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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frank511127 於 2014-11-6 09:36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兵臨堡下

馬車停了下來。趙雅正在車上閉目等待,烏卓登上車廂,為她鬆掉繩縛。待她活動了手腳後,烏卓命她下車。趙雅認得這是離烏家城堡不遠處的一個密林,幾個人由樹後轉了出來,帶頭者正是項少龍。趙雅繃緊的心情鬆懈下來,雙腿一軟,坐倒地上,熱淚奪眶而出。項少龍將身旁的人一推,使他跌在趙雅身側,假意冷笑道﹕「便讓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做對同命鴛鴦吧。」

齊雨顫聲道﹕「不要殺我,大爺曾答應過的。」這好看的男人平時瞧來頂天立地,不可一世,卻原來如此膽怯無能,尤其和項少龍站在一起,與後者漠視生死的英雄氣概比較,立有雲泥天壤之別。趙雅站起身來,在眾人面前道﹕「少龍!我對不起你,殺了我吧!」

項少龍仰天一陣長笑,強壓住對趙雅的滿心愛意與歉疚,故意冷冷地道﹕「我不想讓你污了項某人的寶劍。我曾說過任何人要殺死本人,都要付出慘痛代價,現在我就證明給你看,叫你的王兄和趙穆來吧!」趙雅很配合地淒然問道﹕「你們不是要逃出去嗎﹖」

項少龍神秘一笑道﹕「當然!我現在立即就走,有了朱姬,我已可向秦王交待了。」蹄聲在遠方轟然響起。項少龍露出頗感意外神色,叫道﹕「糟了!給發覺了。」

烏卓也惶然道﹕「沒時間走了,先回城堡去。」趙雅以淚眼目送這最愛的男子離去,旁邊的齊雨喜叫道﹕「看!趙兵來了,我們有救了!」趙雅雖見大事已定,但整個心卻因與情郎分別,痛苦糾纏不已,終於癱軟在地。

項少龍等大功告成,在烏家戰士的歡呼中凱旋而歸,通過大吊橋,衝入城堡去。烏氏倮親自在廣場迎接,小盤則躲在一身戎裝的烏廷芳和趙倩背後,看著回復了本來面目的「母親」朱姬入堡下車。朱姬這時的眼內只看到一個小盤,臉上現出無可掩藏,真摯感人的狂喜神色,往小盤奔過去。小盤也哭著奔了出來,投入她懷裡去,兩母子抱頭痛哭起來。

分別了十年,令她朝思暮想的親生骨肉重投入自己懷裡,她那能不哭。小盤則是因這「母親」而想起自己與趙妮的遭遇,哭得比朱姬更厲害,更真誠,積蓄著的憤怒激流般傾瀉而出。烏氏倮來到朱姬母子旁,感動地道﹕「夫人,這應是高興的時候才對。」

號角聲起,表示趙軍已兵臨堡下。朱姬抬起俏臉,哭得又紅又腫的秀眸看著烏氏倮道﹕「我們母子得有今天,全仗烏爺豪情厚義,感激的話不說了,只要我們母子一天在秦國還可以說話,便要保得你們烏家富貴榮華,子孫昌盛。」她已聞悉烏氏倮與堡偕亡,以掩護她們逃走的壯烈行為,所以掏出了罕有的肺腑之言。烏氏倮目泛淚光,大笑道﹕「有夫人這句話,烏氏倮可含笑九泉之下了。」

肖月潭深恐夜長夢多,催促道﹕「夫人!我們立即要起行了。」烏應元和荊俊的精兵隊員,加上肖月潭和他的三十名好手,護著她們母子,和與項少龍依依惜別的趙倩,往後宅去了,自然是由地道潛往城外,與圖先的部隊會合。項少龍、烏卓、滕翼等則留了下來,沒有了他們這幾員大將,怎能抵擋人數多上了十多倍,兼後援無有窮盡的趙國大軍。

趙軍並沒有立即進攻城堡,只在外面布防,邯鄲城內外的駐軍不住趕來增援,運來各種攻城的工具,到第三天時才完成了整個包圍的陣勢。這正是項少龍等渴望的事,就是把趙軍牽在這裡不放,好讓朱姬他們安然逃返咸陽。整個計劃最精彩的地方,就是趙人以為嬴政仍在他們手內,所以不太計較其他人逃出去,只要攻破了城堡,殺盡烏家的人,便心滿意足了。

項少龍不時在城牆露面,還特別安排烏氏倮和烏廷芳到城樓現身,使趙人更不懷疑他們暗有圖謀。第三天晚上,負責監聽那四條只能通往堡外密林地道的烏家戰士,發現有趙兵潛來,忙把浸了脂油的柴火拋入地道裡,再加鼓風機吹送,把快到達的趙兵活生生焗死了數百人後,才把地道以石塊封了。那邊的趙王自是氣得七竅生煙,清早便派人到城下大罵一番。

項少龍大感有趣,他還是首次見到這種毫無實質意義的「罵城」。滕翼一言不發,取出他那特製的強弓,在趙人目定口呆中,一箭把那聲音特大的罵城專家射下馬來,射程超過了八百步,比弩弓的射程還要遠上了數丈。烏家戰士采聲震天。趙兵則是噤口無言。

忽又有一人策馬衝來,這次學乖了,在千步之外已勒馬停定,大聲喝上城堡道﹕「項少龍,大王要與你說話。」項少龍心中好笑,我才不會蠢得喊破喉嚨與你對答。旁邊的烏卓召了個人來,笑道﹕「當眾折辱一下他也好!」

項少龍會意,道﹕「叫他有屁就放吧!」說完自己忍不住先笑起來。烏卓和滕翼不禁莞爾,對滕翼來說,那是罕見的表情。那人呆了一呆,大喝下去道﹕「有屁就放!」

聲音在牆上牆下來迴激盪著。烏家這面都放聲大笑起來,充滿喜悅的氣氛,趙人那邊自是無比憤慨。對話還怎樣繼續下去,戰鼓聲中,趙軍開始發動攻城之戰。

趙人圍城的大軍,不計後勤支援的人數,總兵力達三萬多人,以步兵為主,這已是趙人一時間能召集的所有力量,把城堡重重布陣困著。

在孫子兵法《雄牝城》篇裡,將城市大別作兩類﹕凡居於高處或背靠山嶺、又有良好水源的城堡叫「雄城」,非常難被攻克﹔凡居於低處,或兩山之間,又或背靠谷地,水草不盛的叫「牝城」,只要有足夠力量,一攻便破。烏家城堡便是典型的「雄城」,起初建城時趙王是希望作為城內另一能堅守的據點,那知竟是變成對付自己的反叛基地。

所以趙人亦不想倉卒攻城,免得元氣大傷,初時還以為堡內人手和糧草均有問題,這時看到城堡上士氣如虹,才知道大錯特錯。本來眾將均支持長期圍困的策略,豈知項少龍一句話,便惹得趙王沉不住氣,下令強攻。

烏家富甲天下,城堡的形式均是依當時最嚴格的標準建成,堅實嚴固。城牆又厚又高,足可抵擋敵人的仰攻、攀登和撞擊,護城河既深且闊,城牆上又有精銳的烏家戰士,所以縱然趙軍人數多了十多倍,仍沒有破城的把握,唯一的優點,就是趙人後援無窮,足以支持他們打一場消耗戰。項少龍他們雖有地道之便,但儲存的物資糧食早全部搬來,城外牧場的人又要逃往秦境,故變成了孤軍,不過他們的目的只是要守上一段時間,所以都是心懷舒暢,抱著遊戲的心情和趙人玩一場城堡攻防戰。

項少龍看著舉起護盾,陣容鼎盛,不住迫近的趙軍,皺眉道﹕「為何他們不把護城河的水源截斷,不用涉水過河那麼麻煩﹖」烏卓笑道﹕「我們這條是活河,不用引進河水,因為壕底有泉水噴出,想截斷也不可以。」

項少龍恍然,這是經一事長一智了。滕翼平靜地道﹕「破解之法,是開鑿支流,把河水引走,但那最少要十多天的時間才成,我猜他們正在後方趕建活橋,橫跨河上,方便攻城。」項少龍奇道﹕「那現在下面這些人豈非只是虛張聲勢﹖」

滕翼道﹕「圍城軍最忌悶圍,必須讓他們有些動作,當作活動筋骨也好,當作操練也好,只有如此才能保持士氣。」項少龍點頭表示明白,在戰爭中,人的心理因素絕不可忽略,古今如一。驀地下面的趙軍一聲發喊,持盾衝前,直衝到城河對岸處,蹲了下來,躲在盾後,數千弩箭手,隨後衝至,躲在盾牌手後,舉弩發射,一時漫天箭雨往牆上灑來。

滕翼大聲傳令,烏家戰士全躲到城垛之後,不用還擊。滕翼又以比那罵城軍官更大的聲音喝道﹕「準備沙石!滅火隊準備。」話猶未已,敵陣中再衝出一隊二千多的火器兵,以燃著的火箭,往城牆射來。

攻城戰終於拉開序幕。雙方各以矢石火器互相攻擊,外牆和城頭均有撞擊和火灼的痕纍纍,但都只是表面傷痕,不損結構,烏家戰士居高臨下,矢石充足,守得固若金湯,傷亡極少,而趙人一天下來,已傷亡了千多人,可謂損傷慘重。直到此刻,趙王和趙穆仍不明白對方為何各方面均如此準備充足,因為他們一直密切注視烏家的動靜,只見有人和物資移出城外,卻沒有東西運進城堡來。

他們沒有想起地道的存在,亦不能怪他們愚蠢,一來要建一條這麼長的地道,是近乎不可能的事,還有就是因為若有地道,項少龍等就沒有理由留在這裡了。那猜到這正是項少龍計劃裡中最關鍵性的環節。

那晚消息傳來,秦人大軍犯境,嚇得趙王面青脣白,催迫手下大將日夜不斷攻城。到第十天時,趙人在傷亡慘重下,終於成功建立了三條跨河的臨時木橋,搬來雲梯攻城,又以巨木撞擊城門。烏家戰士則以矢石火器還擊,又以類似長鉤的武器對付敵人的攀攻,並用一鑊鑊的沸水滾油往下澆去,殺傷了敵方近二千人後,趙人才退下去,只守著三座木橋。烏家方面亦死了五十多人,傷了百多人。傷者立即被運往城外。

至此項少龍才真正感受到在戰爭裡,個人的力量是多麼渺少,那對他是絕不愉快的感覺。守到第二十天,趙人終於成功把河水引走,又花了三天時間以土石把護城河填平,烏家城堡亦呈大勢已去。趙人大舉進攻,把攻城的有護甲保護的戰車,推過填平了的護城河。

這些戰車各種形式都有,最厲害是登城車、撞車和飛樓。登城車高度像城牆那麼高,使敵人能迅速攀車登城﹔撞車負著堅木,對城門和城牆施以連續的猛烈撞擊﹔飛樓則供箭手之用,反以居高之勢,向牆頭的守軍襲擊。對付的唯一方法,是以巨石加以轟擊。不到兩天,能用的巨石均已用盡,項少龍立即發下撤退的命令。

當趙軍攻入城內時,整個烏家堡全陷在一片火海裡,由於房舍樹木均抹上火油,要救火也有心無力。趙人看著大火燃足了十天,剩下一片焦炭殘餘,片瓦不留的災場,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但總不會是好受了。是役趙人喪生了八千多人,傷了萬多人,舉國震驚。烏家在趙國軍民中一向聲譽良好,趙王硬是把他們迫反,自是怨聲四起。

到趙王由瓦礫底發現通往城外的地道,始知中了項少龍之計,不過那時已是一個月後的事了。趙王雖暴跳如雷,亦只有徒呼奈何。這時他心中亦略有悔意,有項少龍這麼好的人材不能用,還把他白送了給秦人,確是何苦來由!

《尋秦記》卷五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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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六》
第一章 安抵咸陽

秦國的發祥地在渭水上游秦川的東岸。自先祖蜚廉開始,秦人崇尚武風,以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氏族形式,在這片艱苦的土地上掙扎求存,長期與西戎及犬戎作戰,他們的歷史,每一個字都由血和淚寫成。部落式戰鬥集團的形態,雖使他們與土地的關係薄弱,難以落地生根,卻亦令秦人先祖不受土地的局限,不斷向未開發的西方移民和與異族雜居鬥爭。

周孝王時,嬴姓的非子因替周室養馬蕃息的功勞,受封於此,建立了一個近畿的附庸﹔其實卻是為周王室承擔了鎮守邊疆、防衛蠻戎的艱苦使命。西周四百多年的悠久歲月是秦人最艱辛和困難的歲月,以血汗及無數族人的生命,悍衛周朝共主的西防,同時向西方不住拓展。這種無時無刻不面對嚴酷挑戰和堅毅不移的勇武精神,為秦國打下了堅實無比的基礎。

千載一時的機會終於降臨到秦人身上。周室因幽王無道,犬戎攻入鎬京,幽王被殺,周室威權至此蕩然無存。平王東遷,秦襄公因護駕有功,被平王將他升在諸侯之列,秦國終於有了諸侯國的法定地位。當戰國開場的時刻,七雄中最不雄的卻是秦國,君權旁落。直至不世霸主秦穆公登位,重用外籍政客百里奚、蹇叔、公孫枝等人,才奠定了一個強國的基礎。

真正的富國強兵來自秦孝公和公孫鞅的改革,「翻箱倒篋」地摧毀了傳統的氏族部落結構,革新兵制,以軍功論爵,把王室權力提升至當時的極限。又把國都遷至咸陽,築起宏偉的城闕和宮殿,統一全國的度量衡,將國土並歸為三十一縣,把舊日封區的疆界廢除,人民可擁私田,由國家直接計田徵稅。至此秦國一躍而為天下霸主,深為東方各國畏懼。當項少龍長途跋涉,由邯鄲至咸陽時,秦國正享受著公孫鞅那翻天覆地的改革成果。

咸陽在九稷山之南,渭水之北。故又名渭城。項少龍帶著嬌妻烏廷芳,領著滕翼、烏卓和過千家將叩關入秦,受到守關將領的熱烈歡迎,一邊使人飛報咸陽,又調來五艘大船,免去了他們跋涉山林之苦,直抵咸陽之南登岸,烏應元早率著家將和趙倩,與呂不韋的頭號手下圖先在渡頭恭候,非常隆重。烏廷芳父女相見,既歡欣若狂,恍若隔世。項少龍途中已告訴大家趙雅置身敵營的原委,大家皆感佩於趙雅這般情操,又觸起烏氏壯烈自殺的悲傷,均是百感交集。

肖月潭和另一儒生狀似軍師型的青年,伴著圖先,欣然迎向項少龍。這圖先體型瘦長,年在三十許間,長得非常結實,皮膚黝黑,動作靈活,舉止間有種慄悍威猛的懾人氣勢,雙目有神,配著一副馬臉,算不上英俊,卻有股陽剛的男人氣魄和魅力。他大步上前,拉起項少龍衣袖,長笑道﹕「圖先何幸,終於見到心儀久矣的超卓人物,若非項少龍,誰可成此不朽之事﹖」

項少龍有點不知如何應付這種熱情,連忙謙讓,心中同時想到現在正值呂不韋和烏家關係的蜜月期,圖先自是得到呂不韋吩咐,要好好籠絡他們。圖先又逐一與滕翼和烏卓見面寒暄,神態親切熱烈。荊俊這時不知由那裡鑽了出來,久別重逢,各人都甚是歡暢。肖月潭擺著老朋友的姿態,向項少龍介紹那青年道﹕「這位是楚國來的名士李斯先生,現在是大老爺的舍人。」舍人就是食客。

項少龍暗忖「李斯」這名字為何如此耳熟,驀地記起,動容道﹕「原來是少懷輔助名主一統天下大志的李斯先生!」李斯渾身一震,垂頭道﹕「項先生見笑了,李斯那說得上有甚麼大志,只求能在呂相國領導下一展所長,於願足矣!」

肖月潭閃過奇怪之色,暗忖自己說李斯是楚國名士,只是客氣的抬舉之語,事實上李斯籍籍無名,只不過憑三寸不爛之舌,令呂不韋頗有點好感,今天隨來亦是自動提出要求,想一睹項少龍的風采,為何項少龍竟像對他聞名久矣呢﹖不由道﹕「少龍在何處聽過李先生的事﹖」項少龍心中叫苦,難道他能告訴肖月潭是由《秦始皇》那套電影認識到李斯嗎﹖忙岔開話題道﹕「呂爺當上了相國嗎﹖」

圖先來到項少龍旁,感激地道﹕「呂爺著鄙人定要清楚表達他對烏老爺子、應元少爺和少龍的感激,若非姬王后和政太子能安返咸陽,事情恐怕會是另一回事。姬王后和政太子在大王和呂爺跟前對少龍推許備至,大王特地要為少龍於明晚安排洗塵宴,好讓少龍稍有休息的機會。以後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項少龍心中暗嘆,你口中說得好聽,只不過是騙項某去作呂不韋的走狗罷了!他對政治和權力鬥爭早極度厭倦,更沒有興趣參與呂不韋這外族政團與本土權貴的鬥爭,心中暗暗作了決定。只看烏家在咸陽以十二個三合院落組成的新宅,便知秦人對烏家隆重的禮遇,亦可推知莊襄王對朱姬、由小盤假冒的嬴政的寵愛,和對呂不韋的寵信。

這烏家新宅雖遠及不上邯鄲烏家城堡的規模和氣派,但卻位於咸陽宮附近公卿大臣聚居的區域。策馬緩馳約一盞熱茶的工夫,便可抵達咸陽宮正中入口的城闕。

咸陽宮有內外城之分。內城主要由渭水之北的咸陽宮和渭南的興樂宮組成,橫跨渭水,靠長達二百八十步的渭橋貫連兩岸交通,形成宏偉壯麗的宮殿組群,且規模遠非邯鄲或大梁的宮殿可以企及。兩宮氣勢磅礡,全部均為高台建築,有上扼天穹,下壓黎庶那種崇高博大、富麗堂皇的氣魄,隱然有君臨天下之象。

外城比內城大了十多倍,是平民聚居的郡城區,商業發達,旅運頻繁,肆上貨物,品種繁多,物美價廉。當項少龍的車隊路過城東的市集時,便目睹各種畜類產品的出售,例如肉、皮、筋、角、脂、月交等等。另外又有陶、木、鐵器、紡織品等手工業製成品,其況之盛,遠非趙魏兩國所能及,可見國勢和經濟實有直接關係。

據同乘一車的圖先介紹,咸陽的營運分私營和官營兩種,政府設有管理市場貿易的機關和官吏,以監察和促進商業的發展。例如置鹽鐵官、管理手工業的「工室」、「工師」及司徒、司馬、司空、治田等官吏,以釐定產品的規格、質量或生產的方向,這都反映了秦國強大的經濟實力。往烏家新宅路上,所見民風純樸,罕有魏趙等國到處可見的鮮衣華服,但人口卻比大梁更繁盛,邯鄲更是不能相比。

項少龍耳目一新,暗忖這才是強國的規模。行人多配備兵器,武風之盛,更非魏趙能及。來到烏家主宅前的廣場處,圖先等告辭離去,臨行前李斯偷偷向項少龍表示明早想來見他,項少龍欣然應允後,李斯才有點茫然地離開了。

整個烏府上下各人全到了大門來迎接這批烏家的英雄親信,尤其項少龍,更成了烏氏一族的明星砥柱,備受尊崇。烏應元撥了四組房舍暫時安頓各人,大部分子弟兵明早便出發到咸陽北郊的大牧場去,由於秦國地大物博,所以牧場的規模更勝從前。項少龍應付了親族的歡賀後,春盈等四女才有機會擁著他與烏廷芳、趙倩到他新的隱龍居去。

看到春盈眾女歡天喜地的樣子,項少龍亦愁懷盡解,摟著趙妮和趙倩的蠻腰,欣然問道﹕「今晚由誰伴我﹖」兩女俏臉飛紅,自然是都想陪他。烏廷芳笑道﹕「不若我們七人一起陪你吧!只怕你應付不了。」

趙倩亦赧然嬌笑道﹕「還有六個丫頭呢﹖看你怎生應付﹖」項少龍望了春盈四女一眼,奇道﹕「何來六個之多﹖」

婷芳氏笑道﹕「忘了倩公主的翠桐和翠綠嗎﹖」項少龍一呆道﹕「她們不是留在邯鄲嗎﹖」

趙倩怨道﹕「你忘了她們哩!幸好人家央陶公派人把她們乘混亂中,秘密接了出來,比你們還早了十天到咸陽呢。」項少龍大喜道﹕「還不喚她們來見我﹖」

趙倩一聲嬌呼,只見兩個美麗的俏婢由內堂奔了出來,拜倒項少龍身前,忍不住痛哭起來。項少龍心中湧起忽略了她們的歉意,憐意大生,起身扶起兩女,撫慰一番後,才到主宅大堂和烏應元共進晚膳,與會的還有陶方、烏卓、滕翼和荊俊。一番勸酒和互相祝賀後,烏應元由衷致謝地道﹕「我們烏家能有此再生機會,全賴各位協力同心,不顧生死爭取回來的。」

陶方道﹕「今次我們真的可安居樂業了,王后和太子回到咸陽後,呂爺立即被封為右丞相,只要再立軍功,便可晉爵封侯,我們烏家有了這個大靠山,老爺在天之靈,都安樂了。」提起烏氏和隨他一齊殉死的妻妾婢僕,眾人都神色一黯。烏應元咬牙切齒道﹕「這筆血賬,呂相國必會為我們追討回來,圖管家私下對我說,相國已有了攻打趙國的計劃,還希望由少龍執行。」

項少龍心中苦惱,說實在的,他的主要仇人只是趙穆,趙王最多只算個幫兇,若要他率軍把趙境內的城池逐一攻陷,塗炭生靈,實非他所願。對侵略性的戰爭,他實感深深的厭惡。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就是他怎也不可成為呂不韋的爪牙,因為歷史上的秦始皇,即位十年前後,便與呂不韋決裂,他怎可站在呂不韋的一邊呢﹖

可是看來烏家各人,早視呂不韋為他們的新主子,一副生死與共、同進同退的樣子。自己又不可以告訴他們歷史會朝怎麼方向發展,亦自問無法令他們相信。這確是頭痛之極的一回事。嘆了一口氣道:「秦王冊封呂爺為丞相,難道秦國本地的權貴全無異議嗎?」

烏應元見他對呂不韋準備委他以重任的事毫不在意,奇怪地瞧了他幾眼,道:「不但有異議,還反對得非常激烈呢。」頓了頓道:「秦自衛人商鞅之後,排外的情緒相當強烈,後來為了瓦解蘇秦促成的合從,免受東方六國的聯攻,才勉強用了個張儀,以連橫對合從。之後又再重用范睢,採取遠交近攻的策略,應付六國聯手之勢,都可說是在迫不得已下,不能不借助外國的人材,為己籌謀。」

再嘆一口氣道:「可是白起被昭襄王賜死後,秦國軍方非常不滿,終於迫得范睢丟官,仇外的情緒再次壯大起來。我們雖說有秦人血統,可是終被視為外人,屬呂爺的系統,所以我們定要全心全力劻助呂爺,否則若他倒台,我們亦不會有好日子過。」最後這幾句自然是要提醒項少龍了。滕翼等人均默然不語,他們三人全以項少龍馬首是瞻,只看重項少龍的想法。

陶方插入道:「現在呂爺的策略是要先立軍功,因為秦人一向重武輕商,呂爺做生意賺錢的本事當然誰都不會有疑問,但在軍事上,秦人卻認為他一竅不通,所以他若能在這方面有所建樹,地位即可穩若泰山,我們定要在這方面為他多做工夫。」滕翼沉聲道:「秦人方面反對呂不韋的主要有甚麼人?」

烏應元道:「最主要是以楊泉君為首的本地權貴,他們因姬王后曾是呂爺小妾,所以懷疑政太子非是大王骨肉,於是抬了大王的次子成蟜出來,這批人都是秦國實力派的人物,呂爺對他們非常忌憚,連大王都不敢過份違逆他們,所以雖任用了呂爺為右丞相,左丞相仍只得起用楊泉君。」

陶方怕他們不清楚楊泉君,進一步解釋道:「楊泉君乃昭襄王王后之弟,當年大王之能成儲君,他也曾盡力遊說乃姊,使她向昭襄王說項,所以一直以為自己功勞最大,現在竟然屈居呂爺之下,自然極不服氣。」眾人恍然。

昭襄王乃現今嬴政之父莊襄王嬴異人的祖父,那時異人的父親安國君仍只是儲君身份,對異人毫不重視,否則也不會送了他去趙國作質子。呂不韋得了異人這「奇貨」後,大施銀彈,買通安國君最寵愛的華陽夫人之姊和楊泉君,使他們分別遊說華陽夫人及昭襄王的后妃,再由她們影響安國君和昭襄王,異人始有問鼎王位的機會。

項少龍知道這並非說服烏應元要小心呂不韋的時刻,不再多言,岔開話題,一番風花雪月後,晚宴完畢,各自回居所休息。離開大堂,滕翼和烏卓兩人藉口送他回去,陪他一道走。滕翼低聲問道:「少龍似乎對呂不韋沒有多大好感,是嗎?」項少龍苦笑道:「商人都是只重實利,這種人滕兄願和他交朋友嗎?」

烏卓皺眉道:「可是正如少爺所言,我們的命運已和他掛了鉤,若他坍台,我們亦完了。」項少龍真想把小盤的事告訴他們,終壓下這不智的想法,微笑道:「這事隨機應變吧!待呂不韋的權位穩定下來後,我們才設法和他畫清界線,否則定會給他累死。這是我的想法,切莫告訴任何人,連荊俊和陶方都不可洩露。」兩人對項少龍早心悅誠服,又見他這麼信任自己,都欣然點頭。

道別後,項少龍回到新的隱龍居。居內燈火通明,眾女聚在大廳內,觀看趙倩和烏廷芳兩人下棋。項少龍先到房內探看婷芳氏。這美女不知是否因環境影響,又或項少龍的愛寵,原本冶艷的風姿,化作姣麗中帶著貴氣的動人氣質,穿了一襲素藍地淡黃鳳紋的貴婦服裝,刻意為他打扮過的高髻雲鬟,淡素蛾眉,充滿著清雅誘人的風情,另有一股楚楚動人的柔弱美姿,在燈火映照中,美目藏著對他海樣的深情和依戀。

自大梁之行後,為了應付趙人,他少有與她這種單獨相處的機會,禁不住一陣疚歉。眾女陣陣喧笑聲,隱隱由大廳處傳來,卻不會破壞這裡的寧洽,反更增添了幸福、滿足和溫馨的感覺。婷芳氏見他走進房來,「啊!」一聲歡喜地擁被坐了起來,玉臉生輝。項少龍坐到榻沿,把這撲入懷內的美女擁個結實,感覺著她高挺酥胸起伏不停,豐盈誘人的生命感覺。

他以面頰摩擦著她粉嫩的臉蛋,看著她後頸和領口內一截雪白的內袍,心中一陣激動,比之以前任何一刻,他更有信心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但在達到擁有這信心的旅途前,他已經歷了無數令他心傷魂斷的事。他想起了趙雅,心中一痛!恨不得插翅飛去邯鄲救她出來。在魏國的紀嫣然知否他已來了這裡呢?

於這通訊困難的古世界,他們便像生活在兩個不同的星球裡。難怪古人對離別生出這麼多傷情和感觸,相思之苦確使人受盡折磨。現在婷芳氏、美蠶娘、趙妮、趙倩、素女和舒兒都是孤零無依,唯一倚憑的就是自己,他怎能不寵她們疼她們呢?婷芳氏俏目流下情淚,死命摟緊他道:「夫郎啊!妾身想得你很苦哩!」

項少龍擁著婷芳氏倒到榻上去,拉開了她的外袍,讓她被雪白內服包裹著正急劇起伏的肌膚體態盡呈眼底。醉人的幽香撲鼻而來,深開的領口可看到她嬌嫩豐滿的胸肌。項少龍俯頭埋在她的胸脯裡,緊繃著的神經鬆弛下來,同時生出對鬥爭仇殺的厭倦,只希望以後能退隱於泉林之地,把紀嫣然接了來,同嬌妻美妾及俏婢們過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醉人生活。腦內勾畫出溪水緩流、芳草濃綠、林木蒼翠、丹山白水的美景。

他原本想找到秦始皇後過著錦衣玉食,左擁右抱的奢華生活。如今夢想成真,他反而希望過原始簡單的生活。在這地廣人稀的世界,找個世外桃源之地,開墾荒田,種些農作物,由懷中玉人養飼雞鴨,自己則負責捕魚狩獵,直至老死,於願已足。婷芳氏俏臉生霞,星眸緊閉,呼吸急促起來,不時夾雜著使他魂搖魄蕩的嬌吟,顯是春情勃發,不可遏止。

項少龍並不急於侵佔她,想著來時經過的原始森林,途中不時遇上漫天濃霧,又或飛瀉千尋的瀑布、山中的大湖,不由神思飛越,暗下決心,終有一天,他要在山林終老。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這種生活,才最是迷人的。

婷芳氏睜開美眸,射出灼熱的情火,怪他仍不和她合體交歡。項少龍心神俱醉,拋開一切,緊抱住婷芳氏火熱的胴體,硬挺如鐵杵般的龍莖插入滑嫩泛潮的蜜穴中,婷芳氏立時發出一聲滿足無比的嬌喊。

項少龍運腰如飛,龍莖在婷芳氏蜜穴中縱橫上下,展盡雄風。婷芳氏雙腿纏緊項少龍腰臀,逢迎挺合,猶如久曠怨婦般飢渴不已,恨不得項少龍把自己整個人都拆了,口中更是毫無顧忌地浪叫:「啊…啊…快…..再快…….快讓…奴…家……啊…啊……好…好……棒…嗯……又…又要…來……來啦!……啊…」

項少龍除趙雅外,許久未能這般盡情狂暴地宣洩慾望,想起當初與婷芳氏在山林溪間享受性愛的時光,龍莖再度充血暴漲,倆人心神完全化為最原始的雌雄野獸,燃燒著狂亂猛烈的慾火,只想著把對方吞入,下體交合的拍擊聲如驟雨般密集,淫亂的喘息聲充斥在房內,猶如兩隻猛獸在房內纏鬥。

熱戰方酣,項少龍向後躺下,將婷芳氏抱起跨坐身上,婷芳氏已雙手撐著他胸膛,蜜穴緊夾住龍莖不住套弄,同時扭腰擺臀,淫潮浪水隨之噴灑,陣陣酥麻令項少龍如登仙境一般。項少龍享受著下身傳來的強烈快感,兩手滿握住婷芳氏豐滿彈跳的玉乳,揉捏不已,翹立的乳頭在掌心磨頂,眼前是婷芳氏迷醉神往艷麗絕倫的臉蛋,耳邊傳來婷芳氏淫癡浪蕩的叫聲。體內的電流與快感如漩渦般交互纏繞,在小腹處匯聚,而此時婷芳氏也已達到了高潮,雙眼緊閉,叫聲忽斷忽續,雙手在項少龍胸前抓出了一堆爪痕,香汗隨著秀髮飛散四射。

項少龍張口無聲地狂喊一聲,兩手緊捏婷芳氏豐滿鼓漲的豪乳,手指深陷軟嫩的乳肉之中,精液如山洪般自龍莖猛噴而出,電流隨之擴散在子宮及陰道,霎時兩人如被雷電包圍,全身所有感官都已超越所能承受的極限,完全不能自己,婷芳氏更是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高潮極致,全身顫抖著呼喊出最狂亂的浪叫後,癱倒在項少龍身上,蜜穴淫水仍不自制地汨汨流出。項少龍自高潮中慢慢回過神來,緊擁著這深愛著自己的苦命美女,心中滿溢著憐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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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秦宮夜宴

甜美嬌柔的聲音,把他從最深沉的睡眠中喚醒過來,睜眼一看,初昇的驕陽早散發朝霞,猛然坐了起來。美麗的三公主趙倩嚇了一跳後,抿嘴嬌笑道:「我們幾個都輸了,誰都估你爬不起床來的。」言罷俏臉飛紅,羞喜不勝,顯是想起了昨晚他與婷芳氏那激烈醉人的「戰況」。

項少龍給她提醒,試著舒展筋骨,發覺自己仍是生龍活虎,哈哈一笑,一把摟著趙倩,倒往榻上,道:「唔!待會和乖倩兒也來一次吧!」趙倩欲迎還拒,偏又渾體發軟,無力爬起來,嬌吟道:「相國府的李斯先生來找你呢!」

項少龍記起李斯昨天向他密訂的約會,嘆了一口氣,先探手到趙倩衣內,放肆一番後,才起榻讓妻妾美婢侍候盥洗更衣,指頭都不用他動半個,一切便弄得妥當整齊。腦中想的卻是如何把翠桐翠綠這兩個俏丫頭都弄到榻上去,不由啞然失笑,自己那貪嘗新鮮的男人特性仍沒有絲毫改變。

李斯在內軒等他,神色平靜,至少表面如此。客套了兩句,秋盈獻上香茗糕點後,李斯開門見山道:「項先生究竟在何處聽過在下名字,為何像對李某非常熟悉的樣子。」項少龍昨晚曾向陶方查問過這將來劻助秦始皇征服六國的一代名臣的身世,知他是韓非的師弟,師事荀子,很想騙他說是由韓非處聽到的,但想到謊言說不定有拆穿的一朝,放棄了這想法。微笑道:「李先生聽過緣份這回事嗎﹖」

李斯愕然道:「甚麼是緣份﹖」專論「因緣」的佛教要在漢代才傳入中國,李斯自然不明白項少龍在說甚麼。項少龍呷了一口熱茶後道:「命運像一隻無形的手,把不同的人,無論他們出生的背境如何不同,相隔有多遠,但最終亦會把他們拉在一起,變成朋友、君臣、又或夫妻主僕。這就叫作緣份。」

李斯臉露訝色,思索了一會後,點頭道:「想不到項先生不但劍術傾動天下,還有這麼發人深省的思想,只不知這和先生知悉在下的事有何關係呢﹖」項少龍淡淡道:「緣份是難以解釋的,項某雖是初見先生,但卻像早知道了很多關於先生的抱負,衝口便說了那番話出來,或者是因為曾聞李兄遊學於荀卿的關係吧!」

李斯皺起眉頭,他雖出自荀卿門牆,兩人思想卻有很大分別,正要說話,項少龍岔開話題道:「先生對治國有何卓見呢﹖」李斯呆了一呆,這話若是莊襄王問他,自是口若懸河,說個不停。但項少龍不但尚未有官職,且屬呂不韋系統,假設他李斯和對方交淺言深,抖出底牌,說不定會招來橫禍,不禁猶豫起來。

自來到咸陽後,雖曾與呂不韋深談過幾次,呂不韋亦表示對他頗為欣賞,但他卻看出呂不韋不但野心極大,賦性驕橫,遲早會惹出禍來,兼且他治國之道和自己大相逕庭,他很難會受賞識重用,正在心中苦惱。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先生並不甘於只作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幕僚吧!」李斯大吃一驚,忙道:「項先生說笑了!」

項少龍正容道:「要成大事,便要冒大險,先生若不能把生死置於度外,今天的話便至此為止,事後我們亦不向任何人提起,如何﹖」李斯凝神看了他一會,只覺項少龍透出使人心動的真誠,心中一熱,豁了出去道:「未知項先生有何卓見和提議呢﹖」

項少龍道:「李先生怎樣看呂相國將來的成敗呢﹖」李斯臉色微變,長長吁出一口氣,嘆道:「項先生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項少龍明白他的苦衷,溫和地道:「李先生現在呂府幹些甚麼工作﹖」李斯爽快答道:「李某正協助呂相國依他指示編寫《呂氏春秋》,相國希望能以此書擬出一套完整的治國理論和政策,嘿!李斯只是其中一名小卒,『協助』這詞語實在有點誇大了。」

項少龍並非歷史學家,還是初次聽聞此事,奇道:「原來竟有此事,不知書內對治國之道,有甚麼新的看法﹖」李斯嘴角牽出一絲不屑之色,淡然道:「那有甚麼新的看法,主要還不是集前人的精要,提出『法天地』的主張,那是說只有順應天地自然的本性,才能達到天下大治,所謂君臣各行其道,互不相涉。為君之道,必要以仁德治國,不時反省,求賢用賢,正名審分,最後達到無為而治的理想。」

項少龍見他說理清晰,心中佩服,輕聲問道:「先生認為相國這套主張行得通嗎﹖」李斯那敢答他,問道:「項先生又以為如何呢﹖」

項少龍知道若不露上一手,會被這博學多才、胸懷大志,比自己更年輕的人看不起,從容道:「呂相國以韓人而執秦政,重用的多是三晉人,和他結交的王后又是趙女,加上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崇尚以法和武治國,與呂相國的治國思想如南轅北轍,全無調協的地方,將來會發生何事,望先生有以教我。」李斯拍案而起道:「有項先生如此人材在秦,李斯可回家務農了。」

項少龍一把抓著他手臂,拉得他坐回椅內,誠懇地道:「先生言重了,先不說項某對治國之術一竅不通,最主要是項某無心仕途,以前種種作為,只是求存而非求名利,終有一天會退隱山林,不理世務,大秦能否一統六國,全賴先生了。」李斯呆了一呆,暗忖這話若由莊襄王對他說就差不多,項少龍縱得莊襄王另眼相看,可是莊襄王絕非甚麼有為明主,事事都以呂不韋馬首是瞻。在目前的形勢下,他們這些外人,不依附呂不韋還可依附何人﹖

但項少龍卻擺出別樹一幟的格局,確令他費解。項少龍伸手按在他肩頭處,微笑道:「項某這番話,李先生終有一天會明白,安心留在咸陽吧!這是你唯一可以發展抱負的地方了。」李斯告別後,項少龍找到滕翼,共進早餐。

席間滕翼道:「少龍今後有甚麼打算﹖」項少龍自然有他的如意算盤,就是憑著他在《秦始皇》那套電影得來的資料。為小盤這冒牌嬴政建立他的班底,好應付將來發生的呂不韋專權,與及假宦官嫪毒的出現。現在找到了個李斯,還有就是王剪、王賁父子,都是日後為秦始皇統一天下的名將,有了這三個人劻助小盤,他可安心退隱田園了。

輕鬆地嘆了一口氣,挨到椅背,伸展著身體道:「說真的,我項少龍胸無大志,殺了趙穆後,我會到烏家偏遠的牧場,過些田園的隱居生活,閒來打獵捕魚便感滿足了。」滕翼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淡淡道:「假設你能做得到,我陪你去打獵。」

這時荊俊旋風般衝了進來,神采飛揚道:「來!讓小俊作引路人,領兩位大哥見識咸陽的繁華盛景。」滕翼皺眉道:「這些日子來你和甚麼人胡混在一起﹖」

荊俊在兩人對面席地坐下,興奮地道:「當然是相國府的人,在這裡真刺激,每天都打架傷人,前天相國府的劍士便在咸陽最大的官妓樓中伏,死了三人,傷了七人,算那些偷襲的賊子走運,我剛去了渭南的太廟偷看寡婦清拜祭先王,否則怎會傷亡了這麼多人﹖」項少龍和滕翼對望一眼,都暗叫不好,這小子年輕好鬥,說不定會惹出禍事來。滕翼皺眉道:「秦人不是最重法紀嗎﹖為何竟會隨便打鬥﹖」

荊俊得意地道:「現在咸陽亂成一片,誰管得了誰,尤其牽涉到左右相國府的人,更是沒有人敢理。」項少龍肅容道:「這幾天你最好不要惹事生非,我們看清楚形勢後,會立即回趙對付趙穆,明白了嗎﹖」

荊俊大喜並敬禮道:「小俊曉得了,真好!我可以把趙致弄回來。」滕翼沉聲喝道:「你愈來愈放肆了!」荊俊最怕滕翼,嚇得俯伏地上,不敢作聲。

滕翼向項少龍嘆道:「少龍!這小子年紀太輕,不知輕重,我會管教他的了,少龍勿放在心上。」項少龍笑道:「我怎麼會怪他﹖」

荊俊抗聲道:「小俊最尊敬兩位大哥!」滕翼喝道:「閉嘴!」向項少龍打個眼色,表示想獨自訓斥荊俊。

項少龍會意,自行返回隱龍居去,尚未踏進門檻,天井處傳來眾女陣陣的歡叫喝采聲,趕去一看,原來妻婢們全換上輕便短襦,正在拋球為樂,趙妮與婷芳氏則坐在一旁含笑觀看。春盈和夏盈擁了上來,把他拉入場去。這一天就在充滿歡樂的氣氛中度過,黃昏時,烏應元使人來請他,同往皇宮赴宴。想到即可見到呂不韋這叱風雲,影響了整個戰國歷史的人物,項少龍亦不由有點緊張起來。他怎想得到只不過在黑豹酒吧打一場閒架,竟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呢!

馬車緩緩開進宏偉的大門,由圓巷形的門洞,進入主大殿前的廣場。大門兩旁設有兵館,駐屯了兩營軍隊,由司馬尉指揮,循例問過後,使十二騎前後護著項烏兩人的馬車,往內宮馳去。像趙宮般,咸陽宮雖大了幾倍,仍是「前朝後寢」的布局,外朝是秦王辦理政務、舉行朝會的地方,內廷則是秦王和諸子妃嬪的寢室。

前廷的三座主殿巍峨壯麗,設於前後宮門相對的中軸線,兩邊為相國堂和各類官署﹔後廷以秦王與王后的後三宮為主,左右兩方為東六宮和西六宮,乃太后、太妃、妃嬪和眾王子的宮室。項少龍沿途觀覽、只見殿堂、樓閣、園林裡的亭、台、廊廓等等,無不法度嚴緊,氣象肅穆,非是趙宮所能比擬。

內廷建築形式比外廷更多樣化,布局緊湊,各組建築自成庭院,四周有院牆圍繞,不同區間又有高大宮牆相隔,若沒有人引路,迷途是毫不稀奇的事。想到小盤有一天會成為這裡的主人,而此事正是由自己一手促成,項少龍不由生出顧盼自豪的成就感。

莊襄王設宴的地方是後廷的「養生殿」,也是後宮內最宏偉的木構建築,是座三層樓式的高台建築,高台上是兩層樓閣式的殿堂,殿堂兩旁及其下部土台的東西兩側,分布著十間大小不等的宮室,有臥室、休息室、沐浴室、盥洗室等,各室間以迴廊、坡道相連。牆上有彩繒壁畫,迴廊的踏步鋪上龍鳳紋或幾何紋心磚,殿堂和長階則鋪方磚,氣派宏偉,富麗堂皇。

馬車停在大殿堂階下的廣場裡,呂不韋特別遣管家圖先在那裡恭候他們,見面時自有一番高興和客套。步上長階時,圖先低聲道:「今晚除呂相爺外,還有楊泉君,此人自恃當年曾為大王出力,專橫驕傲,大王和呂相都讓他三分,兩位小心應付了。」烏應元見他對他們丈婿如此推心置腹,顯是把他們視作自己人,心中歡喜,不斷應諾。

項少龍想起終有一天要與呂不韋反臉決裂,卻是心中感嘆。這或者就是預知命運的痛苦,禁不住意興蕭索,更增避世退隱之心。

才跨入殿門,一聲長笑撲耳而至,只見一個無論體形和手足均比人粗大的豪漢,身穿華服,虎步龍遊般往他們迎來,頭戴絲織高冠,上插鳥羽簪纓,行來時鳥羽前後搖動,更增其威勢。此人年約四十,生得方臉大耳,貌相威奇,只嫌一對眼細長了點,但眸子精光閃閃,予人深沉厲害的感覺。烏應元慌忙拉著項少龍行跪叩之禮,高呼呂相。

尚未拜下,呂不韋已搶上前來扶著兩人,灼灼眸光落到項少龍身上,訝然道:「難怪姬王后和肖先生均對項少龍讚不絕口,我呂不韋足遍天下,還是第一次見到少龍這般人才。」有如洪鐘的聲音,在殿堂的空間震盪迴響著。項少龍見他只比自己矮了少許,氣勢迫人而來,心中暗讚,忙謙讓道:「相爺誇獎了!」

偷眼一看,只見除在上首設了三席外,大殿左右各有兩席,每席旁立著兩名宮女,舒了一口氣,不用應付那麼多人,自然輕鬆了點。呂不韋毫無相爺架子,左右手分別挽著兩人,往設於上首之右那席走去,低聲在項少龍耳旁道:「本相正苦於有兵無將,少龍來了就好,我何愁大事不成。」又哈哈笑了起來。那邊的烏應元喜道:「全賴相爺提攜了。」

項少龍卻是心中叫苦,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呂不韋這麼看重自己,他還怎能脫身去享受憧憬著的田園生活﹖這時三人來到席前,呂不韋先揮手命宮女退開,才低聲道:「本相已和大王說好,任少龍為蒙驁將軍副將。蒙將軍本是齊人,來秦後一直被本地軍將排擠,鬱鬱不得志,其實他兵法謀略,我大秦均無人能及,若有少龍為輔翼,立下軍功,本相定不會薄待你們。」

項少龍暗叫厲害,呂不韋這種籠絡手法,既直接又有力,怎不教人為他盡心盡力。先扮作感激的樣兒,才道:「相爺如此看重少龍,縱為相爺肝腦塗地,亦不會有半分猶豫,問題只在於少龍的大仇人趙穆仍然健在,一天不能將此惡賊碎屍萬段,少龍亦很難分神到別的事情上。」呂不韋大力抓著他的手臂,眼中厲芒一閃道:「本相亦恨不得把他剝皮拆骨,少龍即管放手施為,萬事有本相支持,拿了他首級後,記得帶回咸陽,大王和本相亦要一睹為快!」

項少龍至此才真正領教到呂不韋的厲害,難怪他能以一個商人,成為天下最強大國家的右丞相。
而且他只由自己幾句話,便看穿自己準備潛回邯鄲行刺趙穆,可知他的腦筋是多麼靈敏迅捷。門官唱道:「蒙驁將軍到!」項少龍差點衝口說「一說曹操,曹操就到」,幸好記起曹操尚未出世,連忙忍住。

呂不韋欣然轉身,大笑道:「有甚麼事比見到老朋友更令人欣悅呢﹖」項少龍和烏應元往正門望去,只見一位高瘦的男子,身穿錦袍,氣宇軒昂地大步走入殿內,隔遠便禮拜道:「蒙驁參見呂相!」

呂不韋以他獨特懾人的步姿,迎了上去,親熱地與蒙驁把臂而行,往烏項兩人處走來。這蒙驁臉型修長,年紀約在四十許間,膚色黝黑,滿臉風霜,眉頭像時常都皺到一起的樣子,不過雙目藏神,使人有超卓不群的感覺。身體非常硬朗靈活,顯然因大量運動而保持在極佳狀態中。項少龍暗忖呂不韋的眼光這麼厲害,給他看得上的蒙驁自非無能之輩。

蒙驁和烏應元早已認識,打過招呼後,精光閃閃的眼神落到項少龍臉上。項少龍不想和他對望,連忙行下輩之禮。呂不韋為兩人引介。

蒙驁顯然不大擅長交際,繃緊的臉沒有甚麼笑容,有點生硬地道:「幸會!幸會!」烏應元笑道:「荊俊那小子來此幾天,便與蒙將軍的令郎們結為好友,不時到荒郊打獵遊樂呢!」

呂不韋欣然道:「那小子的身手真的很好,來咸陽這麼短一段日子,便擊敗了本地三個著名劍手,他卻誰都不服,只服少龍,害得我們都心癢癢想看看少龍的絕世劍法。」項少龍這才知道荊俊幹了這些事出來,也不知應歡喜還是憂心,看來暫時他想不站在呂不韋這一方也不行的了。蒙驁聽到有人提起他的兒子,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道:「看看少龍甚麼時候有空,請來舍下一敘,小武和小恬都很仰慕少龍呢!」

項少龍尚未有機會答話,門官唱喏道:「左丞相楊泉君、大將軍王齕到!」蒙驁的笑容立時收了起來,呂不韋則冷哼一聲,看來這新和舊、外地和本土兩個派系的鬥爭,已到了完全表面化的白熱階段。項少龍望往大門,只見一個身穿交領華服的矮胖子和一個穿著戰袍的彪型大漢,昂首闊步而來。

秦人風氣確與趙人不同,既沒有前呼後擁的家將,亦沒有奏樂歡迎的樂隊,簡單多了,反使項少龍輕鬆寫意。項少龍心中好笑,呂不韋這右丞相和楊泉君這左丞相,各帶一名將軍出席,顯然並非偶然,而是秦王蓄意讓雙方勢力均衡的安排。不過這王齕乃秦國軍方首要人物,而蒙驁只是個不得志的將軍,顯然呂不韋仍未獲得秦國軍方的支持,這就是呂不韋致命的弱點,所以才會如此積極爭取項少龍,否則這務實的商人可能看多他一眼都不願意。

楊泉君和王齕的目光都凝注著項少龍。項少龍和烏應元連忙施禮。王齕很有風度,微笑還禮。楊泉君神情倨傲,略一點頭,一瞇那對被肥肉包圍著的陰險細眼,冷冷一笑道:「項兵衛來了多少天呢!本君若非來此赴宴,恐怕仍不能一睹尊駕的風采!」這幾句話分明怪責項少龍到咸陽後,沒有謁見他這要人。

烏應元心中暗罵,臉上卻堆起笑容道:「愚婿昨天才到,疏忽之處,君上大人有大量,切勿放在心頭。」項少龍反放下心來,這楊泉君喜怒形於色,庸俗平凡,怎會是呂不韋對手,反是這王齕厲害多了。

「噹!」磐聲響起。十八名虎背熊腰,身型彪悍的衛士手持長戈,步履整齊地由後堂進入殿內,排列兩旁。接著殿後傳來密集步下樓梯的聲音。項少龍心中恍然,原來莊襄王一直在上一層的殿堂裡,這時得人通知賓客到齊,才下來主持晚宴。同時猜到先前呂不韋當是在上一層與莊襄王密議,由此可見兩人關係多麼密切。

眾人分列兩旁跪伏迎迓秦王大駕。先是四名內侍肅容步出,後面是八位俏麗的年輕宮娥,服飾以紫色為主,襯以紅藍二色,頗有點土氣,遠及不上趙魏兩國宮女內侍的華袍繡服。他們分成兩組,每組二男四女,肅立一側。

環珮聲響。一位體態綽約、羅衣長褂的俏佳人,牽著髮冠華衣、年約十歲的小孩盈盈走了進來。項少龍偷眼一看,還以為是朱姬和小盤,等看清楚時,才知錯了。此時內侍之一唱道:「秀麗夫人、成蟜王子到!」項少龍心想,這就是楊泉君要捧的王子了,這秀麗夫人姿色不俗,應是莊襄王由邯鄲返秦後納的妃嬪,她和兒子能出席這宴會,隱有與朱姬和小盤分庭抗禮之勢,可見莊襄王對她頗為愛寵,否則早被打下冷宮。

環珮再響,項少龍立時眼前一亮。只見朱姬身穿用金縷刺繡著花紋圖案的短襦,熠熠閃光,非常搶眼,下面是觸地裙褂,加上高髻宮裝,走起路來若迎風擺柳,更襯托出她纖腰豐臀的體態和媚在骨子裡的動人風情,立時把那秀麗夫人比了下去。她一手攬衣,另一手拖著以黑色為主、短襦錦褲的小盤,正是「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輕盈柔美、飄逸若神。項少龍想起曾與她擁眠被內,枕邊細語,又是另一番滋味。低下頭去,避免與她的妙目交觸。

內侍唱道:「姬王后、政太子到。」兩對母子,分別來到宴席旁,下跪等待莊襄王的龍駕。小盤目不斜視,一眼也不望項少龍。項少龍心中讚許,他曾千叮萬囑地吩咐小盤,對他絕不可神態有異,否則說不定會惹起朱姬或其他有心人的懷疑。

四名內侍一齊唱道:「大王駕到!」項少龍不敢再偷看,只能在腦海幻想著對方模樣。一把柔和悅耳、斯文平淡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道:「眾卿平身!」

眾人齊呼道:「多謝大王!」項少龍隨眾人立了起來,抬頭一看,剛好與莊襄王打量他的眼光直接交觸。這曾在邯鄲作質子的秦王,年約四十,身材高瘦,頗有點仙風道骨之態。皮膚白皙如女子,臉容蒼白,卻有股罕見的文秀神采,手指纖長,予人一種有良好出身,大族世家子弟的氣質,只可惜雙目神光不足,否則更是氣概不凡。

頭頂冕旒,外黑內紅,蓋在頭頂是一塊長方形的冕板,使他更添帝王之姿。身上當然是帝皇的冕服,黑底黃紋,襯著金邊,莊嚴肅穆。看到項少龍遠勝一般人的體形和神采,莊襄王的龍目亮了起來,脣角露出一絲溫文爾雅的笑意,柔聲道:「能成非常之事,必須非常之人,少龍你沒有令寡人失望。」項少龍想不到莊襄王直呼他的名字,語氣又如此親切,連忙拜謝。

莊襄王目光落到烏應元身上,溫和地道:「得婿如此,烏先生還有何求,烏家異日定能因少龍光大門楣,可以預期。」烏應元大喜謝恩。楊泉君和王齕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對方心中不滿。

莊襄王目光掃過眾人,淡淡道:「眾卿請入席!」磐聲再響。另十八名衛士由內步出,先前的衛士九人一組,到了客席後持戈守立。眾人紛紛來到席旁立定,待莊襄王坐下,侍衛卓立其後,秀麗夫人和朱姬兩對母子亦席地坐下時,才敢入席坐下。

右邊兩席,上首處坐的是呂不韋和項少龍,接著是蒙驁和烏應元﹔另一邊則由楊泉君和王齕各據一席,涇渭分明。項少龍故意不看朱姬和小盤,以免莊襄王或其他人發覺他和她「母子」二人的特別關係,這叫寧教人知,莫教人見。

宮女穿花蝴蝶般穿插席間,為各人添酒和奉上美點。莊襄王道:「姬后和政王兒均安返咸陽,寡人再無憾事,讓我們喝一杯!」眾人舉酒祝賀,不過秀麗夫人、楊泉君和王齕等的臉色當然不太自在了。莊襄王的眼光落到朱姬和小盤處,眼神更溫柔了,以他那充滿感情的好聽聲音道:「政王兒,少龍有大恩於你,還不敬項先生一杯!」

項少龍亦不由為他的風采傾倒,深感成功非靠僥倖。莊襄王能於落魄時被呂不韋看中是「奇貨可居」,後來又打動了最被當時昭襄王寵愛的華陽夫人,納其為子,最後突圍而出,成為王位繼承者,自有其攝人的特色和豐采。否則縱使呂不韋再多花點錢貨,亦只是枉費工夫。小盤聞言起立,來到項少龍席前。到此刻兩人才有機會眼神交接。

小盤一對眼睛立時紅了起來,射出深刻之極的感情,幸好一閃即沒。當下自有侍女捧來酒壺酒盃。項少龍長身而起,恭敬地俯身,舉手過頭,接過小盤遞來的美酒,一飲而盡。小盤的身體更粗壯了,神色冷靜,當項少龍想到他日後統一天下的雄姿,不由心中一顫。兩人分別回到席位裡。

項少龍忍不住再望了小盤一眼,發覺朱姬正含笑看著他,秀眸盡是溫柔之色,嚇得忙垂下目光。莊襄王逐一和眾人閒聊了兩句後,眼光再落到項少龍身上,從容自若道:「若要攻陷邯鄲,滅掉趙國,把趙穆生擒回來,少龍認為須多少軍馬﹖」朱姬和小盤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楊泉君和王齕亦露出注意的神色,看他有甚麼話說。

呂不韋哈哈一笑道:「少龍放膽直言,舒陳己見!」項少龍微微一笑道:「以現在的形勢論,攻陷邯鄲二十萬人即可,但要滅趙,就算舉大秦全國之力,仍未可辦到。」眾人齊感愕然。

楊泉君冷笑道:「項兵衛對兵家爭戰之事,時日仍短,故才有此無知之言,王大將軍可否向兵衛解說一二,以免他見解錯誤仍不自覺。」他始終堅持稱他作兵衛,正是要提醒別人,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將,亦表明仍視他為外人。莊襄王和呂不韋先是對項少龍之言露出不愉之色,旋又深思起來。朱姬則是嘴角含春,對項少龍滿懷信心。烏應元則向項少龍猛打眼色,希望他慎言。

蒙驁雙目則亮了起來,顯是體會到項少龍說話中的含意。項少龍從容不迫地看著王齕,虎目精芒閃閃。王齕給他看得有點心寒,謹慎起來,道:「本將卻想請項先生先解釋一下為何有此立論。」此話一出,莊襄王、呂不韋、烏應元和楊泉君這四個不通軍事的人,立知項少龍非是胡謅一通,否則王齕不會如此有所保留。

項少龍淡然一笑道:「長平一役後,趙國確是遭到致命之傷,不但影響軍心士氣,亦深入打擊了王公大臣對國家的信心,不過正是由於這種心態,亦形成上下拚死抗敵之心,燕人的大敗正是明證,臣下提出能以二十萬人攻陷邯鄲,是趁我們烏家剛撤離趙國,牧場所有牲畜均被毒斃,使趙人在這方面的補給難繼,兼之士氣大損,才有此把握。但這一戰必須以快打快,趁李牧和廉頗分別被匈奴和燕人纏著,無暇分身,故城破則退,不宜久留。」

再沉聲道:「若只為破城,十萬人便可做到,但若要速戰速決,全師而退,非二十萬人不可。」王齕呆了半晌,嘆道:「項先生這話亦不無道理。」

項少龍禁不住對他好感大增,由於對方不會睜著眼說謊話。蒙驁沉聲道:「末將完全同意少龍之言。」楊泉君氣得臉色陣紅陣白,與秀麗夫人交換了個眼色,一時說不出話來。朱姬一陣嬌笑,媚眼一送,向莊襄王道:「大王啊!人家沒推薦錯人吧!大將軍和蒙將軍似還是首次對同一件事點頭同意呢!」這麼一說,王齕和蒙驁都尷尬起來。小盤望著項少龍,湧起崇慕和依戀的情緒。

莊襄王先望了呂不韋一眼,油然道:「少龍的舉我全國之力,亦未能滅趙,又怎樣解釋呢﹖」最緊張的是烏應元,假設項少龍在此項上不能說服秦王,那剛佔得的一點優勢,便會盡付東流了。項少龍陳辭道:「戰爭之要,雖說以國力為本,軍力為器,但外交和情報卻是同樣重要,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楊泉君插入道:「這兩方面的事,我大秦從沒有疏忽過,先王以張儀為相,便是從外交入手,粉碎六國合從之策,至於情報方面,我們不時有探子到各國偵察,從沒鬆懈下來。」項少龍愈來愈看不起這秦朝元老,不客氣地問道:「請問君上,假設我們傾全力揮軍攻趙,各國會有何反應呢﹖」楊泉君登時語塞,因為若沒有確實情報的支持,如何可答這假設性的問題。

呂不韋在几下拍了拍項少龍的大腿,表示很高興他挫了楊泉君的鋒頭。王齕終是和楊泉君共乘一船,出言道:「此事確不可輕舉妄動,齊楚兩國暫且不說,但三晉脣亡齒寒,必會齊起反抗,三國任何一國之力仍未足抗我大秦百萬之師,但聯合起來,則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此說,雖似為楊泉君緩頰,卻也等若肯定了項少龍的說法。

項少龍不讓眾人有喘息之機,侃侃而言道:「趙國若受攻擊,各國絕不會坐視,縱使開始時抱著坐山觀虎鬥的揀便宜心理,但只要趙人閉關穩守,再派人截斷我軍的補給路線,其他各國遲早必派軍應援,那時我們四面受敵,情勢殊不樂觀。」莊襄王拍案道:「好一句『坐山觀虎鬥』,這麼精采的語句,寡人還是初次聽到。」

項少龍暗忖難道這句話仍未在這時代被引用﹖謝過莊襄王讚賞後續道:「況且魏國信陵君仍在,足可影響各國,再來另一次合縱,我們便危險了。」眾人均默然無語,八年前魏國信陵君聯同各國軍隊,在邯鄲城下大破秦軍,各人自是記憶猶新,仍有餘悸。莊襄王嘆道:「如此說來,難道任由趙穆這奸賊逍遙自在嗎﹖」

只憑這一句話,便知莊襄王沒有統一天下的大志,否則這句話應是「如何才可蕩平六國呢﹖」項少龍肅容道:「若只是要把趙穆擒來,大王則不必費一兵半卒,只交由臣下去辦好了。」

眾人同時愕然。莊襄王精神一振道:「可有虛言﹖」項少龍道:「絕無半字虛語,臣下只須要半年的時間去搜集情報,便可起行,把趙穆生蹦活跳帶到大王御座之前,任憑處置,不過此事最緊要保密,否則臣下恐難活著回來。」

莊襄王拍案道:「誰敢洩出此事,立殺無赦!」同一時間呂不韋在項少龍耳旁嘆道:「這事怎可說出來﹖」

項少龍知他擔心自己會被楊泉君陷害,探手几下,在他大腿上寫了個「假」字,呂不韋登時會意,讚許地看了他一眼。楊泉君垂下頭去,免給人看破他的喜色。朱姬嬌笑起來,向莊襄王撒嬌道:「生蹦活跳的趙穆,少龍用語真是有趣,剛才人家的提議,大王還要猶豫嗎﹖」眾人一聽,立知另有文章。

果然莊襄王哈哈一笑道:「與少龍一席話,令寡人痛快極矣,若能把趙穆生擒回來,以洩寡人心頭之恨,定然重重有賞,由今天起,少龍就是寡人客卿兼太子太傅,專責教導政兒劍術兵法。」呂不韋大喜,忙向項少龍舉杯祝賀。要知太子乃王位繼承人,若能成為他的師傅,異日太子登基,自能發揮直接的影響力量,所以這官位實是非同小可,人人眼熱。

楊泉君由席中走了出來,跪伏地上,顫聲道:「大王尚請三思,我大秦立國數百年,以武聞名,能當太子兵法劍術太傅者,均乃國內最佳兵劍大家,從沒有外人擔任此職,況且項兵衛一無軍功,二來不知劍術是否名實相符,不若待項兵衛擒趙穆回來後,大王再作定奪吧!」他這番話亦算合乎情理,可見此人仍有點小聰明,可是莊襄王那聽得入耳,不悅道:「寡人怎會看錯人,這事就是如此安排,左丞相不必多言。」

王齕忍不住亦走了出來,跪陳道:「大王務要三思,否則恐人心難服。」這大將軍一開腔,等若秦國軍方齊聲反對,莊襄王雖心中大怒,亦不得不猶豫起來。項少龍見狀亦跪稟道:「左丞相和大將軍之言不無道理,大王請收回成命,先看臣下能否擒回趙穆,再作決定。」

烏應元和朱姬暗叫可惜,朱姬更暗恨少了與項少龍接觸的機會。小盤則差點想把楊泉君痛揍一頓。莊襄王嘆了一口氣道:「眾卿請起。」楊泉君和王齕兩人知他回心轉意,大喜回席。項少龍亦從容回席去也。王齕見他毫不介懷,禁不住心生好感。

莊襄王尚未說話,呂不韋一聲大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見呂不韋正容道:「政太子太傅一職,怎可丟空半年以上。兵法方面,少龍剛才已表現了他超卓的見地,而少龍在趙魏兩境,以少勝多,大破賊軍,又斬囂魏牟之首,早名震天下,不用贅言。至於劍術,只要楊泉君和大將軍請來心目中我國最有資格的劍術大家,擇日御前比試,即立見分明。」莊襄王大喜道:「就這麼辦好了!讓我們喝酒作樂。」

一拍雙掌,一隊歌舞姬立時飄進殿來,載歌載舞,可是卻衝不破那緊張的氣氛。雙方都盤馬彎弓,準備讓對方栽個大筋斗。項少龍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已給捲進了秦廷的權力鬥爭中。這或者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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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遠方音訊

接著的十天,項少龍度過了來到這古強國後最悠閒的美好時光。他領著妻婢,與滕翼、荊俊、烏卓和那些隨他由邯鄲前來的一千家將,到了城外烏家新開發的牧場休養生息。牧場佔地甚廣,快馬一個時辰才可勉強由這一端去到另一端,共有十八組簡樸但設備完善的房舍。他們選取了一個位於美麗小谷的四合院落,名之為「隱龍別院」。

每天清早起來,便和妻婢在大草原上馳馬為樂,順道練習騎射。又找來滕翼、烏卓和荊俊這三個高手對打,練習各種武器的掌握運用,作為與楊泉君等選出來那仍未知是何人的對手決戰前的熱身練習。「精兵團」則由原先的七十七人擴展至三百人,日夜操練,以應付將來返回邯鄲活擒趙穆的班底。

有項少龍這真正的特種戰士主持,這批人都進步神速,掌握到各種深入敵後的偵察與作戰技術。烏家人丁旺盛,其中不乏懂得冶鐵的巧匠,烏卓遵項少龍之言,在牧場內成立冶煉鐵器的作坊,依照他的設計,打造出攀爬腰索和飛針這類工具暗器。項少龍更不忘依墨氏補遺卷上的方法打坐練氣,滕翼發現後大感興趣,從他處學得訣竅,效果比項少龍還要好。

項少龍索性把補遺卷給了他,由他自行鑽研上面寫的兵法和劍術,兩人間的關係,比親兄弟更勝一籌。樂也融融時,陶方來了。眾人齊集在廳內舉行會議。陶方神采飛揚道:「有邯鄲的消息了,真是精采。」卻沒有立即說下去。眾人見他賣關子,都急得牙癢起來,只有滕翼不為所動,沉著如常。

陶方笑道:「逐件事來說吧!今次我們害得最慘的是趙穆,當趙人發現我們那條直通城外的秘道,才發覺上了大當,然後就收到了真正的嬴政返抵咸陽的消息,孝成王氣得病了一場,更把趙穆痛罵一場,整整一個月都不肯見他,到現在關係才改善了一點,但趙穆權勢已大不如前了,反而那郭開不知說了甚麼謊話,竟騙得孝成王那昏君對他信任大增。」項少龍忍不住問道:「趙雅的情況怎樣了﹖」

陶方知他特別關切,嘆了一口氣道:「她拖病在府,那齊雨本想去纏她,給她轟了出府門,很多人都看到呢!」烏卓知道原由後,對趙雅深感歉意,連忙道:「趙王沒有責怪她嗎﹖」

陶方沉吟道:「據說她曾苦勸趙王重用少龍,那昏君事後想來亦覺得對她不起,又見她拖病消沉,或者基於這些原因,趙雅並沒有受多大影響,小昭及趙大等人亦都回到夫人府。現在邯鄲人心惶惶,都怕我們會引領秦軍攻打趙國。最近孝成王派出使節,希望能聯結各國,以應付秦人的入侵,真是大快人心了。」滕翼道:「那假嬴政的命運又如何了﹖」

陶方搖頭嘆道:「給趙穆處死了,他滿肚子氣,惟有拿這無辜的可憐蟲發洩。」項少龍心中頗感不忍,不過這是沒有法子的事。

這時荊俊湊到陶方旁,輕聲問道:「有沒有給我送信與趙致﹖」滕翼一震道:「你那封信有沒有洩露我們會回邯鄲的事﹖」

荊俊嚇了一跳道:「當然沒有,小俊怎會這麼不知輕重。」陶方由懷裡掏出一封信來,塞到荊俊手裡,笑道:「看來趙致對你都有點意思哩!」

荊俊一聲歡呼,凌空翻了三個筋斗,一溜煙走了,看得眾人失笑不已。陶方道:「我們到大梁的人有消息回來了,聽說紀才女到楚國去了。」項少龍一震道:「不好!她定是往邯鄲找我。」眾人同時捕捉到他的意思,紀才女當然不能直接赴趙國找他,惟有先往楚國,再取道齊國往邯鄲去。古代訊息不便,邯鄲發生的事,恐怕到這時紀嫣然仍未知曉。

項少龍卻是關心則亂,決然道:「我們立即到邯鄲去!」陶方道:「至少要過了大後天才成,秦人已推了一個人來和你爭太子太傅之職,定了大後天午前在御前比武,有點身份地位的都會來觀戰。」

烏卓道:「那人是誰﹖」陶方應道:「好像是叫王剪吧!」項少龍大感錯愕,心想又會這麼巧的!

項少龍在離農莊別院不遠的小瀑布旁獨坐沉思。在這古戰國的時代裡,真是無處不是桃源仙境,就像眼前便是罕見奇景,谷內秀峰羅列,萬象紛陳,奇巧怪石,碧水流經其間,飛瀑彩池,隨緣天成,水動石變間,在陽光下百彩交織,使人怎麼看都不感厭倦。他坐在一個這樣的水池旁,傾聽著飛瀑注入清潭的悅耳聲響,看著岸旁綠竹翠樹,浮波蕩漾,水嬌色艷,充盈著初春的生機和欣欣向榮的意象,不由心曠神怡。

可是當心神轉到大後天的御前比武上,又愁懷暗結。不論那一個贏了,恐怕都會有點問題。問題仍是他能否改變歷史。若答案是否的話,那他大可甚麼都不理,笑遨山林,終日享受與妻婢們魚水之歡,而小盤自然會成了中國首位皇帝。只恨他不能肯定。若他贏了王剪,對方還能否成為日後統一六國的主要功臣呢﹖這真教他煞費思量。但他亦是敗不得,否則烏家將會受到很大的損害,對小盤亦是嚴重的打擊,甚至他的邯鄲之行也會受到影響。

苦惱間,少女嬌甜的笑聲傳來。草樹掩映中,翠桐和翠綠這兩位俏麗的艷婢,每人挑著兩個小木桶,到來取水,低言輕笑,並沒有留意到項少龍的存在。兩女來到池旁,放下挑擔小桶。翠桐坐到一塊石上,翠綠則脫掉鞋子,露出秀美的赤足,濯在水裡,意態放浪自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嬌笑。令項少龍想起與美蠶娘在那小谷的溪流,同作水中嬉戲的動人情景。

翠桐忽道:「少爺摟過了你嗎﹖」翠綠嬌笑反問道:「你呢﹖」

翠桐霞生玉頰,點了點頭,有點苦惱地道:「唉!只是輕輕攬了人家的腰,吻吻臉蛋便算了。」翠綠笑道:「小丫頭春心動了。」

翠桐氣道:「你比我好得了多少,昨晚夢中都在喚少爺。」翠綠大羞道﹕「不准你再說!」

看到兩女嬌態,愁思難解的項少龍不由怦然心動,由藏身處站了起來。兩女忽覺有人,別過頭來,見是項少龍,先是吃了一驚,然後是臉紅耳赤,羞得不知鑽到那裡去才好。項少龍怕她們不勝嬌羞急急溜掉,迅速移到兩人間,分別抓起兩女柔軟的小手。兩女渾體發軟,挨在石上池旁,不肯起來,額頭差點藏到酥胸裡。項少龍看得慾念大作,笑道:「不肯走嗎﹖那我們就在這池內合體交歡好了。」

兩女大駭,齊叫道:「不!會給人看見的。」項少龍威脅道:「想不給人看到嗎﹖乖乖的隨我去吧!」兩女無奈站了起來,既羞又喜。

項少龍拉著兩女,沿溪踏著高低起伏的怪石,往上攀去,不一會來到最高一層的小水池,剛好可作俯瞰,盡收谷地的美景。著兩女和他並肩坐下,摟著她們香肩,共賞這勝媲人間仙境的樂土。兩人情不自禁的靠入了他懷裡,芳香沁人。

文明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二千多年後的科技,肯定是人類作繭自縛,不住地去破壞這美麗的大自然。任何人若能像他般來到這古時代裡,都要為大自然異日的面目全非心生感慨。翠桐低聲道:「少爺剛才是否一直在那裡坐著﹖」項少龍促狹地道:「我睡著了,聽不到甚麼輕輕摟抱,親親臉蛋,又或有人昨夜發夢囈語那類說話。」兩女立時窘得無地自容,同聲嬌吟,把俏臉埋入他懷裡。

項少龍一邊讚嘆這時代的男人真幸福,兩手撫上她們滑嫩不留手的臉蛋,溫柔地摩娑著。兩女給他摸得嬌軀抖顫,呼吸不住增速。此時無聲勝有聲。項少龍低下頭去,尋寶似的找到翠桐的香脣,痛吻起來。另一手則開始對翠綠作不規矩的侵犯。

翠綠那堪他熟練的撫弄和挑逗,呻吟抗議道:「少爺啊!」這時太陽開始往西山落下去,剛好一道白雲橫過天際,赤陽化作一團艷紅,像個大火球般懸在遠空。項少龍離開了翠桐的香脣,這動了春心的美麗少女嚶嚀一聲,反身緊摟著他強壯的腰肢。他低頭向被他愛撫得連耳根都紅透了的翠綠,這可人兒正偷眼瞧他,見他目光射來,羞得差點要死,那逗人的模樣,看得項少龍忍無可忍,笑道:「以草為榻,以天為被,兩位大姐反對嗎﹖」

兩女嬌吟不休,那還懂得說話。項少龍三手兩腳地把自己的衣服脫光,裸裎著精壯強健的身體,兩女已羞得背轉身去不敢直視,但兩手卻偷偷地寬衣解帶,緩緩地褪去衣裙。項少龍看著她們嬌俏的身軀背影,尤其是那對充滿彈性的翹臀,股溝緊密,圓潤豐滿,看得項少龍一股慾流直衝龍莖,瞬間充血飽滿,一柱擎天,不待兩女衣衫褪盡,由後一把抱住翠綠,兩手滿握軟嫩俏乳,龍莖在翠綠股溝腰窩處不住磨頂著。

翠綠被項少龍健壯的身軀摟個結實,早已全身發軟似要溶化一般,尤其臀間頂著一根火熱如烙鐵的龍莖,整個人已是魂不守舍,只能反手摟住項少龍的頸項,任這朝思暮想的男人在自己身上盡情愛撫,口中發出陣陣呢喃,旋即被項少龍吻上朱唇,香舌繾綣。此時翠綠那陰毛疏密的蜜穴已泛出滴滴淫液,項少龍左手下探,尋幽訪勝,覓著那緊密的肉縫,中指微扣即入,噗的一聲輕響,濺出些許蜜水,讓翠綠羞得全身發熱,偏又無法克制地扭起纖腰,迎合著項少龍的手指,不一會兒就淫潮氾濫,愛液泉湧而出,溢滿項少龍的手掌,順著翠綠豐潤的大腿流淌而下。

項少龍右手在翠綠雙乳不住揉弄,順勢躺在草地讓翠綠背對著坐在他小腹上,柔嫩纖腰不安地扭動,熱挺的龍莖在臀縫中滑動,蜜穴被磨的淫水泉湧,泛流在項少龍的下身。項少龍按捺不住,兩手捧住翠綠圓潤的臀瓣微微抬起,龍莖立即挺立而起,順著臀縫陷入漲滿欲滴的陰唇內,瞬間已挺入大半。翠綠渾身猛顫,貝齒緊咬,撐著新瓜初破的痛楚,翹臀一沉,龍莖全根盡沒,龍頭頂住花心,撐的半開欲入,翠綠雙手緊抓著項少龍的大腿已是欲喊無聲,腦中空白一片。

項少龍被翠綠抓的慾火稍減,憐惜地將翠綠慢慢轉過身來,讓她無限美好的處子身軀伏在胸膛上喘息。不一會兒,翠綠痛楚漸緩,項少龍抱著她輕聲安慰,翠桐也扶著她的肩頭安撫著,翠綠輕吟出聲,翹臀微抬,稍喘口氣又緩緩套入,如此慢慢套弄,胯間傳出陣陣輕微淫響。項少龍見翠綠漸入佳境,性起便將翠桐拉過來跨坐在他上身,兩女赤裸相對,不禁羞赧臉熱,不敢對眼。

翠桐突然輕呼一聲:「啊…少爺……不…可以……噢!」,接著臉紅耳赤地媚眼半閉,咿唔不已,原來項少龍趁機將她拉過,冷不防就吸住了翠桐的小蜜穴,同時舌尖深入膣道內舔舐不停。翠桐初經人事,哪禁得起他這般調情手段,一下子就棄械投降,淫流如注,溢滿了項少龍唇齒,順著頸項流下。一時間,兩個俏丫鬟在項少龍身上淫聲浪叫,前仰後扭地春光無限。

那晚項少龍縱情歡樂,可是即使在銷魂蝕骨的時刻,他的腦海仍不住閃過紀嫣然、趙雅的倩影。眾女知他趙國之行迫在眉睫,神傷魂斷下,份外對他痴纏,難捨難離。

光陰在這情況下特別溜得快,兩天後他們離開了這美麗的小谷,返回咸陽城去。除荊俊外,滕翼和烏卓都留下,繼續操訓精兵。才到烏府,烏應元就把他找了去,神色凝重地道:「圖先調查過那王剪,據說此人不但劍術稱冠秦國,最厲害還是騎射的功夫,可連發三箭,用的更是鐵弓銅弦,五百步內,人畜難避。」想起死鬼連晉的箭術,可能仍及不上此人,項少龍不由頭皮發麻,問道:「這人是甚麼年紀﹖」

烏應元顯是為他擔心,嘆了一口氣道:「今年應是二十歲許,聽說樣子頗斯文秀氣,從外表看誰都不知他這麼厲害。」又沉聲道:「圖先查出楊泉君和王齕等人早就內定了找他來和你比武,拖了這十多日,是讓他利用這段時間加緊操練。那些人不安好心,看準你和妻妾久別重逢,在床笫間必有大量損耗,真虧他們想得到。現在連呂相都很擔心哩!」

項少龍記起昨晚的風流,心生慚愧,同時想到自己是有點輕敵了。烏應元拍拍他肩頭道:「儘量養足精神,我會向芳兒解說的了。」項少龍回到隱龍居後,拋開一切,避入靜室,依墨氏補遺的指示,打坐吐納,不一會物我兩忘,精神進入至靜至極的禪境。

「咯!咯!」叩門聲把項少龍驚醒過來。項少龍忙走去把門拉開,露出烏廷芳淒惶的玉容,顫聲道:「小俊給人打傷了,還傷得很厲害呢!」項少龍大吃一驚,忙趕到主宅去。烏應元和陶方全在,還有烏府的兩名府醫,正為荊俊止血和包。項少龍擠到荊俊旁,吩咐各人退開,才詳細檢視他的傷勢。他身上至少有七、八處劍傷,最要命是左脅的傷口,差點刺入心臟,其他傷勢雖嚇人,都是皮肉之傷,不過其中兩劍深可見骨,皮肉都綻了開來,觸目驚心。

荊俊因失血過多,陷入半昏迷的狀態裡,只是臉上不時露出痛楚難當的神色。項少龍雖心痛,卻知他應該可檢回小命,退到烏應元和陶方中間道:「誰幹的!」烏應元道:「已通知了圖先,他們會派人去查的了,幸好這小子身體硬朗,傷得這麼厲害,仍能撐到回來才倒地,算他本事了。」

陶方道:「這些人分明想要他的命。」門衛的聲音傳來道:「呂相國駕到!」

眾人想不到呂不韋會親來探望,轉身迎迓。呂不韋在十多名手下擁護裡,大步走來,先細看過荊俊的傷勢,才和三人到一旁說話,神情肅然道:「這定是楊泉君等人的詭計,想借殺死小俊,以打擊少龍的精神,少龍千萬不要上當。」項少龍平靜地道:「他們顯然低估了小俊的逃生本領,只要小俊醒來,當可知是誰人下手了。」

呂不韋道:「無論是誰下手,所有事都等明天與王剪一戰後才和敵人算賬。只要少龍奪得太傅之位,本相會全力支持少龍為小俊討回這筆血賬,教所有人知道呂不韋並不是好欺負的。」項少龍心情矛盾,他並不想與呂不韋的關係這麼密切,但看來情勢若依現時方向發展下去,他遲早會變成呂不韋的一黨。這還不是問題,最怕是大家生出了感情,將來可更頭痛了。

荊俊一聲呻吟,醒了過來。眾人圍了上去。荊俊只看到項少龍一人,憤然叫道:「大哥!他們好狠!」項少龍伸手按著他肩頭,道:「不要動!」

呂不韋沉聲道:「誰幹的!」荊俊冷靜了點,咬牙忍著身上的痛楚,道:「他們有二十多人,我只認得其中一人叫『疤臉』國興。」

呂不韋吩咐把他抬到後宅養傷後,雙目殺氣大盛,道:「這國興在咸陽頗有名氣,是渭南武士行館的三大教席之一,館主邱日昇與軍方關係密切,一向不把我的人放在眼內,少龍遲些時替我把那行館挑了,我要讓秦人知道開罪了我呂不韋絕不會好過。你要多少人﹖盡管說出來。」項少龍暗嘆這可就是作他的打手了,口中應道:「區區小事,我們有足夠力量辦妥的。」

呂不韋喜道:「有了少龍,我們整個聲勢都不同了,楊泉君等若非畏懼少龍,亦不用出此下策。」頓了頓道:「明天本相會先來此與你們會合,才一起進宮,本相有信心少龍不會教人失望的。」

項少龍心中一動,先向烏應元和陶方打個眼色,道:「讓少龍送呂相國出門吧!」烏陶兩人會意,任他獨自一人送呂不韋到門外登車。呂不韋乃極為精明的人,低聲道:「少龍有甚麼話要說﹖」

項少龍微笑不語,直至來到車前,才道:「這十天沒有一刻少龍不在為呂相籌謀苦思,發覺這樣和秦國本土勢力對抗下去,終是下下之策,說不定最後只落得兩敗俱傷。」呂不韋嘆道:「凡事以和為貴,我也想過這問題,奈何大利當前,秦人又一向仇外,誰也不相信我有誠意為秦國盡心盡力。」

項少龍從容道:「他們既是因利益而結合,我們就以利害來分化他們,像楊泉君又或渭南武士行館等死硬份子,我們以無情手段摧毀他們,藉之立威。但像王齕這類並非純為私利的人,大可籠絡施恩,使他靠到我們的一方。」呂不韋目射奇光,仔細打量了項少龍後,點頭道:「少龍似是妙計在胸,快點說來聽聽!」

項少龍輕描淡寫的說出了計劃。呂不韋聽罷道:「若做得到,自然是最好,只怕一不小心,反弄巧成拙,白賠了性命。」項少龍淡然道:「呂相對烏家恩比天高,我冒點險算得甚麼呢﹖」呂不韋哈哈一笑,用力摟了摟項少龍肩頭,欣然去了。項少龍知道取得了呂不韋絕對的信任,轉頭看荊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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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御前比武

咸陽宮主殿旁的大校場裡,萬頭攢動,有若鬧市,都急不及待觀看即將舉行的比武盛事。一方是秦國威名最盛的無敵悍將。另一方卻是聲名鵲起,戰績彪炳從趙國來的不世劍客。誰都希望看到兩人如何分出勝負。

陽光普照下,靠主殿的一方設起了三個高台,擺好了座椅,正中的當然是莊襄王和太子后妃的寶座。左台則坐滿了以楊泉君和王齕為首的大臣和軍方將領。右台除呂不韋外,蒙驁和親呂不韋的大臣客卿均已列席。李斯亦是其中一,他本沒有列席的資格,但由於關心項少龍,故以三寸不爛之舌,遊說了一個座位。其他地位較低的人,則只能站在校場的四周觀戰了。

甲冑鮮明,比其他六國人身材更高大的秦兵,守在正殿長階上和三個看台的四周,長戈在陽光下閃爍生輝,平添了不少莊嚴肅殺的氣氛。這時呂不韋和項少龍等剛乘車抵達,下車後往右台行去,立時惹起哄動,均對項少龍指點呼叫。呂不韋吁出一口氣,在項少龍耳旁道:「秦人好武,最重英雄,此戰是許勝不許敗。」項少龍今早以墨氏補遺卷上的方法行氣吐納,這刻真是龍精虎猛,信心十足,道:「呂相放心!」

呂不韋道:「左邊看台那身穿黑色戰服的人就是邱日昇了,切勿忘記了他的樣子。」語氣透出深刻的恨意。項少龍依言望去,只見台上近百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忙以微笑點頭回應。看了那邱日昇一眼,便移開眼光。呂不韋領著他登上看台,引見了諸人後,坐了下來,問後面的圖先道:「王剪來了沒有?」

圖先答道:「應該來了!卻不知在那裡?」號角響起。在禁衛簇擁中,一身龍袍的莊襄王,引領著小盤、朱姬、秀麗夫人、王子成蟜和一眾妃嬪,由殿內步出,朝中間看台行去。所有軍士肅立正視敬禮,其他台上台下諸人全跪伏迎迓,一時整個校場肅然無聲。項少龍心中暗讚,只看這情況便知秦王的威嚴和秦人的服從性和重紀律。

直到莊襄王和眾王子王妃在台上坐好,近侍宣布眾人平身入座後,才回復先前模樣,但人人都停止了說話,靜候莊襄王的宣布。內侍高唱道:「項少龍何在!」項少龍連忙起身,順手脫掉外袍,露出他那完美的體形,下台來到主台前面處,行晉謁秦王的大禮。莊襄王欣然看著項少龍,不住點頭,表示讚賞。他長居國外,基本上亦可算外人,所以對這由趙國來,又救回他妻子的青年劍手特別有好感。

內侍再呼道:「弁將王剪何在?」話聲才落,一陣蹄聲響起,只見一騎旋風般由宮門處馳來。人群爆起震天采聲,紛紛讓路,使來騎直馳場心。若說聲勢,項少龍明顯地輸了一大截。王剪騎術驚人,短短一程,已作了俯衝,側靠等等高難度的姿勢,快要停下時,竟奇蹟捲到了馬腹下,又從另一邊登上馬背,才躍下馬來,跪伏地上,大嚷道:「末將王剪!叩見我王!」眾人再響起驚天動地的喝采和打氣聲音,把氣氛推上澎湃的高潮。

呂不韋台上諸人,包括對項少龍深具信心的烏應元和陶方,見他騎技驚人至此,都信心動搖起來,更不用說呂不韋等未知項少龍深淺的人了。莊襄王露出驚異之色,頻頻點頭。朱姬因對項少龍別具好感,這時緊張得抓著小盤的手,才發覺小盤手心也在冒著汗。

楊泉君那台上的人卻是人人喜動顏色,好像項少龍的敗北,已成定案。王剪長身而立,往項少龍望來。剛好項少龍含笑看去,大家打了個照臉。雙方同時露出訝色,都為對方的體形氣度驚異。這王剪確如烏應元所說的白皙秀氣,但卻不足描畫出他真正的形態。他最多比項少龍矮上半寸,身穿紅黑相間的武士戰服,著了件藤甲背心,肩寬背厚,體形彪悍,予人英姿爽颯的印象。而高鼻深目,一對眼深邃莫測,烏黑的頭髮在頭上了個短髻,用一條紅繩綁緊,兩端垂至後頸,更顯威風八面。

項少龍心內讚賞,微笑施禮,暗忖如此人材,難怪將來能助小盤打下江山,統一六國了。王剪見項少龍神色友善,放鬆了面容,禮貌地還禮,但眼內仍充滿敵意。這時主台處由內侍讀出今次比武的目的和作用,其中自然少不免對群臣作出勉勵,強調保持武風的重要性。到最後,內侍朗聲道:「今次比武分兩部份舉行,先比騎射,再比劍術。」

項少龍心中叫苦,暗忖自己近來騎技雖大有進步,但若要與王剪相比,回家多練幾年也不成。王剪高聲領命,項少龍只好學他般應諾了。「颼!」的一聲,王剪以一個美妙的姿態飛身上馬,疾馳開去,到了場角快要衝入圍觀的人堆時,才勒馬人立,繡轉馬頭,蹄不沾地的轉過身來,倏然停下。當然又是響起另一陣喝采叫好之聲。兩名軍士早由場邊了個箭靶出來,放在廣闊大校場的正中處。

此時呂不韋使人把「疾風」牽來,項少龍從容一笑,雙足一彈,由馬尾躍上馬背,再一夾馬腹,靠著「疾風」驚人的高速,繞了一個圈,到了校場另一角,亦贏來不少喝采聲。王剪從馬鞍旁拿出他的鐵弓,往頭上一揚,登時惹來一片讚美聲。項少龍知他信心十足,準備表演箭技,收攝心神,向王剪遙喝道:「死靶怎如活靶,不若王兄射在下三箭如何?我保證絕不用盾牌擋格。」全場立時鴉雀無聲,不過所有目光都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像在猜度說這人是否找死呢?

項少龍卻是有苦自己知,與其等著落敗,不若行險一搏,憑自己的劍術和身手應付對方的騎射,若能成功,便可應付過這一關了。王剪顯然不是想佔便宜的小人,沉聲喝道:「箭矢無情,項兄可想清楚了。」項少龍遙向莊襄王施禮道:「請大王欽准!」

莊襄王猶豫了片晌,才以手勢示准此請。全場近二千人立時全體屏息靜氣,等候那驚心動魄的場面出現。王剪一手舉弓,另一手由背後箭筒拔出四支長箭,夾在五指之間,手勢熟練,使人感到他要把這四箭射出,有若呼吸般輕易。項少龍心中暗呼親娘,原來這人一直深藏不露,使外人以為他技止三箭,到現在才亮出真本領示人。

鴉雀無聲。王剪大笑道:「末將鐵弓鐵箭,可貫穿任何盾牌,項兄盡管用盾又如何,小心了!」微夾馬腹,戰馬放蹄衝來。項少龍仰天一笑,拍馬衝去,取的卻是靠近莊襄王那一邊,欺他不敢向莊襄王的方向發箭,好洩他的銳氣。

兩騎接近分開,交換了位置。王剪一抽馬頭,一刻不待回身馳來。項少龍心神進入墨家守靜的訣竅,天地似在這一刻完全靜止下來,捨王剪外再無他物。同時催馬往王剪迎去。只要能貼近王剪,避過四箭,這場騎射競賽當可收工大吉。

兩騎迅速接近,由過千步的距離,拉至七百步內。「騰!」王剪先拉了一下弓弦,不知如何,其中一支箭已落到弓弦處。霎時弓滿箭出。項少龍從未見過這麼快的箭,幾乎是剛離弦便到了面門處。幸好他的反應比常人敏捷十倍,一聲大喝,血浪離背而出,斜劈在矢頭處。全場不論友敵,一齊轟然叫好。

項少龍策馬、拔劍、疾劈,幾個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角度時間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表現出一種動作和力度的極致美態,使觀者無不深感震動,為他喝采。由此亦可見秦人率直真誠的性格。

「噹!」的一聲清響,鐵箭應聲斜飛墮地。王剪大叫了一聲「好」,倏地消失不見,原來躲到了馬腹下。項少龍心中駭然,剛才對方一箭力道驚人,震得他整條右臂酸麻起來,差點甩手掉下血浪寶刃,這時見不到王剪,即是說連他怎麼樣發箭都不知道,那能不吃驚。

大校場寂靜至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像宣告暫停。只餘下戰馬如雷的奔騰聲。雙方由七百步拉近至五百步。不聞弦響,以項少龍的角度看去,兩支箭同時由略往右斜移的馬腹下射出,一取項少龍心窩,另一箭往他大腿射去,絕對地把握了項少龍在矢到時的準確位置,教人嘆為觀止。

項少龍知道由於比先前接近了二百步,兼之手臂的疼麻仍未復元,絕無可能以臂力挑開對方更強力的勁箭,把心一橫,硬以劍柄往來箭挫下去,同時純憑本能和直覺,閃電飛出一腳,迎往另一勁箭。眾人仍未有時間分神為他擔心,「篤」的一聲,劍柄硬把勁箭磕飛,下面則鞋頭一陣火痛,勁箭應腳失了準頭,在項少龍身前斜向上掠,到了最高點,才往下掉來。兩騎此時相距只有三百步之遙。

項少龍忽覺不妥,原來最後一箭竟已無聲無息地由馬頸側射來,角度之刁鑽,除非翻下馬背,休想躲過,不過此時已來不及了。項少龍整條手臂這時痛得連舉起或放下都有問題,能拿著血浪只是作個幌子。一聲大喝,左手抽出掛在馬側的木劍,勉強掃在對方這最後一箭上。

「噗!」鐵箭被掃得橫飛開去。全場采聲雷動,連王剪亦禁不住再叫了聲「好」,把鐵弓掛回馬背側,拔出佩劍,往項少龍疾衝過來。項少龍不敢大意,血浪回到背上,一振左手木劍,拍馬衝去。

兩人擦身而過,連串的木鐵交鳴聲早響徹校場。項少龍試出對方臂力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心中懍然,故意馳到場端才轉回馬來,好爭取右臂復元的空隙時間。觀者此時無不看得一顆心提到了咽喉頂處。

王剪高舉長劍,策馬衝來。項少龍木劍交到右手,深吸一口氣,朝這頑強的對手馳去。兩騎迅速接近,到了五十步許的距離時,項少龍跨著那贈自紅粉佳人紀嫣然的駿驥,忽然增速,箭矢般疾竄,有若騰雲駕霧般來到王剪馬前。項少龍使出墨子補遺三大殺招的以攻為守中的「旋風式」,木劍彈上半空,旋轉了一個圈,力道蓄至極限,一劍掃去。

王剪因對方馬速驟增,判斷失誤,本想憑馬術取勝的計策登時落空,隨著又給對方怪招所惑,到劍風迫臉時,才勉強一劍格去。項少龍出此奇招,就是怕了他的馬上功夫,若讓他摸清楚疾風的速度和自己的劍路,久鬥下必敗無疑,對王剪來說,馬上比馬下更要靈動自如。「噹!」的一聲巨響,王剪差點連人帶劍給他劈下馬去,既因項少龍這一劍借自然之理加強了勢道,更因木劍本身的重量,才造成此等意外戰果。

王剪仰貼馬背上,防範項少龍乘勢進襲。項少龍木劍在他右上方幻出數道劍影,同時趁兩馬擦過之時,伸足在王剪大腿處點了兩下,可是由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木劍處,馬體又阻隔了大部份人的視線,所以除了交戰雙方心知肚明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王剪當然知他腳下留情。項少龍知道是時候了,向台上的呂不韋揮了一下木劍,打出約定的暗號。

此時兩騎互換位置,遙遙相對。王剪一臉頹喪,他乃英雄豪傑,輸便輸了,不肯撒賴,正要棄劍認敗時,呂不韋猛地起立,高喝道:「停手!」眾人愕然向他望去。呂不韋走到台邊,朝莊襄王跪下稟道:「項少龍王剪兩人無論劍技騎術,均旗鼓相當,臣下不想見他們任何一方稍有損傷,此戰請大王判為不分勝負,兩人同時榮任太子太傅,負起訓導太子重責。」

楊泉君那一台的人裡,有一半露出愕然之色,想不到呂不韋有如此容人大量,雖然他們看不到項少龍點在王剪腿上那兩腳,但剛才王剪給劈得差點翻下馬背,卻是人人目睹,都知他落在下風。莊襄王微一點頭,朝項少龍道:「項卿家意下如何,肯否就此罷休!」他這麼說,自然是看出項少龍勝出的機會較大。只要是明眼人,看看王剪的臉色,就不會對他樂觀。

項少龍回劍鞘內,恭敬地道:「王將軍騎射蓋世,劍術超群,臣下至為欽佩,呂相國這提議有若久旱裡的甘露,臣下受命,甘之如飴。」莊襄王哈哈一笑,站了起來,宣佈道:「由今天起,項少龍王剪兩人,同為太子太傅,不分高低,共侍太子。」

喝采聲震天響起。最感激的是王剪,這太子太傅一職對他實在太重要了,否則空有抱負,亦難開展。最高興的卻是呂不韋,項少龍教他這一手確是漂亮之極,使他贏得了滿場采聲,在秦國這是他從未嘗過的甜美滋味。朱姬興奮得緊握著小盤的手,湊到他耳旁道:「久旱甘露,甘之如飴,這世上還有人比你這師傅說話更動聽嗎﹖」小盤雙眼發光地看著這最欽服的「父親」,不住點頭。

歡聲不竭中,項少龍和王剪並騎來到主台前,下馬謝恩。全場跪送莊襄王時,王剪低聲道:「謝謝!」項少龍亦低聲答道:「這是你我間的秘密,王兄請我吃頓酒好了!」王剪正擔心他事後宣揚,感激得連聲答應了。

此時眾王公大臣擁下台來,爭著向兩人道賀。項少龍趁機來到王齕身前,誠懇地多謝他予自己這個機會,使王齕立時覺得大有臉子,好像項少龍真是由他一手提起來那樣子。呂不韋和他早有約定,自不會怪他向王齕示好,逕向王剪道賀,好爭取人心。

莊襄王見結果如此圓滿,泛起一臉笑容。除楊泉君和幾個死硬派因扳不倒項少龍而臉色陰沉外,眾人得睹如此神乎其技的比武,人人興高采烈,喜氣洋洋。一場風雨,就這麼安然度過了。


第五章 巧結奇緣

賽後,莊襄王把項少龍和王剪召到宮裡,勉勵一番。又當眾讚賞呂不韋,對他兩全其美的提議表示欣賞。當夜呂不韋在他的相國府舉行了一個私人宴會,被邀者就只項少龍、烏應元和蒙驁三人,呂府方面,除呂不韋外,只有親信圖先和幾個有地位的客卿,李斯則仍未夠資格參與這種高級及親切的宴會。席間呂不韋意氣飛揚,頻頻向項少龍勸酒,心懷大開。蒙驁得睹項少龍的絕世劍法和視死如歸的豪氣,對他自是另眼相看。

烏應元見愛婿立此大功,更是心花怒放。酒過數巡,歌姬舞罷。呂不韋哈哈一笑,向對席的項少龍道:「本相近日得齊人送來三名歌姬,均為不可多得的絕色美女,琴棋舞曲無一不精,美女配英雄,本相就把她們轉贈少龍、烏先生和蒙將軍,萬勿推辭。」烏應元和蒙驁暗忖呂不韋送出來的美人兒,還會差到那裡,大喜道謝。

項少龍自問已應付不了家中的嬌妻美婢,又學不到戰國人的視女人為工具或裝飾,忙推辭道:「相爺好意,少龍心領了,邯鄲之行,如箭在弦,勢在必發,少龍不想因美色當前而分心,請相爺見諒。」呂不韋見他不貪美色,心中愈發敬重,加上對方毫不居功自矜,笑道:「那就由烏先生暫且保管,待少龍擒趙穆回來後,再圓好夢。」眾人一起起哄,紛紛向烏應元調笑,擔心他會忍不住監守自盜,氣氛鬧哄哄的。

項少龍見推辭不得,惟有苦笑受禮。蒙驁道:「少龍準備何時赴趙。」項少龍想起紀嫣然,恨不得立即起程,看了呂府那幾個客卿一眼,猶豫起來。呂不韋自知其意,笑道:「這裡全是自己人,少龍直言無礙。」

項少龍沉聲道:「待小俊康復後,立即起程。」呂不韋點頭道:「我會和大王提說這件事的了,到時隨便找個藉口,例如要你到某地辦事,少龍將可神不知鬼不覺潛往趙境去。」

這時他對項少龍信心十足,雖仍不知項少龍憑甚麼法寶活捉趙穆,但卻深信他定會成功。呂不韋話題一轉道:「小俊的仇不能不報,少龍準備怎樣對付那邱日昇和國興﹖」烏應元有點擔心地道:「這事若鬧大了,大王會否不高興呢﹖」

呂不韋笑道:「放心吧!剛才本相曾和大王提及此事,他也非常不滿邱日昇的卑鄙手段,少龍即管放手去做,萬事有本相擔當。」項少龍對荊俊差點被殺甚感忿怒,雙目寒光一閃,冷然道:「少龍曉得怎樣做的了。」

在這時代生活了這麼久,他早深悉很多事情必須以武力來解決,否則遲早會身受其害。今次若非荊俊脫身回來,連誰殺了他都會如石沉大海,永不知道。就算當一次呂不韋的打手亦顧不得那麼多了。假若不狠狠教訓對方,同樣的事再發生在陶方或烏應元身上,那就後悔莫及了。

酒宴在興高采烈的氣氛下繼續著,直至賓主盡歡,才各自回家。途中烏應元酒意上湧,嘆道:「得少龍如此佳婿,不但是廷芳之福,亦是烏家之幸,若非少龍,我們在秦國那有目前如此風光。」項少龍對這精明的岳丈生出了深厚的感情。幾乎打一開始,烏應元就無條件地支持他這女婿,又把愛女許他,怎能不教他心中感激。

烏應元流出熱淚,喟然道:「待少龍把趙穆擒回來後,少龍至緊要向大王提出為爹在咸陽建一個宏偉的衣冠塚,想起他老人家屍骨無存,我便──唉!」項少龍怕他酒後傷身,連忙好言勸慰。

當晚在隱龍居內,與眾嬌妻美妾俏婢們自是說不盡的恩愛纏綿,魚水交歡。縱是項少龍身具驚人體力與電流異能,沉醉在十數位美女的淫聲媚語,乳波臀浪之中,還是讓他精疲力盡,睡到日上三竿,

次日得知荊俊受傷消息的滕翼和烏卓趕了回來,還帶了十五個劍術最高明的精兵團戰士。荊俊精神好多了,可以坐起來說話。滕翼看過他的傷口後,點頭道:「他們的確是想要小俊的命。」荊俊擔心地道:「你們到邯鄲去,絕不能沒我的份兒。」

烏卓道:「那你就好好睡個覺吧!」向兩人打了個眼色,退出房來。項少龍和滕翼隨他來到外廳,烏卓道:「唯一的方法,就是以暴易暴,否則遲早會有另一次同樣的事情發生。」

項少龍笑道:「我們還要公然行事,儘量把事情鬧大,讓所有人都知我們烏家不是好欺負的。」滕翼道:「事不宜遲,我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

項少龍大笑道:「那不若立即起程,教訓完那些蠢材後,我們還有時間吃頓豐盛的午飯。」三人坐言起行,領著那十五名好手,策馬出了烏府,朝武士行館馳去。

街上行人如鯽,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項少龍還是首次在咸陽騎馬逛街,大感有趣,沿途和眾人指指點點,談笑風生,好不得意。滕翼忽勒馬停定,循聲瞧去,只見行人道上一片混亂,「砰!」的一聲,一盤擺在一間雜貨店外售賣的蔬果被撞得掉到地上,人人爭相走避。

倏地一個以長巾包著頭臉的女子由人堆裡竄了出來,拚命往另一邊行人道搶去,後面追著五、六個凶神惡煞的大漢。剛好一輛騾車駛來,那看不清臉目的女子一聲驚叫,眼看要給騾子撞倒,幸好及時退後,腳下不知拌到甚麼東西,失了平衡,跌倒地上。包著頭臉的布巾掉了下來,如雲的秀髮散垂地上。那幾名大漢追了上來,團團把女子圍著。女子仰起俏臉,尖叫道:「殺了我吧!我怎也不回去的了。」

項少龍等全體眼前一亮,想不到這女子生得如此年輕貌美。滕翼一聲大喝,跳下馬來。其中一名大漢獰笑道:「我們的事你也敢管,活得不耐煩了!」滕翼一個箭步標前,來到兩名大漢中間。兩名大漢怒喝一聲,揮拳便打。滕翼略一矮身,鐵拳左右開弓,兩名大漢立時中拳拋飛開去,再爬不起來。其他四名大漢紛紛拔出兵刃。烏卓發出暗號,十五名戰士一齊飛身下馬,擺出陣勢。

滕翼不理那些人,來到少女身旁,伸出手道:「姑娘起來吧!」少女仰臉深深看著滕翼,粉臉現出淒然之色,搖頭道:「你鬥不過他們的,走吧!否則會連累了你們。」

馬上的項少龍心中大訝,自己這方人強馬壯,一看便知非是善男信女,為何這美麗的少女對他們仍這麼沒有信心呢﹖對方究竟是甚麼來頭﹖滕翼見她在這種情況下仍能為別人設想,心中感動,微笑道:「我滕翼從不怕任何人,大不了就是一死!」

少女把手放入他大手掌裡,嬌軀一顫下,滕翼把她拉了起來。那些大漢將倒地的兩人扶了起來,目中凶光閃閃地打量著他們,其中一人忽地看到後方高踞馬上的項少龍,失聲叫道:「這位不是項太傅嗎﹖」項少龍暗忖原來自己變得如此有威望,眼光一掃圍觀的人群,策馬上前,看著那幾名神態變得恭敬無比的大漢,道:「這是甚麼一回事﹖」

領頭的大漢道:「小人叫張郎,是呂相國府的人,剛才奉相爺之命,把兩名齊女送往貴府,豈知竟給此女中途溜走。」項少龍和烏卓交換了個眼色後,哈哈大笑起來道:「原來是一場誤會,好了!這齊女就當交了給我,你們可以回去覆命了。」

大漢道:「還有一個,在後面的馬車上──」項少龍心中好笑,道:「那位就麻煩諸位大哥送往舍下好了。」大漢們見他謙恭有禮,大生好感,施禮告退。

項少龍拍馬來到滕翼和那齊國美女旁,見到那美女小鳥依人般偎著滕翼,心中一動,道:「我們在附近找間館子坐下再說好嗎﹖」

項少龍等人分據四桌,要了酒菜。齊女自然和項少龍、滕翼、烏卓三人共席,喝了一杯熱茶後,原是蒼白的臉容紅潤起來,更是人比花嬌,難怪呂不韋亦要讚她們美麗動人。滕翼默然不語,眼內閃著奇異的神色。項少龍柔聲問道:「怎樣稱呼姑娘呢﹖」齊女偷看了滕翼一眼,見他目不斜視,有點失望,垂下頭去,黯然道:「我叫善蘭!」

烏卓問道:「為何來到咸陽還要逃走呢﹖在這裡刑法森嚴,以十家為一組,一家犯法,其他諸家得連同坐罪,知情不舉的腰斬。誰敢把你藏起來呢﹖」善蘭兩眼一紅道:「我準備一死了之,那管得這麼多。」

滕翼虎軀一震,垂下了頭,凝視著杯內熱茶騰升起來的蒸氣。項少龍柔聲道:「現在善姑娘既知是要到我們家來,還要逃走嗎﹖」善蘭呆了一呆,低聲道:「我不知道!」

項少龍微笑道:「這樣吧!我給姑娘兩個選擇,一是由我們派人把姑娘送回齊國與家人團聚,一是你嫁給我這兄弟滕翼。」一手拍著滕翼的肩頭。滕翼劇震一下,往項少龍望來,神情既尷尬,但又有掩不住的感激。愛情總是來得出人料外。善蘭的淒慘景況,楚楚動人的可憐模樣,深深打動了這鐵漢死去了的心。項少龍鑑貌辨色,那還不知滕翼心意。

善蘭又偷看了滕翼一眼,兩眼泛紅,以蚊蚋般的聲音輕輕道:「小女子早無家可歸了。」烏卓大喜拍桌道:「如此就恭喜滕兄了。」

滕翼皺起眉頭,道:「少龍!她本應是──」項少龍截斷他道:「說這種話就不當我是兄弟了。唉!滕兄肯再接受幸福生活,我高興得差點想掉淚呢!」

烏卓笑道:「今天似乎不大適合去找邱日昇晦氣吧!」項少龍欣然道:「先回府再說吧!」不由鬆了一口氣,這麼圓滿地解決了齊女和滕翼的問題,還能有比這更理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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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frank511127 於 2014-11-10 09:29 AM 編輯

第六章 呂氏春秋

才抵烏府,陶方迎了上來道:「我剛要使人去找你,幸好你們回來了。」項少龍一呆道:「甚麼事這麼要緊﹖」

陶方笑道:「要緊是要緊極了,卻是好事,大王傳旨你立即入宮去見他。」接著把他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少龍勿怪我人老嚕囌,昨天校場比武時,王后看你的眼光很奇怪,你千萬要小心點!」

項少龍明白他話內的含意,肯定地道:「我有分寸的了,就算不會牽累任何人,我亦絕不會幹這種傷風敗俗的蠢事。」陶方知他言出必行,放下心來。項少龍掉轉馬頭,拒絕了烏卓等提議的護送,策馬朝秦宮馳去。

咸陽街道的寬闊,介乎邯鄲和大梁之間,不過那只是指趙魏首都最大的那幾條街而言。平均來說,咸陽的街道要寬敞開揚多了。才轉入向南的大道,項少龍心中泛起給人盯著的感覺。那是很難解釋的一種感應。項少龍心中驚訝。不知是否打坐運功多了,自己的感覺竟變得這麼敏銳。亦奇怪為何會有人在暗裡窺伺著他。他裝作瀏覽街景般,不動聲息往四周張望,剎那間把握了周圍的形勢。

這裡地接南區市集,店舖與民居夾雜,兩邊路旁每隔兩丈許便有株大樹,林木成蔭,清翠蒼綠,若偷襲者要隱起身形,確是輕而易舉。眼光一掃之下,他發現了幾個疑人。兩人在一間酒菜館子二樓憑窗據桌而坐,見項少龍眼光望上來,立時垂下灼灼盯緊他的目光,裝作說話。另一人則是在路旁擺賣雜貨的行腳販,被一群看似是買東西的人圍著,正在討價還價,可是卻給項少龍發現他正專注地看著他的臨近,緊張得額頭現出了青筋來。

那些背著他的人中,有兩、三個體形壯碩,極可能是他的同黨。與這扮作行腳販遙對的另一邊街上,有兩人見到項少龍馳來,忙閃到樹後去,顯然不懷好意。項少龍想到卻是另外的事。有人布局殺他不出奇,奇在對方為何能這麼準確把握他的路線和行程。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知道莊襄王下旨召他入宮,所以才能在這前往王宮的必經之路,設下對付他的死亡陷阱。而敵人的實力應是不怕他有隨行的人員,因為對方定策時是不會想到他是孤身上路的。

想到這裡不禁心中懍然。這時他差點可肯定要殺他的人是楊泉君了,只有他才可通過秀麗夫人清楚知悉秦王的舉動,亦只有他才有膽量和實力對付自己。既然對付得荊俊,對自己也不用客氣了。

馬車聲響。前方街上馳來四輛盛滿草料的馬車,各有一名御者。兩車一組,分由左右靠近行人道處馳來,騰空了中間丈許的空位,可容他筆直穿過。項少龍只憑馬車出現的時間、地點和方式,便知不妥。生死關頭,他不敢托大,輕提疾風的韁索,裝作毫不覺察地往馬車迎去,同時暗裡由腰間拔出兩枚鋼針,藏在手裡。

雙方逐漸接近。項少龍心中好笑,輕夾馬腹,與他經過這段日子相處的疾風已明其意,立即增速,剎那間馳入了四車之間。這一著大出對方料外,駕車的四名漢子齊聲叱喝,露出了猙獰面目。草料揚上半天,每車草料內均暗藏有一名弩弓手,從草料下冒起身來,裝上了弩箭的弩弓同時瞄向項少龍。

項少龍大喝一聲,疾風箭矢般衝前,同時兩手一揚,鋼針往後擲出。頭兩輛車上的箭手尚未有發射的機會,臉面早插著飛針倒回草堆裡。另兩人倉忙下盲目發射,失了準繩,勁箭交叉在他背後激射而過。項少龍哈哈一笑,疾風的速度增至極限,瞬那間消失在長街遠處,教敵人空有實力,仍莫奈他何。

項少龍在莊襄王寢宮的內廳見到莊襄王和朱姬「母子」,陪客當然漏不了呂不韋。這廳堂布置典雅,莊襄王獨坐上首,呂不韋、項少龍居左﹔朱姬和小盤居右,各據一几。宮女進來擺上食物美酒後,退了出去。侍衛只在外面防守,使這午宴有點家庭聚會的氣氛。小盤態度沉著,並沒有偷看項少龍。朱姬收斂了很多,美目雖艷采更盛,但再沒有像以前般秋波頻送。

廳堂兩旁都開了大窗,可見外面迴廊曲折,花木繁茂,清幽雅靜,不聞人聲。莊襄王連勸三盃後,微笑道:「相國今早告訴寡人,少龍這幾天便要上路,去把趙穆擒回來好讓寡人得洩心頭之恨,寡人和姬后都非常感動,所以怎也要立即把少龍請來吃一頓飯,以壯行色。」項少龍對莊襄王大生好感,不但因他文秀的風采,更因他有種發自深心的真誠。

不知是否因長期在趙國作人質,受盡冷眼,所以他並沒有像孝成王般有著王族奢華不實的習氣。只看他對朱姬情深一片,又這麼眷念呂不韋對他的恩情,與這大商賈聯手對付自己國人,便可知他多麼重情義了。而且還有一個原因,使項少龍對他特別同情。當今世上,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天下最強大國家的領袖,只剩下三年的壽元。連忙叩首謝過。

莊襄王忽然慈和地道:「王兒是否有話要說呢﹖」朱姬和呂不韋的眼光落到小盤處,都射出像莊襄王般愛憐無限的神色。項少龍心中好笑,這三人全當了小盤是他們的寶貝兒子,怎知卻只是個假貨。同時暗吃一驚,小盤定是因聽到辱母仇人趙穆的名字,露出異樣神態,被莊襄王看入眼內。小盤往項少龍望來,失望地道:「太傅尚未有機會指導王兒,便要離開了。」

三人都笑了起來。朱姬蹙起黛眉道:「這事會否令太傅冒太多的危險呢﹖」項少龍笑道:「愈危險的事,愈合我心意,姬后請放心,臣下會小心在意的了。」

呂不韋呵呵笑道:「我對少龍卻是信心十足,知他定能成功。」莊襄王對小盤愛寵之極,微笑向他道:「王兒這麼敬愛太傅,父王高興非常。」轉向項少龍道:「太傅這幾天若有空,可多抽點時間到宮來指點太子,你昨天在校場擋王剪那三箭,王兒興奮得向人提過不停呢!」

項少龍忍不住和小盤對望一眼,暗叫厲害,這小子如此一番造作,異日若特別對他親密,亦不會被懷疑是另有隱情。當下恭敬地答應了。莊襄王嘆了一口氣,喟然道:「寡人當年命運坎坷,留落邯鄲,受盡白眼閒氣,從來沒有機會好好讀過書,且每天都要擔心明天是否有命。所以王兒回到咸陽,寡人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博覽群籍,要他──」朱姬嬌嗔地橫了他一眼,撒嗲道:「大王一口氣找了十多個人來輪流輔導太子,真怕政兒給累壞了。」

莊襄王欣然一笑,絲毫不因被她打斷了說話而有半分不悅。呂不韋呵呵笑道:「姬后想否聽聽老臣培育政太子的大計呢﹖」四人同時愕然往他望去。呂不韋以「慈父」的眼色望往小盤,才向莊襄王道:「所謂不知則問,不能則學,先聖賢人,兵家劍客,誰最初時不是一無所識,還不是由學習思辨而來。既是如此,為君之道,更須學習。」

莊襄王訝道:「呂相國是否認為寡人對王兒的培育仍有所不足呢﹖今次請來指導王兒的人,均為我國在某一藝學上最出眾的人材,例如琴清的詩歌樂藝,不但冠絕大秦,六國之人亦無不心生景仰,與魏國的紀才女並稱於世,相國難道有更好的人選嗎﹖」項少龍這才知道寡婦清原來姓琴,也是太子太傅之一,難怪異日秦始皇,嘿!亦即是小盤,會建「懷清台」來褒揚他這女師傅了。

朱姬和小盤好奇地看著呂不韋,看看他會拿出甚麼話來答莊襄王。呂不韋胸有成竹道:「政太子身為大秦儲君,當然不愁沒有能人指點。但過猶不及,有時太多雜學意見,反無所適從,所以臣下針對此點,特招來天下賢者能人,奇人異士,一齊集思廣益,把治國之道,上至統理天下,下至四時耕種,無所不包,總結在一書之中。異日書成,只要太子一書在手,便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了。」項少龍心中感嘆,呂不韋為了這「兒子」,都可說是用心良苦了。

莊襄王啞然失笑道:「真虧相國想出這辦法來,假若相國須要甚麼幫助,儘管向寡人提出來好了!」午宴就這樣輕鬆融洽的氣氛下度過。

宴罷莊襄王和朱姬返寢宮休息,呂不韋身為相國,日理萬機,連說多了幾句話的時間都欠奉,項少龍把來時遇襲一事告訴了他,他聽了便匆匆離去,剩下項少龍領著小盤到校場練劍。小盤今非昔比,到那處都有大群禁衛內侍宮娥陪侍在一側,累得兩人想說句心事話兒都有所不能。動手比試前,小盤忍不住低聲道:「師傅!不要去邯鄲好嗎﹖沒有了你跟母親在身邊,我感覺甚麼都沒有了。」項少龍這時見最近的內侍離他們也有五丈的距離,詐作指導他劍法,問道:「他們對你好嗎﹖」

小盤兩眼一紅道:「非常好!我也真當他們是我親生父母一般。」項少龍輕責道:「這是你最後一次當自己是小盤,由這刻起,就算在我面前,你仍是嬴政!」

小盤明白地點頭,再道:「不去可以嗎﹖」項少龍微笑道:「記著我們的君子協定,趙穆是我的,趙王是你的。」言罷一劍砍去。

小盤靈活地跳開一步,擺出架勢。項少龍看得心中一震。這小子多了以前沒有的一種東西,那就是強大的信心,使他的氣勢頓然大為改觀。這就是未來統一天下,成為中國第一個皇帝的巨人了。想到這裡,心頭湧起一陣難以遏制的衝動。

這時有內侍來報,說琴清來了。項少龍雖很想看一眼這與紀嫣然齊名的寡婦清,看她如何貞麗秀潔,卻以於禮不合,亦苦無藉口,何況小盤又要沐浴更衣,惟有打道回烏府去了。踏入門口,守衛報上王剪到來找他,正在大廳與烏應元和陶方閒聊,忙趕了進去。王剪見到項少龍,神情愉悅,趨前和他拉手見禮。

項少龍見他穿上普通武士服,另有一番威武懾人的豐姿,不禁泛起惺惺相惜的感覺,誠懇地道:「累王兄久等了!」烏應元和陶方站了起來,前者道:「王太傅是來向少龍辭行的。」

項少龍愕然道:「辭行﹖」王剪興奮地道:「是的!我立即要起程赴北疆,與匈奴作戰。」

項少龍心頭一陣不舒服,暗忖若他要上沙場,必須莊襄王和呂不韋點頭才成。秦國自商鞅變法後,部族領袖的權力被褫奪,喪失了繼承的權利,官爵以軍功論賞。凡有五十兵員以上的調動,均須秦王批准。這在當時是史無先例之舉。使秦朝的中央集權,臻達至當時的最頂峰。所有大將平時只持著半邊令符,若沒有秦王把另一半予他,便難以調動兵員。除兵符外,還須蓋上秦王印璽的文書,那才算合法。所以要在秦國作反,比在其他國家是困難多了。

烏應元和陶方知他兩人有話說,識趣地借口離開。兩人分賓主坐下後,項少龍呷著侍女奉上的香茗,心想難道呂不韋始終沒有容人之量,故意調走王剪,免得他來和自己爭寵。想到這裡,歉意大起。王剪奇道:「項兄的臉色為何變得這麼難看﹖」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王兄剛晉陞為太子太傅,便給人調走了,小弟很替王兄不值,不行!我定要向大王為王兄說項。」

王剪乃智勇雙全的人物,先呆了一呆,旋明白過來,感動地道:「現在王剪才知項兄真的是愛護末將。不過中間有點誤會了,這次任命是末將向大王提出來的,唉!實不相瞞,軍中最講論資排輩,沒有一點人事關係,想領兵打仗,真是提也休提。今次他們不願項兄得太傅之位,才迫不得已捧了我出來,與項兄分個短長。現在我的身份不同了,今早晉謁大王時,大王問末將有何心願,末將立即說出望能到北疆效力。大王和呂相商量後,再問明末將心中所定策略,當場賜末將虎符,讓末將赴北疆當主帥。這是末將一直夢想的事,想不到竟成了事實。末將是來向項兄報喜和道謝呢﹖」

這回輪到項少龍呆了起來,匈奴和胡人長期侵犯秦趙燕三國的邊疆,三國為了爭逐中原,一向對他們採取築長城禦邊的對策,始終奈何不了這些在蒙古高原上逐水草而居的強大遊牧民族。所以與匈奴人作戰,無人不認為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一個不好,還要丟了性命。匈奴人居無定所,生活清苦,因此特別具有掠奪性,利用騎兵行動迅速的優勢,採取遊擊戰略,敵退我進,敵進我退,經常深入中原,對以農業為主的中原諸國襲擾和掠奪。秦人正是深受困擾的一國。

當日李牧開罪了趙王,便給調去北疆,可知那是一種變相的懲罰,所以怎想得到王剪會自動請纓,求人把他調往北疆呢﹖看到項少龍的關心模樣,王剪笑道:「難怪項兄不解,自少以來,我的想法很多都不同別人的。」項少龍放下心事,好奇心大起,道:「王兄何不說來聽聽﹖」

王剪一口把杯內香茗喝掉,正容道:「末將一向心儀趙國的武靈王,若非他以天大勇氣,作出兩項變革,不但使趙國成為諸強之一,也使天下改變了戰爭的方式。」項少龍早聽過此事,點頭道:「王兄是否說他的胡服騎射﹖」

王剪興奮起來,道:「正是如此。那時趙人的衣服,袖子長、腰肥、領口寬、下擺大。這種長袍大褂,騎馬射箭都極不方便。於是武靈王不理國內大臣甚麼『變古之道,逆人之心』的種種食古不化的反對大道理,下令全軍改穿胡服,把大袖子長袍改成小袖的短褂,腰繫皮索,腳踏長靴,裝扮一新。」項少龍聽著也覺有趣,笑道:「這改革牽涉到體面和社會風氣的變化,阻力當然不會少了。」

王剪冷哼道:「比起做亡國之奴,這小小改革算得甚麼﹖」續道:「另一更深遠的改革,就是棄車戰為主的戰爭方式,代以騎兵作主兵種,在短時間內建起了一支強大的騎兵,不但橫掃匈奴,還披靡中原,所向無敵,名將輩出。若非出了孝成王這昏君,我國縱有白起這種不可一世的軍事天才,恐仍難有長平之勝。」

項少龍恍然道:「原來你要往征北疆,是要效法武靈王當年霸業,開創局面。」王剪充滿信心地微微一笑道:「末將作戰經驗雖然不少,但都是充當先鋒士卒,從沒有領軍的機會,與東南方諸國作戰,何時才可輪得到我,所以才自動請纓,好試試領軍的滋味。亦可熟習騎射作戰的方式,找匈奴人把我的劍磨利。」

接著壓低聲音道:「當年趙武靈王闢地千里,把林胡人盡畫入疆界之內,精於騎射的林胡人也充當了趙國的騎兵,頓使實力大增。末將亦一直有這想法。這叫一石二鳥,一日不迫退匈奴,何言一統天下﹖」項少龍伸手搭上他肩頭,心悅誠服地道:「王兄果是非常之人,竟可由一般人視為苦差的事裡,想出這麼多好處來,異日統一大業,必由你的寶劍弓箭開創出來。」

王剪還是首次遇上有人不說他是蠢材呆子,舉手抓著他的手臂,感激地道:「項兄才是非常之人,末將之有今日──」項少龍打斷他道:「你再提那件事,就不當我是好兄弟了。」

王剪兩眼一紅,誠懇地道:「項兄莫怪末將高攀,今次北征之舉,凶險萬分,說不定末將難以活著回來。今次前來──嘿!」項少龍見他欲言又止,奇道:「王兄有甚麼話,盡管說出來!」

王剪老臉一紅道:「其實末將一見項兄便心中傾倒,不知可否和項兄結為異姓兄弟,日後禍福與共,若有半分虛情假意,願教天誅地滅。」項少龍大喜道:「是我高攀才對,不過項某亦有三個肝膽相照的好友,不若就讓我們效劉關張的桃園結義,留下千古忠義之名。」

王剪一呆道:「你說甚麼劉關張的桃甚麼結義﹖」這回輪到項少龍大感尷尬。劉備、關羽和張飛的結義發生在三國時代,王剪當然是聞所未聞。當下胡謅一番,蒙混過去。又找來滕翼和烏卓,四個人就在痊癒了大半的荊俊榻旁,一同行了結拜的隆重盟誓。接著大喝大吃一頓,王剪這才歡天喜地的告辭去了。

當晚項少龍心情大佳,與烏廷芳等極盡床笫之歡,把煩惱和對紀嫣然的相思之苦,都暫且拋在一旁。忽然間,項少龍深切感受到自己來到了人生最得意風光的時刻。只要把紀嫣然接回咸陽,又擒了趙穆,他再沒有其他奢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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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情鎖秦宮

次晨圖先手下的頭號智囊肖月潭來找項少龍,兩人在內軒的小客廳坐下,肖月潭道﹕「是相國著鄙人來找太傅,看看有甚麼可幫得上忙的地方。」項少龍昨夜歡娛過度,又多喝了兩杯,頭腦昏沉道﹕「先生請勿見外,叫在下少龍便可以了,無論我官至何職,我們都是曾共患難的朋友,只以平輩論交。」同時揣摩對方來意。

肖月潭見他不擺架子,心中歡喜,謙讓一番後,道明來意道﹕「為了方便少龍往趙國行事,純靠易容化裝,既麻煩又不妥當,所以相國命肖某特別為少龍、小俊、滕兄和烏兄四位,依臉形特製了四塊精巧的面具,只要略加化裝,例如修改鬢髮型狀和色素,保證可瞞過趙穆。當然!少龍等仍要在聲線和舉止方面多加配合,否則仍會給辨認出來。」項少龍如夢初醒,大喜道﹕「相國想得真週到,不知東西帶來了沒有。」

肖月潭傲然取下背上的小包裹,解了開來,赫然是四副面具。他拈起其中一副給項少龍戴上,項少龍立時搖身一變,成了個滿臉鬚髯的粗豪大漢。肖月潭伸出手指,在他眼睛四周一陣撫摸,笑道﹕「這設計最巧妙的地方,就是接口多在毛髮處,例如露出眼睛這眼形缺口,不但把你的眉毛加濃了,還把眼形變圓,所以即使是熟識你的人,亦不能由眼睛把你辨認出來,至於下的接口,塗上一層粉油,便天衣無縫了。」

項少龍忙拿銅鏡照看,亦讚嘆不已。肖月潭拿出色粉,在面具上畫上符號,才為他脫了下來,道﹕「這面具仍要作少許修補,三天內即可交貨。」項少龍訝道﹕「肖先生真是神乎其技,只憑記憶便可製造出這麼恰到好處的面具。這究竟是甚麼質料﹖」

肖月潭得人欣賞,自是高興,欣然答道﹕「這是產於西北一種叫『豹麟』的珍獸,比獵犬只大上了少許,非常難得,我以高價搜羅,亦只得到四張獸皮,今次一下子就用光了。」項少龍暗忖這種聞所未聞的奇獸,極可能就是因肖月潭而絕種,感謝一番後,把滕翼等三人召來,讓他們一一試戴,看看有沒有須要修補的地方。滕翼等均嘖嘖稱奇,對邯鄲之行更是大為雀躍。

荊俊的體質好得教人難以相信,只這幾天工夫,便可活動自如了,當然仍不能動手搏鬥。肖月潭為滕翼脫下面具時,奇道﹕「滕兄是否遇上甚麼開心的事,為何整個人都不同了。」滕翼破天荒地老臉一紅,唯唯諾諾敷衍過去。更不敢接觸其他人眼光。肖月潭把東西包好後,壓低聲音道﹕「昨天少龍在街上被人伏擊一事,圖爺已派人查過了,應是渭南武士行館的人,因為剛巧他們有兩名武士昨天死了,秘密舉行了葬禮。」

如此一說,眾人都心知肚明圖先是收買了武士行館的其中某人,否則怎能得知這麼秘密的消息。肖月潭道﹕「但相國卻想請少龍暫時忍下這一口氣,因為相國已有個更好的計劃,可把楊泉君和邱日昇一舉除掉,所以不欲在這刻打草驚蛇。」荊俊憤然道﹕「他們歡喜便來對付我們,遲早有人會給他們害了!」

項少龍暗忖呂不韋愈來愈厲害了,不再只爭一時之氣,那種沉狠才教人心寒,制止了荊俊道﹕「肖先生請相國放心,我們知道怎辦的了。」肖月潭顯然和荊俊關係良好,把他拉到一旁,解釋一番,保證不會放過邱日昇等人後,才離開烏府。眾人商量了烏家上下的保安問題,擬定策略,項少龍道﹕「你們準備一下,三天後面具到手,我們立即上路。」

向滕翼笑道﹕「滕兄!好好享受這幾天珍貴的光陰啊!」滕翼苦笑道﹕「你也要來調笑我!」

此時有內侍來到,說奉王后之命,著項少龍立即入宮。項少龍愕然應命,離府去了。今次當然跟著大批烏家武士,不像上次般孤騎隻影了。

朱姬遣退宮娥內侍後,御花園的大方亭內只剩下朱姬、小盤和項少龍三人,其他最接近的侍衛亦在十多丈之外,只能看著,聽不到他們的對答。有小盤在,項少龍當然不擔心朱姬會「勾引」他。那會是使他非常頭痛的一回事。

朱姬為他斟滿置在亭心石桌上的酒盃,殷勤勸飲後,俏臉不勝酒力的泛起兩團紅暈,使她更顯狐媚無倫。這美女確有種傾國傾城的冶媚,那迷人風韻使人聯想到紅顏禍水,尤其當項少龍想起將來會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朱姬的表情忽地嚴肅起來,誠懇地道﹕「今天我請少龍來,是得到大王同意,好讓我母子能表示感激之意。現在朱姬再無所求,只望能好好栽培政兒,使他將來能當個勝任的君主。」眼光移到小盤處,露出母親慈愛之色。再低聲道﹕「還好這孩子並沒有令我失望!」

小盤眼睛微紅,靠近了朱姬。項少龍心中釋然。這亦非常合理,朱姬縱使是天性淫蕩,但在邯鄲過了這麼多年任人採摘的生活後,也早應厭倦透了。所以份外珍惜與丈夫和兒子重逢的新生活,至少暫時是這種心境。

項少龍點頭道﹕「姬后的心事,少龍明白了。」朱姬深深看了他一眼後,環視四周的御園美景,滿足地吁出一口氣道﹕「我知道你最明白我的了,見到你,不但像見到朋友,還像見到了親人,一點不須瞞你。你若有甚麼難題,不要怕向我說出來,有些情況由我向大王陳說,會比由相國稟告更為方便些。」

項少龍也不知她這番話有多少成是真的,但以她現時的身份,說這種話確是非同尋常。朱姬拍拍小盤的肩頭道﹕「政兒!琴太傅來了,快去吧!」小盤依依不捨地站了起來,隨著那站在遠處的內侍去了。項少龍知道戲肉來了,默然靜候。朱姬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又沒有在你面前擺王后架子,為何話都不說多半句呢﹖」

項少龍見只有他們兩人,輕鬆笑道﹕「守點君臣之禮,對姬后和我都是有利無害。」朱姬微笑道﹕「我和你間很多話都不須說出來,不過人家真的很感激你。唉!早知趁在邯鄲的時候,把身體給了你就好哩,最少留下一段美麗的回憶。現在為了做個好王后和好母后,所有私情都要放到一旁,希望少龍能體諒人家的心境。」項少龍想不到朱姬成了秦國之后,說話仍這麼直接露骨,可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時找不到話題。

朱姬微嗔道﹕「看你!又變啞巴了!」項少龍苦笑道﹕「我能說甚麼呢﹖應表示高興還是不高興。」

朱姬淡淡道﹕「看你還是高興居多,那就不怕給朱姬牽累了。」項少龍心中好笑,女人真奇怪,明是叫你不要惹她,但你若真個不去惹她時,又會不甘願,這是多麼矛盾。朱姬亦知自己過份了點,嘆了一口氣後,臉容轉寒道﹕「今趟少龍到邯鄲,可否給我殺兩個人﹖」

項少龍一震,瞧著她道﹕「說吧!」朱姬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雙目殺氣大盛,一字一字緩緩道﹕「第一個就是趙穆的另一條走狗樂乘,但不要問我原因,我連想也不願想起來。」

項少龍知她必是受過此人很大凌辱,否則不會恨成這樣子,點頭道﹕「我定能給你辦到!」朱姬斂去殺氣,眼睛露出溫柔如絲帛的神色,櫻脣輕吐道﹕「但太危險就不必了,最緊要是你能無恙歸來,沒有了你,朱姬會感到失去了一個好知己。由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便感到就算你不是我的情人,亦會是知心好友。」

項少龍糊塗起來。她的說話究竟是來自真心,還只是籠絡他的手段﹖他早已看過她迷得趙穆和郭開暈頭轉向的本領,故深具戒心。表面當然裝出感動的神色。可是卻瞞她不過,朱姬大發嬌嗔道﹕「你當我是騙你嗎﹖皇天在上,若我朱姬有一字虛言,教我不得善終!」項少龍嚇了一跳,忙道﹕「低聲一點,給人聽到就糟透了!」

朱姬橫他一眼,氣鼓鼓道﹕「沒膽鬼!信了嗎!」項少龍無奈點頭,嘆道﹕「還有一個人是誰呢﹖郭開嗎﹖」旋又搖頭道﹕「當然不是他,否則姬后那天早迫我殺了他哩!」

朱姬仍是心中有氣,冷冷道﹕「算你還懂動腦筋,當然不是郭開,在那些可惡的人中,他對我算是很好的了。」項少龍好奇心大起,道﹕「不要賣關子了,快說吧!」

朱姬抿嘴一笑,俏皮地道﹕「是否無論我說出任何人,你都會照人家指示把他殺了呢﹖」項少龍一呆道﹕「還說我是你的知己,為何姬后總像要看我為難尷尬的樣子呢﹖」

朱姬心中一軟,嬌笑道﹕「好了!人家不再為難你了,另一個人就是......就是......」項少龍皺眉道﹕「是否要我求你才肯說呢﹖」

朱姬垂下螓首,再仰起來時,淚珠由眼角瀉下,淒然道﹕「當日大王和呂相逃離邯鄲,趙穆知悉後,派樂乘領著大批人凶神惡煞般衝入家來,即時把所有男僕處死,女的給他們集體淫辱,那猙獰可怖的情景,到現在仍歷歷在目,就算白天不想,夢裡仍會重歷那淒慘不堪的景況,下令的人就是樂乘,你說他該殺嗎﹖」項少龍熱血上沖,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

朱姬垂首道﹕「翌日我和那假兒子給帶到趙穆處軟禁起來,那幾天是我一生人最噁心的日子,當時我曾立下毒誓,假設將來有能力逃出生天,必報此辱。」項少龍提醒她道﹕「你仍未說那人是誰哩!」

朱姬淡淡道﹕「就是趙雅!」項少龍劇震道﹕「甚麼﹖」

朱姬冷冷道﹕「甚麼﹖下不了手吧!」項少龍這才明白她為何要多費脣舌,心中不舒服之極,沉聲道﹕「她究竟做過甚麼事來呢﹖」

朱姬竟然「噗哧」嬌笑起來,花枝亂顫般道﹕「人家是騙你的,只是恨你對人家那毫不動心的可惡樣兒,才找趙雅來嚇嚇你。」接著玉臉一寒道﹕「但除這部份外,其他的話都是千真萬確。若情況許可,給人家把樂乘的首級帶回來!算朱姬求你吧!」

看著她猶帶淚珠的嬌艷朱顏,項少龍只覺頭大如斗。這女人真不好應付。似是上天把她生下來就是為了使她能把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難怪連趙穆都捨不得殺她了。朱姬舉袖拭去淚漬,輕輕道﹕「小心點啊!若換了是別人,我定會說擔保他榮華富貴。但我卻知道你是視功名如糞土的超然之士,所以只能對你說聲感激。但若你有任何要求,只要說出來,朱姬定盡心盡力為你辦理。」

忽地又淺笑道﹕「例如那天下最美麗的寡婦清,少龍要否人家為你引介,人家才不信她能抗拒得了你的魅力﹖」項少龍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長身而起道﹕「姬王后若再沒有吩咐,請恕微臣要回家準備邯鄲之行了。」

朱姬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微嗔站起來道﹕「你這人真個硬骨頭,老是拿邯鄲之行壓過來,人家想不放你走也不行了。」又盈盈一笑道﹕「不過我正歡喜你那樣子。唉!以後很難再有機會像現在般和你暢所欲言了。」

項少龍聞言亦不無感觸。朱姬當上王后的日子仍短,所以依然保存著昔日的心態。只看她剛開始時顯似意態堅定,但不旋踵又向自己調情,便可知道。無論如何!兩人間有了道不能逾越的鴻溝,無論如何愛慕對方,日後亦只能藏在心底裡。兩人再默對半晌,項少龍才施禮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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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0 09:23 AM|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frank511127 於 2014-11-10 09:32 AM 編輯

第六卷可供帶入H情節的部分不多
而且劇情緊湊
人物往來頻繁
為了不影響原作故事節奏
到第七卷才會有香豔場面
此外王剪的名字無法正確顯示
一直被伊莉改成王剪


就請大家多體諒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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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膽大包天

內侍領著項少龍離開御花園,沿著迴廊,穿園過殿,往外宮走去。沿途哨崗林立,守衛森嚴,保安明顯比他上次來時加強了。項少龍心中大訝,難道秦宮在防備著有變故發生﹖想起楊泉君先傷荊俊,又公然找人在長街伏擊他,可算行為囂張,會謀反亦不算稀奇。問題是秦國軍方還有多少人是站在他那一方吧了!

他當然不擔心。歷史書上早說明了呂不韋在被秦始皇罷黜前,一直是縱橫不敗的,而這可是十年後的事了。思索間,小盤的聲音由左方傳來道﹕「項太傅!」項少龍愕然循聲望去,見到小盤由一所外面植滿修竹的單層木構建築奔了出來,穿過草地,來到迴廊處。內侍和守護的禁衛嚇得慌忙跪在地上。

項少龍正不知身為太子太傅,應否跪下,小盤叫道﹕「太傅免禮!」打了個眼色。項少龍知機,和他走到一角,皺眉道﹕「你不是要上課嗎﹖」

小盤喘著氣道﹕「我早知太傅會經過這裡,所以一直留意著。」項少龍道﹕「你有甚麼話要說呢﹖」

小盤正想說話,一把清甜但帶著怒意的女子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道﹕「太子!」兩人心中有鬼,齊嚇了一跳,往聲音來處看去。只見一位容色絕美、頎長苗條的女子,垂著燕尾形的髮髻,頭戴步搖,身穿素白的羅衣長褂,在陽光灑射下熠熠生輝,步履輕盈,飄然若仙地踏著碧草往他們兩人走來,姿態優雅高貴得有若由天界下凡來的美麗女神。尤其走動間垂在兩旁的一對廣袖,隨風輕擺,更襯托出儀態萬千的絕世姿容。

更使人震撼的是她臉部的輪廓,有著這時代女性罕見清晰的雕塑美,一雙眼睛清澈澄明,顴骨本嫌稍高了點,可是襯托起她筆挺有勢的鼻子,卻使人感到風姿特異、別具震撼人心的美態,亦使人感到她是個能獨立自主,意志堅定的美女。她的一對秀眉細長嫵媚,斜向兩鬢,益發襯托得眸珠烏靈亮閃。這般名符其實的鳳眼蛾眉,充盈著古典美態,其誘人和特異處,項少龍還是初次得睹。

縱使以項少龍現在對女色心如止水的心情,亦不由怦然心動。秀挺的酥胸,不盈一握的小蠻腰,修長的雙腿,更使她有種傲然超於這時代其他女姓的姿態風采,比之紀嫣然真是各擅勝場,難分軒輊。不過這時她緊繃著俏臉,冷若冰霜,神情肅穆的盯著小盤道﹕「不知則問,不能則學,不學而能聽說者,古今無有也。太子你見事分心,無心向學,將來如何治國理民﹖」

小盤終是小孩子,自然是心怯地躲到項少龍背後,變成了兩位太傅正面交鋒之局。領路的內侍嚇得退到一旁,怕殃及池魚。四周的禁衛都目不斜視,扮作甚麼都看不見。琴清雖是生氣,容色卻是清冷自若,氣定神閑,雙手負在身後,仰臉看著比她高了小半個頭的項少龍,柔聲道﹕「這位就是政太子整天提著的項太傅吧﹖」

項少龍看著她玉潔冰清,眼正鼻直的端莊樣兒,拋開遐思,正容答道﹕「正是項某人,琴太傅請多多指教!」琴清淡然一笑道﹕「項太傅客氣了!太子!還不給我走出來,大丈夫敢作敢為,須要承擔起責任。」

項少龍一呆道﹕「不是那麼嚴重吧﹖」琴清玉顏轉寒道﹕「項太傅這話大有問題,學習途中溜了出來,本只小事一件,可是以微見著,日後當上君主,仍是這般心性,如何還能處理國事﹖若項太傅只知包庇縱容太子,如何對得起委重責於太子的大王﹖」

項少龍苦笑道﹕「不要說得那麼嚴重好嗎﹖算我不對,扯白旗投降了好嗎﹖」伸手一拍背後的小盤,道﹕「政太子!來!表現一下你敢作敢當的大丈夫英雄氣概給琴太傅過目欣賞!」

琴清聽得目定口呆,那有身為重臣會這麼說話的,就像鬧著玩的樣子。小盤應聲挺身而出,站在項少龍旁,挺胸突肚,作大丈夫狀,小臉苦忍著笑,那模樣惹笑至極點。琴清眼光落到小盤臉上,看到他因忍笑弄得小臉脹紅,明知絕不可以發笑,仍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別過臉去,以袖遮臉。小盤見狀那忍得住,捧腹笑了起來。項少龍亦不禁莞爾失笑。

笑意最具感染力,尤其在這種嚴肅的氣氛裡,四周內侍禁衛,無不暗中偷笑。琴清垂下衣袖,露出斂去了笑態的玉容,蹙起清淡如彎月的蛾眉,輕責道﹕「笑夠了嗎﹖」嚇得小盤和項少龍連忙肅容立定。笑開來實是很難制止,這時不但項少龍和小盤神情古怪,這美麗的寡婦也好不了多少,勉強繃著臉孔,責道﹕「不學而能知者,古今無也。但學而不專,等若不學,政太子好好反省今天行為,假若認為不能做到專心致志,琴清只好辭去太傅一職了。」

小盤忙道﹕「琴太傅,小政不敢了,保證不會有下一次。唉!今趟又要背誦點甚麼東西呢﹖」琴清顯然是狠在臉上,其實疼在心頭,嘆了一口氣道﹕「今趟只要你用心反省,好了!今天到此作罷。」

往項少龍望來,尚未有機會說話,項少龍已瀟灑地向她躬身施禮,姿勢動作均非常悅目好看。琴清看得呆了一呆,垂下螓首,避過他灼灼迫人的目光,微一欠身,轉身婀娜去了。項少龍心中欣然。總算還了心願,見到這沒有令他失望的絕代美女。對他來說這已足夠了。今日的項少龍,再沒有「初到貴境」時的獵艷心情了。

項少龍回到烏府,岳丈烏應元剛送走一批來訪的秦朝權貴,春風得意。這些天來烏應元展開親善社交政策,不住對有權勢的秦人送出歌姬和良駒,為在秦國的長期居留打下基礎,否則縱使有秦王和呂不韋在上支持,大處不會有問題,小處給人處處制肘,亦是頭痛的事。烏應元乃做生意的人,深明不論國籍上下,貴族平民,無不在求名逐利,於是針對此點,加上圓滑手段,逐步打通原本重重阻滯的關節。

項少龍心中一動,跟著烏應元回到主宅的大廳,坐下後說出了肖月潭的精巧面具一事,道﹕「我本想扮作行腳商人潛返邯鄲,再出其不意俘虜了趙穆回來便算,但這些面具卻令小婿信心大增,決意放手大幹一番。」烏應元何等精明,笑道﹕「錢財上絕沒有問題,嘿!若比身家,呂相恐亦非我們對手。」再壓低聲音道﹕「要不要我弄一批歌姬來給你送人。」

旋又失笑道﹕「我真糊塗,她們會洩露出你們底細的。」項少龍心想我如何無恥,亦做不出把女人當貨物般送來送去,笑道﹕「我只要一批不會洩露我們底子的第一流戰馬。」

烏應元微一錯愕道﹕「你真的準備大幹一場了﹖」項少龍對烏應元的聞弦歌知雅意讚嘆道﹕「岳丈真是舉一反三,我真的要放手幹孝成王和趙穆一場,以出那口塞在胸頭的忿怨之氣。」

烏應元吁出一口涼氣道﹕「賢婿是我認識的人中最膽大包天的一個,不過你這一著肯定押對了。我們烏家離開趙國時把農場所有牲畜全部毒死,使趙人在戰馬牲口的供應上,出現了短缺的情況,你若帶戰馬去與他們交易,保證他們要倒屣歡迎你呢。」項少龍道﹕「我不單要和他們作買賣,還要他們讓我代替烏家在趙國開設牧場。岳丈最熟悉這一行業,我們以甚麼身份出現,才最能取信趙人呢﹖」

烏應元皺眉想了一會,拍案叫道﹕「我想到了,在楚國夏水處有個以養馬著名的人,叫『馬癡』董匡。我想起這個人的原因,是因他本是趙人,因父親董平開罪了權貴,舉家逃到了楚國,董平本當上了個養馬小官,不知是否性格使然,被楚人排擠,丟官後歸隱荒野,專心養馬。少龍若冒充他後人,一來口音上不會出問題,二來從沒有人見過董匡,又可配合楚人的身分,好騙得趙穆相信你是楚人派去助他的間諜。我實在想不到一個比他更適合的冒充對象了。」

項少龍大喜道﹕「真的不能更理想了,岳丈可否撥十來匹沒有標記的戰馬,好讓我充當農牧大豪客﹖」烏應元抓著他肩頭失笑道﹕「十來匹馬怎樣向人充闊氣,至少要數百到一千匹才行,而且必須有標記,當然不是『烏』字而是『董』字了,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項少龍皺眉道﹕「這事只可讓呂不韋一人知道,否則若讓秦人發覺,說不定會通風報訊,那就糟了。」烏應元搖頭道﹕「這事最好連呂不韋都瞞過,才萬無一失,放心吧!我們絕不須趕著數百匹戰馬出秦關那麼張揚,只要有幾天工夫,我便可辦妥,路線上反要下一番布署,好讓趙人真的以為你們是由楚國到邯鄲去。」項少龍大感刺激有趣,和他商量妥細節後,這才回內宅去了。

經過滕翼居所時,忽聞刀劍交擊的聲音,大訝,順步走了入去,經侍女指點,在小後園裡找到了滕翼,原來此君正和善蘭兩人在鴛鴦戲劍。滕翼見到項少龍,臉上露出真摯的感情,著善蘭繼續和手下對打後,拉著項少龍到了一旁,欣然道﹕「昨晚真痛快,這幾個月來所有鬱結和痛苦都舒解了,現在只希望善蘭能給我生個兒子,好延續我滕家的一點香火,以免我作了滕家絕後的罪人。」項少龍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滕翼老臉一紅,佯怒道﹕「若你再笑我,我便和你大戰一場。」項少龍笑得更厲害了。滕翼只是搖頭。

翌日項少龍領著嬌妻美婢,帶著痊癒了大半的荊俊,與滕翼、烏卓和那批烏家最精銳的家將,回到了和平安逸的郊野牧場去。其他一切有關赴趙的安排,全交由烏應元和陶方去處理。項少龍專心陪伴妻妾,閒來則和滕翼等加緊訓練烏家的「特種部隊」,當然少不了灌輸他們有關一切為偽裝身分擬定出來的資料,以免露出馬腳。

眼見離別在即,趙倩顯得心事重重,項少龍知她心懸故國,又擔心他此行凶險重重,故與趙妮兩人刻意多撥時間陪伴著她,項少龍擁著倆人坐在後院涼亭欄杆上,想起當年在趙國挑逗趙妮,後來倆人突破心障,傾心相愛的美好時光,還有驚聞她們母子服毒自盡的心碎難過,到如今兩人雙宿雙飛。而趙倩更是隨著他歷經魏國的諸般驚險,還有逃回趙境前的風霜苦難,此刻終於有了安定的歸宿。倆女都是長於深宮之中的天之驕女,如今為了他拋棄故國親人,怎不讓他牽腸掛肚?項少龍暗自立誓,待趙國之行回來後,定要帶著她們遠離將來的鬥爭戰亂,與她們共度平靜的餘生。

十五天後陶方來到牧場,通知他們一切安排妥當。在牧場大宅的廳堂裡,眾人聚在一起,聽取有關邯鄲的最新消息。陶方道﹕「邯鄲忽然熱鬧起來,不知為了甚麼原因,魏國的龍陽君和韓國最有權勢的大臣平山侯韓闖都出使到了邯鄲去,定是有所圖謀,據聞齊國的特使亦會於短期內到那裡去,形勢非常微妙。」項少龍和滕翼等臉臉相覷,都想到一個相當不妙的問題。

陶方人老成精,早想到問題所在,嘆道﹕「假若楚國亦為這件我們仍不知道的秘密派使者到邯鄲去,雖說不一定會拆穿你們的假身分,但你們勢不能向趙穆冒充是應他請求而來奪取《魯公秘錄》的楚人了。」滕翼冷笑一聲,撮指成刀,作出了個下劈宰割的手勢。要知楚國離趙最遠,假設行動迅速,很有機會在楚使到趙前,搶先把他截著。

烏卓笑道﹕「這事交我去辦好了,橫豎我們都須要派出先頭部隊,與趙穆取得聯絡和默契,好讓他為我們打通孝成王的關節,使趙人大開城門歡迎我們。」接著向陶方問道﹕「趙穆與昏君和好如初了嗎﹖」

陶方嘆道﹕「孝成王真是不折不扣的昏君,聽宮內傳出的消息,趙穆這無恥的傢伙在他宮門外跪了半晚,便獲他接見,不一會又如水乳交融般黏在一起了。」轉向項少龍道﹕「趙雅稱病臥榻數月後,趙王亦不再為難她,把小昭跟趙大等人送回夫人府,現在已回復正常的生活。」

陶方語罷皺眉苦思道﹕「他們究竟有何圖謀呢﹖」荊俊道﹕「當然是要對付我們秦國了。」

滕翼呆了一呆道﹕「小俊你這麼快便以秦人自居了。」荊俊尷尬地道﹕「不妥當嗎﹖」

陶方笑道﹕「怎會不妥當,你滕大哥只是不習慣罷了!」滕翼苦笑搖頭,沒再說話。項少龍心想這時代的人對國家的觀念遠比對家族觀念淡薄,有點像二十一世紀的人在大公司任職,若覺得沒有前途而自己又有點本事的話,轉到第二家公司是常規而非例外。問陶方道﹕「呂不韋在秦國的形勢是否大大改善了﹖」

陶方點頭應是,慢條斯理道﹕「呂相國現在欠的只是軍功,但他卻不敢輕舉妄動,怕因秦人的不合作而吃大虧,那他由少龍你經營出來的少許優勢,便要盡付東流了。」項少龍心中苦笑。這件事他恐怕難以幫忙了,雖說在這戰爭的時代,你不去侵略人,別人亦要來侵略你,但若要他項某帶兵去攻城掠地,殺人放火,他卻怎也提不起那種心意。各人又再商量了一會,決定由烏卓明天立即起程去阻止楚使到趙,才返回後宅去。

尚未踏入門口,聽到趙倩的聲音在廳內道﹕「唉!月事又來了!」項少龍愕然立在門外。烏廷芳的聲音應道﹕「急死人了,人家已不斷進補,仍沒有身孕。」

項少龍也有些不安起來,生育這回事對幸福的家庭生活,特別這時代重視香火繼承的諸女來說,始終是一種缺憾,他自己反不覺得是太重要。廳內沉默起來。項少龍搖頭一嘆,加重腳步走了進去。

二十天後,當荊俊回復了生龍活虎,眾人立即秘密上路,出秦關,繞了個大圈,由齊境入趙。項少龍的思慮比以前更周詳了。先派出使者向趙國的邊防軍遞上晉謁趙王的正式文書,不片晌趙軍城樓鐘鼓齊鳴,城門放下吊橋,隊形整齊地馳出數百趙軍,向他們營地迎來。滕翼一聲令下,由三百烏家「精兵團」組成扮作牧馬人的隊伍,列陣營外,恭候趙人大駕。

帶軍來的趙兵將領是守將翟邊,年約三十,身形短少精幹,臉眉精靈,態度親熱,一見面便哈哈笑道﹕「董先生之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更勝聞名。」客套過後,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伴侍左右,領他觀看帶來的一千頭駿馬。翟邊身為戰將,自然識貨,憑欄觀馬,驚異莫名道﹕「這批戰馬質素之高,更勝敝國以前由烏家豢養的馬匹。」

項少龍等心中好笑,謙讓一番後,教人牽出其中特別高駿的一匹,贈與翟邊。不用說翟邊的態度更親熱了,忙大開城門,把他們這支浩浩蕩蕩的趕馬隊請入城裡,邊行邊道﹕「大王知道董先生遠道由楚而來,非常高興,尤其敝國正在急需戰馬補充的時刻,先生來得正是時候。」項少龍和滕荊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知道烏卓不辱使命,打通了趙穆這關節。

當晚翟邊設宴款待眾人,席間問起他們在楚國的情況,他們遂以編好的故事從容應付,賓主盡歡。翌晨翟邊派了一名領軍,帶他們朝邯鄲進發,曉行夜宿,二十天後,項少龍終於回到了這曾令他神傷魂斷的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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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重回邯鄲

邯鄲風采依然。來迎接的是「老朋友」大夫郭開,還有化名為「狄引」的烏卓。一番禮儀和場面話後,眾人趕著千匹戰馬,昂然進入這代表趙人權力中心的古城去。郭開和項少龍並騎而馳,笑道﹕「大王對先生身在楚方,心存故國非常欣賞,今晚特在王宮設宴款待先生。」項少龍正滿懷感觸看著城內風光,聞言以壓低得又沙又啞,放緩了節奏的聲調道﹕「大王能明白小人的心情,真使小人感動非常。唉!失去國家的人,有若無根浮萍,其中苦處,實不足為外人道。」

郭開微側少許道﹕「聽貴府狄先生說,董先生準備回來大展拳腳,但未知是否已清楚形勢呢﹖」項少龍心中一動,扮出愚魯誠懇的樣兒道﹕「小人只懂養馬,其他一竅不通,還望郭大夫能多加指點,小人絕不會忘記大夫的恩典。」今趟的策略就是裝作愚蠢和無知,以應付郭開這種狡猾之徒。

郭開哈哈一笑,才正容低聲道﹕「不知是何緣故,郭某一見先生,便心中歡喜,指點實不敢當,郭某定會竭盡所能,助先生完成心中理想。」項少龍裝出感激零涕的模樣,道﹕「有大夫這樣照顧小人,那就安心得多了。不知小人要注意甚麼事呢﹖」

郭開以無比誠懇的語調道﹕「大王那裡,自有下官為先生打點。但邯鄲有兩個人,先生必須小心提防,否則不但心願難成,說不定還有不測之禍,遭到與烏氏同一的命運。」項少龍裝出震駭的樣子,瞠目結舌道﹕「我和任何人都無怨無仇,為何有人要害我﹖」

心中卻是好笑。郭開顯是以為他是草野莽夫,思想單純,才以這種直接的方法籠絡自己,好使自己死心塌地,為他所用。由此亦可知趙王準備以他取代烏氏,才令郭開認為自己有被籠絡的價值。郭開那對閃爍不定的賊眼先巡梭四方,見前方開路的趙兵和後面的烏卓等人,均隔著一段「安全」距離,才壓低聲音道﹕「第一個要小心的人是郭縱,這人不會容忍有另一個烏氏的出現。」

項少龍點頭表示明白。郭開這話不無道理,這叫作一山不能藏二虎。不過他這「董匡」若要變成烏氏當日那麼財雄勢大,恐怕沒有幾代的時間休想辦得到。所以郭開仍是在虛聲恫嚇。郭開神秘地續下去道﹕「另一個要小心的人就是巨鹿侯趙穆。」項少龍忍不住失聲道﹕「甚麼﹖」

剎那間他明白了郭開並不甘於屈居趙穆之下,還正在找方法把他扳倒。不過郭開這樣向自己一個外人透露心事,實在有點不謹慎了,禁不住疑雲陣陣。這時剛抵達用來款待他們的賓館,赫然是當日囚禁朱姬和假嬴政的質子府。郭開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下去,陪著他進府去了。郭開又說了一番好聽的話,接收了一千匹駿馬這令趙人無可抗拒的重禮後,回宮覆命去了。

眾人來到內廳,聽取烏卓報告。烏卓吁了一口氣道﹕「我們確有點運道,楚人果然派來了使節,幸好給我截個正著,還得到了很多珍貴的資料。」滕翼明白地道﹕「大哥辛苦了!」

這五個結拜兄弟裡,以烏卓居長,所以成了大哥。接著是滕翼和項少龍,然後是王剪和荊俊這小弟弟。烏卓點頭道﹕「的確很辛苦,雖然在截捉楚使時設下了陷阱和埋伏,仍損失了五名兄弟,傷了十多人,不過這是在所難免的了。」項少龍可想像到當時情況的凶險和激烈,道﹕「弄清楚他們為何要來邯鄲嗎﹖」

烏卓道﹕「還是四弟的疲勞審訊管用,那叫白定年的楚使捱不了三天便崩潰了,吐露了實情,原來這事牽涉到東周君。」眾人齊齊動容。自七百年前由武王肇創,周公所奠定的「封建帝國」,或者可以借一個累世同居的大家庭來作為形容。這大家庭先由一精明強幹的始祖,督率著幾個兒子,在艱苦中同心協力,創造出一個以姬氏宗族為中心的大家族,天子與異姓諸侯間,多半有姻戚關係。整個封建帝國的組織,都是以家族為經緯。

只從這點推論,便知這帝國的崩潰只是時間的問題。危機來自兩方面,首先就是「嫡長繼承制」,一旦所傳非人,便會弄得眾叛親離,周幽王是最明顯的例子。其次就是彼此間原本親密的關係,數代相傳後漸顯疏隔,而人口增加,良莠愈不齊,難免會出現仇怨爭奪,傾軋動武的情況。亂局一現,誰也無力去阻止歷史巨輪的自然運轉。一旦王室失去了駕御諸侯的能力,立時會陷進群雄割據的局面。

而外族的入侵,迫得周平王東遷,正提供了這麼一個機會。君臣上下的名分,最初靠權力造成,當這權力消失,名分便成了紙老虎,周室的治權亦全面崩潰。不過這坍崩是緩緩出現,卻非一瀉而下。三家分晉前,諸侯間和與周室的關係上,仍有顧念舊情,不為已甚的心理,干忤而不過度。所以平王東遷後三百年間,大體上仍能維繫著對周室精神上的尊重和敬意。

三家分晉後,仍沒有以非公室至親的大夫篡奪或僭登君位的情況出現。但分晉後,周室的名位進一步被削弱,威嚴愈減。但東周君仍然是諸侯名義上的共主。現在東周君針對各國畏秦的心理,作出最後的一擊,確仍不可輕忽視之。

烏卓續道﹕「今趟東周君派來的密使叫姬重,若讓他促成了齊、楚、燕、趙、魏、韓六國的聯盟,秦國勢將處於非常不妙的形勢,而如今看來成事的機會相當大。」滕翼望向項少龍道﹕「我們必須設法破壞此事,否則呂不韋將難保他相國的地位。」項少龍的頭立時大了幾倍。

滕翼的話很有道理。說到底呂不韋的相國之位,全賴莊襄王而來,並不穩妥。而秦人最重軍功,若讓六國聯手,此仗定是有敗無勝,那時即使莊襄王亦護不住呂不韋。若呂不韋坍台,他們烏家休想再立足秦國,天下雖大,勢將烏家沒有安居之所。原本簡單的事情,一下子變得複雜麻煩起來了。

荊俊終於找到插口的機會,道﹕「燕趙不是在開戰嗎﹖為何今次亦有燕人的份兒﹖」

滕翼道﹕「這百年來諸侯間誰不是忽戰忽和呢﹖」接著肅容道﹕「小俊最好忍耐一點,不要在形勢未明前去找你的趙致,否則洩出底細,我們休想有一人能生離邯鄲。」

荊俊神情一黯,垂頭答應了,不過誰都看出他心中的不願意。項少龍道﹕「趙穆那方面的情況怎樣了﹖」烏卓猶有餘悸地道﹕「幸好我們抓了楚人派來的使節,否則今次定要吃大虧,原來趙穆是楚國春申君的第五子,這楚使白定年正是春申君派來與趙穆聯絡的人,還帶著春申君的親筆密函,省去了我不少審訊脣舌。」

滕翼笑道﹕「大哥當然不會一字不改把信交給這奸賊吧!」烏卓笑道﹕「這是必然的了,這密函內容簡單,只是教趙穆信任白定年,好好與他合作,至於合作甚麼,卻沒有寫出來。於是我依著信上的印鑑簽押,另外仿摹了一封,交給了趙穆,現在看來他對我們是深信不疑的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那封密函仍在嗎﹖」烏卓道﹕「這麼有用的東西,我怎會掉了,連那楚使亦留了下來,軟禁在邯鄲外一個秘密地方,今次趙穆有難了。」

項少龍大喜,四兄弟再商量了一會後,才收拾心情,往趙宮赴宴去也。路途中項少龍想起那次到趙宮與連晉決戰,不禁大生感觸。世事之難以逆料者,莫過於此。當時那猜想得到,兩年後的今天,他會以另一種身分,完全不同的情懷去見趙王呢﹖

在趙軍的引領下,項少龍和三個結拜兄弟,昂然策騎進入宮門。禁衛軍擺開陣勢,在趙宮主殿前的廣場上列隊歡迎,鼓樂喧天,好不熱鬧。項少龍等想不到如此大陣仗,都頗感意外,亦知趙王非常重視他們的「回歸」。其中一名將領策馬迎出,高唱出歡迎的讚語,赫然是忘恩負義的老相識成胥。這傢伙的軍服煥然一新,看來是高陞了一級,成了禁衛軍的頭子。

項少龍依足禮數,虛與委蛇一番後,與他並騎馳往宮庭。成胥親切笑道﹕「不知如何,末將雖是首次見到先生,卻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唔!先生很像某一位末將熟悉的人,卻一時想不起那是誰。」

項少龍心中暗懍,知道自己縱使改變了容貌,但體形依然,言行舉止方面亦會在無意中漏出少許破綻,才勾起了成胥對他的回憶和感覺。若無其事地以他「低沉沙啞」、「節奏緩慢」的聲音道﹕「成兵衛不須奇怪,鄙人亦不時會有這類感覺,就是見到首次相識的人,卻像早曾相識的樣子。」成胥釋然道﹕「看來是如此了!」

這時來到內宮玉華殿前的廣場處,成胥首先下馬,項少龍和隨後的滕翼等隨之跳下馬來。玉華殿台階兩旁左右排開了兩列數十名禁衛,執戈致敬中,趙穆這奸賊在樂乘和郭開兩人傍陪下,迎下階來。項少龍等看得心底暗嘆,想不到孝成王這昏君經過他們一役的嚴厲教訓後,仍然這麼倚重趙穆。趙穆隔遠呵呵大笑道﹕「本人巨鹿侯趙穆!董先生來得真好,大王等得心都焦了。」項少龍裝出惶恐的樣子,恭敬地道﹕「若教大王心焦,小人怎擔當得起。」

趙穆趨前,伸出雙手和他握著,向他打了個眼色,微笑道﹕「大王親自看過先生送來的戰馬,非常滿意。我們大趙得先生之助,定能大振軍威。」項少龍見趙穆認不出他來,放下心事,欣然道﹕「能令大王高興,小人已感不虛此行了。」同時與郭開交換了個眼色。

趙穆親切地為他引介了樂乘,項少龍則為滕荊兩人引見,客氣話後,各人輕鬆行往趙宮去。剛步進宮門,大殿內的侍衛動作整齊地端立敬禮,樂隊奏起迎迓貴賓的喧天樂聲。項少龍等和趙穆三人趨前下跪。趙王哈哈一笑,離開設在對著大門另一端的龍座,步下台階,急步走來,一把扶起項少龍,欣然地親切道﹕「董先生乃寡人上賓,不用執君臣之禮。」又向滕翼等人道﹕「諸位請起!」

項少龍剛站了起來,後面的荊俊竟「嘩」一聲哭了出來,包括項少龍等人在內,全愕在當場。當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到垂頭痛哭,賴在地上不肯爬起來的荊俊身上時,這小子嗚咽道﹕「小人失禮了,可是看到少主終於能回國力,完成了多年來的願望,使我激動得……」竟又哭了起來。項少龍等心中叫絕,想不到荊俊有此要哭就哭的本領,若非他們心中有數,還以為他真是感動得忍不住落淚。

趙王當然更不會懷疑,行過去把荊俊扶起,勸慰一番後,向項少龍道﹕「董先生有此忠僕,令寡人感動不已。」項少龍這時才有機會打量殿內的環境。趙王后韓晶亦出席了晚宴,席位設於孝成王右旁稍後處,正目光灼灼瞧著自己。幸好看表情只是出於好奇,並非看出他甚麼破綻來。

趙王左右下首處各設四席,應是每人一席,那便有一席空出來了,只不知何人架子這麼大,竟連趙王的晚宴都斗膽遲到﹖口中誠懇應道﹕「小人等雖長期身處異國,但無時無刻不想著回國力,可是因著烏氏的關係,害怕……」趙王冷哼一聲,打斷他道﹕「休要再提此人,放心吧!難得先生如此念舊,由今天起,安心為寡人養馬,寡人必不會薄待先生。」項少龍等忙跪下謝恩。

正要入席時,門官唱喏道﹕「雅夫人到!」項少龍等嚇了一跳,齊往大門望去。趙雅除了俏臉多了幾分滄桑外,仍是艷光四射,豐采依然,一身白底紅藍花紋的華貴晚服,像隻彩蝴蝶般飛進了殿來。趙雅美目飄到項少龍處時,明顯地嬌軀一震,停下步來。

項少龍心叫不妙,若此時露了馬腳,那就前功盡棄,連忙使眼色要趙雅鎮定。幸好孝成王、晶王后還以為這著名蕩女只是因看上了項少龍,才有這等奇怪表情,哈哈笑道﹕「王妹又遲到了,待會定要罰你三杯,還不過來見過董先生!」趙雅心領神會,移前向趙王下跪施禮,才站起來向項少龍施禮道﹕「趙雅見過董先生。」

項少龍等鬆了一口氣,也就乘機入席。他們以項少龍為首,依次佔了右方四席。另一邊則是趙穆、趙雅、樂乘和郭開。侍女奉上酒菜時,一隊三十多人的歌舞姬輕盈地跑了進來,在鼓樂聲伴隨下,載歌載舞。趙雅入席後,螓首低垂,以掩飾眼中藏不住的喜悅,同時心中計較已定,要把握這難得的機會接近項少龍。舞罷主賓照例互相祝酒。趙王卻不肯放過趙雅,重提罰酒三盃的事,迫著她連乾三盃。

微醉的趙雅刻意放浪起來,不住嬌笑撒嗲,看得項少龍心旌蕩漾,為宴會帶來無限熱鬧和春光。這美女開放起來時,沒有男人不看得心癢難熬。尤其她回復了昔日的浪蕩樣兒,對在場諸人秋波拋送,眉目傳情。滕翼和烏卓還好一點,荊俊早大暈其浪,頻頻和她舉杯對飲。

鬧了一會後,趙王向項少龍道﹕「先生準備如何在此開展大業呢﹖」項少龍沙啞著聲音緩緩道﹕「小人只是先行一步,還有幾批戰馬和馬種正在運赴途中。事不宜遲,明天小人便到城外視察,看看有甚麼適合地點,好開設牧場。」

趙王喜道﹕「這就最好了!」趙雅向項少龍飛了一個媚眼過來道﹕「先生的家眷是否會同時抵達呢﹖」

項少龍見她給自己機會接近,自然地接道﹕「待一切安頓好後,小人便派人回去把他們接來。」樂乘奇道﹕「董先生如此舉家遷來我國,不怕招楚人之忌嗎﹖」

項少龍從容答道﹕「小人的牧場設在楚魏邊疆處,只要每年向楚人交出五百匹戰馬和五千頭牲口,楚人便從不過問小人的事。今次來前,小人早有安排,不虞他們在短期內有任何發現。」趙王哈哈一笑道﹕「今晚不談正事,只說風月,來!讓先生看點好東西。」言罷一拍手掌,樂聲再起。

眾人瞪大眼睛時,四名歌舞姬以曼妙的步姿來到席前,表演另一輪歌舞。她們不但姿色遠勝剛才的歌舞姬,更使人要命的是美麗誘人的肉體上只是分別披著紫紅、鮮黃、淡綠和清藍色的輕紗,手持長劍,翩翩起舞。若隱若現間,青春動人的胴體春光隱現,美不勝收。尤其長劍和女體那剛柔的對比,更令她們倍添狂野之態。自上路後便沒有碰過女人的項少龍,不由看得慾火大作。

舞罷歌姬退了下去,趙穆笑道﹕「這是燕人獻給大王的十名燕族美女中的精品,亦是大王送贈先生的見面禮,先生認為還可以嗎﹖」這種送贈美女的盛事,乃這時代權貴交往間的例行風氣,但項少龍現在的形勢卻是不宜接受,尤其旁邊還有趙雅盯著,連忙正容道﹕「大王好意,小人感激不盡。只是現在開設牧場之事百廢待舉,實不宜於耽於女色安逸,大王請收回成命,待部置妥當後,小人才敢放心收此大禮。」

趙王愕然半晌後,感動地道﹕「先生果非常人,難怪有馬癡之譽。既如此,這四名燕女便留在宮內,俟諸事定當後,再送往貴府。」趙雅欣賞地對項少龍道﹕「不知先生定了何時到城外視察呢﹖」

項少龍知這是趙雅急於見他,答道﹕「明天日出前便出發,還望樂乘將軍按排城關開放的問題。」趙雅果然露出欣喜之色。宴會繼續進行下去,雖說不談正事,但因項少龍扮作一個只知畜牧的粗人,話題始終繞在這方面。當趙王問起楚國的情況時,項少龍早準備了答案,輕鬆地應付過去。

最後賓主盡歡。宴後趙穆借辭送項少龍回去,與他共乘一車,乘機秘密商議。車子開出宮門。趙穆立即扳起臉孔,冷冷道﹕「是誰人想出來的主意,竟要把一千匹上佳戰馬,送給趙人﹖」項少龍心中好笑,淡然道﹕「當然是春申君的主意。」

趙穆的臉色陰沉起來,雙目厲芒閃閃,冷然看著項少龍,沉聲道﹕「你真是那『馬癡』董匡嗎﹖」項少龍壓低聲音道﹕「當然不是,真正的馬癡確有返趙之心,早給君上處死,還抄了家當,這千匹戰馬只是他部分家業。」

趙穆不解道﹕「我只叫你們派人來奪取落在郭縱手上的《魯公秘錄》,為何現在卻大張旗鼓來到邯鄲,有起事來,說不定連我都會被牽累在內。」項少龍從容答道﹕「這是春申君的奇謀妙計,要知趙國經烏家一役後,元氣大傷,外強中乾,說不定會便宜了近的秦、魏、齊諸國,君上有見及此,所以改變策略,希望公子能取趙王而代之,那我們大楚便可不費一兵一卒,置趙國於版圖之內了。」

趙穆渾身一震,雙目喜色閃動,失聲道﹕「君父真有這想法嗎﹖」自從抵達趙國後,他的權勢與日俱增,但心情亦是矛盾之極。春申君的原意是要他控制趙王,好以趙人之力牽制著秦人,破壞三晉合一的密謀。但人非草木,經過這十多年的長期居趙,趙穆不由對趙國生出歸屬之心。不過這只能空想一番,他仍是給楚人遙遙控制著。若有異心,楚人可隨時把他的身分揭破,那種感覺絕不好受。但假若他能篡奪趙王之位,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局面了。

人望高處,這正是趙穆心中的夢想。項少龍見他神色,已知命中了對方要害,加重語氣道﹕「小人怎敢欺騙公子,今次隨小人來此的戰士,均是第一流的好手,稍後還有數千人借辭趕送牲畜入趙,只要能除掉像廉頗李牧這種有影響力的將領,趙國就是公子囊中之物了。」

趙穆喜道﹕「原來如此,待我回去想想,看看應如何進行計劃。」探手搭著他肩頭,湊到他耳旁低聲道﹕「若我真能成為趙國之君,必不會薄待先生。」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當然是為了截然不同的理由而開懷。

空行回到前身為質子府的華宅後,滕翼對項少龍道﹕「趙雅這般對三弟明白接近,是否妥當?還是小心點才好。」荊俊羨慕地道﹕「三哥能以別種身分跟她公開往來,不是精采絕倫嗎﹖」

項少龍尚未有機會說話,滕翼不悅地責難荊俊道﹕「你總是滿腦袋色慾之想,卻不知好色誤事之弊,趙雅和你三哥以前關係親密,從了他後未再對其它男子假以辭色,如今才初見面便這般興趣,極易引人疑竇。」項少龍心中大懍,暗生警惕,笑道﹕「那我只有當個好色的董馬癡,展開手段再重新追求她一次了。」

各人商議了明天要做的事後,回房睡覺去了。回房後,項少龍脫下面具,躺到榻上,心思起伏。他戴上面具後的樣子絕不算英俊,膚色有著曝曬後的黝黑,可是配合著他的身形體魄,卻總有股骨子裡透出來的魅力,尤其是改變了眼形的眸子,仍是那麼閃閃有神,充滿攝人的異力。這樣的形象,要讓人相信趙雅會對他動心,除了展現他的能力外,恐怕還要藉機顯顯床上威風才行。接著又想起紀嫣然這情深義重的嬌嬈,思潮起伏下,更是不能入睡,索性起榻到一旁依墨家心法打坐。不一會心與神守,睜眼時天色微明。

項少龍匆匆換衣,戴上面具後,出廳與滕翼和烏卓會合,一起出門。荊俊因別有任務,沒有隨他們一起去。樂乘派了一個叫謝法的武將領著一隊趙軍來作導遊,正在大廳恭候他們,客氣幾句後,眾人策馬馳上邯鄲剛開始了新一天活動的大街上。

蹄聲在後方響起。眾人回首後望,一隊人馬追了上來,果然是趙雅和十多名護送的家將。項少龍和滕烏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勒馬等候。趙雅果然對董匡的「興趣」這麼大。笑臉如花的趙雅先遣走了家將,其中包括了趙大等人,才策馬來到項少龍旁,笑臉如花道﹕「董先生遠來是客,怎能沒有人相伴呢﹖」

項少龍見她一身淺藍的緊身騎馬裝束,短襖長褲,足蹬長靴,把她動人的線條暴露無遺,心頭一陣感觸,竟說不出話來。趙雅白他一眼道﹕「董先生是否不歡迎人家哩﹖」項少龍以他沙啞的聲音道﹕「夫人多心了,小人有夫人作伴,歡喜還來不及呢!」

趙雅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領先策馬而出,叫道﹕「那就隨我來吧!」項少龍心中一跳,策馬追著去了。

他們由東門出城,放蹄疾奔。目睹春夏之交的山林野嶺,項少龍心懷大放,拋開所有心事,同時下了決心,立意好好大幹一場,鬧他趙人一個天翻地覆,不會再因心軟而有所保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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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情路相遇

趙雅縱情拍馬飛馳,累得眾人追在馬後,經過了城外的大草原後,趙雅離開了官道,朝東北丘陵起伏處奔去。地勢開始變化,奇峰異石代替了重重草浪,沿途飛瀑危崖,雲飛霧繞、幽壑流泉,明麗如畫,構成動人心魄,層出不窮的美景。穿過一座山谷後,來到一個長峽處,兩邊陡壁凌霄,多處只窺見青天一線,形勢險奇。

趙雅在前方放緩下來,項少龍正要趕上她時,滕翼趕到他旁低聲道﹕「少龍!你若以剛才那種神態和語氣和趙雅說話,遲早會給別人看穿底細。」項少龍大是懍然,知道滕翼是旁觀者清,往後望去,見到烏卓正纏著謝法指點環境,不虞聽到他們的對話,忙虛心求教。滕翼道﹕「董匡是出名只懂養馬的人,其他方面則是粗人一個,你自己斟酌點看吧!」項少龍有會於心,沉默下來。

長峽已盡,眼前豁然開朗,林木插天,陽光由濃葉成蔭的樹頂透射下來,彩光紛呈,美得難以描擬。樹叢山石間溪流交錯,涓涓細流,潺湲靜淌,似若不屬於這世界的仙境,教人心怡神醉。趙雅似乎對這地方非常熟悉,領著他們來到一個小丘之上,四周景物,立時盡收眼下。

項少龍策馬來到趙雅之旁,環目四顧,看清形勢,始發覺立馬處恰是一幅廣闊盤地的核心處,遠處奇峰峻嶺層層環護,翠色濃重,水草肥茂,山重水複中地勢開闊,滿眼綠蔭,香飄遠近,禁不住哈哈一笑,道﹕「他奶奶的兒子,夫人怎知有這麼一處好地方﹖」趙雅聽他語氣變得粗鄙,秀眉微皺,隨即了然,配合地表示不悅,沒有答他。滕翼等亦來到兩旁,同時讚嘆。

謝法道﹕「這處叫藏軍谷,唯一的入口就是剛才的一線天,當年我大趙的武靈王與戎狄作戰,曾藏軍於此,以奇兵得勝,自此後這處便命名為藏軍谷,董先生認為還可以嗎﹖」項少龍暗忖我怎知可不可以,忙向烏卓這畜牧專家打了個眼色。烏卓略一頷首,表示同意。項少龍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番後,讚嘆道﹕「呀!真是要操他的娘!」

滕翼、烏卓與趙雅三人心中好笑,謝法卻是聽得為之側耳。項少龍忍著笑道﹕「鄙人一見好東西,便忍不住要說幾句操他娘。這麼美好的地方,不是更要大操他的娘嗎﹖」謝法喜道﹕「如此說,先生是否要選此谷作牧場呢﹖」

趙雅此時往項少龍望過來。項少龍故意狠狠在她高挺的胸脯盯了一眼,才點頭道﹕「唔!這地方甚合鄙人眼緣,由今天開始,這藏軍谷就是本人建立第一個牧場的地方了,他奶奶的!想不到這麼順利便揀到場址。」趙雅見他語氣神態,都粗鄙不文,知道這是項少龍提醒自己暫時不宜太過接近他,便道﹕「董先生既找到理想的場址,可以回去了嗎﹖」

項少龍故意色迷迷打量著她,道﹕「鄙人還要仔細勘察這裡的水源、泥土和草質,奶奶的,夫人這麼急趕著回去作甚﹖」趙雅見他這般做作,說話又粗魯無文,心中反而有些快意,表面卻裝微怒道﹕「我還有約會,那來時間多陪先生呢﹖」心中暗自盤算,要怎麼才能公開「傾心」於「董匡」這個人。

項少龍笑道﹕「未知是誰令夫人這麼急著回去呢﹖」趙雅佯怒道﹕「這是我的事,與先生半點關係都沒有。」一抽馬首,掉頭往原路馳去。嚇得謝法忙分出一半人護送她回城。

項少龍見趙雅如此聰慧配合,心頭一陣暖意。裝模作樣勘踏一番後回到了行館。趙穆的人早在候他,邀他到侯府赴宴。

項少龍沐浴更衣後,獨自一人隨來人往侯府赴宴。趙穆見他來到,神情欣喜,趁時間尚早,把他帶入內軒密議,未入正題前,先笑道﹕「聽說你把趙雅氣得半死,怎麼了﹖對這蕩婦沒有興趣嗎﹖現在的她比任何時間更易弄上手呢﹖」項少龍心中暗罵趙穆,嘴上應道﹕「我怕她是孝成王的奸細,那敢惹她。」

趙穆顯然對他這種審慎態度非常欣賞,拍了他一記肩頭,親切地道﹕「是否奸細﹖誰比我更清楚呢﹖若對她有意,我自會給你安排。」項少龍暗中叫好,忙轉話題道﹕「那件事侯爺想過了沒有﹖」

趙穆精神大振,那還記得趙雅,肅容道﹕「現在邯鄲,誰不是我的親信,只要能除去幾個人,我必可安穩地坐上趙國君主之位。」項少龍微笑道﹕「首先要殺的兩個人就是廉頗和李牧吧!」

趙穆讚嘆道﹕「有你這種人材來助我,何愁大業不成,不過這兩人身旁猛將如雲,恐怕很難下手。」項少龍淡淡道﹕「若是容易,侯爺早下手了,這事可包在我身上,只要我能得到他們的精確情報,必能一擊成功。聽說現在他們都不在邯鄲,最好有方法把他們召回來,那我就使人作好埋伏,乾手淨腳把他們幹掉。」

趙穆懷疑地道﹕「你真的如此有把握﹖這兩人只是家將親兵便有數千人,相當不易對付呢。」項少龍道﹕「沒有人比我更精刺殺之術了,侯爺放心好了。」

趙穆那會相信他空口說白話,沉聲道﹕「這事要從詳計議才成,你最好先建牧場,打下根基,這事有我在孝成王跟前說項,定可順利達到。」項少龍心中好笑,他說這番話,就是要趙穆自己明白到此事不可操之過急,這時見目的已達,自然不會蠢得去迫他,點頭恭敬道﹕「鄙人全聽侯爺吩咐,這也是君上的指示。」

趙穆見他這麼聽話,心中大悅,微笑道﹕「孝成王現在對你印象絕佳,但記著牧場的事要加緊進行。哈!你這一招真命中了趙人的要害,沒有比趙人更需要你這救星了。」項少龍道﹕「我已選定了場址,明天立即著手進行。」

趙穆長身而起道﹕「來吧!各人也應來了,今晚請來的除了幾個在邯鄲最有權勢的人外,還有為東周君的事來此的各國使節,趁這機會見見他們吧!」項少龍知道自己現在成了趙穆的寵信心腹,所以特別得他垂青,站起來隨他往侯府的主宅走去。

兩人並肩在迴廊漫步,遇到的家將婢僕,無不跪地施禮。經過位於侯府正中的大花園時,一群達百人之眾的歌舞姬正在練舞,一時衣香鬢影、嬌聲軟語,教人看得眼花繚亂。項少龍眼利,一瞥之下便發現指導她們歌舞的導師赫然竟是趙致,不禁呆看了幾眼。訓練並沒有因趙穆經過而終止,趙致明明看到趙穆,但卻充作視而不見,不住發出命令,使眾美姬翩翩起舞,五光十色的彩衣,在燈火照耀下教人目為之眩。

趙穆湊到項少龍耳旁道﹕「看上了她嗎﹖此女叫趙致,父親是趙國有德行學問的大儒,師傅則是劍術大家,我也拿她沒有辦法。」項少龍不置可否地一聳肩頭,繼續前行。過了花園,兩人踏上直通府前主宅的長廊,對比下似是忽然靜了下來,一名女婢迎面而至,看見趙穆,忙避在一旁,跪了下來。就在此時,項少龍心生警兆,自然而然地右手握在血浪的劍把上。

他心中奇怪,不由往那女婢望去,只見她的手縮入廣袖裡,低垂著頭,下跪的姿勢很特別,使人有種怪異的感覺,似乎她隨時可由地上彈起來,作出種種動作。這純粹是一種直覺,若非項少龍在來邯鄲途中,每晚均依墨家心法靜坐練功,感覺恐亦不能變得如此敏銳。

趙穆一無所覺,繼續前行。項少龍大感矛盾,若此女是來刺殺趙穆,便是自己的同道中人,他現在固然要保住趙穆,因為不但要活捉他回秦,還要借他進行殺死樂乘的計劃,和打探東周君派使來趙的陰謀,但若害得此女落入趙穆手中,卻是於心何安。不過此時不容多想,兩人已來至離女婢十步的近處,項少龍忽由外側移到趙穆和女婢之間,希望能教她知難而退。

趙穆生出警覺,望往項少龍。婢女猛地抬頭,露出一張俏秀堅強的臉容,美目射出熾熱的仇恨,同時兩手由袖內伸了出來,運勁外揚,兩道白光,一上一下往趙穆電射而去。趙穆猝不及防下大驚失色,還未有時間呼叫出來和閃避,項少龍血浪離鞘而出,閃電般上挑下劈,準確地磕飛了兩把匕首。

女刺客顯然沒有第三把匕首,一聲尖叱,就在兩人身前滾出廊內去。項少龍作勢追趕,眼前黑影一閃,原來是女刺客手上揮來的軟鞭。他藉機退到趙穆前,似是保護著他,其實只是擋著已拔劍出鞘的趙穆的進路。女刺客知道失去良機,毫不停留滾入一堆草叢裡,在夜色中消失不見。

趙穆差點撞在項少龍身上,忙舉手按著他肩頭,煞止衝勢。項少龍看著掉在地上的兩把匕首,刀鋒在燈光映照下透出藍芒,顯是淬了劇毒。趙穆猶有餘悸道﹕「今趟幸有你在,否則吾命難保。哼!那些人全是飯桶,給刺客潛了進來都一無所知。」項少龍心中欣慰,這樣一來既更取得趙穆的信任,另一方面亦讓女刺客安然遁走。

他並非首次遇到這身手高明的女刺客了。當日他乘坐趙穆的馬車離開侯府時,便給這女刺客誤會了他是趙穆,把毒蛇投入車廂向他行刺。只不知她和趙穆這奸賊有甚麼深仇大恨,必要置諸死地而甘心,而兩次都因自己而不成功。不過趙穆壞事做盡,仇家遍地乃必然的事了。

宴會在侯府廣闊的大廳舉行,筵開四十多席,採「雙席制」,直擺滿了整個廳堂。項少龍此時對這時代宴會的禮儀已有相當的認識。見狀嚇了一跳,做夢也想不到今晚的宴會隆重和人多至此。君主款待群臣貴賓的宴會,人少時必採一人一席的「單席制」,倘或是百人以上的大宴會,則採前後席,每席四人以上的「多席制」。至於一般大臣公卿權貴的宴會,多採「雙席制」。

他們兩人來到大廳時,離開席尚有一段時間,只來了趙穆的心腹樂乘和一肚子壞水的郭開。兩人與趙穆關係密切,來早點好幫手招呼客人。趙穆應酬了兩句便消失了,自然是去責難手下保衛侯府不力,看來定有人要遭殃了。樂乘和郭開親切迎了上來,扯著項少龍聊起天來,先問了牧場選址的事後,樂乘嘆了一口氣道﹕「今次我真是左右做人難,在邯鄲所有自認有點頭臉的人,都爭
著來參加今晚的宴會,但席位卻是有限,唉……」

郭開亦苦笑道﹕「我也不是遇到同樣的難題,惟有把責任全推到侯爺身上,教他們直接向侯爺詢問,為何沒有被列於邀請名單上。」項少龍大訝,自問沒有這種吸引人的魅力,皺眉道﹕「今晚的宴會為何會如此熱鬧呢﹖」

樂乘奇道﹕「侯爺沒有告訴先生嗎﹖與秦國寡婦清齊名的大才女紀嫣然到了邯鄲作客,侯爺本亦沒有把握將她邀來,豈知她毫不猶豫答應了,累得所有人都要擠到這裡來,好一睹她的豐采。」項少龍心頭劇震,熱血上沖,一時說不出話來。謝天謝地!這絕世佳人終於來了。

郭開訝然打量著他道﹕「哈!想不到董先生也是另一個『才女迷』!」項少龍的心神全轉移到紀嫣然身上,那還有興趣和他們胡扯,告了個罪,由側門步出園林裡,以舒緩興奮的心情。想到今晚即可和心中玉人聚首,便感飄然欲仙,如身在雲端。今晚怎也要和她共圓鴛夢了。心中同時奇怪,為何她明知趙穆是他的大仇人,還肯前來赴宴﹖

急碎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項少龍驚覺地猛轉過身來,剛好與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打了個照臉。美女嚇了一跳,踉蹌退了兩步,俏臉轉白,由驚喜變成了失望,垂下頭去,幽幽道﹕「對不起!奴家認錯人了。」在遠處昏暗的燈火映照下,入目是曾與他有合體之緣的孖生姊妹花中的姊姊,越國美女田貞。

項少龍心中恍然,她定是路過此處,看到自己的背影,認出他是項少龍,等看到他扮成董匡的尊容後,才大失所望。由此可知她對自己的印象是何等深刻難忘。心生憐惜,柔聲道﹕「沒有關係!你叫甚麼名字﹖」田貞嬌軀劇震,掩口道﹕「你真是項爺,奴家作夢也記得你那難忘的聲音。」

項少龍登時汗流浹背,想不到一時忘了改變口音,即洩露了身分,忙壓得聲音沙啞道﹕「姑娘誤……」田貞一聲歡呼,撲了過來,死命摟著他道﹕「奴家死也忘不了你,我們都不知多麼為你擔心呢,現在大爺沒事了,真要多謝老天爺哩!」

項少龍知瞞她不過,摟著她到了林木深處,先來一個熱吻,才湊到她耳旁道﹕「現在我的真正身分是個大秘密……」田貞乖巧地接口道﹕「奴家明白了,就算死都不會洩露項爺身分。」

項少龍加重語氣道﹕「連妹子都不可透露此事。」田貞猶豫片晌,無奈點頭道﹕「好吧!不過她也像奴家般苦念著項爺呢!」

項少龍放下了點心事,低聲道﹕「只要你乖乖的聽話,我定把你們姊妹帶走,絕不食言。」田貞感動得熱淚盈眶,以最熱烈的方式獻上香吻,動人的肉體似要擠入他體內去。項少龍壓制已久的慾火立時熊熊燃燒起來,只恨這非是適當的時候和地方,癡纏了一會後,臉紅耳赤的田貞在他苦勸下,依依不捨地走回內宅的方向。

項少龍苦笑搖頭,才往大廳走去。走了兩步,一對男女由他剛才出來的側門步入園裡,密密商議,赫然是趙穆和趙雅。他心中一動,隱在一叢草樹間,靜心窺聽。只見趙雅緊繃著俏臉,冷冷道﹕「不要說了,我怎也不會去陪那種粗鄙不文的莽夫,你手上這麼多美女,為何不拿去送他,例如你最疼愛的田家姊妹花,不是可更令他滿意嗎﹖」趙穆陰陰笑道﹕「是否你仍忘不了項少龍呢﹖」

趙雅愕了一愕,怒道﹕「不要胡言亂語!」趙穆笑嘻嘻道﹕「這個董匡可不一定是個草包,到時恐怕妳倒貼人家還不一定看上妳。今趟若我們六國結成聯盟,即管秦國亦難逃被瓜分的厄運,那時我便要項少龍死無葬身之地,那時他就算死了,我也要鞭屍始可洩心頭之憤。」

趙雅冷冷道﹕「你有那本事才說吧!還不回去招待客人。」

項少龍恍然而悟,原來趙穆是要借趙雅來討好自己,原因當然是自己不但剛救了他一命,還顯示出過人的機警和絕世劍術,使他對自己另眼相看,更為倚重。趙穆將己比人,當然認為須以權位、美色、財貨等利益去籠絡他,而趙雅則是他現時能想到的最佳禮物。趙雅不明內由,擔心項少龍被看破,故意道﹕「你為何這麼看重那董匡呢﹖」

趙穆乾笑兩聲道﹕「不是我看重他,而是你的王兄有命,至緊要好好籠絡此人,你還不明白嗎﹖」聽到是趙王的意思,趙雅佯作軟化低聲道﹕「或者他不好女色呢﹖否則為何昨晚他連王兄送他歌姬都拒絕了。」

趙穆嘆道﹕「只要是真正的男人,誰不好色?我看是他眼角過高,看不上那些歌姬吧!我們的雅夫人又怎可同日而語呢!」趙雅故意冷冷道﹕「眼角高便去追求紀嫣然好了,我趙雅算甚麼呢﹖」

項少龍聽她語氣中酸酸的味道,知她有些嫉忌紀嫣然,不由升起個主意。趙穆哄道﹕「紀嫣然是出名無情的石女,怎及得上溫柔多情的趙雅,不要多說了,聽說董匡走了出來透透氣,你幫我找他回來吧!那麼緊張幹嗎﹖又不是要你今晚便陪他入房登榻。」

趙雅默然無語。項少龍知道再聽下去也沒有新意思,緩緩溜了開去。項少龍坐在涼亭裡,仰望點點繁星的夜空,耳內響起旁人嘻鬧的聲音及趙雅由遠而近的足音。趙雅來到他身後,勉強壓下心中對他強烈的思念,緩聲道﹕「董先生為何離群獨處,客人來了一半哩!」

項少龍沙啞著聲音,仍然凝視著天空道﹕「鄙人一向不喜熱鬧,看!這天空是多麼迷人,她與我們的關係是多麼密切,全靠她懷抱裡的星辰,我們才可認出路途,知道季節時間。人死了後,便會回歸到她深幽之處。她象徵著我們最崇高的理想,冥冥中主宰著大地上每一個人的命運。」趙雅心神蕩漾,坐到他身後的石上,默然無語。

項少龍心頭一陣感觸,嘆了一口氣後,苦笑搖頭道﹕「想起無論是墨翟或孔丘,武王或周公,當他們抬起頭來,看到都是同樣的天空,我們怎能不感到天空的恆久長存,人類生命的渺小和短暫。可憐大多數人仍忘不了權位之爭,為了眼前淺窄的利益,朝夕不讓,爭個你死我活,所以我董某人從來都對爭權奪利沒有好感,只希望能自由自在養我的寶貝馬兒,愛說甚麼就說甚麼!操她奶奶的天空,我實在太愛她了,所以要操她,就像去操我心愛的女人那樣。」

他雖連說了三句粗話,但今次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感受,因為他賦予了這三句粗話無比深刻的感情和含義,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趙雅聽的臉紅心跳,低聲道﹕「少龍,人家想死你了,你還這樣挑逗人家,雅兒真希望被你好好的操一頓呢。」

項少龍也是心頭一跳,但想到趙穆一定在一旁監視他們。瀟灑地一聳肩頭,長身而起,轉過身來,灼灼的目光盯著她的俏臉,微笑道﹕「夫人看到鄙人是怎樣就怎樣,就像這夜空,假若你只看一眼,可能一無所覺,但假若你定心細看,你會看到愈來愈多的星辰,愈來愈深的黑夜,每粒星辰都有她們的故事。沒有開始,亦沒有終結。」趙雅抵不住他的目光,垂下頭去,幽幽道﹕「先生的說話真動聽!」

項少龍知道戲演差不多了,伸了個懶腰道﹕「好了!我也好應回到那人間的俗世裡,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便可回家睡覺了。夢中的世界,不是更美麗嗎﹖」
趙雅卻是情難自己,情郎就在眼前,卻是一番新的滋味,明明可以投懷送抱,卻又必須裝模作樣,真是吊足了胃口。項少龍靠上前來,假意聞她的髮香,以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想辦法把小昭跟趙大他們調回夫人府,好配合時機離開。」,趙雅假作不堪他的輕薄,低下頭去,嘴角卻浮起欣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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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情火難遏

項少龍和趙雅並肩回到舉行宴會的大廳時,該處已鬧哄哄一片,驟眼看去,至少來了五十多人,大半都是舊相識,包括了郭縱等人在內,分成十多組在閒聊和打招呼。郭開見到他們,先向項少龍打了個曖昧的眼色,接著把他拉到正與趙穆交談的郭縱處,將他介紹給這大商賈認識。趙雅則像蜜糖遇上蜂群,給另一堆男人圍著討好奉承,可見她的魅力絲毫未減。

項少龍暗忖趙雅確實天生魅力,不禁想起二十一世紀的酒吧皇后周香媚。郭縱親切地道﹕「董先生遠道來此,郭某怎也要作個小東道,不知先生明天有沒有時間,侯爺和郭大夫當然要作陪客。」項少龍微笑道﹕「郭公這麼客氣,沒空都要有空哩!」

郭縱大喜,與他約定時間。趙雅這時脫身出來,來到項少龍旁,尚未有機會說話,一人大笑走過來道﹕「今天終於見到夫人了!」項少龍別頭看去,只見一個年約三十,長相威武英俊的男子,大步走過來。此人腳步有力,腰配長劍,氣勢攝人之極。趙雅一看到他,眼神一凜,連忙媚笑道﹕「平山侯這麼說,真折煞妾身了,好像人家是很難才可見到的樣子。」原來這人就是韓國此次派來的使節平山侯韓闖,看來頗是個人物。

趙穆哈哈笑道﹕「闖侯來,讓我介紹你認識名震天下的馬癡董匡先生。」韓闖目光落到項少龍臉上,神情冷淡,敷衍了幾句後,便親熱地對著趙雅獻起殷勤起來。項少龍看了他這般勢利,心中有氣,幸好有面具遮著真正的表情,但話卻忽然說少了。趙穆看在眼裡,借個機會扯著他走往一旁道﹕「趙雅包在我身上,必教你有機會接近她。不過我卻有個忠告,此女對項少龍始終舊情難忘,雖看似浪蕩,卻未有男人得為入幕之賓,你如果能征服她最好,如果不行,切勿認真,以免誤事。」

項少龍知道趙穆已認定他對趙雅有意,正中下懷,忙道﹕「多謝侯爺,小人確想試試雅夫人這風靡邯鄲的美女滋味,不過正事要緊,自應以大局為先。」趙穆見他這般坦白,還未有機會說話,門官報聲道﹕「魏國龍陽君到!」

大廳內立時靜了下來,顯然與會諸人,大多尚未見過這以男色馳名天下的美男子。趙穆這好此道者雙目立時放射異采,盯著入門處。環珮聲響處,「煙視媚行」的龍陽君身穿彩服,在四、五名劍手護侍中,嬝嬝娜娜步進廳堂來。廳內立時響起嗡嗡耳語的聲音,話題自離不開這男妖。趙穆拍了項少龍肩頭一下,迎了上去。

郭開來到項少龍旁,低笑道﹕「世間竟有如此人物,不是精采之極嗎﹖」樂乘也來到他另一邊,搖頭嘆道﹕「侯爺有得忙的了。」

項少龍看著趙穆與龍陽君低談淺笑,亦是心中叫絕,同時心中警愓。這龍陽君對男人既有興趣又特別留心,自己一個不小心,說不定會給「他」發現破綻,那就糟透了。趙雅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道﹕「怎樣了﹖看你們目不轉睛的樣子,是否受不住男色所誘呢﹖」項少龍自然不為所動,避到一旁,趙雅追到他旁嬌笑道﹕「董先生為何神情不悅﹖是否人家開罪了你哩﹖」

項少龍心中暗讚,趙雅確是慣於風月的情場高手,這樣做作一番,旁人看來反而自然,也正是趙雅這樣個性該有的表現。停步往她瞧去,微微一笑道﹕「夫人言重了,夫人又沒有做過甚麼惹鄙人不高興的事,何出此言﹖」趙雅橫她一眼道﹕「那為何人家只說了一句話,董先生就要避開呢﹖」

項少龍知道趙雅在給他機會表現,淡淡道﹕「我這人歡喜做甚麼便做甚麼,從沒有費神去想理由。」趙雅給他的眼睛那種自然的男性霸氣給迷的不能自己,幽幽道﹕「你這人真的變幻莫測,一時比任何人都溫柔,一時又像現在般冰冷無情,教人不知如何應付你才好。」

項少龍這時瞥見趙致伴著趙霸步入場內,加入了趙穆的一組。趙穆則招手喚他過去與龍陽君相見。便向趙雅微微一笑道﹕「這裡已有足夠的人令夫人大費心神了,何用把寶貴的精神浪費在我這粗人身上。看!平山侯又來找你了。」趙雅循他眼光望去,韓闖剛和龍陽君客套完畢,朝她走來,不禁暗恨韓闖,怪他來得不是時候。

韓闖來到身前。項少龍瀟灑一笑,告了個罪,離開兩人,朝趙穆和龍陽君等人走去。趙致和龍陽君同時往項少龍望來。項少龍故意改變了步姿,充滿粗豪之態,啞聲拱手道﹕「董匡拜見龍陽君!」龍陽君的「美眸」閃過驚異之色,應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趙致則仍瞪大俏目,一瞬不瞬地瞧著他。

趙穆哈哈一笑,把趙霸等和幾位趙國的大臣逐一為項少龍引見。龍陽君「媚笑」道﹕「先生確是當世豪士,難怪引得我們女兒家個個不轉睛了!」趙致俏臉一紅,才知因這人酷肖項少龍而失態,垂下俏臉,又狠狠瞪了龍陽君一眼。項少龍給龍陽君看得心頭發毛,祈禱他不要看上自己才好。

趙霸哈哈一笑道﹕「龍陽君和董先生均為用劍高手,不若找天到行館來大家切磋切磋,豈非武壇盛事﹖」龍陽君滴溜溜的眼睛環視全場後,笑道﹕「若能把我們的紀才女也邀到趙館主的行館去,說不定這裡的所有人都會去趁熱鬧,那才是真正的盛事哩!」

眾人陪笑起來。趙致又忍不住偷望了項少龍兩眼,神情古怪。項少龍心中叫苦,猜到應是荊俊這傢伙漏了點消息,否則趙致的神情不會如此奇怪。就在此時,門官特別提高聲音唱道﹕「紀嫣然小姐芳駕到!」全場吵鬧聲倏地消退,不論男女,無不朝大門瞧去。項少龍的心臟霍霍急躍起來。這久別了的紅粉俏佳人,是否風采依然呢﹖

《尋秦記》卷六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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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七
第一章 咫尺天涯

在全場賓客期待中,紀嫣然姍姍而至,同行的還有當代五行學大家、老朋友鄒衍。紀嫣然清減了少許,卻無損她的天香國色,而且她那種秀氣和清麗是無與匹敵的。趙雅和趙致都是出色的美女,但在她比對下,立即黯然失色。紀嫣然一對秀眸多了點淒迷之色,只不知是否因思念他而引致的。鄒衍則是神采飛揚,伴著紀嫣然步入大廳堂。

項少龍怕紀嫣然認出自己的身型,忙躲到趙霸和趙致身後。看到發呆的趙穆這時清醒過來,大步迎前,高聲道:「歡迎紀才女、鄒先生大駕光臨。」眾人都忍不住往入口處靠去,爭睹這以才貌名著天下的美女項少龍反給擠了出來。趙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董先生!」

此時趙穆正逐一為紀嫣然和鄒衍引介與會賓客,項少龍嚇了一跳,回頭向身後的趙致瞧去,只見她美目射出灼熱的亮光,深深地盯實自己,忙微微一笑道:「趙姑娘有何見教?」趙致輕柔地道:「先生像極趙致的一位故人哩!」

項少龍鬆了一口氣,知道荊俊只是漏了點消息,沒有真的全洩露出來,裝出蠻有興趣的樣子道:「那是否趙姑娘的情郎呢?」這句話明顯帶著調侃的味兒,他知道趙致定然受不起,最好是以後都不睬他,那就謝天謝地了。豈知趙致俏臉立時染上一層紅霞,嬌羞地垂下了俏臉,忽又搖搖頭,走了開去。

紀嫣然的笑聲在人堆那邊銀鈴輕響般傳來。項少龍卻是正在抹了把泠汗。這是甚麼一回事?趙致不是愛上了荊俊嗎?為何又像對自己大有情意的樣子,那他豈非成了荊俊的情敵?她若不喜歡荊俊,為何竟給他回信呢?心亂如麻中,輪到趙雅來找他。

趙雅臉上明顯有著吃乾醋的神色,卻裝作若無其事道:「人人都爭著認識紀嫣然,何故先生卻避到了這兒來?」項少龍見樂乘就在附近豎著耳朵偷聽,故意湊到她耳旁提高點聲音道:「我這人天生對女人特別有魅力,若讓紀嫣然接近了鄙人,她定會情難自禁,所以還是避開為妙。」

趙雅聽得卻是臉紅心跳,天下間敢自誇有吸引女人魅力的男人很多,但她卻知道項少龍絕對是名符其實,而且自己便是被他吸引的其中之一。

項少龍瞄到樂乘嘴角微微揚起,顯然聽到不以為然,遂變本加厲道:「鄙人更怕和女人歡好,因為那些女人一嘗過鄙人的雄風和快樂的滋味後,保證都離不開鄙人,唉!那時就真個頭痛了。」趙雅更加承受不住,因為她親身體會過與項少龍歡好時那種無可比擬的高潮,就連趙穆用最猛烈的催情藥物都無法蓋過。趙雅想起跟他的歡好時光,心神早已飄到九霄雲外,只有無意識地道:「誰個男人不想得到紀才女的身心,何故獨有先生例外呢?」

項少龍見趙雅這般神情,眼看樂乘也被作弄得好奇心大起的樣子,微微一笑道:「人說懷璧其罪,鄙人也認為很有道理。若鄙人得到了紀才女,她又纏著鄙人不放,定會招來嫉忌,更惹來不必要的煩惱,對鄙人在此建立家業的大計最是不利。故此鄙人惟有壓下色心。嘿!坦白告訴你,在楚國時,鄙人都每晚無女不歡哩!」趙雅聽得粉臉通紅,感到跟項少龍這樣演戲別有一種粗野的莫名刺激,垂頭道:「先生對初相識的女子說話都是如此肆無忌憚嗎?」

項少龍嘿然道:「鄙人對女人一向想說甚麼就說甚麼,你不愛聽的話請自便,鄙人就是這副德性了。」趙雅幽幽道:「先生太不顧女兒家的臉子了,誰受得起這種說話。」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女人就像馬兒,只要你把握到牠們的喜好,便可馴得她們貼貼服服,任君馳騁。嘿!給董某人看中的馬兒,沒有一匹最後不馴服在鄙人的鞭下。」

這番話更是露骨,趙雅心中竟糊塗起來,承受不住道:「先生對女人太霸道了,把人當作了畜牲般的驅策,難道半點都不理人家的感受嗎?」項少龍暗忖趙雅怎麼當真起來了,應道:「對鄙人來說,馬兒比女人好馴多了,女人心思忒多,又愛吃醋,難搞的很。」

趙雅被他這些話弄得心神不屬,只想趕緊名正言順地被他「勾引」成功,一慰相思之苦。項少龍這時發覺到趙致正在人堆裡偷偷看他和趙雅說話,促狹地向她眨眨眼睛,氣得她忙別轉頭去。趙雅發覺了,挑眉笑道:「先生和趙致說過甚
麼話?」項少龍笑道:「她是一匹野馬,而夫人則是另一匹。」

趙雅把這冤家恨得牙癢癢的,如果不是怕趙穆起疑,巴不得馬上投懷送抱。那邊傳來趙穆的聲音道:「董匡先生到了那裡去,紀小姐想認識今晚的主賓哩!」眾人紛紛回頭往他兩人望來。項少龍向趙雅打了個眼色,笑著去了。

好不容易擠過人群,來到趙穆身旁。紀嫣然的俏目落到他身上,立時異采連閃,但看清不是項少龍時,又神色轉黯,玉容的變化清楚明顯。項少龍強壓下心頭的激情和熱火,施禮道:「董匡參見紀小姐、鄒先生。」紀嫣然回復自然,禮貌地微笑道:「聞先生之名久矣,嫣然也是愛馬之人,有機會定要向先生請益。」

項少龍有著咫尺天涯之嘆!暗忖若不把握這千載良機,與她暗通款曲,日後就要大費周章了,若她因找不到己自己,又或打聽得他到了秦國而追去,那就更是失諸交臂。當下點頭道:「鄙人怎當得小姐稱賞,聽說紀小姐良驥名疾風,可否給鄙人一開眼界?」紀嫣然和鄒衍同時愕然。紀嫣然立時變得神采飛揚,明媚的秀目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道:「先生若有空,不若明早到嫣然處一行,嫣然可請教高明了。」

四周的無不向項少龍投以艷羨的眼光,想不到這人因擅養馬之技,便獲得與這才藝雙全的絕世美女親近相處的機會。龍陽君嬌聲嚦嚦插入道:「奴家的馬兒亦有幾匹病倒了,董先生能否移駕一看。」這兩句話又惹來另一種羨慕的目光。

項少龍大感頭痛,暗叫了聲我的媽呀!敷衍道:「君上來此長途跋涉,馬兒只是不堪勞累吧了!多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此語一出,人人都清楚項少龍不好男風。龍陽君嗲聲道:「我和馬兒們早休息了個多月,何況牠們只是這兩天才染病,先生不是愛馬的人嗎?如何可見死不救呢?」

趙穆怕他開罪了龍陽君,順水推舟道:「董先生怎會是這種人,明天本侯找個時間,陪董先生來訪龍陽君吧」接著又向紀嫣然道:「本侯亦想見識一下能使董先生念念不忘的神驥。」

項少龍和紀嫣然心中一起大罵,卻又拿他沒法。後者無奈道:「嫣然當然歡迎之至,侯爺就和董先生一道來吧!」人叢裡的趙雅卻是喜在心裡。想不到項少龍即使換了個身份也能馬上獲得紀嫣然芳心,那自己鍾情於他自是順理成章,想到這兒,忍不住渾身火熱,恨不得立即撲入心上人的懷中,一償久別的高潮。

趙穆道:「宴會應開始了,紀小姐請入席。」紀嫣然按捺不住,向鄒衍打了個眼色。鄒衍這老狐狸那還不會意,笑道:「嫣然和董先生都是愛馬的人,今天得此良機,不若老夫和董先生調換席位好了。」今次連趙穆都醋意大盛,不過人人都知紀嫣然一向對奇人異士有興趣,卻全與男女之私無關,那會想到兩人確有私情。

項少龍壓下心中的興奮,欣然道:「這真是求之不得,只怕鄙人識見淺薄,有污紀小姐清聽。」紀嫣然綻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看得眾人都呆了,再柔聲道:「應是嫣然受寵若驚才對。」不敢再看項少龍,轉身隨趙穆的引領朝左方最前的一席盈盈行去。水綠配玉白的仕女服和烏黑閃亮的髮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項少龍入席後,才發覺仍是難以說話,一來因兩人相距達五尺之遙,更因兩人身後都立著漂亮的侍女,殷勤服侍,累得他們空有萬語千言,都難以傾訴。對席坐的是趙穆和趙雅,後者正哀怨自己無法像紀嫣然般坐在情郎身旁。趙穆則以為趙雅因自己強迫她去接近項少龍,心生埋怨,反不以為異。

近百張几席坐滿了人,甚為熱鬧。鄒衍則與郭開同席,言笑甚歡。紀嫣然坐下後,亦感沒有機會與項少龍說話,因她乃宴會的眾矢之的,人人都想在她面前表現一番,使她應接不暇。有兩對眼睛不時飄到項少龍身上來,一對屬於居於下首一席的龍陽君,另一則是與趙霸同席於對面趙穆數下來第五席的趙致。先前不將他放在心上的平山侯韓闖,見到項少龍竟得到與紀嫣然同席的殊榮,狠狠盯了他幾眼。

這時有人向紀嫣然問道:「不知對紀小姐來說,世上最能令你動心的事物是甚麼呢?」眾人都大感有趣,定神看著紀嫣然,看她如何回答。紀嫣然秋波流轉,美目顧盼,微笑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哩!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答案,或者到嫣然芳華逝去時,最想得到的就是永不回頭的青春吧!」眾人知她故意迴避,紛紛表示不滿,迫她作答。

項少龍怎忍心玉人受窘,哈哈一笑道:「紀小姐早答了這問題。那就是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教人最是心動。」眾人全靜了下來,細心一想,都覺有理。例如誰不想做一國之君,亦正因自知沒有份兒,才更為心動。郭縱讚賞道:「想不到董先生在養馬之技外還另有絕學。」

眾人都笑了起來。龍陽君嬌聲道:「不知董先生又會為甚麼事物心動呢?」平山侯韓闖插口道:「當然是那永得不到能日馳千里的寶馬啦!」

這句話立時惹來哄堂大笑,氣氛熱烈。項少龍知道此時正是在這些趙國統治階層建立粗放形象的良機,高嚷道:「非也!非也!縱有一兩匹寶馬,對大局依然無補於事,鄙人要的是萬頭能給我王帶來勝利的戰馬。」與座的趙人都聽得點頭稱許。趙雅忍不住道:「然則能令董先生心動的又是甚麼不能得到的事物呢?」

項少龍粗豪一笑,繼續以那已成了他招牌的沙啞聲音,盯著趙雅道:「鄙人一向缺乏幻想力,明知絕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從不費神去想。不過!嘿!一些或可到手卻偏又尚未能到手的東西,卻會令董某心癢得睡不著覺呢。」在座的男人都別有會意心地笑了起來。趙雅見他盯著自己來說話,既嗔又喜,趕緊垂下頭去掩飾眼中無法壓抑的愛意。

旁邊的紀嫣然想起自己正是也快要到手而尚未得手的東西,俏臉不由紅了起來,偷偷白了他一眼,恨不得能立即投身到他懷抱著去。此時忽有待從走入廳來,到了趙穆身旁向他低聲稟告。趙穆現出訝異之色,向項少龍望來。項少龍正摸不著頭腦時,趙穆長身而起公布道:「今晚我們多了位剛抵達的貴客,他就是楚國春申君客卿的大紅人李園先生。」項少龍一聽下時魂飛魄散,汗流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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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遠方來客

在眾人注視下,一身華服,年約二十五、六的李園在趙穆的迎迓下瀟灑地步入廳堂。無可否認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清秀而又顯得性格特出,肩寬腰細腿長,身型高挺筆直,腰佩長劍,予人以文武全材的印象。一對眼睛更是靈活有神,可見此人足智多謀,不可小覷。

項少龍一顆心霍霍跳動起來。他要擔心的事情多得連他自己都難以弄清楚。最糟就是他可一眼就看穿自己並非馬癡董匡,那時他休想能夠活著離開侯府。其次就是他和趙穆的關係,假設李園是楚國春申君黃歇派來與趙穆秘密聯絡的人,那趙穆就會立即悉穿項少龍用來對付他的計謀了。還有就是李園若知道楚使仍未扺達邯鄲,當然會猜到在途中出了事,這亦會若起他與趙穆的疑心。任何一個問題,都可令他們全軍覆沒。唉!怎會平白鑽了這麼一個人出來呢?

李園步入廳堂,一邊聽著趙穆向他說話,一邊風度翩翩的含笑向兩旁席上的賓客打招呼。項少龍但願李園永遠都走不完這段路。紀嫣然心靈質慧,早發覺了他神態有異,微笑道:「董先生!楚國真的人材濟濟,不但出了你這養馬專家,還有李園先生這才學劍術均名聞天下的超卓人物,他妹妹李嫣嫣乃楚王新納的愛妃,聽說剛有了身孕,若能誕下兒子,將會成為楚國的儲君,所以現在誰都認為他的前程難可限量。」

項少龍明白她是礙於身後的女侍,故以這種方式提點李園的來歷。她來邯鄲前曾先到楚國,所以自然得知有關楚國的最新消息。不過他卻感到當她說到李園的名字時,神情有點不大自然。

李園的眼睛看到紀嫣然,立時亮了起來,主動來至席前,禮貌地向項少龍打個招呼道:「董先生你好!我們雖曾同是楚臣,想不到要來到千里之外的邯鄲才有機會碰頭。」項少龍放下了最迫在眼前的心事,稍鬆了一口氣,起立還禮。趙穆忽地向他打了個奇怪的眼色,望向李園的眼神掠過一絲殺機。

李園並不太在意項少龍,目光落到紀嫣然處,立即閃動著攝人的神采,一揖到地說:「紀小姐不辭而別,把在下害得苦透了。」他壓下了聲音,除了趙穆和項少龍外,其他賓客還以為他在作禮貌的客套。項少龍再放下心頭另一塊大石,恍然這李園原來正苦纏著紀嫣然,看來在楚國他們還有一段交往,否則李園不會說出這麼酸溜溜的話來。這個李園看來亦是天生情種,否則怎會千里迢迢,由萬水千山外的楚國直追到這裡來。

想到這裡,又多了另外一件心事。這李園人品出眾,對愛情又有不顧一切的熱誠,怎知會否由他項少龍手上奪去了紀嫣然,假若事實如此,對他的打擊將非常嚴重。紀嫣然偷看了項少龍一眼後,微微一笑道:「李先生言重了,嫣然怎擔當得起。」

趙穆笑道:「兩位原來是舊相識,現在大家都在邯鄲,何愁沒有聚首暢談的時刻。李先生不若加入本侯那一席,欣賞歌舞姬的表演。」李園灑然一笑,深深地再看了紀嫣然一眼後,才隨趙穆去了,坐到趙穆和趙雅的中間去。

紀嫣然似亦被李園追她直追到來邯鄲的表現感動了,垂下俏臉,秀眸蒙上茫然之色。項少龍的心更不舒服起來。音樂聲起,一群百多人的歌舞姬來到場中,載歌載舞,彩衣飛揚,極盡視聽之娛。

「喂!」項少龍微一愕然,只見紀嫣然正妙目深注地看著他,內中包含著歷歷的情意。此時歌舞姬隔開了李園、趙穆那方的視線,兼之人人都在全神欣賞歌舞,音樂聲又有助掩蓋他們的說話聲,不虞給人聽到,確是訴說密話的良機。項少龍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意。

紀嫣然白了他一眼道:「不要對人家沒信心好嗎?人家想得你不知多苦啊!」項少龍低聲問道:「你住在那裡?」

紀嫣然迅速說了,接著道:「不要來找我,讓嫣然來找你,龍陽君一直懷疑人家和你有問題,在這裡也有人監視我。」項少龍知她智謀過人,手段又極為高明,並不擔心她會有閃失,點頭答應了。

紀嫣然忽地斂容不語。項少龍醒覺地詐作全神欣賞歌舞。原來眾舞姬這時聚到廳心,築成一個大圓,大圓內又有小圓,紛紛作出仰胸彎腰等種種曼妙姿態,項少龍與趙穆之間的視線已回復了暢通無阻。

趙雅表現得對李園相當有興趣,不時逗他說話,看得項少龍心中暗笑,知道趙雅是因為紀嫣然,故意跟他示威。李園很有風度地對答著,但眼神大多時間仍停留在紀嫣然處,那平山侯韓闖顯然對紀嫣然很有野心,不時狠狠盯著她,似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下去。很多本來對這天下聞名的才女有心追求的人,見到李園的出現,無不感到自慚形穢,都死去了追求她這條心,何況紀嫣然還似乎對他頗有情意。假若李園不是身分特別,劍術亦高明之極,說不定早有人想把他幹掉了呢。

兩人直至宴會完畢,再無說話機會。紀嫣然率先和鄒衍離去,堅決拒絕了李園的陪行,當然是藉此向項少龍表明心蹟,看得項少龍和其他有心人都大為快慰。李園頹然離去後,項少龍正想溜掉,卻給趙穆拉著一起在大門歡送賓客。郭縱走時叮囑了他明晚在他家的宴會。輪到趙霸和趙致,後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與趙霸離開,龍陽君的臨別秋波則教他汗毛倒豎。

到最後只剩下了趙穆、趙雅、郭開、樂開、韓闖和項少龍六個人。韓闖看來是等待趙雅,項少龍不由想起在二十一世紀黑豹酒吧爭風吃醋的場面,看那美目不時向他飄來的趙雅,真想像周香媚一樣帶回府裡去大幹一場。韓闖向趙穆興奮地道:「除了燕國外,所有人都來了。」他雖是說得顛七夾八,沒頭沒尾,項少龍卻清楚把握到他的意思,亦知他誤會了李園是代表楚國來參與東周君召開抗秦會議的人。

形勢其實是非常微妙。六國中,最重視合縱的當然是在強秦前當其衝的韓、趙、魏三國。齊國也頗著緊這聯手抗秦的策略,因為若三失陷,下一個對象必是齊國無疑,然後才輪到楚人。現在韓闖以為連楚國也肯派使臣來,當然是大為高興。至於燕國,剛被趙國名將廉頗攻得氣也喘不過來,在其他國人眼中已地位大降,來不來都似沒太大關係了。

趙穆泠哼道:「李園今趟來,恐怕與密議沒有關係。」韓闖笑道:「他現在是楚王跟前的大紅人,聽說她妹子有傾國傾城的美貌,楚王又未有兒子,只要她爭氣點生個太子出來,李園就是國舅爺了,所以只要他肯美言幾句,何愁楚王不參與今次的壯舉。」

趙穆眼中又閃過森泠的寒芒,連面上那道劍痕也像深刻了很多。項少龍旁觀者清,知道趙穆對李園是心懷不滿和憤恨。郭開笑道:「夫人累了嗎?讓平山侯送你回府吧!」韓闖彬彬有禮地向趙雅道:「只不知韓闖有否那榮幸呢?」

郭開和樂悉都會心微笑,韓闖這話不啻是向趙雅詢問今晚能否一親香澤。趙雅神情漠然,望往項少龍。項少龍則望往門外的廣場去,該處有四輛馬車和許多趙兵正恭候著。趙穆想起自己曾答應項少龍為他與趙雅穿針引線,縱使今晚不成,但任由韓闖當著他面前把趙雅「拿走」,臉子亦掛不住,出言道:「平山侯請早點回去休息,待會我還要和夫人入宮見大王呢。」韓闖無奈走了。

趙穆對郭開和樂乘道:「本侯還有幾句話想和董先生商量,你們先回去吧!」郭開背著趙穆向項少龍使個眼色,著他小心,才和樂乘談笑著去了。剩下了趙穆、趙雅和項少龍三個人,氣氛頓顯有點尷尬。趙穆向趙雅道:「我和董先生說幾句話後,由他伴你回夫人府吧!」

趙雅還在吃紀嫣然的醋,故意嗔道:「我自己不懂得回去嗎?」言罷狠狠瞪了趙穆和項少龍一眼,出門登車走了,剩下大失臉子的趙穆和項少龍臉臉相覷。趙穆苦笑道:「有些女人就像匹永不馴服的野馬,非常難駕御。」

項少龍附和道:「這種女人才夠味道呢。」趙穆拉著他離開府門,沿著迴廊往內府的方向走去,時雖夜深人靜,侯府仍是燈火通明,有如白晝。最後到了當日趙穆與他分享越國的美女姊妹花田貞田鳳那個內軒,才席地坐下。

侍女奉上香茗後,退了出去。趙穆似有點心事,沉吟片晌後道:「你應該知道我爹和李園的關係吧!」項少龍心中叫苦,他冒充的正是春申君的親信,到來協助趙穆發他做君主的千秋大夢,自不能推說不知道,而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李園的妹子叫李嫣嫣,還是靠她名字有兩個字音和紀嫣然相同,否則恐怕連名字都忘記了。硬著頭皮道:「侯爺說的是否嫣嫣夫人的事?鄙人一直在外為君上辦事,所以和李園沒見過面,這些事都由君上親口告訴我的。」

豈知趙穆竟然點了點頭,嘆道:「正是此事。不要看這李園好眉好貌,但心計的厲害處,我爹府內雖有數千家將食客,卻是無人能及。更切勿以他追紀才女直追到這里來,誤認他是個情癡,我肯定背後定有原因。沒有人比他的心機更多與野心更大的了。哼!看來爹並沒有向他洩露我的秘密,幸好如此!」項少龍知道危機尚未渡過,若讓趙穆再多問兩句,自己將立即暴露出身分來,順著他口氣道:「鄙人真不明白君上為何如此信任李園?」

這句話自是不會出漏子。趙穆悶哼道:「爹這叫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說到底仍是女色誤事,是了!你剛由那裡來,李嫣嫣生出來的是男是女?」項少龍已隱隱捕捉到點頭緒,卻無法具體描述出來,惟有道:「只是聽說快要臨盆了。」

趙穆臉上險霾密布,憤然道:「想不到呂不韋的詭計,竟給李園活學活用了,爹總不肯信我的話,將來若給李園得勢,他怎肯再容許爹把持朝政,爹今趟真是引狼入室了。」項少龍若還不明白,就不用出來混了。趙穆既提到女色誤事,又說李園仿呂不韋之計和春申君引狼入室。憑著這些線索,他已把事情猜出個九不離十。忙陪他他嘆道:這李嫣嫣也不知否李園的真妹子。」

趙穆說:「這事看來不假,而且爹與李嫣嫣相好時,李園根本沒有機會見到李嫣嫣,爹亦派人調查過他兄妹的關係。」接著疑惑地看著他道:「這事你不會不知吧!」

項少龍心中叫糟,原來李嫣嫣肚內的孩子不是李園而是春申君黃歇的。媽的!怎想得到他們關係竟是如此曲折。從容道:「怎會不知道,不過那負責調查的人叫合權,這人除擅長拍馬屁外甚麼事都馬馬虎虎,我怕他給李園騙倒了。」他這番話盡是胡言,但把握的是趙穆的心理,連人名都有了,趙穆那能不相信。

這大奸人果然給他混了過去,沉聲道:「問題應不是在這里,他們應是親兄妹無疑。真想不到爹這麼大意。」項少龍今次真的恍然大悟了,已弄清李園兄妹和春申君的關係。李園這人的確厲害,先把妹子獻給春申君,有孕後,再由春申君把懷了自己骨肉的美人兒送給沒有兒子的楚王,那麼生下來的孩子便大有機會成為楚國的儲君了,這正是重演呂不韋把朱姬贈給莊襄王之計。

弄清這點後,項少龍鬆了一口氣道:「今次李園送上門來,正是除掉他的天賜良機,那時李嫣嫣便脫不出君上的把握了。」趙穆正容道:「萬萬不可,否則將惹起軒然大波,甚至連我都脫不了關係,而且他劍術高明,人又其奸似鬼,今次隨他來的家將都是楚國的高手,一個不好,你的人給他拿著,連本侯都救不了你。」

項少龍泠笑道:「侯爺放心,那我就待他離開趙境時才動手好了。」趙穆見他如此落力,欣然拍了他的肩頭,泠笑道:「殺人也不一定要動刀動劍的,這事讓我想想看。是了!你是否真懂馬性,否則明天說不定會在紀才女臉前丟人露醜。唉!這麼動人的美女我還是首次遇上,可惜……」

項少龍道:「侯爺請放心放了,不懂馬性怎扮馬癡呢?」趙穆道:「今晚趙雅是不行的了,不若由我給你發配幾個美人兒吧!」

項少龍趁機道:「今晚在晚宴上看到侯爺府中有對一模一樣的孿生美人兒,真是世間罕有,不知侯爺……」趙穆聞言笑道:「你果然有眼光,那對越女確是少有的尤物,今晚就在我府裡讓她們一起陪你吧。」項少龍雖想還有許多事要辦,但為了這對苦命的姐妹花早日脫離趙穆掌握,也顧不得這麼多了,連忙道:「多謝侯爺!小的明天要到紀才女府上,晚些再回府裡準備一下。」

趙穆想起明天又可見到紀嫣然,精神大振道:「不如今晚就在我府中好好休息,明早我們一起去吧。」又感激地道:「今天全仗你了。」項少龍知他指的是女刺客的事,謙讓幾句,說為了明天不要在才女面前墮了名聲,還是要回去準備周全。趙穆不以為意,仍把他送至內院休息,不一會就聽到門口足音靠近,田貞田鳳嬌脆甜膩的聲音響起:「田貞、田鳳來伺候董爺。」,項少龍心懷大暢,朗聲道:「進來吧!」

門開處,一對明媚照人的臉蛋同時映入眼前,娉婷窈窕的身影雙雙入室,隨手將門關上後,倆女立即轉身撲入項少龍懷中緊緊抱住,田貞淚流滿面,啜泣不止,卻掩不住滿心喜悅,田鳳則是將臉蛋深深埋在他懷裡,彷彿想擠進他雄壯的身軀裡似的。項少龍左擁右抱,心中卻無絲毫慾念,想起這對姐妹在趙穆手中終日為男人玩弄的情景,憐惜之情漾滿於心,真想現下就抱著她們離開此處。

田貞哭泣漸歇,梨花帶雨地仰望著項少龍,粉嫩的臉龐掛著兩行淚痕,朱唇微嘟,似是怨懟又似索吻般地,讓人心動不已,項少龍忍不住俯首深吻。一旁田鳳察覺,櫻唇半開地抬頭望向倆人,項少龍吻住雙唇,舌頭順勢與田鳳香舌交捲纏綿,田鳳被挑弄的渾身發熱,心跳加速,與田貞倆人嬌軀抵住項少龍腰腹之間扭動不已,猶如兩隻滑膩嬌豔的蛇女般,顯已情難自己,渴求著項少龍的愛寵。

田鳳前次雖未與項少龍合體交歡,但常聽田貞談起項少龍驚人的本錢與永生難忘的巔峰高潮,尤其是他溫柔體貼的胸懷,俱是絕無僅有的奇男子,心中早已芳心可可,只盼能侍奉寢榻。誰知項少龍與趙穆決裂,從此苦無機會相見,待到驚聞項少龍命喪烏家堡,更是萬念俱灰。誰知竟在此時重逢,更能與田貞共侍枕席,真是絕處逢生般地欣喜。田貞知妹子心事,主動退至項少龍身側,幫助倆人寬衣解帶,少頃片刻,田鳳光滑細嫩的玉體,已纖毫畢露地裸裎在項少龍身下,粉腿大開,淫汁流淌地請君入甕。

項少龍正在飽餐田鳳的誘人秀色,田貞已自他胯下扶著龍巠挺入田鳳緊緻的嫩穴,只覺一陣酥潤濕滑的快感襲上,全身舒暢地猶如置身溫泉池般。兩姐妹雖非處子之身,但因姿色身段冠絕府內群婢,趙穆平日不輕易侍奉賓客,而趙穆自己終日在外狎戲俊男美女,更是不常碰姐妹倆,故兩女仍如破瓜未久般嬌嫩欲滴。龍莖因過於粗硬,乍入膣道竟有些許阻滯,稍用勁道方才一沒至底。身下的美人兒發出一陣滿足的輕呼,朱唇微開,媚眼如絲,一雙玉臂與粉腿已環繞住項少龍頸項腰際,蠻腰款擺,豐臀迎頂,花心微吸龍頭,膣道夾緊龍莖,頻啜緩放,陣陣快感衝擊,弄得項少龍尚未抽插就險些丟盔卸甲。
項少龍微攝心神,擁住田鳳深吻不已,田鳳心神迷醉,渾身酥軟,蜜穴收縮漸緩,項少龍趁機龍莖微抽即入,在田鳳嫩滑的膣道內不住頂磨,田鳳被不斷湧上的麻癢快感弄得低喊不已:「嗯……嗯……項爺…這…這樣……好…好癢…喔……喔……頂……頂到啦!」

項少龍感覺田鳳蜜穴放鬆許多,全心迎合著龍莖插送,而田貞也由後摟住項少龍,一對豪乳在背脊處不住揉頂,玉手在項少龍胸膛遊走,陰阜毛叢在臀股磨蹭,倆女猶如一體,隨著龍莖抽送同時發出讓人銷魂不已的淫聲浪語,讓項少龍如置身於立體音響之中,就連兩具火熱的胴體都是相同節奏地在身上扭動,讓人感受達到巔峰極致,幾至沒頂。項少龍來到戰國時代後,雖常有眾女共侍,但從未如這般狂浪蕩魄,這對姐妹真是讓人絕難忘懷的尤物。

項少龍被田貞田鳳兩女夾在中間,抽送雖受限制,但龍莖隨著倆女扭動在蜜穴花心上左衝右突,把田鳳搞得浪水直流,淫叫不止,長腿一合,把項少龍跟田貞都夾住,三人擠貼在一起,項少龍猶如三明治中的那塊火腿,兩姐妹則如白皙柔嫩的吐司,兩對粉乳把項少龍夾的如入極樂仙境,全身靜電猛漲,龍莖更是深入不留,將田鳳花心撐開,頂入子宮頸內,一時令田鳳檀口大張,只能猛喘香息,喉中傳出陣陣低嚎,無法出聲。

田貞與田鳳都被項少龍瀰漫全身的靜電流刺激至高潮猛襲,淫水狂湧而出。田貞無法按捺體內爆衝的慾望,猛地抽離,趴在田鳳身上挺起玉臀,翹起珠淚盈盈的小穴,淫叫哀求道:「項…項爺……小貞…也要……」。項少龍身後一輕,龍莖疾抽而出,眼前兩具玉體交纏,粉臀互疊,一對嫩蕊並列,露滴牡丹,陰唇微開,任君採摘。項少龍手握龍莖,龍頭在田貞蜜唇上頂磨一陣,引得淫水浪液沾黏淌流,順勢挺撞而入,靜電流隨著龍莖漾滿膣道各處,田貞不禁狂喊:「啊…啊………項……項爺…太…太……太猛……小貞…要…要死……啦!」。

田鳳剛稍喘口氣,聽見田貞這般狂浪,體內也感應到同樣酥麻,龍莖突又破體猛刺,快感再度狂捲而來,不禁也跟田貞一般浪叫狂喊,無法自制。一時之間,龍莖上下翻飛,猛抽疾插,全身靜電更勝以往的強烈,把這對絕色姐妹花搞得淫叫不已,浪聲連連。房外不遠處,對項少龍自誇魅力驚人頗為不服的樂乗,正趁夜暗伏偷聽,聽到倆女同時發出毫不作偽的狂聲浪叫,且持續已過半個時辰,不禁暗自嘆服。這對姐妹花的滋味他也嚐過,光是田鳳他就撐不足盞茶功夫,何況兩女齊上?聽得倆女浪叫不絕,淫聲不歇,顯然董匡仍未到收兵之時,只有訕訕地離開,回府找新收的小妾消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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