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孩子──懷想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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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的孩子──懷想顧城〉

2013年十月，顧城逝世二十週年紀念，令人錯愕地，新華網反思顧城之死，標題用了一句：「中國不需要愛無能的詩人。」

這世界是怎麼了呢？崩壞的究竟是顧城的世代與遭遇，是他的不倫、血弒、自裁，還是，根本整個，延燒的末世？

朦朧派詩人顧城，不同於北島、舒婷，多數詩作是那麼天真赤誠，實在太難跟他錯亂不倫的情史與弒妻、自殺的闇黑悲劇聯想在一起。史實的邊陲，銜接他身著棉襖的年少黑白照，眼瞳直視那彷彿希望無盡的前方，笑靨純真如芒花成片。

最有名的一首小詩，〈一代人〉：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何等美而繾綣。知曉了他的故事再讀詩，黑暗與純真交織的血濺之花，難免予人錯亂感。苟得其情，哀矜勿喜。而我相信，他的本質，就是那麼天真，否則怎麼可能寫得出「我想在地上畫滿窗子/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都習慣光明」這樣的句子？分明他賦予讀者尋找光明的希望，卻又必須孤身去面對，關於自身內在巨獸嚙食的疼痛，那或許連他自己都無辜無解的朦朧渙散感知。

關於，那麼深的黑……

最初。他曾經，用他黑暗的眼睛，尋找光明。一如那首小詩中煥發的深邃剔透之美，兩句詩，兩行淚，天真，微哀。或許原本只是單純平行的兩行路。
一個詩人，在路上。
怎麼會成為歧路呢？

或許也只是，不小心便迷路了。

然而，別漏了，這幾行詩之前，他已宣告：「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我想塗去一切的不幸」。是的。黑暗之深、之難以承受、之不可能定睛注視、之不可逆行，他知道。只不過，他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任性，理想，耽溺，沉淪，世事弔詭，愛慾怪譎，終將他的天真搗毀至血肉模糊。

這樣的一個孩子，勢必忍不住好奇心而動手開啟潘朵拉之盒，愛慾腐朽轉瞬侵吞，他甚至來不及招架。心的崩壞無可洄瀾，他在〈佛語〉中，嗚咽直陳：「我窮 / 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痛哭」。

而我不信他沒有對抗過。儘管事實上他慘敗若此。中途看似糜爛的過程，或許正是一場生命廝殺奮鬥的方式？

這是個瘋子嗎？在他弒妻、自殺之前（蓄意或誤殺無定論），那些關於第三者、三人同居、一個又一個的背叛，妻子謝燁甚至買斧頭要他殺英兒以備自己投奔另一個男人……太深的黑暗，令人不敢深想。關於他瘋狂的一路肇因，與那一筆筆令人難以置信更遑論承受的傷害，他究竟是瘋子，抑或只不過，是個錯手把自己生命全盤搗毀的，無辜惶惑的孩子？

至終，讓我們記住吧，他寫給至親姊姊的詩，〈我們相信〉。那麼天真，飛揚，無垢。

「我們相信
這是一條沒有灰塵的路
也沒有骯髒的腳印

我們相信
所有愉快的夢都能通過
走向黎明

我們相信
在這條路上
將和太陽的孩子相認……」

我想為他，繼續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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