然被她家大小姐三言兩語給唬住了,青竹心中,不由得又對大小姐油然而生一股子敬佩。

    王氏憋著氣將紙上的名字全都念了出來,讓這些人出列,紙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寫著這些被喊出來人的罪狀,有的是值夜時喝酒,有的是擅離職守,有的是做錯主子吩咐的事情,總之罪名可大可小,若是主子計較,這些罪名就算是大的,完全可以將人打出府去。

    這些人出列之後,馬上就跪了下來求饒,有的還公然看向王氏,似乎在向王氏求救,可這個時候,王氏自顧不暇,哪裡會管他們的死活,只想著不給太太惹麻煩,保住自己才是緊要的,壁虎斷尾雖然悲壯,可只要斷了尾巴還是會重新長出來的,更何況府裡最不缺的就是這些打探消息的人。

    面對那些人磕頭求饒,王氏也拿不定言昭華的意思,彎腰對她問道:

    「大小姐,她們該如何處置?」

    青竹給言昭華端來了一杯熱茶,言昭華喝了一口後,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大氅,呼出一口薄薄的霧氣後,說道:「自然是聽王媽媽處置了,我又不懂什麼規矩。」

    低下頭撣了撣身上根本沒有的灰塵,言昭華又接著說了一句:「不過嘛……紅渠打破了一隻花瓶就責打了二十大板,這些人犯的錯,或多或少都比這罪大些吧,怎麼辦,王媽媽說了算,只要公平就好。」

    王氏在心裡把言昭華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公平……居然和她說公平!

    太太這般手重的處置紅渠是為的什麼,難道真的因為一隻花瓶不成?可處置紅渠的真正理由又不能直接說出來,王氏只能硬著頭皮露出一抹咬牙切齒的笑,說道:

    「這,這麼多人……是否要事先回一下太太知道?」

    言昭華頭也沒回,目不斜視的說道:「嗯?回太太做什麼?我在我青雀居裡處置人和事,太太管家忙碌,這些小事就不必勞她費神了,王媽媽只需跟我說該如何量他們的罪就好了。」

    王氏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這狠毒的處置方法只要一出口,只怕今後她這惡名是擔定了,這大小姐好大的手筆啊,饒是太太處置紅渠一個,都小心又小心,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處置下來的,可這大小姐一出口就是這麼多人,她是不知道二十大板打下去是什麼後果,還是果真鐵石心腸到這份上?

    不過,不管大小姐是個什麼心思,王氏如今都騎虎難下了。

    「還是說,王媽媽也不知道如何量罪?」言昭華的話讓王氏心裡有了希望,轉過頭來正要說自己也不知道,還是讓要請示太太,只要太太來了,這個局也就破了,唉,王氏此刻悔恨,只怪自己出來的急,身邊就帶了兩個人來,如今那兩個人還在紅渠的房裡看著,等大夫的結果,弄得現在連個替她給太太傳話的人都沒有。

    言昭華卻是不等王氏開口,直接說道:

    「那便不想了,就按照太太處置紅渠的法子來吧。橫豎前人為之,後人效之,當也不會犯什麼錯才是。王媽媽別猶豫了,就這麼判吧。」

    王氏低著頭,看了一眼雲淡風輕的大小姐,瞬間就從骨子裡透出了冷意,從前竟不知道,這位大小姐居然是這樣厲害的角色!

    騎虎難下,只好一路向前。

    王氏咬咬牙,想著損了這些人,總比損了太太和她自己要強,上前一步,朗聲說道:

    「所有罪奴罪婢,責打二十大板,打死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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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01:06 AM

第010章:

    主院裡,王氏跪在謝氏面前請罪,一字一句的將今日在青雀居裡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府裡一下子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先是主院打了青雀居的一等丫鬟,緊接著青雀居裡又打了五個,全都是二十大板,能挺下來的都算是命大的。

    「沒想到大小姐平日裡看著嬌弱,其實倒是個狠心腸,太太是沒瞧見她讓奴婢下令打人的時候,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當真是咱們從前小瞧了她,如今她一下子將咱們的五個人全都給處置了,這也太不給您面子了,我說讓我回來請示太太,可大小姐偏不許。」

    王氏是謝氏的陪房,又夾帶著一層遠親的關係,素日受謝氏重用,說的話在謝氏面前自然有些份量,當即謝氏就拍案而起:

    「這個混賬東西!枉我平日對她那樣好,她如今倒是翅膀硬了,敢和我對著幹了。」看了一眼跪地不起的王氏,謝氏擺了擺手,說道:「起來吧,跪著有什麼用。」

    王氏夾著尾巴小聲說了一句『是』,然後就站了起來,亦步亦趨跟在謝氏身後,聽從吩咐。可謝氏一直踱步,似乎有些憂慮,王氏試探的說道:

    「大小姐從前不顯山不露水,一出手就是這麼大手筆,咱們該如何應對?今兒這事兒,奴婢覺得其實就是大小姐設下的一個圈套。」

    謝氏似乎也有所察覺,聽王氏這麼一說,便轉過了身子,示意道:「說下去。」

    「是。」王氏稍微整理了一番思緒後,就接著說道:

    「紅渠這丫頭估計是現了形,讓大小姐懷疑上了,大小姐這才想法子讓紅渠在侯爺面前露了臉,大小姐從前也給太太送過吃食,可哪一回像上次那般用心,奴婢懷疑她來找夫人道歉的目的根本就是要等候爺回來,為的就是讓紅渠露臉,讓咱們恨上紅渠,等到咱們受不了收拾紅渠的時候,大小姐再趁勢發難,想一併解決了咱們的人。這一招若真如奴婢猜測的一般,那大小姐的心機可就太深沉了。」

    謝氏心裡想的也差不多就是這樣,王氏把她心裡的話說出來了,沉吟片刻後,說道:

    「她哪裡是心計深沉,簡直就是陰險了。如今事情鬧得這樣大,我們現在該怎麼做?總不能因為這些,就讓我把這些年平穩治家的功績一筆抹殺了吧?」

    謝氏的話和眼神讓王氏嚇得縮了縮頭,今日之事確實是因為她撞到了刀尖上,成了眾矢之的,若是讓太太從此恨上她的話,那可真就得不償失了。為今之計,就只有盡力穩住太太,然後盡快扳回一局,重奪太太的信任。

    王氏想了想之後,對謝氏說道:「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們切不可自亂陣腳,府裡一下子重罰了這麼多人,侯爺回來一定會找太太問話,到時候……」

    王氏有些猶豫,不知道這個諫言該不該說,謝氏現在也是沒頭蒼蠅,這些年雖說暗地裡處置了幾個不知好歹的,可說到底大多數時候都是用身份壓人,她是長寧候夫人,對府裡之人有生殺大權,真有幾個硬骨頭,拖到外頭解決了便是,可如今和她槓上的是長寧候府的大小姐,若真論起身份來,嫡長女的身份也是高於繼室的,不過前些年這個嫡長女對她的話千依百順,從未有過忤逆,她才得以順風順水這麼些年,可現在言昭華突然一夜醒悟過來,居然一門心思和她對著幹了,而且一出手就是這麼大手筆,倒真打了謝氏一個措手不及。

    將王氏有了主意,謝氏迫不及待的問道:

    「到時候什麼,有主意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王氏急於立功,趕忙說道:

    「到時候太太儘管將事實說出來,橫豎今兒被打的都是青雀居的人,紅渠在主院挨打,那是有緣由的,犯了錯太太罰她是應該的,可青雀居的那幾個人的罪狀,奴婢都看了,不過就是一些擅離職守的小事,大小姐既然想把事情鬧大,那咱們也不替她背黑鍋,反正今日受刑的全都是青雀居的人,縱然侯爺怪罪,也只能怪大小姐,太太最多擔一個督管不利的錯,可擔一個這樣的小錯,就能離間了侯爺和大小姐,太太覺得這買賣合算嗎?」

    謝氏將往事的話放在腦中想了想,雖然對督管不利這個名頭有些不滿,可事到如今,似乎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言昭華想用這種方法讓她吃一個啞巴虧,還真以為她是紙糊的,被打斷了牙,還要她和著血往肚子裡咽嗎?沒門兒!

    謝氏對言昭華本來就是越來越討厭,這丫頭的長相和她那個死了的娘親一模一樣,看了就叫她心煩,小時候在定國公府中,謝薇是定國公府嫡長女,國公夫人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那麼高高在上,永遠都比府中其他女孩兒高出一等,謝嵐那時候不過是一介庶女,模樣和才氣都不出挑,謝薇就連目光都很少落在她這個不起眼的庶妹身上,就是從小時候開始,謝嵐對謝薇萌生出嫉妒的恨意,後來大家長大了,謝薇一下子就找到了好姻緣,長寧候言修模樣俊美,位高權重,言家簡在帝心,更妙的是府裡沒有老侯爺,老夫人,只要嫁進來就是當家主母,像這樣的好姻緣,自然是要先供謝薇選擇的,當時她就偷偷的詛咒過謝薇,沒想到,老天爺還真開眼了,沒兩年的功夫,謝薇居然就難產死了,她的姨娘替她從中運作,居然讓她美夢成真,頂替了謝薇的位置,成了長寧候府的繼室夫人。

    十年了,她為了坐穩這個位置,為了拉攏長寧候的心,付出了多少常人所不知道的艱辛,原想著再控制言昭華兩年,等她一切都完全掌控好之後,等言昭華到了十四五歲,就以嫡母的身份,替她找戶人家嫁了,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就因為這一回子的事情,把她全盤計畫都給打亂了。

    侯爺一直以為她和言昭華是母慈子孝,可今日的事情鬧出來,這粉飾太平的表象就要給揭開了,謝氏是真的不知道長寧候會是什麼反應,雖說夫妻十年,可是她始終覺得侯爺對她並沒有很上心,出事後,她真不敢保證,侯爺到底會偏向誰……

    **************

    將院子裡的事情處理好之後,青竹就回了房,看見言昭華仍舊在淡定自若的看書,青竹掀開珠簾走進去,言昭華就抬頭看了看她,問道:

    「都處理好了?」

    青竹點頭,說道:「是,都送到下人房去了。小姐……咱們這一回是不是惹大禍了?」

    今天一天,青竹的整顆心就沒有安定過,她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大場面,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最終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青雀居中向來平和,可是今日,院中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就像是鬼怪故事裡的修羅場一般,五個人的哀嚎聲到現在似乎還迴蕩在心間,久久不能平復。

    言昭華放下書,聳了聳肩膀,說道:「惹就惹吧,遲早要惹的。」

    青竹臉上現出了擔憂,言昭華呼出一口氣,說道:「並且,這回的事情……還沒完呢。」青竹不懂言昭華這話的意思,問道:「小姐的意思是?」

    言昭華從書案後頭走出,站到一株蘭草前,拿起一旁的小鏟子,將花盆裡多餘的一根野草給挑了出來,說道:「府裡這麼大動靜,侯爺總要驚動的。」

    聽到『侯爺』兩個字,青竹的肩頭明顯又縮了縮,害怕不言而喻。

    回過頭,對青竹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看的青竹心中一陣心驚,下意識搖頭,只聽言昭華又接著說道:「你猜……侯爺會向著誰?」

    言昭華的問題青竹自然是回答不上來確切的答案,猶豫著說道:

    「自然……是幫小姐的了。畢竟是親父女,血濃於水……」

    言昭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就就回過頭去,繼續將花盆裡的小草除掉,將手裡的青草捏在指腹之間,搓揉出青色的汁液,染綠了手指,冰潭一般的目光盯著那綠色失神。

    侯爺向著誰……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言昭華是從來沒有奢望過,言修會站在她這一邊的,她太瞭解這個父親了,從始至終,他的心裡最愛的只有他自己,女人和兒女不過就是他人生錦上添花的東西,可有可無,上一世她被謝氏那樣整治,言昭華不相信言修會一點都不知道,可是他從來沒有出手幫過她一把,一次都沒有!當謝家門庭沒落之後,他也沒有和謝家有過什麼來往,更別說是幫助了,對於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言昭華怎麼可能還會對他有任何期望呢。

    她重活一世,可不是為了委曲求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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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01:16 AM

第011章:

    言修從外面和同僚們吃酒回來,剛進房就看見謝氏從椅子上站起來,猛地背過身去,走過去一看,謝氏雙眼通紅,問道:

    「怎麼了這是?」

    謝氏用帕子拭淚,沒說話,只搖了搖頭,言修又問,她還是不說,言修只好喊了王氏進來問,王氏一五一十的就把這回子的事情告訴了言修,當然避開了謝氏因為嫉妒紅渠勾引侯爺才受處罰這件事。

    言修聽了之後也有些意外,說道:「就為這個?人……打了就打了吧,不過幾個犯了錯的奴才,最多送莊子裡去,犯不著因為這事兒你們娘兒倆鬧彆扭。」

    在言修聽來,不過是打了幾個奴婢,下手雖重了些,可他也不會為了幾個奴婢攪亂了後院安寧,可謝氏卻不這麼想,帶著哭腔說道:

    「事情雖小,可也能看出來大小姐變了,從前那樣天真善良的姑娘,如今卻對人下這樣的狠手,也是我教的不好,可我從來也沒虧待過她,犯得著這樣與我爭鋒相對嗎?今日是打了幾個奴婢,可她這凶悍名聲要是傳了出去,世人都只會說我這個繼母的不好。從前我姨娘就和我說,繼母不好當,可我素來景仰大姐姐,覺得以大姐姐的品行留下來的孩子,該當也是仁慈善良,聽話懂事的,在這之前也確實很好,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一夜之間竟像是變了個人,我,我……我做的還不夠好嗎?」

    謝氏的話讓言修抓了抓額頭,他最煩處理這種後宅之事,在他看來,女人只要安分守己的待著,不要一天到晚的找事煩他就是好的,謝氏從前很少有後宅的事情來煩他,今日這事兒聽她說著就覺得複雜,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女兒,謝氏這是把他夾在中間不好做人了。

    謝氏一邊哭訴,一邊偷偷看著言修的神情,見言修並不是想要給她做主的樣子,心裡有些發慌,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既然已經把這事兒說出來,那就開弓沒有回頭箭,必須繼續下去了。

    「大小姐和二少爺,我自問對他們比對寧姐兒對彥哥兒好,寧姐兒就不必說了,府裡吃穿用度,她哪一樣比得過大小姐的,我若是有私心,哪裡會不照顧自己的孩子呢。再說彥哥兒,侯爺說少爺們要讀書,可謙哥兒素來冷淡,不喜與彥哥兒一同,我便巴巴的,不遠千里替他請來了鴻儒杜先生,杜先生多大的才名,想必侯爺比我清楚,彥哥兒不是長子,我對他也沒有那麼高的要求,請的不過就是京城中一般書院的先生,我這個繼母做的哪裡不如人意,竟不知道會招來這樣的對待,我,我真是有怨無處申,有苦說不出,這天下繼母果真是這樣難做嗎?」

    謝氏的話倒是稍稍的說動了一些言修,不滿的情緒稍稍緩解,拍桌子說道:「好了好了,別說了,今兒這事兒的確是華姐兒的錯。來人吶,去把大小姐喊過來給太太賠罪。」

    王氏和謝氏交換了個眼神,對言修的態度不是特別滿意,最起碼沒有她們想像中那種知道女兒變惡後的暴跳如雷的樣子,不過,最起碼侯爺還是願意替太太做主的,本來也只是想爭一回面子,只要言昭華過來斟茶道歉了,那這一局就算是打個平手好了。

    沒多會兒的功夫,言昭華就給喊了過來,她穿著一身羅花綃紗的長衣,外頭罩著一件蝶穿花的藕色寬鬆褂子,頭髮也散了隨意挽了個墮馬髻,配了一支簡單的珠釵,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讓她看上去越發清純無害,她一副已經梳洗過準備回房卻被人突然叫過來,連衣裳都來不及換的樣子,不過面容平靜,沉穩有度,倒是將謝氏的梨花帶雨,雙目泛紅——這等小家子氣給比了下去。

    「給父親,太太問安,不知夜裡喊女兒過來,可有何事?」

    言昭華雪膚玉肌,說話輕聲細語,言修本來還有些生氣的,不過看著如此乖巧美麗的女兒,心裡的火就消了一半,對言昭華招了招手,言昭華就站起來走了過去。

    「今日你青雀居中的事情我知道了,你這也下手太重了,不知道你太太平日裡管家吃重,還要尋這些事情惹她心煩做什麼?對誰不滿意了,直接趕出去就好了,你是長寧候府的大小姐,無需做那自損身份的事情,這要是傳出惡名,不僅連累了太太被人說教導無方,還讓你自己落個不賢良的名兒,呈一時之氣,絕非是一個聰明人該做的事,明白嗎?」

    言修一番話,倒是讓言昭華有些意外,居然沒有劈頭蓋臉一頓罵,然後幫著謝氏打壓她,居然在這種節骨眼兒上,還能和她說出這樣一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來,並且語氣中絲毫沒有折損她的意思,反而是謝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她哪裡還聽不出來,言修這番話不僅是安慰言昭華,還在說她不聰明,管家吃重,言下之意不就是說她今晚要言昭華來道歉的事做的有些小家子氣嗎。

    原本是想讓言修認識認識這變了善良心性的女兒,可他倒好說話也沒個重語氣,謝氏將目光落在言昭華身上,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有點明白言修為何對言昭華改變了態度,因為言昭華現在這身打扮,像極了當年的謝薇,謝薇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夜裡和姐妹們見面,也喜歡這樣簡單輕鬆的裝扮。

    謝薇是個多疑的人,並且是個一旦疑心,就再也收不回來的人。她現在心裡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言修對謝薇舊情未忘,看見和謝薇相似的女兒,頓時就百轉愁腸了。

    言昭華感覺到謝氏在看她,並不與之對視,就像是毫無所覺般,但這樣的漠視在謝氏看來,那就是十分明顯的輕蔑……當年謝薇對她也是這般毫不在意,此刻的言昭華看在謝氏眼中,就像是被謝薇附體了,竟讓她看出了當年謝薇身為嫡長女的冷傲來,心中更是恨得牙癢。

    她和言修成親十年,自問一般妻子會做的事情,她全都替言修做了,可言修雖然對她相敬如賓,卻始終隔著一層,疏疏離離,清清冷冷,再加上他對女人來者不拒,兩人之間的感情就更加不純粹了,可是在這一刻,謝氏幾乎可以斷定,言修心裡一直藏著的人,就是謝薇,這一點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吧。

    「看著我幹嘛?沒聽明白?」

    言修將言昭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看著自己,言昭華回過神,對言修點點頭,說道:「女兒明白了。今兒這事確實是女兒急躁了,只是我想著紅渠在太太這裡犯了錯,被太太打了二十板子,太太定是嫌棄我御下不嚴,這才動了整治僕婢的心,本意也是替太太分憂的,沒想到竟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給太太徒添煩惱,是女兒的錯,女兒這便給太太賠罪。」

    言昭華的一番話說的條理分明,並且絲毫沒有推諉逃避的話出來,乾淨利落的做出了決定,並且毫不含糊,款款走到謝氏面前,落落大方的對謝氏福了福身子,輕聲細氣的給謝氏道歉:

    「太太莫要見怪,紅渠之事我有推不開的責任,知道她毛手毛腳,就不該讓她給太太送經文來,這樣也就沒了今日的意氣用事,請太太別生我氣,我給太太賠罪了。」

    謝氏氣得鼻孔似乎都冒煙了,哪裡想到會是這麼個結局,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僵笑著應下言昭華的歉意,趨身向前將她扶起。

    原本以為這一切到此為止,可沒想到言修一句話,又讓謝氏心驚膽顫起來。

    「紅渠?就是你身邊那個小丫頭?」

    謝氏心中警鈴大作,只聽言昭華回道:「是,正是那日隨我來主院的小丫頭,看著是個穩妥的,平日裡也沒犯什麼錯,可不知怎的,今日就毛手毛腳打破了太太佛龕前的花瓶,太太罰她本是應當應分,不過是我太過小心,覺得自己身邊的人出了岔子,便想趁此機會,將身邊一些犯了錯的人一併處置了,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還請父親和太太不要再為此事傷神了。」

    謝氏在心裡將言昭華這臭丫頭罵了個狗血噴頭,臭丫頭根本就是在用軟刀子捅呀!謝氏不想讓言修知道她處置紅渠的原因,畢竟善妒這可是女人的大忌,因此告狀的時候她都是避開了說的,沒想到言昭華在這裡等她,一下子切入了她的軟肋之中。

    偷偷看了一眼言修,只見他正打量著自己,謝氏心裡一慌,便說道:「哦,就是那丫頭,我那佛前的花瓶是在白馬寺裡清一方丈那裡求來的,和佛龕一起開過光,我素來信佛,誰知道那丫頭居然毛躁打破了花瓶,我怕佛祖怪罪,這才……」

    反正不管這個理由怎麼蹩腳,總比她主動承認因為吃醋才打的紅渠要好。

    房間內一陣詭異的沉默,謝氏嚇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可沒想到言修並沒有出言責怪她,只做出恍然樣,點了點頭,說道:

    「哦,你那佛龕確實是寶貝,如此說來,當真是那丫頭活該了。」

    有了言修這句話,謝氏憋著的一口氣總算鬆了些,瞥了一眼言昭華,正好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這目光讓謝氏覺得雙頰臊紅,言昭華的目光就像能看穿謝氏的肚腸心肺一般,將她的恐懼和尷尬盡收眼底,讓謝氏覺得十分難堪。

    言昭華本就沒想通過這件事解決了謝氏,不過就是嚇嚇謝氏,虧她和言修夫妻十年,卻還是沒搞懂言修這個人,這種情況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言修不可能為了一個丫鬟而對她這個正房夫人如何,然而她卻嚇成這樣,可見這十年的夫妻生活,她過的也並不是人們想像中那樣順風順水,最起碼,言修其人,並不如他溫文爾雅的外表那般好伺候。

    「好了,沒多大點事,還鬧到個半夜,都歇了吧。」

    言修這般揮手說道。

    言昭華立刻給他行禮,低頭恭順說了一句:「是,女兒告退。」

    說完之後,便不耽擱,乾淨利索的轉身離開了,言修見女兒走了,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謝氏正要上前給他寬衣,卻被言修一手隔開,整了整腰帶,說道:

    「今兒我去偏院裡睡,你也早點休息吧。」

    謝氏看著言修離去的背影,暗自咬牙,侯爺這是生她的氣了,今夜原本是該宿在她房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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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01:17 AM

第012章:

    染香在房裡養好了傷之後,就回來和青竹一起伺候言昭華了。

    上回青雀居裡發生了那件大事,如今青雀居裡的氣氛已經安分許多了,有些之前心裡有過動搖的下人們如今也安定了,被杖責的五個人,全都是太太的人,可大小姐處置起來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除了聽說太太在主院裡發了一通脾氣,對大小姐卻未敢有任何處罰,這個舉動讓青雀居眾人瞬間就明白了,大小姐就算從前軟弱,可一旦被逼急了,哪怕是太太也制不住,更何況,就從倫理上說,嫡出大小姐的身份,未必就比繼室夫人差吧,這幾年大小姐的有意避讓,倒讓大家忽略了這個事實——太太她是繼室啊,身上並無品級,連『夫人』的稱號都不能享有呢。

    如此這般一番心裡掙扎後,大家也就不再三心二意了,反正他們是在青雀居做事,橫豎能決定他們去留的是大小姐,沒有逆天的大利,實在犯不著偏向太太去做那危險的交易嘛。

    染香端著托盤走進房,對言昭華說道:「小姐,二公子不在學堂。」

    一早起來,言昭華就讓染香去給言瑞謙送乳鴿枸杞湯去,染香這是回來覆命了。

    言昭華在寫字,聽了染香的話說道:「還是不收嗎?」

    染香立刻將東西放在一旁跪下請罪:「奴婢該死。二公子說他現在不餓。」

    言昭華依舊沒抬頭,只是擺擺手讓染香起來,然後說道:「放火上煨著,過會兒再送。」

    染香和青竹對視一眼,並不敢多言,只應了一聲『是』就下去了。

    言昭華今日穿著清雅素淡的白玉蘭散花襖裙,外罩水煙色緞繡氅衣,梳著尋常的元寶髻,只用一根白玉蘭的纖細玉簪裝點,全身上下沒什麼飾品,顛覆了往常環珮叮噹的形象。雖然同在閨閣中,不過上一世少女時的言昭華更多的時候都打扮的比較豔麗,因為言昭寧生的豔麗,所以她的打扮都是那種大紅大火的顏色,看著醒目又熱情,謝氏也喜歡讓言昭華穿那樣的衣裳,當時的言昭華並不知道自己不適合那樣豔麗的打扮,她生的纖細柔婉,五官靈動精緻,一雙杏兒般的剪瞳仿若會說話般,有種令人不可褻瀆的純美,穿著豔麗,反而將其本身的空靈純澈特點給掩藏了,雖依舊漂亮,但終究少了靈氣,不如言昭寧那般火熱自然。

    這樣的情況也是後來言昭華才意識到的,可是那時候就是想改都來不及了,人們對她的印象早已定格,再也沒有機會翻轉了。

    言瑞謙是謝薇難產生下來的孩子,據說當時母子都危險,言修倒是果斷,要棄小保大,謝薇卻是不肯,怎麼也不願用孩子的命換自己的,一番掙扎過後,孩子終於出來了,而謝薇也氣力用盡,下面血流不止,沒兩天就去世了,留下了言昭華和言瑞謙這兩個孩子,言昭華還好,言瑞謙從此以後就被貼上了害死生母的標籤,不僅言修對他沒有感情,就連謝家也對言瑞謙頗有微詞,以至於兩家對這個孩子並不關照,言昭華小時候不懂事,也和旁人一起,對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說了很多傷人心的話,譏諷嘲笑亦時常發生,也是到了大了,她看清了謝氏的為人之後,才漸漸的瞭解了一些弟弟的處境,為自己所作所為後悔不已。

    她重活在十二歲,之前對弟弟的刻薄印象早已在言瑞謙的心中形成,想要扭轉實在不易,言昭華去學堂找過他,但言瑞謙卻避之不見,她就只能給他送東西,可是無論她送什麼,最後言瑞謙要麼不收,勉強趁他不在送進去,他發現之後,也會很果斷的給她送回來,堅決不收她的任何東西。

    青雀居的事件過後,謝氏倒是稍微的安分一些了,不過那一回的出手,言昭華把她和謝氏之間的平靜算是徹底打破了,府裡人如今都知道,太太和大小姐已經撕破了臉皮,都繃著神經,等著下面再發生事情。

    但很奇怪的是,從那之後,居然什麼事都沒發生……

    眼看著就到了定國公夫人柳氏的五十歲生辰日了,謝氏這些天都在替言昭寧選衣裳首飾,倒是像從前一般,給言昭華送來一些,但都被言昭華擱在一旁,連看都不看一眼。

    言昭華這幾日都在繡房裡待著,因為送給定國公夫人的圍屏雖然繡好,但還有些需要修飾的小瑕疵,這些天言昭華就在繡房裡搗鼓這些,因為紅渠和其他五個奴婢都被打了送出府,其中一個就是管理繡房的丫鬟,那丫鬟離開後,言昭華又不肯再收人進來青雀居伺候,所以,就從衣物房裡調了彩霞過來伺候。

    青竹善字,染香善琴,對女工都沒什麼研究,從前繡房裡的丫鬟倒是個善於刺繡的,如今換過來的彩霞只算知道一點皮毛罷了,言昭華倒是繡工很不錯,事實上,言昭華的整個少女時代都是在刺繡中渡過的,三歲的時候,連針都拿不住,謝氏就給她請了個江南貢緞院裡退下來的嬤嬤回來,每天就教她捏針刺繡,謝氏給出的理由就是,她是長寧候府嫡出大小姐,要學會一手漂亮的女工,才能給長寧候府爭臉面,而言昭寧不是嫡長女,倒是可以晚幾年再學,言昭華那時候年紀小,身邊有些母親留下來的人雖和她說過謝氏惡毒,說她有意耽擱她學其他有用的知識,但言昭華卻不曾相信過,可事實上確實如此,世家小姐之所以能成為世人所景仰的一群人,並不是和一般閨閣千金一樣,懂得個刺繡就成的,你學識不通,就算是會繡龍繡鳳,也只是個出身良好的繡娘罷了,而在言昭華日夜不分的刺繡時,言昭寧三四歲時,謝氏就給她偷偷的請了女席,以教養嬤嬤的身份留在她身邊教她讀書寫字,而言昭華雖比言昭寧大兩歲,卻是直到八歲才開始文學啟蒙,她的教養嬤嬤就是那江南貢緞院退下來的嬤嬤,一生只會刺繡,其他大字都不識一個,直到她上了學堂之後,刺繡的時間變得少了,那嬤嬤才請辭回鄉的。

    只恨當年言昭華看不懂謝氏的陰險用心,不過也正因如此,她才學得了這一手精湛的刺繡技藝,以十二歲的年紀,繡出這般大篇幅的繡藝來,可謂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小姐繡的可真好,就跟店裡面賣的那些沒什麼兩樣了。」彩霞今天是第一天來伺候,忍不住要跟言昭華套近乎,言昭華心情似乎不錯,聽彩霞這麼說了,也勾唇回了她一句:

    「哪裡就有店裡的繡的好,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罷了,病了一場,拿針的手都不利索了。」

    彩霞見言昭華願意搭理她,心裡高興,便回道:「小姐太謙虛,這幾幅圍屏當真是奴婢見過繡的最好的了。」

    對於這樣的話,言昭華哪裡會不懂是恭維呢,沒有回她,只是收了一處的線頭,剛收完,染香從繡房外走入,來到言昭華的耳邊說了一句:

    「小姐,您送去的字帖,二公子收了。」

    言昭華眼前一亮,停針抬頭,看著染香,愣了半晌,說道:「果真?他可有說什麼?」

    對一旁侍奉的彩霞比了比手裡的針,這便是要歇息和染香說話的意思,彩霞趕忙屈伸過來,動作有些不熟練的將言昭華手裡的針收入了針線籃子裡,言昭華起身,和染香走出了繡房,邊走邊小聲說道:

    「快和我說說,那字帖二公子可滿意?你和他說了嗎?不是給他的,是讓他過些日子帶去謝家的。」

    染香點頭,說道:「說了說了,二公子雖未明確答覆,可奴婢瞧他的樣子,定是明白了大小姐的良苦用心的。只不過,奴婢不懂的是,送給定國公的東西,不是應該都是些兵器兵書什麼的嗎?據說定國公最不喜朝中那些文臣,如今您還讓二公子送字帖給他,會不會讓國公嫌棄?」

    言昭華挑眉一笑,兩徑旁的枝椏彷彿都被他的笑容給帶活絡了,看著春意盎然的樣子,看呆了染香,言昭華沒有回答染香的話,只是將手攏入寬袖之中,踩著鵝卵石的台階,走上了迴廊。

    人人都覺得定國公是武將,不喜文臣,可甚少有人知道定國公愛書法,尤其是狂草,他從小跟著老定國公在戰場上長大,已故老國公是儒將,從小對國公文武皆授,可後來老國公戰死沙場,年紀輕輕的國公很小就嘗到了國仇家恨,這才奮然習武,暫時放棄了文路,後來建功立業,將敵人趕出了蕭國境內,並替老國公報了仇,重新拾起了書本,可這時的他已經是武將之首,真正的喜好說出來未免讓人覺得婆媽,索性他也就不說了,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言瑞謙不得大家喜愛,一來是因為謝薇生他時難產,二來也和他本身的性格不討喜有關係,再加上謝氏從中挑撥,言瑞謙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言昭華知道弟弟本性純良,不想讓他再落得上一世的下場,想盡力幫他,可最後究竟能幫成什麼樣,言昭華就不敢保證了,畢竟連她自己都不敢保證,自己今後一定會過的比上一世好。

    夜晚言昭華睡下後沒多久,外面就傳來混亂的腳步聲,沒一會兒青竹和染香就披著外衣,掌著蠟燭走進來,言昭華也從床上坐了起來,月光下的她一雙點漆般的瞳眸中似乎帶著透析一切的妖異,只聽青竹急急說道:

    「小姐,不好了,繡房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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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01:18 AM

第013章:

    言昭華換了衣裳就起來了,站在窗口看了看青雀居東南角的火光,青竹和染香輪流去外面看情況,過了一會兒回來告訴言昭華,火勢已經歇了,不過整個繡房幾乎都已經毀掉了。

    言修和謝氏聯袂而來,見了言昭華,謝氏就急忙走過來,牽著言昭華的手,親切的問:「沒事就好,嚇壞了吧。」

    言昭華搖了搖頭,看著故作心疼的謝氏,半晌才搖了搖頭,總管張平早已帶著人在院子裡滅火,言修在屋裡坐不住,也跟著出去看了,就聽見張平在院子裡對言修稟報情況,著火的時候,應該是府裡全都熄滅了燈籠的時候,並不知道起火原因是什麼。

    言修讓張平調查,走了進來,對言昭華說道:

    「人沒事就好,我已經讓張平去查了,繡房裡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裡面嗎?」

    言昭華看了一眼謝氏,低頭說道:「給外祖母準備的壽禮。我給外祖母繡了幾副圍屏,如今全都燒了吧。」

    「壽禮啊?」言修遺憾的說道:「那是可惜了,不過也沒辦法,你外祖母壽辰眼看就要到了,你就是再繡也來不及了,要不就準備些其他東西吧。」

    言昭華的臉上滿是落寞,沒有回答,謝氏這是便站了出來說道:「唉,也不怪大小姐心疼,畢竟是繡了好幾個月的東西,也罷,後天去定國公府,我替你準備些厚禮便是了,想來只要是華姐兒送的東西,老夫人定然都是喜歡的。」

    謝氏一副慈母腔調,聽得言昭華暗自牙癢,面上卻是不露,垂眸說道:

    「是,如此便多謝太太。」

    謝氏剛牽上言昭華的手,言修便說道:「好了,一家人無須客氣了,時候不早了,你要是覺得這院兒不安全,就搬到主院去住些時日,明日讓太太給你做你最愛吃的金絲卷壓驚。」

    「是啊,還是跟我們回主院去吧,你一個人住這裡我和你父親都不放心。」見言昭華不說話,謝氏又接著說道:「要是不願住主院,就去跟寧姐兒住一起也成,全看你的。」

    言昭華垂下一雙剪瞳,嬌嬌弱弱的搖了搖頭,說道:「不了,這麼晚不想折騰換地方了,我讓染香和青竹守在床邊,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時候不早了,太太和父親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言修聽她這麼說便沒有勉強,點頭說道:「也好。有事兒讓丫鬟們傳話。」

    說完這話之後,言修便帶著謝氏離開了青雀居,張平等一些救火的人也陸續離開了,只留了兩個婆子在繡房外守著,生怕火苗再竄出來,關上房門後,染香和青竹跟著言昭華去了內室,兩人鋪好了床鋪,又給言昭華拿了一個湯婆子過來放在被縟裡,染香說道:

    「今兒這火太奇怪了,只可惜那幾幅繡品給燒了。」

    青竹接著說道:「哪裡就是幾幅繡品的事情,整個繡房都沒了,幸好小姐繡花的地方和寢院不在一處,要不然今兒這火還指不定燒哪兒來呢,背後之人實在是太惡毒了。」

    言昭華坐上了床,未曾言語,看著緞面被縟上的花紋,突然對青竹問道:

    「上回我讓你裁的被縟小方塊弄好了嗎?」

    說的小方塊,自然是從前言昭華覺得有問題的被縟上的布料,紅渠走了之後,青竹就幫她把床鋪褥子都換了個新,舊的那些卻也沒扔,就藏在櫃子裡。

    青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言昭華說的是什麼,只覺得小姐的思維跳的太快,趕忙點頭,說道:「弄好了,已經用匣子裝上了。」

    言昭華這才點點頭,將肩上披的外衣扯下來,染香伺候著她躺下來,不放心的又問一句:「小姐,那繡房的事情就這樣算了?張管事去查的話,最後肯定也查不出個什麼來,咱們就什麼都不做?」

    言昭華呼出一口氣,閉上雙眼,說了一句:「燒已經燒了,查出來又能怎麼樣呢?」

    染香還想問,青竹卻把她拉到一邊,說道:「你就別問了,小姐自有主張的。」說完對染香使了個眼色,染香便明白青竹的暗示,雖然她養病好多天,不過回來之後青竹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和她說了說,她和青竹就都明白了,她們的大小姐病了一場,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再不像從前那般軟弱糊塗,只要小姐清醒的,她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畢竟小姐一出手,就搞掉了青雀居中大部分的暗樁子,雖說還有一小部分,但青竹和她分析過,想來也是小姐故意留著的。

    兩人將言昭華的帳子從雛雀勾上放下,掖在褥子下之後,兩人才從箱籠裡取了被縟,鋪好後,青竹吹熄了燭火,兩人才在屏風外的矮榻上雙雙睡下。

    **********

    被一場火勢吵醒了,言修暫時也沒了睡意,乾脆去書房看公文去了。寢室內只點了一根蠟燭,光線有些昏暗模糊,謝氏坐在梳妝台前,沒讓人掌燈,就著這昏暗的光梳著頭髮,不一會兒,王氏就從外頭走了進來,身上帶著寒氣,謝氏也顧不上了,站起來對王氏問道:

    「如何?」

    王氏對謝氏點頭,說道:「事成了,彩霞已經把東西提前拿了出來,奴婢讓繡娘在連夜改線了,相信在老夫人壽辰前定能趕製成的。」

    謝氏這才放心呼出一口氣,轉而又輕聲怒道:「唉,原不用費這些周折,只怪寧姐兒不穩重,早早就對老夫人許了諾言,說要親手給她繡圍屏,若是不兌現,定然有損形象,這才只能出此下策。」

    原來言昭寧早前看見言昭華繡的東西之後,就動了心思,篤定要讓言昭華把東西讓給她的,當日在定國公府之時,一時口快就對老夫人和在場做客的夫人們說了出來,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按照從前言昭華對謝氏的恭順程度,只要謝氏對言昭華開口了,別說是幾幅繡品,就是她的身家性命,估計言昭華都能豁出去給她,可誰知道,那丫頭病了一場,居然整個人就清醒過來了,再不肯聽從於她不說,還處處爭鋒相對,讓謝氏如何咽的下這口氣?這才買通了彩霞,事先把繡品偷出來,然後再火燒青雀居繡房,讓言昭華認為東西已經燒掉了,等到老夫人壽宴之日,只要她帶著寧姐兒早些去定國公府獻禮,不等言昭華到場,就把賀禮送出去,言昭華哪裡知道寧姐兒送的什麼?

    王氏腦子還算清楚,聽謝氏說了之後,就猶豫道:「太太,說句奴婢不該說的話,其實太太又何必非要大小姐親手繡的那幾幅呢,外面鋪子裡不是有現成的買,再不成也能讓府裡的繡娘繡呀,如今搶了大小姐的繡品,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解氣是解氣的,可奴婢就怕留下後患呀。」

    謝氏冷哼一聲:「老夫人身邊不乏精於刺繡之人,市面上賣的繡品若是被分辨出來,豈不是更加難堪?再說了,若不毀了言昭華的繡品,還讓她拿著去討好老夫人不成?老夫人原就對言昭華心存期待,說到底在老夫人心裡,言昭華才是她寶貝女兒生下來的嫡外孫女,寧姐兒固然受寵,可到底隔了一層,沒那麼親近,我難道還要眼看著老夫人喜歡言昭華不成?」

    謝氏的話說的再分明不過了,王氏縱然心裡還是有些擔憂,但也知道自家太太不容易,定國公夫人只是太太的嫡母,素來並不親近,這些年若不是太太有意阻隔大小姐和那頭親近,哪裡還有二小姐什麼事兒,所以太太是絕對不會眼看著大小姐在那頭露臉的,這才想起用這樣的法子,既讓大小姐知道東西毀了,又能報了上回大小姐折損她們那麼多人的仇。

    王氏雖然心胸狹窄,但多少還有點腦子,仍舊不放心道:

    「如今侯爺已經對奴婢當家的下令,讓他調查,最後若是不調查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只怕當家的也不好跟侯爺交代,這件事兒還請太太答覆我一聲,先前來的時候,當家的就托我問太太的意思呢。是拖著,還是……」

    後面的話王氏沒有說出來,不過謝氏聽明白了,披著衣裳在燒著地龍的房間裡踱了兩步,猶豫片刻後說道:

    「別拖著了,他在侯爺面前不能失了能耐,就找個替死鬼吧。」做好決定之後,謝氏便轉過身來,目露凶光的看著王氏說道。

    王氏想了想:「太太的意思是,將所有事情推到彩霞身上?」

    「推之前,先處置了再說,別給她有站出來撕咬的機會就是了。」謝氏這話的意思就是殺人滅口了,王氏哪裡會聽不懂,斂眸點頭:

    「是,奴婢知道怎麼做了。」

    隨後,王氏又留下和謝氏商談了一番後日去定國公府拜壽的事宜,一直到言修回房之前,王氏才暗搓搓的退了出去。

    言修回來後對謝氏問道:「這麼晚了,我怎麼瞧見王媽媽剛走?」一邊脫衣裳,一邊對謝氏問道。

    謝氏從容回答:「是我把她喊來的,侯爺去書房處理公文,我一個人也睡不著,乾脆喊了王媽媽過來商量後日去拜壽之事。上回我在國公府裡,三夫人就跟我說好了,讓我提前一日過去幫忙,寧姐兒和月姐兒她們也似乎約好了,明日便隨我一同去好了,晚上就歇在國公府,也好不耽擱正日諸事。」

    言修張開手讓謝氏替他除了外衫,點點頭,說道:

    「也成,讓華姐兒也一起去吧,她和月姐兒,柔姐兒都好些時候沒見了,往常你回去請安也不見帶她去,堂姐妹間的關係都生疏了,這回讓寧姐兒好好的帶帶她,到底是嫡長女。」

    言修的話讓謝氏心裡一慌,不過很快鎮定下來,輕聲說道:「是,那明日我便去問大小姐,若她得空,便隨我們一同去好了。」

    得了謝氏這句話,言修才爬上了裡床,背對著謝氏躺了下來,謝氏看著言修的背影,目光淬著冷,將外衣除下,走到燭台邊上吹熄了燈火,藉著夜光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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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9-29 01:19 AM

第014章:

    在謝氏的『詢問』之下,言昭華肯定是『沒空』的了,所以,第二天謝氏安排好府裡的事情之後,就先去了定國公府,下午的時候,言昭寧也去了。

    染香在門房轉了一圈,回到青雀居,跟言昭華說了這事兒。

    「二小姐下午的時候也套了馬車出去了,據說今晚就睡在國公府了,早晨剛天亮的時候,太太就派人來問小姐起來了沒,那個時辰來問,誰能起得來?也不知是安的什麼心。」

    言昭華正站著試衣服,青竹給她挑了好幾件放在那裡,最終言昭華挑了一件不算華麗嶄新,卻勝在端莊雅緻,疊紗粉霞百褶如意襦裙,外罩一件琵琶對襟蜀錦芙蓉色的褙子,烏黑的頭髮挽成兩個桃心髻,既俏皮又秀美,兩邊留下兩道鬢角,溫柔婉約,桃心髻周圍各簪著一圈指甲蓋兒大小的五彩寶石,將全身素雅的顏色瞬間提亮了不少,清麗脫俗的模樣立刻顯現出來。

    身上沒有其他多餘的配飾,只有手腕上掛著兩隻雕白玉蘭的羊脂手鐲,耳朵上綴著石榴紅寶石耳珰,未施粉黛,可一張臉卻是靈氣逼人。

    染香青竹今日都是隨行丫鬟,自然也收拾的比較利落,主僕三人一切打扮好之後,言昭華便讓染香拿上了帷帽,走出青雀居,門房早就來傳話,說是馬車已經套好了,但言昭華卻沒有去門房,而是去了主院。

    在廳中等了言修一會兒後,言修才換了身衣服出來,對言昭華問道:

    「怎麼還在等我,隨行的嬤嬤和丫鬟都安排好了,你直接上車就是,也不是去其他人家,那是你嫡親的外祖家,不無需等我一同。」

    言昭華走過去,挽住了言修的胳膊,溫柔淡笑道:「還是想和父親一起去。」

    言語中不乏落寞之意,言修看著這個一改從前傲氣,變得貼心乖巧的漂亮女兒,嘴角動了動,卻是沒說什麼,替她理了理鬢角的發絲,點頭說道:

    「難為你了。」

    言昭華若是直接出門了,言修未必覺得謝氏做的過分,可言昭華來等言修一同出門,言修自然而然的就會想到謝氏將言昭華一個人丟在家中,帶著言昭寧先行前往定國公府的事情,就算言修再怎麼不問後院事,心中都會對謝氏的做法抱有微詞的。

    父女倆上了同一輛車,言修的車駕自然是從一品的規格,以墨綠為主,車內熏著清爽的薄荷香,言修從壁櫃中拿了一本遊俠傳奇錄給言昭華看,言昭華拿著書倒是對言修又一次改觀,前世今生,她從未和言修同坐一輛車,上一世的自己沒有這個能耐,這一世的自己卻是想都沒想過。而令她更沒有想到的是,言修車裡居然會有這種年輕男孩子才喜歡看的遊俠傳奇錄……

    父女倆一路並無交集,言修看書的間隙也會打量一眼言昭華,只覺得和這閨女相處的感覺很新鮮,她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對他問東問西,也不會對馬車裡的物件兒表示好奇,更難得是,給她一本書,她居然真的就打開看了起來,不驕不躁不告狀,當真是悶到了極點,若不是因為這一回和她相處了一會兒,言修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女兒這麼安靜優秀。

    過了一會兒後,馬車就停了下來,然後就有下人在外面給言修請安,言昭華偷偷從窗簾外看了兩眼,是一個頭髮鬍鬚有些花白的老者,看樣子應該是管事之類,那老者行禮過後,馬車簾子就被掀開,染香和青竹從後面的馬車下來,小跑著過來攙扶言昭華,言昭華看了看言修,言修便對她擺擺手,說道:

    「下去吧,自然一點,這裡不是旁人家,你外祖,外祖母是最疼愛你的,不需要顧慮太多。」

    言修以為言昭華是緊張,特意說話安慰她。

    言昭華點點頭,便將手搭在染香的胳膊上,被兩個丫鬟攙扶著下了馬車,往旁邊走了兩小步,兩個丫頭就彎下來替她整理裙襬,言修這才大刀闊斧的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先前那在馬車外給言修請安的管家趕忙走了過來,又打了個千兒,周圍往來賓客很多,馬車倒是不用急,有專人引導井井有條,她戴著帷帽,穿著亦不那麼顯眼,跟在言修身旁,並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忽然崢嶸定國公府門外傳來一陣騷動,只見人們自動往邊上靠攏,讓一輛馬車通過,那馬車黑轅皂蓋,青緣綠簷,馬車通體墨色金紋,低調奢華,車前四馬相引,兩側眾僕環繞,氣勢逼人,金色暗紋在陽光下,一個『恭』字若隱若現。

    素來馬車便是象徵著一家的身份,在蕭國境內,敢以黑底金紋做車身的只有皇家貴族,當今天子兄弟不多,如今在朝最為顯赫的只有恭王裴正卿,據傳他坐擁四海財富,又手握重兵,與今上乃一母同胞之兄弟,自小相依,感情非同小可,今上曾有戲言,若他不幸駕崩,無子即位,帝位可傳恭王之後,由此可見恭王府在今上心裡有多高的地位。

    定國公府老夫人壽辰,馬車裡坐的定然不會是恭王本人,言昭華站在言修身後,有些好奇的看著那馬車,恭王府的大郡主嫁的便是定國公府嫡長子謝淵,有這層關係,恭王府的車馬會出現在此並不奇怪。

    萬眾期待裡,馬車簾子終於掀開,一隻如竹節般的手伸出車外,修長而優雅,層次分明的暗紋袖口之後,一個俊美男子便走出了馬車,在看見他那張臉時,言昭華的心中第一時間就想起了一句話:彼其之子,美無度。

    就是形容一個男子的容貌,美的沒有限度,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意思。言昭華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但她卻真是這樣覺得的。

    從前她只聽世人說起恭王世子裴宣有天人之姿,秀頎如松,龍章鳳姿,卻從未有機會見過,不成想居然這個時候見著了,倒是印證了那些傳言不假,恭親王世子裴宣確堪當這些溢美之詞,甚至更為優秀。

    裴宣一襲寶相花紋雲袖墨底烏金緙絲直綴,外罩一件顏色極為罕見的玄色輕裘,行走間,腰間一塊通體翠綠的玉玨若隱若現,烏髮盡束於腦後,金絲插翅的發冠罩於其上,五官如刀削般鬼斧神工,小小年紀便俊美不凡,眉目如畫,一雙大而斜飛的丹鳳眼,目光冷凝,膚白賽雪,沒什麼血色,但周身仿若籠罩著天人光暈,唇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一如那普度眾生的菩薩,雖看著近在眼前,可卻與人相隔十萬八千里。

    他長身玉立,似有六尺餘高,年紀在十六七歲的樣子,有些削瘦,臉色略微帶些蒼白,似乎對周圍驚為天人的目光早已習慣,他是恭王四十歲時生下的第一個兒子,世子的爵位,在他還沒出生前好幾年就已經定下了,不過,據說這位世子,出生時底子不太好,日日吃藥,好些人都以為他長不大,可一路病下來也沒見有什麼大問題,還越長越好看,才氣亦是橫掃貴子圈,十四歲就中瞭解元,十四歲的解元,別說是京城貴子圈,就是普天下的才子當中也是少有的,自那之後,恭王世子裴宣的名聲就傳了出去,顛覆了人們對他病秧子的看法。

    所以可想而知,恭王對這個兒子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就連當今聖上都對這個侄子封了又封,當裴宣中瞭解元之後,聖上就直接把他的封邑擴大了三倍,特許其衣食住行同皇子級別,可見有多看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這孩子身子底子依舊不是很好,容貌美則美矣,卻掩不住娘胎中帶出病態。

    周圍一些認出他的人皆上前招呼,他眸底雖有疏離,表面上卻能做到面面俱到,裴宣是恭王府世子,言修是長寧候,在品級上兩人相差無幾,但裴宣雖年輕,卻佔著皇親,故還是言修上前與之問候,裴宣也不託大,對言修拱手作揖回禮。

    問好的人太多,沒多一會兒的功夫,裴宣一行人就給眾人簇擁著走入了定國公府。言昭華慶幸自己不是真的十多歲的少女,要不然看見裴宣這等世間佳男兒,說不定還真會芳心大動呢。

    沒有來的,言昭華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裴家的男子那便是天上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她上一世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她雖是長寧候府出身的侯門千金,可說到底,長寧候府也只是二等候府,不比加一等的國公府,更不比天潢貴胄的王府,所以對於這樣出色的男子她看看就夠了,並不會心存半點幻想,不是她冷靜或高傲,只是明白這樣的男子,想了……也是白想。

    言修將言昭華交給了女眷們的領路嬤嬤,然後便去了男賓處。

    領路嬤嬤當然知道她的身份,一路上倒是熱情殷切,將她帶入了女眷們所在的院落,說道:

    「二小姐昨兒就來了,老夫人還在問呢,說大小姐怎麼沒一起,怕是想大小姐想的緊,奴婢這便帶您過去給老夫人賀壽。」

    言昭華溫婉點頭,那嬤嬤並不是一般的領路嬤嬤,而是定國公夫人身邊伺候的,特意去迎這位大小姐的,她將言昭華上下打量了一圈,心道這位大小姐似乎比傳聞中要漂亮許多,從前她也見過這位大小姐,可總覺得從前對她沒有今日這般靈氣,細看之下才知道,原來從前這位大小姐喜歡穿大紅大喜色調的衣裳,可她的長相併不適合那樣豔麗的風格,忍不住說道:

    「大小姐今日穿著老夫人定會喜歡的。」

    清麗溫婉,頗有當年謝府嫡長女謝薇的風範。那嬤嬤在心中如是想著。

    言昭華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勾唇笑了笑,純美度立刻又上升了好幾個檔次,染香和青竹緊隨其後,兩人手中皆捧著一隻禮盒,裡面放著的便是言昭華今日要來獻給老夫人的壽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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