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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董瑄 -【禁愛之一】 他的小情婦 [打印本頁]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6-16 11:56 PM     標題: 董瑄 -【禁愛之一】 他的小情婦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6-18 12:38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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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禽獸?戀童癖?殘害國家幼苗?
無所謂,這一切八卦閒語,他都一個人擔了!
反正他從來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更不會在意外界看他的眼光,
那些蜚短流長對他而言,沒有絲毫殺傷力。
他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
去疼寵著、呵護著、溺愛著占據他整顆心的女孩,
難道這樣錯了嗎?
縱使這一切是用金錢換來的,
就算她恨他、怨他,他也要把她綁在自己身邊,
不惜一切代價!
除了「妻子」這個名分,他什麼都可以給她──

【出版日期】 2009/05/26
【出版社名稱】誠果屋
【書系及編號】愛表現 168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6-17 12:29 AM

第一章

   他們的生命突然有了交集。

  那個男人,他跟她是兩個世界的人,曉寒有時會想,他會在她的生命裡扮演怎樣一個角色呢?

  是陪她走一程的人,還是會伴她過一生的人?

  某個週末的早晨,在床上睡懶覺的女孩拖到十點多才慢吞吞地起床。

  下床洗漱完畢,她怔怔地看著鏡子裡的那張臉,原本該是怎樣的青春年華、流光溢彩,可惜現在卻快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了。

  呵呵,她在心底苦笑。

  梳完長發後,杜曉寒沒有像往常那樣綁成馬尾辮,任由它們披散著,然後直接去衣櫃裡挑了一條新連衣裙出來。很簡約大方的設計,布料、做工都一流,這都是龍先生買給她的,從他們一開始在一起,他就送了很多東西給她,包括滿滿一衣櫃的衣服。曉寒只知道每一件價錢都不低,至於是哪些名牌,她並沒有心思去關心,反正這些只不過是她的「週末禮服」,平常去學校裡上課,她絕不會碰它們。只有去跟龍先生約會的時候,她才會穿,因為他希望她每次都清爽漂亮地去見他。

  她換上裙子,整理完畢,拿起書桌上的一個包包就走出自己房間。

  杜母此刻不在屋子裡,她出門採購去了。

  曉寒換好鞋子,拿起旁邊茶幾上留下的一盒牛奶,一邊喝一邊打開門出去。

  她的包包裡裝的全是書本和數據,連衣裙雖然是名牌,但並非像那些正式的禮服,款式仍然與她的學生氣息相符合,所以現在的她看上去像是去上某個補習班。

  誰又能想到,她是去和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私下約會呢?

  曉寒乘出租車到達別墅的時候接到了電話。

  是龍先生親自打來的。

  「曉寒,我現在還有筆生意要談,你在別墅等我,不要走開。」他對她交代。

  「我知道了。」曉寒回答的聲音淡淡的,聽上去像乖巧,又像幾分無奈。

  掌控局勢的男人放心地收了電話。

  於是女孩開始等待。

  她已經很習慣這樣的等待了,因為他是個大忙人,在他的世界裡,有很多很多人要以他為中心,配合他的時間。

  自從曉寒和他簽訂的協議生效後,每個週末,她都會來這棟私密的豪華別墅,然後等待他隨時到來。

  外面花園中央的噴泉一直不停噴湧,循環往復,再除去偶爾的幾聲鳥叫,別墅裡其實很安靜。曉寒做完功課,把書重新放回包包,然後在二樓主臥室的床上睡了個午覺。

  醒來已經是傍晚,日薄西山。

  她抓了抓已經有些凌亂的長發,揉著眼睛從雙人大床上坐起身,可惜慵懶甜美的模樣並沒人看見。

  別墅裡仍然只有她一個,龍先生還沒有來。

  肚子也差不多餓了,和午飯的解決途徑一樣,曉寒又打電話叫了外賣。

  吃過晚飯,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孤單的年輕女孩,仍然陷在漫長的等待中。

  不知過了多久,庭院外才傳來汽車聲響,男人的專車到了。

  別墅的二樓上並沒有燈光,燈光在一樓大廳裡,男人拿著一隻盒子下了車,吩咐司機離開後,他轉身步上台階。

  打開大門,他的目光直接搜索,看到那個甜美的身影正窩在沙發上,他才流露出一抹笑意,從嘴角一路蔓延至眼睛。

  男人此刻西服筆挺,看上去有掩藏不住的志得意滿,不僅僅因為他剛在飯桌上談成一筆大買賣,更重要的,他看到小女生很聽話,不管多久,她都會在這棟別墅裡等。

  多可憐,他的小情人,已經等得快要睡著了。

  男人走動的腳步聲驚醒了曉寒,她反射性地扭過頭。「龍先生——」

  哦,她的臉又紅了!

  他們在一起已經三個月,有過多次最親密的接觸,可是每回一和他四目相對,她還是禁不住會臉紅心跳。

  男人給了她一個淺淺的吻,然後摟著她一起在沙發上坐下。

  「我買了甜品給你。」男人打開包裝精美的食盒,取出裡面的布丁。

  寬屏幕電視上還在播放連續劇,曉寒一邊看一邊用小勺一口口慢慢吃。

  男人就在她旁邊,摘下了手錶,脫掉了外套,然後轉回身重新摟住她,嗅了嗅她身上沐浴後的清香。實在是讓人舒服的味道,他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此刻才得以舒緩。

  卻有另一種火苗開始慢慢地燃起……

  「好吃嗎?」男人看著她問。

  那眼神讓曉寒的心跳漏了一拍。「你要不要吃?」她呆呆地挖了一匙喂近他嘴邊。

  結果卻惹得男人笑了。

  他才不要吃這些!

  他拿下了她手裡的東西,隨手往茶幾上一丟,然後傾身過去,吻住了她。

  她嘴裡殘留的布丁冰冰涼涼,甜蜜的味道隨唇舌勾纏傳遞到他嘴裡,刺激他的味蕾,也刺激他吻得更深、更久,幾乎不想要放開。

  他的小情人吻起來總是這麼甜美。

  他們終於分開,曉寒紅著臉、喘著氣,她看著面前男人的這張臉,眼神迷濛。

  說起來,如果跟尋常那些依傍富豪被包養的女人相比,她的運氣算很好了,起碼她的情人既沒禿頭、身材也沒肥腫,臉上更沒有什麼老人斑,相反,他很完美。

  他的五官不遜明星,鼻樑挺直,眉目深邃,完美得找不出一點瑕疵,而他的閱歷和其身份地位讓他整個人更具有令人嚮往的魅力,這種魅力是那些空有一副皮囊的男人根本無法擁有的。他們的區別在於眼睛、在於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度。

  他的眼睛就像海洋一樣,蘊藏著令她想都想不盡的內涵。

  另一方面,男人跟她的年紀相差也並不大,曉寒今年二十二歲,男人也不過剛步入而立之年,像這樣年齡差距的情侶,尋常到不能再尋常。

  不過缺憾當然也有。

  一,男人已經結婚了。

  二,男人跟她的關係只不過用一紙合同維繫著。

  真正的愛情是不用簽協議的,所以曉寒知道她和男人之間沒有愛。他拿出錢,幫她們家解決了一次困境,而她用身體回報他,就只是這樣子而已。

  「你困了嗎?」他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多可愛,又長又密的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小小的陰影,男人看得快入迷。

  曉寒低低「嗯」了一聲,不敢睜開眼。

  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希望自己能快點睡著,因為只有睡著了,才可以忘記自己正被一個已婚的男人擁在懷裡。

  「曉寒,等一下再睡。」他在她耳畔溫柔低語,緊接著抱起了嬌軀。

  她輕得像片羽毛。

  他一口氣把她抱上了二樓,然後,在主臥室的雙人大床上,如水到渠成一般,開始上演纏綿的好戲碼。

  當一切徹底結束,他們從浴室出來,重新回到了床上。

  男人關掉燈,然後轉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曉寒,你有心事?」

  曉寒急急忙忙地否認。「沒、沒有……」

  「撒謊。」男人有非凡的洞察力,很少判斷出錯。

  那是身為一個跨國大集團的主事者,經年累月訓練出來的能力。即便現在場景轉換,在歡愛剛過的臥床之上,他也可以覺察出端倪。

  「龍先生——」曉寒在他懷中欲言又止。

  她知道自己總是瞞不過他,可是一時又想不出該怎樣開口。

  男人繼續吻她,很輕柔的吻,依次落在她的頰側和耳後。「曉寒,你知道我是很講求實際的人,你有心事的話,就誠實地告訴我,不然憋在心裡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他的小情人幾乎想嘆息。「我——龍先生,如果我不小心懷孕了,怎麼辦?」

  像這樣在他懷裡三個月了,可是曉寒仍然拘謹地叫他龍先生。

  男人停止了親吻,沉默地思考了幾秒,然後語氣平靜。「有些事情用不著提前想,等發生了再說也不遲。」他說完很快就另換了一個話題。「曉寒,你快要考試了吧?」

  曉寒低低「嗯」了一聲,在他懷裡轉過身,背對著他閉上了眼睛。

  「我不想耽誤你的功課。」男人繼續對她說。「這樣吧,從下星期開始我放你假,週末你就不用過來了,等你考完試再說。」

  「……謝謝你。」

  曉寒總是習慣這樣背對著他,男人也從不勉強她。

  替她撥開一縷髮絲,他將手輕輕環住纖腰,然後便說了一聲「晚安」。

  多可憐,他們的身體相依偎,親密與夫妻無異,但偏偏並不是,他們的關係,只不過用一紙合約維繫著。

  男人能夠洞悉曉寒的心裡在不安些什麼,但也無法給予她更多的安撫。

  因為連他自己都沒確認,關於他們的未來。

  男人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景——

  當時他的車正開過曉寒的學校,陽光熾熱,她穿一條純白色的裙、撐一把墨綠色的傘從校門走出來,剛巧一陣風來,雲層擋住了陽光,她拿下傘,抬頭呼出了一口氣,在後車座上的男人心便動了一下。

  那白裙、綠傘活脫脫仿若荷葉與蓮花,一朵含苞待綻的白蓮遮蔽於墨綠葉片之下,最是簡單而質樸的一幅畫面,卻能讓天地間其餘的濃妝豔抹都相形失色!

  男人的地位尊貴,叱咤商海,見識過許多的女人,各有各的美,可是從來沒有人能在匆匆一瞥間就讓他一見鍾情。

  再後來,機緣巧合,男人偶然從一個小部下的口中聽聞了那個女孩的事,她的媽媽被人倒會,不僅爸爸留給她們的積蓄全都沒了,還連本帶利欠下一大筆錢。

  錢對於男人只是小事,他果斷地用錢買回了自己的「鍾情」。

  於是在接下來的每個週末,只要他在台灣,就可以來這裡和他的小情人約會。

  曉寒突然醒來!

  熟悉的溫熱氣息不再,身邊的床位居然空空如也——男人沒有睡在她身邊,所以她驚醒了,彷彿在睡夢中都能感知到他的離開。

  咦,這麼晚了……

  曉寒禁不住一陣心慌意亂,匆匆拿過床邊的一條睡裙穿上,然後爬下床。她害怕他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白天的時光她還能承受,可是夜晚若被孤身遺棄在這棟黑漆漆的別墅裡,任誰都會感到害怕的。何況,這還是第一次,男人半夜離開,害她從睡夢中驚醒。

  她赤著腳跑出房間,立刻鬆了口氣,在走廊的另一端有間房隱隱傳出了燈光。

  她走過去輕輕敲開門,果然看見男人正坐在計算機前。

  「你怎麼也醒了?」男人奇怪地轉頭看她。

  「我——」曉寒在安心的同時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情緒,羞赧而複雜。

  「怎麼了?」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幽暗深沉若海,讓她幾乎以為面對的不僅僅是同床共枕的情人,反倒更像是洞悉一切的上司。

  曉寒的心跳在他幽深目光的注視下加快,然後不由自主地坦誠。「龍先生,你從來沒有半夜扔下我一個人在這裡,我剛才還以為……以為你走了。」

  原來如此。

  男人聽罷扯動俊美的唇角,露出了然的愛憐笑意。

  他可以想像當她醒來一瞬間的慌亂。

  他可憐的小情人,髮絲凌亂,赤著雙腳,急急忙忙地就跑出臥房來找他……

  「小傻瓜,我從來不會在半夜三更不辭而別,如果有急事要離開,我會叫醒你的。」他微笑著安撫她。「乖,回去睡吧,我還要再等一份從紐約分公司發來的傳真。」

  曉寒聽話地退了出去。

  可是當她重新躺回床上,卻怎麼都睡不著。

  一顆心竟仍然像被懸在半空僵持著。

  一直等到身旁的床位下陷,熟悉的熱度從背後傳來,她才安心地入睡。

  校園的某個角落,曉寒正半蹲在地上撿東西。

  經過這個小花壇時,她夾在腋下的資料夾突然鬆了,結果寫滿聽課筆記的紙張和一些數據散了一地。

  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棉質襯衫,很嬌小的那種,下身是一條淡藍色牛仔裙,在邊緣處繡有一圈很別緻的碎花紋。裙子不長,為防意外走光,她蹲下時有些小心。旁邊不遠有一株老榆樹,高大的樹冠遮擋住陽光,為她周圍的地面籠下一片陰影。

  曉寒一張張撿著,不慌不忙,因為今天她的課程安排比較少,比絕大多數的同學都早下課,所以這個時候附近並沒有其它走動的人。當還剩最後兩張時,冷不防突然隔空飛來一顆球,硬擠過右邊小路旁的一堵矮樹牆,「砰」的重重一聲,搶在她的手之前先跟紙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曉寒驚得縮回手。

  不知哪個冒失鬼丟來的籃球。

  「同學,抱歉抱歉!」矮樹牆後傳來凌亂的跑動聲。

  接著「嘩啦啦」一片響,有人撥開矮樹牆,一前一後,英勇跳了出來。

  「嗨,杜曉寒,原來是你啊!」當先的一個看到她立刻眼睛一亮,咧嘴招呼。

  曉寒對他們點了點頭,勉強扯起唇角。

  這兩個男生她認得,是同系隔壁班、一對長相酷似的雙胞胎,哥哥叫林世緯,弟弟叫林世懷。兩兄弟不僅長得一樣帥氣,家境又很不錯,老爸是知名的大律師,老媽是公司主管,所以在校園內他們倆可是很受女生歡迎的。

  「咦,你今天不會也逃課了吧?」林世懷渾身冒熱氣,年輕而強健的軀體在漏過樹葉空隙照下來的陽光下汗漬閃閃。

  「我來我來——」林世緯搶著去撿不幸挨球砸的那兩張紙。

  曉寒只好起身退開,一邊回應弟弟的話。「不是,我今天的課都上完了。」

  「哎喲,對不起!」林世緯把紙遞還給她,一臉抱歉。「你這兩張紙被球弄髒了。」

  曉寒毫不在意地收入資料夾內。「沒關係,只要字跡看得出就好。」她輕輕揚手,撥了撥腦後的馬尾辮。「我先回家了,拜拜。」

  「杜曉寒,你別走啊!」林世懷急得在身後喊:「你留下來看我們打球吧!再過半小時我們和建築系有場友誼賽,你是我們系的系花,不留下來加油怎麼行?」

  「對不起,我還有事。」曉寒轉過身,歉意地笑了笑。

  眼睜睜看著那道清新甜美的身影越走越遠,雙胞胎沮喪地拿籃球出氣。

  「砰」的又是重重一腳,籃球被狠狠踢飛入矮樹牆另一側!

  林世懷忍不住吹了一記口哨。「睫毛真密啊!」

  「嘿!」林世緯拍了拍老弟的肩膀,笑得幾分邪氣。「建築系那個大塊頭跟我說,杜曉寒的嘴巴簡直迷死人,不笑的時候嘴角都往上翹,像個菱角一樣——」

  「我今天見到他一定要痛揍一頓!」林世懷捲起袖子。「那小子昨天做夢,居然在夢裡和杜曉寒接吻,呸!我看他臭美!」

  就在兩兄弟閒話著返回籃球場的時候,身為他們話題人物的曉寒已經走出了校門。

  她搭公交車回到家裡時,杜母還沒開始做飯。

  「媽,冰箱裡沒有菜了。」她關上冰箱門,重新去玄關換鞋。「我去買菜。」

  「不用了!」杜母急忙從房裡衝出來,近乎討好。「我去買,你休息好了。」

  曉寒怔了怔,旋即平淡地點頭。「哦,那隨你。」

  她回去沙發上繼續看新聞。

  連續幾則都是關於演藝圈陰暗面的報導,吸毒、對嗆、劈腿……實在也沒什麼意思,她轉台,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又想起雙胞胎弟弟說的籃球比賽,唇角輕扯,忍不住泛起一絲苦笑。

  那個林世懷,陽光帥氣,當她還是大一新生的時候,其實曾對他動過心,也像校園內其它尋常的女生一樣,幻想過許多甜美的夢境。可惜今非昔比。今天的她,完全受命運擺佈,早已經不配憧憬那種純純的愛情了!

  聽到媽媽買菜回來的聲響,曉寒無動於衷,拿著遙控器,依舊心不在焉地轉著台。

  杜母換了鞋,又急急忙忙提著幾袋東西去廚房烹煮。

  曉寒終於轉頭看了她一眼,但神情淡漠,更沒有要進去幫忙的意思。

  不能怪她不孝順。

  她就是因為太孝順了,才會落得現在這樣半死不活的下場。

  杜母做完飯,擺好兩副碗筷,母女倆一起落坐。

  這個家裡的男主人在幾年前已經撒手塵世了,只留下她們這一對孤兒寡母。

  「曉寒,你喝湯——」杜母給女兒盛了滿滿一碗湯,笑得客氣。「這個湯清涼退火,你多喝點,免得臉上冒出痘痘,讓他看了不高興。」

  拿著湯匙的手一僵!

  曉寒搖頭,下垂的眼神掩飾了心底的壓抑。「不會,他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多喝點,漂漂亮亮的才討人喜歡,知道嗎?」

  曉寒不答話,只顧慢慢地一口一口喝湯,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人一樣,至於喝進嘴裡的湯水究竟是什麼滋味,她並不知道。

  「對了,這個週末……龍先生那邊怎麼說?」杜母看著女兒。

  曉寒放下湯匙,不動聲色地答道:「他答應放我假,讓我專心溫習功課。」

  「哦,是嗎?那你們什麼時候再——」杜母欲言又止。

  曉寒一時忘了響應。

  這湯,她沒有胃口再喝了。

  「怎麼?」杜母立刻關切地追問:「你幹嘛不喝了?」

  「我有點反胃。」

  杜母聞言放下自己的碗筷,驚得站起。「反胃?曉寒,你不會懷孕了吧?!」

  曉寒終於抬眼看了看她。「媽,我沒有懷孕,你不要這麼大驚小怪。」

  「那你說 ——」杜母訕訕地坐了下來。

  「我反胃只是因為天太熱……」曉寒心中一陣抽痛,咬牙為自己找了個藉口。

  「天熱啊?」杜母立刻又像接到聖旨一樣站起來。「哎喲,廚房裡沒裝冷氣,我明天就找人來裝,今天先湊合一下。」她說著就端起兩盤菜。「我搬到客廳去,客廳有裝,你坐在冷氣房裡邊吃邊看電視,最享受不過了——」

  看著她來來回回,端盤,拿碗,曉寒依舊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她和媽媽現在這種相處狀態……並沒有什麼虧欠她的,相反,為了孝順,她已經出賣了自己,親手扼斷了人生的希望。

  吃完飯,杜母收拾完茶幾上的碗筷,很快又端出了一大盤水果,曉寒剛接過她遞來的一瓣甜橙,旁邊電話鈴聲突然響了。

  「……不好意思,我週末想溫書。」她聽了幾句就冷淡地回絕了對方。

  杜母皺起眉。「曉寒,又是那些想追你的男生?」

  曉寒看了媽媽一眼,淡淡地搖頭。「是同班同學,週末找我一起去郊遊。」

  「哦。」杜母放了心。「以後等龍先生出國談生意,你再和同學去玩好了。」

  曉寒一邊吃橙一邊盯著電視屏幕,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對了,曉寒,你跟龍先生在一起都三個月了,你們的保險措施……」杜母看看她,忽然又忍不住老話重提。「其實像他們那種人脾氣很難捉摸,你有了孩子,要是反而惹他不高興,那多劃不來,所以你一定要當心點。」

  曉寒丟果皮的手幾乎抖了一下。「……我知道的。」

  杜母卻還在繼續說:「除非他親口答應你,想讓你生他的小孩,不然你就算懷上了也要打掉,到時就只有自己傷身體。」

  「媽,你別說了——」曉寒的胸口發悶。「這些事我都懂,我會小心的。」

  看到她這副模樣,杜母只得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週一,傍晚,近郊一座佔地廣闊的豪華莊園內。

  他的專車緩緩駛入。

  主宅內的傭人眼明口快,立刻跑去告訴餐桌旁的女主人說:「太太,先生回來了,開飯吧?」

  黎思憲看上去漠不關心,只顧晃蕩著手中的紅酒杯,帶著微醺的醉意點頭。

  龍晉雲步入餐廳時,看到妻子那副頹喪的模樣,半點都沒有感到意外。

  他們結婚不到半年的時光,她就突然在一次車禍後變成了這樣子,終日借酒澆愁,憤世嫉俗,還有,週期性地思念另一個男人。

  不過這些都與他無關。

  他們的婚姻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只是商業利益的結合。

  黎思憲是黎慎岳的獨生女兒,是香港的豪門千金,在遠隔重洋嫁過來之前,他們甚至沒有見過幾次面,當然,也更談不上建立感情。

  「喲!」她打了個酒嗝,扯唇笑得燦爛。「老公,你今晚回來啦?」

  龍晉雲不動聲色,轉頭吩咐傭人開飯。

  整個餐廳內壓抑、淒迷的歌聲還在不斷迴旋,傭人自作主張地暫停,立刻引來女主人神經質的大叫!

  「你瘋了嗎?為什麼要停掉?!不過是一頓飯罷了,為什麼要停掉我的歌?!」

  「先生——」新來的小女傭完全被她的反應嚇到,不知所措。

  太太每天都要聽那首歌,一遍一遍重複播放,不厭其煩,簡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本來她絕不敢自作主張,可是先生回來了。

  那歌連他們當傭人的都快聽吐了,何況管家太太一早就告訴她先生喜歡安靜,如果在吃飯的時候還一直有倒胃口的歌聲,她怕先生不高興。

  幸好男主人替她解了圍,好脾氣地說:「去繼續放歌吧,別惹她尖叫。」

  與其聽那歇斯底里的抓狂叫聲,他還是寧願被那首「哀樂」包圍。

  夫妻倆開始進餐。

  龍晉雲默不作聲,顧自享受豐盛的食物,優雅的動作卻讓黎思憲冷笑連連。

  上流社會都是虛偽的動物,哼,這男人也是!

  「老公,你覺不覺得你很殘忍?」她忽然開了口。

  「你指什麼?」龍晉雲無動於衷。

  他是一個生意人,如果她是指生意場上,那麼他完全承認。

  黎思憲笑笑,繼續晃蕩手中的酒杯。「我是說你用錢毀了人家小女孩一生。」

  「毀?」她的丈夫怔了一下,終於被她的話觸動了。

  他知道她所指的是曉寒。

  「為什麼要用『毀』這個字眼?」他的眼神幽暗複雜,放下刀叉看向她。

  黎思憲撇嘴角。「被一個有婦之夫包養,難道不是一輩子洗刷不掉的污點?」

  「凡事都沒有定數,我和曉寒有很多種可能。」龍晉雲淡淡地回應。

  「可能?!」她睜大眼,繼續冷笑,語氣變得一絲激亢。「哈!我親愛的老公,你是不是已經在打主意,跟我離婚,然後娶你那個小情人?」

  「不一定。」龍晉雲搖搖頭,俊美的臉上神情認真。「思憲,你總是對我冷嘲熱諷,不過我可以坦誠地告訴你,對於曉寒,我是認真的。因為認真,所以我尊重她的意願,對於我和她的結局,一切順其自然。如果到最後我們仍沒有足夠深的感情,而她又夠堅強,等合約期滿,我可以放她去過她想要的生活。」

  「哈哈哈,尊重她的意願?」他的妻子又笑出聲。「老公,謝謝你又告訴我一個新的笑話喔!你和我爸是同一路貨色,都是冷血的生意人,你們何時會顧慮他人意願?」

  她笑得張狂放肆,和男歌手淒厲的歌聲混雜在一起,顯得更古怪。

  「哈哈——」她笑得快喘不過氣。「如果當初你有尊重我的意願,就不會答應娶我!如果三個月前,你真的有尊重那個小女孩的意願,就不會仗著錢財趁機佔有她!哈,讓她當你見不得光的週末情人,你還有臉說尊重她的意願?老公,我真佩服你。」

  她邊說邊搖頭,終於停止了訕笑。

  龍晉雲卻已重新開始自顧自用餐,對於她這樣的嘲諷,他已經太習慣了。

  等他喂飽了自己,才重新抬起眼,繼續好脾氣地解釋說:「思憲,我承認你說得沒錯,我所謂的尊重並沒有達到百分百。不過人和人之間是不可能一成不變的,剛開始我知道曉寒有些不情願,但你不要忽略另一種可能——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對彼此產生感情。」

  「哦?」黎思憲打了個酒嗝。「然後呢?」

  「然後我真的會考慮和你離婚,然後娶她。」她的丈夫說。

  多麼冷血的答案,當著妻子直言不諱。

  不過——反正他們之間自始至終都沒有產生半點感情,這答案並不會傷到她。

  遠在他們結婚之前,她就有她自己的情人,連新婚之夜她都選擇溜走和情人狂歡,那麼公平一點來說,現在換他為自己做打算,又有什麼可被指責的?

  坦白講,在他內心深處的確存有幾分不忍心,不過並不是因為妻子,而是因為他那個甜美乖巧的小情人。

  剛開始曉寒的不情願是十分明顯的。

  至今他仍清楚記得,他派秘書帶協議過去,女秘書回來後告訴他,曉寒對著那份協議很難過,淚流滿面,儘管手發顫,但還是簽下了她的名字。

  當時聽完後他的心情很複雜,可是最後,他也並沒改變初衷。

  沒辦法,人心都是自私的,她的可憐無助反而更激發了他想擁她入懷的渴望。

  黎思憲放下了酒杯,眼神迷濛。「老公,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疼她。」她笑。「可是人家小女生也不笨,是依賴還是真愛,我想她分得清的。」

  龍晉雲陷入了沉默中。

  「喲,被我說中啦,你幹嘛擺出這副表情?」她又訕笑。

  他的視線從妻子身上收回,並不作辯解。「我吃飽了。」

  「你又要到哪裡去?」她冷眼覷他。

  「上樓休息。」

  他總是不和她吵。黎思憲無趣地輕哼了一聲。「你那小情人還在念大學吧?要是人家哪天喜歡上了同齡的小男生,我偉大的老公,你肯不肯尊重她的意願?」

  龍晉雲終於因她的話輕勾唇角。「思憲,你為我想得太多了。」

  他一派輕描淡寫。

  「嘖嘖,我不是笨蛋。」又引來妻子的一波嘲諷。「像你們這種人我再瞭解不過了!披著道貌岸然的外衣,骨子裡都不過是一群冷血、自私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滿足自己的慾望,你們要是會顧忌別人的意願,那才是笑話!」

  「這沒有辦法,人活在世上,第一個想要滿足的總是自己。如果成為你口中的道德完人,那我連公司都不必開了,既然我賺取利潤,總會有人因此受到剝削。」

  說完,他優雅地擦了擦嘴,然後起身。

  黎思憲被丈夫的淡漠姿態激怒了!「你——」

  他在經過她身邊時稍停頓,語氣恢復溫軟。「別老喝酒,也別老聽那首歌。」

  「笑話,我用不著你來教!」她卻厭惡地立刻回敬。

  「那隨你。」龍晉雲離開,頭也不回。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6-17 11:32 PM

第二章

  他一口氣就買斷了她三年的時間。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卻還不足四個月。

  曉寒偶爾會想,如果他對她不厭倦,真的等到了三年後,那時的她和他會演變成怎樣的相處模式?

  「考試怎麼樣,嗯?」他看著面前的小女生,眉目之間全是溫柔的笑意。

  曉寒不習慣和人對視,尤其是他,每當他的目光一投過來,她就會條件反射地垂下眼或者轉開視線。

  「還不錯,重點我都有溫習到。」她仍顯得一絲拘謹。

  幸好他大方地給了近一個月的假,讓她可以心無旁鶩地溫習功課。

  龍晉雲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唏噓輕嘆:「好像變瘦了,而且……還有點黑?」

  讓他意外,曉寒忽然止不住地輕輕揚起唇角。「昨天和同學去海邊玩了。」她回答,輕咬下唇來掩飾那分快樂。

  「很好玩嗎?」他被那可愛的模樣觸動,眼神玩味地看著她。

  「嗯。」曉寒誠實地點點頭。

  「去海邊玩,難怪會被曬黑……」龍晉雲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微笑著說。

  這家高級餐廳也隸屬於「盛雅集團」的名下,而集團的大老闆正是此刻坐在這VIP包廂內的男人。

  不多時,點的套餐被送入。他先幫她把香嫩多汁的羊排切成小塊,然後才開始品嚐自己那一份,每一次皆如此。只要他帶她外出用餐,曉寒總能享受到他溫柔體貼的服務。

  所以有時她會暗地裡偷偷猜想,他是否對每任情人都這麼好?

  其實……

  像他這樣的男人,即使完全拋開顯貴的身份,光憑外表和氣度就已經很吸引人了,他怎麼會缺女人?又何必費心思花錢買她呢?

  她一直想不通。

  正餐後,服務生送入一盤小點心,他指了指,笑說:「我一向不喜歡吃甜食,可是這一堆裡有一種卻難得合我的胃口——曉寒,我給你三次機會,你猜猜看。」

  「我不要猜。」他的小情人吃飽了,搖頭拒絕。

  「Why?」龍晉雲挑眉。

  再度讓他意外,曉寒嘟起嘴,眼波流轉間透出一絲淘氣。「我猜中了又沒什麼好處。」

  「誰說沒有?」他笑得迷人。「如果你猜中了,我就送你一份禮物。」

  「禮物?」曉寒因他的笑容而怔忡,心跳漏了半拍,可是轉瞬神情又黯淡了下來。「我不要禮物。」她垂下眼,連連搖頭。「龍先生,我已經收了很多禮物,我不要了。」

  「你不要禮物,可是又想要好處——」他故意皺眉,且孩子氣地抿起嘴。「難道是要我給你一個吻?」

  「沒有,我才不是這個意思!」他的小情人立刻兩頰發燙。

  龍晉雲笑著雙手一攤。「那我猜不出其它的意思了。」

  曉寒羞惱地瞪了他一眼,嘟嘴解釋:「龍先生,我剛才只是開玩笑的。」她說著趕緊在一堆小點心裡找了又找,然後,孤注一擲地叉起一個被烤成心型的——藍莓鬆餅。

  「你猜我喜歡吃這個?」龍晉雲挑眉笑問,不露半絲痕跡。

  曉寒點點頭,掩飾不住又泛起的淘氣笑意。「直覺。」

  沒辦法,他總是一派老奸巨滑的樣子,想從他眼神裡找出答案來根本好難的,她只有憑直覺。

  他一點不漏地欣賞著她的模樣,眼神微微發亮,但只微笑,並不答話。

  曉寒拿叉子的手僵在他面前,只得主動追問:「我猜得對不對?」

  龍晉雲逕自喝了一口酒,然後放下酒杯。「你喂給我吃。」

  「喏——」曉寒聽話地把叉子遞高。

  可是卻被他擋開。

  她一臉疑惑,卻見對面的男人搖搖手指,笑得愈加迷人。「不是這種喂法。」

  「曉寒,你過來。」龍晉雲改朝她勾手。

  他的小情人只得叉著那塊小小的藍莓鬆餅走過去,然後就被他拉進懷裡。他放嬌軀在自己腿上,拿過那柄叉子,笑咪咪地說:「你先嘗嘗味道,張開嘴——」

  那塊鬆餅好小,被曉寒一口含住,甜軟的味道果然令人愛不釋口。

  來不及回味,卻聽他又說:「現在喂給我。」

  噢,好賴皮的男人!曉寒在心裡抱怨,那麼美味的小鬆餅,他故意誘惑她……

  可是他的話就像指令一般,她從來沒有違背過,尤其是當他這樣凝視著她的時候,沒有勇氣再猶豫,曉寒把眼一閉,乖乖把**湊到了他的面前。

  她把半含化的鬆餅喂進了他嘴裡,不過沒有人在乎鬆餅的存亡,不消片刻,鬆餅就被兩個人分享、吞嚥乾淨,但糾纏在一起的唇舌卻沒有分開……在好久之後,他們的世界裡才湧入一點新鮮空氣。曉寒睜開眼睛,發覺自己的雙手主動環抱著他的脖頸。

  一剎那的羞赧讓她縮回了手。

  但和小女生不同,即使在纏綿的熱吻過後,龍晉雲看上去仍是一派優雅鎮定。

  「無論你選哪一種點心,我都會這麼做,曉寒,你才是最合我胃口的。」他看著她,認真地說,說完後,嘴角慢慢地彎起,展現出一個深具誘惑力的笑容。

  曉寒的心跳漏了半拍,羞怯地垂下眼。「……很肉麻的。」

  「是我的真心話啊。」他的笑意愈濃。

  然後他又湊過去親吻她的臉,吻得很細緻、很輕柔,一邊吻一邊還不時看她。他總是很享受這樣的相處氛圍,她在他面前就像個瓷做的娃娃,精緻且惹人憐愛。

  「龍先生——」曉寒想起另一件事,剛抬眼想說,卻發覺身體一下騰了空,嚇得她忙又摟住他的脖子。「你要這樣抱著我出去嗎?」

  「嗯。」龍晉雲側頭對她低語。「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

  低柔的聲音很性感。

  曉寒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只覺得有一種喝醉了的感覺,飄飄然的。

  「誒,哥,你有沒有聽我說啊?」林世懷大步追在老哥後面。

  林世緯雙手插在褲袋內,一臉的不耐煩。「滾!這種事你自己去跟爸媽說,憑什麼讓我出面?」

  地下停車場裡沒有旁人,只傳出兩兄弟追逐的腳步聲。

  「哥——」當弟弟的繼續央求。

  「林世懷你給我站住,聽清楚了,不許再拿你的事煩我!」林世緯突然停下腳步,轉身警告弟弟。兄弟倆挺拔健壯的身材相似,他一停步,林世懷差點撞上去。

  「幹嘛突然停下來?」林世懷下意識地護住鼻子,眼光往不遠處一掃視,卻忽然又換了神情,近乎輕佻地低低吹一記口哨。「喔,哥,你快看那邊——」

  「什麼?」林世緯的撲克臉還沒變。

  林世懷輕撞他手肘。「哥,快看,真有情調耶!」

  他說話的時候,林世緯已經轉頭看到那一幕——一個男人正抱著一個小女生出來,男人西服筆挺,而女生披散著一頭長發,她的臉埋在他的肩窩,似乎很害羞,他們走到一輛車旁,而後座的車門已經打開,另一個司機模樣的人正等在那裡。男人走到車身旁把懷中的女孩放下地,然後俯首在頰上落下一個吻。

  「哥,是被包養的吧?」林世懷的興致越看越濃。

  「關你屁事?」林世緯收回視線後,丟給多事的弟弟一個衛生眼。

  切!如今的世道,這種事情有什麼好稀奇?

  「不對!」林世懷突然皺眉,一改偷窺好戲的心情。「你看那女生的臉——」

  看弟弟表情怪異,林世緯又忍不住轉回頭,恰好那女孩正對男人微笑,露出正面朝向兄弟倆,雖然中間隔了一段距離,但視力良好的雙胞胎幾乎在同一瞬間認了出來。

  杜曉寒?!

  杜曉寒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眼睜睜看著愛慕已久的女生乘上名貴的跑車,駛離地下停車場,兩兄弟面面相覷。

  「這什麼意思?!」林世懷的表情像個遭到了背叛的丈夫。

  「什麼意思?」林世緯冷笑。「你看看那男人的行頭,一定是生意場上的大老闆,杜曉寒跟這種男人在一起——」

  「哥!」林世懷雙拳緊握,臉色鐵青,恨恨打斷了他的話。「杜曉寒不會是那種人,剛才也許是看錯了。」

  「看錯什麼?」

  「也許——只是跟她長得有一些像而已。」

  「哼,也許吧!」林世緯同樣沒好氣。

  「用了什麼洗髮精,這麼香?」龍晉雲把小女生拉進懷裡,輕輕撫弄髮絲。

  多順滑,透著一股淡淡的清香,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他早已見慣各種刻意裝扮出來的美,唯有這樣天然不加雕飾的才最合他的胃口。

  「龍先生 ——」曉寒依偎在他懷裡,有些忐忑不安。

  他們已經近一個月沒有見面了,今天晚上他會不會……要很多次?

  「曉寒。」龍晉雲吻她的發絲,然後調整了一下抱她的姿勢。「呆呆的在想什麼?」

  低柔又性感的聲音讓他的小情人不自覺在黑暗中紅了臉。

  噢,真丟臉!

  她不可以把剛才擔心的事說出來,搞不好反而會助長他的……他的「興致」。

  「龍先生,你平常出國的時候,都只是開會嗎?」曉寒隨口找了個話題,聽上去十分正經八百,她想消解一些後車座越來越濃烈的、一觸即發的曖昧氛圍。

  龍晉雲笑了。「當然不全是開會,工作之餘我也會享受的。」

  「譬如呢?」

  「譬如……泡溫泉,騎馬,滑雪,乘遊艇出海。」他說著又開始吻她。「你知道的,現在可以享受的花樣有很多,只要你有精力。」

  曉寒吸了口氣,有小小心酸。

  多悲哀,她和他明明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只是被一份協議牽扯在一起,即使此刻在他懷裡,擁有著彼此的體溫,聽得到彼此的心跳,卻仍顯得不真實。

  「曉寒——」耳畔溫柔低語的聲音摻進了幾分瘖啞,他重新調整姿勢,將她整個人放在了自己腿上,面對面。「準備好沒?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龍晉雲看著她說。

  路燈光透過車窗照進來,彷彿能照見每個人的心事。

  小女生沒有言語,只略帶緊張地點了點頭。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很好,我有點等不及了……」他攬在她腰間的力道加重,然後話音消失在那甜美的**上,沒多久又改變心意,側身將她壓在椅背和他之間。他總是喜歡強勢地主導,像發洩蓄積已久的侵略欲,他的吻,配合肢體動作,在熱情之餘亦顯得十足的霸道。

  纏綿熱烈的親吻幾乎連空氣都能燒著,曉寒被他壓著一寸寸地陷進柔軟的皮椅裡,開始吃力地喘息,狹窄的空間,他的熱情,像海潮一樣快將她淹沒,他的手甚至擠進了她內衣的裡面。

  一串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一切不得不戛然而止。

  他們分開,彼此都氣喘吁吁,龍晉雲解開領口處的一顆鈕子,然後微皺著眉拿起丟在一旁的手機。「喂?」

  「什麼?出了什麼事?她又喝醉了?」他問著話,語調卻平靜無波。

  曉寒整了整上衣,想從他身邊退開,卻被他一把摟回,他分神摟住嬌軀,同時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別動……」

  小女生只得順從地靠在他胸前。

  「……嗯,我知道了。」他平靜聽完傭人的抱怨,放下手機。

  「龍先生——」曉寒有些憂慮地抬眼看他。

  「Sorry,家裡出了點事,思憲她喝醉了。」龍晉雲的聲音帶些歉意。

  曉寒點點頭。「那……要怎麼辦?」

  出乎她的意料,他嘆一口氣,忍不住又吻了吻她的額際。「思憲她吵著要去墓園,那些傭人勸不了她,我必須回去一趟,曉寒,今晚就算了,我讓老趙先送你回家。」

  溫柔而無奈的話語,竟讓小女生在霎時產生了幾許失落感!

  多麼可怕,她不該這樣的!對什麼興起了貪戀呢?

  是方才的纏綿,還是他懷抱裡的溫度?

  車子駛到了曉寒家的樓下,他在車門打開前替她理了理髮絲。「反正你現在放假了,空閒時間很多,等我處理完家裡的事,過幾天再找你,嗯?」

  小女生乖巧地點頭。

  當龍晉雲回到主宅,不出意外地又聽到那首歌,不停地重複播放,在夜色下聽來更覺壓抑,讓人極不舒服,龍晉雲忍不住皺起了眉。

  「先生!」一見到他回來,傭人們如獲大赦。「太太一直吵著要去墓園!」

  「我要去找阿笙!」黎思憲坐在輪椅上,大力地拍打著扶手。「你們都滾!阿笙……讓我去找阿笙——阿笙——」她說到後來竟帶了哭腔,縮回手,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太太,你冷靜一點——」有人試圖拉下她的手。

  小敏衝到龍晉雲的面前。「先生,太太一直在吵,怎麼辦?」

  他冷冷看著妻子,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安排車,讓她去。」

  「可是——」小敏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有些不知所措。她新來不久,還不夠瞭解這對夫妻的相處之道。

  為什麼三更半夜的,丈夫會允許妻子去另一個男人的墓前拜祭?

  她還在猶疑,男主人卻已轉頭對管家太太吩咐道:「讓老趙送她去,你和小敏也去,照顧好太太,別讓她出事,也別讓記者看見。」

  黎思憲聽見他的聲音,調轉了輪椅。「老公,你回來了?」她臉上還有淚痕,卻又忽然扯唇對他訕笑。「真抱歉,打擾到你和小情人的約會了,中途停止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的丈夫卻一派淡漠。「思憲,你想去就去吧,用不著為我著想什麼。」

  「哼!」黎思憲被激怒,頭一偏,重新歇斯底里地大叫:「車呢?我要車!」

  直到她被送走,音響被關掉,整個大廳才安靜下來。

  夜已深了。

  龍晉雲吐出一口氣,在沙發上坐下閉了閉眼。

  「先生——」另一個小女傭走來。「現在要不要給你放水洗澡?」

  「先給我杯酒。」他說完,停頓了片刻,立刻又搖手指。「算了,給我一杯綠茶。」

  唇角忍不住輕輕扯起,此時腦中居然又浮現出小女生甜美的模樣……

  他記得曉寒曾嘟著嘴對他小小抱怨,他喝了酒再吻她,連她都快被醺醉了!

  小女傭沒有看到他若有所思微笑的模樣,顧自勸阻。「先生,晚上不要喝茶,綠茶裡面含有很多鹼,喝了會睡不好覺。」

  思緒因而一頓,腦中的形象淡去,他回過神,轉頭看了小女傭一眼。「那算了吧。」

  傍晚,曉寒從補習班回來時家裡空無一人,杜母外出買菜了。

  她還在玄關換鞋,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急急地換好鞋跑去接聽,聽了幾句卻覺得莫名其妙。「林世懷?我記得你,可是我們並不熟啊……你們,幹嘛約我出去?」

  現在正是暑假,學校裡沒有碰面的機會,雙胞胎兄弟想約她外出一趟。

  林世懷在彼端急急地解釋說:「杜曉寒,你不要害怕,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有件事想找你確認一下。」

  「確認什麼?」曉寒越發狐疑。

  「是……」林世懷驟然變得結結巴巴。「有天晚上,我和我哥看見一個女生,長得很像你,我們、我們想確認一下,那個人是不是你。」

  「你說什麼?」曉寒嚇了一跳,濃密的睫毛在投射進的夕陽光線裡輕輕搧動,透露出一絲不安。

  「我說……」林世懷吸一口氣,乾脆開門見山。「那天晚上,我們在宏亞大廈地下停車場看見一個女生,長頭髮,和你很像,連身材也像,我跟我哥打賭——」

  曉寒打斷他的話。「你們不要這麼無聊,是不是我有什麼關係?這也值得打賭嗎?」說完心怦怦直跳,不假思索地擱下了電話。

  那天他們吃飯的餐廳就在宏亞大廈內 ——

  怎麼辦?杜曉寒輕咬下唇,壓抑下心中的慌亂。

  她和龍先生的事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她也不敢想像別人,尤其是學校裡的同學,知道她和他的關係後,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待她。

  「鈴……」電話鈴聲再度響起,彷彿驚魂一般,嚇得她險些跳起來。

  猶豫再三,終於拿起接聽,卻原來是杜母從外頭打來的。

  「曉寒,我是媽媽,我碰到黃阿姨,還要多聊幾句,你肚子餓的話自己先找東西吃,晚飯等我回來做。」

  「哦,我知道了。」她淡淡地應聲。

  掛了電話,她起身想去冰箱裡拿罐可樂,鈴聲卻第三度響起,曉寒只得再坐下來。「媽,我自己會找東西,還有什麼事?」

  「杜曉寒你別生氣嘛!」傳來的卻是方才那小子的聲音。

  曉寒怔了一下。「林世懷,你們到底有什麼事?」

  「電話裡說不方便,杜曉寒,你能不能出來一趟,我們見面再說?地點就在你家樓下不遠的那個小公園,我和我哥在那裡等你。」

  從冰箱拿出可樂,卻沒了喝的胃口,呆呆地看著牆上的掛鐘過了五分鐘,曉寒終究決定出去一趟。

  她到了公園,見到兄弟倆,心底的不安更像水紋一樣一圈圈的擴散。

  「杜曉寒——」林世懷看著她,帥氣的臉上表情卻十分古怪。

  曉寒沒有回應。三個人靜默了十幾秒鐘,林世緯先不耐煩,拿手肘撞了弟弟一下。「世懷,你有什麼話就直接問啊!」

  林世懷抓抓頭皮,兩手不自在地插進褲袋裡。「杜曉寒,我問了你別生氣。那晚我看見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他是你什麼人?」

  曉寒愣了一下,低低地回答:「和你沒有關係。」

  「但我看見他抱著你!」一直暗戀她的小子神情焦急。「杜曉寒,那個男的一看就是生意人,他很有錢對不對?你是因為錢才 ——」

  林世緯不耐煩地搶過弟弟的話。「杜曉寒,你是不是也被有錢人包養了?」

  「哥!」林世懷懊惱地瞪他。「幹嘛說這種話?」

  嬌靨在一霎時泛白,曉寒只覺腳底一陣浮軟,幾乎站立不穩。

  「曉寒——」林世懷眼捷手快地扶住了她。

  林世緯猶自惱怒地看她。「你不用否認,那天晚上我和世懷都看見了,就在宏亞大廈的地下停車場裡。」

  盛夏的傍晚本該是炎熱的,曉寒卻覺得有點冷。她吸了一口氣,然後勇敢地直視對面那個控訴的大男生。「對,我是跟一個有錢的男人約會,但不管我和他怎麼樣,和你們又有什麼關係?林世緯,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質問我?我和你們根本就不熟。」

  「我們是不熟,只不過我們不想再被騙了!」林世緯冷哼。「在學校裡裝得那麼清高,卻原來也只不過是『外賣』的!」

  曉寒握緊手,忍下想打他巴掌的衝動。

  眼眶中的晶亮卻沒有忍住。

  她和龍先生約會,她被他包養,她出賣自己,那都是她的事,這世界上沒有外人有資格這樣說她!

  公園裡有老先生牽著狗走過,聽見說話聲便朝他們多打量了幾眼,林世懷受不了剛才老哥的譏諷,懊惱不已。「哥,你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林世緯轉頭看他一眼。「曉寒曉寒,叫這麼親熱幹什麼?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沒有錢,她看不上你的!」

  曉寒咬著牙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曉寒——」

  「你還叫她幹什麼?!」林世緯拉住了弟弟。

  受兩兄弟的影響,曉寒的心情在晚飯前跌入了谷底。

  杜母看她悶悶不樂,追問了好幾次,她卻什麼都不肯說,因為龍先生的事,杜母一直有愧於心,每次見她情緒低落,也不敢多說,只能小心翼翼地陪在一旁。

  吃過晚飯,曉寒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杜母送水果進去時她也不吭聲,顧自趴在桌邊看玻璃缸裡的烏龜劃水,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了好久,直到窗外的天色變暗她才醒悟。

  起身去洗了個澡,出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曉寒打開窗,任憑晚風吹進來,吹散一室的悶熱。

  也不開燈,一個人抱膝坐在床上,沉默地看著窗外喧囂如白晝的大街。璀璨迷離的夜景燈火,疾馳而過的車輛,這些畫面彷彿木槌般一下下捶擊在她的心上,不知不覺間,淚水竟已滑下弧度優美的粉頰……

  為什麼林世緯要說那種話?她和龍先生之間,真的那樣不堪嗎?

  「叩叩叩——」

  敲門聲讓曉寒回過神,忙扯出紙巾胡亂擦乾臉上的淚痕。

  杜母走進房間來。「曉寒,剛才黃阿姨打來電話,琪琪從英國回來了,你週末要不要去她們家玩?」

  曉寒慢慢地搖頭。「我還是不去了,週末……也許龍先生隨時會打電話來。」

  杜母嘆口氣,也在床邊坐下來。「曉寒,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媽媽?如果當初不是我在旁邊慫恿你,你也不用那麼辛苦和龍先生——」

  「媽,不關你的事,是我自願的!」曉寒打斷她的話。

  黑暗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曉寒——」杜母伸手,似乎想摸摸她的頭,可是到半空,終究還是又縮了回去。

  曉寒偷偷吸了口氣,忍下掉淚的衝動。「媽,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著。」

  「那黃阿姨那邊我幫你回絕好了。」杜母說著站起身。還沒走出房間,手機突然響起,曉寒接聽後聲音有些不自在,她猜想是龍先生打來的,便忙悄悄地掩上門走了出去。

  「曉寒,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剛洗完澡。」心情低落的小女生淡淡地答。

  然後便聽到帶了笑意的聲音。「洗完澡?在吹風嗎?當心著涼。」他說:「我明天要去法國,回來的日期還沒定。」

  「龍先生——」曉寒想對他說什麼,一時卻又理不清思緒。

  「你想說什麼,嗯?」龍晉雲仍在彼端微笑。

  他總是能夠想像他的小情人欲說還休、嬌怯可愛的模樣。

  努力了三秒鐘,曉寒宣告放棄,只得搖頭否認。「沒、也沒什麼,晚安。」

  「真的沒話要對我說?」他追問,低沉的聲音裡透出一如既往的溫柔,曉寒不禁聽得心中一陣悸動,鼻頭也酸酸的,重新有了掉眼淚的衝動。

  「沒有了……」她竭力壓抑著。

  「好,那麼晚安。」他說,然後結束了通話。

  曉寒一時有些怔忡,只覺得胸口悶悶的,無處發洩,在放下手機的一剎那,眼淚也隨之滴落下來!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6-17 11:39 P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6-18 12:37 AM 編輯

第三章

  如果她主動吻了他,如果她對他說,比較喜歡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代表她對他的感情已經發生了改變?

  一夜纏綿。

  曉寒第一次體會到了男人和女人之間情愛的美好。

  禮拜五,曉寒照常去上暑期補習班,下課後,佳安拉著她直衝去冷飲店。

  「老闆,我要情人果的!」佳安是曉寒在補習班認識的女生,瘦小的臉像枚瓜子仁,配上一頭齊耳的短髮,清爽又俏麗。「曉寒,你要什麼口味的?」她轉過頭又問同伴。

  「嗯……香蕉的好了。」曉寒托著腮,想著自己的心事。

  很快,胖乎乎的老闆就把兩盤鉋冰端到她們面前。

  「好了,開動——」佳安總是那麼興奮雀躍,她的臉上有小小的雀斑,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深深的酒渦,十分可愛!

  在這麼炎熱的夏天裡,有一盤清涼的鉋冰真是再好不過的享受呢!

  曉寒卻吃得有些漫不經心,在佳安痛快淋漓地解決掉一盤時,她只嘗了三四口而已。

  「老闆,再給我來一盤芒果的!」

  「知道了!」

  佳安轉回頭,奇怪地睜大了眼睛。「曉寒,你幹嘛不吃?」

  「呃?」曉寒回過神,不在意地笑笑。「我有吃啊,只是吃得比較慢而已。」

  「哪有?」佳安撇撇嘴。「你的鉋冰根本都還沒動過,好不好?咦……你有簡訊?」

  曉寒根本還顯得一臉「狀況外」,經佳安提醒才從包包裡拿出手機,果然,有新收到的一通簡訊。

  心中隨之又是一陣悸動,是龍先生的——

  曉寒,補習班應該下課了,回到家了嗎?在做什麼?

  夕陽的光線照進冷飲店臨街的玻璃窗,所有的東西都像鍍了一層淡淡的金,門口又有幾個學生呼朋喚友地湧進來,唯有曉寒,看完簡訊後顯出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在一起幾個月,他從來沒有給她發過簡訊,像他這樣的大忙人,時間就是金錢,有時候就連電話都是由秘書事先安排好的,更別說傳簡訊這種費時又無聊的小事情。

  曉寒困惑了片刻,才慢慢回覆他:我和同學在吃冰。

  很快,簡訊的聲音又響起,曉寒垂下眼看:曉寒,我剛簽完協議,一個人在飯店,我很想你。

  曉寒已經很習慣了,龍先生的用詞一向都很簡短,可是這通簡訊卻讓她的心裡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跟以往不一樣。臉頰在一霎時有灼燙的感覺,連心跳都快了些。

  佳安轉頭發現她的異樣。「你的臉幹嘛紅了?」

  「沒事。」曉寒急急地把手機收進包包裡。

  「有什麼我不能看的秘密嗎?我知道了!」佳安突然一臉笑嘻嘻。「曉寒,你一定交男朋友了,對不對?」

  男朋友?!

  曉寒的心隨之抽動了一下,有些壓抑,有些糾結,還有些無奈。

  龍先生不是她的男朋友,也許連朋友也算不上,他們的關係只靠一紙合約維繫著。多麼可悲,他們相處時親密有若夫妻,可是當他們分開,回到各自的世界,便像這世界上的陌生人一樣,兩不相干。

  「佳安,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她看著面前已有些融化的冰,低低地回答。

  「那他是誰?」受她的情緒感染,連佳安也認真起來。

  曉寒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希望有一天,我和他的關係能夠改變。」說完這句話,她有些悲傷的抬起眼,勉強笑了一下。

  大約一星期後,某天深夜,燈火通明的別墅裡正在舉辦生日派對。

  壽星是和曉寒同系的一個女生,家境富有,父母都長年在國外做生意,家裡一棟大別墅平常都只有她和幾個老傭人住著而已,不過今晚可就熱鬧了,擠滿了前來賀壽的精力旺盛的學生。樓下客廳被他們當成了舞池,伴著嘈雜的音樂,一個個玩得正熱烈。

  曉寒不想跳舞,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沙發上,看著窗外的夜幕怔忡出神。

  「嗨,杜曉寒,一起跳舞怎麼樣?」有男生滑步過來向她邀舞。

  「謝謝,我不想跳。」心事重重的曉寒轉頭勉強笑了笑,直截了當地拒絕。

  男生聳聳肩,只得顧自滑開。

  「杜曉寒,怎麼一個人坐著發呆?」又有人過來,拿了杯酒坐在她旁邊。「別喝果汁了,今天晚上應該喝酒才對。」他自說自話地就把面前的一杯橙汁移開。

  曉寒推開他遞過來的酒杯。「我不會喝酒。」

  「不會喝不要緊,我教你——」男生故意在她面前耍帥耍優雅。「吶,像我這樣,先喝一小口,不要嚥下,含在嘴巴裡慢慢品……品味那個感覺。」

  曉寒看著他,卻忍不住在心裡失笑。

  真正的優雅不需要刻意,是舉手投足之間渾然天成的,譬如……她想著,心頭突然沒預警地一顫,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內心慢慢漾開。她想到了龍先生。

  不過現在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法國吧?

  「來——」男生拿來另一杯紅酒,打斷了她的思緒。「杜曉寒,你要不要試一下?」

  唉,真麻煩。

  曉寒站起了身。「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間。」只有祭出尿遁這一招了。

  她穿過熱舞的人群,忽然看見門口有一陣小小的騷動。今晚的壽星穿一身粉色的名牌小禮服正等在大門口,回頭看見曉寒走過,跑去把她也拖了過來。「曉寒,你也來嘛。」

  「有重要客人來?你們在等誰?」曉寒有些納悶。

  聚在門口的五六個女生立刻嘰嘰喳喳地說:「我們在等雙胞胎嘛,他們就快要到了!」

  曉寒忍不住輕輕皺眉。「你們是說……林世緯和林世懷?」

  「對,就是林家那對很帥的雙胞胎!」

  曉寒嚇一跳,眉皺得更深。「我不陪你們等了,我想先去一下洗手——」

  話沒說完卻被打斷,壽星小公主緊拉著她的手。「曉寒你等一下嘛,拜託,他們馬上就到了。」

  旋即有女生輕輕歡呼的聲音。「來了來了,雙胞胎來了!」

  一前一後,兩個挺拔帥氣的身影踏上大門前的台階,然後各自送出一份禮物。兄弟倆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錯,林世懷的眉眼彎彎,剛想恭維一下今晚的女主角,目光卻意外掃到一旁的清雅身影,喜出望外地脫口說:「曉寒,今天晚上你也在?」

  「曉寒?叫那麼親熱喔!」有女生笑嘻嘻地打趣。「林世懷,杜曉寒可是我們管理系的系花耶,你剛才幹嘛那麼開心?像撿到寶了一樣!難道你們已經——」

  那天傍晚的氣憤和尷尬猶在心裡盤桓,眼下又突然遭到調侃,曉寒心情複雜,看著站在面前的兄弟倆,唇角扯動,勉強笑了笑說:「別鬧了,我們根本不熟。」

  她話音剛落,沒吭聲的林世緯露出譏誚的表情。「是啊,我們配不上。」

  「哥!」林世懷皺眉。

  他老哥卻不理他,逕自走進了大廳裡。雙胞胎在女生中還是很受歡迎的,他們在大廳一露面便有一堆女生圍了過去。曉寒怔在原地,心中的委屈和壓抑因方才短短的一句話再度泛起,想要發洩,卻又沒辦法發洩。

  連壽星在內的幾個女生卻把焦點轉移到了她身上。「曉寒,怎麼回事?你之前有得罪過林世緯嗎?」

  好奇的眼神,有時更能刺傷人,曉寒看了看她們,只覺連最後一絲笑的勇氣都快喪失了。「沒。」她搖頭。「我想我沒得罪過他。」

  當她一個人回到角落,耍優雅的男生已經不在了,玻璃茶幾上擺放著方才那一杯沒喝的紅酒。

  雙手捧杯,一口一口用力地吞下,當杯底見空,曉寒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一陣發暈,喉口像火炙般的不舒服。

  這回真的想去洗手間了,她想站起來,卻感覺有一隻手把她輕輕地按下。

  「曉寒,這個送給你。」林世懷把一隻盒子遞到她面前。

  見心儀的女孩一時怔忡著沒有反應,他將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條珍珠項鏈,黑絲絨的襯墊上,每一顆珍珠都同等大小,同樣的渾圓美麗,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一時變得安靜,許多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尤其是女生,露出驚奇和羨慕的表情。

  真沒想到,雙胞胎弟弟會向系花告白呢!

  曉寒呆呆地看看他,又看看項鏈。「林世懷,你幹嘛?」

  「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曉寒?我也可以送你喜歡的東西。」他很認真地說。

  曉寒睜大了眼睛,然後搖頭。「我不喜歡珍珠。」

  她說完站起身想走開,林世懷急得擋在面前。「那你喜歡什麼?」

  曉寒和他四目相接,心頭一震,低低地說:「我什麼都不喜歡,對不起,我也不要做你的女朋友。」

  她說完後,衝去洗手間躲避自己今晚難堪的處境——

  好想哭。

  她不喜歡被人誤解的感覺,不喜歡昂貴的珍珠項鏈,她不是貪慕虛榮的女孩,她和龍先生約會是有苦衷的,可是沒有人能夠體諒她……曉寒痛苦地雙手抱頭,貼著冰涼的瓷磚慢慢滑坐了下來。

  腦中酒醉的衝擊越來越大,乾嘔了幾次後,手機突然響起,看了來電顯示,曉寒吸一口氣,虛軟地開口:「龍先生——」

  熟悉的聲音響起,震盪她的耳膜。「曉寒,我剛下飛機,很想見你。」

  「……我在一個同學家裡,參加她的生日派對。」

  「是嗎?」男人在彼端笑了。「把地址告訴我,我去接你。」語氣溫柔卻又不容拒絕。

  收了電話,曉寒走出洗手間,轉角處擋著一個人影,害她嚇了一大跳。

  「我有話問你。」林世緯倚靠在牆上,臉隱沒在陰影裡。

  「你還想問我什麼?」曉寒的聲音有些無力,眼圈紅紅的,有哭過的痕跡。

  他從陰影裡走出來,臉繃得緊緊的。「你哭過了?」

  曉寒後退一步,垂下眼。「不關你的事。」

  林世緯懊惱地皺起眉。「你為什麼要拒絕我弟?他有什麼不好?」

  曉寒別過頭。「我對他沒感覺……」

  她的話換來面前大男生的冷笑。「你對有錢的大老闆才比較有感覺,對吧?」

  嬌靨在一霎時慘白。

  曉寒一聲不吭地想要走開,卻被他懊惱地一把扯住手。「杜曉寒!」

  「你放開我——」

  藉著亮光,林世緯看見她眼裡湧起的淚水,不由怔了一下,像著了魔一樣,突然俯下頭去壓住了她的唇,突兀的動作似乎連自己也沒預料到。

  停頓了一秒,曉寒嚇得用力推開他。

  「哥,你幹什麼?!」林世懷怒氣衝衝地走過來。

  「我——」林世緯陷在錯愕中,還來不及說出完整的句子就被弟弟「砰」的一拳狠狠揍在臉上。「噢嗚——」他痛得低吼,原本帥氣的臉頰立刻腫起了一塊。

  雙胞胎扭打在了一起。

  生日派對被搞砸了,連熱舞音樂都停止,所有人都靜下來看他們。

  顧不上跟今晚的壽星告辭,曉寒忍無可忍,選擇在眾目睽睽下逃離了別墅。

  「曉寒——」

  林世懷放棄打架,緊接著追了出去。可是當他追出別墅大門外,卻看見一輛黑色的跑車停在路邊,然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孩上了那車。

  可惡,又是跟她約會的有錢人!

  他沮喪地回去,看見老哥還等在大廳裡。

  林世緯看著弟弟走進來,抹去嘴角的血沫,臉色緊繃。「世懷,老實告訴你,我也喜歡她,所以才特彆氣她和別人——」話沒說完又覺得懊惱,突然噤了聲。

  「我回家了,拜拜。」環視一眼大廳裡鴉雀無聲的人群,他扯過一旁沙發上的外套,冷冷走了出去。

  「曉寒,你喝酒了?」龍晉雲抱著嬌軀一起跌坐到沙發上。

  懷中微醺的小情人眼神迷濛,多可愛,他吻了吻她。

  「龍先生——」曉寒俏麗的鼻頭皺皺的,有點想哭的樣子。「我今天晚上心情很糟,所以喝了杯酒,我以為喝了酒就不會難受了,呼——」她對著他輕輕吐出一口氣。

  「心情很糟?」龍晉雲輕輕拍撫她的背,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

  他的小情人誠實地點頭。「派對上有男生向我告白。」

  龍晉雲微微皺起眉。「是什麼人?」

  「……學校裡的同學。」曉寒依偎在他胸膛前,低低地回答。

  「曉寒,你喜歡他嗎?」他抿了抿嘴,微眯起眼睛,口氣聽上去有些慵懶,卻又透出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幸好懷中的小女生直覺地搖搖頭。「我不喜歡他,他想送我項鏈,可是我不喜歡。」

  他沉吟了一下,然後扶正小女生的肩,讓她直視自己。

  「曉寒,你告訴我,只是不喜歡那條項鏈嗎?」若有所思的神情更讓人感覺危險。

  曉寒卻只覺得頭好痛,不耐煩地用力搖頭。「不是,我不喜歡他們的誤解。」

  「誤解什麼?」他精銳的眸光鎖定她,沒有錯漏掉一點她的表情變化。

  「龍先生——」曉寒呆呆地看著他,快要哭了。「他們,他們認為我和你在一起是貪慕虛榮。」她抽了抽鼻子,無意識地抓緊他身上造價昂貴的手工西服。「龍先生,我不是的,我沒有貪錢。」

  龍晉雲聽完眼神變得幽暗,然後敞開胸膛,把嬌軀重新擁入了懷內。

  「不要哭。」他抱著她,溫柔地勸哄。「你聽我說,一個人想活得自在,就別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曉寒,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你很乖,也很孝順,這就夠了,嗯?」

  他的話總是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強大力量,曉寒很快平靜了下來。

  「龍先生,謝謝你。」她紅著臉道謝。

  龍晉雲眸中的溫柔之色卻消褪了,重新變得幽暗深邃,就像場景轉換,他平常在辦公室裡面對犯了錯的下屬一樣。

  「曉寒,我的問題還沒完。」他盯著嬌靨。「如果他們,或者說那個男生,沒有誤解你,你會不會喜歡上他?」

  他的眼神凌厲得令人害怕。

  「不會,我不會喜歡他。」曉寒像條件反射般的連連搖頭。「龍先生,我覺得你比他們有魅力。」她垂下眼,咬了咬下唇,臉紅耳熱。「我、我還是比較喜歡和你在一起。」

  「是嗎?」得到答案,他的面色明顯放鬆了,甚至咧嘴展開一個笑容。

  俊美的笑容在深夜特別迷人,曉寒的心在一瞬間有些迷失……

  她想,也許自己說的是真心話,龍先生的確比那些和她同齡的男生們有魅力得多。

  別墅外的夜色更深了。

  他抱她上樓。

  「曉寒,有一天,你會愛上我嗎?」他將她放在雙人大床的正中央,然後看著她,認真地問。

  曉寒一時有些錯愕,但醉意衝擊著她的大腦皮層,讓她生出一種莫名快樂的感覺,以致於不由自主地脫口說:「龍先生,我會的。」她甚至抬手輕輕觸撫他俊逸的臉龐。

  醉意迷濛的她沉浸在一種全新的思緒裡——

  看,他的眼睛多麼亮,他的嘴角有小小的弧度,笑起來多麼吸引人,他的才識卓越,氣度優雅,地位尊貴,為人又慷慨溫柔……呵,她在心裡低低讚歎了一聲,她有什麼理由不愛上他呢?

  他含住了在嘴邊流連的纖指。

  曉寒抽回手,卻主動撐起身去吻他的唇。「龍先生,有一天我會愛上你的。」她看著他眼眸盈亮,近乎孩子氣地向他重申,說著自己都沒有意識的話。

  「別再叫我龍先生。」他看著身下的女孩,綻開充滿柔情的笑容。「曉寒,我希望你叫我的名字。」他看著嬌靨,溫柔地誘哄。

  「……晉雲?」曉寒說完,卻睜大了眼睛,顯得一絲不確信。「龍先生,我直接叫你的名字,你不會生氣嗎?」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像他這樣有身份的大人物,是不喜歡別人直接叫他們名字的。

  龍晉雲笑著搖搖頭。「小傻瓜,怎麼會?」

  從他對她一見鍾情開始,她在他心目中就是跟別人完全不一樣的。

  「真的?」曉寒眨了眨眼,仍顯得不確信。

  於是,他直接用吻代替了回答……

  「晉雲——」

  「晉雲——」

  「晉雲——」

  他可愛的小情人似乎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在情迷意亂間一遍遍低喚他的名字,尤其當他們緊密結合、彼此心無旁騖的時候,她嬌軟的聲音更無疑是一種催化劑。

  「這次感覺好嗎?」他在她耳畔低啞地問,汗水,隨著每一記律動滴落。

  「嗯。」回答得沒有遲疑。

  曉寒本能地緊緊擁抱住他的身體。

  長久的熱情燃燒……終於,當一切結束,所有的氣力都消耗殆盡,他們分開,但並沒有立即去洗澡。

  一貫害羞的女孩第一次主動俯過身去吻他,沿著額頭、鼻樑、嘴唇、下巴……一路向下,她用全部的溫柔細細地吻掉他的汗水。

  當她和龍先生在一起時,一向都很拘謹害羞,在床榻上尤甚,但是剛才她第一次體會到了男人和女人之間那種情愛的美好。

  天光放亮。

  曉寒被別墅外的鳥叫聲吵醒,睜開眼看見枕邊的情人,意識全醒,還來不及說話,就微笑著依偎進了他的懷裡。

  有些微涼的早晨,赤裸的肌膚相接觸,那種感覺……帶有昨晚幸福的餘溫。

  龍晉雲吻了吻她的額頭。

  「陪我起床,嗯?我今天上午還有個會議。」他在她耳畔低語。

  曉寒乖巧地應了一聲,抓著被角坐起身來,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赤裸雪白的肌膚上,多麼令人著迷。

  他忍不住扳轉她的身體,卻意外看到胸前半洩的春光,於是不到三秒鐘,男人自己已先反悔。他將她重新壓在了身下,在一切蓄勢待發前撥通秘書的手機。

  「Joy,你通知下去,上午的會我要延遲一小時。」

  午後的天空,一陣悶雷之後突然下起雨來,行人車輛紛紛躲避。

  曉寒一個人慢悠悠地在超商閒逛,渾然不覺,出來時雨已經停了,天色重新放亮,空氣裡透著夏季難得的清涼。

  「杜小姐!」

  路邊有人在招呼。

  曉寒回過頭,疑惑地張望,很快看見路邊停著一輛車,一個有些年紀的短髮婦人下車穿過馬路,逕自朝她走來。

  「你應該就是杜曉寒小姐吧?」對方的手裡拿了張相片,一邊問一邊比照打量著。

  曉寒點點頭。

  婦人客氣地笑了笑,開門見山地說:「杜小姐,我們太太想請你去家裡。」

  曉寒俏麗的臉上神色變了變,但沒有吭聲。

  婦人便接著說:「我們太太就是黎小姐,她請你去家裡喝下午茶。」

  「黎小姐是誰?」曉寒終於納悶地開口。

  「杜小姐請不要介意,黎小姐就是龍先生的太太,龍黎思憲。我們太太是香港人,脾氣有點古怪,不喜歡冠夫姓,如果當著她的面這麼稱呼她,她一定會發脾氣的。杜小姐,等你見了她的面,千萬要記得這一點。」

  龍先生的太太,他的妻子……曉寒覺得心裡像被什麼重重擊了一下。

  「嗒」的一聲,是路邊樹葉上的雨水滑落。

  微弱的聲音,卻讓她嚇了一跳。

  她回過神,皺著眉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認識黎小姐,也不想陪她喝下午茶。」

  「不行的,杜小姐,拜託你一定要來。」婦人變得很緊張。「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太太的脾氣很壞,如果你不肯去見她的話,太太一定會對我們下人發火的。」

  有些哀求的口氣讓曉寒怔住了。

  「後天下午會有司機去你家樓下接你的,杜小姐,那我先走了,拜拜。」婦人一說完就匆匆地穿過馬路上了車,不再給曉寒拒絕的機會。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6-17 11:45 P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6-18 12:35 AM 編輯

第四章

  他的妻子說,綠燈如果不是在有人想過馬路時亮起來,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她的丈夫現在對她著了迷,如果他對他有所求,他一定不會拒絕的。

  「想想看,他多麼富有,多麼好看,多麼慷慨,去求他吧。」她用溫柔誘惑的聲音對曉寒說:「去求他的愛情,或者放手給你自由。

  曉寒從沒有來過龍家的主宅,她和她約會總是在那棟別墅裡。

  因為意義是不一樣的。

  一旦擺上檯面,眼前這座藤蘿掩映、噴泉湧動的豪華莊園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家,有他的妻子,那是可以相互扶攜、公開曝光的伴侶;而小情人縱然再可愛,卻永遠只能屬於私底下的放縱。

  嘖,多悲哀,多可憐,但這就是上流社會的遊戲規則——

  外面日頭正毒,客廳裡卻十分清涼舒適。

  「杜小姐——」傭人端來一杯冰咖啡放在她面前。

  「謝謝。」心事重重的曉寒想報以微笑,卻發覺自己此刻被不安地情緒籠罩,臉頰僵硬,連笑都變得有些困難。

  半分鐘後,又有一個人快步走入,曉寒抬眼,認出是那天的短髮婦人,她走過來笑眯眯地說:「杜小姐,不好意思,太太還在梳妝,麻煩你再多等一會。」

  曉寒點頭。

  婦人四下看了看,趁客廳還沒有別人,湊在曉寒耳邊壓低了聲音。「杜小姐,那天我跟你說的話可不要忘記。我們太太姓黎,脾氣很古怪,外人只能叫她黎小姐,要是換了別的稱呼,一定會惹她不高興的。」

  「我知道了。」曉寒淡淡地應聲。

  「那就好。」婦人放了心,微笑著轉身離開。

  偌大的客廳裡又只剩下了曉寒一個人,安靜得近乎可怕。

  忽然有人從二樓走下,站在樓梯口對她說:「杜小姐,太太請你去她房裡。」

  那是小敏。

  她領著曉寒走進二樓主臥室的時候,黎思憲已經梳妝完畢,腿上蓋了條薄毯,坐在落地窗前的矮沙發上,悠閒地看著樓下花園裡的景色。

  她剛洗了澡,化了淡妝,又換了身新的衣裙,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

  「太太,杜小姐來了——」小敏進門和在房裡服侍的管家太太對視了一眼。

  咦,今天太太一反常態,變得這麼好脾氣,也不知搞什麼鬼。

  黎思憲轉身,唇角輕勾起,對曉寒露出了笑容。「你今天肯來,我很高興。」

  小女生有些看呆了。

  龍晉雲從沒可以對她說過妻子的事,偶爾有提及時,他的語氣也不冷不熱的,讓人聽不出好惡,也許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對她的感情不深——如果深,他又怎麼會在外面包養自己的情人呢?

  可是看到眼前的女主人,卻讓曉寒變得更困惑,她看上去漂亮、大方、氣度優雅,尤其當她微笑的時候,能讓人生出強烈的好感來。

  這樣優秀的妻子,他為什麼捨得冷落?

  沙發前有張雕花的紅木茶幾,上面已擺滿了各式茶點,黎思憲卻仍不滿足,讓小敏再去煮一壺奶茶,待小女傭走後,她揚手指向落地窗外,笑著問:「我的花園漂亮嗎?」

  主臥室的落地窗很寬大,透過窗能將樓下整個花園的景色收入眼底。

  花園裡甚至還有個規模不小的人工湖,此時盛夏時節,湖里長滿了荷葉,宛若綠色的靜態波浪一般,非常地漂亮。

  曉寒由衷地稱讚說:「很漂亮。」

  女主人對她的回答似乎很滿意,笑得越加親切,轉回頭,慢悠悠地吟出一句:習惟有綠荷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

  「你有沒有聽過這兩句詩?」不等曉寒回答,她又自顧自地說:「這詩是阿笙告訴我的。阿笙說屋前要有一個小湖,湖里長滿荷葉和荷花……我一直都記者他說的。啊,對了,我老公那個人呢,脾氣真的很好,好讓人在他的院子裡挖湖,他也不生氣,任我折騰,可是我從來沒告訴他,挖湖是為了方便我想念阿笙的。」

  她用一種癡迷的表情看著滿湖的荷葉,旁若無人地絮絮說著。

  曉寒耐著性子聽了許多,直到鼓足勇氣打斷她。「龍太太,我——」

  黎思憲猛地轉頭瞪大眼看她。「你叫我什麼?」

  曉寒嚇了一跳,想起先前那位婦人的叮囑,忙道歉說:「對不起,黎小姐。」

  黎思憲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了幾秒鐘,忽而又恢復笑容。「其實我不想為難你的,可是龍黎思憲這個名字太諷刺了,作為一名獨立的女性,我不能忍受被冠上夫姓。」

  她一本正經地解釋自己的邏輯。

  曉寒吸了口氣,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得勉強點點頭。

  黎思憲拿起一碟小點心遞到她面前。「要不要嘗一塊?我知道你的名字,杜曉寒,破曉的曉,寒冷的寒,對嗎?你介不介意我跟我老公一樣叫你曉寒?」

  聞言,曉寒陡然陷入錯愕中,申請尷尬,臉色泛起一絲慘白。

  她的丈夫,也就是她的情人,這是一直以來最讓她感到羞恥難堪的關係,可是偏偏她又無力改變。

  黎思憲將她的神情變化一點不漏地看在眼裡,仍然若無其事地微笑。「曉寒,你剛才說我的花園很漂亮,是嗎?你喜不喜歡?」

  曉寒垂下眼點點頭,用幾近顫抖地聲音低低地答:「喜歡。」

  「你喜歡的話,也許有一天,我會把它當禮物送給你。」黎思憲看著她,目色溫柔。「我和我老公一樣,對中意的人都是很慷慨的。他對我說過,曉寒你是一個好女孩,我覺得也是呢,我今天第一次看見你就很喜歡,你是那種很容易讓人一見傾心的女孩——」她說話的時候眉眼彎彎,看上去十分真誠,可似乎忽然間卻神情大變,近乎神經質地耙了下自己的頭髮。「我的奶茶呢?小敏——」她皺眉對著門口喊:「你的手斷了嗎?」

  倒霉的小女傭急急忙忙把奶茶端了進來。

  聞到熟悉的茶香。前一刻還焦躁無比的女主人恢復優雅。「這是伯爵奶茶。」

  她微笑著說:「我在倫敦留學的時候最喜歡它的味道,因為這是阿笙最拿手的。」

  曉寒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更讓她吃驚的是,女主人似乎又陷入對往事的緬懷中,開始旁若無人地絮叨:

  「阿笙跟我不一樣,他家裡沒有很多錢,買不了奢侈的珠寶首飾,他只會煮奶茶哄我,但這壺伯爵奶茶的香味,是世界上所有的珠寶堆在一起都比不過的……曉寒,你說是不是?」她說這轉頭看了曉寒一眼。「我說了這麼多,你一定在奇怪阿笙是誰,對不對?呵,依我老公的個性呢,他才不會把家醜告訴你,那我告訴你吧,阿笙是我的情人,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一個男人。」

  當她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發亮的眼眸裡充滿了深情。

  曉寒聽得幾乎想嘆息。

  一直伺候在旁邊的管家太太皺著眉插話說:「太太,何必在杜小姐的面前說這些?如果被先生知道——」

  黎思憲的臉色陡變。「我和阿笙的事他在娶我之前就知道,他和我爸是一丘之貉,都是自私的生意人,只要有利可圖,他們根本不在乎娶進門的詩人是鬼。」

  「太太——」管家太太感到很無奈。

  又來了!說變臉就變臉,這位女主人是在太難伺候。

  「可是我也的確像一個女鬼呢!」黎思憲忽而又露出嘲諷的笑意。「我可憐的老公,這個家被我鬧得他都不想待。曉寒,你不知道吧?從我們結婚以來,我老公和我還沒有在同一張床上躺過呢。」

  「太太,夠了!」管家太太見她越說越不像話,趕忙阻止。

  而曉寒則尷尬地僵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她並不想聽這些事情——

  「你出去!」黎思憲卻發了脾氣,惱怒地看向管家太太。「曉寒是我請來的客人,我跟客人說什麼是我的權利,你們有什麼資格干涉?你還有小敏,都出去!」

  親眼看著她們走出房間,她的怒氣才平息。

  「黎小姐——」曉寒開始害怕和這位善變的女主人單獨待在一起。

  孰料她的目光轉向她時卻又露出笑容。「我老公這個人其實很風流的,曉寒,在你之前呢,他的身邊來來去去不少女人,可是每一個的時間都很短,只有你是例外。他親口告訴我,他對你是認真的。」

  她用完美的笑容說出這番話來,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因為不知道笑容的背後會掩藏著什麼。

  曉寒只覺得臉上像被掌摑過一樣火辣辣的疼,讓她難堪至極,而淚水也在一瞬間湧滿了眼眶,牙齒緊咬住下唇,極力隱忍著不讓它們落下來。

  黎思憲還在顧自說:「他現在有了你,那些居心叵測的女人就都沒有機會了。

  他和你在一起,我也放心很多呢,省得那些女人,嘖——」她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你就不同了,我知道你乖巧又清白,我很放心的。」

  「黎小姐——」曉寒衝動地站起身,想告辭從這房間裡逃開。

  偏偏她還不肯放過她,黎思憲似乎對她的痛苦視若無睹,拉住了她的手。「怎麼,你要走了嗎?」她皺起眉。「我老公總是不願聽我說話,現在連你也不願意,你為什麼要追隨他的腳步呢?」

  曉寒的身體因她突如其來的話而猛地一僵。

  「我沒有追隨龍先生的腳步——」她的嘴唇顫抖著,無力地辯解。

  黎思憲把她重新拉了下來。「那你再陪我一會,我一個人很寂寞,曉寒。」她用嘆息般的聲音對女孩說。

  「可是我——」曉寒用力咬了咬唇,突然抑制不住落下淚來。

  「對不起。」曉寒哭著向她道歉。「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聽了……我和龍先生之間只是因為協議,我沒有想過要搶走他對你的感情——」

  「真是個小傻瓜。」黎思憲扯過紙巾遞給她,冷漠地看她擦眼淚。「我沒有吃醋,你不用向我道歉。」

  曉寒胡亂擦乾頰上的淚痕,抬眼看她。

  黎思憲顧自飲了口奶茶。「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刺痛了你的心了嗎,曉寒?」

  她說這又用那種讓人不好受的目光看向她,且牢牢鎖視。「我知道你是一個身家清白的小女孩,有著傳統的道德觀,從你被我老公包養的那天起,你一定一直在痛苦跟一個已婚的男人發生關係吧?嘖,多麼的可憐。」她說著搖搖頭,優雅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她的話像針一樣正中要害,也深深的刺痛了曉寒的心。

  她卻還殘忍地對她搖搖手指。「NO,先別哭,我還沒說完。像我老公這種人其實是很有魅力的,所以一方面,你們兩個人的關係讓你感到痛苦,另一方面,你又害怕自己會喜歡上他,而一旦產生感情,你認為自己就會變成真正可恥的女人了,因為你介入了別人的婚姻,對不對?」

  嬌靨上的最後一絲血色也被抽走,曉寒強撐著搖頭否認。

  「不要撒謊,想想看,當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有沒有在一剎那間想過,你會愛上這個男人?」

  曉寒還想搖頭,眼淚卻無預警地再度滑落,那晚纏綿的景象轟然呈現眼前——

  她喝醉了,她不知道自己曾說過些,也不知道自己做過些什麼,她只知道那一晚很特別,是她和龍先生在一起後第一次有全身心投入的感覺,在彼此的汗水交融間,她曾經真以為自己愛上他了!

  她神情的變化洩露了秘密,黎思憲勾起唇,似乎覺得很滿意。

  「曉寒,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真的愛上我老公?」她緊盯著小女生的眼睛。

  曉寒像個機械玩偶般遲緩地揚了揚睫毛,任由淚水滑落,然後低低地說:「我不知道……」

  在他們的關係裡,她一向都是被動的,這些感情的事她並不情願想起。

  黎思憲冷靜地看著一切。「你撒謊,你對他是有感覺的,你只是害怕愛上他。曉寒,我喜歡你才對你說這些。你太害羞,不明白男人的心理,綠燈如果不是在有人想過馬路時亮起來,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你想得到什麼,要趁著我老公對你興趣正濃時提出來,否則事過境遷,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曉寒,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曉寒被她迷惑住了,忘了哭泣,只呆呆地搖頭。「我什麼都不想要。」

  她卻對她搖手指,示意曉寒不要輕下結論。

  「想想看,他多麼富有,多麼好看,多麼慷慨,去求他吧。」黎思憲的聲音溫柔,簡直像個巫婆一樣充滿了誘惑性。「去求他的愛情,或者放手。」

  說完這些話,她的表情流露出一絲疲倦和厭惡。「你走吧,我累了。」她對曉寒說,然後轉頭對著房門口神經質地大喊:「小敏——小敏——你死了嗎?」在管家太太和小女傭都趕來後,她一把掀開了該在腿上的薄毯,情緒暴躁。「你們就當等著讓我死在這裡?我的輪椅呢?推我出去,我要下樓,我受夠了待在這發霉的房間裡!」

  曉寒在霎時驚呆了!她從不知道他的妻子雙腿有殘疾。

  小敏急急忙忙把輪椅推進來,黎思憲在一片忙亂中扭頭看見曉寒,忽然生出一種悲哀的淒惶的情緒,嘴角一撇,懊惱地抓了下頭髮。「完美無缺的生命……」她有氣無力地說。「讓老趙送她回去,呵呵,我不可以虐待老公的小情人。」

  曉寒幾乎在後車座哭了一路,回到家時兩個眼圈紅紅的。

  等在家裡的杜母嚇了一大跳。「曉寒,出了什麼事?跟龍先生有關?」

  曉寒相會自己的房間,聽見媽媽的話身體反射地一僵。

  「媽。」她回頭,表情哀傷。「我剛才見過他的太太了。」

  「龍先生的太太?」杜母皺起眉。「秘書項小姐說過他們夫妻感情不好——曉寒,她為難你了?我打電話給項小姐,讓她轉告給——」

  「媽,不要!」曉寒急忙阻止。「她沒有為難我。」

  「那你眼睛怎麼紅成這樣?明明是哭過的!」杜母憂慮地看著女兒。

  「我哭是因為……」曉寒吸了一口氣。「她是他的妻子,我在她面前感到很難堪。」

  話音剛落,手機突然響起,她接聽,是龍晉雲打來的。

  「曉寒,車已經停在你家樓下,我在車裡等你。」他語氣平靜地對她說。

  掛了電話,女孩匆匆地洗了把臉就趕下樓。

  乘上車,他把她攬進懷裡,然後親暱地吻了吻她的額頭。「我最近很怕有空閒時間,大腦一有空就會分心想你。曉寒——」他低嘆。「我真想把你和項小姐的位置互換,如果我每天在公司能看到的人是你,那該有多好。」

  曉寒依偎在他胸前,忍不住閉了閉眼。

  他們夫妻倆都是折磨人的高手,他的妻子對她說的那些話,句句刺痛她的心,而現在他對她說的,卻更震盪她的耳膜,穿透的她的靈魂最深處,讓她逃無可逃。

  「龍先生——」

  龍晉雲用手點住她嫣紅的唇。「曉寒,那晚我已經教會你換個稱呼了,叫我的名字。」

  外面華燈初上,曉寒轉過頭,看著光影下他俊美的輪廓,沉默了幾秒鐘後,卻始終叫不出口。

  那一晚的氣氛太好,而此刻的她,是清醒悲哀的。

  「算了。」龍晉雲寵溺地笑笑,吻上她的唇。

  溫柔而短暫的吻,然後他平靜地拋出一句話。「曉寒,今天下午思憲和你見面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感覺到懷中小女生的錯愕,他淡淡地勾起嘴角。「我想她不至於為難你,思憲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

  聽他評價妻子時的口吻,曉寒不禁生出一陣迷惘。

  他總是用這樣平靜無波的語氣去談論,讓人無法知道他內心真實的情緒。

  他對妻子的感情究竟有多少呢?

  是因為太愛她,才忍耐到若無其事;還是因為不愛她,才無關痛癢?

  那麼她呢?曉寒忽然擔心起自己,當他在妻子面前談論她時,又會是怎樣的語氣?

  車子一路平穩地往前開,龍晉雲打開車窗,讓夜風吹進來,然後說:「曉寒,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思憲的事,因為我認為那不重要,不過既然今天你們已經見面了,那我就告訴你一些事情。」

  他看了身邊的女孩一眼,微微皺眉,開始就愛那個書。「我和思憲結婚已經兩年了。

  她是香港黎家的千金,我當初選擇和她結婚純粹是出於商業利益的考慮,彼此間沒有半點感情。思憲有一個情人,叫林翰笙,婚後不到半年,有一次她和她約會時飆快車出來車禍,林翰笙當場死亡,而思憲的雙腿殘廢了,從那以後,她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壞。」他說道這裡,停頓了片刻,神情卻依然平靜。「我平常已經很少回去主宅了。」

  「龍先生——」曉寒呆呆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龍晉雲抓過她的手,輕輕地吻了一下。「曉寒,我不喜歡壞脾氣的女人。」

  他打完電話,轉頭見臥房裡沒人,一路尋去陽台,看見站在欄桿邊的小女人,他從背後抱住她。「在想什麼,嗯?」

  感受到他胸膛的溫度,曉寒回過了神,但只沉默地搖了搖頭。

  龍晉雲沒有追問,在她的頰側落下一吻,然後放開手。「我先去洗澡。」

  當他出來,卻意外聽見臥房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忍不住皺起了眉。

  「曉寒?」

  他的小情人倚坐在寬大的雙人床邊,深埋著腦袋,正抱膝哭得傷心。

  哭泣聲讓龍晉雲的眉頭緊鎖。

  「曉寒,你哭什麼?」他過去拉下她的手,讓她面對自己。

  女孩淚眼婆娑地看他,呆怔片刻後,主動地偎進他的懷抱中。「我很難受。」

  她哽嚥著低聲對他解釋。

  「怎麼了,嗯?」龍晉雲調整了下抱她的姿勢,用手指抹去不斷滑落的淚水。

  曉寒微微張開嘴,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沉默地搖頭。

  她不能說。他的妻子在下午那些刺痛她心的話,讓她怎麼在他面前說出口呢?

  她感到難受,難受到哭出來,都只是因為那些話。

  它們讓她感到難堪,但更難堪的是,心底深處似乎有個聲音在說:那些話是對的!她的心感到惶惑不安,痛苦糾葛,是因為害怕有天會愛上這個男人。

  「曉寒——」龍晉雲把她抱到床上,仔細查看她的表情。「你突然感到難受,是不是跟思憲有關?她對你說過些什麼?」

  「沒有。」曉寒垂下眼,想逃開他敏銳的視線。

  龍晉雲看著淚濕的嬌靨不動聲色。「你不用瞞我,思憲一定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著眼神變得幾許幽暗。「是我低估了她的壞脾氣,也高估了你的承受力。」

  當他說完,奇蹟般的,懷中的小女生陡然停止了哭泣,心境卻愈加難堪。

  「曉寒,你告訴我,思憲對你說了什麼?」他輕把住她的下巴。

  「她說……綠燈如果不是在有人想過馬路時亮起來,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她在比喻什麼?」龍晉雲皺起了眉。

  曉寒搖搖頭。「我不能說。」

  他的眉頭因此皺得更緊。「為什麼?」

  曉寒咬了咬下唇,幾乎又快哭了。「……她說我應該趁著你還有興趣時,向你索討我想要的東西。」

  出乎意料,龍晉雲聽完神情卻變得輕鬆。「那你想要什麼?」他笑著問她。

  曉寒吃驚地抬眼看他。「我什麼都不要。龍先生,你已經送我很多東西了。」

  他的笑容在燈光下更加迷人。「那些都是花錢買到的,花錢買不到的呢,要嗎?」

  寬大的雙人床上,他的小情人不由漲紅了臉。「……是什麼?」

  可愛的模樣是對男人意志力的最大考驗,龍晉雲俯首開始吻她,熱度從耳邊慢慢下滑到脖子上……

  他在挺身進入她的一剎那,才用瘩啞的嗓音說:」是感情,你要不要?「

  轟的一下,身下的女孩從沉淪中清醒,攀在他背上的雙手不由加重了些力道。

  激情過後,短暫的沉寂。

  曉寒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打破這氛圍。「龍先生,我媽媽有個朋友想請我給她女兒當家教,每週兩次課,我可不可以——」

  他打斷她的話。「曉寒,我給你的零用錢不夠花?」

  「不實的。」害怕他誤會,曉寒急忙否認。「你給我的錢有很多,我只是想趁假期找點事做。」

  黑暗中,她聽到他略帶嘲弄的笑聲。

  「找點事做?」龍晉雲笑著在她耳邊吐氣。「曉寒,不公平。」他故意逗她。

  「我總是很忙,你卻很有空。」

  他溫熱的氣息沾染在耳朵和面頰一側,帶著激情過後特有的曖昧,曉寒不禁臉發燙,勉強定了定神才又解釋說:「那個小孩是媽媽朋友的小女兒,她又一個哥哥在美國留學,她的父母想在明年把她也送過去,桐桐年紀還很小呢。」

  龍晉雲聽得有些心不在焉。「童童,童年的童?」

  「是梧桐樹的桐。」曉寒轉頭對窗吸了口氣。「當小留學生是很辛苦的。」

  男人笑了笑,一派不以為然的口吻。「這沒什麼,我小時候也當過留學生。」

  女孩的心驟然縮了一下,轉回頭。「也是在很小的時候嗎?」

  沒來由的,剎那間又有一種悲哀的情緒湧起。他們對彼此的瞭解不對等。

  他讓人查過她的資料,幾乎知道她從小到大的一切,而她對他卻知之甚少。

  除了他的身份地位、相貌、婚姻,其餘的一切相關,她都不知道。

  在他年少的時候最嚮往什麼?在他成長的過程中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事是什麼?

  他喜歡和什麼樣的人相處?討厭和什麼樣的人打交道?他和父母相處模式如何?

  有沒有過刻骨銘心的感情?

  沒有,所有一切問題都沒有答案。

  他雖然是商界的大名人,私生活處事卻一向低調,集團公關部的規矩又太嚴,幾乎封鎖掉一切關於大老闆的個人隱私,連外界也沒有小道消息可供流傳。

  曉寒無法透過雜誌或八卦報導來獲知他的全部訊息,除非他本人親口告訴她。

  「怎麼了?」聽到她語氣裡的吃驚,龍晉雲的笑意越深。「從小讓子女當留學生是很普遍的做法,凡是有產業的家族,對繼承人的培養都很嚴格。曉寒,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的獲得都必須付出代價。」他頓了頓。「對了,你教那小孩什麼功課?」

  話題忽然被轉變,曉寒怔了一下。「只是交一些簡單的英語會話。」

  「嗯,我知道了。」他回應她,然後稍稍轉變姿勢,將懷中的人兒抱得更緊。

  「你喜歡就教吧。」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6-17 11:51 PM

第五章

  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她是否還會接受那段不平等的關係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曉寒永遠都不可能知道。

  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月光寶盆,人是無法回到過去的。

  「桐桐,現在假設老師是一個陌生的路人,向你打聽附近的郵局在哪裡,我們來練習一次對話,好嗎?」

  小女孩的耳朵很靈敏,忽然站起身。「杜老師等一下,有客人來——」話沒說完就興沖沖地跑出了房間。

  曉寒無奈地搖頭。

  這小孩根本不想去美國,對於家教這件事也持排斥態度,她在之前陪她玩了三天才哄得她答應上課,結果仍然不安分,上課時一有風吹草動就籍機跑出去。

  果然有客人來拜訪,曉寒一個人待在桐桐的房間裡,一邊無聊地隨手翻閱,一邊聽外面客廳傳來說話聲,因為隔得遠,聲音有些模糊,只有小女孩尖尖的嗓音特別響亮。

  「杜老師——社老師——」她突然又跑了回來。

  曉寒抬眼看她。「你要回來上課了嗎?」

  桐桐站在門口不肯進來。「杜老師,我今天不想上課了,我要讓大表哥和二表哥帶我去遊樂園玩。」

  曉寒忍不住皺眉瞪她。「桐桐,你又不乖了——」

  小女孩打斷她,極快地換個臉色,怯生生地說:「杜老師,你不要訴爸爸媽媽,我媽媽會打我的。」

  又來這一套。

  曉寒又好氣又好笑,故意板下臉,雙手抱胸嚇唬她。「你不要再扮可憐騙老師了,我不會上你的當。」

  她話音剛落,聽到門外一個聲音壞笑著說:「桐桐,這是第幾個被你騙過的老師了?」伴隨著話語,一個身影也現出來。

  彼此都嚇了一跳。

  「林世懷!」曉寒吃驚得放下手。

  門外的男生瞪大了眼,吃驚程度不比她小。

  「桐桐,這就是你新的家教老師?」林世懷一手指著裡面,低頭問想蹺課的小女孩。

  「二表哥,有什麼問題嗎?」桐桐斜眼看他。「難道是你泡過的妞?」

  「喂,你這個死小孩,這種沒營養的話是誰教你的?」林世懷作勢要打她。

  「嚕嚕嚕——」小女孩朝他扮鬼臉,頭一歪,趾高氣揚地走進房間。

  「喂喂——」大男生跟進去。

  「杜老師幫我!」機靈的小鬼頭瞅著救星。「老師幫我趕走二表哥啦,他好討厭!」

  一個小鬼頭,一個大男生,曉寒夾在中間顯得好尷尬。

  「勖嘉桐,你出來,有種就不要躲在別人身後。」林世懷勾手指。

  上次在別人的生日派對上尷尬收場後,乍然見到她。他的內心有一絲慌亂,只好故意跟眼前這小鬼計較。

  「我才不要!」桐桐顯得洋洋得意。「看你們倆剛才見面的表情一哼,杜老師跟你肯定不對勁!」

  房間裡一大一小還在僵持著,外面走廊又響起一串腳步聲,人未到聲音已先傳來:「世懷你在房間裡面磨蹭什麼?快點出來,我們還有事呢。」

  是林世緯的聲音。

  曉寒在心裡嘆了口氣。

  怎麼她和雙胞胎總是這樣「冤家路窄」?

  不出意料,林世緯走來後也吃了一驚,不過他比弟弟鎮定,驚詫的眼神一閃而過,一手從褲袋裡抽出來。「晦,杜曉寒。」極短地打了個招呼。

  曉寒點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那晚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她也不打算和雙胞胎成冤家。

  「杜老師——」桐桐搖她的手。「你跟我們一起去遊樂園玩吧,你放心,我不會跟爸爸媽媽告狀的。」

  這小孩,真會惡人先告狀。

  曉寒低頭瞪她一眼。「是你想蹺課,還敢告狀?」

  「對嘛!」林世懷幫腔。「去什麼遊樂園?你今天就給我乖乖上課!」

  「大表哥——」桐桐衝到門口抱住林世緯的大腿。「你剛才答應帶我去遊樂園的!」

  「我們哪有?」林世杯挑眉。「只答應有空帶你去遊樂園,可不是今天!」

  林世緯皺眉看了看他們,顯出一絲不耐煩,目光移到曉寒那邊卻遲疑了一下。

  「現在你有課要上,不能帶你去。」他轉頭對小女孩說:「等你上完課再說。」

  「上完課遊樂園都關門了啊。」央求的小臉可憐兮兮。

  曉寒終於聽不下去了,上前把淘氣的小女孩拉回來,沒好氣地說:一銅桐,今天的課才上到一半——」說著吸口氣,又轉向兩個大男生。「不好意思,我們要繼續上課,可不可以請你們先離開?」

  兩兄弟看看她,又互看了一眼,各懷心思,卻又不約而同地退了出去。

  只有不甘心的桐桐在他們離開前丟出一句話。「二表哥你最壞,我以後每次上課都要在杜老師面前講你的壞話!」

  雙胞胎離開後,曉寒關上門,回覆了一室的清靜和自在,可是心情仍有些受影響。

  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

  雙胞胎的弟弟向她告白,哥哥突然想吻她,後來是龍先生……她記得自己喝了酒,有點醉醺醺的,再然後?

  「杜老師,你好像說錯了?」

  清亮的童音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回過神,見桐桐在旁邊露出奇怪的眼神。

  「哦,對不起,這句話裡我把時態講錯了——」曉寒急急地道歉。

  好不容易辛苦上完課,她想告辭離開,走去客廳卻看見兩兄弟都還在,保姆拿著吸塵器在一旁清掃,兩兄弟各據沙發一端,正專心看著籃球比賽,聽見聲響卻齊齊地轉過頭來。

  「曉寒,你是不是要走了?」林世懷撓撓頭皮。

  曉寒納悶地點頭。「我上完課了。」說完顧自走去玄關換鞋。

  她抱著資料在街邊等過馬路,傍晚車流好多,一輛緊挨著一輛似乎永遠也等不到空檔出現,曉寒的表情放空,等得心不在焉。

  白襯衫,墨綠色的長褲,後腦僅僅束了條馬尾辮,清新簡單的造型。可多麼奇怪,夕陽的餘暉彷彿垂暮老人的手一般觸照在她身上,卻反而只襯出了年輕生命的美好。

  「杜曉寒?」身後有腳步聲追近。

  「你們?」曉寒轉回頭,詫異地看向雙胞胎。

  「我們也要回家了,一起搭公車吧?」林世懷咧開嘴對著她笑,帥氣的臉上卻仍難俺一絲忐忑和不安。

  曉寒怔了一下,無意識地揚了揚睫毛。「你們不帶桐桐去遊樂園了?」

  「遊樂園關門了。」林世緯說。

  他一說話,曉寒才意識到他的臉緊繃著,跟弟弟的爽朗笑容形成鮮明反差。

  「走吧走吧。」趁馬路上出現空檔,林世懷先邁出步去。

  曉寒想跟過去,卻被身後的大男生輕輕扯住手腕。

  「杜曉寒,我有話跟你說。」杯世緯看著她,低聲說。

  「你想說什麼?」

  「對不起。」

  他突然的道歉讓曉寒有些錯愕。「我……其實我已經不介意了。」

  「不管你介不介意,我都要為那天晚上的事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對你那樣做的。」他說話的樣子很誠懇。「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

  曉寒點了點頭,勉強扯起唇角。「好,我接受。」

  聽到她說出這四個字,林世緯明顯鬆一口氣,帥氣的臉也終於不再緊繃。

  「哥,你們搞什麼鬼?」林世懷在路中央頻頻回頭。

  曉寒抬眼,看到綠燈亮了,抬腳剛走半步,一輛莽擔的機車卻直衝過來,幸虧林世緯眼明手快把她扯回身邊。

  「你過馬路的時候怎麼不看旁邊?」他放開了手,皺著眉看她。

  曉寒的臉陡然間有些發燙,困窘地垂下眼。「謝謝你。」

  落日投射下的角度變小,金色的光線被長長地拖在了地上,林世緯看看天色,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走吧,我陪你過去——」

  而在街道的另一側,有輛車經過這路段時放緩了速度。

  「對面那個好像是社杜小姐?」司機老趙回過頭,對後車座上的男人說。

  不用他提醒,龍晉雲的目光正看著車窗外。

  他側頭沉默地看了幾秒,表情仍平靜,只是眼神慢慢地變得幽暗。

  悶熱的夏夜,雖然室內開有冷氣,但汗水仍然不停地滴落——

  「嗯……」曉寒咬了咬下後,壓抑地悶哼了一聲,緊接著,突然加重的撞擊讓她本能地繃緊身體,連腳尖都因某種刺激而繃得筆直。

  幾乎不能忍受的感覺。

  「龍先生,你弄疼我了。」她喘息著輕輕攀住他的肩。

  出乎意料,沒有往常的溫柔體貼,他猛地抓下她的手臂拙在枕頭兩側,然後俯首對著她的臉,聲音粗嘎地說:「不要再這麼叫我,叫我的名字。」

  身下的小女生被他突如其來的暴躁嚇住了,連呼吸都害怕得屏住,愣了片刻,才怯生生地嘗試叫他。「晉、晉雲……」

  聽到她那低軟美好的聲音,龍晉雲的氣消了,理智亦在霎時全部回歸。

  見鬼!

  他懊惱地鬆開力道,改而把橋軀抱過了懷裡。「Sorry,我有點不能控制。」

  他說。

  曉寒吸了口氣,沉默地回抱住他的身體。

  不能控制什麼?她憂心仲忡地想,是指他突然爆發的情緒嗎?

  龍晉雲親吻她的髮絲,語氣回覆溫軟。「過幾天我帶你一起出國。」

  曉寒的思緒因此停頓了一下。「……去度假嗎」

  「嗯。」他應聲。

  曉寒沒有再說話。

  反正她已經很習慣了,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強勢地擁有決定權,而她只能被動地聽從而且。

  可是這一次,龍晉雲突然不滿意她的沉默。

  「怎麼不答話?」他的語氣又變得危險。「曉寒,你不想去?」

  「沒有。」曉寒急忙否認。「我想去的,晉雲。」她心慌意亂地向他作出明確的表態。「我想和你一起去度假。」

  他在黑暗中抱緊了她,冷冷地在她耳畔告誡道:「不要讓我覺得你在無聲地抗拒。」

  「我沒有。」曉寒小聲否認。

  「很好。」他說:「那就永遠都不要有。」

  五天後,傍晚,曉寒正在家裡慢吞吞地收拾行李。

  先前龍先生的秘書項小姐有打電話來,說訂了明天一早的航班。

  「曉寒——」杜母走進房間。「勖阿姨家的保姆打電話來,說桐桐感冒了,不肯去醫院看病,一定要打電話給你。」

  曉寒跑去客廳接聽。「桐桐,你感冒了?」

  「杜老師……」小女孩在彼端的聲音有些嗡聲嗡氣。「你現在有沒有空?過來我家陪我好不好?」

  這個嬌氣的小孩。曉寒無奈地扯唇笑了一下。「老師有事要做呢,你讓保姆帶你去醫院打點滴好嗎?」

  「我不要!」桐桐立刻氣呼呼地拒絕。

  「桐桐最乖了……」曉寒耐著性子哄她。「老師明天要出國,回來給你帶禮物好嗎?」

  「杜老師,家裡的熱水器壞了,昨晚保姆給我洗冷水澡我才感冒的。」小女孩的聲音聽來很委屈。「我的喉嚨有點疼,老師陪我上醫院好不好?」

  曉寒想了一下。「桐桐,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她知道昨天小女孩的父母有事回中部老家了,家裡只剩桐桐和保姆兩個人。

  「我不知道。」

  曉寒還想再問什麼,卻突然聽見桐桐在電話那頭尖叫:「你走開——」

  她在心裡嘆口氣,看來這小孩一定因為感冒的事跟保姆鬧彆扭了。

  趕去陪桐桐上醫院吊了點滴,又招架不住她的央求,留下陪了她一夜,第二天窗外剛濛濛亮,曉寒就被自己昨晚設好的鬧鐘叫醒。

  她輕手輕腳地起床穿衣。

  剛下床穿鞋,桐桐忽然揉著眼睛也坐起身。「杜老師,你幹嘛這麼早起來?」

  曉寒嚇了一跳,回頭對小女孩展開笑容。「桐桐乖,繼續睡吧,老師要趕飛機呢。」

  「趕飛機?」桐桐睜大眼睛。「老師要出國?」

  曉寒點點頭。「嗯,去國外度假。」

  「我也要去!」

  曉寒無奈地笑了一下。「桐桐不能去,生病了要乖乖待在家裡養病。」

  桐桐的臉色大變,立刻警覺地嘟起嘴巴。「杜老師是和男朋友一起去嗎?」

  這小孩——

  曉寒有些愕然,不過很快含糊地一嗯」了一聲。「好了,老師要趕時間,過幾天回來再給你上課。」她說完就轉過身,誰知剛打開房門,卻聽見小女孩在床上大哭了起來。

  「老師重色輕學生!」她抽如泣著說。

  「桐桐!」曉寒一瞬間只覺哭笑不得。

  小女孩提緊拳頭「砰砰」打床,一邊尖聲大叫:「討厭——」

  「桐桐!」

  曉寒皺起眉,也有些生氣了。她不喜歡太過驕縱任性的小孩。

  桐桐看著她的表情,抽泣著不敢再哭出來,但仍嘟著嘴氣憤憤的。「如果你現在丟下我一個人走出去,我就討厭你!再也不要你來我家當家教了!」

  僵持幾秒鐘後,曉寒冷下臉,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杜老師不要走——」

  可憐兮兮的聲音及時拖住她的腳步,曉寒無奈地轉身面對淚眼婆娑的小女孩。

  桐桐朝地張開兩手。

  曉寒嘆口氣。「桐桐不要鬧了,好不好?老師不可以失約的。」

  「我不要杜老師走嘛!」執拗的小鬼沒有放下手。「我要你留下來陪我。」

  小女孩說話的時候眼角還掛著淚珠,曉寒有些心軟了,正傷腦筋,手機響起,她吸一口氣,走去窗邊接聽。

  「曉寒,你收拾好了嗎?我的車快到了。」

  「對不起,我現在、走不開。」她支支吾吾地說。

  龍晉雲沉默了片刻。「給我一個理由。」他的語氣聽上去淡淡的,似乎並沒生氣。

  越是這樣,卻越讓人感覺忐忑。

  曉寒回頭看了一眼桐桐,無意識地輕咬下唇。「我教的那個小孩生病了,她爸爸媽媽有事回了中部老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我、我想留下來照後她。」

  又是短暫的沉默——

  「那好,我尊重你的決定,度假取消了。」龍晉雲對她說。

  晉雲——

  曉寒張嘴,來不及喚出他的名字,他已經掛斷了電話。

  曉寒忐忑不安地在床邊坐下來。

  「杜老師,你怎麼啦?」背後一隻小手輕輕拍著她。「你男朋友是不是要跟你分手?哼,好小氣哦,不去度假有什麼大不了的!老師你不要難過,我大表哥和二表哥都很棒,你可以隨便抓一個當男朋友,你放心,只要你肯留下來,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曉寒哭笑不得。

  這小孩在說什麼啊?

  下午三點半,午睡剛醒,雙胞胎來了。

  桐桐坐在客廳沙發上,冷眼看保姆打開門。「你們又來幹什麼?」

  她還在為去不成遊樂園的事記仇。

  「死小孩,沒禮貌,我們是你表哥耶!」林世懷瞪了她一眼。

  桐桐把頭一偏,「哼」一聲回應。

  林世緯不理他們,換好拖鞋,顧自在沙發上坐下。「桐桐,我們帶你去份樂園玩。」

  「真的?」小鬼立刻換一副表情,兩眼發亮。

  「騙你幹嘛?」林世緯的嘴角輕勾,一派悠閒的笑容。

  「還是大表哥最好!」桐桐示威似的對林世懷努努嘴,連蹦帶跳地爬下沙發。

  「那我去跟杜老師說一聲。」

  林世緯一把扯住她。「杜老師現在在你家?」

  桐桐點頭。

  兄弟倆驚訝地對看了一眼,然後,杯世懷帥氣地單手翻過沙發坐下。「桐桐,你叫老師一起去啊!」

  「不用你管!」小鬼頭丟給他一記白眼。

  雖然跟二表哥嘔氣,不過她還是跑去把曉寒拖來了客廳裡。可是她的杜老師自從接完電話後就心事重重,即使到了遊樂園也始終心不在焉的,完全不像她一樣興致勃勃。

  「老師,你開心一點嘛!」桐桐在摩天輪上玩出一身熱汗,受不了地看著她。

  「你男朋友不會這麼小氣的啦。」

  林世懷幫她們買來兩個甜筒。「男朋友?小鬼你有男朋友了?」

  「白癡——」桐桐翻白眼。「我這麼小,怎麼可能有?是杜老師的男朋友!」

  童言無忌。

  氣氛變得有一絲尷尬,雙胞胎的臉色不約而同地變了變,曉寒更覺得難堪。

  「大表哥——」桐桐拉扯他們的衣服。「你們再陪我去玩!」

  林世緯伸手一指弟弟。

  林世懷立刻瞪眼。「有沒有比錯,又是我?」

  他也想多些跟杜曉寒單獨相處的機會啊!

  可不知有什麼把柄被抓住,當哥哥的送來一個眼神,他接收到,只能悻悻地轉過身繼續陪小鬼頭。

  他們走開後,遮陽傘下變得好安靜,安靜得讓人更說不出話。

  「杜曉寒,你喜不喜歡那個男人?」林世緯忽然間:「你跟他在一起只是為了錢嗎?」

  曉寒錯愕地轉過頭。

  又來了,這男生一邊向地道歉,一邊卻又總是忍不住拿這樣的話來刺痛她。

  「你到底在計較什麼?」她的情緒開始有些不耐煩。「不管我是為了什麼,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她說著移開視線,忽然笑了。

  「我既不喜歡林世懷,也不喜歡你,你幹嘛要管我是不是為了錢?」

  「杜曉寒,可是我喜歡你。」身邊的大男生突然向她告白。

  曉寒怔了一下,回頭看他,立刻又不自在地移開。「……你幹嘛帚要喜歡我?我跟一個有錢的男人約會……我有什麼值得你喜歡?」

  「你有苦衷的。」林世緯說得很快。「你家裡一定出了什麼事,我相信你有苦衷。」

  「沒有。」曉寒直覺地插頭否認。

  林世緯沒有受影響,帥氣的臉上表情篤定。「你在逞強,一定是被迫的。」

  「我沒有!」

  話說出口,想要澄清的激烈心態連自己都嚇一跳。

  曉寒回過神,收斂了情緒,平心靜氣地說:「我對龍先生是有感情的。」說完鼻頭卻突然一酸,眼眶裡迅速聚起淚水。「……我還沒有墮落到會跟一個沒有感情的人上床。」她幾乎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

  對面的男生完全愣住了,好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問:「你是真的喜歡他?」

  「嗯。」曉寒哽嚥著點頭,然後,兩顆淚珠直直地滑落在地上。

  回到家的時候,杜母正在等她。

  「曉寒,下午有個女人送來一封信。」她遞給她一個淺藍色的信封。

  曉寒接過,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後才慢慢地拆開,裡面是一張寫了字的卡片:曉寒,下禮拜三是我生日,我期待收到你的禮物。

  署名是黎思憲。

  曉寒睜大眼,拿卡片的手幾乎囉嗦了一下。

  她為什麼要送她這個?更何況,她忍不住微微皺起眉,下禮拜三剛巧是她和龍先生約會的日子呢。

  龍晉雲正在辦公室裡。

  他的面前攤開著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可是他連一行都看不下去,過了片刻,煩躁感讓他乾脆合上文件丟到一旁,轉而從正中央的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

  信封沒封口,裡面有幾張照片,他早已經看過了。

  這是他聘僱的私家偵探在上禮拜給他送來的。

  照片上顯示的地點是在一家遊樂園,每一張的主角都是他的小情人。

  她穿一條格子的連衣裙坐在遮陽傘下,微笑著向前方打招呼。

  她和一個男生幾乎挨肩地坐在同一張長椅上,她惻頭看著他,看不出路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吃驚。

  她對著那男生已經快要哭出來了,多麼熟悉,他脆弱的小情人,在他懷裡時又何止一次露出過這樣可憐的模樣。

  越看,他的神情就變得越冷。

  直到他收回視線,不耐煩地把身體往椅背上重重一靠。

  她放棄跟他去國外度假的機會,就為了跟同齡的男生跑去一家尋常的遊樂園?

  突然響起的內線電話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面無表情地按下接聽健。

  「龍先生,你太太讓我轉告你,今天是她的生日。」秘書項小姐的聲音。

  「我知道了。」龍晉雲皺起眉,冷冰冰地說。

  他的專車來接她時,曉寒剛把烤好的芒果蛋糕裝進紙盒裡。

  辛苦了一天才成功的蛋糕,帶著焦香的味道,多麼誘人,可惜不能和他一起分享。

  因為這是給他妻子的生日禮物。

  真諷刺,他的妻子向老公的情人索要禮物,而她只能烤了個蛋糕給她。

  曉寒小心地捧著蛋糕下樓。

  後車座的門已經開了,他在車裡等她。

  曉寒走過去彎腰遞給他紙盒。「這個是給——」

  龍晉雲打聽她,拍拍身邊的空位。「你先上車再說。」

  曉寒搖搖頭,神情有些不自在。「今天是你太太的生日,我想……今晚你可不可以回去陪她?還有……」她忐忑不安地說,把手中的盒子遞給他。「這個蛋糕是給她的。」

  龍晉雲皺起了眉。

  沒有立即說話,龍晉雲用他慣常的那種幽暗深沉的目光看她,然後他的眉頭稍展,坐正了身體,表情平和地對她說:「那好吧。」

  他只說了三個字。

  一旁的司機關上後車門,車子很快啟動離開,留下在夜風中呆呆站立的女孩。

  不用再偽裝,聽到引擎發動,她的神情在瞬間變得哀傷。

  曉寒想,她連著拒絕他兩次,這一次他一定生氣了。

  回到主宅,龍晉雲下了車,意外地聽見底樓大廳裡傳出說話的聲音,把蛋糕盒交給門外等待的傭人,進屋便看見妻子坐在沙發上神清氣爽,笑語晏晏。

  「老公,你回來啦」黎思憲的視線捕捉到他,眯起眼,笑得更加得意。

  龍晉雲走過去,微笑著抬起手,同客人們打招呼,然後俯首在妻子額頭吻了一下。

  就像水到渠成般的自然。

  「老公,我同你介紹——」黎思憲拉住他的手,一個個地指。「這是小姑媽,這是林家的姨媽,這是在溫哥華唸書的表弟表妹,這是在婚宴上都見過的。他們這次過來台灣玩,順便替我慶祝生日。」

  「我知道了。」她的丈夫微笑。

  好身材,好相貌,好身家,好脾氣,她像撈到了一個無價寶,多麼令人羨慕。

  龍晉雲轉而向妻子,溫柔耳語。「思憲,你身體不好,不要熬太晚。」

  「我不熬夜,老公。」幸運的龍太大笑得溫順。「姑媽他們遠道而來,也很辛苦的,大家都要早睡。」

  客人都被領去了各自的客房,辛苦一天的女主人卸下面具,開始照鏡子。

  「太太,你的酒——」小敏速酒杯給她。

  黎思憲皺皺眉。「倒多一點。」

  「太太……」小敏不敢不從,可還是忍不住勸她。「喝太多,明早起來精神不好,會被人懷疑的。」

  黎思憲卻不理她,一邊對著鏡子端詳自己的殘妝,一邊自言自語地說:「明天要再多撲點粉……笑了一天,臉都僵硬了……」

  「叩叩——」有敲門聲輕輕響起。

  小敏去開門。「先生——」

  龍晉雲進來看看她,又看了看妻子。「思憲。」他忍不住皺眉,走過去拿下妻子手裡的酒杯。「少喝點。」他的語氣溫軟。

  「今天高興嘛!」黎思憲勾起唇,展現一個燦爛的笑容。

  倒把旁邊的小敏嚇一跳。

  難得先生回家來睡覺,又有香港的客人在,難道今天晚上又要發酒瘋?

  她的男主人放下酒杯,倚在梳妝台旁,卻對妻子的笑容無動於衷。「你不怕她們進來看到你的醉態?」

  「才不會!」黎思憲笑得越加得意,眼珠轉了轉,狡黠又誘人。「關上門,是我們兩夫妻的時間,姑媽他們很識趣的。」

  只可惜,她不是在勾引他,他也不會對她的勾引起反應。

  「你不高興時喝酒,高興了也喝酒——」龍晉雲看著她,語重心長。「思憲,你再喝下去身體會垮掉的。」

  「嘩,你好煩」黎思憲瞠怪地拿起酒杯,然後笑看他一眼。「不管怎麼說,老公,今天謝謝你。」

  謝謝他配合她扮出恩愛模樣,謝謝他成全她的虛榮心,謝謝他的風度。

  龍晉雲不說話了,轉身想離開臥房。

  他的妻子突然扯住他。「老公,我的眼力很好哦,我看得出來。」

  他連頭也不回。「看得出來什麼?」

  「我很開心,可是你今天卻很不開心。」黎思憲故意加重最後幾個字的讀者,然後突然扯起唇角,有點神經質的笑出聲來。「嘖,真稀奇,我完美的老公也會有心事重重、無法解決的難題。哦,我知道了!」她伸手指。「是那個小女孩?」

  「她的丈夫卻不回應,只說:「思憲,已經很晚了,我要回睡覺。」

  黎思憲笑得得意。「被我猜中了,對不對?」

  龍晉雲仍然一副無可奉告的模樣,背對著她向房門的方向走。

  小敏已經搶先打開了門,但她的女主人在丈夫走出去前又拋出一句:「老公,你和她之間出問題了?你現在心裡有些煩躁,我看得出來。」

  龍晉雲停下了腳步,轉回身,微微皺眉看著她。「思憲,你今天又想跟我說什麼?」

  黎思憲晃晃手中的酒杯。「我關心你們。」

  「謝謝,我不需要你的關心。」她的丈夫始終表現得很冷淡,說完,他又想離開。

  她說話的聲音再度拉回他。「我最喜歡這個蛋糕,是曉寒送我的生日禮物。」

  裝蛋糕的紙盒子已經打開,她用刀俐落地切下一小塊,用水晶叉子叉起,然後笑容滿面地舉給他。「老公,要不要嘗嘗看?是你小情人的手藝喔。對了,有沒有意外我會收到這份禮物?其實呢,我坦白告訴你,是我寫了卡片告訴曉寒今天是我的生日,而且向她討了禮物。」

  「思憲——」龍晉雲冷冷地看著妻子。

  他已經對她不按常理、神經質的舉動厭煩了。

  「親愛的老公,你不要總認為我在冷嘲熱諷,我也有真誠想幫助人的時候。」

  「你想幫助我什麼?」他乾脆走回去,和她面對面,只是推開了她遞過來的蛋糕。

  黎思憲的神情輕鬆,聳聳肩。「你煩惱什麼,我就幫助你什麼。」

  龍晉雲像聽到了笑話。「你不是萬能的上帝。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解決。」

  「上帝不會懂小女孩的心思。」黎思憲笑了笑,然後仰首灌了一大口酒。「老公,你不要總以為財勢能讓你得到一切。」她又舉起叉子。「喏,她平常有沒有烤給你吃過?」

  他輕描淡寫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想跟你討論這個。」

  他的淡漠惹來妻子的訕笑。「好,那我們開門見山——我親愛的老公,你是不是開始擔心你的小情人會叛逃?」

  龍晉雲的心因她的話震了一下,可掩藏得很好,只是微微皺起眉。

  他問:「你說什麼?」

  「叛逃的意思就是,她愛上同齡的小男生了,她開始抗拒和你的關係。」

  他的眉因此皺得更深,陷入了沉默中。

  黎思憲立刻笑得一臉得意。「哈,小敏你看,被我說中了!」她肆無忌憚地當著傭人嘲弄她的丈夫。

  「哈哈,這真是好笑!」她的精神亢奮,又因為酒精,笑得兩頰酡紅。「我早相你說過的,你花錢買下她的身體,卻買不來她的靈魂。你同她約會,只不過是一次次帶給她屈辱。只要有尊嚴的人,都無法忍受這樣不平等的關係——」

  小敏關了門,退回到她的身邊,小聲打斷她:「太太夜深了,你別笑得太大聲,會被香港來的客人聽見的。」

  黎思憲剛想喝斥她,抬眼接收到丈夫投來的深邃目光,不由得閉上了嘴,不過立刻又止不住冷哼。「幹什麼這樣看我?不承認我說的?」

  龍晉雲用一種沒有溫度的目光看著她。「思憲,你一直想看我的笑話。」他對妻子說。

  他一向有紳士風度,對於她的無理取鬧、神經質、喜怒無常已經包容了很久。

  可是她一直一直仍不滿意。

  她失去雙腿,人生已經殘缺,不能容忍別人過得這般完美優越。

  她總希望他也能跌下來,生意上,感情上,隨便什麼地方。只要跌個跟頭,便能讓她得到快慰。

  黎思憲張狂地笑。「是又怎麼樣?我討厭你們的自以為是,像你和我爸這樣的人,都應該受到教訓!」

  她的丈夫冷冷地說:「既然你討厭我,我們離婚。」

  她的氣焰竟一下子被澆滅,整個人像被雷擊一樣怔住,臉色發青。

  「你想拆穿我?拆穿我現在可憐的處境?沒雙腿,沒情人,像個討人厭的寄生蟲一樣賴在台灣?」黎思憲茫然地左右看,鬆手丟了叉子,又丟了酒杯,任奶油和紅酒弄髒昂貴的地毯,而她煩躁地只顧抓自己的頭髮。「你想讓我被香港那邊的人笑話……」

  「太太——」小敏也在旁邊嚇呆了。

  早知太太脾氣壞,總是故意想和先生吵架,可沒料今晚鬧出這樣重大的事!

  淒惶無措的樣子看上去真可憐,沒想到太太竟會這樣怕離婚……

  龍晉雲的臉色沒有變,沒有憐愛,連一丁點的同情都沒有。

  她本來就不是他的心頭所愛,而今,連那點耐心也似乎都已經磨光。

  他面無表情地看她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近乎嗚嚥了起來,「你是想讓我被香港那邊的人笑話……」她重複著這句話,斷斷續續,喪魂失魄。

  「先生,該怎麼辦?」小敏緊緊地盯著他。

  龍晉雲把視線從妻子身上收回,語氣不冷不熱地吩咐說:「把地毯收拾乾淨,讓她早點上床睡覺。」然後轉過身。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6-17 11:58 PM

第六章

  他真的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他讓她選擇結束或者繼續他們之間的關係。

  就像突然到來的仁慈。

  可是仁慈的背後是什麼?是他對這段感情的霸道執著、強勢控制、欲擒故縱、還是真的心灰意冷?

  車子抵達別墅的時候,曉寒心裡的不安也積聚到了頂點,自從那晚的約會她拒絕他,已過去整整六天,龍晉雲都沒聯絡她。

  她每天都在擔心他會生氣。

  可是越擔心,越不敢主動撥電話給他。

  司機老趙替她打開後車座的門。「杜小姐,你進來吧,先生在裡面等你。」

  底樓大廳燈火敞亮,她以為他在的,可是環視一圈都沒有看見,曉寒吸口氣,走過去踏上樓梯。連二樓主臥房也沒有,她心裡的不安似乎被另一種取代,直到在寬敞的露台上看到他才塵埃落定。

  他站在欄桿前面,雙手插褲袋,筆直地站著,沉默而俊挺的背影,看不見他此時臉上的表情。

  「晉雲——」曉寒在走廊出口處小聲地叫他的名字。

  他沒有反應,似乎沒有聽到。

  等了幾秒,忐忑不安的女孩只得主動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了他。「晉雲,我到了。」她用甜美低軟的聲音對他說。

  前兩次的失約都是她不對,惹他生氣,這一次她想要主動討好他。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龍晉雲推開了她的手。他轉過身,和她面對面,表情凝重,然後看著她的眼睛,冷冷地問:「林世緯和林世懷這兩兄弟,你對哪個更有好感?」

  曉寒呆住了,像一大瓢冷水當頭潑下!

  他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

  龍晉雲看著她,眸色在加深。「曉寒,你告訴我實話。」他對她說。

  可是他的小情人只呈現出惶恐不安和迷惑的神情。

  心頭隱忍的火氣又漸上竄。龍晉雲扣住她的手腕,指向別墅。「在這裡,我不希望你跟我同床異夢,人在我懷裡,心卻在別的地方。」

  曉寒這才反應過來。「我沒有!」她脫口否認。

  「對我說實話。」他並不相信。

  曉寒幾乎快哭了。「我真的沒有……我對他們倆都沒有好感,真的……雖然他們兩兄弟都有跟我告白,可我不喜歡,一個都不喜歡。」

  龍晉雲皺眉,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讓他不舒服,可還是硬起了心腸。「我給你時間,你想告訴我實話了,就來房間找我。」說完,他就繞過她逕自走開。

  這一刻,開始度秒如年。

  曉寒不知自己呆站了多久,當她鼓起勇氣邁動腳步時,只覺得腳底無限沉重。

  她走回臥房的門口,見他靠在沙發上,斜對著她,主臥房的燈不亮,只有淡淡的白光,但仍可以看見他面前的玻璃茶幾上攤開著一份文件。

  聽見她的聲響,龍晉雲轉過頭,向她招手。「曉寒,你過來。」

  他的聲音又變回熟悉的溫和,讓小女生心裡點燃一絲希望。

  她聽話地走回他身邊。

  「你看。」龍晉雲指向那份文件。「這是當初我派項小姐跟你簽訂的協議。」

  聞言,曉寒身體猛地一僵!

  「曉寒,這份協議讓你覺得屈辱嗎?」他鎖視著她,表情深沉。

  她的腦袋嗡嗡響,腳底浮軟,被他的話打擊得好深,可是他的目光還在逼迫著她,她只有閉上眼,用盡全身的氣力點點頭。她不能否認。

  有些事情,即使現在有了變化,也永遠不能代表當初的開始記就是美好的。

  龍晉雲不動聲色地看她點頭、流下眼淚,然後說:「因為它的存在,我知道你一直都不開心,不過現在它作廢了,我們的關係不再受它牽制。」他說著動手合上了文件。「車還等在樓下,你回家吧,以後也不用再來這棟別墅。」

  曉寒無話可說,她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只有拚命地流眼淚。

  「你走吧。」龍晉雲的神態一派淡漠,他甚至轉開了眼,沒有再看她。

  曉寒睜大眼,不願意相信。

  記不清是在怎樣的意識狀態下,她離開他的身邊,走下樓梯,穿過大廳,然後從敞開的大門處,慢慢走下台階。

  老趙已經為她打開了車門。「杜小姐?」他為她的淚流滿面感到詫異。

  曉寒卻淚眼迷濛,哽咽到不能說話。

  「先生來之前就吩咐我,等會要送你回家。」他對她說。

  曉寒在彎腰踏進車的一剎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二樓的窗戶透出淡淡的燈光,她看了心被揪痛。

  不明白,他們的關係,自始至終都由他掌控,為什麼今晚毫無微兆地要結束?

  「杜小姐,別看了,先生他一直很喜歡你,這次一定是誤會。」老趙勸她。

  曉寒因他的話呆了片刻,然後抬起手背抹了把眼淚,轉身就跑了回去,一直跑到主臥房的門口。

  龍晉雲聽見她奔來的腳步聲,卻沒有反應,甚至連坐在沙發上的姿勢都未曾變過。

  他的定力實在太好。

  曉寒在臥房門口怔了一下,然後不顧一切地撲進了他的懷裡。

  她緊緊地抱住他,淚流地更凶。「我不要分開……」她哭著央求他。「晉雲,我不要我們分開……」

  龍晉雲低頭看她,若有所思,然後抱住了她。

  天亮的時候,他赤裸的小情人趴在他的胸膛上,紅著臉,喘息未定。

  他們剛剛又發生新的一次。

  「累了?」龍晉雲的頭微微一歪,神情慵懶,,笑著輕撫她的臉。

  曉寒羞赧地搖搖頭。

  「怎麼,有其他不舒服?」他收了笑容。

  「不是不舒服。」小女生急忙安撫他。「只是我剛才……有種奇怪的感覺。」

  龍晉雲挑眉。「什麼?」

  「這次好像……」曉寒扭扭捏捏,連神情也變得一絲古怪。「好像有中獎的感覺。」

  他皺眉。「這種事也有感覺?」

  「我不知道。」曉寒有些遲疑。「可是如果……我真的懷孕了——」

  龍晉雲的目光變得愛憐,他撐起身子坐直,抱住心愛的女孩,然後鄭重地說:

  「曉寒,你以前也問過我這問題,現在我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的話讓曉寒很緊張,抬起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如果你有了孩子,就把他生下來。」他對她說,語氣溫柔而簡潔。

  「可是——」

  龍晉雲把她抱得更緊。「我的事業很大,需要後代,曉寒,我想要孩子。」

  曉寒的心卻抖了一下。

  只是需要後代嗎?那她怎麼辦?

  曉寒對未來重新生出另一種不安的情緒,可是當著龍晉雲的面,她卻不敢問出口。

  炎熱的夏天終於快要過去了,學校也重新開學,曉寒的學分已修滿,只剩一篇畢業論文而已,日子仍和暑假一樣過的很清閒。

  家教仍在繼續,只是在桐桐家再也沒碰到過林家兩兄弟了。

  曉寒最近正在學西點,因為佳安對她說,喜歡一個人就應該烤蛋糕給他吃。

  「想想看,秋天就快來了,坐在滿坡的落葉上吃著你親手烤的蛋糕,味道有多好!」佳安誇張地張開兩臂,又一頭倒進曉寒懷裡。「你男朋友一定會愛、愛死你的!」

  把蛋糕放進烤箱,曉寒開始發呆,直到他走進廚房,從背後抱住她。

  「呆呆的又在想什麼?」

  「我想學開車,你說好不好?」曉寒轉過身,眼神發亮地看他。

  龍晉雲扯起唇角,展露一個迷人的笑容。「如果你想學,我會安排一個教練給你。」

  曉寒歡喜又猶豫。「好多同學都趁大四課業輕鬆時去學了,他們勸我也去,可是我還沒有下定決心,好像考到了駕照也沒什麼用 ——」

  「怎麼會?」他的笑容更深。「等你拿到駕照,我就送你一輛車,到時可以載媽媽去四處兜風啊。」

  曉寒的睫毛揚了揚。「好像也不錯——」

  龍晉雲放開她,去旁邊倒水。「只是有一點,絕不能佔用我們約會的時間。」

  她溫柔可愛,天真乖巧,即使在一起相處了幾個月仍無法讓他感到厭倦。

  深夜。

  刺耳的電話鈴音突然想起,把床上的情人從睡夢中吵醒。

  「怎麼回事?」龍記憶皺起了眉,聲音有些嚴厲。

  「晉雲——」曉寒也被吵醒。

  龍晉雲安撫地吻了她一下,然後繼續聽電話。

  電話是主宅的管家太太打來的,她說家裡出了大事,太太鬧自殺,幸好發現得早,人已經救過來了。

  「先生,我知道你現在不方便,不過太太她——你做好還是回來一趟吧!」

  「好,我一會就回來。」他冷冰冰地說。

  掛斷電話,他扭亮檯燈,發現懷中的女孩臉色有些僵。「你都聽見了,嗯?」

  他輕輕地撫摸嬌靨,眼神溫柔。

  曉寒點了點頭。

  龍晉雲看向她的目光變得若有所思,然後說:」曉寒,我準備跟思憲離婚,今天我讓我的律師拿離婚協議書給她,她沒有簽,哭鬧了一場,沒想到晚上——」

  曉寒忍不住打斷他,哽咽出聲。「對不起。」

  「傻瓜!」龍晉雲把她抱在自己胸膛前,安撫地吻她。「你不用自責,跟你無關。」

  當他回到住宅,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靜,靜得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先生,你回來了……」小敏聽見聲響回頭,兩隻眼睛淚汪汪腫得像桃子。她不是為太太傷心,是因為剛才管家太太把她拉出去嚴厲地罵了一頓。

  太太臨睡前又想喝伯爵奶茶,差她去煮,等她端茶回來時差點嚇得魂飛魄散,新換的地毯上一灘新鮮血跡,太太靠在沙發上笑容古怪,手腕上正在慢慢滴血。

  龍晉雲走到床邊看妻子,她被打了一針鎮靜劑,已經睡著了。

  蒼白的面孔,緊閉的雙眼,當他和她相處時很難得會有這樣安靜的時刻。

  他沒有說一句話,沉默地看了一會,又轉身走出房間。

  管家太太跟出來。「先生——」

  龍晉雲在走廊另一側等她。「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先生。」管家太太憂心忡忡地說:「太太自殺是小敏最先發現的,她跑出來找我,我打電話找了袁醫生,搶救回來後才打電話給你。」

  男主人沉默了幾秒鐘。「等她醒後看好她,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他言簡意駭地交代。

  管家太太認同地點點頭。「我知道。」

  看著眼前的老婦人,龍晉雲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疲倦的神色。「你進去陪她吧,我要回房休息一下。」

  趁他轉身前,管家太太忍不住說:「先生,你不要怪我多嘴。太太自殺全都是因為離婚的事。自從你跟她說要離婚,她的情緒波動就變得更大了,每天又哭又鬧的,有時候一個人坐在窗邊,看著花園一動不動——」她嘆口氣。「先生,你也知道的,太太好面子,她最害怕你們離婚以後,她香港那些親戚拿離婚的事來奚落 ——」

  龍晉雲打斷她的話。「好了,你不用說了,這些我都知道。」

  「先生——」

  「我會儘可能為她安排好,如果她不想回香港面對那些人,留在台灣我會繼續提供她富足的生活。」他看著管家太太,面色沉靜地說:「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他總要為自己打算,這樣有名無實的婚姻,再拖一天,就多一天的折磨。

  六天以後。

  龍晉雲走過妻子的房間,看見房門虛掩,裡面透出微弱的燈光,還有壓抑的歌聲。

  一開始我只相信,偉大的是感性,最後我無力地看清,強悍的命運。

  你還是選擇回去,他刺痛你的心,可你肯覺醒。

  你說愛本就是夢境,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還你。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沒說完溫柔,只剩離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地相擁著沉默,用心跳送你,心酸離歌——

  信樂團《離歌》

  他沒有推門進去,站在門口和她一起聽了很久。

  多麼熟悉,這旋律熟悉到曾令他頭痛,因為思憲總讓傭人在家裡反反覆覆地放著,不過他還從來沒有留意過這首歌的歌詞。

  第一遍唱完,他推門進去,黎思憲聽到聲響,頭也不回,只問:「老公,是你嗎?」

  「是我。」他沉聲說。

  「我聽得出來。」她笑笑。「你連走路的腳步聲都很優雅,輕輕的,又很穩,跟那些傭人不一樣。」

  龍晉雲沒有理會她難得的恭維。「思憲,已經很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他說著走到她的面前。

  黎思憲抬頭看了他一眼,敷衍地笑了一下。「你還不是一樣?」

  龍晉雲看向妻子的眼神複雜,若有所思,他沉默了幾秒,忽然說:「思憲,我希望你不要再做傻事。我們離婚後,我可以繼續照顧你的生活,所有的細節龐律師會找你談,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我會儘可能滿足你。」

  「老公,我不想談這些……」黎思憲搖搖頭,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思憲。」他的語氣亦有些放軟。「你總是在逃避,可是逃避是沒有用的,所有的事情總有到來的那一天。」

  黎思憲恍惚地抓了抓頭髮,扯唇訕笑。「我不想聽你說教!」

  如她所願,她的丈夫便住了口。

  「老公,其實我應該謝謝你的紳士風度。」她忽然說:「我知道我一直都待你不好,可是你從來沒有和我計較過。」

  他仍沒有說話。

  她繼續說:「如果沒有那場該死的車禍,我的兩條腿仍在,也許我們結婚半年後我就會主動跟你提出離婚,可是現在——」她說著聲音裡突然多了哭腔。「現在我這麼慘,全靠一個『龍太太』的頭銜撐著,離了婚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龍晉雲的眉心深深地所起。「思憲,你還年輕,生活還有很多種可能。」

  「我不是無知的小孩,不要拿這種話來哄我!」黎思憲變得憤怒,但這次不同以往,她的怒氣轉瞬即逝,立刻又跌回到之前淒惶悲慘不安的情緒中。

  「老公,抱我一下吧?」她忽然睜大眼,向他伸出兩手。「自從阿笙死後,已經很久沒有男人抱我了。」

  龍晉雲沒有拒絕,俯下去,無聲地抱住妻子。

  寂靜的空間裡,唯剩壓抑的歌聲。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沒說完溫柔,只剩離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地相擁著沉默,用心跳送你,心酸離歌——

  日子照舊一天天過去。

  曉寒考到了駕照。

  某個週末下午,杜母外出購物,她一個人在家裡心神不寧,猶豫很久後,終於從抽屜裡拿出偷偷托朋友買的驗孕棒,衝去了廁所——

  結果,讓她心頭的不安更嚴重,她似乎真的懷孕了。

  她想馬上告訴龍晉雲可是拿起話筒,剛按了一個鍵又急忙放下。

  過兩天就是約會時間,到時當面告訴他。她想。

  有些腰酸背痛,她拿過一旁的抱枕,窩在沙發上靜靜休息,直到有電話響起。

  「杜小姐,幸好你在家。」對方似乎鬆了口氣。「我們太太好久不見你,想再請你來家裡一趟。對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大約五個月前我也曾替我們太太請過杜小姐一回。」

  話語勾起了並不愉快的回憶,曉寒記得是那位短髮婦人。

  她想拒絕,可是對方緊跟著又說,他們太太不見她一面是不會幹休的。

  就像拔河,拉扯幾個回合後,曉寒終於屈服。

  那位龍太太的脾氣太可怕,她想,還是去見她一面,依了她的心意,否則她會派人不停騷擾她。

  就像劇情重演,他們見面仍然是在二樓的主臥室。窗簾大開著,秋日午後的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連空氣也溫暖乾爽,多麼愜意!

  可是沒有人享受這些。

  曉寒憂心忡忡,害怕再一次的屈辱,黎思憲則滿心思考著要和這年輕女孩說的話,根本不曾留意她日日坐擁的美景。

  「曉寒——」她笑著對她說:「我老公要和我離婚,我過幾天會簽協議書,到時候他就是自由身了。」

  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份量十足,聽起來充滿了她擅長的嘲弄和諷刺。

  可是這一次並沒有,他心情沮喪,自顧不暇,只是實話實說。

  曉寒卻仍被傷到了,嘖,對脆弱!

  他們的關係,一直就像一根緊繃的橡皮筋,勒進她嬌嫩的皮膚裡,只要稍加撥扯便家具她的痛楚。

  曉寒漂亮的眼睛裡湧上薄薄的一層霧。「這件事……我知道的。」她垂下眼。

  黎思憲笑得溫柔。「那你高興嗎?」

  曉寒機械地搖了搖頭,面色極度的不自在。

  黎思憲卻不在意。「可是我很高興呢!」她的聲音甚至變得一絲輕快。「等離了婚,我就不用在被人叫『龍太太』,可以做回我的黎小姐,求之不得!」

  刻意的輕快使曉寒猛地抬起頭。

  黎思憲緩緩翹起唇角,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覺得很奇怪?」她聳肩。

  「我又不愛我老公,離婚就離婚,有什麼值得傷心?」

  女孩睜大眼,納悶的神情更甚。

  第一次見面時,她在她面前流露出對另一個男人的思念。第二次見面,她說她樂得離婚——她三番兩次對她表情這些態度,是為什麼?

  「曉寒。你考取駕照了吧?」她突然的問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曉寒遲疑了一下,訝異地點頭承認。

  黎思憲抿了口茶,笑意更濃。「我知道你學車的事都是由項小姐安排,項小姐是我老公的心腹秘書,只要你的事,他都只交給她打理,換了別人他不放心呢。」

  她忽然又轉頭叫:「小敏—小敏—」

  在房間另一端整理的小女傭忙衝過來。「太太,什麼事?」

  「車子準備好沒有?我要外出。」

  曉寒站起身。「黎小姐,那我先告辭了。」

  「別走。」女主人伸手攔下她。「我還有話要對你說。」她睜大眼看著年輕的女孩,收斂了笑容。「曉寒,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讓你陪我外出,我很悶呢,需要散心。」

  小女傭插嘴說:「車已經等在前院了。」

  黎思憲聽到這話撩起嘴角笑了笑,直勾勾地看著曉寒。「你現在會不會開車上路?」

  什麼意思?

  曉寒嚇一跳,來不及說話,小敏已搶先著急起來,說:「太太,你想讓杜小姐開車?不行,太危險了!」

  「不是已經考取駕照了嗎?」黎思憲轉頭斜睨她一眼。

  「黎小姐……我才剛考取,還沒有什麼經驗。」曉寒皺眉,為難地拒絕。

  「怕什麼?」換來黎思憲一貫的訕笑。「我不會讓你開快車的,只是陪我在這附近兜兜風而已。」

  「太太,讓司機開車,你和社小姐也一樣可以兜風。」小敏很無奈。

  唉,其實太太活得也很可憐呢!

  黎思憲卻很固執。

  「我還有些私密的話要對曉寒說,不能有別人在場。」

  到目前為止,在這座豪華的莊園裡,她終究還是女主人,她打定的主意,沒有人能夠阻撓,連曉寒這個訪客也不能——她跟她的丈夫私下約會,在面對她的時候總是不可抑制地湧起愧疚的情緒。

  結果曉寒戰戰兢兢地把車開出了宅子。

  黎思憲坐在副駕駛座上,似笑非笑地看她,也搞得她越發緊張。她沿途指著路邊的風景,先和女孩說了些不痛不疼、無關緊要的話,忽然問:

  「我老公要離婚,曉寒,你知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女孩嚇了一大跳,方向猛地偏了一下,她及時轉回來,卻開始。心慌意亂。

  「我不知道。」她很小聲地回答。

  黎思憲仍然在笑。「我知道你不敢問他,那有沒有猜他接下去是否打算和你結婚?」

  曉寒抓著方向盤的手一下子變得很用力,漂亮的眼睛也迅速泛起水霧。「我不知道,我沒有猜過……」

  「你哭什麼?」黎思憲一瞬不眼地看她的表情變化。「我老公還很迷戀你,曉寒,他很喜歡你,我猜他想和你結婚。」

  心臟因她的話猛地收縮一下,曉寒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黎思憲的笑容讓人分不出是善意的真誠還是惡毒的嘲諷,她湊過去,柔聲說:

  「我第一次請你來家裡時告訴過你,要趁時機向男人索要東西,現在是時候了,等我們一離婚,你就可以向他要婚姻。」

  「黎小姐!」曉寒淚眼婆婆地踩剎車。

  「我開車技術不好,拜託你不要讓我分神……」她痛苦地低頭,眼淚「啪嗒」

  一聲落在方向盤上。

  尤其現在——

  她想到自己有懷孕的可能性,更覺得她的話尖銳無比,像針一樣扎進心裡。

  「好吧,我不說了。」黎思憲卻看著她笑笑,語氣顯出幾分疲憊。「你把眼淚擦乾,專心開車吧,載我去一個漂亮安靜的地方。」

  前面有岔路口,曉寒放緩了車速。「黎小姐,你想去哪裡?」

  黎思憲一臉無所謂。「隨便。」

  曉寒吸吸鼻子,只好隨意轉向一個方向。這裡兩邊都是山壁,她開得很小心。

  「前面好像有個陡坡,你開慢些。」黎思憲好心地說。

  曉寒沒有轉頭看她,低低思了一聲,聚精會神。

  忽然安靜下來,身邊長久都沒有傳來聲音,她不放心地轉頭看了一眼,結果卻嚇一大跳。「黎小姐,你要做什麼?」

  黎思憲正拿著一柄小刀把玩,她見女孩驚訝的樣子卻笑了笑。「很鋒利哦。」

  曉寒的聲音忍不住顫抖,「黎小姐,你不要做傻事……」

  她記得之前她曾割腕自殺的事。

  黎思憲收回目光,抬起手腕,作勢想要割下去。「你看,這樣多方便,一割下去就沒有煩惱了。」

  「不要這樣!」曉寒被她的舉動嚇壞了。

  車子正在下坡,速度越來越快,而此時曉寒心慌意亂,不知該先顧哪邊。

  她騰出右手想要拿開她手裡的刀,冷不防前面出現一個拐彎,她急忙收手打方向,可是錯踩油門,「砰」的重重一下,車頭逕自撞向山壁。

  黎小姐……

  她想說話,可是張不開嘴,渾身的氣力彷彿在一剎那被抽乾,然後一陣巨大的眩暈感籠罩住她。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6-18 12:10 A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6-18 12:36 AM 編輯

第七章

  他對她說:「當我開口對你說愛,那就意味著我絕不會反悔。」

  「我答應你是因為我愛你。」

  「我自私,當初愛你用錯了方式,現在這個結果,對於我也不算太意外。」

  醒來的時候,眼皮很重,曉寒費力地睜開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晉雲……」她吃力地張開嘴叫他。

  龍晉雲聽見聲音,轉身從窗邊快步走過來。「曉寒,你沒事了。」地俯身對她說。

  曉寒輕輕攀住他的手,想從他的體溫中汲取安全感。

  她很害怕。

  龍晉雲用另一隻手撫摸她的臉。「只是額頭上破了皮,流了點血,醫生已經給你包紮好了。」他說:「還有一件事,你懷孕了。」他看著她若有所思。「你自己知道嗎?」

  曉寒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沒有立即告訴我?」他的語氣仍然平靜,但微微皺眉。

  曉寒吸口氣。「我不確定,我想等——」喉口覺得很乾,她咳了一下。「想等見面的時候告訴你。」

  龍晉雲扶她起來,喂她喝了水。

  喉嚨舒服了,她想起另一件事,緊張地四處找。「黎小姐呢?有沒有事?」

  龍晉雲的眼神變得幽暗。

  「關於思憲……」他說:「情況很糟,我希望你有心理準備。」

  曉寒嚇得睜大了眼。「她傷得很嚴重?」

  龍晉雲搖搖頭,語聲低沉:「已經無所謂嚴不嚴重。曉寒,她死了。」

  曉寒在聽到的一剎那完全傻了,喪失意識,只覺得被一把大鎚子敲中腦袋,頭皮欲炸!

  「是我害死她的……」眼淚迅速湧出了眼眶,滑下她的臉頰。

  龍晉雲的眉頭緊鎖。「先不要急著自責。曉寒,告訴我,當時出了什麼事?」

  她難以承受,委屈地躲入他懷抱中。

  「當時……車子剛從一個坡上衝下來,車速很快,她突然拿出一把刀說想要自殺……我很害怕,我想阻止她,沒想到前面突然出現一個拐彎,我踩錯了油門,車子撞上去了,是我害死她,我害死了黎小姐……」

  「不是你的錯。」龍晉雲抱緊她。「你才剛考到駕照,思憲不該讓你開車。」

  懷中的女孩說不出話,只是拚命地流眼淚。

  「別哭了。」他抽紙巾替她擦眼淚。「曉寒,你聽我說,這件事很重要,從現在起你不能流露任何自責的情緒。我已經請了全台灣最好的律師,我會幫你打贏這場官司。」

  曉寒嚇了一大跳。「官司?」

  「是。」龍晉雲點頭,臉色變得陰沉。「思憲的死訊我已經通知香港那邊,黎家不相信這是一起普通車禍,他們請台灣警方立案偵查,打算告你謀殺。」

  曉寒當即嚇得臉色慘白。「我沒有……」她淚眼婆娑地搖頭。「我不想她出事的。」

  「我知道你沒有。」龍晉雲說。

  他頓了一下,皺起眉頭。「不要怕,台灣是我的地盤,何況你是無辜的,我不會讓他們勝訴。」

  曉寒呆了片刻,然後吸了吸鼻子。「那他們……為什麼要告我?」

  「因為我和你的關係。」龍晉雲看著她,語聲低沉。隨著說話。他的眉展了開來,瞳孔裡卻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半個月後,謀殺案很快就要開庭審理。

  黎家把黎思憲的骨灰運回了香港,葬在家族墓地中,她和台灣的關係也就此終結,殘留下來的,除了一樁官司,還有鋪天蓋地的媒體輿論。

  小情人謀殺正妻,嘖,多麼勁爆的論點!

  曉寒自從被保釋出來就一直悶在家裡,不願踏出家門半步,連電視也不敢看。

  在她年輕的生命裡從未碰到過這樣的危機,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去處理。

  「曉寒——」杜母開門進來,腳步顯得有些重。

  「媽,你怎麼?」曉寒抱膝縮在沙發上,看見她的樣子有些疑惑。

  杜母擺擺手。「沒事,只不過剛才在樓梯間扭到腳,我回來塗些藥油就好。」

  曉寒起身拿來藥油,二曰不發地替媽媽塗好。

  「好了。」杜母整整衣服,一瘸一拐地又走向門口。

  「媽——」曉寒拉住她,頓了片刻才怔怔地說;「我去吧。」

  「可是你——」杜母低頭看看腳,又看看她,眼神複雜。

  「我沒事。」曉寒轉身在玄關穿鞋,不敢再看向媽媽。「只是去一趟樓下的便利商店,不會有事的。」

  從便利商店買完東西,她呆呆地往回走,不期然迎面卻走來一個人,曉寒怔了一下,連微笑打招呼的力氣也沒有,只勉強點了點頭。

  她急於走開,對方只得開口:「杜曉寒!」

  曉寒停住腳步。

  林世緯皺眉看著她,帥氣的臉上滿是擔憂。「我看到報上的新聞了,那個姓杜的女學生是指你嗎?」

  曉寒錯愕地抬眼,原本呆呆的臉上生出一層無可奈何的絕望。

  消息一旦傳開,彷彿全世界都已經知道,她是龍晉雲見不得光的情人!

  「對不起。」她忽然哽便嚥著說。

  面前的大男生皺眉。「什麼?」

  「不關你的事。」她把話補完整。

  「可是我很擔心你作,對方指控你謀殺,萬一定了罪,你知道你會被判——」

  曉寒忍不住打斷他的話。「我要回家去了。」

  她話音剛落,突然聽見一串腳步聲。「在這裡!在這裡!」還有個男人的聲音朝他們的方向喊:「杜小姐——」

  林世緯驚醒過來。「是記者!」

  他一把拽住曉寒的手,拖著她跑去附近一條小巷,出了小巷,是另一個路口,他匆匆攔下一輛計程車,拉著驚魂未定的女孩躲進去。

  「來這邊——」下了車,他拉地跑進一個小公園,直跑到樹叢茂密的隱蔽處才停下。

  「放心,這個公園平常很少人來,記者不會找來這裡的。」連他也跑得氣喘吁吁。

  曉寒大口呼氣,乍然驚慌的心總算稍微安定。「剛才那個記者——」

  「別理他,沒事了。」林世緯想起記者,一臉厭惡。

  曉寒的氣息喘勻了。「謝謝你。」

  真誠的聲音讓大男生怔了一下。「那你現在…… 想怎麼辦?」

  曉寒低下眼,看見仍拎在手裡的便利商店的袋子。「過一會就回家,我媽還在等我。」

  「我怕記者還會守在那裡。」林世緯說著從她身邊走開幾步,爾後又轉過身,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你要不要……打電話給他?」他問得有些遲疑。

  曉寒徵了一下,點點頭。

  打完電話,她把手機還給林世緯。「謝謝。」

  他仍看著她.「官司的事,那個男人有錢有勢,他有辦法保住你,對吧?」

  曉寒沉默,不知該怎麼回答。

  因為這樁突如其來的官司,她每天都活在巨大的恐慌和壓力下,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也許只有等到法官宣判的那一刻地才能得到解脫。

  林世緯咬咬嘴唇。「你知道我爸也是律師.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求他幫你辯護。」

  「不用了,謝謝你。」曉寒想禮貌微笑卻笑不出來。

  大約二十多分鐘後,有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伴著她熟悉的聲音:「曉寒?」

  心有餘悸的女孩急急地現身。「晉雲!」

  她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

  沒有什麼比他的懷抱更讓她心安。

  倘若她能再任性一點,情願永遠躲進他的懷抱裡,什麼都不要去面對!

  「好了,沒事了。」龍晉雲輕輕拍撫她的背,柔聲安慰。

  安撫的同時,他也沒有忘記這裡的另一個人。「謝謝你。」他的嘴角微彎,騰出一隻手和面前的男生握了握,一派好風度。

  這個男生他記得,在私家偵探拍下的照片裡都有他,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他已經確信曉寒的心在哪裡。

  「再見。」他對男生笑笑。

  林世緯的兩手插褲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離開。斑駁的陽光過過樹枝灑照下來,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

  車子一路平穩地行駛,曉寒呆呆地看著窗外,心情漸平復。

  「我帶你回我住的地方,嗯?」

  聽見他的聲音,曉寒回過神。「我想回家。。她還惦記著方才去便利商店的事。

  「我媽扭傷了腦,我要回去。」

  「暫時先不要回去,記者很可能守在你家附近。」龍晉雲看了她一眼,移開目光。「你媽媽那裡我會請人過去照顧。」他的語調溫和,卻又不容拒絕。「過幾天就開庭,到時法官判定無罪,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了。」他伸過來輕輕握住她的手。

  「我保證。」

  曉寒閉了閉眼,壓抑下難受的心情。「晉雲,如果我被判有罪——」

  「傻瓜。」他認真地看著她,加重了握手的力道。「我愛的人,怎麼會讓她出事?」

  曉寒抬眼,和他四目相接,心頭重重一震。

  這是他第一次,當著她的面,說出這樣明確的話。

  他曾在兩個人增速意亂的時候問過她要不要感情,當時她太過詫異,來不及回應,而他在那之後再也沒有提起。

  「晉雲,你說的是真的嗎?」曉寒似乎不敢相信聽到的。

  「嗯。」龍晉雲點頭,神情慎重。「曉寒,我是個生意人,最講求的是誠信,當我對自己的心意還不確定時,我絕不會在言語上留下破綻,一旦當我開口對你說愛,那就意味著我絕不會反悔。」他味眯了眯眼睛。「曉寒,到目前為止,我只愛過你一個。」說完,順勢將嬌軀迎人懷中。「不要怕,接下去這幾天,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四天後,正式庭審,黎家來的人並不多,一行皆低調,而黎慎岳並沒有親自前來,最後法官當庭直判謀殺害因證據不足,曉寒無罪釋放,黎家人悻悻返回香港。

  官司到此為止,曉寒原本以為能得到解脫,誰知接踵而來的壓力反而像洶湧的潮水一般將她淹沒!

  「晉雲?」她叫他的名字,慌亂地從回夢中醒來。

  龍晉雲將嬌軀摟人懷中,一模她的頷頭,細汗涔涔,和前幾個夜晚一樣。

  「又夢見那一幕了?」他安撫地吻她。

  自從庭審以後,一連幾天回家都沒有睡好,總是不停地、重複地夢到那天的場景——

  法院外守著黑壓壓一大群的記者,人頭攢動,儘管秘書項小姐給了她一副墨鏡,但仍難以擋住閃光燈的刺眼,每個人都拿著相機,不停地拍照,不停地發問。

  曉寒只覺得頭皮像要炸開了一樣,聽不清他們咄咄逼人的聲音,看不清他們冷漠的臉,只是被動地跟在項小姐和保鏢的身後,直到鑽進車,躲過熟悉的懷抱裡,她才有勇氣哭出來。

  那些人、那些聲音、那些閃光燈,就像一張刺藤荊棘編的網,張牙舞爪,把她死死逼進角落!

  「晉雲。」她在他懷中抬頭,秀髮凌亂,淚流滿面。「我承受不了了……」

  龍晉雲沉默地抱憑緊她。

  他的懷抱和體溫讓曉寒安靜下來,伏在他胸膛前低低地訴說:「他們在夢裡總是不停地逼問我……」

  「我保證不會再有記者來回找你。」黑暗中,他的面色漸漸變冷,語聲低沉。

  「晉雲。」她仍感到害怕。「我想回家。」

  「好,過幾天我就安然排你回家。」龍晉雲吻了吻她。「現在再睡一覺,嗯?」

  他溫柔的聲音足以讓人心安,曉寒不再說話,順從地躺了下去,任他替她拉緊被角。

  「晉雲?」她忽然又叫他。

  「怎麼了?」他靠過來,伸手攏住她,像呵護一件珍寶。

  「我有些口渴。」

  幸好不再是方才的話題,他鬆口氣。俊美的唇角扯出一抹愛憐的笑意。「等一會,我去樓下給你倒。」

  「我想喝冰的。」回家垃住他。

  「不行。」他立刻回絕。「你現在懷了孕,不可以喝冰的,我給你倒溫水。」

  曉寒「嗯」了聲,乖乖聽話。

  這些天她的心太亂,自顧不暇,幾乎快忘了寶寶的存在,真是個失職的媽媽。

  手摸在微顯平坦的小腹上,只覺一種複雜的感覺籠罩住全身。

  她想著寶寶,呆呆地等了片刻,忽然環視偌大一間黑漆漆的臥房,害怕得爬下床,匆匆走去樓梯口。「晉雲?」

  樓下傳來令她安心的聲音。「曉寒,你不要下來。」

  可是他的話音剛落,她卻一腳踩空。摔落的一剎那,意識嚇得全無,整個人好像墜入虛無的黑暗時空一樣,恢復知覺時她已從長長的樓梯滾落到地上。

  「曉寒?」龍晉雲超趕過來抱住她。

  曉寒摔得有些失神,一時說不出話來。

  「痛嗎?」他小心翼翼地抱她,力道很輕,連語氣聽上去也平靜緩和。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得有多快,手在發抖,連聲音都有些抖。

  有多少次,在談判桌旁看著對方的喪魂落魄、懊惱描絕望,又有多少次,親眼目睹人世間的生死病殘,他從沒被影響,從沒有因那些在內心生出大的波瀾。

  唯獨每每在面對這個女孩時——

  人只有面對自己所愛的,才會變得脆弱,不管平常有多強大,一旦心有所愛,就會構成薄弱的致命點。

  「曉寒,痛嗎?」

  「不痛……」曉寒躺在他懷裡意識漸昏沉。「只是頭有些暈。」

  「我抱你上去。」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色變化,只是聲音顯得更鎮靜了些。

  「我打電話讓袁醫生來,不會有事的。」他說。像是安撫她的話,卻更像安撫他自己。

  龍晉雲抱她回臥房,曉寒一沾枕就昏沉沉地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她回來發現自己正在吊點滴。

  房間內已開燈,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響,暈黃的燈光仿如夕陽餘輝薄,讓她產生錯覺,好像現在並不是深夜,而是在一個黃昏。

  「晉雲?」地她握住他的手。

  龍晉雲抬眼看向嬌靨。「你醒了?」他對他說,甚至嘴角慢慢彎起,形成一個微笑。

  「我剛才……暈過去了?」

  「嗯。」他點頭。

  她又轉眼看看點滴瓶。「醫生來過了?」

  他用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醫生在隔壁,有事我會叫他過來的。剛才休睡著的時候,他已經都處理過了,沒什麼大礙,受了驚嚇,休養一陣就好。」

  曉寒有些放了心,忽然卻又想起一件事。「寶寶也沒事?」

  聽到她的問話,他猛然停頓在那裡,隔了半晌,才看著她慢慢地說:「曉寒,有我陪在你身邊,我希望你能夠堅強些。」

  「什麼」她不明白,一頭霧水。「晉雲,是寶寶出事了?」

  龍晉雲的眼眸變得更加幽暗。

  「孩子沒有了。」他的語氣中隱隱進出一絲內疚。

  曉寒一下子傻了,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過,胸口悶得厲害!她移開眼,轉頭怔怔地看著天花板。「是我摔下樓梯的時候……」

  他伸手想碰觸她的臉頰,中途卻又縮回。「一切都會過去的。」他說,語聲低沉。「已經發生的事情,曉寒,我們只能去面對,孩子的事,就當做了一場夢。」

  他頓了頓。「對我來說,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縱然他這般體貼溫柔,突如其來的變故仍然讓她不知所措。曉寒的眼裡迅速湧上一層薄霧,盈亮得讓人心疼.她閉了閉眼,淚珠便從弧度優美的粉頰上跌落。

  一連幾天的陰雨綿綿,似乎更添人的抑鬱和痛苦。

  曉寒裹著薄毯,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

  從主宅趕過來照顧的管家太太憂心仲忡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從廚房端出一杯熱牛奶。

  「謝謝,我不想喝。」曉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她對這位老婦人很尊敬。

  管家太太在心裡嘆口氣,把杯子塞入她手中。「捧著暖手吧,今天有點冷。」

  她說:「先生很快就回來了。」

  聽到她說話,曉寒才回過神。「他這幾天一直陪著我,公司一定有很多事耽擱了。」

  「先生一直都是個大忙人。」管家太太淡淡地說:「他也是個好人,對誰都很好,尤其是你,杜小姐,連我也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曉寒聞言怔了一下。「我知道的……」

  管家太太又轉頭看她,面色和善。「其實像你這樣的女孩子,身家清白,乖巧漂亮,在誰都會喜歡上的。」她頓了一頓。「流產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們都還年輕,以後想要幾個小孩都可以。」

  她雖是勸慰的話,但曉寒的心還是被刺痛。「這些道理我知道的……」她垂下眼,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只是不能控制,我一想起來比覺得很難受。」

  這時。有電話鈴聲響起,管家太太走開接聽,很快又回來微笑著對她說:「先生就要回來了。」

  雨總算停了。

  龍進雲步入大廳的時候,曉寒正打算上樓,聽見他的聲音,她停下腳步,然後轉過身看向門口。

  「曉寒?」他叫她。

  她沒有回應,也沒有向他走過去,只是站在那裡和他四目相對,眼神有一絲空洞,彷彿他只是一個認錯了的陌生人。

  龍晉雲的面色微微變了變,眸色加深。「曉寒,怎麼了?」

  她搖搖頭,仍沒有說話。

  他的眉宇微微皺起,忍不住走過去把嬌軀摟入懷中。「你在想什麼,嗯?」

  溫熱的氣息慢慢地包裹住身心,曉寒就像一個在冰天雪地凍到失去知覺還的人忽位清底過來,緊緊地抱住他,深深地埋首在他懷抱中。

  「晉雲,我們分開好嗎?」隔了半晌,她忽然開口。

  他眯起眼。「什麼?」

  「我們分開吧。」淚水毫無微兆地落下,曉寒俯首看向他。「我承受不了……」

  「我們在一起,壓力好大……寶寶也沒有了,我承受不了……」

  龍晉雲看著梨花帶雨般的嬌美臉龐,語調冷靜。「我說過,一切都會好轉。」

  曉寒卻用力地搖頭。「沒用的……發生過的事,我不可能當它們沒發生。」她有些吃力地攀住他的手臂。「晉雲,對不起,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我禁不起挫折打擊……我沒有辦法和你一樣……我、我只想平平順順地過日子。」

  「告訴我,這些話只是你一時衝動。」他看著她的眼淚不停落下,卻仍沒有動容。

  曉寒搖頭。「我想了很久。」

  龍晉雲輕輕地放開了她。「好,我答應你。」他忽然說。

  曉寒錯愕地怔了一下,一時不敢相信他會答應得這麼爽快。

  他的眸光鎖定她,片刻都沒有移開,見她錯愕,也沒去理會,只繼續說:「曉寒,我要你明白,我答應你是因為我愛你。」

  她更加迷惑。

  「先生——」管家太太從廚房出來。「什麼時候開飯?」

  他疲倦地揮揮手。「再等一會,我和曉寒有話要說。」

  管家太太看了看他們兩個,似乎察覺到什麼,答應了一聲又自行退開。

  他牽起她的手。「我們去樓上——」

  走進臥房,關上門,只剩兩個人完全私密的空間,他才把剛才的話補完整。

  「我自私,當切愛你用錯了方式,現在這個結果,對於我也不算太意外。」

  他第一次在地面前這樣剖白,曉寒卻反而淚落得更凶。

  「不是這樣的……」她哭著搖頭,面色慘白。「那份協議擔已經不在乎了,我承受不了的是別人的眼光!黎小組死了,雖然法庭判我無罪,可是還有很多人,他們根本不相信,他們說我……處心積慮,為了和你在一起,想要龍太太的身份。」

  曉寒哭著癱坐在沙發上,彷彿被抽走了全身的氣力。

  龍晉雲的眸色幽暗,他沒有立即開口,拿過一盤紙巾,走過去替她擦拭眼淚,擦完後他才不疾不徐地說:「曉寒,一個人活著如果太在乎別人的看法,會過得非常辛苦。」

  曉寒在淚眼迷濛中看向他,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他終於忍不住再次把她摟人懷中。「別哭了,嗯?」他在心底嘆口氣。「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晉雲,對不起……」曉寒委屈地閉上眼,任憑淚水撲簌簌落下。

  「還記不記得,我曾經給過你一次機會,讓你選擇分開還是繼續,你哭著跑回來抱住我告訴我你不想我們分開。曉寒,那時候我留在房裡一動不動,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其實我很緊張,因為我跟自己打了一個賭,我賭你愛我——」他的聲音低沉平緩。「幸好你又回來了!」他親吻她的發絲,將嬌軀抱得更緊。「因為我根本沒有設想過我會輸。如果那天晚上你選擇分開,也許……我會反悔,不讓老趙送你回家。」

  曉寒終於停止哭泣。「晉雲?」

  龍晉雲放開她,淡淡地扯起嘴角。「不過這一次,換你讓我作出選擇。」

  曉寒沉默。

  「我在樓下已經給出選擇了。」他說著站起來,從她身邊走開。「曉寒,我很愛你,如果這次你是認真的,我尊重你的意願。」他頓了一頓。「現在你下樓去吃飯好嗎,明天我會讓人送你回家。」

  他的風度實在太好,從來沒有過氣急敗壞的模樣,即便是現在,也能克制住自己。

  曉寒打開門,又忍不住回頭。「晉雲?」

  他仍對她溫和地笑笑。「我想喝杯酒,你先下去吧。」

  眼看她離開,他才慢慢地收斂笑容,回覆到一貫的深沉模樣,然後替自己倒了杯酒,抬起頭,慢慢地一飲而盡.唯有倒酒時微微發抖的手洩露了他心底真正的情緒。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6-18 12:16 AM

第八章

  她以為分開是結束,誰知分開卻是思念的開始。

  思唸好像冬天裡侵入骨髓的寒氣,隨時隨地,都可能引發一陣痛楚。

  她努力想要遺忘,可是再見到他的一剎那,曉寒忽然明白,自己的心從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邊。

  一年以後

  事過境遷,曉寒的心情漸漸平復,去年夏天她大學畢業,找了份工作,薪資一般,不過幸好老闆人不錯,不會刻薄員工,她每天朝九晚五做個上班族,生活也算平穩。只是有時候夜深人靜會忍不住想起他,想起那場風波。

  「曉寒,這裡這裡!」佳安坐在餐廳的一角興致勃勃地向她招手。

  「兩個月不見,你變得好漂亮!」看著眼前這個俏麗的短髮女孩,曉寒雙眼為之一亮。

  佳安點了紅酒羊小排。「聽說這家餐廳的口味很贊哦!」

  餐廳效率高,羊小排很快就送上,佳安看來在公司受盡迫害,邊吃邊不停抱怨自己的顧人怨上司。「雖說經濟不景氣,不過只要有機會我一定要跳槽——」

  曉寒似笑非笑。「你不是說剛加了薪水?」

  佳安瞠怪地看她一眼。「你少講風涼話,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好運氣,遇見個好脾氣的老闆,想想看,當初連補習班的男老師也對你另眼相看——」想起大學時念暑期補習班的情景,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曉寒,我記得你那時不是有個男朋友?後來沒再聽你提過,你們什麼時候分的手?」

  「男朋友?」坐在她對面的曉寒嚇了一大跳。

  「就是那時候啊,你老是悶悶不樂的樣子。」佳安嚼著東西努力回想。「有天補習班下課我們去吃鉋冰,你收到幾通簡訊後神情怪怪的,臉還發紅呢!」

  那時候?曉寒回想起來,心一下子被揪緊!

  那段時間她正和晉雲在一起——

  雖然她一時想不起佳安所說的情形,可是她所謂的「男朋友」應該是指他。

  「喂,曉寒,你幹嘛?怎麼神情又怪怪的?」佳安看著她一頭霧水。

  曉寒猛地收回陷入回憶裡的心緒,擠出笑容。「我哪有?」她心虛地移開眼。

  「也許是你誤會了,我都完全不記得。」

  「嗯?」佳安狐疑地嘟起嘴。

  幸好她的個性一向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猜疑了幾秒鐘後就放棄,吃飽後逕自去拿了本雜誌解悶。

  「……這身搭配不錯!」佳安嘀嘀咕咕的,隨手翻看幾頁後忽然瞪大眼。「哇塞,黃金單身漢耶!」她嘖嘖稱讚。「又年輕又有能力長得又帥——拜託,這種極品男人哪個女人不肖想啊!」

  曉寒想著方才自己的心事,心不在焉地擦擦嘴。「我吃飽了。」

  「知不知道『盛雅集團』的大老闆是誰?」佳安滿眼愛心,一臉花癡模樣。

  盛雅集團?

  曉寒錯愕地停住。「你說什麼?」

  「盛雅集團的大老闆姓龍,龍晉雲,有沒聽說過?」毫不知情的佳安兀自得意地說:「我聽別人講過,不過沒想到他本人居然這麼帥耶!」

  看著她一臉興致勃勃、發現金礦的模樣,曉寒頓覺哭笑不得。

  「你看嘛——」佳安獻寶似的把雜誌上的照片翻給她看,還滿口嚷著:「帥不帥?帥不帥?帥不帥?」

  那張臉、那個身影,這一年來無數次午夜夢迴時曾讓她哭醒,她又怎麼會認不出?

  曉寒想避開目光,佳安卻死活把照片遞到她眼皮底下,她躲不過,只能極力隱忍心底的痛楚,笑得慘然。「嗯,很帥。」

  佳安鬱悶地扁扁嘴。「什麼嘛,明明一個大帥哥,怎麼你跟見了鬼一樣?」

  曉寒吸一口氣,淡淡地苦笑:「反正跟我們又沒關係,再帥又怎樣?」

  是了,他放手給她自由,他和她之間已經再也沒有關係,他的身份、地位、相貌、氣度、才識……所有的一切一切,再好再完美又怎樣?

  雖然這樣相民,卻更像是負氣。

  心底另有一種情緒,幾乎讓她想當場哭出來。

  明明一再告誡自己忘掉以前發生的事,為什麼一想起,就讓她無法控制自己?

  「是啊,不怎麼樣!」佳安悻悻地聳肩。「人家有身份有地位,高高在上,跟普羅大眾生活在兩個世界,不過呢——肖想一下有什麼關係?」她又笑嘻嘻。「想想看,他又帥又有錢,而且比他帥的都沒他有錢,比他有錢的都沒他帥,不是很完美嗎?」

  毫不知情的甜美笑容刺痛曉寒的眼。「佳安,別再說了。」她用幾乎哽咽的聲音說。

  她不想再聽到他的話題,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佳安嚇了一大跳。「我、我說錯什麼了?」

  曉寒搖搖頭。「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有些胃痛,我們走吧。」

  兩個人步出餐廳,佳安的上司又打來奪命連環call,她只得不情不願地先搭計程車趕去公司,剩下曉寒一個人慢吞吞地走去車站。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灑落下來,讓人覺得似乎所有的煩惱都可以消融不見。

  她正走著,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杜曉寒?杜曉寒?」

  曉寒停下腳步,疑惑地回頭張望,卻意外看見一個腦袋探出車窗。

  「林世緯?」

  「真的是你!」大男生走下車。「好久不見。」

  自從畢業後就再也沒見過雙胞胎中的任何一個了。曉寒有些感慨,朝他笑笑。

  「嗯,好久不見。」

  「我聽說你在一家公司上班?」

  曉寒點頭,出於禮貌,她問:「你呢?」

  「我在我爸的律師事務所打工。」一年不見,林世緯似乎又長高一些,他看看曉寒,有些欲言又止。「……你回家?」

  「嗯。」曉寒淡淡應了一聲。

  他立刻說:「我送你吧。」

  曉寒怔了一下,反應過來才搖頭。「不用了,謝謝。」

  「上來吧。」男生逕自走去打開車門。

  曉寒有些無奈。「真的不用,我自己搭公車回去,再見。」她說完就想走開。

  林世緯卻一把拉住她的手。「杜曉寒,你不上來我會一直跟著。」

  僵持了三秒鐘,曉寒拗不過他,只好坐上車。

  一路無話。

  到了公寓樓下,曉寒正想向他道謝,林世緯卻搶先開口:「我弟已經有女朋友了。」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曉寒錯愕。「呃,是嗎?」她只好客套地笑笑。

  雖然在唸書時雙胞胎都曾向她告白,但說實話,她對他們兄弟的事並不關心。

  「可是我還沒有。」他又補充了一句,並且收斂之前的笑容,表情認真。「因為我還喜歡你,杜曉寒,我只喜歡你一個。」

  他面前的曉寒徹底愣住了。

  「可是都已經過去了……」她只覺非常尷尬。「我以前的事,你也知道……我們其實一點都不適合。」

  「你難道還愛著那個男人?」林世緯脫口問:「你和他不是分手很久了?」

  曉寒的心一沉,繼而又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我向同學打聽你,他們說你還沒有交男朋友,我就猜……」他頓了頓。「你們分開是因為那樁官司的緣故?」

  曉寒沉默。

  林世緯等不到她的回答,變了話題。「過兩天能不能約你吃飯?」

  曉寒搖了搖頭,明確拒絕了他。

  她心裡一定還有那個男人的存在,林世緯的心裡一陣懊惱,不死心地問:「以一個同學的身份呢?我會請別的同學,大家一起來我家烤肉。」

  曉寒勉強地笑了笑。「到時再說吧。」說完,她下車走入公寓,頭也不回。

  「你陪我一起去,我緊張得快死了!」佳安把曉寒拖入一輛計程車。

  「你要去相親?」她神經兮兮的樣子讓曉寒好笑。

  佳安一副誇張的表情。「什麼嘛!」她深深吸一口氣。「曉寒,我接到面試通知了!」

  身旁的女孩一臉狀況外,「呃,所以呢?」

  「所以我要去面試啊——」佳安咬牙切齒。「一旦拿到錄取通知我就翻身,再也不用受老太婆的欺凌!」

  「你真的要跳槽?」曉寒後知後覺。「呃……不過算了,那你現在要我陪你去哪家公司面試?」

  「我走大運了!」說起這個,佳安得意洋洋。「是盛雅集團哦,他們總部發來的電子郵件通知,差點被我當廣告刪掉!」

  曉寒一下怔住,臉色發白。「你要我陪你去那裡?」

  不行,那是他的公司,她一想到這點心就慌亂得厲害,不可以去——

  他們之間已經完全結束了!

  可惜佳安什麼都不知道,她死命挽住她。「喂,你該不會想跳車窗逃走吧?老實說,那裡有你的仇人還是情敵?怎麼我每次一提起你的神情就不對勁——」

  她睜大眼審視她,曉寒幾乎被她看得無所遁形,只得扭過頭,「我才沒有。」

  「嗯哼?」佳安扁扁嘴。

  氣氛變得小小尷尬,兩個人一時無話,隔了半晌,佳安又狐疑地湊過來。「曉寒,你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沒有。」曉寒否認。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她笑得好心虛。

  目的地到了,佳安跳下車,死活把她從車裡拽下來,一路拽進盛雅總部大廈。

  「拜託,陪我去面試啦,這裡又沒人會吃了你。」她又拖著她進電梯。

  面試地點在十二樓,隨著樓層上升,曉寒只覺自己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若不是佳安一直拖著她,她簡直想立刻逃下去。

  「怎麼辦?怎麼辦?我緊張到快爆了!」佳安自從進了電梯就一直在耳邊碎碎念,唸得她也更加心煩意亂。

  出電梯後佳安總算閉了嘴。

  長長的走廊不時有人來來往往,一派繁忙的景象,佳安暫時忘了自己的緊張,又忍不住嘖嘖稱奇道:「到底是跨國大公司啊,每個人看上去都這麼有效率!」

  曉寒轉頭看了看她,正想說什麼,卻猛然看見對面走來三四個女人,清一色高跟鞋,步履匆匆,為首的一個盤著髮髻,戴著眼睛,打扮得非常成熟,等到曉寒認出她想要避讓時已經來不及了。

  對方顯然也已看見了她。

  「項、項小姐?」曉寒有些結結巴巴。

  項小姐扶了扶眼鏡,也是一臉吃驚。「……你怎麼會來這裡?」

  這女孩曾是總裁最心愛的情人,她當然不會忘記。

  曉寒看著身邊的佳安,聲音很低。「我陪朋友來面試。」

  「哦,是這樣。」項小姐露出笑容,瞭然地點點頭。「我有事,先走一步。」

  眼看著她們一行人拐過走廊不見,佳安仍好奇地睜大眼。「曉寒,那女人看上去像是這裡的高層耶,你居然認得?」

  「我……」曉寒長長的睫毛顫動,有些心虛。「她是……我媽的朋友。」她急中生智想了個理由。

  佳安不敢置信。「真的?阿姨居然有這樣的朋友?」她一把握住她的手。「曉寒,我們朋友一場,你要幫我——」

  曉寒倒吸一口氣,心虛更甚。「沒有什麼交情的,你別打這主意。」

  「真沒良心!」佳安嘟嘴。

  輪到佳安單獨見人資了,她前腳一進辦公室,曉寒就惴惴不安地拋下她逃開。

  自從剛才碰見項小姐,她一直擔心她會「告密」。

  她像一個極度擔心受罰的小孩子,焦急地等在電梯口,可是很快,旁邊另一部電梯門開了,她瞥見跨出來的那個身影,心跳在一瞬間停頓。

  「曉寒。」龍晉雲看著她,眸色幽暗複雜。「剛才項小姐告訴我,她在公司碰見你。」

  曉寒在心裡嘆了口氣。

  果然是心腹秘書,她立刻就通知他了。

  他朝她招手。「曉寒,你過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姿態,曉寒的心神彷彿被攫取,順從地向他走過去。也許一看見他,她就沒有勇氣再逃開。

  龍晉雲牽起她的手,就近打開一間上會議室的門,然後反鎖上。

  他需要兩個人的私密空間。

  靜默了片刻,他才開口說:「告訴我,你來公司幹什麼?」

  嬌靨有些發紅,因為他的目光一直鎖視著她。曉寒扭開臉。「你別誤會,我只是陪朋友來面試。」

  龍晉雲沒有接話,伸手輕輕觸撫她的臉。

  他的曉寒還是老樣子,款式簡單的連衣裙,一頭烏亮順滑的長發,沒有多餘的裝飾,有的是她這個年輕特有的清純和甜美。

  如果命運讓他們重來一次,他相信自己仍然會對她一見鍾情。

  只不過,他絕不會再用那麼自私冷酷的追求方式。

  曉寒吸了口氣,擋開他的手。「你答應過我,我們分開,不可以反悔。」她說著這樣的話,自己的心顫抖得厲害,連聲音也越來越低,最後用殘存的力氣轉身。

  「我要走了。」

  「曉寒——」他在她背後深深皺起眉。

  略帶瘩啞的聲音震盪她的耳膜,讓她情不自禁停下腳步。

  龍晉雲把曉寒拉回自己面前,然後緊緊地抱住嬌軀。「我很想你。」他說。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像有魔力的精靈一樣,一瞬間偷走了她的意識,曉寒心緒複雜地閉了閉眼。「你騙人,你明明很忙的……」她的聲音已帶了哭腔。

  「這是我的真心話。」他的語調低沉。「曉寒,你應該知道,我們分開只是我尊重你的意願而已,並不是出於我的本意。」

  曉寒怔了半晌,推開他。「不管怎麼樣,我們已經分開了,我不想後悔……」

  她和他四目相對,眼眶裡不知何時已蓄滿淚水,話未說完,淚珠卻搶先滾落下來——

  自從分開後,這一年裡她記不清有多少個想他的時刻,可是就算他也想念她,又能怎麼樣呢?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身份、地位根本不相配,她跟他在一起總是有那麼多壓力,就算他親口說過他愛她,卻仍然讓她感到害怕,害怕終有一天他們會分開——

  與其那時更傷心難過,不如趁早結束。

  龍晉雲的面色微微變了變,將她圈在自己和牆面之間。「別哭了,曉寒。」他捧著她的臉,用指腹慢慢地替她抹去淚痕,直到她停止哭泣。

  「晉雲……」淚眼迷濛的她忽然叫他的名字。

  她曾經生疏地叫他龍先生,直到確認彼此的感情後才改口,而分開後她原以為再不會有機會這麼叫他了—

  他聽見她的稱呼,再也無意克制自己,毫不遲疑地直接吻了下去……

  時隔一年,她的甜美對於他仍然充滿誘惑,讓他不捨得放開,所以當他們分開時已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當唇舌的纏綿停止,他放開她,曉寒清楚感覺到了剎那間的失落!

  然後她發現自己身體的姿勢是迎合他的。

  她分明也渴求他的吻和**。

  她被自己的反應嚇了一大跳,心慌意亂地從他懷中逃開!

  「我要走了。」她急急地說,不敢再回頭看他。她怕再看一眼,心防就會全線崩潰。

  佳安面試結束後看見空空如也的等待室,氣急敗壞地走出來,結果剛按下電梯卻意外看到曉寒眼圈紅紅地從一扇門後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神色沉鬱。

  一眼就看得出兩個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這男人是—

  那天在雜誌上看到過,佳安吃驚得差點瞪凸眼珠!

  盛雅的大老闆?

  曉寒坐在離開的計程車上一言不發,佳安滿腦袋問號,忍了半晌,忍不住開口問:「盛雅的總裁怎麼會認得你?」

  「……我們曾經在一起。」曉寒吸了吸鼻子。

  既然已經被撞見,那些事也沒有必要再隱瞞了。

  「在一起?」佳安瞠目結舌。「你是說,你是他女朋友?」

  曉寒點點頭,又變得淚眼婆娑。「他就是我上補習班時在一起的男人。」

  「你別哭!」佳安立刻被她的眼淚嚇得慌了神。「那那那……後來怎麼會分手呢?」她一邊問一邊手忙腳亂地從包包裡掏出紙巾。

  曉寒接過紙巾擦了擦。「我們根本不相配,我跟他在一起,壓力太大……我承受不了別人的眼光。」

  佳安呆了呆。「可是剛才你們兩個看彼此的眼神——」她一臉認真地說:「曉寒,我有種直覺,你們還愛著對方。」

  曉寒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不斷地想著佳安剛才的話,差點撞在茶幾上。

  杜母趕過來扶穩她。「怎麼回事?曉寒,你臉色看上去不大好。」

  她虛弱地笑笑。「媽,我沒事。」

  突然手機響,她嚇了一跳,抖著手接聽,卻聽到林世緯的聲音。

  分辨不清在聽清的那一刻是失落還是慶幸——

  她本來以為會是他。

  林世緯真的打電話來請她去他家烤肉,曉寒心不在焉地聽完便回絕了他。

  杜母在旁邊看著,有一絲憂心。「曉寒,是追你的男生嗎?」

  曉寒不說話。

  杜母等了半晌,忍不住說:「之前的事畢竟都過去了,你和龍先生也已經結束了,結果有合適的男生追你——」她頓了頓。「曉寒,別太封閉自己,給自己一個機會。」

  誰知她的話音剛落,曉寒就突然哭了出來!

  杜母既吃驚又心疼。「曉寒,你怎麼了?媽媽那些話沒有別的意思!」

  「不是的……」曉寒哭著搖頭。「媽,我根本忘不掉,我很想他!」

  「……你想龍先生?」看到女兒突然這樣剖白心事,杜母一時也不知所措。

  曉寒吸了吸鼻子。「我後悔了。」

  「曉寒?」杜母看著她愈加吃驚。

  「我後悔分開……」她淚眼迷濛地抬首。「媽,我不想跟晉雲分開的——」

  一直以來,她所有的情緒都像包在一個雞蛋裡,從不敢輕易示人,可是當痛苦糾葛的心情膨脹到臨界點,就會衝破蛋殼傾洩出來!

  她面對自己的母親,再沒有顧忌,兀自哭得厲害。「……那樁官司讓我和他的關係突然曝光,我壓力好大,連你也被記者煩……媽,我不想連累你,我也怕自己承受不了!」

  杜母過去輕輕拍撫她的背。

  曉寒撲進母親懷裡,哭得愈加傷心。「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怎麼會突然這樣子呢?杜母想起曾經那段日子,憂心忡忡。「曉寒,難道你今天碰到龍先生了?」

  「我陪佳安去面試,在他的公司……我沒想到會碰到他。」哭泣讓她的話斷斷續續。「可是一跟他在一起,我就發覺自己後悔了。媽,我還愛他!」

  「可是曉寒,我們只是普通人家,像龍先生那種身份的人我們高攀不上。」杜母說著心頭的愧疚再度泛起。「過去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欠下一大筆債,你也不會和龍先生在一起,也就不會和他產生感情。」她嘆了口氣。「本來難得他肯放手,媽媽還以為你可以重新過回正常的生活,誰知過了一年你還是忘不掉他——」

  「媽?」

  「我不求你嫁個多有錢有勢的人,只求你過得自在快樂,曉寒,你和龍先生在一起要承受那麼大的壓力。再說你們已經一年,像他那樣身份的人,也許身邊早就圍滿了別的女人,曉寒,你忘記他吧。」

  「我也想忘記的。」她垂下眼,神情悲傷。「……可是我控制不住。」

  龍晉雲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俯瞰樓下小若塵蟻的車輛行人,情緒有絲煩躁。

  剛才已經有好幾次,他想要撥通曉寒的電話,可是剛按兩三個鍵就強迫自己中止。

  既然曾經答應了放手,他不想言而無信。

  可是另一方面,這幾天來,他總是不斷地回想和曉寒意外重逢的那幾幕,越想就越覺得當初的分手是個錯誤。

  他還眷戀著她的甜美!

  內線電話響起,暫時打斷他的思緒,是秘書項小姐提醒他今天接下來的會議安排,他走過去面無表情地聽完,然後說:「全部取消,幫我安排車,半小時後我要外出。」

  曉寒剛下班,一出門就看見林世緯和他的車子。

  「我來載你回家。」他說。

  「不用了。」曉寒的神情冷淡。

  「呃,只是順路。」林世緯笑了笑。「……我剛巧過來這邊。」

  「我搭公車。」曉寒逕自小心地步下台階。

  今天為了陪老闆見客戶,特地穿了極細的高跟鞋,害她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的。

  「曉寒!」他突然提高音量。

  曉寒嚇一跳,條件反射地抬眼看他,冷不防腳底一滑,整個人摔在台階上。

  林世緯衝過去扶起她。「你沒事吧?」他看一眼她的鞋子,皺起眉頭。「你怎麼穿這麼高的跟?」

  曉寒的右腳扭了,痛得倒抽涼氣。「要不是你突然叫我,我也不會摔倒。」

  林世緯的表情有些尷尬。「那邊有個缺口,我正想叫你當心。算了,我先帶你去醫院。」

  他陪曉寒從醫院回家,小心地把她從車上扶下來。

  「要不要我背你上樓?」他半蹲在她面前。

  「算了,你扶著我好了,我自己走。」曉寒無奈的看了一眼纏滿厚厚繃帶的右腳。

  她攀著他的手臂,吃力地一跳一跳,他看著她,忽然發笑:「像大腳怪!」

  曉寒沒好氣地瞅了他一眼。「都是你——」

  夕陽西下,淡淡的光線映照在他們身上,像踱了一層金,邊緣還透著夢幻的玫瑰色。在他們這樣的年紀,這樣的相處情景,多麼地理所當然。

  而此時,在公寓對街不遠處停著一輛車,車內的男人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幕,眉宇緊鎖,任憑不悅的情緒在心中慢慢加深。

  龍晉雲沒有下車,繃著臉讓司機載他返回別墅。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他沒有讓下人安排晚飯,也不准他們開燈,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客廳裡喝悶酒。

  管家太太忽然拿著話筒走過來。「先生,項小姐的公事電話。」

  盡職的秘書向他報備一樁收購案的新進展,他心不在焉地聽著,滿腦子想的卻是夕陽映照下的那個女孩。

  他掛斷電話,重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管家太太在一旁沒有離開。「先生,如果還想著杜小姐,為什麼不打電話給她呢?」

  龍晉雲沉默不語。

  「先生——」

  管家太太還想勸說什麼,卻被他冷冷地打斷。「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偌大的客廳裡重新剩下他一個人。

  他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喝著酒,想讓酒精帶來的麻醉感減輕自己糟糕的情緒,可是越喝卻似乎越清醒。

  他憶起那個男生,初次見到他是在私家偵探拍下的照片裡,他和曉寒在一起,那些定格的畫面一度讓他耿耿於懷;第二次見到他是在一個小公園裡,曉寒被記者騷擾,而陪在她身邊的又是那個男生;至於第三次,好像剛剛發生在眼前,他看到他扶著曉寒從車裡走下來,他們看上去很熟悉,也有一絲親熱—

  龍晉雲想著,俊挺的眉宇皺得愈緊。

  他承認那一幕讓車裡的他吃醋!

  他害怕思憲說過的話會應驗,他的曉寒真的轉而愛上同年齡的男生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還有什麼立場再去要回她?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6-18 12:25 AM

第九章

  也許經歷過失去才會應得擁有的珍貴。

  當他抱著她說:「分手結束了,我根本捨不得放開你。」曉寒只覺得心在一剎那融化。

  他反悔了,她又何嘗不是?

  曉寒的腳傷並不嚴重,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日子也回到原來的軌道.

  只是她和他之間,自從那天在他公司裡意外進而後並沒有再聯繫,那天他曾對她說的話、他吻過的溫度,就像太陽底下的一顆小水珠一樣蒸發不見,讓她再也找不著痕跡。

  半個月後的某天晚上

  林世緯開車載她和佳安去參加一個假面舞會。

  舞會是一個富家千金舉辦的,大學時曾和曉寒是同班同學,曉寒和雙胞胎兄弟都收到了請柬。曉寒本來不想去,可收到請束時恰好被佳安看見,非纏著帶她一起去,佳安在盛雅的面試失敗,曉寒也想讓她開心一下,便只好答應了。

  車子開進位於半山腰的一座豪華莊園,環境幽雅,藤蘿掩映,而花園中央的一座大型噴泉更給初夏的夜晚帶來絲絲清涼。

  趁著林世緯去停車,佳安朝曉寒擠眉弄眼。「那小子挺體貼的喲。」

  曉寒懶得理她。

  她又湊過去故意壓低聲音說:「不過當然比不上總裁。」

  「佳安——」曉寒皺眉,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淘氣的短髮女孩立刻討饒。「好嘛,我不開你玩笑了。」

  林世緯停好車,給弟弟撥電話,聊了幾句後快步走回曉寒和佳安身邊。「舞會已經開始了,世懷他們比我們早到,我們也過去吧。」

  在進人舞池之前.所有的嘉賓分成男女,會被各帶人一間化妝室,任選一款面具,戴面具後才可以入場。

  曉寒隨手拿起一個小怪獸的面具,戴上後看著鏡子裡醜陋怪模樣的自己,反而覺得一絲新奇。

  她轉過身,對方明顯被她嚇了一跳。「你搞什麼嘛?」是佳安的聲音。

  佳安選了一個半截的面具,線條優雅,魅惑的玫瑰紫,邊緣還有兩東俏皮的羽毛!

  「拜託,哪有人戴這種又醜又不起眼的面具?」她小聲嘀咕。

  曉寒卻很滿意自己的樣子。「我覺得很好啊。」

  「唉,隨你便了。」佳安投降,急急地拉著的她走出去。

  舞池裡已經棗集了很多人,戴著各式各樣的面具,乍一看,好像進入一個異世界,有妖怪有天使有野獸,也有滑稽的人類小丑,再加上燈光的搖曳,更顯得幾分魔幻。

  有侍從端著酒杯經過,佳安拿了兩杯,一杯給自己,一杯給曉寒。

  她踐啜一口,向人群打量,忽然才想起她們把「司機先生」拋在後面了。「糟了,不知那小干挑了什麼面具,我們剛才忘記等他了!」她摀住口,有些懊惱好歹人家誠心誠意開車送她們來,如果她們只顧玩自己的也大沒義氣了。

  「沒關係,他不會那麼小氣。」曉寒安慰她。「等會發通簡訊給他。」

  也許是佳安選的面具太漂亮,讓她今晚難得贏了曉寒,很快就有人過來向她邀舞,剩下曉寒一個人坐在角落。

  她不疾不徐地打字,簡訊還沒發出,卻聽見林世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曉寒你朋友呢?我擔差點找不到你們。」他說著在她身邊坐下。

  曉寒轉頭,看見他的惡魔面具覺得一位好笑。「抱歉,我們走得急了些。」她帶著笑意說,然後揚揚手機。「我剛準備發簡訊給你。」

  「要不要去跳舞?」林世緯向她邀舞。

  「再等一會吧,我還不想跳。」

  「那我陪你等。」他懶懶地攤開手臂,忽然拿下面具,直接面對著她。「第一支舞給我,好嗎?」

  他一臉認真的表請讓曉寒不能拒絕,遲疑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

  舞曲結束,佳安心滿意足地回來,看見林世緯有小小驚訝。「你怎麼認出曉寒的?」

  他重新把惡魔面具戴上。「我認得她穿的裙子。」

  「你們怎麼不去跳舞?」佳安一屁股擠坐在他們中間。

  林世緯紳士地退讓開,然後雙手抱胸,淡淡地回答:「我在等曉寒。」

  佳安有些渴了,拿起自己那杯酒一飲而盡。她今晚的人氣實在很旺,剛喝完酒又有人過來邀舞。

  當音樂再度響起,林世緯伸手向曉寒,無聲地邀請,她不好意思再拒絕,只得把手遞給他。

  燈光變得更暗,他小心牽著她走進舞池,一路無話,直到旁邊有人被絆了腳,跌跌撞撞,他眼明手快地護著她避開。

  「我等會可不可以先離開?」曉寒仰頭看向他。

  「什麼?我聽不清。」林世緯湊近地,音樂有些嘈雜。

  他的姿勢幾乎像把她摟進懷裡,讓曉寒怔了一下。「我的頭有些痛,我想先離開,你到時可不可以幫我送佳安回家?」

  「好。」他一回答應。「你如果想回去,那我先送你回去,到時再回來接你朋友。」

  「不用了。」曉寒急急地拒絕。「我自己去想辦法。」

  林世緯拉她避開人群,躲到一個稍微清靜的陽台。「這別墅在山上,沒有計程車,你要怎麼回去?」

  「呃,我可以找宋琪幫忙。」宋琪就是今晚舉辦舞會的富家千金。

  曉寒極力想避免和他的過多接觸。

  她不想傷害他。

  明明知道自己深受著的是另一個男人,怎可以苦無其事地和他繼續相處?

  林世緯忽然握住她的手,一臉誠摯。「曉車,忘掉那個男人,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她嚇了一跳。「對不起,我做不到。」說完推開他,轉身逃進室內。

  「曉寒——」林世緯在身後懊惱地叫她。

  曉寒回到方才休息過的角落,才發覺手機被遺忘在沙發上,她一邊暗自責怪自己的粗心大意,一邊找尋佳安的身影。

  手機突然響起,她看也不看地接聽,脫口就說:「媽,我過會就回家。」

  說完卻不見回應,隔了半晌,才聽見對方低沉平緩的聲音:「曉寒,是我。」

  她的手劇烈地抖了一下,差點握不住手機!

  她錯愕得不敢相信。

  「……晉雲?」喉口像被什麼哽往,幾乎發不出聲音。

  「你在假面舞會上?」龍晉雲問。

  「你知道?」曉寒驚訝地站起身。

  他的克制力實在太好,沉靜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波動。「嗯,我看見你了。」他說。

  「你在哪裡?」曉寒卻遠不如他,緊張地轉頭四處尋找。

  一顆心幾乎快跳出喉口。

  直到她看見他向自己走過來。他穿著一身休閒,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截面具,跟舞池裡那些扭捏著的「妖魔鬼怪」相比,他顯得那麼與眾不同,深具吸引力。

  曉寒看見他,只覺週遭的一切在霎時灰飛煙滅,滿眼滿心都只剩他一個。

  龍晉雲伸手牽起她。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一絲抗拒,乖乖任憑他帶她離開這個嘈雜的地方。

  他像熱門熟路,帶她拐進樓下一間不起眼的房間,按亮燈,然後才轉過身看向她。

  龍晉雲息凝神,有些不知所措。

  龍晉雲看著她的怪獸面具,眯起眼,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然後替她拿下面具。面具後的臉客容純真而甜美,和之前的醜陋粗糙形成鮮明反差。

  他看見嬌靨微微泛紅。

  「曉寒,我愛你。」他忽然開口,語聲低柔。

  不需要任何氣氛的鋪陳,短短五個字,讓她的心跳幾乎在一瞬間停頓。

  她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

  彼此沉默。

  也許這一刻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只要他們擁抱彼此,擁有彼此,便已滿足。

  「晉雲,你怎麼會來這裡?」過了好半晌,曉寒才說話。

  很難想像像他這樣的大忙人,會有空來這樣的舞會。

  龍晉雲輕撫弄她的發絲。「這棟別墅是我的。」他頓了一下。「我把它借給一個朋友開這場舞會,他女兒宋琪和你大學在同一個班上。曉寒,這些事情我都知道。」

  「所以……」曉寒仍有困惑。「你知道我今晚會來?」

  他笑了笑。「我並不知道。我只是在賭運氣。」

  曉寒從他懷中抬首。「晉雲——」她似乎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是一和他四目相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龍晉雲放開她,轉而牽起柔荑。「我帶你離開這裡。」他說完吻了她一下,就像他們曾經在一起時那麼自然、親密。

  他們一起出門時曉寒的手機響了,一接聽便是林世緯那略帶焦急的聲音。「曉寒,你還在別墅嗎?我以為你走了,可是我去找宋琪,她說你沒有找過她——」

  她打斷他的話.「我就要走了,你不用管我,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佳安。」她說完便直接掛斷了。

  司機一早已把車停在別墅的台階前,曉寒上了車,隔著玻璃窗看見林世緯戴著他的惡魔面具跑出來,連佳安也跟著出來。

  她只看了一眼,然後便心無旁騖地依偎進身旁的懷抱裡。

  眼看著車子離開,林世緯懊惱地一把扯下惡魔面具。

  佳安在身後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死心吧,他們還愛著對方,你本來就沒有機會。」

  半小時後,他們回到曾屬於彼此的私各空間,關上門,隔斷一切干擾。

  曉寒想去開燈,卻被他拉回自己懷中。

  「晉雲——」曉寒仰首,在黑暗中感受進此近在咫尺的呼吸,甜軟的聲音像嘆息,更像是誘惑,尤其在滿室寂靜中聽來,無異是對男人意志力的最大考驗。

  不過現在也根本不需要再克制什麼,他們分開得太久。所有積聚的感情眈像洪水一樣需要一個漬口。

  龍晉雲低頭吻往懷中的女孩。

  她的甜美、過去整整一年的克制相思念,讓此刻的親吻即便耗時再長時間也難讓他滿足,幾乎在跌跌撞撞間,兩個人倒在了床上。

  他的手尋找裙子的拉鏈。

  曉寒吸了口氣,在情述意亂中勉強出聲。「晉雲,我有話想對你說……」

  「過後再說。」龍晉雲直接拒絕她。「曉寒,我現在只想要你。」他明白地在女孩耳畔吐露自己的慾念,摻雜幾分痞啞的嗓音性感得無往而不利,沒有人能夠抗拒。

  曉寒很快就沉溺過去,再也無暇顧及其他。

  直到他們交付給彼此所有的熱情和愛戀,才換來暫時的安寧。

  曉寒緊緊地依偎在他懷中,不敢睜眼。

  因為她害怕睜開眼會發現這只不過是一個夢——

  「結束了,曉寒。」龍晉雲親吻她汗濕的發絲,將懷中的女孩抱得更緊。「我要把一切提前結束。」

  曉寒的心立刻被揪緊,幾乎顫抖著問:「結束什麼?」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分手結束了。」他的聲音低沉。「曉寒,我反悔了,違背我對你的承諾,我根本捨不得放開你。」

  她的心幾乎在一剎那融化。

  「晉雲……」她忍下落淚的衝動,在他懷中依偎得更緊。「我很傻,以為分開可以讓我自在快樂,可是我沒有想到……不能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根本一點都不快樂。」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6-18 12:30 AM

尾聲

  兩年後

  初夏,南部小鎮。

  曉寒起床的時候丈夫還在睡,她沒有吵醒他,靜靜地梳洗完畢,她想起他這兩天有點上火,便決定一個人出飯店去買仙草蜜。

  很美味的東西,降火最靈。

  初夏的清晨,空氣中浮動著愜意的清涼,她棒著兩杯仙草蜜慢悠悠地往回走,直到看見飯店大門口的那個身影才一臉驚喜。

  「晉雲,你起床了?」她快步走到丈夫面前。

  龍晉雲看見她手裡的兩杯東西。「你出去買仙草蜜?」

  她點點頭,語聲甜軟。「特意買給你的。」

  她的丈夫接過,寵溺地笑笑,「你吃過早餐沒有?」見她搖頭,便又說:「那我們一起出去吃,我知道這裡有一家賣麵線的很不錯。」

  曉寒挽住他的手臂。「讓服務生把仙草蜜送回房間,我們回來再吃。」說著又抬眼往飯店大堂張望。「寶寶呢?帶不帶他和保姆一起去?」

  龍晉雲交代完服務生,也回頭看了一眼。「快下來了,我正在等他們。」

  吃完早餐,寶寶交由保姆帶回飯店繼續睡覺,龍晉雲帶著嬌妻去山上看風景。

  山下的太陽雖然已經很曬,可是一走入山中就像來到清涼世界,高大參天的樹冠像一頂頂大傘,將上山的小徑遮蔽得嚴嚴實實。

  曉寒走得累了,撒嬌倚入他懷中。「晉雲,你抱我——」

  他笑笑,作勢想伸手,她卻嚇得躲開。「有人來了。」

  這座山上的風景和餐館同樣出名,慕名來玩的不止他們,上山的小徑上時時都有人走動的腳步聲。

  等一對學生模樣的情侶走過,她才重新投入他懷中。「真丟臉……」

  龍晉雲笑著摸摸她的頭。「傻瓜,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丟臉的?」

  是了,他們歷經波折,終於相守在一起,她如今已是他堂堂正正的妻子,再也不用害怕世俗的眼光。

  曉寒踮腳,摟住他的脖頸,故意嘟起嘴。「老公,你今天還沒給我早安吻。」

  「我醒來的時候你已經不在房間了。」他說。

  「我去買仙草蜜才錯過的,那你現在補給我,好不好?」

  她的丈夫並沒有立即付諸行動,而是含笑看著她。

  烏黑順滑的長發,簡單款式的連衣裙,白膩勝雪的肌膚,甜美精緻的五官……

  他面前的嬌妻,在陽光和綠樹的映襯下。整個人就像從山林畫卷中走出來一樣美,美得讓他心醉,讓他一輩子都不願放開。

  他看夠了,在嬌靨上輕輕落下一個吻,佈滿濃情密意。「好了。」

  曉寒心滿意足。「我們繼續上山吧。」

  他們在山上享用過一頓極新鮮可口的午餐才慢悠悠地下來,牽著手,享受二人世界的甜蜜和自在,可是走到半途,曉寒忽然掂記起了寶寶。

  她拉丈夫。「先生,麻煩你走快一點 ——」

  龍晉雲反而停下,笑得迷人。「Sorry,我一見到你就走不動了。」

  曉寒故意皺眉。「Why?」

  他逗她說:「你長得太美,小姐,我對你一見鍾情。」

  她抬起另一隻手,像淘氣的小孩出般婚戒在他面前直晃。「我已經嫁人了。」

  「呃哦,真糟糕!」他微微皺了皺眉,「既然這樣,那我還能怎麼辦?」說著將嬌軀攬人懷中,湊在她耳畔溫軟低語。「親愛的龍太大,如果我追求你,你是否會改變心意?」

  她和他四目相對,情意流轉,笑得好甜蜜,「龍先生,你太太讓我轉告你,她很愛很愛你,絕不會改變心意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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