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石頭與水 -【歡喜記】《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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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2:38 PM

第45章 牆壁忒薄!

    趙長卿拿東西回家,凌氏沒有不知道的。

    趙長卿道,「都是外祖父的,騰表兄借去給表姐使。現在表姐借來給我使。」

    凌氏才不信她這鬼話,笑,「你少拿這話蒙我。你跟三姐兒素來不和,無緣無故的她怎麼肯借琴給你使?何況,她早就是個心高的人,如今你二舅母也給她請了先生,是盼著她出頭上進的。好端端的,她怎麼會把東西借你使。不要說她,就是你的東西,又是貴重物件,也不能這麼說借人就借人。」

    趙長卿笑,「要是平日裡借,當然是借不出來的。」她簡單的對凌氏道,「母親不知道表姐那人,上次送中秋禮,非拉著我跟她下棋,輸贏還得賭些綵頭才罷。開始我輸了她兩支絹花,要她收手,她非逼著我跟她玩兒,我險些把母親給我們珍珠耳墜子都輸給她。好在祖宗保佑,後來我贏了三表姐一幅金項圈金手鐲珠花絹花,算了算,足有三十兩銀子。」

    凌氏訓趙長卿道,「好大的賊膽,在家裡也敢賭這麼大的?」

    「哪裡是我想賭的?」趙長卿立刻將事推的一乾二淨,道,「母親還不知道三表姐這人,贏了還想再贏,輸了更要翻身,我倒不樂意玩兒,她哪裡肯罷手。」

    「合著你這琴跟棋是贏來的?」凌氏又覺好笑。

    趙長卿笑,「她平日裡總要佔我些便宜才能痛快,難道我是傻的?早先她跟我說外祖父借她琴的事,我就不服氣,我也是外孫女呢。我也早跟外祖父外祖母說過,琴太貴了,我也沒琴使,所以才先學的笛子。外祖父明明有琴,就不說借我使使。騰表哥去借就有。母親想想,外祖父何其偏心。」

    趙長卿撅著嘴巴道,「再說,賭綵頭的事難道能怪得了我。是三表姐非要拉我賭,我贏了她,難道是白贏的。反正是外祖父的東西,她沒本事,才輸給我的。我要了來,咱家可不省下買琴的銀子了麼。以後就是外祖父給我要也休想我還!」

    凌氏笑,「你這事別跟我說,我跟你爹都沒你這樣的本事,虧你怎麼想的這招術。我看你是早打上這琴的主意了。」

    趙長卿挑挑小眉毛道,「自來東西都是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這琴歸了我,可見我是有德者。」

    凌氏笑斥,「你給我省省吧,說這話也不嫌寒磣。坑了人家的琴,你還成有德者啦?這事你二舅母知不知道?」

    「三表姐輸我足有三十兩銀子,她哪裡敢跟二舅母明說?連這琴這棋她都要我跟她保密,她對二舅母說是借我的。」琴已到手,趙長卿根本不再將凌家母女放在心下,擺擺手,「管她呢。反正這就是咱家的東西了。除非她拿真金白銀來贖,不然,休想再摸這琴一下子。」

    凌氏道,「行了,有了琴就去學,不用理會你二舅母。」現成的便宜,閨女都把東西扛回來了,難道還要還回去不成?能省十幾兩銀子,焉何不省!凌氏又不是傻瓜。

    連蘇先生知道趙長卿干的事都讚了她一回,笑道,「以往見你呆呆的,不想還有這樣的智謀。」

    趙長卿謙虛的表示,「小意思小意思,哪裡稱得上智謀,不及先生萬分之一。」

    蘇先生受用地,「名師出高徒,不必謙虛太過。」

    趙長卿美滋滋一笑,現在才知道佔便宜的滋味兒多麼爽!

    蘇先生道,「既然你有兩幅棋,就把你先前買的那幅不大值錢的給我吧,正好閒了跟阿白下棋。」

    趙長卿十分有孝心地,「怎麼能把不好的給先生,我把外祖父那套給先生送過來。天下之物,有才者居之,先生千萬不要跟我客氣,什麼時候我棋藝勝過先生,再把外祖父的棋贏回來。」

    蘇先生笑個不停,指著趙長卿道,「你如今倒是靈竅大開,這麼快就學會了油嘴滑舌。」

    「句句真心實話,哪裡油嘴滑舌了。」趙長卿認真道,「以往我就一直對先生懷以恭敬孝敬之心,只是以往學生性格內性害羞,有些話,心裡有,不會說。如今經先生一調理,頓覺神清氣爽,不好意思說的話也頗能說出口了。現在學生才知道,坦誠實在是一樁了不起的美德。」

    蘇先生拍拍趙長卿的肩,笑贊,「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世間誰人不喜聽好話,務必保持。」

    趙長卿正色應了。

    趙長卿從來不是個笨人,上輩子姐妹幾個,唯有她學到了老太太一手刺繡功夫,她針線女紅都是一流,雖然都是用來伺候人用的。不過,能將一項技能學到令別人挑不出毛病的地步,這絕不是一個笨人可做到的。

    她只是做慣了透明人,人情世故戰戰兢兢的沒有自信,更是過慣了憋屈日子,一路憋屈幾十年,直到死。

    如今,她早已無所畏懼。

    雖然琴對於趙長卿有些大了,不過,她絲毫不介意,小胖手撥拉的特來勁兒。

    到朱家老祖宗壽辰將至,趙長卿把自己抄好的經書裝在匣子裡,跟趙老太太說,「我如今學了幾個字,給老祖宗抄了幾頁經文賀壽。」

    趙老太太笑,「難得你有這個心。每天要學那麼些東西,還要抽時間抄這個,可累不累?」

    趙長卿笑,「先生教導我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凡事要早做打算。這是一早就開始抄的,每天抄一頁,並不累,如今也都抄好了。我時時跟祖母去給老祖宗請安,老祖宗待我好,我又沒什麼可報答她老人家的,就抄了些經文保佑她老人家富貴長壽。」其實她倒不是特意給朱老太太,下個月就是朱老太爺的壽辰,她做了襪子送給朱老太他,自然應該送些東西給朱老太太。不然實在對不住朱老太太對她的好。

    趙老太太笑,「這就很好。」她在趙長卿這個年紀時可沒這樣靈巧的心思,不過趙長卿自幼聰明過人,趙老太太亦不覺奇怪。

    朱家老太太的壽辰轉眼就到,凌家一家子一早就來了趙家匯合,凌三姐見著趙長卿又恢復了以往的親熱,趙長卿也笑眯眯地同凌家人打過招呼。

    凌二太太還跟凌氏笑道,「如今姐妹兩個是越發的好了,聽說長卿沒有琴使,三姐兒還把琴借給了長卿。」

    凌氏不好說什麼,只肚子裡忍笑,嘴裡應凌二太太一句,「是啊。姐妹們麼,可不就該這樣親親熱熱的。」

    凌二太太卻是別有目的,笑問,「卿丫頭,你如今琴學的如何了?」

    趙長卿道,「剛開始學。」

    凌二太太笑,「你表姐也還沒學呢,她先生跟我說了好幾回要教你表姐彈琴,要不,你暫且叫你表姐學一陣子,可好?」

    趙長卿眉毛都沒動一根,轉而看向凌三姐有些不自在臉龐,笑問,「表姐說呢?」

    凌三姐現在最發愁跟趙長卿打交道,連忙道,「娘,我早說了根本不想學什麼琴不琴的,沒意思的很!叫卿妹妹學吧!我不是那彈琴弄簫的材料,我正跟著先生學做詩呢,哪裡有空彈琴!卿妹妹,你好好學吧。我不學琴了!」言下之意,她也不打算還錢了。

    凌二太太臉色一沉,心說閨女傻了不成。在家說借出去的東西不好開口要,如今她這當娘的替她開了口,她又不要學了,真是……

    趙長卿一笑,「都聽表姐的。表姐現在會做詩了嗎?鈴姐姐也喜歡做詩。」

    凌三姐笑問,「你說的是朱鈴嗎?」

    「是啊,鈴姐姐跟知府大人家的千金最好,時常弄個詩會什麼的。可惜我不會,不然也能湊湊熱鬧。」趙長卿也學會了忽悠人。

    凌三姐立刻滿是羨慕道,「會不會有什麼要緊?以後有熱鬧,妹妹儘管去唄,就當開開眼界也好。」

    趙長卿笑而不語。

    凌三姐這次還是別的目的的,只是,她也是有些小心機的人,暫不開口,反是瞅著趙長卿頭上的絹花兒問,「卿妹妹怎麼沒戴咱們在萬花坊買的新花兒。」她如今戴的就是那日新花的梅花兒,一大早打扮出來,凌三姐可是照了好久的鏡子。

    趙長卿笑,「我今天梳的頭髮不適合,想著等過年再戴。」

    凌三姐笑,「妹妹今天梳的頭髮也好看。」

    這麼奉承她,看來凌三姐又有事相求。趙長卿心裡有數,眼睛彎彎,「現在頭髮多了,才能勉強梳起來。不似表姐,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梳什麼樣的頭髮戴什麼樣的花都好看。」這也不是趙長卿拍凌三姐馬屁,凌三姐的確是有幾分水秀,只是一雙眼睛精光閃閃,實在破壞氣質。

    凌三姐笑靨如花,「妹妹真是會說話。」

    「不及表姐多矣。」

    凌騰看著凌三姐與趙長卿說說笑笑,內心深處嘆口氣,腦袋的差距實在不是年齡可以彌補的。

    其實朱家的宴會並無甚可表之處,照樣的花團錦簇熱鬧非凡,凌家姐弟隨著趙長卿一道進去,拜壽後趙長卿同凌三姐去了專設來招待女孩子的廳室,依舊是朱鈴帶著朱曦朱蟬招待客人。今年,帝都家的女孩子們沒過來。據說是朱老太太的嫡長孫親自來給祖母拜壽,趙長卿只是聽了一耳朵,正經沒見到。

    如今,趙長卿也有幾個眼熟的朋友,她先是與族長家的姐姐趙飛云打了招呼,趙飛云笑,「好久沒見著卿妹妹了,妹妹可好?」

    趙長卿笑,「我很好,就是現在天冷,多是偷懶在家裡呆著。姐姐可好?」

    趙飛云笑,「我也好。妹妹上次請客我沒趕上,後來一直惦記著,妹妹倒不請了,叫我好生遺憾。」

    趙長卿道,「這還不容易,等明兒我單獨下帖子請姐姐來我家玩兒。」

    趙飛云笑,「那可好。不過,還是我先請你吧,我是十月二十八的生辰,家裡並不大辦,我想借這個由頭請相熟的姐妹們過去聚一聚,現在先跟妹妹說了,趕明兒再著人給妹妹派帖子,妹妹可一定要來。

    「姐姐放心,我必到的。」

    兩人正說著話,楚越就到了。邊城之中,將軍府官位最高,楚越一出現自然就是眾星捧月之姿,好在她倒是習慣這種場合,說笑談吐遊刃有餘。趙長卿與趙飛云剛要過去打聲招呼,凌三姐與另一個女孩子不知何時貼過來。凌三姐笑道,「卿妹妹,我來給你介紹,這是鸞姐兒。說來你們還是親戚呢,鸞姐兒的祖母與你家老太太是姐妹來著。」

    趙長卿笑著打聲招呼,「鸞姐姐。我出來的時候少,竟不認得姐姐。」

    張鳳鸞笑挽住趙長卿的手,親熱無比道,「妹妹年紀小,以前不認得有什麼要緊,這不就認得了麼。」

    趙長卿又將趙飛云介紹給了二人認識,她早知兩人來意,只是如今楚越給人圍住,並不是打招呼的好時候,看凌三姐與張鳳鸞時時留意楚越處,趙長卿既不點破亦不急迫,與趙飛云慢悠悠的說起話來。

    直待楚越身邊人漸漸稀了,凌三姐腦門兒都要急出白毛汗,趙長卿方道,「飛云姐姐、表姐、鸞姐姐,楚姐姐來了,咱們一併過去打聲招呼吧。」

    趙飛云笑,「我也正要跟妹妹說呢。」

    楚越一見她倆亦是開懷,笑道,「早見你們遠遠坐著說笑,你們若不過來,我就要過去了。」

    知府家的凌姑娘笑道,「云妹妹我是認得的,這幾位姑娘只覺著眼生。」

    楚越拉過趙長卿道,「這是卿妹妹,我跟卿妹妹早便相熟。只是這兩位姐妹我也不大認得。」

    趙長卿很自然的將凌三姐與張鳳鸞介紹給了楚越與凌姑娘認得,大家隨意說笑幾句,趙長卿就帶著凌三姐她們告辭要去別處坐,楚越笑吟吟地,「一會兒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趙長卿眼睛眨眨,「什麼事?」

    楚越笑,「一會兒再說。」

    凌三姐心下暗嘆,看來趙長卿與楚姑娘真不是一般的熟啊。

    當然,做此想的絕對不止凌三姐一個。張鳳鸞的兩個嫡出姐妹相攜過來,笑道,「鸞姐兒一個人來認親,倒忘了咱們。」

    張鳳鸞忙道,「我是跟著三姐趕了個巧。」將自己的姐妹張鳳初張鳳曉介紹給趙長卿,張鳳初笑,「都是一家子姐妹,有空我請卿妹妹到我家來玩兒,卿妹妹一定要來才好。」

    對於無端冒出來的這些親戚,趙長卿汗,連連道,「一定一定,姐姐別忘了我就是。」

    接下來那真是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沒個完,朱老太爺何其能生也,到了孫輩重孫輩,這些閨秀們出身也並不都是一等一的好,有些搭不上楚越的,看趙長卿與楚越話間相熟,打聽得趙長卿的底細便來認個親,以後也好曲線救國什麼的。

    趙長卿想坐下來吃塊點心的空都沒有,大半天的時間全用來認親說話,大半天下來,臉都笑僵有沒有。

    待用過午宴,楚越也沒跟趙長卿說是什麼事。趙家人告辭,趙長卿與趙老太太一車,同趙老太太道,「祖母,我這才知道咱家有這麼多親戚。」

    趙老太太笑,「你曾外祖父十子五女,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子重孫子重孫女重外孫重外孫女加起來,何止百人。你今天是出了什麼風頭不成,往日也不見她們理會你啊。」

    趙長卿道,「我跟楚姐姐說了幾句話,興許她們誤會我跟楚姐姐相熟吧。」

    趙老太太笑,「人都這般,莫以為怪。」

    待回了家,凌氏叫趙長卿去自己屋裡招待凌三姐與凌騰。

    凌三姐瞧見自己的琴安安穩穩的擺在趙長卿屋裡,心中滋味兒就不必提了。凌三姐強忍著心酸,接過柳兒送來的姜蜜茶與趙長卿打聽,「卿妹妹,楚姑娘到底跟你有什麼事說啊?」

    趙長卿道,「不知道,楚姐姐後來也沒說,興許是忘了。」

    凌三姐又問,「那位趙姑娘是什麼人哪?」

    趙長卿輕描淡寫道,「是族長家的姐姐。倒是三姐,與鸞姐姐相熟,怎麼同初姐姐、曉姐姐反倒生疏呢?」

    凌三姐道,「你哪裡知道,鸞姐兒是庶出,在家可沒少受氣。」

    凌騰眉毛微皺,趙長卿已道,「表姐不可這樣說。自來嫡庶規矩分明,受不受氣的話,可不是咱們該說的。你這話若是傳出去,叫張家怎麼想?就是鸞姐姐聽到,也是無處辯駁的。」

    凌三姐並未放在心上,笑,「就咱們幾個說說,莫非你跟阿騰會給我往外傳。」

    趙長卿搖頭嘆道,「表姐這樣輕鬆的脫口而出,何止跟我跟騰表兄說過?我跟騰表兄自不會出亂說的,別人如何會幫你守口如瓶?怪道今天初姐姐曉姐姐對表姐冷冷淡淡的,說不得她們早知道了。」

    背後說人壞話的人大都是不願意被說人知道的,不然,若有膽子也該人前說才好。果然趙長卿一說,大嘴巴凌三姐微微色變,「不至於吧。」

    嚇了凌三姐一嚇,趙長卿道,「我也希望不至於。表姐以後還當謹慎。」若不是當初凌三姐笑話楚越像個傻瓜,也不能給趙長卿抓住把柄。

    凌三姐連聲應了,「就隨口一說,我也沒在意。」

    凌騰道,「以後你少隨口一說。」別沒結交幾個朋友,反倒是得罪一幫人。

    這次凌家姐弟倒是安安穩穩的呆了一時,及至凌二舅駕車來接,趙長卿客氣的將姐弟兩個送到大門口,揮揮手送走他們。

    將軍府隔日送來了帖子,後天請趙長卿過府玩兒。

    凌氏對於女兒與楚家兄妹交往向來懷有極大熱誠,叮囑趙長卿,「把你上回在萬花坊裡買的花兒戴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

    趙長卿心下琢磨,楚越究竟有什麼事要跟她說呢。

    不過,去將軍府有樣好處,楚越為人周全,都是打發將軍府的車來接趙長卿。如今天冷氣寒,將軍府的車駕嚴實,裡面並不很冷。趙長卿裡面已穿上的棉襖棉褲混身裹得跟個小棉球似的。她衣裳領口袖口都鑲了白絨絨的風毛,趙長卿還自己做了兩個小小的毛球兒戴在頭上。她年紀小,正是圓潤的時候,這樣打扮出來,連接她的楚家女婢都是一笑,讚了聲,「趙大姑娘生的真是可人。」怪道能投了她家姑娘的眼緣。

    及至到了將軍府,楚渝楚越都在,楚渝一見就笑了,招呼趙長卿,「唉呀,這是哪家的小美女,照鏡子時有沒有美哭啊。」現在趙長卿已經不梳鬏鬏頭了,依舊可愛。

    趙長卿橫楚渝一眼,不與他說話,歡歡喜喜的去拉楚越的手,「楚姐姐。」

    楚越摸摸她頭上毛球,與其兄心有靈犀,笑,「好可愛。」

    趙長卿道,「我家裡還有好幾個,等我明兒送兩個給姐姐,以後出門咱倆一起戴。」

    楚越笑,「好啊。」

    三人回了屋,丫環捧上茶點,趙長卿喝了回桂圓茶方問,「姐姐,你找我來可是有事?」

    「當然有事,還是大事。」楚渝問她,「你琴練的如何了?」

    「剛開始學,怎麼了?」趙長卿問。好端端打聽她學琴的事做甚!

    楚渝笑眯眯地打量趙長卿片刻,「就是問問,看你這琴有沒有訛到手?」、

    趙長卿悚然一驚,死為承認,「什麼叫訛到手啊?你說什麼,我可聽不懂!」

    楚渝嘿嘿一笑,「你就甭裝了,看你人前一幅小呆相,人後還一套一套的。你那傻瓜表姐都給你訛傻了吧!」

    趙長卿不可思議,「楚哥哥如何知道的?」莫不是茶館被人偷聽,她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誰會偷聽她一個小孩子啊。

    楚渝指指耳朵,「隔牆有耳哦。」

    「楚哥哥難道那天在我們隔壁。」

    楚渝笑,「難得我有空出去喝茶,倒叫我聽得一場好戲。」

    趙長卿一聲呻.吟,雙手摀住臉,她兩輩子發回壞水兒,竟然給人聽個正著!這誰家的茶館啊,牆壁也忒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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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2:41 PM

第46章  說琴

   兩輩子幹回壞事竟被抓個正著,種種鬱悶豈是一個衰字可以形容。

    趙長卿簡直不想見人了。

    楚渝哈哈大笑,說她,「敢做敢當,莫不是做了又覺丟臉!」

    趙長卿放下手,露出蜜桃一樣的小臉兒來,嘴裡心裡滿是不服,道,「丟什麼臉啊!我這也是被逼的!」對啊,她有什麼丟臉的!事無不可對人言,既然做了,就該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難道還怕人知道不成!而且,看楚家兄妹的樣子,也不像是嫌棄她的!

    趙長卿便將自己想學琴家裡沒銀子只好改學笛子,而外祖父卻將自己的琴借給舅舅家的事與楚家兄妹說了。趙長卿道,「因外祖父就一個孫子,我這表哥讀書伶俐,深得外祖父的喜歡。他要什麼外祖父都給,就因我是外孫女,外祖父偏心的了不得。再說我這也是光明正大贏回來的,沒什麼丟臉的地方!」

    楚渝道,「唉喲,想學琴就直說麼。我也可以借琴給你啊,我家裡好幾把,沒人彈。」

    趙長卿道,「那我多沒面子。我才不找你借呢。」

    楚渝笑她,「用訛的比較有面子。」

    趙長卿撅嘴強調,「說不是訛的啦!你再污衊我的人格,我可生氣啦!」

    楚渝哈哈直笑,「你才丁點兒大,有什麼人格不人格的!」

    趙長卿乾脆不理他,楚越笑,「卿妹妹既然會彈琴,我這裡有琴,我們彈琴玩兒吧。」

    趙長卿連忙道,「我是剛學,一首曲子還沒學會呢。」

    楚渝興致頗高,「無妨無妨,來,彈彈看,莫客套。」

    侍女取來一張小琴,趙長卿笑,「那我就獻醜啦。」她的琴比較大,倒是楚越的琴,一看就是給孩子用的,想來是楚越少時所用。

    楚家兄妹看她坐的有模有樣,倒很樂意聽趙長卿彈,尤其那天在茶館聽到趙長卿訛凌三姐,簡直是歎為觀止。楚越都不知趙長卿小小年紀就這麼多的壞水兒。

    趙長卿叮咚叮咚彈個沒完,其實還不大成調,她彈一會兒,楚渝便道,「音不對。」

    趙長卿想一想,就另彈那一小段,過一時,楚渝又道,「手太慢了,這裡該快一些。」

    趙長卿道,「我手小,彈成這樣已經不錯了。」倒是楚渝,什麼時候懂音律了,她還以為楚渝並不通音律呢。

    楚渝見她停了,笑道,「難道上次沒在你家吹笛子就不懂音律了?」

    趙長卿說,「看你這麼會挑,你倒給我彈一首聽聽,也叫我心服口服。」

    楚渝笑,「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就叫你開開眼界。」

    楚渝揮揮手,趙長卿讓開座位,楚渝隨意一坐,隨意撥了下琴絃道,「時久未彈了,虧得這琴有珍兒不忘保養,音色還成。」

    趙長卿微驚,莫非這竟是楚渝的琴不成?

    楚越亦有洞悉人心的本事,笑道,「我跟楚渝是龍鳳胎,唯有音律,他頗具天分,而我一竅不通。這張琴還是外祖父送給他的,當世名家之作。」

    楚越說著話,楚渝已經手弄七弦,流暢優美的琴聲自指音流洩而出,只要有耳朵的都能聽出好賴來。趙長卿大為佩服,道,「不想楚哥哥還有這樣的本事。」

    楚渝朝他挑挑眉,意思是:本少爺的本事多了去!

    趙長卿朝他做個鬼臉,自己拿塊點心就著楚渝的琴聲吃的好不歡喜。

    楚渝稍稍露了一小手,趙長卿對待有本事的人向來是極尊敬的。待楚渝一坐下,趙長卿立刻遞了茶給他,甜甜的說,「楚哥哥累了吧,喝茶喝茶。」

    楚渝受用的呷口茶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看你一臉奸相,莫不是有求於我?」

    趙長卿笑,「你才一臉奸相。我就是想問問,你覺著我琴彈的如何啊?」

    楚渝搖搖頭,「匠氣十足。」

    「我才學了幾天,能匠氣也是好的。」趙長卿道。

    「音律其實並不難,就那幾個音,難的是入情入神。」楚渝道,「古人說,琴為心聲。譬如你彈一首歡越的曲子,切不可帶著悲切之心,不然是無論如何也彈不好的。你尚未理解琴曲之意,只是記得一些生疏的彈奏技巧,這如何能彈的好琴呢。」

    「那要怎麼才彈得好?」趙長卿認真請教。

    楚渝唇角一挑,笑,「拜師沒有束休怎麼成?」

    趙長卿道,「難道我剛剛沒給你端茶。快說!快說!」

    楚渝不答反問,「你先跟我說說,你現在的先生是怎麼教你的。」

    趙長卿很是苦惱,「先生也說我在琴上沒大天分,最氣人的是我鄰居梨子哥哥說,自打我學琴開始,他家的雞聽了我彈琴,蛋都不肯下了。」

    楚渝一口糕噴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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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2:44 PM

第47章 記得當時年紀小

    趙長卿頗具幽默細胞。

    楚家兄妹險些笑破肚皮,不過,趙長卿可沒覺著有什麼好笑,趙梨子這樣嘲笑她的時候,趙長卿直接氣的不顧小淑女風範追著趙梨子滿院子打。而趙梨子挨揍時的那模樣那神情,現在想起來,趙長卿都手心癢癢。

    楚渝稍微有人性的地方是,笑話完了趙長卿,他還很有耐心的指點趙長卿彈琴。其實趙長卿也沒彈幾下,她手指頭皮嫩,多彈一會兒手指就會磨得紅腫。楚渝還一個勁兒的打擊她,「虧得我家沒養雞啊。」

    趙長卿道,「你剛學的時候估計還不如我呢。」自從唸書起,知曉世間無難事,一切皆可學來,趙長卿便有無窮的自信,根本不怕別人打擊。

    楚渝問,「你也算學琴的人,知道現在最有名的琴師是誰不?」

    「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在家繡花的小淑女,如何知道外頭的事?」

    楚渝笑,「無知就說無知好了,還先自誇一頓,也不臉紅。」

    「說的都是實話,我幹嘛臉紅。」趙長卿轉而問,「楚姐姐,你知道這個令楚哥哥傾慕不已的琴師是誰不?可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美女。」

    楚越笑,「美則美矣,只是非女。」

    「咦?難道楚哥哥喜歡的是個男人?」趙長卿大為驚訝。

    楚渝笑罵,「閉嘴!你才喜歡男人呢!穆十五是蜀王之子,他琴術一流,連今上聽過他的琴後都讚歎不已,稱得上琴術大家。」

    趙長卿笑,「楚哥哥,你彈琴與穆公子比起來如何?」

    楚渝笑,「我志不在音律,不能相比。」

    「我也志不在音律。」趙長卿道,「琴聲大多悲涼,少有歡悅的。我覺著吹笛子比較好,尤其小調吹起來別提多帶勁兒了。」

    楚渝問,「你既不喜,學來做甚?」

    「拿出去顯擺。」

    楚越笑倒。

    最有音律天分的人不是趙長卿。

    蒼天無眼,趙梨子每日貪吃偷懶,竟有著讓蘇先生都驚豔的音律天分。趙長卿學許久的曲子,趙梨子摘片樹葉含在嘴裡就能吹出婉轉的音調。不過,趙梨子對音律沒啥興趣。小梨花兒掙了錢,給趙梨子裁身新衣,趙梨子跟著他姐來串門子,順便顯擺他的新衣衫。

    蘇先生端出果點,趙梨子是個坐不住的傢伙,他一手抓著糕,一面腆胸凸肚的在眾人面前晃,直晃得蘇白頭暈,苦惱道,「壞梨,你能不能好好的坐下說話啊。」

    趙梨子端起桂圓茶喝半盞,腆腆胸,左搖右晃地,「阿白,你小小年紀,別成天一幅小呆樣。」

    蘇白道,「壞梨,你屁股生瘡了嗎?」

    趙梨子抖抖兩道淡淡眉毛,對此污衊表示堅決否認與回擊,他對著蘇白道,「你屁股才生瘡!」

    「要不,你怎麼坐不住啊。」蘇白道。

    趙梨子將糕點一把塞進嘴裡,就要找蘇白算賬,蘇白立刻躲到母親身畔,蘇先生笑吟吟道,「敢在我面前動我兒子一根頭髮絲,我必拚命!」

    趙梨子哀嚎,對他姐與趙長卿道,「看到沒看到沒,啥叫慈母多敗兒啊!先生,你這樣可不對!你怎麼能偏心小鴿子!你可向來是我心中的蘇青天啊!」

    蘇先生直笑,「做母親的,哪有青天,個個偏心眼兒。」

    趙梨子狡辯,「我是教他知道大小。」

    蘇白奶聲奶氣地,「我才三歲,本來就很小。壞梨,你欺負小孩兒,多可恥啊。」

    趙梨子一指蘇白,咬牙道,「等你再找我玩兒,我非叫你知道什麼叫可恥!」又開始挺胸凸肚的在屋裡亂晃。

    小梨花兒忍無可忍,一拍桌子,喝道,「給我好好在椅子上坐著!」看人家蘇白,才三歲不知有多乖巧,就趙梨子,不帶他出來他哭天嚎地,帶他出來,只知丟臉。

    趙梨子不敢不聽他姐的,只得坐著椅子晃著兩條棉褲腿跟趙長卿說話,「卿妹妹,今天天陰的沉,我看肯定要下雪的。等下了雪,我去逮鳥,你去不?」

    趙長卿問,「這怎麼逮啊?又沒弓箭。」

    「哪裡還要弓箭!」趙梨子侃侃而談,「法子多的很,可以用短棍支個細眼篩子在院裡,篩子底下灑上小米。下了雪鳥雀沒吃的,見著小米下來吃,等它們飛到篩子底下吃小米時,你一拽短棍上的繩子,篩子立刻就能扣下。這不就捉住了麼。還有用鬧羊花、馬前子連帶著老酒一起泡小米,把泡好小米灑在院裡,鳥一吃就醉了,到時出來撿就行了。」

    「那在家逮不就得了麼?」

    「家裡鳥少,外頭鳥多,咱們多逮些,回家炸了吃,可香了。」趙梨子說著吸吸口水,道,「你看我姐,要是我出去瘋玩兒,她能揭了我的皮。我去逮麻雀,她就啥都不說。她也愛吃的不行。」

    小梨花兒立刻道,「家裡忙的很,你少攛掇卿妹妹,她是唸書的斯文人。」

    趙梨子將嘴一撇,「斯文什麼啊!那天我就說了句大實話,她可是打得我生疼。」自從趙長卿學琴,他家的雞的確是不下蛋了麼。說句大實話,也值得生氣。哎,女人哪,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可是,偏又生的這麼漂亮,蜜桃一樣的尖尖的臉孔,水汪汪的眼睛,漂亮的頭花漂亮的裙子,哪怕她的小拳頭打在身上有些疼,趙梨子覺著也是可以忍受的。好吧,如果是卿妹妹這樣漂亮的娃娃,哪怕多打他幾下,他也不是很介意。

    趙梨子舊事重提,趙長卿鬱悶道,「明明是你家養了三四年的老母雞,早不怎麼下蛋了。還怪我頭上!」

    趙梨子賊兮兮的笑,「在聽卿妹妹彈琴前,偶爾還能下個一兩個的。」

    趙長卿挽挽袖子,「你又皮癢了嗎?」

    趙梨子將肩膀湊過去,擠眉弄眼,「要給我捶背嗎?」

    趙長卿唇角抽搐,打都打不下去。

    小梨花兒半點不客氣,一腳將趙梨子踹飛,趙梨子一溜煙跑到門邊,一手斜支著門框,撅著屁股抱怨,「姐,你也太狠了吧!」

    小梨花兒怒,「看你這賤皮子,就是欠揍!」又喊他,「給我滾回來!」

    趙梨子講條件,「你不動手,我就過去。」

    小梨花氣的頭暈,道,「過來背書給先生聽。」

    把趙梨子喊住,小梨花兒揉著剛剛拍紅的手,柔聲細氣的跟蘇先生解釋道,「這小子跟著阿白學背書,背的流俐,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這不是白背了嗎?先生,你能不能大概給他講講是何意思,也叫他學個做人道理。」

    小梨花兒是個有心人,蘇白常去找趙梨子玩兒,因為蘇白每天都會背書,小梨花兒便請蘇白教給趙梨子背。趙梨子背的倒是流暢,只是不解其意,問蘇白吧,蘇白也不大懂。只得來請教蘇先生。

    蘇先生好脾氣,並不介意,先叫趙梨子背來聽聽。

    趙梨子顛顛兒的跑到蘇先生身邊,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整理衣襟,要茶要水,直到看他姐又要發飆,趙梨子方昂首挺胸,扯著嗓子背起書來。

    蘇先生待他悉數背完,方一句一句的給他講解。

    趙梨子豎著耳朵聽過,問,「先生,你能教我算術嗎?」

    「嗯?」

    「學了算術以後會算賬,我就能去做賬房了。」趙梨子滿是羨慕,「聽說飯店裡的賬房,一月足有三兩銀子。我現在識字,再學學算賬,等再大些出去找個賬房差使,也省得天天在家挨我姐打罵。」

    小梨花兒氣,「你以為我喜歡打你。」

    「不是不是,是我皮癢,我欠揍。」趙梨子天生一幅油滑面皮,無端端極是欠扁。

    蘇先生道,「你有空的時候吧。」

    趙梨子連連道謝。

    及至趙家姐弟告辭,回了家,小梨花兒問他弟,「你怎麼總欺負卿妹妹啊!她對咱們多好,教咱們讀書認字,還常給你點心吃。」

    趙梨子對鏡攬妝,道,「姐,我特特穿了新衣去,你說卿妹妹怎麼就沒瞧出來呢。也沒讚我個一句半句。」

    小梨花兒道,「趙梨子,我問你話呢!」

    「可能是我新衣不大好看,卿妹妹沒瞧出來。」趙梨子自言自語,又埋怨道,「姐,你也真是,好容易給我做回新衣,不叫裁縫縫就罷了,叫娘給我縫也行啊,非得你給我縫。縫出來半點兒不好看。」

    趙梨子哼著調子,喊道,「娘,你另給我改改衣裳吧。等下了雪我跟卿妹妹出去玩兒,我得穿得鮮亮些。」

    小梨花兒年長兩歲,又是個極聰明的人,平日裡既能攬了生意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就絕非趙梨子這等缺心少肺的頑童。見趙梨子一直嘀咕衣裳好歹,小梨花兒心說莫不是這小子在打人家趙長卿的主意!只要一想到此種可能,小梨花兒頓時眼前發黑,恨不能把趙梨子大缷八塊。趙長卿待他們如同至親,恩深義重,尚未報答!趙長卿有情有義,他們該做一輩子朋友才是,不想這混小子竟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好大個狗膽!小梨花兒怒斥,「你這死蛤蟆!」

    趙梨子嘻嘻笑,「蛤蟆姐!蛤蟆姐!」

    小梨花兒氣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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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2:54 PM

第48章 我輩之楷模

   小梨花兒問他弟,「你喜歡卿妹妹不?」

    趙梨子握著個梨子啃,頭朝天,想了想,「喜歡。」

    未待小梨花發怒,趙梨子轉頭,滿是疑惑的問,「姐,你不喜歡卿妹妹嗎?她多可愛啊,臉圓圓的,蜜桃一樣。眼睛水水的,葡萄一樣。還總有種甜甜的香味兒,像一種沒吃過的點心。打人也不是很疼,尤其生起氣來,臉頰鼓鼓的紅紅的,像秋天裡熟透的石榴。」

    趙梨子再三感嘆,「姐,你說卿妹妹多可愛啊,我有時候饞了果子,只要想一想她立刻就不饞了。」

    小梨花兒,「……」我為什麼要跟這樣的蠢貨認真啊!

    天氣果然如趙梨子所料下起雪來,凌氏卻不樂意趙長卿跟著趙梨子逮鳥,凌氏是一心想把閨女培養成小淑女的,說她,「想吃炸麻雀讓柳嫂子出去買兩籠子家裡炸了吃就是,大冷的天,凍著可怎麼辦?」

    「哪裡會凍著,我多穿衣裳就是了。」趙長卿磨菇著,「以前我聽爹爹說,爹爹小時候也常去逮麻雀的,是不是?」扯扯趙勇的袖子,叫趙勇給她說情。

    趙勇素來好說話,摸摸女兒的頭,笑道,「丫頭想去就去吧,天天悶家裡唸書,也沒什麼趣兒。小孩子家,哪有不喜歡玩兒的,咱們長卿平日裡夠乖的了。」

    「是啊是啊,外頭賣的麻雀跟我親自逮回來的一樣嗎?我一次逮個百八十隻回來孝敬母親吃。」

    說到底,趙家並非太講究的家庭。這一二年,凌氏又頗是疼愛趙長卿,想一想也就允了,笑道,「我八輩子沒吃過炸麻雀啊。你帶著柳兒去,玩兒會兒就回來。」

    趙長卿高興道,「知道啦!母親就等著吃炸麻雀吧!」

    「去跟蘇先生說一聲。」凌氏嘮叨一句,「看,又耽擱一日功課吧。」

    趙長卿笑,「朝廷還十天一沐呢,勞逸結合,以後學起來更快。」

    凌氏笑,「你是常有理。」

    過一時,趙長卿回來對凌氏道,「蘇先生說,阿白也想去,她不放心,帶著阿白一道去。母親,那我就不帶柳兒了,有蘇先生,不用擔心。」

    凌氏對蘇先生很是信服,笑,「隨你。」

    趙梨子一大早就來找趙長卿,趙長卿穿的是尋常的棉布衣裳,梳成包包頭,繫著髮帶,並未簪花。腳下怕濕,穿了一雙小小的羊皮靴。趙長卿跟趙老太太、凌氏打過招呼就與蘇先生蘇白出門了。

    趙梨子腰裡掛著個大布口袋,在門口等一會兒,小梨花兒也出來了,手裡還拿著兩把掃把。趙長卿微驚,笑,「梨花兒姐也去啊!」

    小梨花兒裝模作樣,「我去看著梨子,省得他不老實。」

    趙梨子挺著小胸脯,拆他姐的台,「玩兒就說玩兒啦,還總拿我做擋箭牌。」小梨花兒一瞪,趙梨子笑著撲過去,抱著他姐肩,蜜語甜言道,「姐,你平日裡那麼累,歇一歇也好啊。」小梨花兒微微感動,覺著沒白對趙梨子好,就聽趙梨子又說,「你歇好了,心情就好。心情好了,就不會總找我茬了。」

    小梨花兒微怒,「要不是你總找揍,難道我會揍你!」

    趙梨子嘻嘻笑,跑去拉趙長卿的手,道,「卿妹妹,我扶著你,小心地上滑。」

    趙長卿笑,「我沒事啊。」

    趙梨子捏捏趙長卿軟乎乎的小胖手,心里美滋滋的恨不能冒出泡泡,嘴裡道,「沒事也要小心啊。」趙梨子只顧得上瞎美,也沒注意腳下的路,趙長卿沒摔,他倒是左腳絆右腳,咣唧摔個狗啃泥。

    滑稽的模樣,連蘇白都笑了起來。

    趙梨子摔成個白眉毛,忙忙的抖著身上的雪,小梨花兒毆打一般給他弟拍雪,趙長卿拿著小帕子給他擦臉,道,「還說我呢,你自己小心些吧。」

    「誒誒。」趙梨子傻乎乎的笑著,半點不覺摔疼。只是他起來後再想拉人家趙長卿的小胖手,小梨花兒便道,「自己都走不穩,還拉卿妹妹,你剛剛就險些把她拽倒。」

    趙梨子只得伴在趙長卿一畔,讚美趙長卿,「卿妹妹,你手好軟啊,跟剛出籠的小花捲兒似的。」

    誇女孩子手漂亮,人家都是說指若白玉,削若青蔥!沒聽說過誰的手像小花捲兒的!這是什麼狗屁形容!趙長卿轉頭問,「梨花兒姐,梨子早上沒吃飯麼?」

    小梨花兒瞪趙梨子一眼,道,「別理他!足吃了兩碗飯!」

    趙梨子嗷嗷叫,「卿妹妹,我是說你手軟和。」

    趙長卿給他一拳,問,「還軟和不?」

    趙梨子笑,「軟,軟。」

    趙長卿無語。

    蘇先生笑,「梨子,你說阿白像元宵,又說長卿像花捲,那梨花兒像什麼?」

    趙梨子先跑開老遠,才一吐舌頭道,「我姐脾氣這麼辣,像胡椒唄。」

    小梨花兒都懶得再揍他,蘇白問,「壞梨,那你呢?」

    趙梨子哈哈大笑,高聲道,「這還用說,我本來就是梨子。皮薄肉脆汁水甜,還能潤喉利咽,雖是尋常水果,卻在尋常中透出不尋常,平凡中展現不平凡,正是我趙梨子也。」

    蘇白道,「你可真能吹牛!」

    小梨花兒直接想吐。

    拉不到趙長卿的小花捲兒胖手,趙長卿走路也就不老老實實的走了,他時不時斜身往雪地上滑一段,一會兒又攥個雪團丟人,主要目標對象就是趙長卿與小梨花兒。趙長卿小梨花兒都恨不能把趙梨子抓住打一頓。蘇白人小腿短,竟也有樣學樣,鬧個屁墩也不哭,爬起來追趙梨子。

    走了一路,有風也不覺冷,嘴裡呼出大團大團的熱氣,出了住宅區,已是地廣人稀處。天地皆是銀妝素裹,長空遼闊。趙梨子喲呵喲呵的叫起來,驚起飛鳥無數。

    小梨花兒喊,「你再叫就把鳥兒嚇跑了。」

    趙梨子叉腰,仰頭狂笑,「跑了也能再飛回來——嗚——」話還沒說完,就挨了兩個雪團,險些給砸得跌個跤。

    小梨花兒道,「想砸你已經很久了!」

    趙長卿道,「特欠揍。」

    蘇白跟著幫腔,「就是就是。」

    趙梨子氣煞,指著蘇白,「個叛徒!竟然跟丫頭片子們一夥!」剛剛還一口一個梨子哥呢!

    丫頭片子的話剛一落,趙梨子險些給雪團埋起來。還沒捉麻雀,大家先鬧成一團。

    蘇白還給趙梨子上政治課,「你怎麼能瞧不起女人呢?我娘娘,梨花兒姐姐,卿姐姐,都是女的啊。你看,挨揍了吧。」蘇白就很尊重女人。

    趙梨子把身上的雪扒拉掉,丟給蘇白個掃把,撅撅嘴,道,「我是不跟丫頭片子一般見識,讓著她們!快,把雪掃出來。」

    蘇白還沒掃把高,趙長卿道,「我來掃吧。」

    小梨花兒很有經驗,「得掃老大一片,梨子跟卿妹妹先掃,一會兒我跟蘇先生換你們。」

    清理出一塊空地,趙梨子從布袋的葫蘆裡倒出酒香味濃濃的小米,握在手裡捻開來灑在空地上,道,「等著吧,一會兒就有鳥雀來吃了。」

    閒來無聊,大家又開始堆雪人。過一會兒,蘇白就要跑過去瞧瞧,一時跑回來喊道,「梨子哥,真的有鳥醉倒了啊!我現在把鳥撿出來成不成?」

    趙梨子得意道,「等一會兒有更多的鳥兒,你再去撿。」傻小子真沒見識,捉個鳥就眼睛都瞪圓啦。

    蘇白乖乖應了。

    趙梨子指著剛堆成的胖雪人道,「這個是卿妹妹。來來,咱們再堆個趙梨子。」

    小梨花兒道,「堆也是堆我,且輪不到你呢。去,再滾個大雪球過來!」

    趙長卿笑道,「不知這堆雪人是從什麼時候流傳下來的。」

    小梨花兒道,「蘇先生肯定知道。」

    趙梨子道,「我不信!要說書上的事先生都知道,我是服的!難道連雪人的事先生都知道!」

    蘇先生從挎袋裡拿出一個葫蘆,打開來喝了一口笑,「以前有野史記載,說大鳳朝武皇帝每次雪後都喜歡堆雪人,大鳳朝官民頗好此風。應該是從大鳳朝開始的。」

    趙梨子哀嚎,「沒天理沒天理,先生連這個都知道!」

    小梨花兒白他一眼,「你以為都跟你似的笨蛋!」她就喜歡有學問又心善的人,小梨花兒道,「先生,有一回我經過茶館,聽那裡面的說書先生說書,說的是大鳳朝武皇帝的故事。說書先生說大鳳朝武皇帝的姐姐是一個赫赫大將軍,難道以前女人也能帶兵打仗嗎?」

    蘇先生笑,「是啊,那時候女人有功績,亦可封爵做官。」

    小梨花兒頗是神往,「怪道都說武皇帝聖明呢。」

    趙梨子緊張兮兮,「女人都能做官,那男人做啥?難道在家生孩子做飯!聖明個啥啊,叫女人把男人的飯碗都搶了!」

    趙長卿鄙視的看趙梨子一眼,「母雞還能下個蛋,你會生孩子嗎?」

    趙梨子瞪眼,「卿妹妹,你是諷刺我人不如雞?」

    趙長卿笑眯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

    趙梨子慶幸,「幸虧咱們沒生在大鳳朝啊,不然哪裡還有我的活路,哦吼吼吼吼吼——」手舞足蹈的跑了,招呼蘇白,「小鴿子,咱們撿鳥去!」

    趙梨子逮鳥是老手了,不一時就逮了許多。趙梨子又圍在蘇先生身邊,擦前蹭後的問,「先生,你剛剛喝的什麼啊?」

    蘇先生笑,「酒,你要喝麼?」

    趙梨子笑著湊的更近,「先生給我喝,我就喝。」

    蘇先生笑吟吟,「不給。」

    趙梨子碰一鼻子灰,忽聽頭頂一陣鷹唳,他歡呼著抬頭看,只看到天空幾個小黑點盤旋,趙梨子興奮的揮舞手臂喊道,「哦!哦!哦!是鷹啊!」

    蘇白也跟著奶聲奶氣的喊,「是大鷹啊!」

    小梨花兒與趙長卿也跟著朝天上看,唯蘇先生向後轉身,遠方一行浩浩馬隊簇擁而來。

    蘇先生連忙去拉幾個孩子,道,「有馬過來,邊上站!」

    趙長卿扭頭看來人,彎起眼睛就笑了,揮起手喊,「楚哥哥楚姐姐!」

    楚渝真沒認出趙長卿,勒住馬笑問,「你怎麼在這兒!」

    「我出來逮鳥啊!」趙長卿玩兒的小臉兒紅撲撲,鼻尖兒上沁了汗珠,仰頭笑問,「你們這是去打獵嗎?」

    楚渝一身獵裝,頭束金裝,俊俏威風,笑,「要不要一道去?」

    「我不去啦!多打點獵物回來啊!」趙長卿見這一群人皆衣著錦繡,知道都是楚家的朋友,打聲招呼,趙長卿揮揮手。楚渝頜首揚鞭,一群人策馬揚塵而去。

    趙梨子驚嘆不已,問,「卿妹妹,那是誰啊?」

    「楚將軍家的公子,我就認得楚哥哥楚姐姐,餘下的也不認得。」趙長卿道。

    望著遠走的馬隊,趙梨子感嘆,「大丈夫當如是啊!」

    蘇先生微微挑眉,小梨花兒趁機教導趙梨子,「你好生唸書,以後不怕沒出息。」

    趙梨子苦巴著一張臉,「唸書有啥用,關鍵得有個好爹啊!姐,你看他們帶的那大狗,多威風啊!還有天上的大鷹!哦哦哦哦,以後我要能有這麼一隻大鷹,死也甘願哪!」

    趙梨子握著拳頭高聲道,「肥馬輕裘,斗鷹走狗,錦繡風流,遊戲人生,實乃我輩之楷模也!」

    小梨花兒一腳將他踹飛,怒道,「撿鳥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2:59 PM

第49章 趙長卿,你準備好了嗎

   一行人過了晌午方拎著滿袋子的鳥雀回家。

    趙長卿兩輩子頭一遭這樣放鬆,可以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在雪地裡跑一跑,北風掠過耳際都不會覺著有絲毫的寒冷。此時,她才真正覺著,煙灰色的天空都這樣的遼闊,彷彿靈魂都被滌盪一清。

    她平生第一次,輕鬆放肆的如同一個孩子。

    連趙梨子都覺著趙長卿與以往有些不同,他雖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卻能感受到趙長卿心中的喜悅,笑著拉趙長卿軟軟的小手道,「卿妹妹,你要是喜歡逮鳥兒,明天我再帶你來。」

    趙長卿笑,「天天來有什麼意思,明天一放晴,雪也要化了。」

    趙梨子道,「那咱們下回下了雪再來。」

    「好啊。」趙長卿願意享受自己的童年,那些匆匆流逝的歲月,如今皆已重新來過,實在沒有理由不珍惜。趙長卿轉頭笑問,「先生,外面什麼樣啊?帝都什麼樣?」

    蘇先生笑,「南北各有風情,若說帝都,繁華錦繡,人煙鼎沸,遠勝邊城。」

    趙梨子問,「是不是有許多好吃的點心果子啊?」

    「對啊。」蘇先生牽著蘇白的小手,笑道,「若說求功名富貴,那是好地方。」

    趙長卿雙手背在身後,小靴子一下一下的踢著腳下的積雪,道,「春闈就是在帝都城。不過,我是女孩子,不用考功名,不知何時能出去看一看外頭的天地呢。」上輩子,她到死都未能踏出邊城。那時,原本以為凌騰高中之後,她便會去帝都與凌騰一道生活。私下裡還擔心一口鄉音被帝都人瞧不起,趙長卿私下苦練帝都話,不想凌騰高中之中並不需她到帝都陪伴,凌家亦需她在老家做牛做馬……如今,她早已將凌騰之事放開,或者因為上輩子活的太窩囊,物極必反,趙長卿竟是如此的嚮往邊城外的天空。

    小梨花兒卻有不同意見,她道,「外頭雖好,咱們家在邊城呢。外頭沒個親人朋友,縱使山好水好,想必也寂寞。」

    趙長卿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不回來。不然,若一輩子只在邊城,沒去過江南水鄉,沒見識過帝都富貴,到死時一想,一輩子匆匆而過,才是寂寞呢。」

    小梨花兒道,「那也得很久以後了,在邊城,咱們自家門口做些小生意容易,若是去了外處,怕是謀生不易。」

    趙長卿嘆,「是啊。」如蘇先生這樣有本事的人,到了邊城,都只能做夫子謀取生活所需,如她,豈不更是難上加難了。嘆一回氣,趙長卿笑,「去不去得了也不要緊,咱們先想想唄,反正做夢又不要錢。」

    趙梨子道,「這也不難。以後我把我姐編的籃子賣到全國各地,你們願意到哪兒去,我都帶你們去。不要說江南帝都了,就是西蠻北涼南越,都是我趙梨子一句話的事。」

    小梨花兒笑,「雖說做夢不要錢,你也少白天發夢。」

    趙梨子將嘴一撇,對他姐頗是不滿,撅著嘴道,「姐,你別總瞧不起我,成不成?你再這樣,以後不帶你出去,我只帶卿妹妹!」

    「你就吹吧。」小梨花兒根本半點不信。

    趙梨子氣呼呼的哼一聲,趙長卿笑,「梨子以後肯定能發大財的。」

    趙梨子立刻轉怒為喜,笑,「是吧是吧!我就知道卿妹妹有眼光。」小女孩兒的信任讓趙梨子的自信心得到空前膨脹,他情不自禁的高高腆起自己的小胸脯。

    小梨花兒道,「卿妹妹是安慰你,莫要當真。」

    「卿妹妹明明說的是真心話!」

    姐弟兩個一路走一路吵,到家門口,小梨花兒道,「卿妹妹,鳥雀給你吧。」

    趙長卿笑,「咱們中午都沒吃飯,先來我家吃飯。鳥雀我叫柳嫂子收拾出來,一家一半。」

    小梨花兒道,「我跟梨子回家吃就行了。」

    趙梨子歡呼道,「姐,那你自己回家吃吧。我跟卿妹妹一起吃。」

    小梨花兒瞪趙梨子,趙長卿一拉她的手,小梨花兒也笑了,不再客套腔,一併跟著趙長卿家去了。

    趙長卿先去見過老太太和凌氏,二人見她回來,忙叫丫環上茶上飯。

    趙長卿笑道,「梨花兒與梨子、蘇先生、阿白也都沒吃呢。祖母、母親,我在蘇先生屋裡跟她們一起吃飯就成。」

    看趙長卿歡歡喜喜的回來,凌氏叮囑道,「那就去吧。我叫柳嫂子給你們留了飯食,若是冷了,叫她溫一溫,別吃涼的傷了脾胃。廚下煮了紅糖薑湯水,一人喝一碗,出去這大半天,凍著又是藥錢。」

    趙長卿回到蘇先生屋裡,見蘇先生已端了紅糖薑絲水回來,叫趙長卿洗了手臉,幾人圍著炭盆喝紅糖姜水。一碗熱騰騰的紅糖姜水下去,渾身有說不出的暖和。

    過一時,柳嫂子送來飯菜,大家一併吃了。

    用過飯菜,小梨花兒就帶著趙梨子告辭,趙梨子頗是依依不捨,道,「卿妹妹,我跟我姐回去編籃子了,趕明兒有空我再找你玩兒。」

    趙長卿笑應,送他們到大門口。

    倒是傍晚十分,楚渝差人送了一隻狍子兩隻兔子過來,凌氏笑著謝過,將將軍府來人打發走後喚了趙長卿到跟前問,「好端端的,怎麼將軍府給咱們送狍子來啊?」除了趙長卿,家裡沒人跟將軍府的人有交情。

    趙長卿笑,「今天我們逮鳥時,正巧碰到楚哥哥楚姐姐他們去打獵,這是見者有份。」

    凌氏笑,「什麼見者有份?虧你說的出口。記得見著人家跟人家道聲謝。真是太客氣了。」

    「我知道了。」趙長卿笑,「我叫柳嫂子把鳥雀收拾好分一半給梨花兒姐,順帶再給他們一隻兔子吧。」

    遠親不如近鄰,雖說趙大是個爛賭鬼,家裡幾個孩子都很懂事,杏嫂子又是個好性氣的。凌氏笑,「說的是,你們常一塊兒玩兒的,拿一隻給他們吧。哎,說來梨花兒比你還大三歲,個頭兒比你高不了多少,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呢。」凌氏也是做母親的人,話到最後,亦有幾分嘆息。

    趙長卿則笑道,「少年窮不叫窮,梨花兒能幹,梨子機伶,待熬過這幾年,杏嫂子的好日子就來了。」

    凌氏摸摸女兒柔嫩的臉龐,忽然聽趙長卿叫道,「唉呀,母親,母親,你看!」指著炕上的趙長寧道,「寧哥兒會走了。」果然見趙長寧搖搖擺擺的邁著小短腿過來,見趙長卿伸手,笑呵呵的一把撲到姐姐懷裡。

    趙長卿忙雙手接住他,抱他在懷裡笑著親一口,高興道,「寧哥兒竟然會走了,這才十個多點兒月呢。」

    凌氏亦是驚喜,「是啊!腿真巧!」

    趙長卿笑,「母親,我看寧哥兒脾氣好,懂事的很,母親有段日子沒去看老祖宗了。乾脆下月帶著寧哥兒,咱們同祖母一道過去,也叫老祖宗看一看咱們寧哥兒。」

    凌氏笑,「也好。」

    一畔的趙蓉聽到此話,爬到凌氏身畔扒了上去,凌氏抱著香香軟軟的小女兒,笑,「乾脆一併帶著蓉姐兒去。」

    趙長卿道,「按理是這樣再好不過。只是寧哥兒剛剛會走,到底走不結實,少不得母親照看。若是連蓉姐兒一併帶去,她還不會走呢,得時時抱在懷裡。祖母這麼大的年紀,可誰抱蓉姐兒呢。更別說朱家又不自家,寧哥兒蓉姐兒出門的時候不多,萬一去了哭鬧起來怎麼辦?寧哥兒一個還好哄,再加個蓉姐兒,如何受得了?還是等蓉姐兒再大些,起碼會走了,再一道帶她去。」

    凌氏想想,卻也有理,笑,「那就先帶寧哥兒去。」

    趙蓉眼中噴火。

    趙長卿不理會她,另尋件事來說,道,「母親,我的襪子也快做好了。做了兩雙,一雙是給老祖宗的,一雙是給曾外祖父的。曾外祖父的壽辰就在下月,我一併帶過去,母親,你說好不?」

    凌氏無比欣慰,笑道,「你這樣懂事,再沒有不好的。」

    其實,趙長卿最大的優點不是聰明懂事,而是耐心。

    在趙長卿搬到新屋子時,她想著弄幅字畫充充門面,偏生又不想花太多銀子,自己的字尚拿不出手,索性跟蘇先生求字。蘇先生便送了幅對聯給她:若有恆,何須三更起半夜眠;最無益,莫過一日曝十日寒。

    趙長卿掛在牆壁上,每天看一回,心中似有所得。

    *****

    時光飛逝,當朱老太太第三年收到趙長卿孝敬上來的針線時,吩咐丫環取了水晶眼鏡戴上細瞧著棉襪上的針線繡花時,不禁讚道,「卿丫頭真真是一雙巧手,這才幾歲,做得這樣的好針線。」

    趙長卿已經八歲,幼時的嬰兒肥漸漸褪去,一張漂亮的小臉兒如同鮮花蓓蕾。她眼睛彎彎,唇角抿起淺淺的笑,聲音清脆動聽,帶著一股子爽俐,「曾外祖父的壽辰在十一月,老祖宗一向待我好,我總想著孝敬些什麼。又覺著老祖宗福壽雙全,什麼都不缺,就做些針線。雖不一定有針線房的姐姐們手藝好,到底是我的心意。」

    朱老太太笑,「這就很好。你祖母的手藝啊,是後繼有人了。」

    趙老太太笑,「是啊,卿丫頭比我少時心靈,我像她這樣大的時候可沒她這樣的好手藝。」

    朱老太太笑對趙長卿道,「你曾外祖父不在家,等他回來,我叫人把東西給他送過去,他一定喜歡。」初時朱老太太只當趙長卿是感念老頭子送她玉玦的事,不想此後趙長卿年年皆有針線孝敬,都是自己做的針線,不是多麼貴重,卻讓人覺著貼心。朱老太太暗嘆,這是個有良心的丫頭啊,你對她一點好,她便記在心裡。

    多麼難得。

    朱鈴十二歲,也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跟在一畔笑道,「卿妹妹年紀雖小,針線遠勝我們,上回我生辰,她送我的荷包我帶出去,好幾個姐妹見了都贊,說這花樣子新鮮。還有人跟我討花樣子來著。」

    趙長卿笑道,「我也就這上頭略略好些,每次姐姐的詩會,我必是墊底的,幸而姐姐總肯周全我。若是姐姐喜歡,我叫柳兒把花樣子給姐姐送來。」

    朱鈴笑道,「簡直再好不過,我先謝過妹妹了。」

    趙蓉也已經四歲,她眉宇間與趙長卿有些肖似,只是不似趙長卿幼時圓潤。趙蓉最司梳妝打扮,小小的一張臉,經她點化出來,漂亮如同晨間露珠,她奶聲奶氣道,「鈴姐姐,我也在跟先生學詩書了。以後鈴姐姐開詩會,我能跟姐姐一道來嗎?」

    朱鈴笑道,「你儘管來就是。我叫人準備好吃的點心給你。」

    趙蓉甜甜一笑,「謝謝鈴姐姐。」

    袁氏對凌氏道,「蓉丫頭這麼小,就開始唸書了不成?」朱家書香門第,子弟皆是六歲啟蒙。當然,啟蒙前,袁氏也會教導兒女一些簡單的蒙學書冊。這事,放在書得門第尋常。趙家不過軍戶之門,卻肯這樣調理女兒,袁氏當真是刮目相看。

    凌氏給兒子擦擦唇角的糕點屑,笑,「這丫頭在家沒事,她姐姐跟著先生唸書,她便跟著在一畔聽著。前些日子要紙要筆非要學認字,不應又要哭鬧,我便隨她去了。有一回長卿跟著先生學詩,她有樣學樣的念了四句,聽先生說,倒比長卿做的更好。」

    袁氏深覺稀奇,「竟有此事?」

    凌氏笑,「我也不懂這些詩啊詞的,先生那樣說,誰知道呢。」心裡卻很是自豪,原想著大女兒已夠出眾,不想小女兒才智亦不遜於大女兒。

    朱鈴聽了也有些好奇,她拉著趙蓉的手問,「蓉妹妹,你做的什麼好詩,跟姐姐唸唸。」

    趙蓉便道,「不是妖嬈爭世觀,生來傲骨佔霜寒。 心隨騷客陶公意,盡在千家萬壑巒。」

    朱鈴嚇一跳,上下打量趙蓉片刻,連聲讚道,「蓉妹妹這麼小就能做得如此好詩,跟妹妹一比,姐姐真是白念了這些年的書。下次詩會,定要請妹妹來的。」

    袁氏笑道,「我看,多少男孩子像蓉姐兒這麼大的時候,也不會做詩呢。蓉姐兒,你才唸書,就會做詩了啊。」

    朱鈴歪著頭,眼中透出迷茫之色,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先生一講,我就似明白似的。先生叫做詩,一想就能想出來。」

    朱老太太笑道,「我記得你姑媽說過,蓉丫頭抓周時抓著筆墨不放,興許就有這根筋。」

    趙老太太笑,「是啊,我也這麼說。卿丫頭小時候也是這樣,死活要學人唸書,後來看她真正喜歡,就給她請了先生。如今蓉丫頭也喜唸書,哎,孩子喜歡,女孩兒家,唸書明理,想念都隨她們去,無非就是廢些筆墨。家裡節儉些,什麼都有了。」

    袁氏最不喜聽趙老太太說什麼節儉之類的話,仿似來哭窮似的。袁氏一笑,道,「若蓉姐兒是個兒子,姑媽與弟妹只管等著誥命帶就是。」

    凌氏笑,「蓉姐兒與寧哥兒同胞的兄妹,寧哥兒對於書本卻是半點興趣都無。叫他跟著姐妹們一道唸書,他倒是天天跑出去瘋玩,耍刀耍槍的沒個安靜的時候。」

    趙長寧憨憨道,「娘,唸書悶的很,一坐老半天。」

    袁氏笑,「有這麼兩個千伶百俐的女兒,連我都羨慕弟妹羨慕的緊。寧哥兒男孩子,以後是要接他爹的差使的,喜歡耍刀弄槍豈不正對了脾性。」

    「哎,嫂子不知我的難處。」凌氏笑著奉承袁氏,「我聽說慶哥兒唸書極好,聽我娘家侄兒說,慶哥兒要考秀才了都。」

    袁氏笑意漸濃,「沒這回事。不過是幾個清客吹捧他罷了,他才念了幾年書,哪敢跟秀才先生比。倒是弟妹娘家侄兒,叫騰哥兒的,那孩子乖巧的很。有幾回騰哥兒與慶哥兒一道來溫書,極有禮數,慶哥兒常與我說,班上那麼些孩子,騰哥兒功課很是不錯。」

    凌氏笑,「難得他們這樣投緣,這同窗情分可是難得,若是日後能一道考取功名,真是一樁雅事。」

    袁氏笑,「誰說不是呢。」

    說了半晌話,中午用過飯,趙家一家子方告辭離去。

    袁氏感嘆,「姑媽家這兩個孫女,真是常人難及。難得弟妹捨得請先生調理,唸過書的孩子,說話行事都透著那麼股子大方。」看著趙長卿長大,如今趙蓉小小年紀,又有詩文天分。她們這樣的人家,並非小門小戶那般重男輕女,故此,袁氏頗多感慨。有這麼兩個出挑的女兒,雖說真正的高門大戶攀不上,但,結兩門殷實好親簡直易如反掌。

    朱鈴笑道,「是啊,原本覺著卿妹妹已是極好的,如今蓉妹妹這樣小的年紀就已通詩詞,更是難得。」

    朱老太太默然一笑,「你們都是姐妹,好生相處。」

    朱鈴笑應。

    回程時,趙長卿同趙老太太一車,趙蓉趙長寧同凌氏一車。

    趙蓉同凌氏商量,「娘親,明年我就五歲了,我也想自己住,像姐姐那樣。」重生以來跌了多少跟頭,趙蓉總算學了乖,一直忍到四歲才展示自己的天才。

    凌氏笑,「這天寒地凍的又快過年了,待開春暖和了再說吧。你姐姐邊兒上還有一間,不如收拾收拾你搬進去。那是三間屋子,你住最西邊兒那間,中間小廳你跟你姐姐共用,姐妹兩個也親近。」

    「母親,我想跟母親住嘛。」趙蓉才不樂意同趙長卿住對間。

    兒女爭氣,凌氏脾氣亦越發柔和,笑問,「那你是看上哪兒了?」

    「阿寧住在母親的東耳房,我住西耳房如何?」趙蓉笑,「我想跟母親一起住。」自打週歲起,趙蓉就被挪到老太太隔間兒住,是以前趙長卿住過的地方。她卻是想與凌氏住的近些,這個家,畢竟是凌氏來當。重生以前,她與母親那樣的親密,如今這一切,都被趙長卿奪去,趙蓉如何甘心。

    趙長寧道,「娘,那我跟姐姐住好不好?」他自小就跟姐姐好。

    凌氏笑嗔,「沒聽說過小子跟閨女住對間的,你給我老實的住東耳房。」現在兒子還小,待兒子大些,屋子都有些不夠住。

    趙長寧氣餒,趙蓉說他,「平日裡在家忒個話多,怎麼去了老祖宗面前一句話都不說,就知道聽糕,看你一個人吃了大半盤子糕,也不怕撐著。」

    「你們天天詩啊畫的,我又不懂。」趙長寧翻個白眼道,「那糕也不是很好吃,姐姐上回給我炸的鮮奶棍兒才好吃呢。」

    趙蓉素來好強,道,「我是說你想吃回家吃,別在人家露出這樣貪吃的嘴臉來,怪丟人的。」

    趙長寧道,「就吃兩塊糕就丟臉啦!那糕擺在那兒,本就是讓人吃的!老祖宗都沒說我丟臉,還輪不到你來說!以後來準叫我阿寧,要叫大哥,知道不?」

    趙蓉道,「你可得有個大哥的樣才好!」

    趙長寧不管有沒有做大哥的樣,他揮揮拳頭道,「你再叫我名子,我非揍你不可!」

    趙蓉立刻告狀,「娘,你看他!」

    「阿寧,你做哥哥的,得讓著妹妹。」

    趙長寧瞪趙蓉一眼,道,「誰叫她不叫我哥哥的,誰家的妹妹似她似的。她不聽話,我就教訓她!」

    凌氏笑,「好了,這也值得吵吵。蓉兒,以後你叫阿寧哥哥,別叫他名字子。你哥正是要面子的時候呢。阿寧,你既是做哥哥的,就不能欺負妹妹,知道不?」

    趙長寧哼一聲,「看她聽不聽話了!」

    趙蓉寸步不讓,道,「你也拿出做哥哥的樣子來才好。只知道說別人不是。」

    趙長寧臭著臉不說話。

    趙蓉朝母親使個眼色,凌氏瞧見兒子的小臭臉兒,悄然一笑。

    趙蓉將臉頰倚在母親胳膊上,充滿依賴。

    自從趙蓉滿週歲以來,凌氏對乖巧的小女兒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憐愛之情。趙蓉小小的面孔倚在凌氏的胳膊上,凌氏笑,「好,那就跟娘親一起住。」又問她,「書唸到哪兒了?」

    「《百家姓》《千字文》已經背會了,先生想教我四書五經,我想著,我又不用學來科舉。娘親,我喜歡詩詞,就請先生給我講解詩詞,先生已經應了。」

    凌氏自身沒多大學問,不過,經過趙長卿進步的事,凌氏多少也懂得一些,道,「你姐姐當時四書五經都是學了的。」

    趙蓉笑,「我看姐姐常參加詩會什麼的,可見學詩詞更重要啊。再說了,我不大喜歡四書五經。娘親,我想學好詩詞,在外頭做了好詩給娘親爭氣。我覺著,如果姐姐初時就一心一意學習詩詞,現在肯定能做出好詩來。」

    凌氏一想,也有道理,摸摸趙蓉的小臉兒道,「跟你姐姐小時候一樣聰明。」

    趙蓉淺淺一笑,「比起姐姐,我還差的遠呢。」

    「你年紀還小呢,慢慢來,急什麼。」

    趙蓉笑,「我聽母親的。」那些失去的寵愛,那些失去的時間,她會一點一點的再重新奪回來。

    趙長卿,你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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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3:05 PM

第50章  當以德報德,以怨報怨,上不欺天,下不虧心

    回家後,趙長寧臉色依舊臭的可以。

    趙長卿自來喜歡這個弟弟,笑著拉他的手,問,「怎麼了?」

    趙長寧孩童脾氣,心下尚存不住事,大聲道,「我就在老祖宗家裡吃了幾塊糕,那沒大沒小的丫頭就說我貪吃丟臉!氣死我了!」

    趙長卿笑,「這有什麼可氣的。點心放在桌子上,就是給人吃的。譬如梨果來找你玩兒,你拿糕給梨果吃,他客套不吃,你高興呢?還是他大方的吃糕,你高興呢?」

    趙長寧道,「我給他,就是叫他吃的,客氣什麼。」

    趙長卿笑,「那就是了,沒事,老祖宗家的點心擺那裡,就是叫人吃的。我也吃了,你看到沒?」

    趙長寧這才笑了,「看到了。老祖宗家的糕味兒不錯,我才多吃了幾塊。姐,你就是比那沒大沒小的丫頭好。」

    原本只是小事一樁,趙蓉也並不覺什麼,只是趙長卿這樣顛倒黑白,趙蓉忍不住道,「姐,你不能這樣總是縱著大哥。咱們是去別人家做客的,怎麼能不顧體面一味吃東西呢?何況長輩們都在,到底不大雅相。」

    趙長卿接過柳兒端上來姜蜜水,笑道,「老祖宗家並非外處,咱們月月跟祖母過去請安,隨意一些沒什麼。若是去了外人家,寧哥兒,你會吃這許多糕麼?」

    「不會,姐姐以前教過我,只有親近的人家才能隨意。若是不熟的人家,就要事事客氣。」雖然不大明白是什麼意思,趙長寧並不笨,趙長卿的話他都記著呢。

    趙蓉頓時一噎。

    凌氏笑,「好了,一點點小事,也值當家來再說。都少說兩句,吵得人頭疼。」孩子多了就這樣不好,天天嘰嘰喳喳跟小鳥兒似的,沒個安靜時候。尤其他家孩子,人小鬼大,更是難應付。

    趙長寧對著趙蓉哼一聲,又叫柳兒再倒一盞姜蜜水給他喝。喝了兩盞姜蜜水,坐了不大會兒工夫,趙長寧有些坐不住,對趙長卿道,「姐,咱們去找先生玩兒吧。」

    趙長卿笑,「你小心阿白抓了你學認字。」蘇白年長趙長寧兩歲,很有做小先生的資質。

    趙長寧笑,「不怕不怕,這會兒下午了,阿白哥肯定在背先生留給他的功課,他沒空管我。再說,也不是只興他考我字,我還要考他拳腳呢。」

    凌氏笑,「還有臉說呢,阿白好意教你認字,你當用心學才好。」就這麼一個兒子,卻沒兩個女兒的靈性。好在家裡本就是軍戶,以後趙長寧自有差使,也不一定非要唸書考功名。

    趙長寧道,「娘,我天天在跟爹學拳腳呢。」拽著趙長卿跑了。

    路上,趙長寧跟姐姐嘟囔,「那臭丫頭明年要搬到西耳房住了。娘說叫她跟姐你住,她還不樂意。我想跟姐姐住,娘不讓。」

    趙長卿笑,「咱們沒住一塊兒,難道就離的遠了。你找我不過多走兩步路的事兒。」

    趙長寧笑,「要是能跟姐你天天住一起才好呢。」

    兩人說著就到了蘇先生的院裡。

    趙長寧小蘇白兩歲,他略略懂事時就喜歡粘著趙長卿,趙長卿唸書常帶他在身邊與蘇白作伴。除了趙梨子,謝白沒什麼玩伴,故此,趙長寧雖小,也算個小弟弟,聊勝於無。如今趙長寧四歲,倒比較能勝任玩伴一職了。

    趙長寧見了蘇先生很有規矩,還有模有樣的抱拳作禮,「先生。」

    蘇先生笑,「阿白頭晌還說,昨天教你認字,還沒認兩個,你就尿遁了。你這是方便好了?」

    蘇先生的性子依舊惡劣,趙長寧是個粗率脾性也有幾分不好意思,笑,「方便好了方便好了。我是來找阿白哥,教他拳腳的。」三人行必有我師,趙長寧雖說唸書不在行,如今已跟著趙勇學些拳腳,自以為天下無敵,常在蘇白跟前顯擺。尤其蘇白教他認字,趙長寧學的不爽,覺著做先生比較好,便自封為蘇白的武先生。如此,蘇白教他認字,他教蘇白習拳腳,也省得他矮蘇白一頭。

    蘇先生笑,「玩兒就說玩兒了,去吧,我又不是不讓你們玩兒。」

    蘇白笑,「娘,那我就跟阿寧去了。」

    趙長寧與蘇白走到屋外才說,「我是真的找阿白哥習拳腳的。」

    蘇白道,「你怎麼不在屋裡跟我娘說。」

    趙長寧一吐舌頭,「先生說啥就是啥了,要是萬一她不高興,又叫我喝苦湯藥。」蘇先生才學了得,更讓人意外的是,她醫術也相當可以,以往蘇白有些小問題,都是蘇先生給蘇白開藥。有回趙長寧生病,凌氏就請蘇先生給開了幅方子,三劑見效。其實,喝了頭一劑,趙長寧就見好了,他小小人兒,不喜歡喝藥,便口出狂言,「本來沒啥病,是藥三分毒,不用吃,我已經好了。」之後,死都不肯吃後面兩幅藥。凌氏寵兒子,覺著他快好了,便也沒強他。結果,之後趙長寧沒隔幾日又病了。凌氏只得再求蘇先生開藥。

    據趙長寧說,他喝了三劑藥,足有半個月舌頭都是麻的,只知苦味兒,別的啥味兒都嘗不出來。

    小孩子吃些苦頭便極有教訓,趙長寧不知是他口出狂言得罪了蘇先生,不過,會開苦藥的蘇先生無疑成為趙長寧相當懼怕的人之一。

    趙長寧與蘇白跑去找梨子梨果兄弟玩兒。

    趙長卿同蘇先生說話,見蘇先生書案上擺著紙墨,趙長卿過去拿起來看,笑問,「先生這是在寫什麼?」

    蘇先生笑,「二姑娘偏愛詩詞,我整理出些書目。其實,詩詞之道,其中多有用典之處。熟讀唐詩三百首,只是剛剛入門。想做得好詩,必要有基礎,這基礎並不指唸過多少詩詞,而是有多大的學問。二姑娘不喜四書五經,亦不愛諸子百家、歷代古文,如此想要做出好詩實談何容易。」不過,她只是趙家出銀子聘來的先生,趙蓉想學什麼,她教什麼就是。

    趙長卿道,「不是妖嬈爭世觀,生來傲骨佔清寒。心隨騷客陶公意,盡在千家萬壑巒。」

    「好端端的怎麼念起詩來了,莫不是太祟敬先生,時時口中吟誦。」蘇先生笑著打趣。

    「今天趙蓉在朱家大出風頭,說這詩是她做的,頓時傾倒一片。」趙長卿簡直對趙蓉無語,原本只是覺著趙蓉掐尖兒要強,心性逼仄,不想連欺師盜詩的事都幹的出來。趙長卿實在懷疑趙蓉上輩子的才名是不是都是這麼來的。

    蘇先生微微驚訝,繼而笑道,「萬轉千回蕊緒繁,嬌黃絹色讓人憐。香馨悄誘蝴蝶舞,柔態靜迎仙子觀。玉鉤提起冰壺水,金簪挑開公主簾。秋暮落霞羞匿影,落得明月自纏綿。她自己的詩也很不錯,焉何要用我的?」

    「趙蓉的詩寫形寫色,婉轉纏綿,不過小兒女情態。自然不如先生的詩一語入神,更有風骨。」趙長卿做詩上不大行,不過唸書這幾年,也頗有些品味眼光。

    蘇先生一笑,「不想二姑娘這般不自信哪。」搖搖頭,遂不再多言。

    趙長卿道,「先生也莫惱,我給先生提個醒,只是以後別在她面前作詩就是了。」

    蘇先生挑挑眉,「這有什麼。有錢人家養的清客幕僚相公們,都是干這個的。緊急關頭給主家捉刀代筆,實乃份內之事。不過,以後趙蓉若要用的我詩,可是要另出銀子的。」

    「先生不氣就好。」趙長卿嘆口氣。

    蘇先生反過來勸趙長卿,「詩詞這些東西,不當吃不當穿的,偶爾寫來了過一樂罷了。我少時與姐妹們也喜歡寫個詩填個詞的,外頭閨秀千金們舉行的詩宴花宴更是不計其數。那時拔個頭籌也會自得自喜,高興好一陣。後來到了外頭才知道,這東西,其實沒什麼用。倒是我以往最不在意的女紅可幫著謀生。長卿,詩詞不過小道而已,富貴書香人家拿它取個樂,譁眾取寵博個才名什麼的。其實,詩詞是最沒用的東西,你學史應知道,古來賢聖之人,哪怕李杜稱仙道聖,彼時於國有何益,於家有何益?最終不過窮困潦倒,郁不得志。」

    「詩詞是以言志,情到此處,自有好詩。若工於此,極於此,其實無甚必要。」蘇先生溫聲道,「趙蓉確有無師自通的天資,她小小年紀就想博得才名,自然心高志遠。這是她的選擇,你我不必予以評斷。不過,我的經驗是,長卿,爬多高行多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一步一步走的穩。」

    「人生這樣漫長,我們都難免隨波逐流,生命中有許多比詩書才學更重要的東西。長卿,把眼光放的更遠些,你可是我蘇末的學生,不必拘泥於這等小是小非。亦無需為我打抱不平。」蘇先生一笑,心懷盡釋,「我早不在意這些。」

    趙長卿歎服非常,道,「真不知先生如何修煉出這等心胸。我聽趙蓉盜你的詩,險些當場失態。」

    蘇先生笑,「不過一首詩而已,先生還在,才學亦在,要多少好詩沒有。」

    「你沒失態是對的。」蘇先生指點她道,「此事不要再跟別人提了。你與趙蓉是親姐妹,雖說各有各的脾性,但,在外時,代表的都是趙家。若是她沒臉,你又有什麼臉面?何況,對父母而言,子女就是子女,你若在外讓她丟人,哪怕是她不對,父母心裡都不會好過。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既是如此了。」

    趙長卿道,「只要她不惹我,我也不想理她。」

    蘇先生笑,「害人之心不敢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趙長卿想了想道,「當以德報德,以怨報怨,上不欺天,下不虧心。佐以良師,交之益友,情誼兩全,不愧此生。」

    蘇先生哈哈一笑,「長卿,若能如此,天下之人,十之八九皆不如你。」

    「先生不信?」

    「不。」蘇先生正色道,「我不能,不代表你不能。若你能,我當以你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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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3:10 PM

第51章  舊賬新算

    趙蓉的感覺很奇怪。

    她也不知當時怎麼鬼使神差的就念了蘇先生的詩,或者是打心底清楚,自己的詩是比不上蘇先生的。或者是怕自己的詩不能一鳴驚人,更好的詩,自然更多保障。

    可是,當她脫口而出時,又心下暗道糟糕,那天蘇先生講詩時,趙長卿也是在身畔的,若是趙長卿揭穿她……好在,趙長卿當時在朱家並沒有說什麼。其實,哪怕趙長卿說了什麼,她也有應對之策。

    只是,趙長卿在朱家沒說什麼,回了家,是絕對不會替她保密的。

    趙蓉冷眼旁觀幾日,卻發現家中無所動靜。

    哪怕蘇先生見了她,依舊言笑自若,彷彿並不知曉此事。趙蓉心下深覺奇異,難道是趙長卿良心發現?

    其實,趙蓉真的想多了,趙長卿即使有良心,也不會用到她身上。

    趙長卿既然同蘇先生說了,沒理由不與凌氏說。不過,趙長卿素知凌氏的脾氣,她未如趙蓉所想的那般鬧起一場是非,她是私下同凌氏說的,道,「興許妹妹一時糊塗念差了,其實她自己做的詩也很不錯,卻唸成了蘇先生的詩。當時在朱家嚇了我一跳,這事,萬不能說出去的。不然,以後叫妹妹如何做人呢?我跟母親說一聲,母親心裡有個數才好。我跟蘇先生說一聲,蘇先生人好,是不會再提的。只是,不管她是有意還是無意,以後千萬莫如此了。」實在太噁心。

    凌氏並不覺著是什麼大事,趙長卿素來貼心,既然跟她說了,凌氏笑道,「她一個小孩子,可知道什麼。你鈴姐姐非要她念詩,她可知道念的是哪個呢?蘇先生哪裡會介意這個。不過,你說的也有理,是該跟蘇先生說一聲的。你也別當個事兒似的,蓉姐兒膽子小,又懵懵懂懂的,倒嚇著她。」

    趙長卿只得無語。

    其實,趙蓉亦是個有本領的人,不敢寄希望於趙長卿的良心。雖說蘇先生不提,凌氏未說,她卻是主動找蘇先生說明此事。

    趙蓉尋了個趙長卿不在的時間,叫柳兒捧著兩碟點心一道過去。蘇先生笑,「來唸書,可不許中途吃點心的。」她身為先生,自有其規矩。

    命柳兒放下點心,便叫她回去了。趙蓉起身鄭重的行一禮,滿是愧疚道,「我是來給先生賠禮的。」

    蘇先生扶她一扶,笑,「此話何意?好端端的,賠什麼禮?」

    趙蓉小小漂亮的臉上帶著三分窘意,道,「那天我與姐姐去老祖宗家裡,姐妹們說起做詩的事。我想著先生做得好詩,遂念出來叫姐妹們品評一二。誰曉得她們竟誤以為是我做的,未待我分辨,已是讚美如潮。我當時都懵了,想說話時已不知從何說起。回到家輾轉三兩日,深覺對不住先生,特來向先生賠禮。」

    蘇先生笑,「我還以為什麼事,不過星點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既然大家已錯認,便錯認了吧。我不說,你不說,誰知道呢?至於長卿那裡,你們姐妹感情極好。你念我的詩,她定是知道的。想來,她亦不會多嘴。只管安心。」

    趙蓉堪堪放心,道,「先生諒解,我方安心。」她知底蘇先生的底細,不過是外地輾轉到邊城,孤身一個寡婦帶著一個兒子,為自家做先生賺些銀錢餬口。其實沒什麼根基,此事,若蘇無生不依不饒,她亦有對應之策。但,蘇先生知情識趣,實在再好不過。

    蘇先生笑,「你本就有不凡天資,且鍾情詩詞一道,假以時日,定有成就。」

    趙蓉笑謙,「詩詞一道,博大精深,我不過是僥倖有些小聰明罷了。蒙先生不棄,肯指點於我,就是我的福氣。」

    蘇先生呷口茶,「你太謙虛了。我所遇到的孩子中,你資質最好,即使長卿少時,亦不及你靈透。」

    趙蓉心下受用,笑道,「我過來,除了給先生賠禮。也是想跟先生商量商量我日後功課。」

    蘇先生淺笑,「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我先聽聽你是怎麼想的。」

    趙蓉柔聲道,「我與姐姐的想法不大一樣,姐姐喜讀經史,兼或諸子百家歷代古文皆有涉獵。我總覺經史枯燥,反是從心底偏愛琴棋書畫。先生若覺著可以,我想專心琴棋書畫,再多讀些詩詞散文。」

    蘇先生笑,「都可。不過,你年紀尚小,骨骼柔嫩,學習書畫時,握筆的時間不可太久。不然,手指以後會微微變形,就不好看了。」

    「現在不妨多抽些工夫學詩詞,天下詩詞,何止千萬,若認真考究,一輩子的工夫猶嫌少。」蘇先生溫聲道,「我這裡有李太白、杜子美、王右丞的詩集,還有基礎些的《神童詩》,這幾本,是長卿在讀的,你喜歡誰的詩?」

    趙蓉笑,「我常聽先生說李太白狂放,杜子美沉鬱,唯王右丞流動空靈,詩畫雙絕。我想,不如先看看王右丞的詩。」

    蘇先生微微頜首,道,「詩詞之道,最難最易,靈透之人,所見皆是詩文。你是想我給你逐首講解,還是先自己看,若有不懂的再來問我呢?」

    趙蓉本就自負才學,笑道,「不如我先自己看,若有懵懂之處,再來請教先生。」

    「可。」

    蘇先生攜趙蓉到凌氏屋裡就趙蓉的學習問題與凌氏達成一致,蘇先生笑,「似蓉姐兒這樣天資絕頂的孩子,我再未見過第二人。她小小年紀便有詩才,亦有主見,我與蓉姐兒商量了些她日後課程,與長卿的並不大一樣,太太聽一聽,看可還妥當?」便將趙蓉的要求與凌氏說了。

    凌氏聽得蘇先生這般誇讚趙蓉,早喜的了不得。蘇先生解釋著趙蓉的課程,趙蓉時不時補充一兩句,凌氏哪裡有不情願的,連聲道,「好好好,就聽你們的。倒不想我的蓉姐兒有這樣的天分。」

    蘇先生不吝讚賞,「天分卓絕,世所罕見。」

    凌氏喜上眉梢,不禁老話常談,「生蓉姐兒前我就做得好夢,整整一大池子芙蓉花,開的不知道有多漂亮。就是蓉姐兒這名字,也是從此夢而來。如今一看,這丫頭果然有幾分不同。」

    蘇先生笑,「是啊,我看蓉姐兒亦是極好。」

    趙蓉乖巧的問,「生我之前母親夢到芙蓉花,生姐姐前,母親有沒有做過什麼夢?」

    這些年相處,凌氏對趙長卿也很喜歡,笑道,「亦是好夢,一棵極高聳的樹,直上云端。」

    蘇先生見趙蓉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不禁心下暗嘆,趙蓉這種心性當真是辜負了好天分。她在趙家執教多年,自然知曉一些是非。蘇先生笑,「小姐妹兩個都有不凡之處,長卿沉穩,蓉姐兒靈動。」

    凌氏笑,「是先生好才學,教的好。」蘇先生這幾年任教趙家,凌氏對於蘇先生人品才學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如今連家裡用的面脂,都是蘇先生教趙長卿自制的,用在臉上,比外頭買的還好。更不必說蘇先生性子豁達,兼通醫術,但凡家裡有個小病小痛的,倒不必去外頭請大夫,裡外裡給趙家省了不少錢。更重要的是,孩子們的氣度也出來了。便是趙長寧這不喜唸書的小子,也較外頭的土小子們格外有禮數。

    三人說了會兒話,蘇先生便告辭了。

    蘇先生剛走,凌二太太就帶著凌三姐上門了。

    凌二太太一幅興師問罪的模樣,寒暄兩句便道,「妹妹,長卿在不在?」

    凌氏笑,「二嫂莫不是找長卿有事,她出門了,並不在家。二嫂有事,與我說是一樣的。」

    凌二太太喘一口氣,拽了凌三姐到跟前,怒道,「你跟你姑媽說!」

    凌三姐眼睛微紅,似是哭過的模樣。凌二太太又給了她脊背一巴掌,罵道,「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你倒是跟你姑媽說啊!你姑媽平常當你親閨女一樣,虧誰也不能虧了你!」

    凌氏笑容轉冷,道,「二嫂這是怎麼說的?當著我的面兒打孩子,倒像是打給我看的!有事說事,何必拿孩子做伐子!倒委屈了三姐兒!」

    凌二太太指著凌三姐怒道,「我要早知道,早叫她來了!妹妹有所不知,我竟是個瞎子,這樣天大的事,我竟是隔了好幾年才知道!你說可笑不可笑!」

    凌二太太喘了兩口氣,漸漸平復了些脾氣,方道,「打好幾年前,三姐兒就說把琴借給卿丫頭!我只當她們姐妹感情好,她做姐姐的有個禮讓,叫卿丫頭先學。我盼著這丫頭成才,也給她請了先生的。人家先生早催了多次叫她把琴拿回來,也好開始學琴了。她就只是推託,忽然又說不想學了。我也未曾多想。誰曉得這裡頭竟有一樁了不得的事!」

    凌二太太便把趙長卿如何贏了凌三姐的棋,如何叫凌三姐寫下借據,如何天天去逼賬,如何坑了凌三姐的私房,如何叫凌三姐拿了琴棋抵賬的事一件件說了出來。凌二太太道,「不是我說外甥女的不是,小姐妹們玩兒個棋,難道還能當真?她想用這琴,直接說一聲,難道我做舅母、三姐兒做表姐的能不讓著她。竟想出這樣的主意來,琴到了手不說,連三姐兒十好幾兩私房都弄到了手!」

    凌二太太呼嚎道,「我的神天菩薩啊,咱們老凌家再沒有這樣的人才!那會兒長卿才幾歲!就有這樣的心機手段!別說一個三姐兒,就是我這白活了幾十年的舅母也是想都不敢想的!真難為她怎麼生得出這樣一幅九曲肚腸來!」

    原來是尋舊賬。

    趙長卿把凌三姐的琴弄來的事,凌氏是知道,只是不知原來趙長卿還坑了凌三姐十幾兩私房。十幾兩並不是小數目,難怪凌二太太找上門來了。

    只是,凌氏現在是不能認的。凌氏驚道,「難道竟有此事?我也不知道啊。三姐兒來我這兒多少回,從沒跟我說過。三姐兒,你怎麼不能姑媽說呢?」

    凌三姐抽抽嗒嗒,「我怕我娘跟姑媽知道了生氣。」

    「二嫂莫氣,三姐兒也莫哭了,這事要知道也容易。待長卿回來,問一問她就是了。」凌氏笑,「那孩子雖是伶俐些,卻並非二嫂說的什麼心機手段的人。不過小姐妹開個玩笑罷了。若是二嫂不急,暫且等一等,長卿去了將軍府,一會兒也就回來了。」

    凌二太太道,「這孩子啊,笨了叫人著急,太伶俐了也叫人發愁。若不是三姐兒給我逼問出來,我都不能信是長卿辦的這事。」

    凌二太太總是說趙長卿不是,凌氏亦有幾許心煩,便道,「是啊,三姐兒竟也不透一聲。」

    「她是白吃了這好幾年的飯,白長了這麼大個子,竟是個傻子!我也罵她,早該跟妹妹說才是,妹妹最是明理之人,總不會虧了親侄女!」凌二太太罵道,「不想她竟是個沒嘴的葫蘆,沒用的話一套一套的,該說的就不知開口了!」

    凌氏索性不再理會凌二太太,倒是趙蓉道,「娘親,我帶三表姐去洗洗臉吧。」

    凌氏溫聲道,「去吧。這大冷的天,三姐兒也莫哭了,不然,吹了風非皴了臉。」

    凌二太太等著趙長卿回來說道,不想天黑趙長卿還沒回來,倒是趙勇先回了家。凌二太太家裡一攤事,也等不得了,道,「事情我已經與妹妹說了,妹妹總要給我個交待。」

    趙勇難免問什麼事,凌氏笑,「一點子孩子間的小事。」對凌二太太道,「不如這樣,過幾日正是母親的壽日,她老人家不想大辦,一家子總要吃頓飯的。到時我帶著長卿去,叫她跟二嫂說說是怎麼回事。」

    凌二太太勉強接受這個說法,便拉著凌三姐要告辭,凌三姐死活不走了,哭道,「我這麼大了,連琴邊兒都沒摸著一根。姑媽要等著長卿回來對質,難道是疑我說謊麼?」

    凌氏道,「我倒不是疑著你說謊,只是事該這樣辦。待長卿回來,聽她說說。她有不對,我自會叫她跟你賠不是。」

    凌三姐兒抹著眼睛道,「我不敢叫她給我賠不是,姑媽能不能先把琴棋還我,那也不是我的,是祖父的。」

    凌氏無奈,只得叫白婆子去取了琴棋來,凌三姐兒道,「棋不是這幅。」

    凌氏道,「誰也不知道她放哪兒了,你先拿了琴回去就是。待她回來,我再叫她把棋給你送回去。」

    凌三姐兒道,「還有我的私房。」

    凌氏笑,「三姐兒,莫非你還信不過姑媽。我弄清了此事,必不叫你吃半點虧。」

    凌三姐兒這才抱著琴與母親走了。

    待凌二太太帶著凌三姐走了,趙勇道,「這是怎麼了?」

    「這個長卿真是,竟然把她表姐的私房都坑了出來,我竟一無所知。」凌氏當時覺著趙長卿機伶,如今凌家母女找來,又覺著臉兒上有些過不去,便將琴棋的事與趙勇說了,「當時我也是一時圖省事,由了她去。不想,她竟然連三姐兒的私房都弄出來了,這丫頭真是……」

    趙勇笑,「三姐兒平日裡瞧著千伶百俐,能說會道的。咱們長卿學琴好幾年了,那會兒長卿才幾歲,她比長卿大三歲,怎麼倒叫長卿能坑了?」

    凌氏也煩了凌三姐兒,學著凌二太太的話道,「不過是白長個傻大個子罷了,真正沒心眼兒,一萬年前的事都拿出來說,還嫌不夠丟臉呢。」

    趙蓉細聲細氣道,「娘還是好好勸勸大姐,叫大姐把三表姐的私房銀子還了吧。不然,二舅母向來會說人是非,還不知道怎麼在外頭說大姐呢。」

    正說著話,趙長卿披著斗篷進來了。

    凌氏道,「一出去一整天,你還不在楚家吃了飯再回來!」

    趙長卿抖去斗篷上的薄雪,笑道,「誰說沒吃飯。我們烤肉吃來著,就稍微有些晚了。」

    白婆子送上熱茶,趙長卿接了喝一口,笑道,「還有兩隻野雞兩隻兔子,我叫來福叔拿到廚房去了,正好明天燉雞湯燒個兔肉才好。」

    凌氏嗔,「什麼都好。你可是會回來,剛剛你二舅母帶著你三表姐來告狀了,那琴,已經叫你三表姐拿回去了。還有,你是不是坑了你三表姐十幾兩的私房?」

    「這都是哪輩子的事了。」趙長卿握著茶杯暖手,道,「母親怎麼能把琴給三表姐,以後我還得用呢!再說,那是我光明正大贏回來的,三表姐白紙黑字拿來抵債的東西!」

    「行了,親戚裡道的,你們小孩子玩笑,還能當真不成。你趕緊把三姐兒的私房還了她。」

    趙長卿將茶水喝光,道,「母親別慣他們這些臭毛病,當時我贏了,就說是小孩子玩笑。若是我輸個底兒掉,恐怕二舅母就不這樣說了。若凡事都隨了她,世上的便宜都給她佔了!還叫我還她私房,叫她做夢去吧!她現在拿走我的琴,我總還得再要回來!」

    趙勇笑,「你這都用了三年,也不虧。想學琴,叫你母親給你買個新的。」

    趙長卿道,「外頭最便宜的琴都要十幾兩銀子,略好些的就得上百兩,祖父這琴起碼值三百兩,在哪兒買這麼好的去呢。三百兩夠添幾十畝上好的田地了。再說了,還了琴,勢必要還銀子,我不還!我還了他們更得說我的不是,本就是我贏的。我跟寧哥兒玩兒紙牌,寧哥兒輸我的錢還不往回要呢,沒聽說過輸了再耍賴的。我必得去說個公道!」

    趙勇直樂,對凌氏道,「咱們閨女這脾氣像你啊。」

    凌氏抿嘴笑,「你真是抬舉我,我哪裡有她的本事。」

    趙蓉道,「十幾兩畢竟不是小數,也難怪二舅母著急。姐姐年紀小,能不講理,到底要別人說爹娘的不是了。」

    趙長卿冷笑,「二舅母誰的不是不說啊,在她嘴裡,除了她自己,就沒好人。我要怕她說,當初就不會把琴弄回來。你別幹看著說這些漂亮話,難道那琴是我一個人使。你也漸漸大了,琴棋書畫,哪樣不學。本就是咱家的琴,再不能叫別人奪了去的!」

    趙蓉默然,不再說話。

    趙長卿問,「母親,你沒給二舅母銀子吧?」

    凌氏道,「又不是三五兩,十好幾兩銀子,我能不問清楚了你。」

    趙長卿微微放心,「那就不必急了,二舅母必然再會上門,我且等著她!」

    凌氏嘆,「不用等她上門,等你外祖母過壽的時候你一道去,是好是歹,你跟她說個清楚。」

    「母親別擔心,我自有主意。」

    趙蓉頗覺不可思議,上輩子那樣懦弱的從來不敢抬頭的趙長卿,竟長成了這樣的一件小潑才。正好,叫趙長卿與凌二太太鬥一鬥。她就不信,把凌二太太得罪個徹底,這一世,趙長卿還能與凌騰締結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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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3:15 PM

歡喜記 第52章

    凌二太太帶著凌三姐回家。

    凌騰正在燈下襬圍棋子,見母姐抱琴回來,起身相迎,問,「娘和姐姐用過飯沒?」

    凌二太太仍是板著張臉,「哪個還有心思吃飯,你吃了沒?」心下還惦記著兒子。

    「我跟爹吃過了。」凌騰吩咐小丫環去廚下端飯,道,「我叫丫頭給娘留了飯,多少吃一些吧,為點小事,也不值當。」

    凌二太太瞧見一兒一女就來火,道,「你姐姐是個沒用的,你素來明白,既知此事,就該早些跟我說!若我知道,怎能叫你姐吃這樣的大虧!」

    凌騰闔上棋譜,將棋子一顆顆撿起來,問道,「娘你沒見著卿妹妹吧。」

    凌二太太接過女兒遞上的茶喝兩口,將嘴一撇,道,「虧得你姑媽天天顯擺長卿,還請了先生這樣百般調理她,自以為調理出個大家閨秀,誰曉得深更半夜的在外頭野!」

    「娘你且莫說這話。」凌騰聽著不像,皺眉道,「咱家與姑媽家不過因為些許小事要分說一二罷了,娘你這樣說卿妹妹,叫別人聽到,會怎麼想她?若是有一句話傳到姑媽耳朵裡,她定不能算了的!」

    將茶盞往桌幾上一撂,發出啪的一聲,凌二太太冷哼一聲,「敢幹就別怕人說!一個丫頭片子,不知哪兒來的這麼大能耐,竟勾搭上了將軍府!天天在外瘋跑!我倒要看看她攀不攀得上那高枝兒!」

    凌騰淡淡道,「卿妹妹攀不攀得上高枝兒,娘你是要得罪將軍府嗎?」

    凌二太太喉嚨一緊,「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這話,莫隨口說的好。」凌騰道,「就像娘說的,卿妹妹是與將軍府的姑娘交好。你這話傳出去,壞她名聲,難道她是任人欺負的人嗎?她撕破了臉,把這事捅給將軍府知道,將軍府抬抬手指,咱們一家子就完了。」

    凌二太太連忙道,「我再不說了,行了吧。哎,家裡念叨念叨而已。」

    「卿妹妹是咱們的親戚,就因幾兩銀子的事,娘你隨口一說壞她名聲,她一輩子就完了。」凌騰正色道,「不是我說話難聽,我姐怎麼樣?長她三歲,照樣叫她收拾了。娘你是長輩,你真出去造這樣的謠言,姑媽一家子是不會罷休的。介時兩家親戚情分就完了。因著分家,咱家現在跟大伯家還是淡淡的,若再跟姑媽家斷了情分,別人要如何看咱家?」

    凌二太太連聲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絕不再說趙長卿一個不字,行了吧?」

    凌二太太一把年紀的人,也就圖個嘴上痛快,又念叨凌騰,「我知你是個周全人,比你姐強百倍,你說說,你怎麼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媽吃這樣的虧?莫不是真拿個卿丫頭比你姐更親近?」

    凌騰道,「我自小跟姐姐一個桌上吃飯,除了爹娘,就是姐姐了。我不跟娘說,是不想多生一場閒氣。你們今天趁卿妹妹不在把琴拿回來,她是不會罷休的。這事,在娘的嘴裡不過小姐妹的玩笑,當時我也這樣以為。這幾年我大了些,想著先前卿妹妹立了字據,我與姐姐都按了手印的。她不是玩笑的。到底是姐姐賭棋輸了銀子,說來說去,咱家也不佔什麼理。」

    「若是她軟弱些,如大姐姐一般,把東西要回來易如反掌。」凌騰已經十歲,臉上漸漸顯露出清俊的輪廓,他目光沉靜,語氣淡然,「卿妹妹卻不是好相與的,她小時候就能步步為營把琴棋弄到手。娘你把琴要了回來,她是不會罷休的。鬧來鬧去,無非又是一場氣。」自家也不見得真能佔了趙長卿的便宜!

    凌二太太細細的眉毛一挑,「她不罷休?我還不罷休呢!她坑了你姐十幾兩的私房,難道就這麼算了!沒門!」

    凌三姐與小丫環擺上飯菜,笑道,「娘過來吃飯吧!」又對凌騰道,「也沒你想的那麼難,我一說,姑媽就把琴給了我。那棋子給趙長卿藏了起來,要不,我得一道帶回來。等我拿回祖父的好棋,阿騰你就不要用這幅便宜貨了。」

    凌二太太笑,「是啊,本就是咱家的東西。」

    凌三姐笑對母親道,「娘,我以前就是太要面子,才給趙長卿糊弄住。不然,我早跟娘你說,也不至於私房都叫她騙了。」

    凌二太太瞪女兒一眼,接過女兒遞過的筷子,「你該早知道這個理才好。」

    「那會兒不是小麼。」

    「長卿不比你更小。」凌二太太夾了筷子燉魚給女兒,教導道,「面子值什麼,人家過日子,有裡子才更實在。」

    凌三姐笑,「我記得了。」又道,「趙長卿那丫頭刁鑽古怪,蓉姐兒倒是極好的,嬌嬌弱弱的,我說話她也肯聽。」

    「你看誰都好。」凌二太太冷笑,「我就奇了,你比她大,長的也不比她醜,怎麼那丫頭連將軍府都能結交上,你就邊兒也搭不上一點兒呢。」

    凌三姐憤憤道,「我倒是想去結交,也得有機會呢?沒人引薦,拿什麼去結交?趙長卿就知道把她的窮鄰居,什麼百戶家的閨女介紹給我。略好一些的朋友從不與我引薦認識。她時常請人到家玩兒,哪回請過我呢?」

    「打小我就知道那丫頭沒良心。」凌二太太啐一句,「剋死兄弟的丫頭。」

    凌騰忍不住插一句,道,「怨姐姐沒本事倒罷了,若我是卿妹妹,知道你們在家這樣說她,才得慶幸沒提攜我姐呢。」

    凌三姐不滿,「你究竟是不是我弟弟,怎麼總是偏著那丫頭?」

    「我倒不是偏著卿妹妹,不過說句公道話罷了。」凌騰道,「你也多想想自己,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過生辰,卿妹妹都有針線來往。你呢?你過生辰幾個姐妹都不請,只叫什麼鸞姐兒鳳姐兒的來。你與卿妹妹沒交情,她怎會提攜你。」

    凌三姐道,「這幾年,我一見到她就想到我的私房,那丫頭跟個妖怪一樣。」

    凌騰道,「輸便輸了,哪怕心疼些許銀兩,但,已經輸了。就該咬牙也要裝出風度來,何苦因一些輸掉的銀兩疏遠了親戚情分。你這樣,無非是輸得更徹底而已。」

    凌三姐白眼道,「聽不懂聽不懂!我可沒你那咬牙裝風度的本事!」

    凌三姐捏緊筷子道,「反正,這回我一定得把我的私房銀子要回來!」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凌騰索性不再費吐沫。

    凌老太太的壽辰轉眼就到。

    其實,凌老太太的生辰已經過了幾天。因著趙勇與凌大舅一個在衛所一個在衙門,故此挪到休沐日,就為了一家子團聚,熱熱鬧鬧的吃頓飯。

    趙家一家子一到,屋內更是格外的熱鬧了。

    大家熱鬧鬧的相互見過。

    趙長寧一來就道,「姐,我去找騰表兄了。」他向來不喜歡湊女孩子堆兒。

    趙長卿笑,「去吧。」

    不待趙長寧過去,凌騰已經過來了,笑道,「好些天沒見妹妹了。」

    趙長卿梳的垂鬟分肖髻,發間別了一支紗堆的海棠花,襯著她身上海棠色的裙襖,花朵一樣的臉上,一雙眼睛靈動無比,彷彿能說出話來。邊城的女孩子大都個子高挑,趙長卿已經有些小小少女的感覺。

    凌騰心說,若是我,我也喜歡這樣秀麗聰明的妹妹。

    「是啊,蓉姐兒常在家裡念叨表兄呢。」趙長卿招呼趙蓉到跟前,笑道,「表兄知不知道,我家蓉姐兒現在就會做詩了。我想著,表兄素喜有文才之人,蓉姐兒天資出眾,連我家裡的先生都說她天資百年不得一見呢。表兄是有學問的人,不如跟蓉姐兒說話話兒,看她學問可好?」

    趙蓉原本便想尋機與凌騰多說幾句話,不想卻是趙長卿推她出來。趙蓉倒也鎮定,笑道,「不過是隨口胡謅幾句,胡亂認得幾個字,哪裡敢自稱有學問呢?」她微身一福,大方笑道,「時久未見,表兄好。」

    趙蓉實在想展現一番自己的美麗與風情,奈何她如今的年紀模樣同這兩者皆搭不上邊兒,再怎麼打扮,依舊是一個漂亮娃娃而已。凌騰將視線自趙蓉身上移開,笑著望向趙長卿,「聽蓉妹妹小大人似的說話,倒叫我想到妹妹小時候。」

    趙長卿笑,「表兄也只大我兩歲,我小大人兒的時候,難道表兄不是小大人兒?」

    「仗著年長兩歲,充大人唄。」凌騰笑,「妹妹可有空,我想單獨跟妹妹說兩句話。」

    趙蓉心裡憋氣,作天真無邪狀,「表兄什麼事要單獨跟姐姐說,難道我們不能聽嗎?」

    凌大姐已經十五歲,正經的窈窕淑女,聞言笑,「他們兩個一見面就是詩啊畫啊,等閒人聽不懂。蓉妹妹,過來給你吃點心,好吃的很。」

    趙長寧見兄姐有話要說,倒是很懂事的沒鬧。

    趙長卿與凌騰去了書房。

    凌太爺的書房,能隨意進的人,除了凌騰,也就是趙長卿了。

    時間不多,凌騰並不是個拖沓的人,他溫聲道,「一家子好久沒這樣聚過了,祖父母一年比一年老去,這樣歡喜的日子,實在太難得了。」鋪墊了一句,凌騰方道,「我對妹妹有事相求。」

    只聽這幾句話,就知道將來凌騰平步青雲不是沒有道理的。

    趙長卿知他要說什麼,微微挑眉道,「表兄不應來跟我說,我之於表兄,不過是個外人而已。」

    「妹妹卻是個明白人。有事,不與明白人商量,跟糊塗人更是說不清了。」凌騰苦笑,「卿妹妹,我已將琴帶來,馬上便可重回妹妹之手。」

    趙長卿杏眼圓睜,「這是何意?莫不是叫我偷偷摸摸的帶回去?那不行,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拿也是光明正大的拿。」

    凌騰看她要強的模樣,心下非但不怒,反覺好笑,聲音不由自主軟了三分,他道,「如何是叫妹妹偷摸著帶回去?妹妹放心,我是不會叫妹妹受委屈的。只是今天是祖母的壽辰,若因著些許小事鬧得一家子不痛快,哪怕妹妹勝了,不過慘勝而已。到底叫老人家傷心。何況,還有兩家的情分。本是親戚,縱使有事,私下悄不聲的解決便好,很不必鬧的沸沸揚揚。妹妹說,是不是這個理?」

    趙長卿心道,她一個二世為人的聰明些也就罷了。凌騰這小子,天資真是叫人嫉妒。

    趙長卿不動聲色,只管道,「騰表兄若有好法子,只管跟我說。我不是想鬧得閤府不寧的性子,不過,二舅母與三表姐的為人想必表兄也是知道的,天底下的好事,不是哪家獨佔的。我有我的理,我要也只要自己的東西。」她並非不講理的性子,但,也絕不再好欺。哪怕凌二太太凌三姐一對大小潑婦。趙長卿既然敢來,就不懼她們。

    「妹妹只管放心。祖父的琴是祖上傳下來的,那琴不錯,怎麼也值個三百兩。圍棋是正宗的云子,也值上百兩。」凌騰笑容不變,溫聲道,「我不是頭一天知道那兩件東西的價值,跟妹妹說這個,不是說妹妹佔了便宜。這幾年,咱們兄妹相處,我知道妹妹是個能安下心唸書的人。祖父這裡的書,除了我,也只給妹妹看。」

    「我姐不一樣,她學琴棋書畫,無非是為了炫耀而已。這幾年,跟著家裡的先生,樣樣都學,樣樣尋常。」凌騰道,「這樣好的東西,給了妹妹,才不算糟蹋。」

    趙長卿道,「物華珍寶,有德者居之。我雖不敢稱有德者,不過,東西在我手裡也不算委屈。」

    凌騰溫聲道,「如此,不知能否勞煩妹妹與我一併在祖父面前說清楚此事。」

    原來,凌騰是這樣想的。趙長卿思量片刻,道,「叫祖父做個中間人撕扯清,倒也不錯。只是表兄瞞著二舅母這樣做,豈不是要被二舅母責怪?」話一出口,趙長卿就後悔了,管他凌騰是死是活,反正不叫她吃虧便好。

    果然,凌騰一笑,「妹妹擔心我?」

    趙長卿恨不能自抽耳光,道,「你就權當沒聽見吧。」

    凌騰笑,「已是聽到了,如何能自欺欺人呢?」

    見趙長卿臉上似有不悅,凌騰見好就收,不再多說,道,「我去請了祖父來,妹妹稍等片刻。」

    趙長卿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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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3:19 PM

歡喜記 第53章

    凌騰的確是有著一流的口才與手腕。

    他的目光遠比其母姐要長遠許多,凌騰清楚的知道,親戚情分比十幾兩銀子更重要。

    何況,凌三姐本應吃個教訓。

    凌太爺向來對這個孫子寵愛有加,趙長卿在書房等待片刻,凌騰便將凌太爺請了過來。

    凌太爺笑呵呵地,「什麼事要跟我說,還這樣神神秘秘的?」他也向來喜歡趙長卿,見趙長卿也在,不禁笑道,「你們兄妹兩個倒是親近。」

    凌騰請祖父上坐了,笑道,「正是有件不大不小的事,要跟祖父說,還得求祖父做個仲裁才好。」

    凌太爺心情正好,笑,「莫不是兄妹兩個吵嘴了?這不必問,定是騰哥兒你的不是,你較卿丫頭大,該讓著妹妹。」

    凌騰笑,「祖父借給我的琴,我拿回來了。」

    凌太爺問,「你不用了嗎?」

    凌騰道,「想跟祖父說的事,正是跟琴有關。」接著,凌騰便中肯的將事與祖父分說了一番。

    凌太爺的目光落在趙長卿身上,好氣又好笑,道,「卿丫頭,你從哪兒想出來的這樣的法子,倒把祖父的琴棋弄到了你那裡。我還以為一直是騰哥兒在用呢?」在凌太爺看來,這並不是什麼大事,倒是趙長卿小小年紀,忒個古靈精怪。

    趙長卿面上滿是嬌憨,帶著一絲嗔怪道,「外祖父還說呢。哪裡是騰表兄在用,分明是騰表兄借了去給三表姐用。祖父不知道,三表姐跟我炫耀了不知多少回。我就不服氣了,難道我不是外祖父的外孫女?我學琴比表姐更早,外祖父也早知道我是沒琴的?怎麼有了琴只是借給表姐使?莫不是我這個外孫女比孫女就遠了一層?可見外祖父平日裡說疼我都是假的。」

    「我就是心下氣不過,才想法子弄了來。」趙長卿翹著嘴巴道,「怪就怪三表姐自己,下棋賭綵頭是她提議,非要一路賭個沒完也是她堅持的,結果盡把身上的首飾輸給我,難道還能賴賬不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哪裡做錯了?三表姐還不出銀子,情願拿東西抵賬,我應她所請收了東西而已,再合情理不過。如今二舅母倒又叫著三表姐去我家裡鬧,口口聲聲的說我坑了三表姐。天地良心,若是欠債的都似二舅母三表姐這般,那收債的乾脆不要活了!」

    「今天外祖父乾脆給我們評評理,也還我名聲才是。」

    凌太爺笑,「好刁個丫頭,你贏了你表姐幾多銀子?她渾身上下加起來也不過幾十兩,我那琴與棋幾百兩不止。」

    趙長卿笑,「若是祖父心疼東西,乾脆先叫表姐與我清了賬,我自然把祖父的東西還回來。」

    凌太爺笑,「給你要回來,還不知要落個什麼偏心孫女不疼你的名聲呢。」

    「不怕不怕,我還給祖父,祖父再送我,我定說祖父和靄仁慈,長輩之典範也。」趙長卿嘴快的接了一句,慧黠的模樣引得凌太爺哈哈大笑。凌太爺尋思一回,嘆道,「這些事,竟叫你們兩個小輩操心。」兒媳婦的脾氣,他也是略知的。

    凌太爺酸病發作,道,「這些俗事,莫要在書房說,去我那外廳說吧。騰哥兒,把你父親母親連帶三姐兒,一併叫過去。長卿,你跟著我,說清楚的好。」

    凌太爺活了這幾十年,人生智慧還是有一些的。

    凌太爺對趙長卿道,「你這丫頭倒有幾分小聰明,只是以後莫要用在親戚身上。三十兩不是小數目,容易傷了親戚情分。」

    趙長卿道,「親戚情分要這麼容易傷,倒也不值錢了。」

    凌太爺一噎,先是一惱,見趙長卿鎮定的望著他,凌太爺的氣倒消了幾分,溫聲道,「你年紀尚小,性子激烈。長卿,這世上,不要說親戚情分,親近如夫妻、父子、母女,看著堅不可摧,其實都需小心維護。該退的,退一步。該讓的,讓一時,方能長久。」

    趙長卿道,「祖父的話,我認同。不過,什麼情分都要雙方維護才好,我退一步,對方退一步。我讓一時,對方也讓一時。如此,方能長久。若只是一味叫我退讓,天地不公。」

    凌太爺道,「有時,暫時的退讓,能換得將來走得更遠。」

    趙長卿道,「兩弊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輕。端看值與不值。」

    不想一個小丫頭這般能言善辯,凌太爺問,「那這次你覺著值嗎?」

    趙長卿道,「我才幾歲,不比外祖父與二舅母相處的時間長。外祖父覺得值,便是值;您若覺著不值,便是不值了。」

    凌太爺笑,「口服心不服。」

    趙長卿笑,「聖人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可見,聖人不欺。」

    凌太爺哈哈大笑。

    凌二太太一家人進來。

    依次向凌太爺見禮,凌二舅笑,「在外頭就聽到父親的笑聲,父親因何事高興。說出來,叫兒子也跟著樂上一樂。」

    凌太爺看凌三姐一眼,道,「正是聽得一樁樂事。說三姐與卿丫頭賭棋,身上首飾都輸個精光,欠條子都打上了,如今倒要賴賬!卿丫頭叫我來評理,不知可有此事!」

    凌二太太連忙道,「不過小孩子玩笑,哪裡當得了真?」

    凌太爺頓時大怒,喝道,「這當不得真!什麼當得真!以往看你事事明白,如何管束的孩子!竟叫她跟妹妹賭棋!輸贏倒罷了!我是如何教導的你們!何為誠!何為信!如今倒學起外頭下三濫的小人行徑!輸了連賬都不敢認!我究竟做了什麼孽!倒養下這些不肖子孫來!」

    老頭陡然一怒,諸子孫皆自椅中起身。凌二太太更是額間沁汗,連連道,「父親,父親……這……這實在也怨不得三姐兒!」

    「真是好笑,不怨她,那拿著借條子去衙門裡問問知府老爺,到底怨誰!」凌太爺聲音轉為低沉,一雙蒼老的眼睛掃過兒子媳婦,「我更不知道,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拿著祖傳的東西給卿丫頭抵賬!你們眼裡可有我!可有祖宗!」

    底下站著一排人,凌二舅凌二太太凌三姐都面露惶惶,唯趙長卿與凌騰面無殊色。

    室內一時靜默,落針可聞。

    還是凌二舅先忍不住,道,「都是孩子們的不是,很不該驚擾父親大人。卿丫頭,三姐兒到底還欠你多少銀子?我替她還了你。」

    趙長卿道,「本是三十兩,後來表姐買花兒,錢不夠,我給她墊了二百錢。所以,一共是三十兩二錢銀子,她還了我十二兩三錢,尚欠十七兩九錢。後來用琴棋抵了這十七兩九錢,當時說好的,棋子抵七兩九錢,琴抵十兩。前些天,二舅母帶著表姐去我家拿了琴回來,如今舅舅只需給我十兩銀子便夠了。若是二舅母表姐再要棋子的話,那就得一併給我十七兩九錢才是。」

    凌二舅並不太清楚此事,原以為不過是幾兩銀子而已,不想女兒竟欠了外甥女這許多錢。凌二舅頓時怒罵凌三姐,「作孽的畜牲,你是怎麼欠的你妹妹這些銀子!」

    凌三姐已嚇的紅了眼睛,嗚嗚的哭了起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說好隨便玩玩兒的,誰曉得卿妹妹就當了真。」

    趙長卿冷笑,「說的好聽,隨便玩玩兒!我輸給表姐就不是隨便玩玩兒了!當時表兄可是眼見的!姐姐寫給我的欠條子上,還有表兄的手印!舅舅不信,只管問表兄!省得表姐委屈!」

    凌三姐已初備潑才素質,她一抹臉上的淚水,大聲道,「都是姐妹,難道不是隨便玩玩兒!你怎地這般不講理!琴棋都叫你使了三年!我私房也全都給你坑了去!你還要怎麼著!」

    趙長卿半分不讓,瞪圓了眼睛道,「我要怎麼著!今天沒個公道,咱們就衙門見!你少跟我撒潑!我趙長卿還真不怕這個!想賴我的賬,你出去打聽打聽再說!」

    「我好說歹說,你這樣不識抬舉!索性大家就撕破了臉!誰怕誰!」趙長卿冷笑,「我就不信,我還治不了你這潑婦!」

    凌三姐早給趙長卿整治怕了,見趙長卿比她還豁得出去,頓時氣場一弱,給趙長卿彈壓下去。凌二太太卻是正經潑才出身,忍不住上前替女兒撐腰,道,「你一個做妹妹的,竟然這麼指責你表姐!你也是讀書識字的人,你母親更是明理之人,是怎麼教的你!啊!怎麼教的你!你豈敢在長輩面前這般放肆!誰給你的膽子!你這少調使教的丫頭,今天我還真得教你個好歹!」

    凌二太太那張薄涼的嘴唇急速的一張一合,時光彷彿瞬息倒流,趙長卿似乎看到了前世,刻薄的婆婆挑剔的大姑子,縱使將心肝肺掏出來也無法教這一家子滿意。伴隨著無休止的嘲諷,永遠委屈窩囊沒有盡頭的人生。無可發洩的憤怒劈頭蓋臉的將趙長卿吞沒,腦袋似乎要炸裂的疼痛,一股控制不住的力量噴湧而出,趙長卿猛然一聲長嘯。

    凌二太太的聲音嘎然而止,不,她依舊在說話,她的嘴依舊在不停的張合,卻再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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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3:23 PM

歡喜記 第54章

   事實上,連在前面說話的男人女人都被一聲尖厲的嘯聲震的耳朵錚的一聲,片刻失聰。

    趙勇與凌大舅以為出什麼事了,連忙跑進去。女人們在內宅,趙長寧嚇的哭了起來,凌氏正抱著他,給他揉耳朵,對趙勇道,「父親那裡!」

    趙勇進去的時候,趙長卿已經躺地上了。

    凌二舅抱著趙長卿,見了趙勇頗是不知所措,關鍵,他現在腦袋嗡嗡響,聽不到任何聲音,連忙道,「快!快!去請大夫!」

    趙勇嚇了一跳,過去看趙長卿,只見趙長卿小臉兒雪白,沒有半點動靜。趙勇軍戶出身,懂一些急救,接過趙長卿放到裡間炕上,狠狠掐她人中,趙長卿一動不動,趙勇著實著了慌,叮囑凌大舅凌二舅兩句,連忙出去找大夫了。

    凌氏凌大太太凌老太太進來時,凌二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聲來,「神天菩薩啊!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天哪天哪!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凌氏臉色也變了,坐在炕邊拍拍女兒的臉,喚她,「長卿!長卿!」趙長卿沒動靜,凌氏盯著自己的二哥問,「二哥,長卿這是怎麼了!」

    凌二舅手足無措,極是內疚,一個勁兒道,「都怪我都怪我。」

    凌氏握著女兒的手,眼淚忍不住掉下來,「這是怎麼了?」她掉了一時淚,還了三分惱怒,問,「二哥總得給我這個交待!好端端的,我這丫頭怎麼就成這樣了!」

    凌二舅雖聽不見,也能明白凌氏的意思,羞愧道,「你二嫂說話是過了些,妹妹,我,我,你放心,長卿福大命大,一定沒事的。」

    趙長寧自來跟趙長卿最好,如今見趙長卿躺在炕上神鬼不知,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我姐死了!我姐死了!」

    趙長寧這樣一哭,當真如挖了凌氏的心肝一般。凌氏蹭的跳了起來,幾步撲到凌二太太面前,劈頭給了凌二太太兩記大耳光,撕打著她問,「你把我閨女怎麼了!你說她什麼了!」

    凌二太太也知這回事鬧大了,偏生聽力尚未恢復,只得一味咧著嘴嚎喪,「神天菩薩啊!神天菩薩啊!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我也沒說什麼——」凌二太太突然慧上心頭,大聲道,「是那丫頭先對我不敬。」

    凌氏一聽這話,手下更是不留情面,哭叫著打的更厲害。

    雖然凌大太太見到凌氏抽打凌二太太實在滿心暢快,卻還是上前把凌氏連勸帶哄的扶抱了起來,道,「卿丫頭興許是一時閉過氣了,妹妹去瞧瞧,說不得一會兒就醒了。」

    直待大夫來時,凌太爺等人才漸漸聽到聲音。

    陳大夫摸了摸趙長卿的脈象,道,「尚還平穩。老夫這就用針喚醒姑娘的神識。」

    凌二太太一聽趙長卿脈象平穩,立刻自地上爬起來,道,「這丫頭對我語出不敬,我不過教訓她兩句,她倒好大的氣性……」凌二太太還未說完,便被凌太爺一巴掌抽閉了嘴,凌太爺氣的渾身哆嗦,怒道,「我們老凌家再沒有你這等不賢良的婦人!老二,去!寫休書!」

    凌二太太一見,凌氏趙勇沒心思理會她,但,凌家老老少少看她的眼神都不大對了。公公自來是個要面子的人,等閒不與婦人一般見識,如今休書的話都出來了。凌二太太頓時心知不妙,張嘴又要嚎啕,凌騰已道,「祖父暫且息怒,還是卿妹妹的身體要緊。三姐,扶母親去外頭坐!」

    凌三姐尚沒有修煉出母親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良好心理素質,趙長卿一聲大吼險把她吼的魂飛魄散,當時趙長卿看她們母女兩個的眼神,那真是要殺人的。誰知趙長卿吼完,直接厥過去了,凌三姐險被震聾。剛剛見姑媽與母親都撕打起來,她早六神無主。如今聽弟弟這樣一說,連忙扶著母親躲出去了。

    趙勇去請的,自不是隨意的光腳大夫。

    陳大夫在邊城也是小有名氣的,本是十拿九穩的一針,結果,一針下去,趙長卿竟無絲毫動靜。陳大夫眉毛一擰,拈著鬍鬚沉吟片刻,臉色沉寂下來,問,「病人可有摔到哪裡?」

    凌騰忙道,「卿妹妹忽然昏厥,大夫看她腦後可有傷。」太可怕了,趙長卿本就是個有幾分脾氣的。不過,她平日裡並不經常暴發。即便暴發也不似這次,趙長卿尖叫的那種聲音,即便現在想起來,凌騰猶心有餘悸。耳朵瞬間失聰,大腦也彷彿瞬間擊穿,除了疼痛沒有第二種感覺。及至趙長卿突然昏厥,實在是誰也未曾料到。凌騰當時只顧得捂耳朵了,趙長卿忽然倒地,他也沒來得及扶一把,就任趙長卿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陳大夫托著趙長卿的脖子,果然腦後一個大包,他道,「病人昏迷,大約與腦後的摔傷有些關係。觀其脈象,尚屬平穩,只是這摔傷有些麻煩,自來頭部摔傷最難治療。」

    凌氏驚惶的問,「那我閨女什麼時候能醒?」

    陳大夫搖搖頭,「若是一時氣厥或是摔著胳膊腿兒的,我尚能醫。頭為人身體最複雜之處,便是扁鵲在世,怕也無能為力。如今病人昏迷,何時清醒,只得看天意了。我開些外敷消淤的藥給她敷在腦後,待她腦後這傷消了,應該就能醒來了。」

    凌氏險沒跟著厥過去。

    趙勇請大夫到外面說話。

    陳大夫並非庸醫,嘆道,「老夫行一輩子醫,這種摔到頭的例子也見過一些。有些人,看著輕輕跌一跤,一輩子就這麼過去的也有。有些人,看著摔得鮮血淋淋,其實包紮好傷處就能行走如常。頭上的傷最難說,病人現在昏迷不醒,又難進飲食,為維持元氣,還是熬些參湯,沾在她唇上。若說何時能醒,老夫實不敢妄言。」

    趙勇大為悲慟。

    趙長卿昏迷的第一日,大家還能挺得住。

    待得到第三天,凌太爺也跟著躺下了,直說,「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娶得這等妒婦!」

    凌二太太更不必說,雖然肚子裡時常來句狠話,譬如「她自己摔的,不干我事!」,但,這樣的話,哪怕無恥如凌二太太,現今也只敢在肚子裡想想罷了。實際上,她現在都不大敢在趙家人面前露一面。

    總在凌家不是法子,趙勇作主,把趙長卿接回了家。

    倒是蘇先生道,「總是這樣躺著於病人無益,雖說吃不下藥,倒也並非沒有用藥的手段。」

    凌氏眼睛腫的核桃一般,聞言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抓著蘇先生的手泣道,「長卿五歲就跟著先生唸書,就如同先生的親閨女一般。先生若能救她性命,就是我們一家子的恩人。」

    「並無十成把握。」蘇先生道。

    凌氏泣道,「試一試也無妨,試一試也無妨。」

    趙老太太歷經世事,倒還穩得住,道,「卿丫頭這樣,無非是靜聽天命。先生通醫理,若有法子,只管說來就是。成與不成,我們都感激先生,斷不會有遷怒之意。」

    蘇先生嘆,「那便試一試吧。太太莫要傷心太過,您似有身孕,還需小心保養,莫傷了腹中孩子。」

    趙老太太看向凌氏,凌氏目瞪口呆,道,「不會吧,我,我……」稍稍想了想,凌氏道,「說來,我上個月沒換洗,也沒大在意。」

    蘇先生給凌氏把了把脈,道,「孕婦心性要平穩些。」

    若是以往,趙家不知該如何歡喜。如今趙長卿生死未知,凌氏喜也喜不起來,嘆道,「養活這些孩子有什麼用,儘是操不完的心。」說著又流了一回眼淚。

    趙老太太勸道,「我看長卿不是沒福氣的,哪個孩子還沒個病痛,過幾日定能醒的。你略略保養些,長卿這樣懂事,若是醒了知道你為她傷神,定不好受。」又請教蘇先生,「先生看,可要給長卿她娘開幾幅安胎藥。」

    蘇先生道,「也好。重要的是心情開闊。」

    如今趙家也不再往家裡請大夫了,索性就憑蘇先生施為。連凌氏的安胎藥都是蘇先生開的。

    蘇先生開出藥方,趙勇雖不大看得懂些方子,但一看這劑量還是問了一句,「先生,這藥是論斤抓的嗎?」

    蘇先生點頭,「對。」

    趙勇便不再多說,著來福去抓藥。

    待藥抓回來,蘇先生再命人去買口新鍋子,直接將藥放到大鍋裡煮,藥煮好後盡數倒到浴桶裡,待得藥溫稍涼,便把趙長卿也抱了進去。之後再佐之以金針、按摩的手法。儘管趙長卿還沒醒,臉色到底恢復了一些。

    趙長卿在家躺著,凌老太太與凌大太太每日過來探望,偶爾凌太爺凌大舅也過來,凌二舅家也來過,給趙勇攆了出去。凌二太太在趙家門口小聲抱怨,「我就說多餘的來,看吧看吧。」

    凌二舅怒吼,「閉嘴!」

    凌騰亦冷聲道,「娘,你還是別說這種話!卿妹妹久不見清醒,她有個好歹,姑媽不會跟咱們算了的!」現在趙家緊張趙長卿的身體,尚沒與凌家算賬的心,若趙長卿就此一覺過去,趙家怎會罷休。凌二太太現在還說這種作死的話,凌騰心中惱怒非常。

    凌二舅低聲道,「這可怎麼辦?」

    凌騰道,「先回家再說。」

    一家子只好回去,卻不想隔壁門一開,接著兜頭一盆污水就對著凌二太太潑了過來。趙梨子端著木盆罵,「好個老刁婦,我早聽說了,你把卿妹妹給治死了!潑死你潑死你!」罵一句,不待凌二舅一家有所反應,趙梨子哧溜鑽回了家。

    凌二太太大怒,「你這小兔崽子!」就要去趙大家踹門,不想趙蓉慢慢走出來,道,「我勸舅母還是別在我家門口耍威風。」

    凌二太太到底心虛,一見趙家人便自動熄火,擦擦臉上的污水,訕訕,「蓉丫頭,你說你爹娘,我也是好意跟你二舅來瞧瞧。」

    趙蓉微微一笑,「沒什麼好瞧的。我姐姐若是好了,此事自然好說。若是好不了,舅母就得做好準備了。」雖然她挺盼著趙長卿就此歸天,不過,能一箭雙鵰的叫凌二太太倒了黴,就再好不過了。

    凌二太太心下一沉,「什麼準備?」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趙蓉小小年紀,忽然從牙縫裡擠出這麼一句陰沉沉的話,凌二太太忽覺身上一冷,立刻道,「難道是我殺的她?」

    趙蓉不與她多費唇舌,斷然道,「介時自有公論!」

    「公論!什麼公論!」凌二太太咬牙道,「是那丫頭先對我這個做舅母的不敬!」

    趙蓉抬頭望著凌二太太,似笑非笑道,「希望到了公堂祠堂之上,舅母也有這麼好的鋼口!」說完轉身又回去了。

    凌二太太哀嚎,「世上哪裡沒有冤死鬼哪——」依她的脾氣,定要做勢發作一番的,只是如今父子兩個臉色難看到極點,凌二太太也不敢再作,收聲與女兒上了第二輛車,一道回家去。

    凌二舅不是什麼有大本事的人,趙長卿怎麼說都是親外甥女,此刻,凌二舅絕對是悔恨交加,不停道,「早知道便把銀子給長卿,她這樣大的氣性。」

    凌騰面無表情道,「說這個已經太晚了,父親。」

    「這可怎麼辦?卿丫頭有個好歹,一條人命哪。」誰人無子女,凌二舅捫心自問,若凌騰凌三姐有個好歹,他定是要拚命的。自家孩子是親的,人家趙長卿也不撿來的啊。

    凌騰道,「只得盡人事,聽天命了。也怪我,自作聰明。」

    凌二舅嘆,「如何能怪得了你。」

    「明天不要讓娘和姐姐來了。」凌騰道,「讓她們去廟裡給卿妹妹祈福。晚上,我同父親去求求祖父吧。」

    「你姑丈不讓咱們進門,估計你祖父說了也沒用。」除非趙長卿好轉,不然趙勇怎會饒過凌家。

    凌騰道,「姑丈不讓進,咱們父子就在外頭守著。卿妹妹正病著,上回那個大夫說要參湯續命,不如買兩根參托祖父送來。暫托祖父的名兒,日後才好說話。」

    凌二舅本是個沒主意的,聞言立刻道,「就按你說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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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3:26 PM

第55章 苦肉計

    凌騰有一種逆境求生的本事。

    而且,他還有一般少年所不具備的堅韌毅力。

    真的彷彿應了凌太爺那句話,老凌家祖上的靈氣都長在凌騰身上去了。

    雖然趙勇不讓他們父子進去,凌騰便與凌二舅日日在門口守侯,簡直風雨無阻。哪怕凌二舅有些退堂鼓的意思,凌騰都在堅守,做為兒子的父親,見兒子都這樣,凌二舅實在說不出別的話,便陪著兒子一道守。

    至於凌二太太,凌騰初提叫她與凌三姐去廟裡給趙長卿祈福的事,凌二太太柳眉一吊,還欲吵鬧,凌騰淡淡道,「若卿妹妹有個好歹,母親不必擔心您的安危。哪怕姑媽姑丈要母親的命,我身為人子,斷不能坐視的。無非就是我替母親去償命就是了。」

    凌二太太頓時抓瞎,其實這些日子,她嘴裡硬氣,心下也很是擔心。聽兒子這樣講,凌二太太忍不住淚流滿面,哭道,「你這是逼我去死啊!好!好!好!大不了我一條命償了那丫頭!」

    凌騰道,「母親莫要這樣說。哭鬧有什麼用,若非母親一味要強,怎會激得卿妹妹氣性若此。您想一想,卿妹妹真這樣死了,姑媽要不要跟咱家拚命!就是祖父,怎會容母親再在家裡住下去!介時母親哭鬧又有誰會聽!當下只有盼著卿妹妹趕緊好起來!母親去廟裡虔誠些,叫人看著,也得說母親已知悔。介時長輩那裡方好為母親開脫。母親怎麼就不明白兒子的苦心呢?你是我親娘,我怎會偏著外人!」凌騰說著便流下淚來。

    凌二太太摟著兒子嚎啕大哭,她簡直悔不當初,「我怎知那丫頭氣性這般大,我若知道,再不會說那些話的。不就是十幾兩銀子麼,給她就是了……」她如何不悔,她簡直悔青了肚腸。可是,悔有什麼用,趙長卿眼瞅著就不行了。若一味認罪,她還是知是何下場呢。

    要說這人也怪,當真是一物降一物。

    凌二太太這般潑婦,偏生凌騰就能克著她。凌二太太哭了一場,便收拾了收拾帶著凌三姐去廟裡了。

    之後,凌二舅凌騰父子風雨無阻的去趙家報導。

    凌二舅凌騰父子二人天天在門外苦守,趙勇根本沒有半分同情,倒是趙蓉很是捨不得,私下勸父親,「到底是親戚……騰表兄年紀又小……天寒地凍的……」

    趙勇怒,「就是親戚才害得你姐這樣!你給我分個裡外才好!」第一個孩子對於父親的意義都是不同的。哪怕趙長卿是個女孩兒,趙勇也疼她疼的厲害,父女兩個自來感情深厚。想到女兒生死不知的模樣,即便趙勇鐵打的漢子,也在私下流下許多眼淚。若不是家還要他來撐著,老婆又有了身孕,趙勇強提著一口氣而已。

    被父親一聲怒吼,趙蓉嚇的小臉兒微白,再不敢多言。

    趙長寧時時想著出去揍凌騰一頓,蘇白攔了他道,「你莫中了人家的苦肉計。」

    趙長寧問,「什麼是苦肉計?」

    蘇白不愧是被蘇先生從小欺負到大的,腦袋十分靈光,給趙長寧解釋道,「像你二舅和你表兄天天在門口守著,這就是苦肉計啊。他家對不起你家,正恨不能你出去打他們一頓,他們好做個苦相。你若去了,就是中計。」

    趙長寧似懂非懂,撓一撓頭,撅著嘴問,「這麼說,還不能去啦!」

    蘇白道,「最好不要去。」拉他的手,「咱們去看看卿姐姐吧,我娘說卿姐姐的氣色最近顯好,大約是要醒了。」

    其實,趙長卿還是有幾分人緣兒的。

    自打她這病的生死不知,梨花兒梨子有空就來瞧她,李明珠也來過幾遭,難得的是楚越楚渝也來過一回,還介紹了個大夫過來。那大夫看過蘇先生開的藥方,又與蘇先生商量著增減了幾味藥,很是贊同蘇先生用藥浴的方式給趙長卿治療。

    不過,趙長卿何時能醒,當真要看天意了。

    那天,自早上天氣就陰的厲害,剛過早飯便天降微雪,及至中午,雪越下越大。

    凌二舅與凌騰站在趙家屋簷下凍得臉色發青,凌二舅實在心疼兒子,輕聲道,「騰哥兒,你先回去,我來等著就行了。」

    凌騰笑,「爹,我穿的厚,不冷。」

    凌二舅握住兒子冰冷的手,再摸摸他冰涼的臉,眼圈兒微紅,「怎麼不冷呢?都凍成這樣了。聽爹的話,先到車裡去,也擋些風雪。」

    凌騰跺跺腳,「在車裡坐著可就要凍僵的,還不如在外頭時不時走動好受些。」

    凌二舅自責,「都是爹沒用。」

    「爹說這個做什麼,我娘那個脾氣是天生的,誰能管得了她那張嘴。」凌騰微微皺眉,「這一輩子,少不了遭難的事,挺一挺便過去了。何況這事的確是咱家理虧,若卿妹妹有個好歹,咱們父子受得這些罪也不算啥。」

    凌二舅嘆,「是啊。」他並非沒良心的人,趙長卿是親外甥女,出了這樣的事,他心裡也極是不安。

    兩父子說著話,就見趙家門忽然打開,裡面鑽出個小小身子。趙蓉穿著一身大紅綢子襖出來,凌騰知道這位小表妹素來待他親近,連忙問,「蓉妹妹,可是卿妹妹有信兒了?」

    死了才好!

    趙蓉心下冷哼,臉上揚起一抹笑,把手裡的小手爐遞給凌騰,道,「這雪愈發大了,表兄和舅舅拿著取暖吧。」

    邊城的冬天實在太冷,凌騰也沒硬骨頭的拒絕,想著給父親用也好。剛接過趙蓉的手爐,就聽趙家院裡大呼小叫的聲音響起,凌騰手上不穩,小小手爐啪的掉在了地上,他顧不得撿手爐,撒腿就往裡面跑去——

    莫不是卿妹妹出事了!

    凌騰臉色雪白,一路直跑到趙長卿的屋裡,他完全沒有時間多想,亦無暇去顧及餘人臉上的神色乃喜非悲。

    凌騰跑到趙長卿屋裡,正看到趙長卿披著襖子倚著引枕坐在炕間說話。凌騰心中的滋味兒簡直就不必提了,他剛剛以為趙長卿死了,突然見趙長卿醒來,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之時,凌騰的眼淚刷就下來了。

    趙長卿心下唏噓:此生此世,竟能見到此人為她落淚。

    凌氏趙老太太也都在,趙勇臉上帶笑,「可算是醒了可算是醒了。」

    趙長寧大嗓門兒嚷道,「姐,你可嚇死我了!」

    凌氏趙老太太皆是喜極而泣,尤其凌氏,握著蘇先生的手就撒不開了,一面抹眼淚一面笑,「多虧了先生,多虧了先生。」

    趙家人高興了一陣,才發現了凌騰。凌騰眼淚嘩嘩的流,這些天他每天都在趙家門口苦等,風吹日曬冰雪交加的,人較先時憔悴不少。眼淚在臉上衝出兩道小泥溝,嘴卻是向上咧的。那種神色,叫人瞧見亦是唏噓。

    趙長卿一醒,趙勇好姑丈附體,想到趙家父子日子在門外守侯,也算有幾分苦心,何況平日裡父子兩上待人都不差。趙勇拍拍凌騰的肩,嘆了口氣。

    凌氏擦擦眼淚道,「這是祖宗保佑啊。騰哥兒,你怎麼來了?」

    凌騰袖子抹一把淚,「我擔心卿妹妹。我,我爹也來了。」果然,凌二舅說是遲了一步,也進來了,見到趙長卿清醒,凌二舅喜不自禁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長卿無恙就好。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是不是開幾幅補藥,好生調理調理。」終於不用償命了。

    凌騰笑,「爹糊塗了,卿妹妹的先生就是好醫理。這樣的大喜事,祖父祖母大伯大伯母定也惦記著,我這就去說一聲,也叫長輩們放心。」

    凌二舅卻不想兒子風雪裡跑,笑道,「我去就行,你多陪著你妹妹說說話。」

    趙長卿既醒,凌氏先前的怒火就消了八成,如今,哥哥還是哥哥,侄子還是侄子。凌氏笑,「不必二哥去,這樣的大雪天,叫來福跑一趟就行了。」

    趙長寧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他瞧著凌騰,再瞧瞧凌二舅,問,「表哥不是在門口耍苦肉計麼?怎麼進來了?不耍苦肉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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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3:31 PM

歡喜記 第56章

    趙長寧這種脾氣,簡直不知道像了誰。

    他這樣一問,凌家父子頓時尷尬非常。好在凌騰天生就是個圓滑的人,他微微笑道,「能叫卿妹妹醒來,再怎麼苦肉計我也願意的。」一句話便將尷尬化為無形,手段之厲害,絕非人授,實乃天賜。

    若是換了哪個大人,聽到凌騰這樣說,定不好再計較了。趙長寧卻正是懵懂年紀,他似懂非懂道,「哦,那謝謝表兄了。我之前還氣的不得了,想去揍你一頓,既然是你的苦肉計叫我姐醒來的,我就不生你氣了。」趙長寧是個是非觀很分明的孩子。

    面對這種諷刺,饒是以凌騰的圓潤也只得苦笑,「有時間定教表弟出了這口氣。」

    凌氏輕聲責備,「寧哥兒,不許這樣跟你表哥說話。」

    趙長寧其實也顧不上凌騰,他擠進去同趙長卿說話,問東問西,「姐,你想吃什麼沒?我叫廚下給我燉大肉吃好不好?」

    趙長卿躺了這些日子,臉色自然不會太好。此生,她本是個神采飛揚的人,這樣一病,倒顯的格外單薄,叫人頓生憐惜之心。凌氏忙道,「是啊,很該做些好的吃。」

    趙老太太笑問,「先生,長卿這樣,要不要再喝幾幅藥調理調理。」

    蘇先生給趙長卿把把脈,問趙長卿,「可有哪裡不舒坦?」

    趙長卿搖頭,「沒有,就是身上沒什麼勁兒。」

    摸摸趙長卿的腦後,腫塊已然盡消。蘇先生道,「躺了這些天,水米未進,沒勁兒是正常的。頭覺著疼嗎?」

    趙長卿道,「頭上不覺著如何。」

    蘇先生微微放心,道,「沒什麼大礙了。只是空腹日久,不要吃太油膩的東西,腸胃會適應不下的。廚下煮些稀粥來就行了,漸漸進食,過些日子便可大安。」

    凌氏徹底放下一顆心,柳兒端來溫水,凌氏道,「趕緊喝口水。」又說,「你身上也沒力氣,我喂你吧,莫自己端了。」

    趙長卿也沒拒絕,笑,「謝謝母親。」

    凌氏笑嘆,「你別在這般嚇我,就是謝我了。」

    凌氏正在給趙長卿喂水喝,趙蓉才悄不聲的進來,見到這幅母慈女孝的模樣,趙蓉垂下眼睫,叫人看不清神色。

    趙長卿到底虛弱,蘇先生的意思,還是要多休息,大家看趙長卿醒來無恙,俱放下心來。尤其凌氏有了身孕,更不能多勞累,趙老太太道,「卿丫頭這裡有我,勇哥兒,你好生看著你媳婦,前幾個月正當保養的時候,莫要再掛心了。我就說咱們丫頭福大命大,再不會有事的。」

    趙老太太誠心誠意道,「多虧了先生這些日子的辛勞,說什麼感謝的話都顯得客套了。如今卿丫頭無恙,先生這些日子勞力勞神,也回去歇一歇。待她大好,我叫她去給先生磕頭。」

    蘇先生笑,「我本也沒什麼把握,是長卿福澤深厚。」帶著蘇白告辭了。照料趙長卿這些日子,她簡直累極了,正需要好生睡一覺。

    凌家父子與凌氏去了主院。

    趙長卿平安無恙,凌氏整個人都輕鬆下來,她如今又有了身孕,臉上散發著淡淡母性光輝。趙勇扶她坐了,笑道,「二哥、騰哥兒也坐,莫要客套。」

    凌氏嘆口氣,對丈夫道,「你去叫柳嫂子仔細收拾幾樣小菜,這都晌午了,這些天,家裡吃不下喝不下的。老太太蘇先生那裡都要周到些。」

    趙勇知妻子這是支自己出去,一笑便去了。畢竟有些話,還是凌氏單獨對兄弟侄兒說的好。

    見丈夫出去,凌氏輕聲一嘆,「天底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樣的。我看著長卿昏迷不醒,真是恨不能跟她過去才好!」

    凌二舅道,「我對不住妹妹和外甥女。」

    凌氏嘆,「莫說這個了。好在長卿沒事,我如今想想,這也怪不得二哥和騰哥兒。你們什麼樣,我這做妹妹做姑媽的還能不知道嗎?就是三姐兒她娘,真是叫人不知說什麼好。我以後是再不敢與她來往了,如今長卿好容易平安,更不要她再來打擾長卿。就這樣吧,家裡亂糟糟的,我也不虛留二哥了。」

    凌二舅欲言又止,最終化作一聲長嘆,不再說話。

    「我知姑媽氣惱,我娘辦的這事,如何敢奢求姑媽諒解。好在卿妹妹福大命大,是有造化之人。」凌騰起身道,「我不為我娘和我姐說話,姑媽自來待我親近,只求姑媽莫再傷心傷身,還是要以身子和肚子裡的小表弟為重。姑媽放心,我必不叫我娘和我姐過來打擾姑媽。姑媽若不嫌棄,明日我再來瞧卿妹妹。」

    凌氏道,「你這些日子耽擱了不少功課,也該去學裡了。」

    凌騰笑,「總有空過來的。」

    凌家父子此方告辭。

    趙勇還以為妻子得留兄弟侄兒一道用飯了,見凌二舅他們走,趙勇低聲與凌二舅說了幾句話,一直送到門口,方折身回去。

    趙勇勸道,「咱們丫頭已經好了,一碼歸一碼,就莫與二哥賭氣了。」

    凌氏道,「也不是賭氣。只是想到他們一家四口欺負長卿,我這心裡就能憋著把火似的。」

    趙勇道,「不至於此。騰哥兒她娘那張嘴是缺了祖上的老德,二哥是個老實人,騰哥兒起碼明白事理。待過些日子,便和緩了吧,頂多以後遠著些就是了,真鬧的老死不相往來也沒必要。」

    凌氏嘆口氣,握住丈夫的手,「孩子平安,我這心裡的氣也散了。」

    趙勇笑,「我就說咱們長卿福氣足,再不會有事。」

    想到趙長卿,凌氏又道,「真不知怎生的這般大的氣性。」

    「孩子家,哪個能沒了脾氣。」趙勇哄凌氏,「我想到寧哥兒說的話就想笑,也不知是誰教他的?」

    凌氏亦抿著嘴笑,「不必說,定是阿白教的。蘇先生非但德行好,有本事,心善,也會教導孩子,你看阿白這才多大,就這般聰明伶俐。」如今蘇先生救了趙長卿一命,凌氏當真是拿蘇先生當大恩人一般。

    趙勇亦道,「往日見得不多,當真是極好的一個人。」

    凌氏笑的舒心,「可不是麼。現在我才明白,咱們丫頭能拜蘇先生為師,這也是大運道啊。按我的意思,蘇先生有這樣的本領,再按以往一兩的月錢實在不大妥當,不如給蘇先生漲到二兩。」

    趙勇點頭,「很是應該。」

    「這幾年,咱們家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蘇先生給開方子,我以往只覺著她是那種以往人們說的才女啥的。」凌氏看向丈夫道,「那麼多大夫都束手無策的事,不想蘇先生竟能醫好?我縱使沒啥見識,也知她這本事不尋常啊。」

    趙勇道,「她一個寡婦帶著兒子,若無些許本事,怕也到不了現在了。要說不尋常,你想一想,不到家破人亡之處,焉何至此呢?」

    凌氏輕輕一嘆,「真是好人無好命。」

    趙勇道,「總之蘇先生對咱家有恩,她以前的事,人家不提,咱也別多問。只要實心待她就是了。等長卿大好了,你好生開導開導她,以後切莫這樣執拗,一星點的小事,不值當的。」簡直嚇死個人。

    「我知道。」女兒安然,凌氏撫摸著肚子道,「我只盼著這個小的是個軟和脾氣,也少叫我操些心呢。」

    趙勇笑,「一定一定的,只不是知還是不是龍鳳胎。」

    「哪兒有次次都是龍鳳胎的?」凌氏笑,「咱們已是兒女雙全了,不論兒女,孩子平安乖巧就好。」

    趙長卿平安,夫妻兩個如同熬過一場苦戰,細細的說了不少貼心話。

    及至下午凌老太太凌太爺凌大太太等人冒雪過來,趙長卿已經喝過米粥睡了。大家悄悄的瞧了她一回,皆是感天謝地,順便問候了凌氏的身孕,又是好一番的叮嚀囑咐。

    趙長卿並不覺著如何,她醒來時只是乏力而已,身上沒有任何不適,喝了兩天粥,便能下炕走動了。

    趙長寧和蘇白都會找趙長卿說話,趙長寧還喜歡對著姐姐聞來聞去,一面聞一面扇氣,道,「姐,你身上藥哄哄的。你不知道,你病的時候,先生天天用藥湯子給你泡澡,我看你以後十幾年都不會生病了。」

    蘇白道,「是啊,來福叔去抓藥的時候,藥店一看他是幾斤幾斤的稱,都嚇一大跳,直說,你是給人治病還是給牛治病啊。」

    趙長卿氣笑,「這是人說的話麼?」

    蘇白笑眯眯地,「逗卿姐姐一笑啦。」

    小梨花兒梨子梨果姐弟三個也常過來,梨子搶先道,「卿妹妹,我也算給你報仇啦!那天我看到那潑婦在你家門前嚷嚷,我端著一盆髒水出去,二話不說就潑她一頭!」

    趙長卿拊掌大笑,「潑的好!」

    見他姐高興,趙長寧立刻道,「等下回我也潑給姐姐瞧。」

    趙梨子說他道,「現在已經晚了,卿妹妹已經醒了,你怎麼還能潑你二舅母呢?你該在卿妹妹昏迷時給她好看!」

    趙長寧滿是遺憾,老實的說,「她就來了一回,給我爹攆跑了。我本來想給騰表兄個好看,阿白哥攔著我說不叫我上騰表兄的當,說他是在耍苦肉計。」

    趙梨子十分唾棄蘇白,「管他什麼苦不苦肉計的,先揍了他,叫那潑婦心疼一回才好!小鴿子,你太君子啦!男子漢大丈夫,當站著生站著死,活時頂天立地,死後熱血三千!對付潑婦有對付潑婦的法子,你這樣君子,怎麼成?」

    蘇白堅持道,「阿寧與凌家總是親戚,那會兒卿姐姐只是昏迷,還沒到翻臉的時候,當然要留有餘地。那會兒留有餘地,卿姐姐日後不論是好是歹,才好與凌家算總賬。再說了,你不是凌家的親戚,才好下手。阿寧是凌家的親戚,乍然下手,以後難免留下話柄。」

    趙梨子撇撇嘴,道,「按你這麼說,就是啥都不干唄。」

    蘇白道,「未到絕處,自然不能把事做絕。」

    「那你說何時才能把事做絕?」

    蘇白道,「生死之地。」

    趙梨子白眼,「屁大一點兒,你還知道生死之地了?」

    蘇白笑,「壞梨,你也只比屁大一點兒稍微大那麼一點點而已。連兩個屁都不是。」

    趙梨子挽袖子,「你要找揍麼。」

    蘇白立刻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趙梨子大笑三聲,「除了你個小鴿子,誰要做那鬼君子!」欺身上前,把蘇白一頓收拾。

    梨果是個慢吞吞的孩子,幹啥都慢,先時兄姐們巴啦巴啦的說話,以至於慢兩拍的梨果想說話也插不上嘴,這會兒趙梨子尋蘇白的麻煩,趙長寧去給他們當裁判,小梨果兒才貓到空閒與趙長卿說話。

    「卿姐姐,你好好休息啊。」梨果比趙長寧長一歲,今年五歲,模樣其實與兄姐肖似,只是他既無姐姐的精明能幹,也沒有兄長的淘氣好動,梨果常年一幅睡不醒的模樣,沒啥小孩子的活潑勁兒。趙梨子常說梨果像個小老頭。梨果脾氣好,從不惱。

    剝了一小把花生米,梨果給趙長卿放到手心兒,笑,「給姐姐吃。」

    趙長卿摸摸他的頭。

    梨果彎著眼睛淺笑。

    趙長卿身體略好,凌老太太常來瞧她,順便也給小兒子家說情,對凌氏道,「這回也把你二哥惱的不輕,把那個潑才跟三丫頭攆到了廟裡去給卿丫頭唸佛。」

    凌氏淡淡道,「這如何敢當。」並不領情。

    凌老太太嘆道,「你二嫂那人,就是那幅脾氣,家裡沒有不嫌她的。我時常後悔,當初怎麼給你二哥尋了這麼一門媳婦,真是禍害三代。三丫頭也給教的沒個樣子。可是,有什麼法子呢?日子都過到這會兒了。有騰哥兒有三丫頭,還有你二哥那個心軟沒囊性的傢伙,離了潑才過不得日子。」

    「你是個寬厚的性子,卿丫頭向來懂事,何苦與這潑才計較。」凌老太太溫聲道,「我也是看著你二哥和騰哥兒難受,那潑才把個家攪的天地不寧,教壞了三丫頭,也苦了他們父子,不知做了什麼孽,修來這樣的老婆老娘,真是一輩子不得解脫了。」

    「都是血脈至親,哪能說斷就斷呢。」凌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勸凌氏,「若叫她在廟裡躲是清靜倒是便宜了她,我想著,叫她來給卿丫頭賠個不是才好。」

    趙長卿正在一畔捧著杯子喝薑茶,聞凌老太太此語,不覺手微微用力,掌中茶盞忽而嚓的一聲,青花瓷盞上竟龜裂出無數細紋,接著啪的一聲碎成無數碎片,趙長卿裙子被半盞茶水澆濕。

    凌氏嚇一跳,連忙拉著趙長卿的手問,「怎麼了?好端端的杯子怎麼碎了?燙著沒?」

    趙長卿笑,「母親,我沒事,茶已經不燙了。我去換一下裙子。」

    凌氏道,「叫白婆子去給你拿過來換,外頭冷,你別這樣出去,倒凍著。」以往只覺著趙長卿貼心,凌氏也挺喜歡這個長女,但絕對沒到珍視的地步。趙長卿突然昏迷這一場,凌氏提心吊膽多日,如今恨不能把趙長卿當成玻璃人,只覺著怎樣小心都不為過,生怕她再出一點點差錯。

    趙長卿笑的乖巧,「好。」

    「先去炭盆那裡烤烤火。」凌氏並未多想,嘆道,「這杯子也不結實。」

    凌老太太欲言又止,明顯還有半肚子話沒說出來。趙長卿見狀,不禁一笑,「母親,外祖母一片慈心。我現在已經好了,不如就叫二舅母和表姐回來吧。這已經是臘月了,眼瞅著要過年,省得二舅舅騰表兄惦記。」

    凌氏對凌二太太絕對是恨意難消,不過,一家子親戚就是這樣,真要丁是丁卯是卯的,日子就不必過了。

    趙長卿這樣說,凌氏總算鬆口,道,「她愛回來就回來,只是別再來我這兒,我實在見不得她,也不敢與她打交道。」

    凌老太太笑著拍拍女兒的手,「莫說這樣的氣話,到底是一家子。」

    趙長卿笑,「二舅母既然回來,我家與她家的賬,也該仔細算一算。」凌老太太難道以為說幾句好話就沒事了嗎?

    也當她趙長卿太好欺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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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3:35 PM

第57章 無可懼之

   趙長卿絕不是好欺負之人。

    凌老太太一時沒明白外孫女的意思,不解的看向趙長卿,趙長卿溫聲道,「是啊,自我病了,家裡給我請醫吃藥,不知花了多少銀子錢,二舅母不會不打算還了吧?還有先時三表姐欠我的,樣樣有據可查,不如一併都算個清楚。」

    凌老太太突然啞口,趙長卿繼續道,「自來親兄弟明算賬,我知外祖母興許是做不了二舅家的主,不如叫二舅過來,把事情說開了才好。」

    凌老太太並非不能干的人,相對於一個酸儒丈夫,家裡的事,多少年都是凌老太太在打理。但,凌老太太未料到趙長卿小小年紀就這麼能說得出話來。

    趙長卿平平靜靜的望著凌老太太,問,「外祖母覺著,我說的可還有理?」

    凌老太太嘎巴下嘴,才找回聲音,情緒是掩飾不住的低沉,嘆道,「卿丫頭說的對,闔該如此。」

    白婆子取來乾淨衣裙,趙長卿一笑起身,「母親,外祖母,我去換下裙子。」

    凌氏對於趙長卿的提議非常滿意,笑,「去吧。」

    趙長卿走了,凌老太太低聲道,「畢竟是你二哥家哪。」

    凌氏不悅,「母親不說,我還忘了這是我親二哥家,長卿還是他們親外甥女呢!」當初欺負她閨女的時候,怎麼沒人這樣說!

    凌老太太忙又說了許多和軟的話哄女兒,只是算賬的事到底已經說定,凌老太太無奈,只得回去跟自己老頭子商量。

    凌太爺就一句不甚文雅的話,「誰惹的事叫誰去解決,哪能給他們擦一輩子的屁股!」

    凌老太太嘆,「卿丫頭真能說得出話來。」

    凌太爺是徹底厭了凌二太太,道,「不是人人都是好招惹的。卿丫頭從不是忍氣吞生的性子,老二家的當吃這教訓。等老二過來,你把這話跟他說了,叫他自己看著辦。」

    親戚間走到明算賬這份兒上,凌二舅凌騰都有些淡淡的傷感。凌二舅道,「不知你姑媽他們要多少銀子呢?」

    凌騰思量片刻,道,「姑媽並非不講理的人,縱使要些醫藥錢也不會獅子大開口的。能這樣解決再好不過,如今還是先將娘和姐姐接回來,這事若是瞞著娘,自然是好辦的。但,若不叫她知道,事後她難免還要再去姑媽家尋不是。倒不如一併解決。」

    如今,凌二舅舅事事聽兒子的,道,「是啊。」

    凌二太太在庵裡的日子並不好過,她本是個摳索的,給的香火錢不多。庵里尼姑看錢下菜碟,凌二太太施的香火錢有限,故此,日子過的頗是清苦。

    見到丈夫來接,凌二太太恨不能帶著女兒插翅飛回去,不忘了問一句,「趙長卿那丫頭醒了?」

    凌二舅唏噓,「感天謝地,長卿平安無事。」

    凌二太太一哼,「她能有什麼事?還不知是不是故意裝出來嚇人的!」

    凌二舅怒斥,「你就閉嘴吧!你給我裝來試試!」

    凌二太太瞪圓了眼睛,「我跟閨女在庵裡吃苦受凍了這些時日,你一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乾脆跟外甥女過去吧!你還有沒有裡外親疏!」

    凌二舅倒也不是全然窩囊的一個人,以往起碼給家裡打理過田產店舖,很知道弄些私房過小日子。凌二舅厭倦道,「是我不分親疏,還是你不識好歹。你再鬧下去,日子也不必過了。」

    夫妻多年,凌二太太訕訕道,「行了,我也知道,趙長卿平安,我也是鬆了一口氣了。大不了以後我都遠著她就是了,不然哪天發了瘋,又得算到別人頭上。」

    凌二舅索性不跟妻子說趙長卿醫藥費的事,待得回家看兒子如何安排算了。兒子太能幹,凌二舅不自覺的想偷個懶。

    在凌二舅眼裡,凌騰這個兒子絕對是他人生中最榮耀最自豪的事。而且,不論什麼事,只要交到兒子手上,包管處理得妥妥噹噹,不叫人操一點心。

    只是,出乎凌二舅的意料,凌騰並沒有任何勸撫安慰,用過飯後,直接就將趙長卿醫藥費的事跟母親說了。凌二太太當下大怒,罵道,「什麼醫藥費!我還要醫藥費呢!那丫頭沒事兒鬼叫,把老娘耳朵震聾了!老娘還要找她賠耳朵!美的她!窮瘋了吧!跟她說,老娘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自來只有她佔別人便宜,何時被人坑過!凌二太太足足罵了有半刻鐘!

    凌騰一句話沒有,淡淡道,「我去看書了。」

    這是正事,凌二太太忙緩了口氣,溫聲道,「去吧。」又對家裡的小丫環道,「給阿騰屋裡攏盆炭火,燒得旺旺的,別凍著他。」

    凌騰在屋裡看書,猶聽得到母親喋喋不休的抱怨,他淡淡的嘆口氣,將全部神思放在書本之中。

    凌二太太只以為賴著不給錢就萬事大吉了,不想沒過幾日,房長著人請了凌二舅過去。

    這年頭,人們皆是聚族而居。

    有些時候,族法甚至大於國法。

    每個宗族,皆有族長。一般,族內有甚大事,皆是族長處理。當然,族長也不是單獨存在的,族長之下還有房長與柱首。柱首是幫著族長處理日常事務的人,譬如,收租啊、祭祀活動、婚喪嫁娶之類的。房長則是各房之首,最年長輩份最高的人。

    當初凌大舅凌二舅分家,凌太爺請的族老就是他們這一房的房長做的見證人。

    凌太爺算起來在凌氏家族中是小七房,房長行七,凌太爺也得稱一聲七叔,族中叫七老太爺。

    七老太爺命人請了凌太爺與凌二舅到家去,皺眉對凌二舅道,「我聽說,你家婦人實在不賢良,自家女孩兒欠債不還,險些生生逼死外甥女。如今連人家的醫藥錢都要賴,可有此事?」

    凌二舅連忙道,「七爺爺,家裡的一點小事,如何驚動了您老人家?」

    七老太爺一身醬色綢衫,老去的臉上已是雞皮鶴髮,聞言撩眼皮瞧凌二舅一眼,「不小了。險些釀出人命,如何是小事?趙家房長來找我評理,我只得叫你們來問個究竟!人家樣樣有理有據,你們是打算怎麼著?莫不是要捅到族長那去?」

    「不不不。」凌二舅忙道,「我本來打算這幾日就去妹妹家的,誰曉得竟叫七爺爺跟著費心?實在是子孫不孝了。」

    七老太爺淡淡道,「身為家裡的爺們兒,如何能叫個婦人在你頭上拉屎拉尿,她若實在不賢,我代你父做主休了就是!另娶好的不是沒有!若總是因個婦人鬧的天地不寧,不是長法!」

    凌二舅冷汗出了一身,道,「內子雖有些掐尖要強,到底為我生兒育女,求七爺爺給她個機會,我一定好生教導她。」

    七老太爺道,「隨你吧。此事好賴不要拖了。你想一想,那是你親妹妹親外甥女,你這般行事,傷不傷親戚情分!」

    凌二舅連聲應是。

    說了會兒話,七老太爺未曾留飯,便打發他們父子回去了。

    在七老太爺家,凌太爺一句話都未替凌二舅說。凌二舅實在想跟父親商量一二,奈何凌太爺一句話就將他堵了回去,「你自家的事,自己看著辦。」竟撒手不管。

    凌二舅回家,凌二太太正在給丈夫縫過年的襖子,針往鬢間一劃,一面縫一面問,「七老太爺找你什麼事啊?是不是年下族裡分東西。」

    凌二舅坐在椅中,道,「七老太爺叫我休了你。」

    凌二太太一針戳到了自己的大拇指,頓時血湧如注,連忙塞到嘴裡吸吮了幾下子,直著脖子高聲道,「你說什麼?」

    凌二舅面色灰白,道,「你把長卿逼得厥死過去的事,七老太爺已經知道了。你又不肯還銀子,趙家房長出面,去跟七老太爺問理。七老太爺說,若不解決此事,叫我休了你。」

    凌二太太將針往棉襖上一紮,高聲道,「這是怎麼說的?難道只聽他趙家的理?我有什麼錯處!還鬧到七老太爺那裡去!我就是不給銀子!」

    凌二舅嘆,「我說不動你,咱家誰也說不動你。家裡都讓著你,你想想,別人會不會讓你!這事已然捅給房長知道,若你仍是沒個消停,族長那裡也瞞不過的!鬧到族長那裡沒個結果,你信不信她告到衙門!一經衙門,家裡丟得大醜!族中要如何容你!你好這樣的強,究竟要做什麼!你想想,若是族中真的休了你!叫騰哥兒三姐兒如何去做人!騰哥兒打三四歲就學著認字,唸書到現在,都說他有前程!若是叫人知道他有個被休棄的母親,他這一輩子就完了!」

    話到最後,凌二舅怒吼道,「那是我親妹妹!長卿是我親外甥女!你險些逼死她,賠幾兩銀子怎麼了!是不是非為了這幾兩銀子鬧的咱家家破人亡,你才痛快!」

    凌二舅已氣的兩眼通紅,如若顛狂,凌二太太嚇得了不得,連忙道,「你這是做什麼,賠就賠,賠就賠吧。」凌二太太流淚道,「家裡攢得銀錢不易,我也不過是想著將銀子使在你們身上罷了。難道我就那樣不識好歹,將銀子看得比我丈夫兒女都金貴。給吧給吧,她要多少咱給多少。」

    想到要出的銀子,凌二太太如剜心肝兒,抱著丈夫一場痛哭。

    凌騰回家後,凌二舅將事情大致與凌騰說了,凌騰臉上並無異色,道,「既然娘沒意見,明天我和姐姐同爹娘一道去姑媽家把事情辦了。」

    凌二太太眼睛紅腫,鼻音濃重,道,「這麼一點點小事,你去做甚!前些天就耽擱了那些功課,去學裡才是正經。行了,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不就是跟你姑媽低頭麼。我做嫂子的,以前也沒少讓著小姑子。你去學裡好生唸書,甭為家裡的事擔心。我也悟了,你姐也長了教訓,咱家自此遠著他們些就是。」

    凌騰並不多勸,用過飯便去房裡溫書。

    趙長卿日子過的悠哉,她身體已全然恢復,唯一不適應的就是,她力氣彷彿較以前大了許多。趙長卿問蘇先生,「是不是泡藥浴的緣故?」

    蘇先生挑眉,「若泡泡藥浴都有這等本領,我自己早泡了。」沉吟片刻,蘇先生道,「興許是摔的。」

    趙長卿目瞪口呆,「摔的?」摔個跤能變成大力士?

    蘇先生道,「頭是人體最複雜的地方。其實,我覺著人類以前肯定有很多不可思議的能力,譬如炎黃時期,戰爭彷彿神話一樣。如今的人當然沒有那時的本領,但,武藝超群之人也有著較常人更厲害。只是,武功再如何修煉,恐怕也沒有先古時人族的本領了。」

    「譬如和尚講究成佛,有佛法之稱。道家講究成仙,有道法之稱。佛法道法,除去名字的不同,其實不論成佛還是化仙,都代表了極其不可思議的力量。這種力量,只有在傳說中才有。」蘇先生道,「我們再往深裡想,傳說自何而來?是不是在許久之前,真的有那麼一部分人有著超群的力量,為了區分這部分人與尋常人的不同,我們稱之為神仙。」

    趙長卿看看自己的手,抬臉望向蘇先生,「難道,我這是成仙了?」

    蘇先生笑,「你離成仙還有十萬八千里。但,你忽然有這種力量,絕不是泡藥浴的原因,除此之處,我推斷,肯定是摔的。」

    「那怎麼辦?」

    「這樣天賜好事,順其自然就好了。」蘇先生道,「有人苦練十幾年,也不一定能捏碎茶盞。你忽然有這種本領,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你也不要在外炫耀,若有人問,就說做了個夢,是菩薩賜給你的本領。哎,其實練練武功也不錯。」

    趙長卿眼睛一亮,「先生還會武功不成?」

    蘇先生笑,「我是淑女。不過,一些簡單的事還是能幫你的。」

    趙長卿洗耳恭聽,蘇先生道,「我得好好想一想,等你把凌家的事解決了再說吧。」

    趙長卿並不擔心,道,「等他們把銀子送來就沒事了。」

    蘇先生手裡把玩著幾顆溫潤如玉的云子,道,「若是房長出面,凌家猶不受教呢?」

    「房長出面沒用,還有族長。族長不行,還有衙門。」趙長卿道,「我還真不怕跟他們耗下去。不蒸饅頭爭口氣,要白白的受了這等欺負猶自忍著,真是不用活著了。」

    蘇先生笑著提醒,「凌家無人可懼,倒是你那位小表兄,小小年紀便天資過人堅忍不拔,日後前程實不好說。」

    趙長卿道,「若現在忍了,難免被人小瞧?何況我二舅母那人,最司得寸進尺。她這輩子最在乎的,除了我那表兄,就是銀子了。這次叫她出回血,包管她能長些記性。」

    「再說,凌騰有日後,我一樣也有日後。」趙長卿雙眸之中神采堅定,望著窗外紛揚大雪,沉聲道,「無可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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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3:42 PM

第58章 這混蛋!

    凌二太太終於知道了趙長卿的厲害。

    為什麼說是趙長卿的厲害,而不是凌氏或是趙勇的厲害?

    凌二太太畢竟活了幾十年,雖是個不講理的潑婦的脾氣,其實見識還是有一些的。她跟凌氏姑嫂關係多年,與趙勇也打過交道,深知這夫妻二人的脾氣。凌氏耳朵軟,趙勇也不是太計較的性子。這一疊疊的單據,整齊的賬目計算。整個老凌家,凌氏略識得幾個字,還是出嫁之後婆婆教的,趙勇上過幾年族學,也是有限。不是凌二太太瞧不起這兩口子,實在是,凌氏與趙勇幹不出這樣的事。

    只要一想到趙長卿,凌二太太便是頭暈腦脹。

    因為有兩家的房長在,商量這些事情,向來是男人的事,女眷不便在場。趙勇對凌氏道,「你去看看茶水。」

    凌二舅亦對凌二太太道,「去看看卿丫頭身子可略好些了。」

    凌二太太咬咬牙,與凌氏一併出去等著。待得事情解決好,凌二太太聽丈夫說要賠趙家八十兩銀子,頓時一聲尖叫,「哪裡要這許多銀錢?」不過就昏迷了十來天罷了!

    趙家六房房長趙六爺看向凌七老太爺,凌二舅低聲道,「一樣樣算的清楚明白,一會兒你去看單據就是。長輩都在,莫要高聲。」

    凌二太太忍著滴血的心,咬緊下唇,終於默默。

    凌二舅家倒是沒再拖著銀子不給,第二日就將銀子送了來,凌氏接了銀子,想款留凌二舅吃飯,凌二舅推託鋪子裡活忙,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凌氏心下一嘆,對趙長卿道,「心裡總覺著不是滋味兒。」

    「有什麼不是滋味兒的,母親就是心太善,若不給二舅母個教訓,她以後還沒完沒了了。」趙長卿半分不同情凌二舅,笑勸凌氏,道,「母親不是說,我剛昏迷的那幾日是在外祖母家,請大夫熬藥都是外祖母拿的銀子。如今也該還了外祖母。還有,六房大爺替咱們出面,這一宗也不能省,跟房長家多走動,總沒咱們的虧吃。至於二舅母,以後她再撒潑時也得尋思尋思,惹不惹得起咱家。」

    得了銀子,又給女兒這樣一寬慰,凌氏便也想開了。主要是女人成婚生子後的想法與在娘家時是不一樣的,兄弟姐妹再親,也親不過自己的丈夫兒女。凌氏笑,「待得明日,咱們一道去瞧瞧你外祖母。」

    趙長卿道,「還有外祖父的圍棋,既然二舅母家還了三表姐欠我的銀子,為人當有信譽,我這就讓來福叔把圍棋還給三表姐去。」

    凌氏笑,「等你有空出去瞧瞧,若有合適的琴跟我講,咱們買不了太好的,先買個普通的你們姐妹一併用著也無妨的。」

    趙長卿笑,「這也好。」有了這筆銀子,買東西自然寬裕。

    趙蓉道,「娘,給我和姐姐買個小丫環吧。我們一起出門,只有一個柳兒帶,有時柳兒也顧不大過來。而且,柳兒若跟著我們出去,就沒人服侍祖母了。」

    如今有了銀子,凌氏笑,「是該給你們買個小丫環了,叫柳兒專門伺候你們祖母。」

    趙長卿笑,「打我剛搬了屋子,母親就說給我買丫環,一直拖到現在。」

    凌氏笑,「人家過日子,能省則省,豈能奢糜。」瞅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凌氏心裡有說不出的滿意,道,「等叫了牙婆子來,你們自己挑。我看別人家的姑娘都有貼身丫環,也給你們一人買一個。」

    買丫頭的事暫且不提,第二日,凌氏帶著兩個女兒回娘家看望老爹老娘,連年禮一併送了去,同時給凌大太太備了份禮。

    凌氏笑,「那幾天卿丫頭在大嫂這裡養病,我六神無主,都是大嫂子操勞。過年了,這兩匹料子大嫂子給大丫頭她們裁兩身新衣吧。」

    凌大太太臉上笑開花,道,「我做大舅母的,還不是應該的嘛。我與你大哥生辰,每年卿丫頭都有針線孝敬,說是外甥女,竟比大姐兒她們更貼心。妹妹切莫這樣客氣。」凌大太太的確與凌氏關係不錯,主要是因為在丈夫謀差使時,凌氏大手筆的借了銀子。雖然這幾年銀子也還了凌家,凌大舅卻一直記著妹妹的好。凌大太太自然也知凌氏的情,再加上趙長卿同凌三姐關係平平,卻很樂意同凌大姐凌二姐凌四姐來往,幾年相處下來,自然是同凌大舅家更親密。

    凌氏笑,「她們小姐妹早就投緣,大姐兒性子好,二姐兒四姐兒都是難得的懂事。」

    凌大太太剛要說什麼,見凌二姐又抓了糕要吃,連忙喝住,「二姐兒,你莫要再吃糕。」

    凌二姐十三歲,眉目間與其姐肖似,只是自幼好吃,如今那叫一個粗壯,凌大太太簡直愁的夠嗆。小時候孩子胖些沒什麼,若到了少女時期猶是粗笨,眼瞅著就要說親的年紀,凌大太太不離了眼的控制凌二姐的飲食。

    凌二姐苦著臉抱怨,「娘,我餓。」

    「餓了多喝兩杯茶水,你再不瘦以後哪個肯娶你。看看你姐姐,看看你卿妹妹,哪個似你似的。」凌大太太能愁死,大女兒的水秀頗有幾分凌氏年輕時的模樣,小女兒年紀還小,也並不粗胖,只有這個二女,彷彿八戒投胎,一門心思就知道吃。

    凌二姐巴唧巴唧嘴,悶悶的端起茶來喝。

    凌氏看著這個侄女也發愁,道,「是該漸漸控制著些了。我聽說有人給大姐兒說親了,再過幾年,就輪到二姐兒了。」都是小戶人家,邊城民風開放,故此,說到成親之事,長輩也並不避諱著女孩兒們。

    凌大太太笑,「可不是麼。孩子多嫌煩,一轉眼孩子們長大,現在就捨不得她們出嫁。」

    凌氏順著凌大太太的話道,「誰說不是呢。」其實,她現在還體會不到凌大太太的心情,她家兒女都小。

    凌二姐看著姐妹們吃糕,羨慕的直吞口水。趙蓉稍稍的給凌二姐使外眼色,凌二姐十分靈光,倆人一前一後的出去,趙蓉悄悄的遞了一塊芙蓉糕給凌二姐,笑道,「二姐姐吃吧,餓著肚子怪難受的。」

    凌二姐感激的接過,笑,「蓉妹妹,你真好。」

    趙蓉笑笑,「那我先進去了。」

    凌二姐點點頭,一人偷偷的吃完糕才折身回屋裡去,趙長卿笑著指了指凌二姐的唇角,凌二姐一摸,原來是糕餅屑。她吐了吐舌尖兒,不好意思的笑,悄聲道,「妹妹不知我的苦惱,餓肚子的滋味兒可難受了。」

    趙長卿笑,「可以先漸漸的少吃一些,慢慢習慣了少吃,自然而然就能瘦了,也不覺著難受。」

    凌二姐道,「現在娘每頓只叫我吃一碗飯,中間還不叫我吃糕點,我餓的晚上睡不著覺。」

    凌大姐道,「娘也是為了你好。你看看你的腰,頂卿妹妹兩個了。」

    凌二姐道,「以前小時候,卿妹妹也圓滾滾的,也不知怎麼就突然瘦了。」

    沒有哪個女孩子會願意胖,凌二姐跟趙長卿打聽,「卿妹妹,你有什麼訣竅沒?」

    趙長卿笑,「哪裡有什麼訣竅,長個子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瘦了下來。少吃點心就行了,做點心時一般都會放很多油和糖粉,比吃肉還容易胖。」

    凌二姐嘆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喜歡吃東西,不叫我吃,饞得難受。」

    趙長卿笑,「二姐姐人生的白,五官也漂亮,若是能瘦一些,穿裙子更好看。」這話並非為了奉承凌二姐,凌家四姐妹,包括最臭美的凌三姐,其實五官都不若凌二姐漂亮,只是凌二姐自幼貪吃,少時還能說一聲圓潤可愛,如今大了,依舊胖,便與可愛無關了。

    凌二姐愁的很,「你們哪個試過挨餓的滋味兒。」哪個又知道她的苦惱呢?

    趙長卿道,「二姐姐先控制住別吃點心,吃飯時吃飽,也能慢慢的瘦下來,你現在在長個子,只要不是吃得太多,並不是很容易胖。」

    趙蓉道,「看二姐姐這樣難受,她也不算大,待過兩年再控制吃食也無妨。」

    趙長卿道,「過兩年二姐姐就十五了,如何來得及?這年頭,人們皆以貌取人,說句老實話,誰看人第一眼能看出人的美德來呢?還不是看著漂亮,便想多說兩句話,若生的醜陋,便生出避退之心。我們自己都是如此,想一想,別人也是一樣的。二姐姐現在慢慢控制著,待到十五歲身材就好看了,不耽誤說親。若到了十五再控制飲食,恐怕就得生生餓瘦了。慢慢變瘦,不容易生病。要是一時間變瘦,對身體也不好。二姐姐哪怕再想吃東西,想想以後,也得節制些呢。」

    凌大姐跟著道,「二妹,卿妹妹說的在理,你是得少吃些。」

    小姐妹們正在說話,凌氏進來叫趙長卿,「你外祖父叫你,你去陪你外祖父說說話。」

    趙長卿起身,理理衣裙去了。

    凌太爺一身醬色棉袍,坐在椅中挽著卷書看,膝上搭著條狼皮毯子。

    趙長卿進來,凌太爺放下書,笑道,「可是好俐落了。」指了指一畔的椅子,「坐。」

    趙長卿坐下,撫一撫膝蓋上的裙子,笑道,「謝外祖父惦記,已經大好了。」

    凌太爺手邊放著一琴一棋,道,「昨天騰哥兒把琴和棋子給我送來了。」

    趙長卿道,「清賬之後,我就著家下人把棋送還了三表姐。」

    凌太爺點點頭,嘆道,「你二舅母,想必也知教訓了。」

    「愛之不以道,適所以害之也。」趙長卿道,「咱們家人口不多,無非就是大舅二舅和我家,家裡這些長輩,誰也沒二舅母再不講理了。如今吃個教訓,總比日後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要好。再者,長輩們不與她計較,難道還叫她欺負到小輩頭上?騰表兄因她的脾氣,處處給人賠禮道歉,何時是個頭。人人都說騰表兄日後是有大出息的人,外祖父恕我直言,騰表兄再有出息,有這樣一味給他拆台的母親,自家人不計較,若是落到外人頭上,外人難道也不計較?」

    「再者,這也說不上什麼教訓,我不過依理而為。我受了欺負,自然要說個公道,人之常情。」

    趙長卿一說到寶貝孫子,凌太爺便深覺趙長卿說的有理,嘆道,「你們這些事,我是不樂意管了。都是我的兒孫,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誰不偏誰的,倒叫你們埋怨。」

    趙長卿笑,「不痴不聾,不過阿家阿翁。外祖父裝個糊塗也好。」

    凌太爺呵呵一笑,直起上身摸摸趙長卿的頭,道,「以後也莫生這樣大的氣了,一點小事,真氣出毛病可怎麼辦?」

    「我知道了。」趙長卿笑,「也是我年紀小,太好強。」

    凌太爺指了指琴與棋道,「我年紀大了,現在也沒了弄琴對弈之心,這些東西,早晚是你們的。你大表姐她們不懂這個,家裡的晚輩,就你跟騰哥兒念的書多。給你們也不算糟蹋,你挑一樣去。」

    趙長卿倒不客氣,道,「那祖父就把這幅圍棋給我吧。」

    凌太爺眉毛微挑,「琴更值錢哪。外頭便宜的圍棋,幾十個大錢就能買一幅。最便宜琴,也得十幾兩吧?」

    趙長卿笑,「琴我已學了三年,天資並不出眾,倒是笛子吹得不錯。何況,以前我看到騰表兄在家擺圍棋子,若有琴,說不得他也會稍有涉獵。他是要做才子的人,這琴給他,興許他用得著。」趙長卿話裡說的好聽,其實他要棋只有一個原因,蘇先生對這幅圍棋頗是珍愛,還給凌家時還一顆一顆的將云子擦了一遍。想來,蘇先生是極愛這幅圍棋的。拿凌騰說事兒,不過幌子而已。能利用一下凌騰,趙長卿半點不介意。

    凌太爺卻十分欣慰,笑道,「好,好。兄妹之間,很該如此。昨天我叫騰哥兒挑,他執意叫你先選呢。」

    趙長卿好笑,心說老頭兒真是讀書讀的笨頭笨腦,嘴裡嗔怪埋怨,「剛剛外祖父還說不偏不向,如今又跟我說是叫騰表兄先挑過的。幸而騰表兄知道讓著我,不然我又得排個末頭。」

    凌太爺無奈,直搖頭,「一個小小女娃,怎生得這般刁鑽。」

    「還不是怨外祖父,長了一顆偏心。」趙長卿敲敲老頭兒的心,凌太爺哈哈大笑。

    這次聚會十分愉快。

    凌氏私下給了凌老太太二十兩銀子,凌老太太先是不要,後來經女兒一勸,便眉開眼笑的收了銀子,心下再不同情凌二太太。凌大太太也得了新鮮的衣料子,哪怕凌四姐在趙家人走後跟母親嘟囔,「祖父把圍棋送給卿姐姐了。」

    凌大太太心裡也並不在意,道,「給就給吧,長卿早早唸書,也會耍那些東西。」

    凌四姐天生是個小財迷,看一眼母親,道,「那圍棋得值好多錢吧。」

    凌大太太對於公公的偏心眼兒早習以為常,隨口道,「給長卿總比給三姐兒強。」

    凌四姐道,「不如娘也給我請個先生,我也不樂意做睜眼瞎。」

    「去去。」凌大太太攆凌四姐道,「想學字跟你祖父去學。你看長卿,每次來都把你祖父哄得樂呵呵,你天天守著你祖父,也學得機伶些。別總拿眼盯著東西,你討得你祖父開心,你祖父也給你。」喚了凌大姐來,「你姑媽新送來的料子,還是綢子的呢,你看這顏色多鮮亮,過年自己裁兩身新衣。」

    凌大姐很懂禮讓,道,「娘,也給二妹四妹裁一身吧。」

    「給二姐兒裁一身就行了,四姐兒不是還有改過的衣裳嗎。」這年頭,大都是妹妹穿姐姐的舊衣裳。至於凌二姐,因為體型原因,她穿不上凌大姐的衣裳,每每都要做新衣裙。

    凌四姐不樂意道,「我不要總穿舊衣,我也要新衣!」

    「鬧什麼鬧,你姐姐的衣裳又不舊,改過就是新衣。」

    凌四姐撅著嘴道,「蓉妹妹就從不穿卿姐姐的舊衣裳!我平時穿大姐的舊衣裳就夠了!難道過年都沒身新衣裳!我要穿新衣裳!」

    「好了好了,也給你裁一身就是。」凌大太太道,「你也學學你姐姐們的懂事才好。你看看你姐姐的針線,多整齊。」

    凌大姐拿了一盒子紗堆的絹花給母親看,凌大太太問,「你姑媽給的?」

    「卿妹妹送我的,說是自己扎的。」凌大姐笑嘆,「娘說我針線好,卿妹妹才天生一雙巧手,看她扎的花兒比外頭賣的還好看。一共六枝,我們一人兩枝。」

    凌大太太笑,「長卿這孩子有良心。」

    「今天她還勸了二妹妹許多話,叫二妹妹控制吃食。」凌大姐天性柔順,也很喜歡趙長卿。

    凌二姐道,「蓉妹妹也很好啊。」偷偷給她糕吃。

    凌四姐冷笑,「偷偷給你糕吃就是好了!咱娘不叫吃,這才是對你好!卿姐姐勸你少吃,這也是對你好!趙蓉那是白做人情討你個歡喜,哪裡是為你好!你才別上她的鬼當!」

    凌大姐笑,「看四妹說的,蓉妹妹才幾歲,她是看二妹餓的難受,才偷偷給二妹糕吃的。」

    凌四姐翻個白眼,「你看誰都是好人。」

    凌大姐抿嘴一笑,「四妹妹看誰都是壞的。」

    凌氏在車上就說趙長卿,「你外祖父叫你選,你就該選琴,怎麼倒笨了?」琴多值錢,而且家裡正缺琴。雖然有銀子買,但,若能白白得來,豈不是更好。

    趙長卿笑,「兩樣東西,外祖父只叫我選一樣。我就是想要琴,也不能選琴哪。琴比棋可值錢多了,母親想想孔融讓梨的故事吧,本來兩樣東西擺著,外祖父並不是要全給我,只給我挑一樣,我就知道另一樣肯定是要給騰表兄的。外祖父嘴裡說一視同仁,心裡定是偏著孫子的。我若拿了琴,外祖父心裡難免彆扭。老人家這把年紀,順著外祖父的心思來就是了。何況,外祖父對我也很好,雖更看重騰表兄,這也是人之常情。我拿了棋,咱們已是佔了便宜。我在琴上沒什麼天分,若是妹妹學琴,再買幅小琴就是,也花不了多少銀子。」

    想一想父親的脾氣,凌氏也笑了,拍拍長女的手,「真不知肚腸子怎麼長的,這樣靈巧。」

    趙蓉天真無邪的問,「姐姐,這棋能給我使麼。」

    真是上輩子的老伎倆了……趙長卿道,「你要學棋,我屋裡還有一幅便宜的,給你用就是。這幅棋,可是上好的云子,我得留著自己用。」

    趙蓉撒嬌,「姐姐,就把這幅給我用吧。姐姐不是還說孔融讓梨麼?」

    上輩子這樣一幅嬌蠻的模樣要她讓了多少東西,趙長卿都記不清了,不想重生以來,趙蓉仍是老樣子。趙長卿唇角一翹,「孔融做弟弟的讓著哥哥,你做妹妹的,不用你讓著姐姐。姐姐都免費送你一幅,你得知足長樂啊,阿蓉。」

    趙蓉牽著母親的衣袖,猶不死心,「娘親,我想要祖父的棋麼。我就先用用,以後再還給姐姐還不行嘛。」

    不待凌氏說話,趙長卿便道,「你做夢去吧!這是祖父給我的寶貝,值上百兩銀子都不止。不要說借,碰我都不叫人碰一下。你以後學得靈光些,討得祖父喜歡,祖父也會給你東西。你自己不靈光,能怨誰?」

    東西沒要到手,還被說腦袋不靈光,趙蓉眼裡恨不能噴出火來,轉而泫然欲泣,凌氏拍拍她的脊背,對趙長卿道,「行了,你少說幾句。」

    趙長卿學著趙蓉的噁心樣子,牽起凌氏的另一隻衣袖,再學著趙蓉的樣子尖著嗓子撒嬌,「我不要嘛我不要嘛。」之後,哈哈大笑。

    凌氏也給趙長卿逗的笑起來,母女兩個一併大笑。

    只有趙蓉羞的滿面通紅,眼裡噴火:這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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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3:51 PM

歡喜記 第59章

    回家後,趙長卿私下對凌氏道,「這幅棋以前是給蘇先生用的,我看蘇先生很喜歡,拿回來想繼續給蘇先生用。母親別告訴阿蓉,她生來尖頭,什麼都想要好的。要是知道我把棋給蘇先生,一準兒說我心偏外人。」

    凌氏心裡雖感激蘇先生救了趙長卿一命,心裡到底是偏著女兒的,道,「阿蓉就是小孩子脾氣,你給她用幾天又何妨?」

    趙長卿道,「母親你聽我的,不能養成她這掐尖兒要強的脾氣,現在她是最小的。母親肚子裡還有小弟弟,將來不比她小。要是她事事都要好的,難道一家子都得讓著她。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以後家裡孩子多了,更得立起規矩來。」

    「再說了,母親看蘇先生這個也懂那個也懂,如今又催著我跟蘇先生學醫術。雖說母親給蘇先生把束修提到二兩,母親想想,等閒在藥店的學徒,不知白白做多少年的工,才能得了師父傳授一二醫術。」趙長卿笑,「我跟著蘇先生這個也學那個也學,蘇先生又不笨,她是看咱家為人好,知道禮敬於她,她才投桃報李,一心一意教導我們幾個。就是阿寧不樂意唸書的人,現在也略識得幾個字,《三字經》背的流俐。外頭的孩子,哪有這樣的本領。」

    「母親再看阿白,小小年紀念書無比靈光,日後定要科舉的。咱們阿寧與阿白自小一道長大,這豈是一般的情分?如今禮待蘇先生,不要說我們兄弟姐妹在課業上受益,說不得子孫也有好處。」趙長卿見凌氏臉上微微鬆動,再下一劑狠藥,道,「再說,我剛學棋時用的就是最便宜的棋。我能用,阿蓉就能用。以後阿寧和小弟弟進學,自然也是如此。咱家本就不是大富之家,孩子多了,母親又希望我們個個能學著認字,開銷定也一日大似一日,定不能養成奢侈的習慣。再說,跟先生學的是本事,又不是比誰用的東西好。難道用好東西就學的好,東西差了就學不好?天底下再沒有這樣的道理。」

    「何況,一幅棋而已,又不是送給蘇先生,給蘇先生用而已。」趙長卿笑,「蘇先生看到咱家把最好的東西給她用,我們姐妹反倒是用尋常的,人心皆是肉長的,蘇先生豈能不盡心呢?」

    凌氏並不是有什麼見識的女子,心下又有幾分護短好強,原是不願意趙長卿把這麼好的棋給蘇先生用的。如今聽趙長卿這一套話,凌氏早被勸的回轉了心意,摩挲著女兒的臉頰道,「是這個理。果然唸書有用,你竟想的比我還周全。」

    「母親每天要忙一大家子的事,如今又懷了小弟弟,心思都在我們身上,有了好的當然是都要想著給我們的。」趙長卿笑,「我現在大了,也當為母親分憂啊。」

    凌氏滿是欣慰,笑,「你這樣懂事,再給你生個小妹妹也不錯。」兒子有一個心裡就有了底,凌氏現在頗為自在。

    趙長卿道,「肯定是弟弟的。」

    凌氏笑問,「莫不是蘇先生跟你說的?」

    「我看到的。」趙長卿真真假假,「母親說我昏迷了好久,我從來覺著自己昏迷啊。是有個仙女姐姐叫我出去玩兒了,仙女姐姐告訴我的,說母親肚子裡是小弟弟。」

    凌氏驚訝的了不得,「有這樣的事?」

    「是啊,仙女姐姐不叫我跟別人說。」趙長卿連忙摀住嘴巴,一幅很後悔的模樣望向凌氏,「我怎麼跟母親說了啊。」

    凌氏拉住女兒的手道,「我是你親娘,哪裡是別人。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能說嗎?」趙長卿猶猶豫豫。

    凌氏斬釘截鐵,「當然能說。」

    「仙子姐姐也沒說什麼,就是叫我出去玩兒,那地方可漂亮了,有鮮花青山小溪。她告訴我母親肚子裡有了小弟弟,還叫我不要受人欺負。」趙長卿悄聲道,「仙女姐姐握了握我的手,說是給我的力量。母親,我現在力氣可大了。」她力氣的事,瞞不了家人,晚說不如早說,趙長卿索性趁機說了。

    「是嗎?」

    「是啊。」趙長卿拿起桌上的一個空瓷盞,單手一握,瓷盞便碎了。

    凌氏嚇一跳,握住女兒嬌嫩的一雙手翻來覆去的看,見沒傷著才道,「天哪,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力氣啊?你也不跟我說。」

    「醒來就有了。仙女姐姐不叫我說出去,當然就不能說了。」趙長卿煞有介事,道,「再說,我醒了才知道昏迷的事。要是早早告訴母親,二舅母哪裡會答應賠錢。說不定她還得說都是她把我氣死過去,我才會碰到神仙。神仙姐姐又給了我這樣的力氣,二舅母還不得倒找著跟咱們要錢呢。」

    「母親,你可別說出去。仙女姐姐不叫我跟別人講。」

    「不說不說。」凌氏小聲問,「還有沒有別的本領,會不會騰云駕霧啊?」

    「不會。就是力氣格外大。騰云駕霧得等我以後做了神仙才行。」趙長卿道。

    凌氏思量片刻,一拍大腿,喜道,「總歸是好事。只是你在外頭可別顯擺,女孩兒家家的,這麼大力氣。哎,要是你弟弟有你這力氣,以後做個將軍肯定沒問題。」又問,「你看到的仙女長什麼樣子啊?」不想閨女竟有這等奇遇,一跤跌去見了神仙。凌氏這經常求神拜佛之人尚無此造化呢,不禁十分好奇神仙模樣相貌。

    趙長卿道,「站在蓮花台上,跟廟裡的菩薩挺像的。」

    凌氏驚道,「我的乖乖,什麼叫跟菩薩挺像,站在蓮台上的,那可不就是菩薩嘛!」

    趙長卿道,「是嗎?我覺著跟廟裡的泥胎不大像。」

    「當然是不一樣了。」凌氏立刻道,「泥塑的菩薩怎麼能跟活菩薩相比呢?唉呀,我的閨女竟有這樣的造化。你不早跟我說,既是見著了菩薩,早該去廟裡給菩薩上柱香,捐些香火錢才好。」

    趙長卿笑,「過年事忙,母親現在很該養著身子,千萬不能累著。等過了年,小弟弟也穩當了,咱們再去不晚。菩薩胸懷寬廣,哪裡會介意這個?」

    凌氏到底更以肚子為重,便也應了。

    只是晚間與丈夫悄然說了趙長卿的奇遇,凌氏指著手邊的茶盞,「你握一握,能不能握碎?咱們長卿,我看她就輕輕一捏,茶盞便碎了。」

    趙勇不信,道,「不會早就是個快碎的杯子吧。」

    「這我還能糊弄你?」

    過一時,趙勇叫了趙長卿來問,趙長卿埋怨凌氏,「母親怎麼說出去了?」

    凌氏笑,「你爹又不是別人。」夫妻感情好,她凡事不瞞丈夫的。

    趙勇拉她坐在身畔,伸出一隻手,「來,跟爹掰手腕。」

    趙長卿只好虛虛的握住她爹的大手,道,「爹爹用力氣吧,我現在不敢使勁兒。」

    趙勇當真是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趙長卿眉毛都沒動一根,手腕依舊輕鬆的豎起,卻是不動分毫。趙勇額間累出汗來,都沒能動趙長卿分毫,驚嘆,「我的天哪,竟變成女壯士了。」

    凌氏笑嗔,「什麼叫女壯士?莫這樣說閨女,她就是力氣稍稍大些。這是菩薩給她的本領。」

    趙勇直髮愁,「要是兒子,以後戰場打仗,定是個萬人敵。咱們閨女,這樣寶貝疙瘩的長大,憑生有了這樣天大的力氣,豈不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趙長卿早有腹稿在胸,穩穩道,「我想過了,自來一飲一琢,皆有天定。既然菩薩給我這樣的本領,日後就興許有用得著的地方。而且,說不定什麼時候菩薩還會收回去呢。所以,爹爹和母親只管作尋常就好。可不能再給我往外說了,菩薩告訴過我不能說出去,要是你們再往外說,菩薩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趙長卿一拿菩薩說事兒,凌氏忙道,「我就跟你爹爹提一句,咱們家的事,自然要你爹爹知道。你爹爹是有見識的人,定有主意的。」

    趙勇的主意與趙長卿不謀而合,道,「咱們丫頭說的有理,這事雖奇異,卻不好往外傳的,自家人知道就成。」趙勇對趙長卿道,「你有這樣的本領,以後待人更要小心,對東西也得輕拿輕放。」

    趙長卿笑,「看爹爹說的,我現在就一點力氣也不敢用,慢慢感覺著,什麼都輕輕的,其實跟以前一樣。」

    「這就很好。不要當成一回事,像從前那樣就好,該習書習書,說寫字寫字。」趙勇笑對凌氏道,「咱家這事,的確不能朝外說,不能他們二舅母還不得追到家裡來說理麼。」

    凌氏抿嘴笑,「以前爹娘都沒少跟她生氣。偏她早就是個不著四六的,不講個理,神人拿她都沒法子。這回她吃了長卿的教訓,怎能心服?的確是瞞著的好。」

    趙蓉自外走來,笑問,「娘親再說什麼瞞不瞞著的事?」

    「你小孩子不懂。」凌氏笑問,「你怎麼過來了,是不是你祖母那裡要用晚飯了?」

    趙蓉道,「母親叫我過來跟娘親說,娘親身子不便,現在天又黑的早,以後晚上別大著肚子過去,路上黑呢。叫爹爹和娘親帶著我們一道用就行。」

    丈夫就在身邊,凌氏笑道,「我現在身子還靈便呢,過去並無妨礙。」尋常都是一家子一道用飯。不過,趙老太太並非刻薄之人,凌氏有孕時,都是叫她自己在房裡吃,她是讓她隨意自在的意思。趙老太太這樣大方,凌氏亦從不在婆婆面前失禮,想著總要過去說一聲才好。

    趙長卿笑,「祖母這樣心疼母親,母親就應了吧。再說了,也不只是祖母不放心啊,爹爹肯定也不放心母親大晚上在院子裡走路的,是不是?」還朝趙勇眨眨眼。

    趙勇笑對妻子道,「娘這樣說,你就別動了。叫長卿過去就行,等明年生了老四,咱們再一道過去吃,那才熱鬧。」

    趙長卿起身道,「我這也算代父母盡孝了吧?」

    凌氏笑,「你這張嘴,我算是拿你沒法子。莫急,先穿上斗篷,在外頭叫白婆子給你點個燈籠拿著,腳下看著路,多勸你祖母吃些。」

    趙長卿說笑幾句便去了。

    趙蓉先問候了母親的肚子父親的辛苦,方道,「娘親,這馬上就將軍府小姐的生辰了,姐姐今年還去嗎?」

    凌氏笑,「你姐姐每年都去的,先時她病了將軍府還茬了大夫來,如今她身子已是大好,定去的。」

    「娘親,我能跟姐姐一道去嗎?」趙蓉問。

    凌氏笑,「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想去就一道去,只是去了必要聽你姐姐的話才好。那天人多,莫衝撞了別人,也莫叫人衝撞了。」

    趙蓉抿唇一笑,乖巧無比,道,「母親就放心吧,我一定事事都聽姐姐的。姐姐認得好些朋友,我也想像姐姐這樣,結交許多好朋友。」

    凌氏笑著摸摸她的頭,「你還小呢。你好生唸書,以後定也像你姐姐這樣聰明伶俐。」

    趙蓉笑應。

    一時趙長寧回來,凌氏問,「你這是一整天做什麼去了?」趙長寧不愛跟女孩子玩兒,今天去凌家,他也沒跟。

    趙長寧撅著嘴道,「跟先生玩棋,輸了七八盤,足寫了三張大字方清了賬,先生這才放我回來,可是累得我夠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跟娘去外祖家呢。」

    凌氏笑,「你先學些蒙學,以後去了族學才跟得上。」

    趙長寧捧著姜蜜水喝了半盞,一抹嘴道,「我又不用去考秀才,認得些個字就成了。」

    凌氏一挑眉,「胡說八道,難道軍戶就不能考功名了?一樣能考。你考出功名來,以後就能直接做官了!」

    趙長寧問,「那能當將軍不?」

    凌氏也不大懂,卻是一口應下,「當然能!考出功名就能!我聽你姐姐說,楚將軍就是正經的進士出身!」

    趙長寧歡呼,「那我也要考進士!」

    把小兒子的志向激發出來,凌氏笑著讓白婆子上晚飯。

    趙蓉的確很有眼力,凌氏有了身孕,難免有些奇怪的反應。忽然不能聞這個味兒或是那個味兒,趙蓉在旁遞茶遞水,無比細心。晚間打發了孩子們睡去,凌氏笑道,「長卿聰明,蓉姐兒也乖巧,咱們長寧雖不若姐妹唸書靈光,也是個好孩子。」

    趙勇笑,「總歸孩子是自家的好。我看別人家孩子,也總覺著不如咱們孩子。」

    凌氏笑,「咱們長卿有這樣的奇遇,以後定是個有福的。等年初一,你陪著老太太帶著幾個孩子去廟裡燒幾柱香。」

    趙勇向來看得開,「只要孩子們平平安安的就好。」

    「誰說不是呢。」趙長卿神神鬼鬼的菩薩的話當真是籠住了凌氏,凌氏早便喜歡她,如今更是視以為心肝兒寶貝,道,「這孩子打小便格外的聰明,雖有些牛脾氣,現在越大越懂事,很是體貼父母。」

    「現在孩子們大了,我想著趁著過年給她們姐妹買兩個小丫環。」凌氏同丈夫商量,「不買那年紀大的,就十來歲的正好,價錢也便宜。現在伴在她們身邊服侍,等以後大了,才更忠心。」

    趙勇道,「也瞧著有沒有好些的小子,給寧哥兒買個小廝,過兩年,寧哥兒就該上學了。」

    「這個我也想到了。」凌氏道,「寧哥兒現在還小,以後唸書定要小廝跟著的。咱們兒子是個直脾氣,這小廝,若買個年紀大的,不知根底什麼的,我不放心。兒子跟閨女不一樣,你想想,寧哥兒是總喜歡往外頭跑的性子。若是買個年紀小的,寧哥兒才幾歲,若比他還小,還不知道誰伺候誰呢?」

    凌氏擰眉道,「買小廝的事,還是先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趙勇聽著也有理,道,「你看著辦吧。」

    凌氏又道,「這回麻煩了六爺,年禮我備一份,待過幾天你休沐給六爺送去吧。」

    趙勇笑,「應當的。前兒我見了六爺家的小子,晌午一道吃了酒。以往走動的不多,借這機會該多走動。」

    夫妻兩個說了不少話,便歇下了。

    趙家一片融融和樂景象。

    凌家,凌騰放學去祖父那裡做功課,待告辭之時,凌太爺將琴贈於凌騰,道,「之前是借你的,這回是真的給你。這還是我祖父傳下來的琴,你好生用吧。」

    凌騰微微驚訝,「卿妹妹要的是圍棋嗎?」趙長卿宰他家的時候可是半點不手軟,今年凌二太太把家裡過年的新衣裳全都省了。

    凌太爺笑,「你做兄長的有禮讓之心,卿丫頭雖是女孩兒,也不缺心胸。她說以往看到你在家裡擺棋子,想來你是會棋的,便把琴留給了你。你們是姑舅兄妹,莫要生分。」

    凌騰連忙道,「怎麼會?在我心裡,卿妹妹與親姐妹是一樣的。」一個小小女孩兒,比他還小兩歲,心思竟這樣難懂難猜。

    凌太爺笑,「那就好。」

    凌騰帶著琴回家,凌二太太問,「你祖父又把琴給你了?」

    「嗯。」

    凌二太太跟著問,「那棋呢?」

    凌騰道,「棋給了卿妹妹。」

    凌二太太頓時氣鼓鼓道,「真是心偏的沒了邊兒。有孫子在,倒把東西給外孫女。你祖父啊,一心都是偏著你姑媽家。」

    凌騰道,「母親莫這樣說,這琴三百兩不止,值錢的很。再說了,祖父原是叫我先挑,我怎好先於卿妹妹選東西,便跟祖父說讓卿妹妹先選。沒想到卿妹妹反是選了不大值錢的云子,把這琴留給了我。」

    凌二太太現在視趙長卿如仇家一般,哪裡肯知她的情,冷冷道,「你以後少給我犯這樣的傻氣!你祖父給你選,你便選!你讓她,她也不會知你的好!」

    凌騰道,「要是卿妹妹不知我的好,怎會把琴留給我?」

    凌三姐從裡面出來,見弟弟抱著琴,嘆道,「現在把琴找來有啥用,母親已經將先生辭退了。」趙長卿要了凌二舅家八十兩銀子,凌二太太心痛的幾宿沒睡好覺,這個年節,一家子新衣都沒裁。更不必說一月一兩銀的先生,一併辭退了去。故此,凌三姐頗是惋惜。

    凌騰道,「你若要學,等以後我學來教你。」

    「你又從哪兒學?」

    「禮、樂、射、御、書、數。君子六藝,學裡都有教導。」

    凌三姐讚嘆,「還是你好,在學裡願意學什麼就學什麼,還不用花錢。」

    凌二太太眼睛一吊,「怎麼不用錢?八十兩銀子不是錢!」

    凌三姐悶悶道,「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要是知道趙長卿這樣厲害,我才不會去惹她。」私房沒要回來,反是害家裡賠出許多去。凌三姐也深厭趙長卿,只是,她也更怕趙長卿。

    凌騰進去溫書,不再聽母姐抱怨。

    過年時,凌二太太拒不去趙家走動,凌二舅索性只帶著凌騰去了。

    凌氏面色極好,白裡透紅的。趙長卿趙蓉趙長寧都是一襲新衣,打扮得乾淨漂亮。趙長寧趙蓉是龍鳳胎,如今五歲,依舊小豆丁,趙長卿九歲,冬天人們穿的厚實,但,她衣裙縫的巧妙,並不似尋常女孩兒一身棉衣臃腫,她身上反是顯出幾分窈窕來。發間簪一支鍍金的花步搖,耳上掛著明晃晃的墜子,更兼她年紀漸長,慢慢的顯露出眉目間的精緻。趙長卿真的很會長,凌氏不過有幾分水秀,趙勇亦非俊朗之人,趙長卿卻是完全的繼承了父母優點,輪廓鮮明的一張瓜子臉上,五官生的恰到好處,但要說絕色亦不盡然。主要是趙長卿生得一雙再璀璨不過的眼睛,那雙眼睛裡總是帶著明亮的光澤與氤氳的靈氣,將她漂亮的臉孔點亮。

    凌騰心說,天下竟有這樣的人,我一見她便能煩惱全消。

    凌騰一心二用,先給凌氏趙勇趙老太太拜了年,又與趙家姐弟妹見過,笑道,「以前不覺什麼,這一過年,覺著卿妹妹寧表弟蓉妹妹都長大了許多。」

    凌氏笑,「你做哥哥的看他們覺著長大了,我做姑媽的,也看你長高了許多。」

    說到兒子,凌二舅滿心自豪,笑,「可不是麼?以前叫他吃飯總跟貓似的,現在一頓得吃兩碗飯,年初一我給他量個子,比去年給長高了約摸兩寸不止。」

    「能吃就好。騰哥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尤其這冬天,多給他燉些羊肉滋補才好。他唸書可辛苦著呢。我聽說,騰哥兒今年又在族學裡考得很不錯。」凌氏與趙老太太去朱家請安,自然消息靈通。

    凌二舅眉開眼笑,「他們班裡,他是第二,比去年強些,學裡獎了二十兩銀子。」這也是朱氏族學與眾不同之處,每年年底大考,文章好的各有獎勵。這樣一些家裡貧窮的小學生們怎會不好生唸書?就是不差這些銀子的子弟,也想得了學裡的獎勵拿出去顯擺呢。故此,朱氏族學的學風一向很不錯。而這些,都是朱老太太一手制定的規則。

    凌氏笑贊,「去年騰哥兒也得了學裡的獎勵。二哥莫逼懇他太過,騰哥兒年紀小呢。這樣已經很好了,別貪多,慢慢將底子打結實,將來一飛衝天哩。」兒女皆在唸書,凌氏也學了幾句文縐縐的話。

    凌二舅笑,「他唸書的事我根本不管,好賴都隨他自個兒。」

    凌氏笑,「二哥就會省心。」

    凌騰先同趙長寧說了會兒話,指著趙長寧腰間的小小荷包笑,「寧哥兒這小荷包兒倒是特別。」

    趙長寧臭美,「是姐姐特意給我做的。」遂摘下來給凌騰瞧,「這繡得關公,表兄,比那些花花草草的好看多了吧?」

    凌騰唇角微勾,「好看,也別緻。」頭一遭見有人繡關公的。

    趙蓉笑,「表哥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荷包上繡關公的吧?」

    凌騰道,「卿妹妹的手藝好,以前沒人繡,約摸是不會畫,沒這個花樣子。這是妹妹自己畫的花樣子吧。」

    趙長卿笑,「本是給寧哥兒的生辰禮。他不喜歡花草,就繡了這個給他。」

    「這個戴著才有男子漢的氣概。」趙長寧拍拍小胸脯,從凌騰手裡接過荷包,自己戴好,瞅著凌騰腰間繫的荷包問,「表哥,你的荷包是三表姐繡的嗎?」

    凌騰笑,「不是。」

    趙長寧問,「為什麼三姐姐不給你做荷包呢?我姐姐就給我做。」其實他問這話主要是為了顯擺。

    凌騰笑,「卿妹妹的荷包做的好看。」

    趙長寧笑,「是啊。」

    一時,柳兒捧了蜜薑茶來。趙蓉笑著遞一盞茶給凌騰,「表哥喝茶吧。」

    凌騰道了聲謝,接過茶水,眼尾餘光掃過趙蓉手腕,不禁看她一眼,笑道,「蓉妹妹戴的項圈兒,是卿妹妹小時候戴的那幅吧。」赤金鑲美玉,這幅項圈兒還是朱老太太給趙長卿的,凌三姐羨慕嫉妒恨,不知念叨了多少回,凌騰很有些印象。

    趙蓉笑意微僵,「是啊,表哥認得?」還是想多跟凌騰說幾句話。

    「卿妹妹小時候常戴的。」

    現在趙長卿頸間掛的是自己串的瑪瑙珠,瑪瑙珠串中間系一塊用紅色玫瑰花絡絡好的一塊羊脂玉玦,玉玦下垂著紅色的細珠穗,也很漂亮。這是朱老太爺送的玉,小時候可以做塊小小玉珮,待趙長卿大些,做小玉珮就有些不合適了,趙長卿便自己做了墜子掛在衣裳外頭,亦能增色不少。

    卿妹妹小時候常戴的!

    將軍府楚越生辰時見了她這樣說!小梨花兒姐弟見了她這樣說!現在,連凌騰也這樣說!

    趙蓉沒有像此刻這樣後悔要了趙長卿的東西來戴!

    看來,這步棋是走錯了的。

    趙蓉輕輕的嘆了口氣,趙長卿已非昨日阿蒙,她不該這樣自取其辱,倒叫趙長卿看了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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