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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新番)[繁]關於我

(4月新番)[繁]魔法科

關於我轉生變成史萊姆

❖四月新番【簡】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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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傳說
樓主: 符瑞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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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長篇小說】【飄雪的江南】(版權所有 禁止轉載)【第四章-水闊風高終渺渡 第80節】[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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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5 09:17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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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那天,付一哂正在田中割稻,隔壁來福的娃兒急匆匆跑來告訴她,令「青年」生病回來了,沒鑰匙進門,正睡在他家。
  付一哂嚇得一路飛奔回去,看到虛弱的令炳輝,心疼極了。扶進家門照顧他躺下,趕快燒水放糖煮荷包蛋,讓他吃下,隨即又飛奔去四里外請大隊赤腳醫生。
  祗兩天,令炳輝拉肚子便好了,腰疼也在逐漸恢復中。
  大家出工去後,他放松地躺在自己的小屋裡,心情很好。
  環顧四周,小小的床頭櫃上有一個裝著水的玻璃瓶,每天都會換上不同的野花,今天插的是一束雛菊,帶著田野的清香;頭頂罩著洗得白白的蚊帳,散發著一種太陽的潔淨氣味。想著這些天付一哂的體貼周到,心中便湧動甜蜜。
  下鄉以來,他的衣服都還沒自己洗過,卻一件件乾乾淨淨被折疊好放在床頭櫃裡,祗需取來穿。上堤之前連日暴雨,他睡的拖偏屋半夜漏水,透過蚊帳滴到身上,又困又累中正不知所措,付一哂神機妙算般跑了過來,拿把傘斜著撐在帳頂上,水便沿著傘邊滴到放在地上的臉盆裡,他於是不管不顧睡到天亮……
  他放鬆地躺著,體會被如此照料的幸福。
  這幾天更是如此,腰痛起床不便,飯菜端到床頭,還給他在床下準備了一個便盆,說她收工回來會處理。可這事他不會讓她做的,這間拖偏外邊就是家中的茅廁,他忍痛都要自己去。
  他從枕頭下取出一封老爸的信,那天收信時嚇一跳,一看內容,笑了起來。祗有初小文化而且眼力不好的老父親,還從來沒給孩子寫過信,這次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寫滿兩張信紙,大部分內容都是告訴他應該找個什麼樣的媳婦,外貌人品家庭背景,所有標準幾乎都是為付一哂量身訂做一般,讓他啞然失笑。他知道父親的意思,當即拿給付一哂看,她飛紅了臉,沒有應對。想到這,令炳輝的心像晴朗的天空一片蔚藍,連腰都似乎不那麼痛了。

  吃完晚飯收拾停當,付一哂又到令炳輝的小屋來了。她坐在小椅子上,令炳輝斜倚靠床頭,兩雙年輕的眼睛不經意對視,止不住的笑意簡直就盛不住要溢出來,不過卻都矜持著。
  付一哂迅速轉移了目光。
  床頭櫃上,金黃的雛菊換成了藍紫色的土妮,這花的名稱是爸爸告訴她的,至今仍不知它的學名。爸爸不止一次地說過這花兒,她清楚地記得,第一次還是她很小的時候,全家遊公園,爸爸指著山丘小路旁一朶樸素的小花說:
 「家鄉的土妮兒從初夏開到晚秋,漫山遍野喔……這花兒藥性苦寒,敗毒涼血,鄉親們拿它止痢疾還治感冒呢!」
  今天收工回來,在圍堰邊又看到南方的土妮了,藍紫的花瓣圈著明黃的花蕊,仰著乾乾淨淨的臉龐,在微風中,撲閃著鄰家女孩般純潔的氣息……它們夾雜在金黃的野菊花中,互相映襯,美得讓她停下腳步,心中好歡喜!
  不過現在,在那盞小小煤油燈昏黃的光暈中,土妮卻變得醬紫,可是這並不影響她和令炳輝聊天的興致。
 
  充分休息後的令炳輝神彩奕奕,那雙高眉骨下的眼睛有一種幽深的明亮。和付一哂在一起,令炳輝話就很多。又扯到了小的時候,一次仲夏時節,天很熱,放學和幾個同學路過瓜田便拐了進去。結果可想而知:人贓俱獲,交給了正在上班的父親。父親二話不說,令他當場跪下,拿著皮帶收骨頭,狠狠地抽,說做丟臉的事就要給個丟臉的下場!
  他笑著說那次真的很痛,但當著眾人的面,那種羞恥的深刻遠勝過皮肉之苦。
  付一哂邊聽邊笑地加了一句:「不止那一次哦……」
  令炳輝一愣,一哂笑得更開心。和令炳輝在一起,她總是快樂無比:
  「你說的哦,和甄子晴去學校圖書館偷書,哈哈哈……看我抓了個現行吧!」
  「那是非常時期的非常行動!」令炳輝反擊道。對視著付一哂那雙長長的笑眼睛,終於也止不住咧開嘴大笑起來。

 正說笑之間,一陣初秋的風兒從打開的後門颳進來,那盞煤油燈忽閃了兩下,熄滅了,月亮便長驅直入,把那片白晃晃的銀光鈄斜地揮灑在床邊……
  付一哂站起來,小心地取下那個滾燙的玻璃燈罩,放到小桌上,拿起火柴,正準備劃燃,冷不防被身後猛地伸出的手臂箍住,令炳輝厚厚的大嘴一下就壓在了她的嘴上,她嚇了一跳,卻沒動彈,祗感到對方猛烈的心跳一下緊似一下,急速地砸在了她的胸膛上,那雙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摟著她,箍得她喘不過氣來,跌坐床邊,卻像跌進了幸福的汪洋大海……
  她有些迷醉,一種陌生的甜蜜襲來,不願蘇醒了。緊接著,卻感到自己的一隻手被令炳輝緊緊抓握,並且急促地沿著他的身體向下牽引,突然,猛地被按到了一個圓柱體上面,她一摸,蛇身一般!兀自翹著!卻又燙又粗又硬!這完全不是人的身體應該有的什麼東西!一瞬間她嚇得彈了起來,觸電般猛抽回手,盯著令炳輝!
  月光下,她的眼睛瞪得貓眼般烏溜溜又大又圓。
  令炳輝被這雙驚恐的大眼逗笑了,重又摟過她來摩挲著耳語:「這是我的,也是你的……」
  當付一哂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時,不知怎地,這東西給她留下了一種深具侵略性的印象,好長一段時間都沒什麼好感。她祗要有令炳輝,有令炳輝的愛,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至於「這是我的也是你的」那東西,對她來說,不覺得有什麼重要性。
  
  令炳輝完全好了。這種親密接觸給倆人帶來甜蜜,不管在哪裡,一想到這件事,都會情不自禁地浮出笑意。
  有月的夜睌,倆人便溜出茅屋,月色簇擁,蛙聲環抱,沿著渠堤慢慢地走著,男孩擁著女孩,什麼都不必說,緊箍的手臂傳遞著愛意,熱烈的心跳報告著激情。付一哂覺得他倆真的心心相印,像玻璃人一般透明,從此理解什麼叫「一片冰心在玉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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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6 09:42 A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5-7-26 09:47 A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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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子晴到林家浦生產隊來了!同來的還有另一位同班同學。他們這一批下到了一處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鬥志昂揚,利用山澗飛瀑為公社建了數個小水電站。從沒見過汽車的老鄉卻被電燈震撼,眼前的燈光雖顯昏暗但眼中的知青已若神明,這更激發了知青們滿腔的革命熱情,小小山坳在他們的帶動下活了過來。  
  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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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09:24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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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5-7-28 10:39 A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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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招工了!這消息像巨石投入平靜水面,在知青們的心中掀起狂瀾。不管以前出自什麼理由,想過或沒想過的出路問題,現在大家都不能不想了。
  林家浦的幾個知青還真的沒想過前途竟會有這樣的轉折,因為離毛主席「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的那條最高指示的發佈僅半年多點。
  結果很快便出爐。這次來招工的是桑城市重型機械廠,以招男生為主,令炳輝當仁不讓地被提了名。這件好事卻驚雷般炸響在他和付一哂之間。這大半年的熱戀將倆人纏繞,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形影相隨,根本無暇去考慮其他,以為祗要倆相廝守,便包攬了天底下所有的幸福。
 
  那天晚上,皜月當空,倆人走出令炳輝的小茅屋,來到後坪,坐在了白天攤曬的稻草堆上。新收獲的稻草被曬得松松軟軟,在身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一種特有的清香飄散四周。
  夜真靜,什麼聲響都聽得真切,唯獨心的聲音沉默著。
  付一哂沉默著,現實讓她不知如何是好,不過該為炳輝高興和慶幸這點她還是明白的,於是先開口說了一句「這是好事」就接不下去了。自從得知消息,她就惶惶然不知所措,想到馬上就要分手,心變得空空蕩蕩沒了著落,在田裡偷偷地流淚。
  令炳輝也沉默著,這幾天他內心也在激烈交戰。下來後這段時間,做農活體力和技能都比不過農民,因此經常處於尷尬和沮喪中。曾經的好學生再優秀又如何?分數在這裡一文不值!他最喜歡的物理老師說過,教育會開發思維力理解力等等諸多能力,但是當下要的是體力!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下去吧?自己好學且對手藝的事感興趣,當工人是現階段最好的去處。何況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並沒費勁爭取,真誘人!
  可是,他有付一哂。
  起初,他覺得是被她的外貌吸引,後來發現,真正讓自己心跳加速的,是這女生裹挾在外貌中的一種氣質:那似乎是一片透明的氣旋?總在身前身後環繞;或說是一脈生動的氣韻?由內而外地放射,看不見摸不著,卻能明明白白被感覺。雖然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可是說來奇怪,每次看到她,或遠或近,總能感到籠罩在她周圍的那個氣場的存在,每每令他怦然心動。
  而這半年多的交往,更像是在翻看一本打開的書,在她身上,發現許多以前熟識的女孩那裡沒有體會到的東西。他喜歡她的聰穎敏銳,對一些社會問題有自己的見解和堅持,不太會被各式流行染色,更不隨波逐流,和她討論問題總不會乏味;他體會著她的柔軟純淨,譬如善良真誠,譬如遇事總願為對方著想,把他人放在心上;而那種溫柔體貼讓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被愛得如此細膩的幸福……
  這些都深深地吸引著他。況且他明顯地感覺到,兩人之間他的主導地位是被尊重的,她的出現,幫助自己結束了眾叛親離之後的痛苦,也重新找回了那種自尊自強的力量。面對這個充滿挑戰的世界,這太重要了!於情於理他都已離不開她,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墮入愛河嗎?那自己就是真心愛戀這個女孩了。
  總之,他覺得生命中增添了一種不曾熟悉的炫爛色彩,讓他迷戀,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他決不會輕言放棄!

  下鄉三個多月時他收到解又珍的一封信,親切的問候讓他感到有再續前緣的潛流。他毫不猶豫地把這封信交給了付一哂,並且表明心跡。付一哂說,解又珍也獨自一人,沒選擇和班上同學下到一個地方,她一定會感到寂寞甚至難過。在她的勸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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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0:11 A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5-7-28 10:31 A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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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工入選名單終於定案,令炳輝和另外十幾名中選者即將出發返鄉,成為桑城市重型機械廠的正式職工。
  工廠來招工的幹部正對新鮮肥美又便宜的各類江魚,尤其是那些既不能飛也不會跑了的野味興趣濃厚,一俟準備停當,連新人帶佳肴將立即出發。
  通知發到了生產隊。
  
  就在那個皜月當空的夜晚,令炳輝拉著付一哂在田間急煎煎竄行。遼闊的水鄉平原在月色裡又昇騰起一片如煙似霧的淡藍色紗幔,在這一派溫柔的包裹下他卻困獸猶鬥,拖著付一哂走了十幾里的夜路,去找工廠來招工的負責人。他自認為在面試和體檢時已經熟識,無論如何他要請這位主任幫忙,他要說出倆人的關係,請求主任同意把付一哂也招進去,他要把她帶走!就算心裡知道這個可能微乎其微,他也不會放棄最後的努力。
  猶豫中的付一哂被心急火燎的令炳輝拉扯著,邊走邊在心中否定著結果:這不是小事,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更何況自己和炳輝祗不過是男女朋友而已。可是這些天,她被即將分離的黯然神傷攪得已經不能用理智來處事,吃飯睡覺全都亂了套,祗有眼淚還流得正常──偷偷地,不當著人面。
  終於站在鎮裡的大堤上了。
  雖然夜色正濃,她仍將自己藏在樹蔭下。可是,躲避當空皜月的光亮並沒讓她心頭壓力稍減。樹影下,看著令炳輝急匆匆大步走進公社大院的背影,此生中第一次別離的滋味不禁浮上心頭……

  那還小。大姐一馨要去外地讀大學了,離家趕火車是在夕陽西下的時刻,怕她哭鬧,大家瞞著。但那一刻她突然有了心靈感應,從尿盂上彈起來,拽著那條來不及提上去的小褲衩衝出門來,踉踉蹌蹌大聲哭嚎著追過去,腳下小木拖也掉了一隻,當然很快被媽媽一把抓住……於是宿舍西邊夕陽裡的小山坡上,一馨和同學們的那一串剪影──那串在她的淚水中飄浮著搖晃著的亮得刺眼的剪影,變成了永遠的別離記憶。
  從此,對於和心愛的人分離便成了心中最痛苦的事。在她,那是一種踩不到底了飄浮著晃盪著的虛弱,一種被掏了心挖了肺,卻沒有什麼可抓來填補的空洞著的痛。長大後,她看到江淹以「銷魂」來形容,實在佩服他的精準和深刻。
  後來又有了鍋巴的那種不可再見的分離,又經過許多次刻骨銘心的迎來送往,不斷重復並加強著這種難耐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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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0:08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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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發返城的通知傳達到隊上,時間分分秒秒迫進,付一哂默默地幫令炳輝收拾行裝。那天夜裡被炳輝溫暖的心又冷了下來,分離使她惶然,使她想哭,於是心情又一片晦暗。
    令炳輝決定帶付一哂回城裡去,於是幫她去隊上請假。國慶在即,廠裡會放假,他要讓一哂過完國慶再回來。
    工廠來接人的解放牌大卡車終於啟程,在鄉間一路狂奔,發動機轟鳴聲震動耳膜,土路上揚起的滾滾黃塵從車後不停地撲卷進來。很快,陰暗混沌的車廂裡個個灰頭土臉,大家頭上身上都蒙上了厚厚的塵土,可是心情卻無比輕松:繁重而無望的農事終於被甩在身後,光明的前途正在迎接自己,這是一趟不用再回頭的旅程!
  令炳輝陪付一哂坐在角落,他知道,這車上,祗有她的內心和外表一樣顦顇。
 
  短短的一段日子,祗有晚上纔能相見。令炳輝們正在接受工前教育。
  每天晚上,他們都會在那條給倆人帶來美好回憶的香樟林蔭道上漫步,不過,不同的還不祗是皚皚白雪換作了習習秋風。
  令炳輝興奮地告訴付一哂白天的經歷,一切都新鮮而充滿希望,他有立即投入的衝動。付一哂也會跟著高興,但她一個人時,心情就會很糟,突然出現的招工和即將的離別在心中攪動著波瀾,以前不曾去想的問題並不是不存在,到現在看沉渣泛起卻不知所措,如被枷鎖套牢般沉重,無法解脫。
  越接近離別,付一哂的心緒就越不好。要離開的頭天晚上,香樟樹下,令炳輝又興高采烈地說著廠裡的事,這次付一哂沒回應。他察覺後問道:
  「怎麼啦?」看一哂在流淚,他惱火地說:
  「你不要這麼嬌氣好不好!」
  聽到這話,付一哂轉身就走,把令炳輝丟在了路上。他愣了一下,也返身回家睡覺去了。
  這是他們第二次生氣鬧彆扭。

  頭次是在鄉下。那晚,令炳輝和大旺在田埂上用手電筒光柱罩青蛙,收獲頗豐。第二天他一邊剖青蛙一邊大談要加什麼調料要如何炒,以前吃過如何香。付一哂想到炳輝又殺狗又殺貓的,現在又輪到這些小東西,就說:
  「怎麼總要吃這些活的嘛?這東西怎麼會好吃?」
  令炳輝立即回擊道:
  「誰像你那麼嬌生慣養?嬌生慣養的人當然不會吃這些!」
  這一下戳到付一哂的軟肋上了。高中時就是因為連衣裙啦洗衣啦住校還會哭啦不抱小鼻涕蟲啦等等事件被團支部夯呣啷噹冠以嬌驕二氣,而這統屬資產階級習性!因此就不能批准加入共青團,因此一直都在努力改造自己。她發誓要吃苦耐勞洗刷這印跡,而且不論是思想彙報還是鬥私批修會上都不停地表明這種決心。
  這次上面要求大家下農村,全國掀起那麼大的熱潮,可是班上的團支書宣紅英就沒照辦,文革不久她就找了個部隊的幹部,早早地結了婚成為軍屬,於是既不需要「在大風大浪中學游泳」,也不需要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等到計劃生育來真格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三分之一打的孩子他媽了,而且正在居委會主任的位置上,堅定而決不留情地執行只許生一個這國策中所謂重中之重的職責;馬悟琦雖然入了團,但也沒真下,而是想辦法進了郊區公社的社辦企業,當工人去了。
  可是自己聽黨和毛主席的話,拒絕爸媽頂職缺的勸說,老老實實到「廣闊天地」「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改造自己不怕吃苦,卻還被心愛的人說嬌氣!
 「別人說說也就算了,連你也說!」付一哂委屈得眼淚奪眶而出,好些天不理令炳輝。

  第二天晚上是付一哂返鄉的日子。遙遠的雁鳴灘祗有輪船路過,而且祗有凌晨的一班。船票是早兩天晚間由炳輝陪伴著去碼頭買的,雖然頭天不歡而散,她想他一定會來送行,這是倆人相戀後第一次別離啊!結果到了晚上九點都沒見人影,付一哂絕望地哭起來,很快便哭成個淚人。
  父母也不安起來。對於子女的戀愛,他們從來祗提參考意見,不會干涉過深。想當年,扎根大西北的兒子一罕,與同一個城市的女孩談了兩年的戀愛,家裡正在等他的好消息時,突然間女友卻給了他一張大紅的婚禮請柬:新郎不是他!沒出息的小子一下就病倒了,當好朋友通知家裡時,他已在床上躺了一個禮拜。一念和一哂知道後覺得很好:高大英俊的小哥找了那麼個長相抱歉尚可忽略不計,沒想到內心和相貌還真比翼齊飛的女友,巴不得他們分手。這麼一件她舉我得的事,卻讓小哥要自我餓飯,小姐妹不能理解。父母卻急到不行,父親居然為此請假,千里迢迢去勸慰孩子。
  即使如此,在孩子婚姻問題上,他們並沒改變參謀的身份。知道小女兒有了男朋友,互相嘀咕了一下,男方還小一點,這在家中沒有先例,女兒是不是會因此而受累呢?再者是個江南人,以後是否會有生活習慣諸如吃米還是吃面吃甜還是吃鹹的協調問題。可是,這個老么根本就沒有徵詢他們的意思,愛上就愛上了,不需參謀,他們也就不再說什麼。

  父母正乾著急,敲門聲響起,開門後大松一口氣,他們退回自己房間。令炳輝進門便解釋工廠今晚開會,開完便趕來:
  「我怎麼會不來呢?傻瓜!」
  一下煙消雲散晴了天,付一哂捶了他一下,腫著哭紅的眼睛笑了。
  秋意已深。候船室冷冷清清。窗外,遼闊的江水無聲無息地流淌,一眼望去,江面黑漆漆,祗有漁火三兩點,閃爍著,明明滅滅。
  倆人並排坐著,寒意漸起。沉默中,離別的煎熬如潮水上漲,包圍住兩顆年輕的心。令炳輝把手放在一哂搭著扶手的手背上,慢慢將掌心翻轉過來,握著。看著女孩秀氣的手,雖經半年多農事勞作仍顯細膩,他不由得用勁捏了兩下。付一哂將那隻覆蓋自己手掌的大手又翻過來,握住,輕聲說:
  「如果命運可以這樣掌握,那該多好……」兩滴清淚順著臉頰滾落,滴在手上……
 
  登船時刻瞬間來到。
  送到檢票口,令炳輝幫付一哂整理好行李,站了下來。
  下了幾級台階,付一哂忍不住回頭,百級台階,下下停停,一直到江邊,到上船,到船開。
  深秋的夜晚,仍有許多小蟲兒在昏黃的燈光下飛舞成圈。令炳輝站在入口處,遠遠地向她揮著手,小蟲兒在他頭頂上,在昏黃的燈光下,在付一哂的眼裡,飛舞成了一個金色的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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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0:28 A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5-7-31 10:36 A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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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江浩蕩前行,下行船暢通無阻。付一哂第一次感到,離桑城越來越遠,痛苦便越來越深。
    船倉簡陋,一排排長條櫈,窄窄的沒靠背。旅人幾乎都是疲憊得東倒西歪的農民。眾人艱難地以各種姿勢入睡,那些肩挑著手提著上船的大包小包,就雜亂地塞在櫈下及腳邊。低矮的空間被各色鼾聲交織著。
   付一哂毫無睡意,踏一條窄木梯來到甲板。憑舷站立,看夜色濃郁,下弦月細細彎彎,在浩瀚蒼穹穿行,薄薄的雲衣被長風拉扯,不時拂掠弦月,又匆匆離去。祗有零星數點相距億萬光年的寒星閃著清輝,用它冷冷的光,與弦月交融。那彎月,祗管靜靜地掛著,靜靜地穿行,把些有也罷無也罷的泠洌灑將下來,作為自己存在的明證。江風卷夾著浪花細沫撲到身上,引心中的寒意也穿透出來。
   船盡速前行,機艙就在身後,巨大的柴油發動機無休止地聒噪著,撕破下弦月寧靜的夜。天上人間。
   付一哂抱著舷柱站立,冰冷的鐵柱貼著臉頰。凌晨的江風銳利地搜索著體溫,並迅速將它帶走。她盯著船舷,視野中急流撞擊船身濺起的大浪在千變萬化,卻全然不覺。她滿腦子的令炳輝,憂鬱在心中彌漫,又如迷霧般昇騰在眼中,於是,船舷外激烈的動態在她眼中定格,而在她身邊流瀉的時間都靜止到了令炳輝的身旁,她覺得自己的心又飛回到他的胸腔,全身的血液都在向著他奔流!她就這樣站著,不知浪花已偷偷打濕了衣服,不知天已漸漸放明……
   如果不是輪船的那聲嘶吼,付一哂仍會在半夢半醒之間不能自拔。
 
   進入蓬萊湖了!汽笛按慣例大聲向大湖問好,並把這個好消息向乘客報告。付一哂抬起頭來,心中的晦暗立刻被眼前展開的大氣派逼退到角落。
   極目蒼穹,水天一色,長空淼淼,湖水滔滔,時空在此交媾,翻江倒海,地動天搖。天邊的太陽卻鎮靜如常,正在磅礡的湖水中洗浴,哦!不,她是在蓬萊湖的懷抱中分娩!在冉冉昇騰之中,飽滿的母親迸濺出億萬個小小的太陽,在翻騰的波濤上快樂滾動,跳躍,浩瀚的湖面立即成了孩子們的巨大舞台,舞動著雜亂又統一的臺步,用狂喜卻茫然的激動慶賀新生,澎湃的濤聲就是那歡樂的頌唱。這位嶄新的母親低頭欣賞著她和大湖的杰作,湖水豪放飆馳,攬她入懷,她卻以光芒溫柔擁抱所愛,嬌羞和興奮讓她愈加紅彤彤。
    付一哂激動起來,「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這些句子立即躍進腦海,她突然記起初中上《岳陽樓記》時,她問老師卻沒有結果的那個問題:
    「『長煙一空,皜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一句,『浮光躍金』註釋是『月映水上如金光閃躍』,可是,『皜月』不是應當發出銀色月光嗎?倒映水面應當是碎銀的顏色呀!為什麼是『躍金』而不是『躍銀』呢?而且後面緊接『沉璧』,璧肯定是玉色呀,前後祗是動和靜的不同,為什麼色彩也大轉彎了呢?」
    胖胖的語文老師溫和地笑著說:
    「嚄嚄,挑戰起範仲淹了嚄,他若在,的確可以問一下嚄嚄!」並沒有給出答案。
    於是付一哂便開始留意觀察,那結果有些讓她吃驚,水面躍銀躍金端看那一天月亮和太陽發出的光芒,月亮不全是銀色的,就像太陽不盡然是金色一樣。她很興奮。又想到課文上作為整體的一句話來說,那「躍金」的金字是否並不指金色而是統指金屬的顏色呢?譬如代指銀色?
   那天課間,她首先將這個觀察結果報告給擠在一起聊天的同學,有的作恍然大悟貌,有的覺得不可思議地新鮮。大家七嘴八舌之間,文萱瞪大了眼睛看著付一哂說:
   「太陽當然是金色的!」
    馬上有人附合說:
   「是哦!都說紅太陽金太陽嘛!誰聽說過銀太陽白太陽?」
   小胖立即活潑地唱了起來:
   「東方紅太陽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同桌接著唱: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陽」
   大家都被她們搖頭晃腦的可愛神態逗笑了,付一哂也笑了起來……
   她立即打消了要把這個觀察結果告訴胖老師的念頭,本來還想把自己對註釋的不同想法拿出來討論一下,現在也覺得是不是自己在瞎想,於是沉默下來。
   不過私下裡她還是有點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看到過九百多年前範老先生見到的發紅光的月亮!可是後來又見到一篇文章說,據考證,寫出千古名篇的範仲淹從來沒有去過洞庭湖!
   「居─然!怎麼會這樣? !」 她想。這時纔真的有點沮喪了。

   想到這裡,付一哂把思緒拉回來,頭轉向了船舷。眼下,波浪流暢地撫摸著船身,奔瀉而下。
   太陽很快便昇騰上去。當眼前全是千篇一律的景致時,付一哂又陷入了自己的憂傷世界,並因此而沒了胃口。
    黃昏時分,付一哂上了岸。隊友的家人托帶了不少東西,媽媽還讓她帶一個小煤油爐,並配了小鋁鍋,說有必要時大家可煮個蛋什麼的:煤油是鄉裡家家點燈的燃料,有錢就能買到。
   把這些行李歸總打包的事,付一哂是束手無策的,但既不願煩勞老爸插手,又心疼令炳輝上班累了一天,下班還要陪自己聊天,所以到走時大包小包仍各自為政。好在她已懂得扁擔的好處,帶支小竹扁擔兩頭一掛,雖然嘀哩噹啷,但不致於礙手礙腳影響走路。就這樣她挑著行李拐入了鄉間小路。
   越走天越黑,她居然忘了帶手電筒!不過還好,那天月光依稀。她加緊腳步,疲憊不堪地向林家浦生產隊走去。
   突然,最害怕的事情出現:有狗在吠叫!雖遠遠地,但那是她必經的一個圍堰大堤,那裡是同一個公社不同大隊的聚居地。  越接近,叫聲越密集兇狠……她停下來,心中有點後悔,當初祗是怕書捷她們白天出工太累,沒去郵局拍個電報告訴她們來接一下。站在黑暗中,她不知如何是好,想撿塊石頭在手中,可就算撿到,向哪丟都看不清楚。猶豫了一下,知道祗能如此了,於是關閉感官,硬著頭皮闖關!她甩開大步向前衝,心想祗要沒咬住就不管……
   狂吠漸漸逼近,雜亂無章的一群,聽到了腳邊狗吠中夾雜著從獸類胸腔發出的低沉咆哮聲,付一哂立即全身汗毛倒豎,真正體會到多年前鍋巴在肥崽的追擊下,為什麼上了樹仍然把自己扎成一個大刺蝟的恐懼。可現在一沒樹二沒爪牙,怎麼辦?她呼地一下把東西摜到地上,抽出扁擔,一決雌雄。果然,叫聲後退一些,但是更兇猛……她沒本錢對峙,趁空檔趕緊溜,於是一手操扁擔,一手飛快地將地上的東西掛的掛肩上挎的挎臂彎,嘟嚕噹啷軟著腳一路小跑,群狗衝上來時興奮的狂吠和憤怒的嘶吼一直在耳邊追攆,付一哂管不了那麼多,祗恨自己少長兩條腿,不過心中很清醒:祗要咬到就用扁擔操作!
   跑著跑著便沒了方向,祗覺腳下坑坑坎坎雜草叢生越來越不平坦,但決不能減速,因為狗群越靠越近,她氣喘吁吁祗顧奔竄緊張得靈魂都要出竅!突然之間就聽得噗通通一聲悶響,然後嘩啦啦啦,付一哂摔了個底朝天,東西跟著她一起砸到了地上。她噌地一下坐起來正要再竄,突然發覺這些狗兒也被她這一摔嚇到,退後了不少,趕緊起身在地上摸這摸那,神速地把大小包攏齊挎肩,一抬頭,轟地一下頭皮發麻全身癱軟,這下靈魂真的出竅來了:墳場哇!她剛纔正好被一座墳塋跘倒!黑暗中,那些個土包像一個個巨大而沉默的頭顱,叢叢茅草如怒發聳動,在依稀的月光中瞪著她!付一哂驚嚇的程度,若非在漫長而且鋼硬的教育下長大,可能就把個魂兒嚇跑而暈倒了……那一剎那,狗群已退而其次,那個已經經過初步敲打而有了頑强跡像的魂兒拎起她來,忽地腳底生風,以可能達到的極速,唰地將眾墳堆包括眾惡狗都甩在了遠遠的後面……

   那天晚上,付一哂算是真正體會到老天爺給芸芸眾生每人都配備了一副腎上腺的必要性了。回到知青茅屋時,汗水已將裡外浸了個透。不過東西一件沒少,除了鋁鍋被墳頭砸凹了一塊。好在是鋁的,第二天她們又砸了回去。
    也是從那一刻起,付一哂纔真正體會到,分離的日子正式展開,這意味著心的孤獨,情的無奈,意味著割甩不掉的牽腸掛肚,剮洗不脫的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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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晚稻了,雖然夏汛,但沒倒圍堰,仍然一個豐收年。肥沃的土地像壯碩的母親,竭盡所能地向子民們奉獻她的豐腴。矮桿的「農墾五八」,兜兜都沉甸甸地垂著頭,和著秋風,搖擺出驕人的舞姿,金黃稻浪延展至天邊,窮盡目力所及。
  那天,大隊有個臨時任務,抽調了隊上部分男勞力,收割時少了扳稻的,富全喊一哂和他搭擋。富全是隊上好勞力,長得強壯墩實,一身是勁,除了挑擔子輸給隊長全喜外,做農活一流。
  這是一位很能精打細算的人,譬如哪項農活工分高又不那麼累,他肯定要搶著幹,反之積極性就不那麼高,做起來也隨隨便便了。自個家裡小到菜園裡各式蔬菜果木的套種,大到女兒嫦娥婆家的選擇,都安排得妥妥貼貼。隊裡許多人都羨慕他的精明能幹。
  富全喊小付搭擋,私心裡有一種期待,上次小付割禾被順伯訓斥,後來割到手還發了黑眼暈倒在了田裡,文化人輸給了大老粗!今天再看看你們的文化在扳桶前面有沒有用。
  一開張他就拉開了架勢,一下緊接一下開甩,真個是虎虎生風,纔幾下就將一大把稻穗打得光溜溜顆粒不留,打完就見雙手一糊弄,一秒鐘還不到,一個稻草把子就穩穩當當立在田裡了。
  付一哂根本就祗能摸風,連看都看不清更何況做了。她嚷著要富全哥教她,富全很高興,驕傲地做示範,可那個示範動作扯轉扎甩仍然飛快,看也看不清楚,最終好不容易纔弄明白他是如何分了一支來捆綁,於是一哂依葫蘆畫瓢也扎出第一把甩出去立在了田裡,高興得不得了。
  富全開始一路催促,付一哂沒時間高興了,手忙腳亂跌跌撞撞奮力跟上。那天,她來了「例假」,隊上女孩一般會休息兩天,但她是發了誓要克服自己的嬌氣的,這當然算具體行動。
  大水雖然退了,但晚稻田中仍有積水,彎腰一把把拾起前面清蘭割好的稻穗,雙手握成一大把,奔回扳桶前,和富全一人一下奮力甩下去,打出節奏來,打乾淨然後扎把甩把,再拾再打。在汚泥中來回奔跑,汚水順著禾把流下來,浸進衣服,浸透了褲子。在富全一個勁的催促下,付一哂疲於奔命,根本管不了下面如何,祗是不停地來回奔忙,但就算她把吃奶的勁都使上了,仍然趕不上富全的節奏。
 
  富全用了一個漂亮的弧線將稻草把拋了出去,看它穩穩地立在田中,排入那一條衛兵般的隊伍裡,然後輕松地靠在扳桶邊,笑瞇瞇地看著付一哂在一陣陣的手忙腳亂中狼狽不堪,他湧出一種陌生但極受用的滿足感,這讓他愉快,做起來也更輕松因而更快。他不再等小付合節奏,自顧自地扳打,當付一哂還沒捆好時,他就開始拖扳桶,於是女孩更加忙亂,到最後,付一哂覺得自己的心臟馬上就要從嘴裡蹦出來,她一邊奔忙一邊大口喘氣,就這樣一直勉強跟著富全,拖到收工……
  終於收工了!付一哂一屁股坐到田埂上,半天爬不起來。最難受的是心臟的狂奔濫跳,連耳膜都嘣咚嘣咚急促地打著鼓。渾身上下沒有一根乾紗,汗水和泥水混在一起糊了一身,好不容易捱到家,換紙時纔發現特地墊得厚厚的草紙,已經被血水和泥湯浸泡成了沉甸甸黑漆漆的一塊,沒有一點原來的顏色了。
  從此一直到她回城後的數年中,她的「例假」都不再正常,而且每當體力透支時,直到晚上躺在床上,仍能感到心臟用急促的嘣嘣聲抗議,讓疲憊的她無法入眠。
  可是,那天她終於做完了連鄉下女孩都做不來的事,想到這她就有了種自豪感:這下應當與嬌氣絕緣了吧!

  但是在平時,收獲晚稻意味著一年的農事接近尾聲,大家都感到輕松愉快。晚稻收畢,田都不翻,直接向稻茬叉叉的田裡撒蘿蔔籽,看著它發芽看著它鼓脹,不要管理不要施肥,下雪前去拔吧:一個個紅皮白皮小蘿蔔圓圓鼓鼓可愛極了,況且簡直就是不勞而獲!家家戶戶分一擔,「上床蘿蔔下床姜」是這邊老鄉們的養生之道。晚上洗幾個蘿蔔,三個女孩邊談笑邊嘎嘣嘎嘣地啃起來,後來都說此生再也沒吃過那麼香甜清脆的蘿蔔了。
  湖藕也踩收了──踩著收:湖區裡蓮塘的水是放不乾盡的,她們在農民的指導下,依葫蘆畫瓢地用腳踩用木掀掏,除了技術不到家掰斷的,居然也捧出了兩兜完整的湖藕,那蓮藕節節相連又肥又長。煮飯時,土灶上的大鐵鍋旁還有一個鐵鑄湯鑊,鍋裡下的是露珠般晶瑩珍珠般圓潤的新米,鑊裡有切塊的鮮美蓮藕,還絲絲相黏拉著扯著,幾個煙包一燒,熟了!
  稻草烘出的新米飯有一種純純的餅乾香氣,又薄又黃的鍋巴更成了大受歡迎的飯後點心,慢慢地嚼細細地品,嘴裡那種脆脆香香的感覺讓唾沫都變得又香又甜,女孩們都覺得天低下怕祗有媽媽的乳汁可以相提並論了!燉好的蓮藕粉面粉面甜滋滋的,似乎還飄散著荷塘的清香,這也是後來她們再也沒聞到吃到過的上等佳肴。

  輕松了,本來就愛玩笑的人們開起玩笑更加肆無忌憚。不過那天一反常態,女人當起家來,以秀月為首的四個年輕大嫂,在田間隊屋禾場上把政治隊長龍叔摁住,硬生生將他剝了個一絲不掛,然後揮著他的衣褲笑翻了天──終於報了一箭之仇!
  這事起因由來已久。
  龍叔因為祝福隊裡大牡牛老大永遠健康被批鬥,沉默了一段時日,不久就本性難改快活如初。這個有著魁梧個頭和一身結實肌肉的中年男子從來自信十足,對什麼都蠻不在乎。可是那段時間,他卻高興得夜夜都笑醒:老婆幫他生了個大胖兒子!
  龍叔的老婆從來不出工,在田頭,他咂吧著自家唾沬黏的喇叭筒,陶醉在菸氣繚繞中,不止一次中氣十足地說:
  「我娶老婆就是幫我養娃兒幫我快活的!男人養不了她,還娶個什麼勁嘛!」這一席話每每說得隊上男的女的都側目,因為大家的老婆都下田。
  已有兩個小女娃的他,在老婆懷第三胎時,天天都偷偷在祖宗牌位前祈求給個男娃吧!那晚,龍叔請來的接生婆接出一個帶把的,他那頓狂喜呀!把破四舊後隱藏的祖宗牌位都光明正大地請了出來,那雙大手仔細地捏住點燃的幾隻細香,長跪不起唸唸有辭,謝完蒼天再謝土地,又感謝各路神靈庇佑把男娃兒送遞……
  待謝完一圈起得身來,揪出早藏在古舊櫃頂的大盤鞭炮來,門前一頓燃點,劈哩叭啦轟隆轟隆四鄰八家耳朶都震聾,這在當時其實犯忌,尤其還是政治隊長!但鄉親們都能感同身受,這次沒人再去報告。
  可是第二天眾人向他道喜時,他那張笑得稀爛的大圓臉卻文縐縐地配上一句很有來頭的話:
  「載弄之瓦!載弄之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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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來歲的秀月曾是個使「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的美人兒。想當年老公也曾是部隊高級別的武官,就因了她,情急心切地沒找什麼藉口就把糟糠之妻給休了。可是這糟糠之妻不是那糟糠之妻,她是某部隊老領導的親外甥女兒,這的確也太無所顧忌膽大妄為!  
  若干年後,被改革開放了的人們自嘲時總是說到賊心和賊膽的比例問題,可這年月,心膽兼備的那纔是真的不多。這事情鬧得太大又不願意恢復原貌,影響太壞,上級震怒:美色變成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強大武器,這還了得?!把他抓了個敗壞風紀的典型,於是一聲令下,部隊也把他給休了,而且一擼到底,讓他帶著這個尤物回了原籍!
  
  十來年在田裡摸爬滾打日曬雨淋,並沒有磨滅多少秀月的美麗,致使付一哂們第一次見到她暗自驚艷,後來纔知道她來自盛產美女的桃花江。
  秀月當然知道自己的美貌,但從來沒有因美貌而引發的嬌揉造作,甚至對自己的容貌毫不在意。一副大嗓門,一串好哈哈,祗要她在田中,她的那串就牽了線般引眾人哈哈聲一串串地飛將出來。  
  那次和老公吵架,被罵無用:
  「站到櫈子上都尿不到三尺高!」
  這個事實讓她真是氣悶,越吵越兇,曾經的武官就動了手……
  站田邊時她還抹著淚,但下到田裡沒沉默幾分鐘,人們便又聽到她的大嗓門和連成了串的笑聲。
  這種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又喜歡聊笑的性格,讓大家也喜歡和她玩笑。
  可是那天田間休息時,男人們玩過了頭,把她抬起來一人抓一肢便在禾場悠蕩起來,秀月邊笑邊罵邊掙扎,不過是徒勞。悠夠了,就把她翻轉過來按在禾場上打屁股。老武官非但沒制止,反而也坐在旁邊和大伙一起笑,頗有因大家都欣賞他老婆而得意的勁頭。
  而這帶頭悠的人就是政治隊長龍叔。
 
  第二天正收工時,早商量好了的女人們抽個空子一下就把政治隊長給掀翻了,就地摁在了隊屋前的禾場上,一頓攻防撕扭,人高馬大的男人終因沒有防備且寡不敵眾,三下五除二就被生吞活剝利利索索扒了個精光!緊接著迅雷不及掩耳,眾人目瞪口獃之際,就見一道白光咻地閃入隊屋,好比古代武藝超強的劍客飛檐走壁般利落,而大家完全沒看清楚之時,隊屋的門已咣噹一聲迅速閉合……  
  在終於爆發的一片哈哈大笑中,以秀月為首的女人們驕傲無比,拎著戰利品昂首挺胸一路嘻哈直搗黃龍府……
  龍嫂接過衣褲,一邊笑一邊罵,抱著那個大胖兒子和衣褲,樂顛顛去了隊屋。
  這之後就再沒有男人開玩笑還敢動手動腳了。

  工夫不忙了,休息時田頭地角一坐,男人們捏一撮自家屋前院後連種帶製的菸絲,用舌頭一舔一黏便卷起條喇叭筒,互相借個火,抽得直瞇眼還不忘聊天;女人們倒是依舊帶著針線,納的納鞋底,繡的繡肚兜。
  嫦娥訂了婚,當地習俗是要給准丈夫繡鞋墊的,圖案要新穎,做工要精細,還要扎實經穿,從中看得出女兒家是否聰穎靈巧和能幹。嫦娥一拿出鞋墊來繡,不論男女都有話說。
  男的說:「哦喲嫦娥,你男人的腳老大哎!」
  女的說:「喔喲歪嫦娥,你不好好繡小心進不了他家的門喏!」
  每當這時,嫦娥都會漲紅一張臉說:
  「這是我自家爹爹的啦!」
  「歸歸隆地咚,還沒過門就成了自家爹爹嘞,以後會受欺負的呀!」
  嫦娥的臉立即漲成了紫色,閉上眼睛挭著脖子大叫道:
  「不是啦!不是啦!」
  於是眾人歪頭咧嘴翹著眉,瞪大眼互相瞟著還眨巴幾下:
  「哦呵呵呵呵嫦娥,不是啥個嘛?」
  連聲音都拐上了彎彎道兒。
  在一片怪腔怪調的包圍中,成了家的人們扯開嘴一頓大笑,隨即貼上了一臉的滿足;還沒結婚的卷起嘴角在一旁偷笑,不過漾起的卻是一片嚮往和艷羨的神情。

  生活便如此這般地進行著。對於付一哂來說,熱鬧和忙碌總也驅逐不了思念之苦,她日記本上滿是「寫一信」「發一信」「收一信」。收到了信,一步就變成世上最幸福的人了,不過依舊矜持著躲到什麼地方,偷偷看偷偷笑,偷偷地擔心偷偷地哭。令炳輝的思念也滲透字裡行間,甘露般滋潤著她。每天沒事又沒人時她總在看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直看到下封信來替換。
  一天收到炳輝一信,劈頭就是「身邊沒有你,有些事傷透腦筋,我就像幼兒園的,不知應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再一看原來是又一個運動來了──清查「五一六分子」,卻是被領導重視,脫產調到廠部加入內查外調小組,但被有些人冷嘲熱諷。付一哂趕快回信說自己的看法。
  不久的一信說一次半夜小解突然摔下暈倒,付一哂嚇到腳軟,不知是先摔倒再暈倒還是先暈倒纔摔倒,明知是數天前的事,仍不禁軟著腳一路小跑,到十幾里路外的鎮上拍電報:到底怎樣了?一定要去醫院查清楚!然後揪心不已地等回信。直等到信來了說摔倒就醒了一點事沒有,那顆心纔落回原處去。
  晚間躺在床上,付一哂默默背誦著信中的句子,享受甜蜜,閉上眼,那些話就會一遍一遍再一遍地浮現:
  「我們的感情並不是建立在地位榮譽金錢的基礎上,祗有我自己纔明白我是永遠離不開你了,否則我就失去了精神,失去了力量,失去了一切。」
  「你不僅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我人生道路上最親密的戰友和伴侶。」
  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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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5-8-4 09:43 A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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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冬天來得狠,呼嘯的北風從一望無際的大湖上橫掃過來,帶著它故鄉的大雪,肆無忌憚地旋轉把玩著天地,堤上的村庄堤下的原野,統統裹挾在漫無邊際的白色帷幔中,數步之外不見樹影。北風慫恿著雪花頑皮地從所有縫隙中鑽進屋裡,玩著轉圈圈游戲。薄薄的牛糞壁夾不御寒冷,一哂和書捷將倆人的鋪蓋合起來,雙鋪雙蓋鑽一個被窩。素蓁去了大隊小學代課,過幾天就放寒假了,三人要一起回家過年。
  雪終於停了,北風也無影無蹤,不過低矮的鉛灰色天空預告著風雪祗是去串門了。一哂和書捷趕緊去挑水,打開後門,一片冰晶玉潔的世界,從腳下延展至天邊。轉到前面,水塘也結了冰,連兩個圍堰之間那條五十米寬的人工河渠都被厚厚的冰層包覆。遠遠望去,倆人被眼前的景像驚獃了:冰面上已被先來取水的人鑿了一個窟窿,祗見洞口圍滿了前來喝水的鳥兒,這群留鳥有大有小,或華麗或素樸,牠們擠在洞口,點頭仰脖地喝著,喝飽了的氣定神閒,或冰上踱步,或蹦跳著啄耍,嘰嘰喳喳,熱鬧非凡。
  她倆放下桶子,依偎著,靜靜地俯視這一片資源共享和樂融融的景致,一動不動,長久地欣賞著鳥兒們的聚會,一直到不得不下去:也該輪到她們喝水了吧。

  三人終於在年前返城了。出發前看著大包小包的農產品,索性挑了一副籮筐,想像著走在街頭那種鄉下人進城的感覺。
  令炳輝在碼頭迎接,看到付一哂,四目相觸,剎那間有電流掠過,但都立刻微笑著移轉目光。令炳輝對大家說:
  「歡迎歡迎,歡迎鄉巴佬進城!」孟書捷上去便捶他──這稱呼祗許自己叫的!不過都快樂地大笑起來。
  這其中付一哂笑得最甜。祗剩兩人時,炳輝問一句「你怎麼瘦了?」這下子連心尖尖上都沾滿蜜糖了。
  春節假期,令炳輝帶一哂出了趟遠門,他們來到湖南湘潭的韶山,在毛主席的故居前照了此生第一張合影。倆人如沐浴太陽的光輝般仰著臉並肩而立──盡管那天天空祗有流雲。沒有任何親密舉動,卻有洋溢滿臉的幸福憧憬。
  春節假期轉瞬即逝,令炳輝上班了。於是祗能每天晚上在那條人行道上來回碾壓,簡直連頭頂的香樟樹都認得他們了!
  說不完的話是兩人每天都盼著這個時刻的結果。令炳輝任主講,說的全是廠裡的事。付一哂為他在廠裡的成績而振奮,為他被某師傅輕視而不平……令炳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工廠,付一哂因此而同步,祗要炳輝不問,她就不會主動說鄉下的事,她心中炳輝的事纔是最重要的。那個假期,雁鳴灘成了遙遠的夢,因為令炳輝沒問,付一哂也便選擇遺忘。
 
  白天,付一哂經常去炳輝家等著他下班。
  令媽已回鄉間的「五七幹校」去了——這種幹校是全國各機關單位奉命為知識分子勞動改造而設立的,因了毛主席發佈這則最高指示的日期而命名,遍佈各地農村。
  令媽其實並不算知識分子,她的父母做小本生意,無力也無心送女孩讀書──據說解放前民間有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家庭架構說,當然不會詢問眾女孩願不願意被潑──還好,現在婦女成了半邊天,五十年代她得以進掃盲班。她很努力上進,每次運動都立場堅定,憶苦思甜總是講得痛哭流涕,深刻控訴舊社會三座大山的壓迫,雖然大部分人當然也包括她對是哪三座並沒有弄得很清楚。入黨後很快被提幹──從工人編制提陞到幹部編制,並且成為部門負責人。誰知突然之間卻福兮禍所伏地和反動學術權威一起,被一股腦兒地下到了遙遠的「五七幹校」。
  而令爸單位離家很遠,祗有星期天纔回來。於是「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家中祗剩一群孩子快樂著。
  付一哂太喜歡這種輕松氣氛了。
  一天很冷,令炳輝下班回來,把雙大腳伸進一哂準備好的熱呼呼的泡腳水中,不一會就泡得發紫。他和一哂聊著天,覺得很幸福,等水溫降下來時,他也泡得全身暖烘烘了。這次令炳輝搶先去倒水,這當兒付一哂聞到一股惡臭,轉頭去看是不是他把臭襪子放旁邊了,她正好準備拿去洗。轉了幾個圈都沒找到,那股惡臭卻始終跟著她,濃烈得讓人作嘔。正納悶中,突然聽到幾兄妹忍不住地爆笑起來,纔發現令炳輝去倒水時順手將臭襪子偷偷放到了她的肩膀上。付一哂邊笑邊追著令炳輝捶──這種臭襪子事件在她家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兄妹們經常開這種玩笑,譬如偷偷地用衣夾在對方身後衣角上夾一個廢紙條,一走一飄,大家就樂不可支──也會這樣對她,她很快便習慣了,欣慰於這個家沒把她當局外人。
  周日休息,令炳輝有時拉人下象棋,但很快就覺得沒意思了,因為找不到對手。弟妹們便跟付一哂下,令炳輝站在旁邊觀戰,總給一哂出主意,引發民憤一致叫他走開,祗好不再出聲。付一哂一個對幾個,經常會輸,大家便得意地鼓噪,祗見令炳輝上來就把那個已被將了軍卻動彈不得的老帥甩出去,對他們說:
  「來!不怕你們!我們沒有老帥一樣鬧革命!」
  飛車就幹掉一個彆腳馬,弟妹那一群轟地一下站起來便和他們打鬧成團。
  付一哂非常快樂,對令炳輝更是打心眼裡灌滿柔情蜜意。
  
  這個假期,通過熟人,付一哂拜了一位老中醫為師學習針灸,在自己身上下針,點艾草柱灸。第一針下在足三里,手篩糠般抖了半天不敢扎,這怎麼行?!深呼吸後一狠心一閉眼噗地一下就進去了,靜下心來體會在捻針顫針時身體的不同感覺。平時睡眠不沉的她,那天晚上睡得十分忘我,把自己和世界都給睡丟了,於是很受鼓舞更認真學。除了和炳輝一起的時間雷打不動,其他時間都拿來鑽研實踐。生產隊衛生員的任務祗是發放避孕藥而已,看到隊上腰背肢體酸痛老毛病的鄉親太多了,又不會為此就去看醫生,於是她希望通過這種古老的手段來幫助他們緩解病痛。
  
  春耕在即,又要返鄉了。唐素蓁因開學先走一步。夜半,令炳輝把付孟兩人送到碼頭,付一哂心情跌落谷底。頭天晚上他們走到很晚,要講的都講了,要講的又都講不完,無奈像黏緊了的夢魘,讓付一哂的心頭又如大雪前鉛灰的天空般,陰冷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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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5-8-4 10:18 AM 編輯
abcd19790123 發表於 2015-8-4 12:5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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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0:16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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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一輪奮鬥開始。
  春耕春插是在寒冷的雨水和泥漿中進行的,簑衣斗笠是必備品。頭年知青們去鎮上購買,一路上興奮地想像著那幅「青箬笠,緣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的風景, 哇!這等浪漫情境是多麼美好哇!大家一臉的嚮往。可是真正買來穿戴,纔知像披掛上了一件盔甲般笨重不堪,插秧速度因此變慢,人也更累。
  伸腰時抬眼望去,冰冷的細密雨絲籠罩灰濛濛的塊塊水田,農人們有的吆喝著耕牛耙田,有的扯秧甩秧,斗笠簑衣被雨水打濕,呈現一種沉重的棕黑色。讀詞時真是羨慕那令人神往的桃源仙境,在瀟灑閒逸的氛圍裡連斗笠蓑衣都如此明媚。現時終於明白,那個漁翁大概是臨時工,不以此養家活口;再不就是年少便當了大官的張志和在沒飯吃何不吃肉糜的感嘆中看到的世界……
  不過轉念又想,如果都那麼入境入情,哪來這許多閃爍千古的詩詞,這真是距離創造美麗呀!付一哂邊想邊做,她在情境之中,必須要跟上嫦娥她們的速度,快快插完這塊田,下一塊的秧苗已一把把拋擲到位,正在春雨朦朧的水田裡點綴著,等待她們去安置那一兜兜的生命,好茁壯起來哩!
 
  半夜,知青們喂的一群雞被黃鼠狼叼了一隻,一哂和書捷麻著膽子循雞兒的慘叫聲追到屋後,手電筒光柱中樹影草影都陰森森搖晃不已,唯獨沒有雞影,著實讓人驚嚇。於是大旺媽幫她們抱來了一頭小黃狗,她們喚牠作黃兒。土狗黃兒真是個聰明的小家伙,很明了牠的任務。
  後來農閒時她們倆也被大隊抽調去挑堤,黃兒祗跟來一次,以後每天都會跑十幾里路來工地,吃飯時她們就多買一份喂牠,吃飽了就在堤上玩。太陽要下山了,倆人送黃兒下堤,然後揮揮手說:黃兒回家!黃兒就搖搖尾巴,轉過身頭也不回顛噠顛噠地回去了。半個月回家一看,雞們一個不少,還多了一窩蛋!她們感激地直搓黃兒的頭,黃兒也高興得連尾巴都快搖斷掉。
  黃兒的恩情還不止於此哦!那天夜裡倆人去隊屋開會回家,牠跟前跟後快樂奔跑,突然狂吠叫起來。幾個女孩邊走邊聊笑沒注意,正繼續前行時,祗見黃兒衝過來攔在她們腳前,昂首埋身翹著屁股狂吠,手電筒的光柱中,兩步之遙一條長長的銀環蛇正橫穿土路,大家瞪大眼驚恐地盯著看,直到那條毒性一流的大蛇慢慢地梭沒草叢,眾人仍驚魂未定,一致感謝黃兒的救命之恩──這裡每年都有被毒蛇咬傷甚至死亡的農民。
  很快便到端午節。窮鄉僻壤,農夫們關於公歷的諸多紀念日都不太理會,唯有老祖宗留下的民俗節慶是馬虎不得的。知青們最高興的是每到這種日子便全隊放假!春耕已結束了一陣子,但好久沒全身放松好好睡個懶覺了。素蓁頭晚從學校回來,三人直說到半夜。一早正睡得人事不知,石頭他媽蹬蹬蹬杵著小腳,走到祗糊了一層紙的窗口小聲喊,她們半醒不醒甕聲甕氣地應了聲,就聽得石頭媽說什麼放到門口了,素蓁第一個來了精神,跳下床開門一看,沒了人影,祗剩一個竹籃:三隻青青的粽子,六條帶著黃花的黃瓜,摘口還滲著露汁。那天, 她們還被有富老婆邀去他園子裡摘桃,雖不是什麼有名目的品種,卻早熟,精致的小毛桃紅艷艷的可人,甜滋滋的桃香濃郁,尤其是親摘果實的那種新鮮感,決不亞於新鮮桃兒帶來的快樂和滿足。

  可是,這些天龍叔有些蔫巴,整天沒兩句話,大家都知道這是因了隊上那頭牛老大。龍叔管理的這頭大牡牛是隊上最強壯的勞力,也是為了牠,自己平生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站上批鬥台。這頭小山般的牡牛走在田埂上土地都被震動,經過身邊時總讓男娃女娃們膽顫心驚。牠拖起犁頭像拖個玩具般不在話下,可是卻最惹事生非。
  端午前牠正犁田,突然哞地一聲仰天長嘯,然後就像火車頭般衝了出去,拖著那張東倒西歪最後被崩斷了刃口的犁,一路咚噠咚噠向前挺進,勢不可擋,土地在牠腳下顫抖!
  正在使犁的龍叔一下傻了眼,那鋒利的犁頭若砍在老大的后腿筋上可就全玩完了!嚇得他跟著牛屁股一邊追一邊吼,可哪有他說話的份,比起高大威猛的老大那一大堆,他就像幼兒一般弱小無助——原來一頭牯牛正在渠邊吃草,老大就是奔牠而去。一路上那種排山倒海的架勢,早把牛背上的放牛娃嚇得半死滾下地來,滾下來就向遠處奔逃,逃得差不多了,轉過身遠遠地對著他的牯牛號啕大哭。
  那牯牛兒知道祗能靠自己了,於是也轉身狂奔起來,老大奮勇追擊,越來越近,母牛知道逃不過了,轉身低頭準備一戰,反正是抵死不從。一時間一望無際的田野裡,近邊的男勞力也都從四面八方狂奔過來,站在安全距離或吆喝或觀戰。再看那兩頭大家伙,一個要一個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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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0:40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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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第一次招工潮退卻後,留下來的知青心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不是號召大家扎根嗎?現在一部分已回去當工人了,這種曙光今後還會再昇起嗎?幸運會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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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09:50 AM|只看該作者
                      
              41

  中央文革小組的筆桿子姚文元《工人階級必須領導一切》的文章發表了,這都是有指導前進方向意義的文章:
  「一個偉大的鬥、批、改的高潮正在到來,浩浩蕩蕩的產業大軍有領導有步驟地開進學校和其他一切還沒搞好鬥批改的單位,是這個高潮到來的信號……」
  至此,工人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簡稱工宣隊的經驗得到肯定和推廣,占當地產業工人十分之一的工人階級進駐了所有學校和機關,並且很快推廣至全國各地。
  那段時間,任母所在的大學每天都將全體教職員集中受訓。被任命進駐大學的工宣隊長一般要選擇說話有水平的人擔任。當天,隊長沒有發揮多久便一針見血地切入正題:   
  「解放十七八年以來,毛主席的、無產階級、教育路線,基本上、沒有得到、貫徹執行,我們的、教育制度、教學方針、和方法,幾乎還是、舊的一套!」
  他說話抑揚頓挫,為了表達得更加鏗鏘有力,他講得很慢,吐詞清晰且加強停頓點。他這是在宣講中央文革小組對解放後教育界的結論,白紙黑字的紅頭文件,盡管照本宣科,而且經驗告訴他,可以更左,越左就是越革命!他對自己站在這種講臺上說話的語態和聲調一直都還算滿意:
  「不過,在坐的、教師隊伍中,大多數、都是、擁護社會主義的,是、願意為、人民服務的,但是,我要毫不客氣的指出──『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作文章,不是繪畫繡花』嘛!」他適時地加入一句毛主席語錄,為毫不客氣一詞作註,然後開始發揮,繼續說:
  「讓我、毫不留情地、說,你們的世界觀,基本上、是、資產階級的!因此黨和毛主席,派我們到這裡來,幫助大家在靈魂深處爆發革命!要狠鬥私字一閃念!」
  這後兩句是報章上的流行語,隊長也不管此處放在一起是否精準,反正屬於及時引用,因此中間不需再打頓號,聲調也格外鏗鏘:
  「在、改造世界觀的、同時,深入進行、鬥!批!改!保衛我們的紅色政權,千秋萬代永不變色!」
  終於有了大的停頓,下面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經過歷次政治運動的洗禮,下面的老頭老太太們已經把拍巴掌的激烈程度,看著是自己改造得如何的標誌之一了。
  隊長接著又說了很多方面的問題,引用了多條馬恩列斯毛主席的語錄,力求把問題講透徹,這之前作了許多功課,之後也確實得到一致的好評。
  可是,坐在臺下的任母心中,卻更增添著一種不祥的預感。
 
  每當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最新發表的「人民日報」社論及中央文革小組的各種文件傳達下來時,像全國各城鎮各單位一樣,工宣隊組織大家高舉橫幅,敲鑼打鼓上街慶祝發佈。回校便及時組織學習並落實到行動上,即結合其精神進行本單位的鬥、批、改,井井有條。各工宣隊有好的經驗也是要推廣來互相分享的。很快各隊開始上演抓人的劇目,這有時目標明確:經過內查外調,知道某人沒老實交代自己的歷史問題,這叫負隅頑抗,必須立即採取專政措施!但多數時間是詐術,不過這是為革命的徹底性而不得不採取的手段。
  這個新形式的推廣尚屬早期,任母沒有經歷過這等攻心戰術,加之她的出身問題,尤其是把主席像章摔碎的犯罪心理,已經嚇破膽的她又犯了一個大錯誤:她把解放後就一直開展,文革前幾年尤甚的思想改造的原則,用在了這種場合,那個原則就是要主動地深挖自己的問題,並且要在思想上上綱上線,然後訴諸語言來自我批判。
  那天,學校工宣隊是有特定目標的。
  會議開始,幾個拿著紅纓槍的工宣隊員圍站四周,工宣隊長開始訓話,當然,這時的訓話一般都是簡短的,長篇的學習是完事後的項目。
  簡短的訓話後緊接著重頭戲上場:
  「臺下,就在你們的隊伍中,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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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1 12:33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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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5-8-14 10:24 A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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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一哂這個衛生員的避孕藥基本上沒發出去,這並非因她是姑娘家不好意思,既然要她負責,這就是責任。雖然都是國家免費提供,但主動來要的幾乎沒有。倒是一些腰背痛疼的居然被她用銀針和艾柱灸治得喜笑顏開的,來福的胃痛也有緩解。
  那天,大隊赤腳醫生又來生產隊收集避孕藥發放情況。他走後,付一哂就把沒人來要藥這檔子事跟隊長全喜說了,全喜倒是先臉紅起來。
  沒兩天他老婆菊妹來了,在門口剛叫了聲「小付哇!」隨即唰一下一副臉就紅到脖根,緊接著便大笑,居然笑彎了腰。付一哂一時間想不出有什麼事惹她發笑,也就看著她並跟著傻笑,等著她說出什麼有趣的事來。沒想到菊妹看她沒反應,臉就更紅,幾乎到紫的程度了,跨前一步,身子對著她,臉卻對著牆,憋了半天,搭訕著結結巴巴擠出半句話: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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