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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錄仙 -【穿越之富貴閒人】《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7 11:00 PM     標題: 錄仙 -【穿越之富貴閒人】《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29 01:47 PM 編輯

【書名】:穿越之富貴閒人

【作者】:錄仙

【內容簡介】:

  薛錦繡穿越了,雖然穿到一個傻姑娘身上,可好在這是富貴家族,母親慈愛,父親聰明,姐姐和善,除了幾個討厭的親戚,並沒什麼值得去宅鬥的地方。

  所以這一世她決定自己要做個富貴閒人:有錢,有閒,日子甜。( ̄︶ ̄)y

  只是有一天,她全家突然臨著——滅門之災!

  一夕間,山窮水盡,大宅眾人死於非命。

  薛錦繡表示——剛穿越到這個大家族時她以為自己會宅鬥,平淡地嫁人後與眾多女人搶一根公用黃瓜,可後來她才發現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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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7 11:0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28 01:55 AM 編輯

【卷一:花褪殘紅青杏小,多情卻被無情惱】

第一章:隱情

  薛錦繡一個人無聊地坐在小院裡,初夏的天還不算太熱,她那肉肉的小胳膊撐著腦袋,全神貫注地看著池子裡游來游去的錦鯉。一片綠葉飄飄蕩蕩掉了下來,打著旋落在水面上,激起淺淺波紋,引來錦鯉們一群群游過來唼喋,過了一會兒,水池又慢慢恢復了平靜。就這樣呆坐了近半個時辰,直到那水池都彷彿快要被她看穿了,薛錦繡這才歎口氣,從小石凳上跳下來,拍了拍衣服,朝著身後的丫鬟揚揚下巴,示意可以回屋了。

  屋裡除了留守的兩個丫鬟也再無他人。見薛錦繡回來,立刻端來了冰鎮酸梅湯,伺候她喝完後,又鋪好床榻,待她合上眼睡午覺,這一方小院又恢復了平靜。丫鬟放下帳子,留下一人守在屋內,其餘幾人退到外間稍作休息,偶爾小聲說幾句,大多時候都是各自低著頭做女紅。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安靜的令人昏昏欲睡。

  「哎……」薛錦繡一點也沒午睡的意思,只是雙目無神地望著頂頭的床帳,心中不知是第多少遍的歎氣了。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會趕上穿越的大潮流。

  她還記得自己剛睜眼的那一天,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圓臉小姑娘突然在她耳邊嚷道:「娘,阿秀醒啦,阿秀醒啦!」說完,就往屋外跑去。

  那突然的一嗓子驚的她立刻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只等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磨磚對縫的青磚鋪就的地,不遠處擺著一扇精緻漂亮的屏風,旁邊放著好幾把文椅,還有她身下的這做工考究花紋典雅的木床……

  這、這到底是哪裡?!

  她嚇得不輕,不禁伸手狠掐了一下自己。結果這一掐,卻又把她好生一嚇——這雙手,這哪裡是一個成年人手,分明就是一個四五歲孩子的手啊!

  不等她有多少冷靜,一個婦人從屋外走來。步態輕盈,眉目如畫,膚如凝脂,臉上帶著些淚痕,剛走近便一把抱住了她,哭道:「阿繡,你可算醒了。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

  之前那個圓臉小姑娘立刻勸道:「娘,阿繡這不是好好的嗎。」

  身旁的老媽媽也道:「夫人,繡姐兒膽小,您這般怕是又要嚇著她了。」

  婦人哭了一陣,見自己小閨女還是好好的,也就收了淚。又對一旁的圓臉姑娘道:「以後你這個做姐姐可好好生幫襯著點。」

  圓臉姑娘癟癟嘴,小心翼翼地答道:「是,女兒知道。」

  後來她才知道,自己是穿到了一個叫薛薛錦繡的四歲小丫頭身上,而那圓臉小姑娘則是她的一個娘生的親姐姐薛薛錦顏。

  婦人又對薛錦繡道:「你且好生養著,若是哪裡疼了就喊出來。」此時外間又有媽媽們進來,原來各管事嫂子們要來回話了。

  婦人起身,對著屋子裡的嬤嬤丫鬟們囑咐幾句,便帶著大女兒走了。但沒過一會兒,她復又返來,身後跟著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身旁還有一個小童背著藥箱,看樣子是大夫。

  沒錯,就是那個大夫,那是一個讓薛錦繡終身難忘的大夫!

  那位大夫似乎是薛府的常客了,把了脈,看了舌苔,又問了一下薛錦繡的飲食起居,不等婦人發問,便道:「凡諸百邪之病,源起多途,其有種種形象,示表癲邪之端而見其病。或有默然而不聲,或復多言而謾說,或歌或哭,或吟或笑,或眠坐溝渠,啖食糞穢,或裸形露體,或晝夜遊走,或嗔罵無度。」

  薛錦繡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是她得的病嗎?這小孩兒的病怎麼聽起來這麼嚴重啊,嚴重的有點反常啊!

  最後,老大夫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姐的癡癲之症還是要慢慢調理才好……」說著,搖了搖頭,起身開方子去了。

  小姐的癡癲之症……

  癡,癲,之,症!

  她,她居然穿到了一個小傻子的身上!老大夫的話彷彿平地起了一道驚雷,炸的薛薛錦繡不知東西!

  「哎!」薛錦繡無語凝噎。

  她怎麼就隨機到了一個小傻子的身上呢?薛錦繡默默翻了個身,作為一個普通人,她覺得壓力好大!事實上,人在困境的時候往往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薛錦繡亦是如此。

  此時距她穿到這個陌生的朝代已經兩個多月了,她正在慢慢適應著這裡的一切。原來的薛錦繡因與姐妹們玩鬧一不小心磕到了桌子角上而一命嗚呼,如今她的額頭上還有那日留下的疤痕,好在被劉海擋住並不影響美觀,但也不知以後會不會徹底消掉。

  「三小姐來的可巧了,六小姐剛午睡起來呢。」簾外丫鬟的聲音輕輕響起。不多時,門簾掀開,薛錦顏抱著虎頭娃娃就走了進來。

  薛錦顏今年九歲,半大不小的年紀,卻頗有長姐風範。掐著薛錦繡午睡醒來的點兒過來,笑道:「針線上的人新描了些花樣,我瞧著喜慶便讓她們做了個虎頭娃娃。你可別再哭鼻子了,不就是讓大房搶了個娃娃麼。跟姐說,姐給你一個更好的!」說完,頗具氣場的將虎頭娃娃塞到了薛錦繡懷中。

  薛錦繡默默接過,看著那個布娃娃直覺一陣心酸。

  原來的小阿秀就是得了一個新娃娃,高興地抱到花園去玩,結果遇到了大房的幾個丫頭。便要拿來看看,小阿秀不肯,雙方便爭執起來。

  大房幾個是霸道慣了的,雖然知道小阿秀是自家二叔的嫡出閨女,但府裡的眾人也都知道,老太太對二房十分不滿!畢竟老太太的大兒子三兒子都添了哥,只有薛錦繡他們二房的主母還沒有替府裡生下金孫。

  薛錦繡雖對她這輩子的娘方氏十分同情,但也無可奈何。只能默默的祝福:盡人事,聽天命吧。

  後來布娃娃被扯爛了,大房幾個怕被責怪,便先一步跑到老太太那裡告狀,只說明明都是自家姐妹,可小阿秀卻那麼小氣,連個布娃娃都不給看,又不是什麼金貴玩意!

  小阿秀是個傻姑娘,什麼也不懂,也不會說話,從來都不得老太太喜歡。是以,雖是二房的嫡出卻被大房的幾個庶出給欺負,奈何當時她的丫鬟也被大房的丫鬟給隔的遠遠的,親姐姐阿顏也不在身邊,丫鬟們說的話老太太又不信,小阿秀只能吃這個暗虧。

  「你看看呀,這個娃娃喜歡麼?」見薛錦繡又在發呆,薛錦顏不由拍了拍她。

  薛錦繡連忙回過神,努力讓自己的目光呆滯一點,緩緩地點頭,語速緩慢地回道:「喜……歡……」

  薛錦顏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這就對了。晚上我讓廚房做些你愛吃的,唔,水晶蝦仁怎麼樣。」薛錦顏是個早慧的小姑娘,已經開始幫著方氏管家了。

  薛錦繡點點頭:「好——」丫的,保持這種弱智狀態真是太特麼的難了!她已經好久都沒有利索的說完一整句話了!對於一個上輩子愛說愛笑,整天嘰嘰喳喳,被朋友起個外號叫「小麻雀」的人來說簡直太憋了!

  不多時,從外間走進一個媽媽,薛錦繡對她有些印象,是針線房裡的管事吳媽媽。吳媽媽福了禮,兩眼笑了一條線:「上次三小姐要的幾個花樣已經描好了。只是那習秋丫頭最近有些發熱,怕把病氣過給了小姐。老婆子想著,下面用誰來頂替習秋也需三小姐點頭,便特地來請示一下小姐。」

  自穿越後薛錦繡便發現她的這位九歲大姐姐是個追求完美的人。比如她跟方氏學管家,那便是學的有模有樣。如今她也在學刺繡,便點了針線上手藝最好、耐心極佳的習秋來教她。

  薛錦顏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你先挑幾個好的然後我再去看看。讓習秋好好養病,不要有什麼顧忌。我這裡還是給她留一個位置,等她病好了還讓她來教。哦對了,她看過大夫了嗎?」

  「謝小姐關心,已經看過了。普通傷寒,方纔我來的時候囑咐著讓她喝了藥,想來歇個上幾日就沒大礙了。」

  「嗯,那就好。習秋是個好丫頭,且讓她安心養著吧。」薛錦顏說完,遂擺擺手,示意她們可以下去了。

  吳媽媽幾人走後,姐妹倆又說了會兒話。不過比起閒人一個的薛錦繡,薛錦顏顯得十分忙碌。方氏那邊已經派人過來催了,薛薛錦顏只好道:「阿秀,你要聽話,到了晚膳時我再過來。」

  薛錦繡知道她最近功課繁忙,也不多打擾,乖乖的點頭,將她送到門簾處。丫鬟們撩起簾子,外間喝茶的媽媽們連忙起身,領了自家小姐便告辭了。

  偌大的屋子,又變得安安靜靜。

  薛錦繡呆坐在桌子旁。她現在是個癡傻的四歲嫡女,不識字,不能冒然去看書解悶。據說原來的薛錦繡性格內向,所以她也不能跟丫鬟們聊天解悶。

  哎……

  古代閨秀,只剩下發呆這一項可以打發時間了,想想真心酸。

  瓊枝是她的大丫鬟,乃方氏娘家的家生子,對薛錦繡是絕對的忠心。見她呆坐著,小聲道:「小姐,不如咱們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她所住的小院與薛錦顏的不遠,府裡的湖水正好經過她們的住處,旁邊是一片竹林。如今府中下人們都在忙著準備晚飯,小竹林中也沒什麼人。薛錦繡想著反正是無聊打發時間,便帶著瓊枝往裡走去。

  沒走多遠,便聽到了裡面傳來了幾聲斷斷續續的抽泣聲。薛錦繡一愣,不由停下了腳步。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這林子裡的人好像就是習秋吧。她不是病了躺在屋裡麼,怎麼現在又……

  薛錦繡好奇的緊,直接走了過去。習秋嚇了一跳,連忙從石凳上站起,止住了抽泣,小聲道:「六、六小姐安好……」

  薛錦繡點點頭,又朝身旁的瓊枝看了一眼。瓊枝與她相處的時間長了,約莫也能猜到她的幾分心思,又思及方才吳媽媽對顏姐兒的話,當即問道:「不是說病了麼,怎麼在又這裡,莫不是借口托病偷懶?」

  習秋知道瓊枝在府裡頗有地位,見她神情嚴肅,連連搖頭:「我、我我沒偷懶,我……」說著,眼眶又紅了一圈。

  瓊枝緩了語氣,柔聲道:「莫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你是個溫厚的丫頭,正因如此三小姐才點名要的你,若有了難處儘管說。」

  習秋知道薛錦顏是個好打抱不平的人,但她這事兒……習秋垂下頭,哭泣道:「奴婢是涼州人,奴婢家裡是窮的沒法子了才被爹娘送到府裡來,等年齡到了,奴婢還會回涼州。沒想到……」習秋抑制不住,竟嚎啕大哭起來,「涼州被屠城了!!奴婢已經有一年未曾收到爹娘的書信了。」

  除了那女子的抽泣,沉默,漸漸在竹林中蔓延開來。

  薛錦繡陡然想起,她那便宜爹於兩個月前從府裡出發,去涼州談生意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7 11:11 PM


第二章:疑雲

  薛錦繡頓時有點懵,雖然她才穿來對那便宜爹只見過兩面,但屠城這個消息太過震驚,以至於身旁的丫鬟瓊枝不由伸手摀住了嘴巴,嚇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過半響,彷彿滄海桑田一樣的時光,瓊枝終於磕磕巴巴地說道:「你莫要胡說!這種消息怎麼會是你這種小丫頭能知道的!」

  習秋含淚道:「姐姐,我就是天打雷劈也不會拿這種事胡說呀!前院的劉爺從北邊販貨回來,說遇到了好幾個從涼州逃來的災民,涼州只怕是……只怕是……」

  「這件事你還告訴誰了?還有誰知道!」瓊枝覺得此事透著蹊蹺,連習秋這樣的丫頭都知道的事,屋裡的奶奶們不可能沒有得到消息。

  習秋搖搖頭:「我誰也沒說,劉爺你也知道,他嘴巴嚴,這次告訴我也是因我上次托他去涼州時給我爹娘帶個信。」

  瓊枝稍稍鎮定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已經到了用飯的時間,外面已有不少丫鬟開始走動了,立刻道:「這件事你要爛在肚子裡!也別亂嚼舌根,都是些沒影的事,如今世道亂,是個風都能傳成雨,要真是你說的那樣,外面早就鬧起來了。那個劉爺不是也沒去到涼州嗎,不過是聽了幾個亂民的流言,你別瞎想了!」

  習秋點點頭,瓊枝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否真的會閉緊嘴巴,無奈現在還耽誤不得,只好立刻帶著薛錦繡去主屋了。

  一路上瓊枝只覺得自己腳步虛浮,連聲囑咐薛錦繡:「習秋那丫頭怕是病糊塗了,什麼話都敢亂說。小姐可千萬別往心裡去,萬事都有二夫人呢。」

  薛錦繡聽言,不由想一個四歲傻丫頭,聽到這種消息應該會是個什麼表情?怕是連「屠城」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吧。

  瓊枝見她不說話,以為她被嚇著了,連忙半蹲下來:「小姐,小姐?!」

  薛錦繡愣愣地看著她,說話的語調比普通小孩都要慢許多:「我餓了,找阿娘,姐姐。」

  瓊枝見她臉色沒有多大改變,心中鬆口氣,柔和著聲音說道:「二夫人和三小姐都在老夫人哪裡呢,咱們快些去吧。」

  薛錦繡見她沒多問也鬆口氣——裝小孩真是太痛苦了!可她心底還是沒有輕鬆多少,無論出於什麼想法,她都不希望自己的便宜爹出什麼意外。

  到了福壽堂,老太太孔氏正與老三的媳婦兒閔氏聊得熱鬧。閔氏長了一張鵝蛋臉,嘴角總是微微翹起,不說話,卻先給了人三分甜。一雙丹鳳眼眼睛卻十分明亮,透著一絲狡黠。

  「上次你從送來的桃花兒露我嘗著就不錯,讓我這個老太婆好好瞧瞧,老三家的怎麼就生的這麼一雙巧手呢!」

  閔氏掩面笑道:「那桃花露味道雖甜卻不傷胃,正適合您吃。您吃的好,那我也不算白忙活。」說著,話音又一轉,「其實媳婦兒平日裡也不忙,逍哥兒、遙哥兒聽話的不得了,不哭也不鬧,醒了就對著媳婦兒笑呵呵的,兩個奶媽也照顧的盡心。媳婦兒閒著沒事就喜歡侍弄這些小玩意,還望老太太不要嫌棄媳婦兒糟蹋東西呢。」

  孔氏笑瞇了眼。在閔氏過門之前,薛家孫輩裡僅有兩個哥兒,其中一個還是庶出,而閔氏過門才一年便生了兩個大胖小子,這生育之功在孔氏眼中可是三個媳婦兒中頭一份的!拉著閔氏的手,一個勁兒地點頭:「喜歡,只要你弄的,我都喜歡!」

  這婆媳二人說著話,薛錦繡的娘親方氏則坐在一旁,微笑不語,盡職盡責地當佈景板,免得婆婆一旦想起她沒兒子,又往她們二房塞人!見著薛錦顏帶著薛錦繡來了,這才朝著二人點了點頭。兩個錦朝著老太太行了禮,便站到方氏身旁去了。薛錦繡覺得外面都快火燒眉毛了,你們居然還有閒情聊天!我那便宜爹到底怎麼樣了啊!真是急死人了!

  孔氏雖對方氏頗有微詞,但薛錦顏卻是個不錯的孩子,這份微詞倒還沒牽累到孩子身上。見著薛錦顏來,依舊招了招手,拉到坐到自己身旁,問道:「聽說咱們顏姐兒開始學習廚藝了。」

  薛錦顏乖巧地回道:「由廚房的張大娘教,現在還不讓動刀,張大娘說先只學幾道湯。」

  「這就對了。」孔氏點點頭,「她是個知道輕重的人,你可不要貪快,那些刀可不要隨便碰。咱們家的姑娘也不是要去當廚娘,只需知道怎麼做就行了。還是多學點規矩,女紅才是正理。」

  「老夫人教誨的是,顏兒記得了。」薛錦顏又從榻上起身,朝孔氏規矩的行禮。站定,欠身,步法,面容,皆無可挑剔。孔氏滿意了,讓薛錦顏回到方氏身邊。薛錦繡看著都覺得這位大姐真是太不容易了!薛錦顏走了回來,朝著方氏笑了笑,方氏欣慰地看著女兒,又轉過頭認真聽著孔氏說話。

  老太太孔氏喜歡熱鬧,卻也喜歡規矩,認為家裡一切都要按照規矩來辦事。薛錦繡如今四歲,還沒到認真學規矩的年齡,可她親姐姐,年僅九歲的薛錦顏卻是處在學規矩的黃金年齡,至少整個家族除了薛錦繡外,其他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是以每次來福壽堂吃飯,對薛錦繡來說都是一種煎熬,即便她不用立規矩,但那種氣氛,哎……難怪宅子裡的女人都不容易胖,人們都說心寬才能體胖,在這種能把吃飯吃成上墳氛圍的地方,想要胖起來也挺有難度的。

  薛錦顏牽著薛錦繡的手,朝她眨眨眼。薛錦繡很想回一個燦爛的笑容,給這位少女鼓勵,但是她不能……

  呆傻的薛錦繡只能繼續放空眼神,老實站著。

  薛錦顏歎口氣,心底嘀咕道:「阿繡還是這樣,以後可怎麼辦呀!」

  薛錦繡還不知道她正被親姐姐擔心著,門外簾子被撩起,丫鬟來報大夫人秦氏來了。

  孔氏雖然喜歡閔氏多一點,但管家的權利還是交給秦氏來,畢竟是長房長媳。且薛府是商賈,雖然家財萬貫,富甲一方又捐了一個虛官,但到底不是正經的官家出來的。秦氏卻是正經八百的官家小姐,雖然只是一個六品通判的庶女,但除了錢財之外,嫁入薛府不得不說是低嫁了。

  正因如此,孔氏便覺得更不能讓別人看不起自家,長房媳婦兒過門,管家大權自然要交給兒媳婦兒來。但孔氏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府中的錢財庫房鑰匙都在她這裡,一旦要取的銀子達到了五百兩,秦氏還是要向她報告一聲才行。

  秦氏身後跟著長女薛錦瑜,她也在正跟秦氏學管家,每日大家來福壽堂的飯食便是秦氏打理的,如今薛錦瑜跟著一起學。

  薛錦瑜如今十三歲,出落得亭亭玉立,令薛錦繡不由暗歎,古代的女孩就是早熟啊。

  行完了禮,薛錦瑜走到薛錦顏跟前說道:「聽說阿顏最近在學廚藝?」

  薛錦顏對這位長姐是非常不耐的,若是平日裡花園相見,不過是點個頭的交情。對此,薛錦顏「嗯」了聲便閉嘴不答了。

  薛錦瑜又道:「那阿顏可要小心些了。那裡亂,千萬不要傷著自己。咱們女兒家的手最是重要,萬一要是燙著,或不小心割了個小口子,下人跟著受罰不說,你也受苦了。」

  秦氏朝她們這邊看了一眼,說道:「阿瑜既然擔心妹妹,不如說些那裡該仔細的地方,畢竟你也學了這麼長的時間了。」

  孔氏抬了抬眼皮子,輕輕道:「有些事也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的,早些用飯吧,免得把孩子們給餓著。」

  秦氏笑意僵了一下,連忙起身道:「老夫人說的是。」

  眾人擁簇著孔氏入座。方氏微微鬆口氣:還好,這次沒有談及納妾的事。一旁的閔氏瞧著秦氏那張臉,心中不由樂開了花——叫你顯擺,呵,可惜老太太就是不買你的賬!不就是管著家麼,她閔氏在娘家時,也是管家的好手,至於你秦氏來這裡顯擺!

  媳婦兒們站在一側立規矩,不過孔氏也不是特別刁鑽的婆婆,讓她們夾了些菜,布了湯,見每個人都規規矩矩地也就入座了。

  原本薛家的飯桌上是沒有食不言這一項的,但自從秦氏過門,孔氏為了顯示自家也是很有底蘊規矩的,便硬是將幾個兒子以及下人吃飯的規矩給立上了。後面過門的方氏,閔氏自然也是遵循著食不言這項規矩。

  薛錦繡覺得這樣吃飯可沒意思了,心中不免又開始懷念穿越前的日子。薛錦顏坐在她身邊,時不時關注著自己的妹妹,見她太過發呆,便輕輕推一下她,免得在孔氏面前失了禮數。

  今兒吃飯,幾個庶出的姐妹都沒有來。大房的兩個聽說是病了,但誰知道是不是真的。薛錦繡可還記得她們搶原來小阿秀的布娃娃又告黑狀的事。二房薛錦繡她的庶姐姐倒是真病了,至於三房閔氏,剛嫁來一年,又生了兩個大胖小子,孔氏暫時還不會給三房填姨娘。

  一頓飯寂靜無聲,跟平常一樣,沒有任何異常。薛錦繡卻還記得之前習秋說的那些話,如果涼州那邊真的出了什麼意外,這些夫人們肯定會知道,就算有再好的修養,定然也不會這樣淡定。如此看來,她那便宜爹應該還是平安的。若是便宜爹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她的便宜娘方氏在薛府的日子就更難熬了。

  可惜薛錦繡心想事成技能基本為零,眾人用完飯漱了嘴,又陪孔氏聊天。方氏雖已盡量的閉嘴不言,孔氏卻道:「老二家的,你也要為老二想想。」

  方氏心頭一緊,果然還是來了!

  孔氏半瞇著眼:「你瞧他大哥和三弟,你怎麼忍心讓老二就這樣無子下去!」

  方氏連忙低頭,小聲道:「是媳婦不孝。」

  孔氏不動聲色,正打算抬手指著自己屋裡的大丫鬟,外院的總管事李良才突然跑來,一頭的汗也顧不得擦!孔氏當即臉沉下臉來!

  「老夫人,二爺、二爺他回來了!」

  薛錦繡心頭一震。

  方氏最為激動,她丈夫出門已快一月,如今回來正是個好消息。誰料還沒高興多久,李良才便道:「渾、渾身是血!在外院!大爺已經去請了大夫來了!老……老夫人,您去看看吧!」

  「什、什麼!」孔氏只覺得腦中嗡了一聲,三個媳婦兒立刻將她扶住了。好在孔氏身體一向健朗,到底還是挺了過來,抖索著雙手:「永……永年他……他……他……」

  方氏心中萬分焦急,立刻道:「咱們趕快去前院看看吧,這裡也說不清呀!」

  「對!對!去前面,快點!」孔氏也回了神,抬腿便往走。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7 11:14 PM


第三章:傷勢

  薛錦顏也拉著薛錦繡往前院走,誰料剛跟出去幾步,方氏遣了身邊的趙媽媽將二人先帶回院裡去。薛錦顏自然是不肯,她萬分緊張自己親爹的傷勢。可趙媽媽是奉了方氏的令,前院亂糟糟一片,若是再嚇著兩個姑娘,那可真是罪過了。也虧得她是方氏身邊的老人,有幾分威信,當即道:「姑娘也為二夫人想想,若你們再出什麼好歹,夫人可怎麼活?」

  薛錦顏蠕動了幾下嘴巴,終是在趙媽媽的注目下微微點頭,帶著妹妹回去了。一路上兩個小姑娘均沉默不語,薛錦顏怕自己一旦開口定會失聲痛哭,萬一將妹妹再嚇出什麼毛病……她,不能哭,不能哭。

  薛錦繡也是心神不寧,一路上東想西想,覺得不能回自己的小院去,便仰起頭,緩緩道:「阿姐……我跟你一起覺覺……」

  薛錦顏點點頭,猛地吸吸鼻子,對著自己的大丫鬟巧月道:「一道去主屋等阿娘回來吧。」

  薛錦繡讚許地看著她,太好了,這樣就能很快知道便宜爹的情況到底如何了。

  前院中,燈火通明,丫鬟家僕來來往往,卻都各個屏聲斂氣,神色匆匆。孔氏已到了一旁偏屋坐定,下手處正坐著三位連夜從城裡請來的名醫。孔氏眼角的淚痕還沒幹,焦急問道:「永年到底如何了?」

  為首的錢大夫道:「二爺雖然傷的重,但萬幸的是沒有傷著要害,如今只是昏睡過去。吾等已將將血止住,又用了山參提氣,二爺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

  話音落,屋裡的女眷頓時道了句:「阿彌陀佛」。壓抑在屋中的沉悶之氣,稍稍散了些。

  錢大夫又道:「只是二爺雖沒傷著要害,但失血過多,需要好生靜養才行。這段日子還是要常備參湯,補血養氣。易要注意傷口,癒合時千萬要小心。」

  孔氏點點頭,折騰了近大半夜,她也乏了。方氏見狀,立刻道:「娘,您去歇著吧,二爺這有我呢,再不濟也有這丫鬟小廝們守著。您若是累著了,二爺醒了也會怪罪的。」

  「嗯,那你可要仔細了,缺了什麼就問你大嫂要。」

  方氏瞧了秦氏一眼,說道:「大嫂辦事一向周道,這些我都曉得。」

  孔氏又交代了些,便起身回屋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眾人見薛永年傷口不再怎麼滲血了,便才將他慢慢抬到後院二房的院子裡。

  方氏道:「大家都回去歇息吧,大嫂也早點休息,明兒又是一大堆事,這府中裡裡外外都離不開你。」

  秦氏聽著覺得順耳不少,加之她對這位二弟妹也不算討厭,當即客氣道:「眼下二弟身邊也不能離開人,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缺了什麼,就只管打發丫頭來問我要,公中的藥材是管夠的。」

  方氏再三道謝,眾人也不多打擾,紛紛告辭了。

  夜已深,方氏令丫鬟紅袖搬了一張貴妃榻來放在一旁,方便她照顧薛永年。此時薛錦顏倆姐妹從一旁暖閣子裡走來,只覺得方氏突然間憔悴了許多,又走到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薛永年,眼眶頓時紅了一圈。薛錦繡雖對這位便宜爹沒有多少感情,卻也覺得有些難受。

  方氏道:「你們怎麼還不去睡?」

  薛錦顏小聲道:「女兒想陪著阿娘,跟阿娘一起守著。」

  方氏伸手撫摸她的發頂,柔聲道:「睡去吧,阿娘這裡有趙媽媽他們不礙事的。」

  趙媽媽也道:「是啊。顏姐兒的一片孝心二爺都清楚呢。顏姐兒年紀小,可熬不得,萬一累病了,夫人又該傷心了。況且繡姐兒身子也剛好,顏姐兒還要幫忙夫人照顧繡姐兒呢。」

  薛錦顏想了想,又瞧了一旁的薛錦繡,點點頭,同意了。

  除了第一天夜裡有些人心惶惶,後來的日子又恢復到了薛府大宅往日的寧靜。彷彿二爺受傷,不過是往一汪深潭裡扔下的一顆石子,泛起幾圈漣漪後,又沉於潭底了。

  府裡的各院管事,婆子,老媽媽都有條不紊的忙碌著。孔氏打發了身旁的李媽媽過來,告訴方氏這段日子就安心照顧二爺,不需要去請安了,順帶也把二房幾個小丫頭的安也給免了,都留在二爺身旁盡孝。

  薛錦繡早起後,便到了主屋看看方氏,正巧遇到了羅姨娘。這位羅姨娘原本是方氏的陪嫁丫鬟,後來方氏因子嗣問題總被孔氏念叨,便將她收成了二爺房裡人,在羅氏誕下一女後便抬成了姨娘。

  總體來說,在他們二房主母與妾侍之間的關係還算和諧,雖然薛錦繡作為一個穿越者來說總覺得這種和諧很微妙。

  羅姨娘正拿著帕子,看樣子已經哭過一次了。

  「怎麼好端端的就突然……」羅姨娘哽咽了,「夫人,我也過來幫著照看二爺吧,您別把自己給累著了。」

  方氏歎口氣:「錦蘭那丫頭離不開你,她自幼身子不好。說到底她也是你身上掉的一塊肉,你幫我把她照顧好,我便要謝謝你了,二爺這裡你且放寬心。」

  早就過來的薛錦顏也道:「爹爹這裡有夫人,還有大夫照顧。蘭妹妹那裡卻少不了姨娘,我聽聞蘭妹妹昨夜又燒了,姨娘還是多多照看蘭妹妹為好。」

  羅姨娘見她們這樣說,也只好點頭了。又站了一會兒,見方氏神色有些不耐,便欠身告辭,回自己屋了。方氏這才鬆口氣。薛錦顏卻有點不喜:「已經夠亂了,她還過添什麼麻煩!」

  方氏道:「她這也是一片心……」話雖這麼說,言語間卻充滿了無奈。

  薛錦顏微微動了動嘴,又見方氏的確很是疲憊,想了想還是將話嚥下去,不願讓她再操心了。

  方氏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女兒,只覺得對她虧欠太多。想當初大嫂的孩子阿瑜如阿顏這般大的時候,雖性格有些頑劣,但也不乏小女兒家的俏皮。而阿顏,小小年紀,心裡卻裝了許多事,懂事的令人心疼。

  薛錦繡見方氏看著薛錦顏一臉愧疚的模樣,也能猜到她的想法。她也挺佩服薛錦顏的。

  親爹在家裡中排行老二,不及老大有地位,也不如老三受寵。親媽娘家是富商,背景不如官家出身的秦氏,雖與閔氏差不多,卻沒有兒子。她沒有兄弟幫襯,親妹子還是個小傻子,不加分,一直拖後腿……

  就這樣,她還能憑借自身的表現在孔氏那裡贏得一席之地,順帶幫二房加分。這妹子放到現代,那也是一個女強人級別啊!薛錦繡默默想著,順帶盤算一個計劃,一個讓眾人漸漸接受二房的六小姐阿繡從癡傻變成正常小姑娘的計劃。這個要循序漸進,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她還不想被眾人當做怪物。

  母女三人各有心事,時間倒也過得挺快。

  簡單用了午飯後,只聽到床上傳來了細細的咳嗽聲。方氏一愣,既然大喜,連忙走了過去:「二爺、二爺你醒了?!」

  趙媽媽連忙去請了大夫過來,薛永年啞著嗓子:「我……我這是……回來了?」

  方氏再也支撐不住,流著淚就道:「回來了,回家了,平安回家了。」

  錢大夫立刻把了脈,又看了看傷勢,捻著鬍鬚,大鬆了一口氣:「二爺已經無礙了,老夫去開幾幅調理的方子,照著喝就行了。」

  方氏再三謝過,又令趙媽媽封了銀兩。錢大夫客氣推脫幾次後,便收下了。

  薛永年喝了些水,又道:「魏……魏友德呢?他……他回來沒有?」

  方氏替他擦著臉,柔聲道:「都回來了,您就放心吧。」

  薛永年顯然不信,費力地坐起身:「我的命是他救回來的,你快去看看!」

  方氏這才驚住了。當初她一心都撲在了薛永年身上,那裡還顧得了別人。且跟著薛永年出去的人府裡自有安排,除了二房院子裡的事,她一向也是個不管府中事的人,聽得薛永年如此說,當即道:「是我疏忽了!這就派人去看看。」又朝著一旁喊了喊:「紅袖,去魏友德家看看,是個什麼情況速來報我。」

  薛永年見她安排下去了,也鬆了口氣。這次死裡逃生令他感慨良多,一時間也不願再多說什麼。方氏也只盼著他平安就好,夫妻二人就那麼相互看著,倒也不覺得尷尬。

  紅袖到了魏友德家一看,才發現魏友德傷的比薛永年還要重。魏友德家的早就哭成了淚人,紅袖安慰了幾句,便回來了。

  此時,薛永年又安睡過去。方氏坐在外廳裡,聽紅袖道:「傷的挺重,看樣子是熬不過去了。」

  方氏道:「二爺說他是救命恩人,咱們若是就這樣放著不管也太沒良心。大夫過去看了嗎?」

  紅袖道:「魏友德家的說有去看了,但……」

  剩下的話她也不好往下說了。薛永年救回來都是花了大力氣,可魏友德不過是個車把式,l連個管事都不是,自然也就……

  薛錦顏道:「大伯母那裡怎麼說?」

  紅袖搖搖頭:「大夫人怕是還不知道,畢竟咱們也是聽二爺說了,才知道。」

  方氏理了理頭髮,起身對紅袖道:「你去請錢大夫去看一下,再將二爺的藥送些過去。」

  薛錦顏抬起頭:「阿娘,我們現在是去找大伯母嗎?」

  方氏點點頭:「嗯。」畢竟府裡的大小事都是秦氏在打理,雖然這次是二房的事,但也要讓她知道,不然又該憑白生出不少是非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7 11:16 PM


第四章:恩人

  方氏帶著薛錦顏去了秦氏那裡,薛錦繡留在屋裡讓趙媽媽和瓊枝照看著,免得添亂。

  秦氏這邊,正與各房各院的管事媽媽說話。管著廚房的婆子道:「三夫人那裡想要血燕,說是兩個哥兒年紀小,怕吃不慣公中的飯,想開個小廚房可好?」正說著,簾外丫鬟稟:「夫人,二夫人來了。」

  秦氏放下手裡的賬本。方氏剛進屋,四周看了一眼,說道:「嫂子,弟妹來叨擾了。」

  四周的媽媽婆子極有眼色地欠身退出,秦氏連忙道:「有什麼叨擾不叨擾的,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了,趕緊說說。」

  方氏遂將魏友德的事一一告之,秦氏面容不改,當即道:「我當是何事,魏友德救了二爺一命,這是大恩,咱們薛家豈能坐視不理!」當即喚了門外的婆子,「去跟李良才說,請大夫去魏友德家,需要哪些藥材都由府裡出!」

  方氏起了身:「如此,多謝嫂子了。」

  秦氏端了茶杯,笑道:「都是一家人,談謝不就傷了情分麼。你那兒想來也忙,我就不留你了。」

  「嫂子慢忙。」說罷,方氏便告辭了。

  過了許久,薛錦瑜從屏風後走出:「阿娘,三嬸的小廚房……?」

  秦氏摸摸她的頭:「這些事你不要管,去忙自己的吧。」

  薛錦瑜癟癟嘴:「知道了。」

  待女兒走後,秦氏的臉徹底陰沉下來。身旁的孫媽媽端著一個瓷碗走來:「夫人,這是剛熬好的燕窩粥,您趁熱吃吧,別把自己累著。」

  秦氏冷笑一聲,接過碗:「累什麼,誰讓是我管著這個家呢。」

  孫媽媽道:「常言道,老人疼子,可再疼,也漫不過祖宗禮法去,您還是大房夫人。」

  秦氏歎道:「哎,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二爺這次事,府裡至少損失了三千兩銀子,涼州的買賣是做不成了,府裡少了一大進項。可這開銷卻一樣也少不了,今兒這個要吃參,明兒那個要燕窩,還必須是血燕,各個都是有身份有體面的太太小姐,誰都不能怠慢了。如今又來個魏友德家的……呵,她不是想管家嗎,我就讓她來管個試試!」

  孫媽媽大驚,她自然知道秦氏所指的這個「她」是誰,連忙道:「夫人可不能說氣話,那些個不過都是小家子裡出來的,眼皮子淺!夫人嫁到薛府這麼多年,府裡上上下下哪個不服氣夫人的,若是讓她來管,豈不是要出大亂子!」

  秦氏微微瞇起眼,低聲道:「就是要出亂子才好,讓她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斤兩。」說著,心中已有了盤算,笑了笑,舒暢地喝完粥,起身去教導大女兒了。

  這廂方氏離開後,就立刻讓跟著薛永年辦差的吳頭跟著李良才去魏友德家了。半個時辰後,她親自去了。魏友德家的婆娘和兩個娃頓時驚住,立刻就跪下來磕頭,方氏連忙讓他們起來,著實有些不明所以。

  吳頭從裡屋走了出來,帶了一身的藥味:「夫人,這魏友德是個命大的,也幸虧錢大夫來了,若是早晚片刻,怕是就……」

  原來如此。如果不是她當時先派了錢大夫和送藥來,哎……

  方氏心底稍稍鬆口氣,總算是沒有誤事。又對魏友德家的婆娘道:「你放寬心,二爺是不會忘了你家的。二爺親口對我說,魏友德是他的救命恩人,讓我好好照顧你們。」說著,又對紅袖道:「這幾日你就留在這邊,缺了什麼就來問我。」

  魏友德家的忙道:「這可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夫人能送藥又請大夫來,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紅袖道:「你就答應了吧。咱們二爺和二夫人都是一言九鼎的人,說要照顧你們,就一定不會棄之不理的!」

  魏友德家的左看看右看看,見他們不是說笑,也就默默點了頭。

  方氏見都安排妥當,也就不多留。不過經過此事,她長了一個心眼,讓吳頭將這次跟著薛永年出門的人都挨個看了一遍,將各自的情況弄清後來報她。再根據各人情況不同,方氏從二房的賬中支出銀子,一一送過去。

  薛錦繡在一旁看著方氏做著這些事,只覺得再平常不過,可落在其他人眼裡,二房二爺和二夫人好心腸的名聲便這樣傳出去了。畢竟手握了這些人賣身契的主子,能辦事這麼周到的,真不多見。

  薛錦顏幫著算賬,放下了筆說道:「一共是支出八百兩。娘,這些都是咱們自己拿嗎?」頓了頓又道:「爹也是為了府裡的生意才去的涼州。當時大伯藉口是府裡的頂樑柱,不能隨便離府;三叔推說孩子小,不能離人,是以才是爹去的那個地方。」薛錦顏怎麼想怎麼不甘心:「奶奶也說了,這次是事是公中的事,爹也是為了府裡,那些人同樣也是為了府裡……」

  誰料話未說話,方氏猛地怒斥道:「你給我站起來!」臉色頓時變得萬分難看!

  薛錦顏嚇了一跳。

  方氏道:「要沒有這些人,你爹就回不來了!他們都是跟著二爺辦的差,自然要由咱們二房來出這個錢!往日我見你聰明,如今看來不過是些小聰明罷了!咱們雖是商家,但也要知道,人命和銀錢比起來,到底孰輕孰重!」又喚來了薛錦顏身邊人:「你們都是怎麼教小姐的?!」

  媽媽丫鬟們「噗通」跪了一地。

  趙媽媽想要勸一聲,卻被方氏一劑橫眼瞪了回去,乖乖閉上了嘴巴。薛錦繡本來坐在一旁玩,見這架勢,也只好跟著站起來。

  方氏道:「每個人出去領兩板子,罰一個月的月錢!知道嗎?!」

  薛錦顏本還覺得無所謂,如今方氏就因一句話要罰她房裡人,薛錦顏急了,立刻道:「這些和她們有什麼關係!是女兒自己說錯話了,女兒自願領罰!」

  「為娘的若是養出了一個涼薄的閨女,還不如現在就打死你!既然你自願領罰,你房裡一共四個人,就罰你四個月的月錢,另抄一百遍孝經!我也不說為什麼罰你,等你明白自己到底錯哪裡了,再來說話!回屋去吧!」

  薛錦顏緊抿雙唇,有些委屈,卻還抑著眼中淚水,帶著媽媽丫鬟回去了。

  方氏揉揉額頭,煩心不已。趙媽媽替她倒了杯茶,輕聲道:「顏姐兒這也是為了咱們二房著想,她還小,慢慢教就是,何必罰的這麼重呢。」

  薛錦繡抬眸,心想:這是原則問題,也難怪便宜娘會生這麼大的氣了。

  便宜娘倒也厲害,以彼之道還治彼身這招玩的漂亮,你不好好待別人,就不要指望別人也會真心待你了,尤其是跟著老大混的小弟,看見老大這麼涼薄,那不早就死了心,誰還會替你賣命啊!有些事需要計較,但有時候斤斤計較反而會誤事。不過這也是因她薛錦繡是個旁觀人才會看的這麼清楚,如果她處在薛錦顏的位置上,那就不好說了。想及此處,薛錦繡心中一片陰沉,烏雲密佈。

  「我寧願她跟阿繡一樣,也不願她以後成了那樣的性子。」方氏說著,將一旁還在愣頭愣腦跟著罰站的薛錦繡一把抱了起來,親暱地捏了捏她的胖小臉:「都說傻人有傻福,阿繡啊,你是個有福的,要快快樂樂地才好啊……」

  薛錦繡:……

  母女二人正說著,裡屋突然傳來一陣咳嗽。方氏連忙過去,扶著薛永年幫他順氣。

  過了會兒,薛永年緩了緩道:「都辦好了?」

  方氏道:「都辦好了,不僅魏友德家,我也讓吳頭把其他幾家人的情況也問了,都派了人送了藥和銀兩過去。爺,你就安心養病吧。」

  薛永年撫摸著方氏的手:「多虧你了。」

  方氏眼眶一熱:「這有什麼,夫妻二人還談什麼謝不謝的。」

  薛永年卻道:「我常年往外跑,這府裡若不是你……」

  薛錦繡:喂喂,不要忽視我呀!我還在這裡,秀恩愛的要自重啊!

  方氏只覺得心頭暖暖的,倒也還知道屋裡多出一個人:「阿繡,過來。」

  薛永年見不遠處站著一個小胖丁,也停止了抒情,對著閨女招招手:「快讓阿爹看看。」

  薛錦繡吸吸鼻子,賣萌時間到了。噠噠走了過去,送上一個大大的笑臉:「阿爹……」

  薛永年摸摸她的小肉臉,又問:「阿顏呢?」

  方氏道:「她剛回屋了,我這就讓她來。」說罷,便遣了趙媽媽去。

  薛永年長歎一口氣:「這次能回來,真是祖宗保佑啊。在路上時我就常想,萬一我……」

  話未說完,就被方氏給打斷了:「別說這種喪氣話!呸呸呸!」

  薛永年見妻子認真的模樣,不由笑了笑:「好,不說了不說了。」只是過了會兒,又沉下了臉:「但有一事還要告訴你,涼州那邊的生意,怕是做不了了。」

  「人比生意重要。」

  薛永年不置可否,繼續道:「都說險中求富貴。你也知道府中一大進項便是將涼州的香料販到南邊,雖說北邊一直亂著,但我想憑借咱們長陵和順堂薛府老宅的名號,雖說險一點,但也能無礙。哎,沒想到……」

  「涼州到底亂成什麼樣了?」

  薛永年神色悲慼,那是一個噩夢。

  「要不是我們提前走了三天,不然就死在涼州了。我們走後,涼州就被北漠被攻破了。幸虧鎮北侯俞老將軍及時來救,那群豺狼才沒繼續南下進犯。誰料中途還是遇上了一小股北漠的騎兵,要不是魏友德他們支撐到鎮北候的軍隊到來……哎,魏友德被砍傷了腿,林家的送了命,還有……」剩下的話,他也說不下去了。總之這次能撿回一條命,真是萬幸!

  此時,薛錦顏進了屋,見著親爹醒來,就直接撲了過來,眼淚唰唰的流下。饒是薛錦繡對這家人沒多少感情,見此場景,也跟著哭了。

  過了半響,薛永年哽咽道:「都好好的,哭什麼。小姑娘家哭多了就不好看了……」

  大家漸漸止住了淚。薛永年見完了女兒,也累了。方氏見他面露疲憊,讓他趕緊休息。

  薛錦繡回了自己的小院,心中久久不能平復。穿來了這麼幾個月,雖然這個時空許多地方不熟,不過由於府裡一直在涼州有生意,所以對那裡她還算熟悉。薛府所在的長陵城離涼州不過一月路程,一旦涼州徹底失守,那長陵就是一隻任人魚肉的肥羊!

  搬家,必須搬家!

  這世道太亂了,要趕緊往南邊走,不然任憑薛府再大的家業,都得賠進去!北漠人可不是吃素的,若是他們這群婦孺商人面對那些刀鋒……薛錦繡不禁打了個寒顫,有些事她連想都不願去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7 11:18 PM


第五章:爭論

  薛錦繡對這個時空本來就沒有什麼眷戀感,更沒有那種故土鄉情的情結,只是等她就那麼被自己腦中的場面嚇呆了好一會兒後,就發現在古代舉家遷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大家族。

  怎麼辦,她還不想死啊!沒錯,薛錦繡小朋友是一個怕死的人,而且比一般人要怕的多!!

  她會常年在家裡囤積至少一個月的儲備糧食和飲用水,隨身都會帶上簡易的逃生救生工具,自小學習攀巖,游泳、潛水等各項在危險時刻能夠求生的技能,對各種安全法則牢記於心,每年都會參加兩次逃生演習等等。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她人生的偉大目標——長命百歲,而奮鬥!

  瓊枝見她似乎有些魔障了,連忙喊了一聲:「小姐!」

  「啊?」薛錦繡被驚了一下,連忙回頭。

  瓊枝見她回過神,稍稍安下心:「這幾日府裡忙,小姐也累著了,早點歇息吧。」接著便不由分說地將她抱上了床。

  薛錦繡抓狂,特別想搖她——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啊姐姐!

  床鋪早已鋪好,瓊枝替她蓋上被子:「小姐莫怕,我就在一旁守著呢,有事吩咐一聲就成。」

  薛錦繡:我不想死……TT

  這一夜薛錦繡是輾轉反側,剛睡著便夢到自己被斬首,分屍,車裂,凌遲。被那些漠北人一人拉著一隻小胳膊小腿,然後,「卡嚓!」

  「啊——」

  一聲尖叫刺破夜空!瓊枝連忙起身:「小姐?小姐怎麼了?」

  薛錦繡閉著眼,滿頭的汗:「我沒事,沒事。」

  瓊枝不敢大意,直到確定她再次睡著,這才放下了簾子。

  第二日,薛錦繡頂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眾人面前,方氏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瓊枝道:「昨夜裡小姐做了噩夢,驚嚇到了。」

  「快來讓我瞧瞧。」方氏連連招手,薛錦繡只好趕緊過去。

  方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又仔細看了看:「怕是被這幾日的事給驚嚇住了,去拿點安神香晚上點著。」

  瓊枝道:「不用不用煎幅安神的湯藥?」

  「不用,小兒喝多了藥不好。」方氏又問了薛錦繡這幾日的飲食起居,見一切如常,事情便告一段落。

  又過了幾日,府裡一切如常。涼州那邊也沒有什麼特別不好的消息傳來,漠北人年年來犯,大家都習慣了,畢竟有鎮北侯老將軍在哪裡鎮著呢。

  薛永年養了這幾日,也能下地了。羅姨娘來看他,剛進門眼淚就流出來了。薛永年皺了眉,自從回來後他是最見不得這樣悲秋傷月的場面,方氏也呵道:「哭什麼,爺都回來了,咱們都要高興才好。」

  羅姨娘悄悄瞅了一眼薛永年,見他面露不悅,連忙收了淚,笑道:「瞧我,是應該高興些的,高興些的。」說著,又遞上了自己做的襪子,「這是給二爺和夫人做的,這個穿的透氣。」

  方氏沒說話,只是靜靜看了她一眼。

  薛永年突然經生死巨變,對家人的眷念更深些,對於旁的暫時還顧及不上,也只是隨口道:「嗯,你有心了。」

  羅姨娘心頭一喜,連忙道:「我聽說二爺最近胃口不太好,想了想,如今初夏天也有些熱,便想去爺熬一碗蓮子羹……」還欲說些什麼,薛永年已經不耐的打斷了:「你有這閒工夫就趕緊把阿蘭照顧好,怎麼這麼長時間了,一直病啊病的!」

  羅姨娘又給嚇得唯唯諾諾:「二爺您也知道,阿蘭……阿蘭那孩子是胎裡帶出來的病,她這樣病著我也難受,我,我……真恨不得把心挖給她,讓她快點好起來。」

  方氏見勢不妙,終於開口道:「這話說得,難道阿蘭就不是我跟二爺的孩子?心挖出來有何用,趕緊看大夫吃藥將身子調養好才是。也別悶著她,能下床了就在屋子裡走動幾步,太嬌弱的也不好。」

  薛永年點點頭:「夫人說的是。」

  羅姨娘低下頭,誰也沒看清她的神色。

  過了會兒,薛永年擺擺手:「你去照看阿蘭吧,這才是正事。」

  羅姨娘期盼地看著他,見毫無轉機,只好點頭道,輕聲道:「……是,我這就去。」

  院子裡,瓊枝正帶著薛錦繡玩鞦韆,見著羅姨娘又是一幅梨花帶淚的模樣出來,二人都囧了。

  二房人都看在眼裡,羅姨娘雖有點想爭寵的心思,但還算是個本分的。只是動不動就一副梨花帶淚,楚楚可憐的樣子,感覺誰都欺負她,這就……是吧,薛錦繡都覺得這個羅姨娘是不是有點輕度的被害妄想症啊。

  到了夜裡,薛錦繡想回到自己房裡睡。自從上次她做了噩夢後就一發不可收拾,每晚都過得很精彩,點安神香已經沒用了,除非誰照著她後腦勺給她一棒子。是以方氏便將她放到自己房裡,與她一起睡。許是身邊多了人,薛錦繡倒也睡得踏實。只是一天兩天還好,這都三四天了,方氏還沒有放她自己回房睡的意思,薛錦繡好歹也是活了一回的人了,臉皮再厚,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可方氏不管,在她看來薛錦繡還小,若不是薛府的規矩孩子三歲後就必須要住在自己的屋子裡,她是不會讓薛錦繡一人住過去的。如今好不容易找著個由頭將她帶回身邊來,怎麼會輕易放手。

  薛永年知道妻子的小心思,也十分配合。

  二人一起逗逗小阿繡,見她急了就立刻收手,哄著孩子安睡後說說夫妻夜話,也是一件舒暢之事。只是可憐的薛錦繡,每天裝睡不說,還要當個圍觀者,哎,又是一項考驗演技的功課啊!

  方氏哄了薛錦繡睡著了,見薛永年望著床帳發呆,不由道:「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薛永年苦笑了會兒,說道:「以往北漠來犯,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可我經過了這次,卻著實有些後怕。你看,這涼州與咱們長陵不過一月的路程,雖然路上都有朝廷的重兵把守,但我終究是放不下心啊!」

  方氏不由蹙起眉,問道:「爺這是說的什麼,我倒是聽不明白了。」

  薛永年想了想,乾脆做起身,道:「你……哎,算了,睡吧。」

  方氏不幹了,這吊著人胃口的話是怎麼回事啊,當即道:「你可說吧,不然我這一夜都睡不踏實!」

  薛永年提了口氣,肅然道:「你有沒有想過去南邊?」

  裝睡的薛錦繡:!!!

  方氏一愣,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呢,爺您忘了,我祖家就是南邊的,小時候還回去過呢。這多年了,有時倒也想去看看。」

  薛永年擺擺手:「不是回去看看,而是咱們一家都遷到那裡安家了!」

  方氏呆住了。

  薛錦繡很激動,可惜她還是只能:zzzzzzz……

  方氏盯著薛永年,一字一句道:「這可是件大事啊!爺你怎麼……?」

  薛永年洩了氣:「看,連你都覺得不可行。哎……」

  方氏嬌笑著拉了拉他的手臂:「我可沒說不行。只要是你說的,我自然都同意。爺你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啊,你說的話肯定都是有道理的。」

  薛永年被妻子拍的很舒服,過了會兒,說道:「北邊太亂了,萬一打到長陵城。我想過了,咱們府的生意雖然是在北邊,但是南邊那裡也不少,只要細細打理,哪裡都能賺到銀子。你的話是對的,人比生意重要。」

  這一夜,薛錦繡睡得很是安穩。

  ——既然便宜爹有了這個念頭,那搬家就有希望了!

  「不行!」

  薛家大爺當即站起身,面色不悅。

  薛永年想了一夜,決定來找大爺商量,誰料才開了個頭,就被否定了。薛永年無奈道:「大哥,樹挪死,人挪活啊。如今北邊亂,好、好,我也不提遷府了,讓老太太他們先去南北過幾天安穩日子可好?」

  「你……」薛大老爺看著自己的二弟,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過半響,終於道:「咱們薛府,咱們薛府在這裡三代人的心血啊!別人都是怎麼稱呼咱們的,咱那是長陵城和順堂薛家老號!你去了南邊,你去的南邊那還是長陵城嗎?那還是薛家老號嗎?!」

  「大哥!人要知道變通啊!」

  「你閉嘴!」薛大老爺吼道:「不要拿你那些生意經來跟我說祖宗禮法!」又思及自己是老大,應該穩重點,緩了緩語氣,說道:「哥知道你這次出去受了驚嚇,但你經過此事更加清楚,只要有鎮北侯在那守著,有朝廷的兵馬在那邊駐紮,咱們長陵大可高枕無憂!」

  薛三爺慢騰騰地品了口茶,撇了他二哥一眼,悠悠道:「二哥,你莫不是怕了吧?」

  「老三!!」薛永年沒想到他居然來這麼一句!

  薛三爺笑了笑:「咱麼可別忘了,前年也是漠北來犯,鬧得城裡人心惶惶。那東街的劉掌櫃就怕咱們長陵城破,於是賤價把手裡的鋪子給賣了,帶著家眷去了南邊。結果怎麼樣?南邊那兒的生意不好做,別人都是世代在哪裡經營,你一個外人去……我可是聽說那劉掌櫃現在落魄的,只得遣散家中奴僕,去鄉下買了幾塊地,溫飽罷了。當時大哥說的什麼,遇事莫慌!」

  「三弟說的極是!」薛大老爺連連點頭,「咱們薛府雖說不是什麼名門世家,但也是這長陵城裡頭一號的!若是讓人知道,咱們府的爺兒們因為怕那沒影的北漠人,就舉家南遷,這豈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以後去了九泉之下要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見薛永年還要說些什麼,薛家大爺毫不客氣地打斷他:「這件事是你糊塗了,我知道你也是為家裡好,便不與你計較。但只此一次,這種話,以後休要再提,免得讓老太太聽到了,氣出個好歹來,豈是咱們能擔待的了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7 11:24 PM


第六章:心思

  薛永年被薛大爺和三爺兩個陰一句陽一句的,最後遷徙一事只有不了了之,帶了一肚子的氣回院。

  方氏與他夫妻十數載,知道他心裡不痛快。正欲上前安慰幾句,薛永年道:「我去書房坐坐,午膳你們自己用吧。」說完,便去了書房。

  方氏輕聲道:「當心身體。」薛永年嗯了聲,便走了。方氏瞧著他消瘦的背影,幽幽歎口氣,只好自行回屋。剛落座,秦氏身邊的孫媽媽過來,請方氏去大房一敘。

  方氏不由問:「有何事?」

  孫媽媽一笑:「大約是關于小姐們去閨學的是吧。」

  方氏來了精神,這是關係到女兒的大事,立刻帶了媽媽丫鬟去秦氏那邊。

  薛錦繡也想去,奈何她姐姐薛錦顏目前處於閉門思過中。以往方氏都將她交給薛錦顏帶著,薛錦顏不能出門,她自然也不能跟去。

  哎,想了想,待方氏走後,抬頭對瓊枝道:「去……姐……」

  瓊枝心領神會,帶她去了薛錦顏那邊。薛錦顏正坐在屋子裡繡花,見妹妹來了,也沒有往日的興致,略略招呼了幾句,又坐回去了。

  雖然古代女孩兒早熟,但要她一下明白方氏的用意還需要點時間。不過薛錦繡相信阿顏小朋友,她是很有天賦的!

  「姐……」

  「嗯。」薛錦顏捏了捏妹妹的臉,唔,手感不錯,再捏一下,再再捏一下,最後一小下下就好……

  薛錦繡:==

  等她捏夠了,才發現妹妹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頓時有點尷尬:「咳,都愣住做什麼,把果子擺過來。」

  薛錦繡見她不那麼鬱悶了,又開口道:「閨……學……」

  「閨學?」薛錦顏愣了一下。

  瓊枝道:「方纔大夫人來請夫人過去,說是商量小姐們入閨學的事呢。」

  剛說完,薛錦顏的臉頓時黑了:「呵,大伯母還好意思提閨學,她家的阿瑜不是寶貝著麼,怎麼現在又說起這事了?!」

  薛錦繡啃著小點心,心道:有門兒!

  四周丫鬟極有默契地閉嘴,現在是薛錦顏正怒的時候,誰也不想做炮灰。

  「阿瑜是金做的玉做的人,碰不得說不得。當初是誰去了閨學,連半月都不到,就吵著要回來,說其他小姐們欺負她!又說咱家的生意太大了搶了別人的臉面,別人家的女兒便在閨學裡暗中給她使絆子,害得她都沒個安生環境來學!」

  薛錦繡默默聽著:哇,沒想到那位大房的阿瑜小朋友,在家裡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沒想到去了外面還是這樣柔柔弱弱的啊,不過這些事阿顏小朋友為何如此氣憤?

  「讓她一狀告到了老太太那裡,又有大伯母在旁邊幫腔!呵,說什麼咱們府的女兒金貴,心思單純,還是不要去閨學了!她家的阿瑜不去就算了,憑什麼我們二房也不能去啊!」

  薛錦繡:……竟然是這樣!

  她在穿來連半年的時間都沒有,只知道阿顏對阿瑜左右看不順眼,沒想到中間居然是這麼個緣故。因為你一個人覺得閨學不合適,就攛掇著老太太下令全府的小姐都不用去閨學了,這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薛錦顏喝了口茶順順氣。家裡自然是有教女紅、女德和規矩的婆子媽媽們,但她真的很想去閨學。

  孔氏極重規矩,薛府的小姐們都嚴格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閨學可以說是她唯一認識新夥伴的機會,她真的好想去外面看看,散散心,說說話。奈何薛錦瑜比她大四歲,當初薛錦瑜去閨學的時候,她還太小不合適。等她好不容易可以去了,孔氏卻已經下令府中小姐由教養媽媽們來教。

  大房那邊,方氏看著秦氏,試探道:「當初老太太可是說……」你們怎麼突然又提起這件事了。

  秦氏道:「哎,當初的事情畢竟不得已為之。咱們府裡的生意越來越大,那些個人不敢拿爺們太太出氣,便教唆著自家小姐在閨學裡欺負阿瑜,老太太也是擔心府裡的小姐出去受氣。弟妹你說說,咱們府裡的,無論是阿瑜也好,還是阿顏阿繡,哪個不都是被咱們捧在心尖尖上的寶貝。」

  閔氏冷眼坐在一旁,她才進門一年多,得了兩個大胖小子,沒閨女。這次來不過是應個景罷了。

  「嫂子說的極是。」方氏應了一聲,便默默喝起茶來。

  秦氏擦了擦眼角,說道:「今兒早晨請安後,老太太將我留下,說是阿顏年紀也不小了,府裡的教養媽媽們雖然有經驗,但也都是些鄉下把式。正巧老太太的舊友向老太太舉薦了一位從宮裡出來的周嬤嬤。本以為宮裡的老人多少有些架子,哪成想這位周嬤嬤竟也是老太太的舊識,聽得老太太讓她來咱們府當供奉,便立刻來。我尋思著,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宮裡面的媽媽,那都是經過世面的老人,比閨學裡的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去!」

  閔氏一個勁兒的忍笑。

  ——這秦氏,真是……

  阿顏多少歲,阿瑜多少歲。如今阿瑜十三,虛歲十四了。過兩年及笄後便可嫁人,現在正是尋婆家的時候!明明是阿瑜當初去閨學將其他府的小姐全得罪光了,如今不得已,要請先生在家裡教,還非要將阿顏給帶上。這真是,嘖,真是個不吃虧的主啊!

  方氏何嘗不知道這其中道理,只是秦氏是大嫂,又是主持中饋的人。雖然對秦氏的說法感到不快,但如今有宮裡面的老人來,這也是難得的機會。當即笑道:「這都是老太太的面子,才讓她們有這樣的福氣,以後也要依仗大嫂操持了。」

  秦氏擺手笑道:「這哪裡的話。既然弟妹同意了,那我這就回老太太去。」

  「要我跟她一起學?!」薛錦顏一雙大眼瞪的圓溜的,「我不去!」

  方氏無奈地揉揉額頭,剛將周嬤嬤的事與她說了,便是這般模樣,若是以後跟那位處在一起,還不知生出多少爭端。

  薛錦顏坐到一旁:「反正誰愛去誰去,我現在這樣挺好。」

  薛錦繡:喂,小朋友不要口是心非呀。她噠噠走到方氏身邊拉著她的裙擺,甜甜道:「我去……」

  四周人皆驚訝的愣住了,方氏更是不可思議:「阿繡,你說什麼?」

  薛錦繡點點頭:「我去……」

  趙媽媽樂不可支:「夫人,咱們的阿繡倒是個好學的姑娘。」

  薛錦繡: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彆扭啊……

  方氏揉揉她的小腦袋:「看見沒,有人不願意去,咱們阿繡去。哎呀呀,也不知是誰說自己是個小才女,莫不是怕被人比了下去?」

  薛錦顏炸毛:「我怕她?!阿娘,你居然說我怕她?!」

  方氏微抬眼眸,不置可否。

  薛錦顏坐不住了,立刻道:「不就是跟著宮裡出來的嬤嬤學東西麼,我去就是了!免得又讓外人覺得咱們薛府的小姐都是拿不出手的!」

  方氏微微彎起嘴角:「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學吧。不過為娘要告誡你一句,萬不可與他人起了衝突,都是一家人,要和和氣氣的才好。」

  薛錦顏哼了一聲:「知道了知道了。」

  薛錦繡見這二人把自己忘了,連忙拉著方氏的袖子,嚷道:「我、我、我……」

  方氏噗嗤一聲笑道,寵溺地看著她:「行,阿繡也去,要聽姐姐的話哦,不可調皮。」

  薛錦顏當即道:「阿繡可乖了。那個丫頭要是敢欺負我妹妹,哼哼……」

  薛錦繡:有個姐姐真的好幸福。

  過了會兒,薛錦顏將謄抄的孝經拿出。方氏看了看說道:「去放到菩薩面前供奉著吧。那些道理不是別人說完就行了,關鍵是你自己要明白。」

  薛錦顏點頭。

  方氏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小丫頭還有心結,不過她倒也不急,只說道:「這段日子就好生準備著,那是宮裡來的嬤嬤,雖說是供奉,但你們到底還是主子,要切記不卑不亢四字。」

  眼見到了午膳的時候,方氏也不訓話了,她還惦記著一早去了書房的薛永年。

  薛永年放下手中的筆,說道:「怎麼親自來了?」

  方氏嬌嗔看他:「給自家老爺送飯還能怎麼樣?我如何又不能親自來呢。」擺好碗筷後,說道:「趁熱吃吧,看書也不急於一時。」

  「來,坐下一塊用。」薛永年走來,見桌上的菜色都是自己喜歡的,不由胃口大開,早上的鬱結之氣也消散了。

  方氏瞧他心情轉好,便勸他多吃些。

  薛永年道:「還是你心疼我。」

  方氏笑道:「少來,油腔滑調的,沒個正經樣。」

  薛永年微微搖頭:「我說的都是心裡話。這些年……哎,不說了。不過我答應你,以後的日子會好起來的。」說著,放下了碗筷,走到書架裡端,拿出一個木匣來。

  方氏看著他:「這是……?」待薛永年打開,方氏一驚:「銀票?」

  薛永年低聲道:「大哥三弟都不同意遷去南邊,可我不能讓你們冒險。我想過了,既然明面上的走不了,咱們就自己私下去南邊買個莊子。長陵城能安穩是最好,那邊的莊子就權當是日後散心的去處,如果萬一……也算是有個安身的地方啊。」

  方氏心頭微熱,她知道薛永年這幾年為了府裡走南闖北,賺的銀兩都交給了公中,能攢下這些已十分不易,不由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嗯,都聽你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7 11:38 PM


第七章:準備

  父母尚在還未分家就購私宅這種事,在這個時代來講,絕對是屬於大逆不道的。聚居共財的思想深入人心,不可更改,就在這種背景下,薛永年能想到暗中購私宅,不得不說是一件非常有勇氣也是非常危險的事。畢竟一旦旁人發現,私宅沒收不說,他本人估計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去宗祠領罪罰。是以去南邊購私宅,必須要尋個可靠的人去,還要借一個名頭來才好。

  薛永年又獨自在書房想了想,對著門外的小廝吩咐道:「喊吳頭過來。」

  吳頭是常年跟著薛永年外出採辦的人,原先不過是一個長工,後被薛永年一手提拔上來。

  此時吳頭正在魏友德家裡幫著照看,聽得小廝聲音,連忙理了理衣物便去了。

  約莫一個多時辰後,吳頭從書房走出,臉色如常,可心中卻沉沉的,不由緊了緊袖口,連忙去了外院。

  當日晚膳後,薛永年去看望孔氏。孔氏見他行動頗為利索,很是高興,不免有多嘮叨了幾句:「還是要多多休息才好。」

  薛永年憨厚地笑了笑:「多虧了母親照料,兒子已經無礙了。」

  孔氏微閉雙眸,緩緩道:「做母親的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你明白就好。」

  老屋內一角的八竅香鼎正燃著紫檀香,屋裡的光線昏昏暗暗。孔氏從貴妃榻上微微挪一下,一旁的丫鬟立刻幫她理了理身下的靠枕。孔氏抬眸看著他,語氣依舊是如往常般慈愛,可聲音裡卻有一種無法言語的威嚴:「我聽說,你要遷府?」

  薛永年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被一股無形的張力給壓制著,警鈴大作,立刻跪下身:「是兒子一時糊塗了!」

  孔氏沒甚表情,只是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總是這麼毛躁。我常與幾個媳婦兒說穩重才能持家,你們這些爺們也要把這個理給聽進去!」

  「兒子一定牢記在心。」

  孔氏微微做起身,原本渾濁的目光如一柄利劍盯在薛永年身上,低聲道:「你給為娘老實說,涼州那邊到底是個怎麼情況!」

  薛永年一愣,不由抬起頭,似乎不明白老太太的用意。見老太太面色不悅,他立刻道:「涼州從來都是易守難攻,這次被北漠人攻破,兒子也覺得十分納悶。鎮北侯在那邊積威數十年,北漠人也一直不敢輕舉妄動。只是聽說……」薛永年聲音更低了:「朝廷先前又派了一個大人去涼州,並讓鎮北侯將涼州全權交給那位大人來管。可那位大人是個文官,從沒有見過涼州那種陣勢。見到北漠人來犯,就以為涼州守不住了,帶著家眷連夜棄城而逃。涼州城群龍無首,北漠人攻破了城門,屠殺百姓。好在鎮北侯及時派兵救援,這才將北漠人又打了回去!」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兒子回來時遇到了北漠的一支騎兵,幸虧遇到了鎮北侯的軍隊,才得以保全這條命。後又與他們走了一段,便聊了些。」

  孔氏滿意地點點頭。薛永年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這點套話的本事還是有的,而且守城官員棄城而逃,這種消息也不會瞞的太久。

  不過是因為一個文官的疏忽導致城被一時間攻破了,這種事雖不常見,倒也不怎麼新鮮。朝廷也會因此引起重視,從而派更有能力的官員過來守城!孔氏又想到老三來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看著下面跪著的老二,不由心頭更氣了——怎麼就生出個這麼貪生怕死之輩,連自家的麼弟都不如!

  薛永年還以為孔氏這麼問,估計也是對現在局勢有些不確定,心裡有些高興,只要孔氏開口遷徙,那全家還誰敢反對。

  誰料他還沒有樂多久,孔氏厲聲道:「就這麼點小事就把你嚇成了這樣!當初你爺爺創下咱們薛家商號時候的境遇比現在還要難過百倍,他也從未離開過長陵城半步!你就這樣輕易地丟下祖宗的基業,你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薛永年被罵愣了,孔氏的話如一盆刺骨的涼水傾盆潑下。過了半響,孔氏訓的有些累了,略品口茶,見兒子態度還算不錯,也就不怎麼追究了。

  薛永年道:「母親,兒子這次來還有一事。」

  「說。」

  「涼州一事,導致府裡的香料生意暫時是擱淺了。這一個大的進項,就這樣擱著不理對府裡的生意也無事於補。如今之計,不如先將心力暫時放在其他生意上,也好做些彌補。等涼州那邊安定了,再來看香料也不遲。」

  這些話孔氏愛聽,便道:「這些事你比我這個老婆子懂得多,你說要如何做?」

  薛永年道:「不如先從布料上著手,南邊那些個精緻玩意倒也十分受咱們這邊的人喜愛。而且如今世道不太平,許多商號撐不住這麼長的路程,不如就讓咱們和順堂給盤過來!」

  孔氏方纔已經將薛永年訓斥過一遍,如今這件事卻不好再拂他面子。畢竟打一棒子後還要給個蜜棗,這樣才能讓府裡眾人都沉下心來做事。

  「這個想法不錯,你去和你大哥三弟他們商量著看吧。」說罷,孔氏闔上眼眸。

  薛永年見狀也不多打擾,起身道:「母親要保重身子。」

  孔氏揮揮手,不再理會。

  直到走出福壽堂,薛永年才重重舒口氣,壓抑在心頭的烏雲稍稍散開了些。

  待他一回到書房就立刻將吳頭喊來:「人手都安排好了嗎?」

  吳頭道:「其他的都安排好了,只是……魏友德……」

  「魏友德怎麼了?」薛永年納悶,「他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都好了!就是腿還有些不大利索,不過也沒什麼大礙。只是他說——」

  「說什麼?」

  「我剛去了他那,他就拉著我問『二爺近來可有去南方辦貨的打算?』我也不能給二爺您當家,就只好先含糊過去。」

  薛永年一聽,不由哈哈大笑:「這個魏友德,一向屬他最機靈,他就是爺肚子裡的蛔蟲!」

  吳頭見狀,立刻道:「那一次也帶上他?」

  「帶著吧,那傢伙是個閒不住的,你不帶他他還不樂意。」

  「欸!有二爺您這句話,小的就放心了!」吳頭也跟著笑起來。說實話,他也怕薛永年聽到魏友德腿腳不利索後就不再用他了,沒想到東家全然不在意。

  吳頭這次去南邊打著薛府扮布料的旗號,暗中則是替二房尋摸新的宅院,並將南邊的生意情況也摸清楚。薛永年這次派去的都是心腹老人了,吳頭頗有資歷,能鎮的住場子,魏友德最機靈,還有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掌櫃。

  本打算就這三個人帶著一隊護院出發,誰料薛家三爺知道薛永年要去南方做布料生意,立刻找到了孔氏:「二哥這次去涼州已是十分辛苦,如今我這個做弟弟的怎能不幫一把手!別的不敢說,這採辦上面的是我也是認識幾個熟練的老人的,讓他們也去吧,就算是我給二哥分點憂。」

  老人家疼愛小兒子,所以薛家三爺以前一直都是一個標準的富家公子,不沾這些俗物。如今娶妻生子後也知道為家裡分憂了,孔氏自然是萬般高興,直接對薛永年道:「你弟弟是個好心,你就帶上吧,反正也不差這兩個人。」

  孔氏的態度十分堅決,薛永年也只好同意了,私下囑咐吳頭他們更加小心,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薛錦繡還不知道她便宜爹已經在暗中做這麼一件大事,她也在準備,準備迎接那位從宮裡退出來的周嬤嬤。不過她才四歲,只是當做薛錦顏的小尾巴看待。

  薛錦顏是卯足勁的要跟薛錦瑜鬥上,正在房裡苦練女紅時,薛錦蘭悠悠走來了。薛錦繡對這位庶出的姐姐不太熟悉,因為她總是病啊病的,也沒見過幾面。如今薛錦蘭走來,果然是一副柔弱模樣,手裡拿著帕子,時不時放在嘴邊,掩蓋一絲輕咳。

  「阿顏真是用功啊。」薛錦蘭看了一眼桌上的帕子,不由讚歎。

  薛錦顏抬頭瞧了她一眼,說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薛錦蘭笑道:「不礙事了,夫人也說要我時時出來走動,不要總是悶在屋子裡。而且……我也是要跟著阿顏一起去周嬤嬤那裡。我也沒見過什麼世面,還是早些做點準備,免得丟了二房的臉面,弄得夫人和二爺臉上無光,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如今是外部矛盾明顯高於內部矛盾,薛錦蘭雖然身子不行,但性格還算柔順,宮裡的嬤嬤估計也喜歡聽話的女孩。薛錦顏當即道:「阿蘭說的極是。如今跟著周嬤嬤學的也就是我們二房和大房的幾個,其實學什麼倒是其次,咱們府裡的媽媽們也都頂尖的,就一條,萬不可被大房她們比了下去!」

  薛錦蘭是聽了羅姨娘的話,多學點東西總沒錯,更何況是宮裡出來的老人,這種機會實在難得,是以她眼瞅著身子好了些,便過來了。至於薛錦顏和薛錦瑜之間的恩怨,她自然也清楚。不過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反正以她這樣的身子,就算沒有薛錦瑜那一齣,她也入不了閨學。

  不過有點大家都是清楚的——萬不可丟了二房的臉面。兩個小姐妹雖然心思各異,最後倒也殊途同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7 11:53 PM


第八章:嬤嬤

  薛錦繡看著這二位你來我往的,只能感歎,古代小孩兒真是早熟啊!不過想想也是,在一個十五歲就意味著女子成熟可以嫁人的時代,自然什麼都要學的早一些。現代小孩兒在這個年紀學的是德智體美勞,可古代的大家族女子重心只有一門——管家!

  話說管理學大多都是大學裡開設,這裡卻是從小便開始學習,想不早熟都難啊!薛錦繡默默站在一旁,進行著哲理性的人生思索。落在兩個姐姐眼中自然是——哎,呆丫頭又開始犯傻了!

  三日後,周嬤嬤來了。各房的小姐們一早就被叫醒,端坐在各自屋裡,等老太太傳喚。薛錦繡閒不住,直接去她姐姐薛錦顏的屋裡一起待著。薛錦顏雖早熟,到底也有幾分小孩心性,如今要見一個重要的人物,不免有些緊張,便與周圍的丫頭閒聊幾句打發時間。

  「你說這個荷包能入得了周嬤嬤的眼嗎?」薛錦顏不斷翻開自己的繡品。

  她的大丫鬟巧月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咱們府裡可是有南邊來的繡娘,你這手針線那繡娘也說平整漂亮呢。」

  「就怕宮裡規矩大,在那個地方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啊。」薛錦顏還是有點不自信。過了會兒,她似乎想到什麼,仰起頭問道:「我也不是妄自菲薄,只不過咱們畢竟是商戶,就算大伯有官職在身,說到底那不過也是府裡捐的個散官罷了。可周嬤嬤是宮裡的老人,京城裡那麼多的大戶人家,她怎麼獨獨來咱們府當供奉呢?」

  「這……」巧月也被問住了。她可沒有想這麼多,在她看來,薛府那就是滔天的富貴地方了。每每朝廷派的官員來長陵城,也都要請薛府大爺二爺三爺去做客,所謂強龍壓不了地頭蛇,天高皇帝遠正是這個道理。

  不等二人多說什麼,福壽堂已派人來請小姐們過去了。剛走幾步就看見斜對院子裡薛錦蘭也出門,三人便匯作一股前去。路過花園子時,大房的薛錦瑜也帶著丫鬟經過,身旁跟著的一個小姑娘,生的十分明麗。薛錦繡對她是有幾分印象——大房搶娃娃的那個小丫頭片子!只是有些奇怪——當初搶娃娃的是兩個人,怎麼今天去學規矩就一個人出來了?

  兩撥人提前見了面,居然都只是互相點頭笑了笑,便一道去了福壽堂。八成都是被提前說過:不可丟了臉面!

  到了福壽堂,幾個姑娘一一福禮,孔氏不動聲色的受著,沒有一個人敢出錯,就連薛錦繡也不敢裝傻裝的過分,勉勉強強地跟著薛錦顏做動作後邊站到一旁當壁花。

  可孔氏卻有些不耐,開口道:「怎麼連阿繡也來了?」

  方氏連忙道:「阿繡只在一旁看著,不耽誤其他姑娘的。」

  這時,一個穿著藍綢子的婦人和氣地笑了笑,說道:「規矩禮儀都要從小教導才好,六小姐雖年紀小,倒也是安靜乖巧,跟著姐姐們一起學也無妨。」

  孔氏轉過頭,柔和了語氣:「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都是個好脾氣啊!」

  藍綢子的婦人微微起身福了福禮,表示不敢。

  薛錦繡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穿著藍綢子,微微有些發福,雖然長相平常,可卻總給人一種親切感。這大約就是所謂的氣質吧,原來傳說中在宮裡當差的周嬤嬤是這樣的人啊。又偷空看了看四周,發現其他幾個錦都全神貫注地聽著孔氏與周嬤嬤聊天,坐的要多端正有多端正,個個臉上的微笑都萬分完美。

  「我還記得那句詩「少小離家老,鄉音無改鬢毛衰。」這詩說的真好啊。自我離長陵去了京城後,如今已是四十多年了,沒想到臨到老還能回來看看,這都是托了老夫人的福。要我說,哪裡都不比不得自己家鄉的山好人好。府上的小姐們個個都是蘭心蕙性般的玉人,不愧是老夫人您的親孫女。」

  孔氏含笑道:「她們一個個都是水靈靈的妙人,我一個老太婆有什麼福分。不過今兒我還是要依著自己這張老臉請你來幫我教導這些丫頭。無須顧忌什麼,她們若是做得不對的地方,只管打罰。」

  眾人又閒敘了幾句,孔氏將周嬤嬤留下,其他人等便先告辭了。回去的時候,薛錦顏不由將早上的疑惑向方氏問出。

  方氏道:「那周嬤嬤本就是長陵人,自幼喪父,後來其母病重,家徒四壁,便向她舅舅借錢,差點就被她那黑心的舅舅賣到窯子裡去。幸虧是老夫人出手相救,給她一些銀兩。再後來朝廷選招宮女入宮服役,那時她娘也去了,周嬤嬤思及自己已是孑然一人,便跟著那些官差入了京。」

  「人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難怪今兒周嬤嬤見著老夫人的那麼尊敬。」薛錦顏若有所思地說道。

  薛錦繡卻疑惑了,如果北邊真的是她想像中的那麼亂,周嬤嬤沒理由回來呀。難道真的是鄉情難改?還是她估錯的情勢,外面的情況其實還算平穩?

  北漠、北漠,就像一個定時炸彈,隨時都能爆炸。只希望她是在杞人憂天吧,願一切都是太太平平的。

  孔氏留周嬤嬤下來一起用飯,又吩咐了府裡安排周嬤嬤一切起居飲食。待四周婆子丫鬟退下後,周嬤嬤起了身,朝著孔氏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孔氏微讓了一下,埋怨道:「又行這麼大的禮做什麼,嫌老婆子活不長麼?」

  周嬤嬤起了身,憨厚笑道:「我這不是見著夫人心裡高興。」

  孔氏看著她的面容不住感歎:「當初我便說要你留在府裡,跟著我身邊,結果你倒是個有注意的,直接跟著人上京了。哎,不過這也都是命。你若不上京城入宮,如今也不會有這般的風光,倒也不錯。」

  周嬤嬤道:「萬事皆有因果,這都是夫人當年對我的再造之恩。」

  孔氏笑了笑,指著她道:「行了,別謝來謝去了。咱們也都這麼大的年紀了,還有什麼事看不開呢。如今你來,我可是真心實意地將孫女托付給你。今兒見著了,感覺如何?」

  周嬤嬤思想了一番,說道:「都不錯。我在京裡頭見著的官家小姐也不少了,京裡浮華之氣太過,反而少了女兒家的幾分靈動,如今在府裡的小姐們身上,都尋回來了。」

  孔氏又道:「別說這些虛話,這裡只有你我,你跟我透個實底。」她的這幾個孫女以後都是要有大用途。雖說孫兒金貴,但薛府前兩輩中都是男多女少,在家族聯姻這一塊上自然就比不上別家。到了如今,嫡親的孫女就有好幾個,她們的前程都要好好規劃才行。

  周嬤嬤太瞭解孔氏為人了,她不是大惡之人,但絕非良善之輩。能掌控富甲一方的薛家老號十數年的婦人,怎麼會是等閒之輩。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說道:「再細點的就不好說了,畢竟人都是處出來的,一切都要來日方長。」

  孔氏也不勉強她:「你說的也是理。」

  周嬤嬤剛鬆口氣,孔氏突然話鋒一轉「京裡頭……是個什麼情況?」又頓了頓,繼續道,「可有什麼關於咱們長陵或涼州的消息?」

  周嬤嬤心頭一緊,不由壓低了聲音:「這些我可不太好說。上面爭的厲害,我也只是一個小女官,跟在貴妃身邊而已。如今是得了貴妃娘娘的榮嗯,才許的回鄉養老。」

  「那涼州的事……?」

  「依我看都是上面那些貴人你爭我鬥的給了北漠一些空子。就算北漠人再厲害,不是還有鎮北侯俞老將軍在那裡守著呢。」

  聽此言,孔氏一顆心徹底放了下來,不免對二兒子的軟弱又氣了幾分。

  次日一早,幾個姑娘就去了周嬤嬤那裡。方氏對昨日孔氏的話有所顧忌,便將薛錦繡留了下來。又擔心小女兒心裡彆扭,特地親自陪她玩耍。

  薛錦繡自己倒是很開心,誰沒事兒喜歡自己給自己找虐啊。她現在才四歲好不好,那些規矩以後再學也不遲。方氏見她如此,也就鬆口氣。將她帶在身邊,自己則認真翻開著二房自己的賬本。

  學規矩薛錦繡不肯,不過看賬本她倒是很有興趣——畢竟那都是實打實是黃金白銀呀!所謂手裡有糧,心中不慌,她站在小凳子上,趴在一旁,伸著小腦袋就往賬本上湊。

  四周丫鬟婆子悶笑不已,方氏也是哭笑不得:「阿繡在看什麼呢?」

  糟糕!薛錦繡差點忘記自己還要裝傻,換上一副天真又可愛的表情,賣萌道:「本本!」

  瓊枝道:「夫人,既然小姐對這賬本這麼有興趣,不如教她認字吧。」

  薛錦繡:瓊枝你熊的!等姐甩掉白癡的帽子,第一時間就給你漲月錢!太夠意思了!不愧是我身邊的大丫鬟!

  方氏顯然心情不錯。薛永年回來後一直住在她這邊,夫妻二人彷彿回到剛成親那陣子,薛錦顏也有了宮裡的嬤嬤教導,小女兒雖然傻點但也聽話。當即道:「好,那就教咱們的小阿秀認字。」

  說著,就把賬本推到一邊去了。

  趙媽媽將薛錦顏開蒙的幾本書找來,放在桌上。方氏一邊念,薛錦繡也跟著念。「這是『一』,這是『二』……」

  薛錦繡:「……二。」為什麼受傷的總是她!!

  母女二人正其樂融融,方氏派到薛錦顏身邊的丫鬟突然跑了回來。匆忙行禮後,立刻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周嬤嬤要罰小姐呢!」

  「什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7 11:54 PM


第九章:懲罰

  這才是第一天,就被罰了?

  方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倒也很快又恢復了常色。那丫鬟還是一臉匆忙:「夫人,您去看看吧,幾個小姐們都在鬧呢。」

  屋裡的婆子丫鬟都看著她,方氏起了身,往門處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正巧暖間的門簾被掀起來,羅姨娘拿著帕子就走了進來,話未說,淚先流:「這是怎麼了?怎麼才去一天就被罰了呢?夫人,我們阿蘭身子弱,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呀,萬一被罰出個好歹!夫人,阿蘭好不容易才能走動一二,這……她可是我的命根子呀,夫人,求你去看看吧!這第一天就這樣,以後還不知要怎麼樣呢,哪有大戶人家的小姐是這樣學規矩的呀,都是金貴的人,怎麼能被一個嬤嬤給罰呢!」

  方氏被她哭得心煩意亂,臉色已十分不耐。趙媽媽一直都覺得得這個羅姨娘就沒有長過眼睛,當即道:「姨娘這話說得。那府的小姐學規矩時沒有被罰過,姨娘不是大戶人家出身,自然是不清楚裡面的彎彎繞繞。學規矩都是個體力活,當初您求夫人讓蘭姐兒去學是怎麼說的『蘭姐養了這麼長時間了,能學些規矩了。』怎麼如今剛一聽被罰的消息,就攛掇著夫人將蘭姐兒帶回來,這要是傳到老夫人耳裡,要怎麼想夫人?如此朝令夕改,夫人以後還怎麼管家了?」

  羅姨娘的臉一下就白了,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顫著聲音道:「我……我也是慌了神,阿蘭她,阿蘭她是受不住的呀。歷來先生教學生都是耐心仔細的,學得不好就多說說嘛,怎麼動不動就罰了呢……」

  「夠了!」方氏終於開了口。

  羅姨娘立刻閉上了嘴巴,只是拿著帕子一個勁兒的哭,儼然一副擔心孩子的慈母樣。正巧薛永年也因這邊的動靜走進屋裡,就遇到了這一幕。

  羅姨娘哭得更加傷心了,身子一抽一抽的,甚至有些喘不上氣:「我雖不識的幾個字,但也知道,學東西犯錯了在所難免。不是還有句俗話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麼,怎麼動不動就打呀罰的。她們才第一天去學,錯了也是人之常情,哪有人一開始什麼都知道的!」

  見此狀,薛永年看了一眼四周,見著那個來報信的大丫鬟,便問了她幾句。知道情況後,說道:「夫人怎麼看?」

  方氏別過頭,不去看羅姨娘那副可憐樣,說道:「周嬤嬤是老太太請來的,萬事皆有老太太做主。老太太當初就說了,做的不好盡可打罰。這第一天,阿顏她們被罰了,我們就過去求情,老太太該怎麼想,日後阿顏她們還要怎麼學規矩?!嚴師出高徒,就是這個理!」

  「可那也不……」

  「行了。」薛永年打斷羅姨娘地話,「就按照夫人說的做!你若是擔心阿蘭,就去廚房看看,她身子不好就做些她愛吃的給她補補。」

  「……是。」羅姨娘不甘心地走了。

  方氏見她那幅模樣就有些不放心,遣派了趙媽媽跟過去。

  果然,羅姨娘一出方氏的門,繞開了院子便要過去。趙媽媽連忙追上,笑道:「姨娘這是要去哪裡?

  羅姨娘停下腳步,她身邊的丫鬟杜鵑回道:「姨娘就是出去轉轉,去哪裡也好與你趙媽媽說嗎?」

  趙媽媽走近了幾步:「我趙媽媽就是一個下人,姨娘去哪裡自然是不用與我說。只是二爺剛才也說了,讓姨娘去廚房看看,做些蘭姐兒愛吃的菜。剛巧夫人那裡得了一籃新鮮的果子,便讓我給姨娘送來,讓姨娘做些果子羹。」

  杜鵑看了羅姨娘一眼,連忙道:「現在時候還早,等會再來看也不遲。」

  「杜鵑丫頭,你這話怎麼說的!」趙媽媽冷笑一聲:「誰不知道蘭姐兒是姨娘的心頭肉,莫不說果子羹要仔細做,就連那些果子也要仔細著點挑,這不都要時間啊!」

  杜鵑只好轉身問道:「姨娘,您看?」

  羅姨娘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這可真是讓趙媽媽費心了!」

  趙媽媽甩了甩帕子:「瞧您話說的,這都是為了咱們蘭姐兒啊!」

  羅姨娘被她這一句噎的說不出話來,哼了聲,便回院了。

  薛府花園子裡,薛錦顏見自家救兵還沒來,不由更加氣憤!薛錦蘭只知道一個勁兒地在旁邊哭,死對頭薛錦瑜也哭得厲害,彷彿滿天下就她薛錦顏是個十惡不赦的!

  「周嬤嬤,這件事都是我惹得。」薛錦瑜的庶妹薛錦林唯唯諾諾地站在一旁,「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多嘴多手的。阿蘭妹妹身子弱,受不得驚嚇。我見她的畫紙上落了一隻蟲,便想將它趕走,只是我笨手笨腳的,不小心就把墨給碰撒了。阿瑜姐姐也是好心幫我,都沒有想到今兒作畫的紙是特別吸墨的。」說著,連忙跑到薛錦蘭面前,「阿蘭妹妹,是我錯了,你要打要罰隨你,你千萬別傷心了!」

  薛錦瑜一邊哭一邊道:「你說什麼呢,我們是姐妹,當然要一起受罰。弄髒了阿蘭妹妹的畫也有我的責任!」

  薛錦顏覺得自己再跟這三人待下去遲早會被氣炸的!

  明明是那二人故意弄毀阿蘭的畫,想給二房一個下馬威!她們不敢動自己,便朝阿蘭下手,真沒想到,這才第一天,她們就開始使絆子了!薛錦顏終於明白,當初阿瑜在閨學裡的手段了!

  周嬤嬤打量著四個小姑娘,最後目光落在苦主薛錦蘭身上,沉聲道:「五小姐,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錦蘭楚楚可憐的看著眾人,一幅受了驚嚇的樣子,動了動嘴巴,最後卻還是默默搖頭,小聲道:「我……我不知道。我就去一旁喝了杯茶,回來時畫就……畫就……」

  「只不過是一幅畫,弄髒了也非大事。你們都是大家小姐,哭得如此失禮,且不是因小失大?!」

  周嬤嬤聲音不高,之前的訓導也都是不痛不癢,如今說了幾句,眾人也不甚在意。薛錦林更是道:「嬤嬤說的。只是這小姐也分了親疏呀……」

  「阿林!」薛錦瑜當即呵斥了一聲。

  薛錦林看了她一眼,委屈道:「阿姐,我說錯了什麼?剛才周嬤嬤離開的時候,阿顏就是這麼說的呀!我不過是個姨娘生的女兒,能跟著周嬤嬤來學,都是沾了老夫人和夫人們的福氣。如此還不規矩,還將阿林的畫弄髒了,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

  薛錦顏的臉色已經掛不住了,當即道:「阿林姐姐這話怎麼說的呢。」

  「你敢說你剛才沒這麼說!」阿林怒目。

  薛錦顏咬了咬嘴唇,無法反駁。她當時真是被氣急了,薛錦林是大房的庶女,為了巴結薛錦瑜這個嫡出,處處為難他們二房。

  剛一見面,就笑道:「咦,怎麼沒見到小阿繡,連阿林都來了,阿秀又不是病著走不動道!」

  薛錦瑜則在一旁附和道:「阿林你不得無禮!阿繡是年紀小,老太太怕她累著了!」

  薛錦林「哦」了一聲:「是啊,老太太最疼的就是阿秀了,呵呵。」

  第一次薛錦顏忍了,誰料中途習畫時,薛錦林又故意將阿蘭的畫弄髒。她實在是忍不住下去,當即道:「不過是個庶出,難道出門前姨娘沒有教過你基本的禮儀麼!手伸的這麼長,這是要當丫鬟來擦拭桌子麼!」

  這話私下說本無事,如今被薛錦林拿到面上來了,周嬤嬤也不能坐視不理了。嫡庶雖是大事,但大戶人家的小姐是不會將嫡庶掛在嘴邊的,這是非常無禮的舉動。

  薛錦顏也不能說是薛錦林先說她親妹妹在先,畢竟阿繡的事……那個事不能說,她的妹妹明明那麼聽話乖巧,就因為大夫診斷說……她是姐姐,不能讓妹妹因為今天的事被滿府議論!忍字頭上一把刀,薛錦顏默默地握緊了手,不說話了。

  此時,秦氏已經聞聲趕來。路上她已經聽丫鬟說過了事了。一來見著幾個姑娘哭得梨花帶淚倒也不驚,朝著周嬤嬤笑了笑:「讓嬤嬤見笑了。小孩子家的也都是這樣鬧著玩,都是一家人哪有沒點口角之爭呢。」說著,又轉身對薛錦瑜道:「阿瑜,你是長姐,應該萬事都要做好,不然你讓妹妹們都如何自處呢!」

  薛錦瑜停止了哭泣,小聲點點頭:「是,女兒知道了。」

  自秦氏一來,周嬤嬤便猜到她的用意。當初她來時,孔氏也將府裡小姐為何不入閨學的原因說明了。周嬤嬤聽著心中一陣冷笑,心中直說孔氏真是被秦氏的說辭給蒙了眼睛。可這種事兒她也不能明說,只是如今她既然是府裡的教養嬤嬤,若是被秦氏拿捏住了,那她豈不是也落得跟那閨學師父一樣無能的下場?!早在知道幾個姑娘爭吵時,她便有了主意,如今對著秦氏福了福,「老夫人將小姐們交給我,那是給了我天大的面子。只是今兒第一日就出了這樣事,全因我教導無妨。正所謂俗話說『教不嚴,師之惰。』我自請責罰,罰站半個時辰。」

  眾人皆大吃一驚,誰也沒想到周嬤嬤竟然會自罰!!!不過大家都知道周嬤嬤的底細,要不是因為他們薛府,她也要被賣到窯子裡去,又不是什麼正經的閨學師父,大房兩個丫頭頓時便想通了,這是不敢罰她們。

  秦氏雖覺不妥,倒也沒有攔著,想著周嬤嬤也是客氣話,便道:「這怎麼行,您是師父,哪有罰師父的。」

  薛錦瑜也弱弱道:「周嬤嬤不必如此。」

  秦氏笑道:「是啊,這才第一天學規矩,她們出錯在所難免,改過來就是了,和和氣氣的才是最重要的。」這話一出,便給了周嬤嬤個台階,讓她做做樣子就行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四周丫鬟也都陪著笑臉,周嬤嬤卻沒動,彷彿真的要自罰半個時辰。正當眾人面面相覷時,誰料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薛錦顏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這下,連周嬤嬤也都有些詫異,誰也不知道薛錦顏怎麼會有如此舉動。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7 11:56 PM


第十章:訓話

  薛錦顏居然主動跪下了,站在一旁的幾個錦尤其是大房的兩個在驚訝之後立刻想到——呵,你也有今天!

  巧月也不顧什麼了,直接跑來:「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呀!」

  「住嘴!」薛錦顏輕聲訓斥,後直視前方,緩緩道:「老夫人讓我來與周嬤嬤學規矩,可我卻沒有聽老夫人的話,沒有跟嬤嬤好好學,反而惹亂子,這是不孝;對姐姐出言不遜,這是不悌,學生有過卻讓師父代罰,這是無禮;如此不孝不悌且又無禮,阿顏知錯,任由嬤嬤處罰。」說罷,垂下頭任由旁人如何勸說,都不再起身。

  薛錦蘭還被薛錦顏那番話給驚了,聽完後立刻也跪了下來:「請嬤嬤處罰!」

  薛錦瑜也知道如今是不好糊弄過去了,不由瞪了薛錦顏一眼,也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下來,薛錦林自然也跟著跪下低頭不語。

  周嬤嬤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氏,秦氏嘴角微動了一下,到底什麼話也沒說。周嬤嬤又將薛錦顏打量了一番,有些捉摸不透,但這番舉動,這番說辭卻十分令她欣賞。周嬤嬤嚴肅了面容,一改之前溫和的語氣,整個人如冰窖出來一樣,臉色陰沉:「一人一百遍《女戒》。」說罷,便走了。

  周嬤嬤一走,薛錦瑜就站起來,憤恨瞪著薛錦顏,薛錦顏看也不看她,直接帶著丫鬟就走。薛錦瑜上前一步,呵笑道:「妹妹這麼喜歡被罰呀。」

  薛錦顏低聲道:「做錯了,自然要受罰。姐姐若不想抄,大可去跟嬤嬤說呀。」

  「好了!」見二人又要起爭執,秦氏立刻呵斥住了,「都回屋!」

  薛錦瑜心裡那口氣沒發出來,狠狠甩了甩帕子:「哼!」扭頭走了。

  偌大的花園子復又安靜下來。薛錦蘭跟上薛錦顏的步伐,亦步亦趨,不說一句。剛才薛錦顏的那番話,那麼大的一頂帽子扣下來,著實將她嚇了一跳,也想不通薛錦顏為何如此,連累的她也要抄書,不知道她身子弱麼!

  直到進了二房的大院子門口,薛錦顏突然頓下腳步,回頭看了看薛錦蘭,冷笑了一下。薛錦蘭一愣,訕笑道:「阿顏……」

  「你以為——」薛錦顏冷冰冰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明哲保身就不會出事兒了?」

  薛錦蘭心中咯登一下,微微別開目光。薛錦顏卻沒再說一句,帶著巧月便回屋了。

  方氏已經知道今兒花園子裡發生的事情,帶著薛錦繡往她這邊來。此時薛錦顏正在屋裡靜坐抄書,屋裡燃著薄荷香,絲絲涼意,令人心緒漸漸寧靜下來。門外的丫鬟掀起了簾子,輕聲道:「夫人。」

  薛錦顏聞聲望去,不多時方氏走進來,抬手示意她繼續安坐。又仔細看了一下她,心中儘是疼惜:「我的兒,讓你受苦了。」

  薛錦顏垂下頭,不語。

  方氏道:「去拿一瓶舒活膏來。」

  薛錦顏不解:「拿那些作甚?」

  「你這一百遍《女誡》抄完,定然還要去福壽堂請罰,說不定還要去跪小佛堂,到時候這手指,手腕還要膝蓋不都得傷著,早些備著,到時候也好擦擦,免得傷了筋骨。」

  薛錦顏驚訝的看著她,方氏淡淡笑道:「娘也是這麼過來的。」

  「啊?!」薛錦顏沒忍住,噗嗤一聲,「阿娘也被罰過呀。」

  方氏給她揉著手指,輕聲道:「哪有不被罰的呢,最慘的一次被罰跪了兩天兩夜的佛堂,就因為貪嘴偷吃了東西。」

  薛錦顏本來還對方氏之前不去「救」她有些傷心,如今卻突然釋懷了,畢竟知道了阿娘小時候的秘密。

  「你讓丫鬟來說周嬤嬤要罰你們,我卻不見得。你派她來的時候,周嬤嬤怕是還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吧?」

  薛錦顏見之前的小伎倆被拆穿,乾脆耍賴,整個人依在方氏身上:「阿娘……」

  方氏點了點她的鼻頭:「別忘了我剛才說的什麼,為娘的也是從你這會兒過來的。你的那些小伎倆呀,娘以前也都用過的。」

  薛錦顏含羞笑了笑:「阿娘英明。」

  「沒有父母願意讓孩子受委屈,只是……」方氏壓低了聲音,在薛錦顏耳畔低聲喃喃。薛錦顏聽著聽著收斂了頑皮之色,連連點頭。

  正說著話,突然就聽見裡間丫鬟的聲音:「繡姐兒,繡姐兒小心呀!」

  二人對視一眼,不明所以看著薛錦繡抱著一個厚墊子顛顛地跑來,只見她「吧嗒」一下,跪在墊子上,指著墊子說:「不痛、不痛。」

  薛錦顏哭笑不得:「阿娘,你看阿繡她——」

  方氏也是滿臉的抽搐,將薛錦繡從地上撈起來:「小阿秀知道心疼姐姐了,特地找了個厚墊子來呀。」

  薛錦繡得意的仰著頭,要不是現在還要裝小傻子,她肯定給她姐姐做個「跪的容易」。

  果然,到了快用晚膳的時候,眾人都聚在了福壽堂,之前花園子發生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可惜墊子是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四個錦一次排開,挨個跪下。孔氏揉了揉眉心,一臉不耐:「讓你們是去學規矩,明道理,正言行,不是讓你們去姐妹爭吵,為點芝麻大小的事就鬧得如此不堪,還有點大家閨秀的風度了?真是有辱我薛家的門風!」

  秦氏想要說些什麼,看著孔氏的臉色,便又將話給嚥了回去。方氏端坐在一旁,目不斜視,依舊是盡職盡責的當背景板。只有閔氏,一臉輕鬆,反正今兒沒她事,純來看戲了。

  孔氏掃了一眼眾人,不動聲色道:「今兒發生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們都回去想了一個下午,可是想明白了什麼?」

  薛錦瑜立刻道:「孫女知道錯了。不該與阿顏妹妹爭吵。嬤嬤教導我們要姐妹友愛,孫女沒有做到,孫女知錯。」

  薛錦林也緊跟著道:「孫女也知道錯了,大家閨秀要舉止穩重,孫女不該慌張弄髒阿蘭妹妹的畫,孫女知錯。」

  薛錦蘭想要說話,可張了嘴見薛錦顏還沒開口,一時間沒了主意。好在孔氏倒是說道:「嗯,你們說的不錯。」

  薛錦瑜二人心中頓時鬆了口氣。秦氏大驚,老夫人何等人,你們這些小動作她怎麼會看不到!

  孔氏遂將目光移到薛錦顏身上:「你呢?」

  薛錦顏緩緩抬起頭,目光堅定:「孫女錯再三。一則對祖母不孝;二則對嬤嬤無禮;三則對姐妹不悌!」

  孔氏嘴角微微挑了下,目光卻更加深邃:「如此,你犯的可都是大錯啊!」

  「是!」薛錦顏毫不辯解。

  「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話,就一併說出來吧。」

  薛錦顏仰頭看著她,一字一句道:「祖母常說「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多少簪纓之家都是因子孫不孝,尺布鬥粟而大廈傾倒。祖母以前常常教導父親,說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父親也常將此言告誡孫女,孫女之前年紀小不懂事,如今犯錯後才猛然醒悟!今兒花園子中,雖然只是姐妹爭吵,但若放任下去,不思悔改,以後輕則累及自身,重則波及宗族。女子雖身在後宅,可家宅不寧,便是宗族不寧,是以孫女所犯之事雖小,可所犯之錯卻大!」

  她身量小小,竟能想的如此通透,孔氏心中不由讚歎,不愧是她所看重的孫女啊。方氏更是讚許的看著女兒,而一旁的薛錦繡只能感歎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她姐姐真是……那小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就想的這麼透徹呢,不由偷偷瞧了一眼方氏——看來這個便宜娘還真是深藏不漏呀。

  在花園子中,那般不利的情況下以退為進,哀兵求勝。如今大房兩個急於將自己撇清時,又不急不忙的扣上一頂誰也撇不清的大帽子。孔氏重規矩,最喜聽得便是這些道理,薛錦顏真是摸透了孔氏的性格。

  孔氏不再問話,只是對著周嬤嬤道:「你看今日這事該如何處置?」

  周嬤嬤緩步走了出來,聲音又是以前那番柔和:「既然老夫人請來我來教小姐們規矩,那老身就托大說幾句。瑜姐兒是長姐,妹妹爭執就應去調和,而非在一旁干看著;林姐兒本就有錯在身,自是要知錯就改,縱然顏姐兒與你起了爭執,但那些話豈是能放在面上說的,四周還有丫鬟婆子,林姐兒大可待事情過後與夫人,老婦人細說。什麼事都那樣大咧咧的說出來,雖然全了自己的臉面,可有想過薛府的臉面嗎?蘭姐兒雖是因此事受累,可看見幾個姐妹因你起了爭執,難道不該出來勸說幾句嗎?女兒家是嬌客,難道這個嬌是體現在「哭」上嗎?難道是誰哭的更傷心,誰就更有理了嗎?難道以後去了婆家遇到不順心的,不如意的,「哭」就能解決了嗎?無論遇遇到何事,首先要想的是去解決,化解,調和,而非哭鬧不休,而非互推諉。」

  秦氏聽著一個下人如此訓斥自己的女兒,心中早就不滿。奈何這婆子說的卻又幾分道理,只好把火按下下去。看了眼身旁的妯娌,閔氏那幅幸災樂禍的模樣更是給她添了幾分怒火!

  一頓晚膳自是吃的各有心思,倒是薛錦顏覺得暢快無比。其他幾個錦都有些神色惶惶,偷偷看著孔氏不苟言笑的模樣,心中不免惴惴不安,不時捏了捏帕子。飯後每人回去繼續抄書,三日後一百遍《女誡》便要送到福壽堂裡來,還不知後面還要再罰什麼。

  秦氏正與女兒離開,剛至迴廊處,孔氏身旁的媽媽笑盈盈地過來:「大夫人留步,老夫人請您裡屋一敘。」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05 AM

第十一章:賞賜

  秦氏心中思緒萬千,拿不住孔氏到底打的什麼主意,見女兒還在身旁,遂說道:「阿瑜,你先回去。」說罷,便跟著前來的婆子去了孔氏那裡。

  剛進屋,便覺得一股壓抑之氣撲面而來。這間老屋散著淡淡的檀香,銅鼎內的熏香日積月累已經深深印刻在了四周的木柱之中,這裡的一切都是時間累積下來的味道,好似一張網,縈縈繞繞,輕輕纏住你的心臟,然後漸漸緊縮。

  秦氏站在一旁,行了安,孔氏卻沒有說話。秦氏略尷尬,孔氏不出聲,她也不能落座。不由拿起了帕子,掩在嘴邊輕咳了一聲。

  孔氏幽幽睜眼,微微舒展了身子,笑道:「哎,老了,不中用了。不過是小坐,瞧我竟然還睡著了。」

  秦氏眼皮挑了挑,按下心中不快,連忙上前將她扶起:「既然您累了,就早些歇息。這兒也不是睡覺的地方,免得著涼。」

  孔氏不動聲色地推開她,扶著丫鬟的手慢慢起身:「我老了不中用了,也沒什麼精力去教導那些個小的,好不容易請了宮裡來的嬤嬤,這府裡好像還有人說那是因為別人得了咱們府的恩惠,來報恩來的。我就納了悶了,怎麼好好的教養嬤嬤就成了報恩的呢?」

  秦氏臉色慘白,她是知道孔氏這是在指責自己不將周嬤嬤放在眼裡。不過除了今日因阿瑜之事,她往日裡對周嬤嬤也算敬重,也思量著是從宮裡出來的有幾分體面,可再怎麼體面也不過是個下人!不由開口道:「周嬤嬤是宮裡出來的,自然要敬重。只是這報恩,媳婦兒著實不知道。幸虧老夫人提點,媳婦兒明兒一定要查出這些個長舌婦。只是後宅之事向來是無風不起浪,若是大肆徹查反而把這事兒弄得越像真的了。周嬤嬤是什麼人物,宮中的場面都見識過,如今這些閒言碎語的自然也不會放在耳邊。」

  孔氏就知道自己的大兒媳婦兒沒那麼快明白過來,只是聽得秦氏方纔這番話,差點怒的直接瞪她,好在孔氏自己的養氣功夫還算到家,臉上並無露出不喜,只是道:「既然你知道她世面見識得多,就別讓人看你的笑話!我可是將這整個家都交給你在打理!」自從秦氏進門,她便明白這個兒媳婦兒心眼不大,可當初也是看中了她的門第,畢竟官家肯將女兒嫁到商戶裡來也不容易,又思及秦氏還算是個管家好手,孔氏對她那份小心眼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只是如今閔氏進了門,得了寵,她那份不耐煩的模樣便整天掛在臉上,卻還以為自己是個賢惠的!

  秦氏心頭一緊,連忙道:「是,媳婦兒定當謹慎行事!」

  孔氏冷笑:「謹慎?!原來你還知道謹慎二字!」

  秦氏被她的目光壓的抬不起頭,小心站在一側。

  孔氏道:「周嬤嬤在宮裡面便是教養嬤嬤,那些個皇子公主都訓的,怎麼就訓不得咱們府的幾個姑娘了?!你上哪兒打聽打聽,哪有教養嬤嬤訓話的時候,當娘的還趕過去,這是向誰示威呢?!你也是學過規矩的人,姑娘家學規矩,做錯了,被罰一罰是好事。今兒不過是個那幾個丫頭因一幅畫起了點小爭執,你堂堂一個主持中饋的夫人去攙和丫頭們的事作甚?」

  秦氏不敢言聲,只能低頭挨著訓斥。

  孔氏接著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過去的,阿瑜丫頭讓丫鬟偷偷跑去告訴你的吧!你急急忙忙的跑去是怕阿瑜丫頭吃虧?糊塗!她今年已是十四了,還能留在家裡幾年,連姐妹之間的矛盾都處理不好,以後出了門子,那些個還是沒有血緣的妯娌,叔伯,婆婆公公,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難道到了那個時候你要去衝到她婆家裡去為她撐腰的嗎?她不過是個小孩心性不肯吃虧,你怎麼也跟著一起胡鬧!你怎麼就不想想,同樣是罰,老二家的怎麼就不去?難道她就不知道心疼孩子?你幫的了阿瑜丫頭一時,幫不了她一世!哎!慈母多敗兒,慈母多敗兒啊!」

  秦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雖然孔氏一向都是不好相與的,但如今兒這般訓話卻是少見。只是孔氏字字在理,她當時也是一時急糊塗了,又思量著薛府對周嬤嬤有過大恩,便掉以輕心。如今被孔氏這一訓,腦中頓時清醒不少,也覺得自己對阿瑜太過偏愛了些。

  孔氏說完了,擺擺手讓她退下,不想再看她。秦氏不敢多言,連身告退。杜媽媽扶著孔氏在屋裡慢慢走動,緩緩氣,笑道:「老夫人何必動怒呢。」

  孔氏看了她一眼,這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的老人了,當即長歎一口氣:「當初若不是為了薛府,我也不願讓老大將她娶進來。本想著她生兒育女後也會變得聰明點,沒想到還是這麼愚不可及!」

  杜媽媽道:「大夫人也是身在局中,當局者迷啊。」

  孔氏道:「當局者迷?老二家的怎麼不迷?說句良心話,老二家的是個實誠人,只可惜那肚子著實不爭氣!哎,你說說,怎麼咱們遇到的儘是這些糟心事!」

  杜媽媽呵呵笑著,輕聲道:「您不是常說這人啊有苦才有甜,我瞧著顏姐兒就很不錯,知書達理,模樣也好。看著她,我就總是想著老夫人您以前的模樣。」

  「呸,碎嘴!」孔氏被逗樂了,緩緩坐下,思量片刻後道:「你去庫房拿些首飾給二房送去,顏丫頭也大了,該置辦些了。」說著,低聲喃喃道,「阿瑜就是被她娘給慣壞了,顏丫頭倒是還可以慢慢教。」

  秦氏帶了一肚子的氣回了院子,還沒順過氣,就聽見薛錦瑜在房裡嚷道:「一百遍要抄到什麼時候!這關我什麼事,我又沒有惹她們!都是阿林那個死丫頭,要她不要去惹阿顏,偏要去!」

  秦氏面色陰沉了進了屋,呵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薛錦瑜一愣不由站起身,嘴角癟了癟,委屈地直跺腳道:「阿娘,連你也吼我。」

  往日薛錦瑜這撒嬌的模樣,秦氏看來是天真可愛,如今被孔氏一說後,只覺得女兒太過嬌氣,往後出了門子可怎麼好。當即道:「你是大家閨秀,又是長姐,理因做出表率。」

  薛錦瑜哼了聲,坐在一旁悶悶道:「我知道,可總有那麼幾個人不把我這個長姐放在眼裡,我有什麼辦法。」

  秦氏見她這無所謂的樣子,恨得戳了戳她的額頭:「往日見你聰明,怎麼關鍵時候就犯糊塗!」

  「娘!」薛錦瑜抱著頭,嘟起嘴吧。

  「難道你長姐的身份是靠別人放不放在眼裡的?難道別人不將你放在眼裡你就不是咱們大房的大小姐了?把自己過好了,比什麼都要強。」

  「可我就是嚥不下這口氣嘛!」

  秦氏緩了緩語氣,決定換種方式跟女兒溝通。「你好好想想,你是薛府的長女,咱們大房的嫡女,就沖這兩點誰能比得上你!就沖這兩點,不僅是我,就連老夫人對你都會慎重,你以後的富貴可不是那些個丫頭能夠比擬的!」

  薛錦瑜想了想,頓時樂了,低頭笑道:「這倒也是。」她的婚事,是薛府的大事,誰都不敢輕慢的!

  只是她在大房當慣了說一不二的主,幾個庶妹妹各個都巴結她,直到二房的薛錦顏出現在眾人面前。小時候還不覺得,如今越長大了越是看著心煩!每個人都誇二房的三小姐規矩好,人也和氣。哼,瞧她巴結人的樣,攤上個生不兒子的娘,再會巴結人有什麼用,就算以後出嫁了,娘家也沒有親兄弟幫襯!如此想想,薛錦瑜心裡好受多了。

  母女二人說著話,一旁的丫鬟進來續茶水。走著走著突然暈倒了,眾人皆驚,秦氏看地上的女子一眼,眉心一跳。

  過了會兒,薛老大爺回來了,見躺在床上的佳人,心中又高興又要告誡自己要按耐按耐。秦氏見他這幅偽君子的模樣,就來氣,面上卻不顯,還在笑:「恭喜爺,大夫說宋姑娘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薛大老爺本來還挺高興,聽得「宋姑娘」這個稱呼,不由道:「夫人,既然她有了身孕,不如就給她抬個姨娘吧。」

  話音落,宋美人目光盈盈地看著他,那小模樣,勾的薛大老爺心裡頓時癢癢的。秦氏恨不得將那個狐媚妖子給撕碎,還要顧忌自己賢惠的名聲,說道:「爺說的是,等穩了胎,就抬成姨娘。免得如今動來動去的,傷了胎氣。」

  薛大老爺連聲道:「夫人說的是!」

  秦氏呵呵笑了聲,又吩咐了些事宜,便走了。離去時又將孔氏給怨上一遍,這位宋姑娘可是孔氏身邊伺候的丫鬟,然後開了臉,送到了他們大房來。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秦氏覺得自己應該去佛堂拜拜了,怎麼最近儘是這些糟心的事!

  二房那邊倒是一片歡聲笑語。薛錦顏得了老夫人賞的首飾,正坐在鏡子面前比劃呢。薛錦繡站在她身旁,滿眼冒光的盯著那盒子東西——乖乖,這都可是貨真價實的真金白銀啊!遇到大災的時候,把頭上的首飾拆下來一件拿去賣,都能值不少錢啦,這些玩意全在身上,唉呀媽呀,太有安全感了!

  方氏見她那快要流口水的樣,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來來,等阿繡長大了也有啊,別把口水流到姐姐的首飾上了,快擦擦。」

  薛錦繡:「……」

  薛錦瑜轉過身,也笑道:「阿娘,阿繡這段日子好像明白了許多。」

  方氏牽著薛錦繡坐到一側,點頭道:「是啊,看來是錢大夫開的藥還是挺有效的。今兒上午,阿繡都會纏著我認字了。」

  薛錦瑜道:「這是好事兒啊!」

  方氏點點頭,對著薛錦繡道:「慢慢長大吧,長大了給你做花衣裳,扎小辮兒,好好打扮打扮。」

  薛錦繡依舊傻呵呵地對著她們笑——看來她的『康復』計劃進展的很順利。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30 AM


第十二章:福星

  雖然婆婆是不好把手伸到兒子房中的,不過作為掌控整個家族十數年的人來說,要她徹底放手到底不是個容易事,尤其是對自己的嫡長子。宋姨娘原先是孔氏身邊的大丫鬟,溫順乖巧,孔氏相中了她這個性格,便做了主,將她送給了薛大老爺做個通房丫頭。

  「翠柳是個老實孩子。」孔氏喝著剛送來銀耳湯,緩緩道:「當初在我身邊時就是個安靜本分的,不然我也不會把她給了老大。過了這麼久才有了身孕,也能看得出她不是個爭強好勝的。如今能為大爺開枝散葉,這是喜事,你也多擔待些。」

  秦氏心裡的苦水都快要漫到嗓子眼了,臉上還要掛著得體的笑:「老夫人說的是。大爺與我昨日兒已經商量好了,等這胎穩了三個月後,便將她抬成姨娘。」

  「這就對了。」正說著,話音一轉,「聽說她昨兒還暈倒了?要我說翠柳現在雖然還是個丫頭,但肚子裡到底是有了哥兒,可要仔細些。」

  「是媳婦兒之前思量不周了。不過昨兒大夫開了安胎藥後,已給她撥了兩個丫鬟貼身伺候。」

  孔氏滿意地點點頭,當即道:「這就好,這就好。你一向都是處事周全的,我這裡沒什麼事,你先去忙吧。」

  秦氏欠欠身,又囑咐了幾句老夫人注意身子的閒話,便走了。待回到屋中,秦氏不耐地掃了一眼,端起茶杯,又重重擱下,茶水撒了一圈。遞茶的丫鬟一驚,連忙退到一旁,正欲張嘴請罪,孫媽媽走了過來,示意她趕緊下去。

  「夫人,為那些個人氣壞身子不值當啊。」孫媽媽柔聲道,「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姨娘,還不是靠您拿捏!」

  「我拿捏?!」秦氏冷笑一聲,「老夫人的算盤打的真好啊,為了給薛府開枝散葉將這些個賤貨塞到大房來,說是替我分擔分擔。可那些人的賣身契卻死死捏在她自己手裡!說到底,翠柳還是老夫人拿捏,我可沒有那些本事!」

  孫氏知道她最近接連遇到不順心的事,心中煩悶,不由小聲道:「夫人,您就想開些。那些人不長眼,也不想想福壽堂的那位……到底有幾分活頭了。到時候,府裡還不是要仰仗著您!再忍忍吧。」

  秦氏深深吸口氣,漸漸平復了心緒。不過她也不能坐以待斃,她要讓老夫人看看,這府裡若是沒了她,那也是不行的!正好這段日子,老夫人也看她不順眼,那乾脆就別看了,免得相看兩厭。

  薛大老爺正在宋姨娘房裡,心肝寶貝地叫著。宋姨娘纖纖玉手搭在肚子上,嬌聲道:「若是沒有他,我怕是這輩子都只能是個丫頭了。」

  「怎麼會,這不是前段日子府裡事多給耽擱了麼,先是老二的事,又是府裡的生意,好容易閒下來了,老太太那邊又請了個教養嬤嬤,事兒都堆一塊了,才耽擱的。」

  「哼,你們的都是大事,我這點芝麻綠豆的小事自然是無關緊要的。」宋姨娘微微偏過頭,嬌嗔道。

  薛大老爺連忙抱住了她,笑著哄她:「誰說的,你可是我的心頭肉,天大的事也大不過你去。別賭氣了,餓了麼,想吃點什麼只管說。」

  宋姨娘臉色由陰轉晴,伸出手勾上薛大老爺的脖子:「也沒什麼,就是想吃點酸酸的。」

  屋裡正是濃情蜜意中,突然傳來丫鬟的聲音:「大爺,大爺在嗎?」

  聽著聲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鬟,宋姨娘心中頓時沉了下來,面上卻不顯,柔柔弱弱地將薛大老爺給推開。薛大老爺正和小妾你儂我儂,中途被打擾了,頓時不喜,斥道:「什麼事,大呼小叫的,你們夫人沒教規矩麼!」

  屋外丫鬟連聲道:「奴婢知錯,只是夫人……夫人病了。」

  「病了就去找大夫,我又不會瞧病!」

  門外的丫鬟們聽著面面相覷,倒是屋裡的宋姨娘不慌不忙道:「您去看看吧,左右我這裡也無事。夫人一向身子好,怎麼突然就病了呢?」

  薛大老爺哼了聲,秦氏生病的原因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無非是見著自己得寵的小妾懷孕了,心裡不高興唄!又見宋姨娘如此懂事乖順,不免又多喜歡了幾分,說道:「那我就去看看,你自己小心著點。」

  秦氏正躺在床上,幽幽歎氣。聽得門外的腳步聲,連忙拉了被子,翻身假寐。誰料只聽得門外男人說:「大夫來過了嗎?」

  「回大爺的話,已經看過了,說是累很了,大爺您進去看看吧。」

  「既然累著了,那就讓夫人好好休息吧。」

  「大爺,大爺您……」

  腳步聲漸漸走遠。半響,門簾被掀起,屋外的丫鬟垂著頭走進,低聲道:「夫人,大爺說外面鋪子裡有事兒便走了,囑咐您多休息。」

  秦氏緊緊握著被角,眼角通紅一片,含糊不清的嗯了聲,便蒙頭睡了。

  四個錦依舊是跟著周嬤嬤學規矩,經過第一天的事後,大家都規矩了。那一百遍的《女誡》也都於兩日後規規矩矩地交了上去。由於薛錦瑜暮夏時便要行及笄禮了,所以是周嬤嬤重點考察對象。

  不過規矩也不是天天練,練兩日然後再休息一日,一則放緩步伐二則是讓她們私下自己鞏固,學的太快不紮實也不好。

  此時薛錦顏正得了空在屋裡給荷包挑花色,門外的丫鬟突然出聲:「周嬤嬤,您怎麼來了?」

  薛錦顏放下手中活計,命丫鬟擺上了茶果,待周嬤嬤走進屋後便笑著招待了:「嬤嬤是貴客,快請坐。」

  周嬤嬤含笑點頭,也不推辭。剛一進門,便打量了薛錦顏這裡的擺設,十分精緻。眼下拿出待客的則是一整套的青瓷器皿,青花素雅,胎薄好似能透光。僅這一套喝茶的器皿,便足小富之家數十年不愁吃穿了。

  周嬤嬤品了口茶,只覺得一股清香從鼻尖滑進五臟,在體內滿滿升騰,不由舒暢地點點頭,說道:「三小姐在繡荷包?」

  薛錦顏點點頭:「打算繡幾樣雅致的,好夏天帶著。之前做的都太艷了,看著熱。」

  周嬤嬤笑道:「三小姐真是蕙質蘭心。」

  薛錦顏拿不準她為何突然來此,便也只是跟著笑笑。

  周嬤嬤也不繞圈子,直接道:「上次在老夫人那裡,還見著一位六小姐。原說是要一起來學規矩,怎麼這會子倒沒見著了?」

  薛錦顏一愣,不解地看著她:「那是我嫡親的妹妹,她還小不懂事,怕誤了阿瑜姐姐的正事。」

  周嬤嬤毫不介意:「規矩不是一蹴而就,瑜姐兒就算要出門子也還得一年的時間,不急不急。」

  薛錦顏聽著一喜,連忙起了身:「如此,那我去請母親帶阿秀過來,您請等一會兒。」

  不多時,方氏便來了,還帶著心中十分不情願地薛錦繡。周嬤嬤立刻行了禮,不由將薛錦繡好生打量了一番,笑道:「二夫人真是好福氣,生的一雙如明玉般的女兒。」

  方氏也掩口笑道:「嬤嬤過獎了,這些日子阿顏可要勞煩您仔細教導了。」

  「夫人說的哪裡話,能教三小姐這般資質的姑娘是老身的福氣。」說罷,又看了一眼薛錦繡,那雙泛著精明的眼,看的薛錦繡心裡發毛。

  方氏也注意到了,卻不好打擾她,過了片刻後才問道:「嬤嬤瞧阿秀……能跟著一起學嗎?」

  周嬤嬤沒有直接回答方氏的話,只是拿出薛錦顏抄好的《女誡》遞給薛錦繡看,問道:「繡姐兒可認識這個?」

  薛錦繡瞧了瞧她,又瞧了眼那張紙,心中一盤算,抬起手指著薛錦顏:「手手累,手手酸,要揉揉……」

  薛錦顏唰的紅了臉——妹喲,你用不用這麼誠實呀!

  周嬤嬤笑了笑,又道:「那繡兒姐想不想也抄一遍呀?」

  薛錦繡果斷的搖搖頭。

  周嬤嬤繼續問道:「為什麼呀?」

  薛錦繡一邊搖頭,一邊慢裡斯條道:「阿繡乖,不抄書!」

  周嬤嬤收起了紙張,方氏一臉疑惑地看著她,迫不及待地問道:「嬤嬤,您剛才這是……?」

  周嬤嬤笑道:「夫人放心,以老身的經驗,六小姐並非如那些傳聞般癡傻。」

  方氏大驚,詫異地有些說不出話。

  周嬤嬤道:「六小姐這般的症狀老身以前在宮中也曾見過。世間人情百態,總有一些超乎尋常之事發生。按常理小孩一歲學語走路……但也有些會比尋常小孩要慢上幾月甚至幾年。方才老身問了六小姐幾個問題,六小姐雖無法整句說清楚,可意思卻很明白,說明她心裡都清楚。如此,只需循序漸進,慢慢引導,不出幾年六小姐便與尋常姑娘無異了。」

  眾人聽得此言,均是一片欣喜之意。薛錦繡的癡傻之症一直都是方氏的一塊心病,如今聽得周嬤嬤此言,方氏如何不喜!且周嬤嬤是宮中老人,見的世面比尋常人要多出許多,她說的話自然是可信的!

  薛錦繡也很驚訝,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自己跟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嬤嬤沒啥交情,都快以為這位婦人是自己請來的托了!

  周嬤嬤又道:「其實,這也是前日我瞧顏姐兒有些心神恍惚,便多嘴問了幾句,得知顏姐兒是在擔憂妹妹的事。聽得顏姐兒口中的描述,與老身在宮裡見得幾個孩童情況頗為相似,便想來看看。今日貿然前來,還望二夫人見諒。」

  方氏只覺得這位周嬤嬤就是自己的貴人,怎麼還會去怪罪!又看著薛錦顏,這孩子真是太懂事能幹了!薛錦繡也一臉崇拜的看著她,眼中冒著小星星——姐姐呀,你就是我的福星啊!!

  送走了周嬤嬤,整個二房都洋溢著一種喜氣。薛錦繡是最高興的,但她同樣也是最痛苦的。因為她現在還要再裝一下,不能這麼快就高興的不知東西。

  只是這種高興僅維持到了晚膳時分,到了福壽堂,方氏臉上的笑意頓時散的無影無蹤。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31 AM


第十三章:管家


  孔氏依舊與閔氏聊得歡快,見著方氏行禮,立刻指著屋裡不遠處的一個丫鬟,說道:「冬兒,過來讓二夫人看看。」

  方氏的心頓時沉了下去,果然還是來了麼?

  叫冬兒的丫頭低著頭,緩步走來。孔氏道:「如今顏姐兒大了,你要教給她的東西也多。這女人啊,精力也就那麼多,你瞧瞧這丫頭如何,她一直跟在我身邊,還算是個懂事的,不如就去給你當個幫手什麼的,你看如何?」

  方氏努力扯出一個笑意:「老夫人的好意媳婦兒心領了,只是冬兒是一直伺候老夫人的,媳婦兒怎麼敢奪人所愛呢。」

  孔氏擺擺手:「我一個老婆子也用不著這麼多人伺候。咱們薛府是家大業大,老爺們在外面忙,咱們內府裡的事兒也多。你還年輕,偶爾累點不覺得,等到了我這把年紀才曉得當初年輕的時候就該多注意身子,不要把自己累著了。你又要教顏姐兒又要照顧阿繡,還要打理你們二房的事兒,若我這個做婆婆的再不找個人替你分擔些,豈不是太惡毒了!」

  方氏知道自己今天的推托不了了。在知道大房的通房丫頭有了身孕被抬成姨娘後她便知道很快就會輪到自己,畢竟子嗣問題一直都是二房的痛處!可自從薛永年回來後,他們夫妻二人便一直嗯嗯愛愛,好不容易過了幾天舒心日子,怎麼又要往他們房裡塞人!

  有時候方氏甚至在想,他們是二房,又不是像選薛大老爺那邊是長房,那是必須要有血脈傳承的。萬一二房斷了香火,也可以從族裡過繼子嗣啊!

  孔氏見她不說話了,便知道這是默認。當即笑道:「冬兒啊,你就跟著二夫人,好好幹活,可不准偷懶啊!」

  冬兒當然是知道此次去二房是做什麼,瞧瞧之前的翠柳姐姐,如今不僅有了身孕,還要被抬成姨娘,那可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這是多麼勵志的人物呀!立刻含羞地點點頭,輕聲道:「請老夫人放心,冬兒會聽二夫人的話的。」

  一頓晚膳後,眾人便看見方氏身後又多了一個人。薛錦顏心底很不是滋味,一方面由於孔氏的寵愛,她在課府裡的地位比起嫡長孫女薛錦瑜毫不遜色,可另一方面這位嚴肅的大家長又總給方氏找不痛快。是以她小小年紀,卻頗為矛盾。

  稍晚的時候,薛永年回來了。問了下女兒們近來的功課,得知小女兒的癡傻之症有了轉機,十分高興。又將方氏誇獎了一番,感激她教育女兒有功。方氏笑了笑,對著身旁之人道:「上茶。」

  話音落,一個裊裊身姿的丫頭便端著木盤走進,緩緩奉上茶杯,輕聲道:「二爺,請用茶。」

  薛永年壓根沒注意,還是帶著一臉的笑對著方氏道:「我聽說老太太賞了阿顏一盒首飾,嗯,是時候給阿顏置辦些東西了,女兒家大了,可要好好打扮打扮。我可還記得當年你……」這時,笑的就有那麼點曖昧不清了,突然發現兩個女兒還眼巴巴地看著自己,頓時大窘,咳嗽了幾聲:「咳,你們都回屋吧,這麼晚了,該休息了!」

  ——別介呀,還沒聽完呢!

  薛錦顏薛錦繡姐妹倆悶悶不樂地走了。

  薛永年喝了口茶,繼續道:「當年你一進屋,我感覺屋裡頓時亮了起來。那麼多姑娘,全都生生被你給比了下去。」

  方氏臉頰微紅,說道:「不正經的!若是當日母親知道你居然還躲在屏風後偷看,定然不會將我嫁與你!」

  薛永年臉皮厚,一點兒也不在意,反而相當自豪:「岳母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歡,你就是我的,跑不掉的。」

  這夫妻二人打情罵俏,一旁奉茶的冬兒覺得萬般煎熬。心中不由暗歎,這位二夫人跟傳言般的老實人不太一樣啊!不過仔細想想,這倒也是,畢竟也是位正房太太,手段多少還是要有點的,可再怎麼有手段又如何呢,大夫人厲害吧,還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小姐出身,還不是讓翠柳姐姐鑽了空子……

  冬兒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前途的是光明的,道路嘛,曲折點也沒問題。

  薛永年遙想了一會兒當年,他與方氏雖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薛永年年輕時還是有點小叛逆精神的,背著所有人偷偷躲在屏風後仔細瞧瞧未來媳婦兒,那時候真是好時光啊。彷彿這世上只有他與方氏兩個人,一起談天,一起遊園。他喜歡與她說話,哪怕是不說話,就那樣看著都覺得歡喜。只是這樣的情愫隨著時間漸漸淡了下去,再後來因為子嗣問題……

  薛永年搖搖頭,不去想那些不高興的!他現在年紀也不算大,努力努力,肯定會有的!正想著,不覺又喝了口茶,這才發現今兒的茶與往日的味道有所不同,不由問道:「紅袖呢?」

  往日泡茶的都是方氏身邊的大丫鬟紅袖。方氏瞧了冬兒一眼,冬兒正滿懷期待地看著她,方氏心中冷笑,開口道:「之前魏友德受傷時,是紅袖代我去看的,哪兒她熟。現在這不是魏友德去南邊兒辦貨了麼,他這一走,家裡的事也多,魏友德家的身子也不好,我便讓紅袖再過去幫忙看著點。估摸著現在還在那邊呢。」

  薛永年點點頭,與後宅之事他一向都是全權交給方氏打理。方氏笑了笑,指著冬兒道:「老太太心疼我,怕我累著了,特地又賞了一個丫鬟給我。」說著,對著冬兒道,「冬兒,過來給二爺行禮。」

  冬兒一喜,連忙上前幾步。誰料薛永年連正眼也沒瞧她,只是淡淡道:「既然是老太太賞的,那就留著吧。」

  冬兒滿心歡喜頓時如澆下一盆涼水,怏怏地行了禮,又站回去了。又看見方氏那副得意的樣,心道:呵,這是跟我示威呢!不過她不怕,既然老夫人給了她這個機會,那她就要好好把握住!

  且說閔氏回了自己三房的院子後,也不復在福壽堂裡笑的那麼歡快。

  她本以為秦氏不過是裝裝樣子,沒曾想這都過去三天了,聽大夫說還是病怏怏的,說是勞累過度,需要靜養。薛府家大業大,主母一兩天不理事還成,時間一長肯定是要出亂子。

  按理說,秦氏臥病在床,這管家大權應該是方氏接手。可閔氏嫁到薛府這一年多來也算是看明白了,那方氏就是尊泥菩薩,自身都難保,更別提管家了。反觀她自己,與方氏同樣是長陵城富商之女的出身,她在家是嫡出女,上面的幾個姐姐都出嫁了,府裡後宅之事便是她替母親分擔,也算是管了好幾年的家了,經驗頗為豐富。如今兩個哥兒又都快一歲了,不像之前那般磨人,又有奶媽嬤嬤們跟著,她也算能騰出手來。

  怎麼看這管家大權都應該到她手裡了,為此她更是百般討好孔氏,可孔氏壓根就沒有放權的意識——難道是她低估了秦氏在孔氏心中的地位?

  閔氏越想越覺得心煩,正巧薛三爺帶著一身酒氣回了屋,閔氏當即掩住口鼻,呵斥道:「你又去哪裡灌了這一肚子的黃湯回來?!」

  薛三爺無謂地笑了笑,整個人賴了過來,抱著閔氏道:「爺們喝點酒,你少管!」

  閔氏哼了聲,看著薛三爺那張還算英俊的臉,說道:「你也給我長點心吧!咱們是老,以後都得仰仗著兄長們的眼色過日子!」

  「誰敢給爺眼色看?!」薛三爺似乎醒了些酒,大聲嚷道:「你這娘們少瞧不起爺,你不打聽打聽,爺最近可是辦了件大事!」

  「哦?」閔氏來了興趣,忽而又看了看四周,除了心腹丫鬟,其餘都遣了出去,這才低聲問道:「是什麼?」

  薛三爺嘿嘿笑道:「二哥跟老太太說要去南邊辦布料生意,那可是有大油水啊!以前爺沒留心,讓二哥撿了大便宜,這次爺也派了人過去!」說著,湊到閔氏耳邊神神秘秘道,「只要這宗生意能成,南邊的布料爺全部都能盤起來!」

  閔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可這……二哥能同意嗎?!」薛府的生意大部分都是由薛永年在打理,這布料生意是他提出來的,吃進嘴裡的肥肉能讓人吐出來!

  「說你頭髮長見識短還不承認!」薛三爺灌了口茶,「到時候,他不給,也得給!你進府也有段日子,什麼大哥二哥,難道你還沒看明白,這府裡真正當家的是誰?!爺早就跟你說過,只要把老太太給哄高興了,金山銀山都是咱們的!」

  閔氏冷笑一聲:「還金山銀山呢!如今大嫂病了,可我連替大嫂分個憂的權利都沒有!」

  薛三爺自是知道她想的是什麼。對於孔氏,那是他的親娘,自然比閔氏這個媳婦兒瞭解的更多。心中一轉,將閔氏拉到身邊,低聲道:「你得這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31 AM

第十四章:吵鬧

  第二日,天剛濛濛亮,二房的丫鬟婆子便都已起來,或打掃庭院,或去廚房幫忙。薛錦顏和薛錦繡倆姐妹的小院子隔得很近。由於住得近,兩個院子裡丫鬟來往也很頻繁,相處還算融洽。瓊枝一早起來,就將院裡使粗丫鬟的差事一一吩咐妥當了。又算了算時辰,現在尚早,離薛錦繡起床還差半個時辰,便打算趁著這個空隙,在院內各處走動一二,細細查看是不是所有當差的丫鬟都已起來了。

  剛出了院門,便看見隔壁薛錦顏院子裡的巧月匆匆走來。瓊枝有些納悶,巧月與她一樣都是小姐身邊的一等大丫鬟,現在若不是在小姐身邊伺候就應該在院子裡安排事物,怎麼一大早的就來串門子了?

  瓊枝不由喊了一聲:「巧月姐姐,這麼早來有何事?」

  巧月聽著人喊她,不由朝瓊枝那邊走去。看了看四周,見院裡的丫鬟都在各自忙著,也就放低了聲音,「還不是那個冬兒!」

  「冬兒?」瓊枝頓時記起來了,「她不是老太太賞給夫人的麼?」

  巧月歎口氣,一臉的不耐,恨恨道:「這不是夫人那邊暫時沒有空房了嗎,咱們小姐心疼夫人,便讓冬兒暫時住到我們那邊去。她倒好,仗著自己是老太太的人,就真的把自己當個主子了!今兒一早,非說自己有東西落在夫人那邊了,我這不是替她去跑腿嗎!」

  瓊枝暗中道奇,嘖嘖,竟然讓巧月去跑腿,這架子擺的還真足!不過老太太如今正盯著二房眾人,還真得一時半會兒將這個冬兒給供著,萬一她跑到老太太面前說三道四,那可真就掃了夫人的顏面!

  巧月抱怨了幾句,也不多說什麼了,只是提醒道「咱們兩邊住得近,說不準那位菩薩就到了六小姐這邊來,你可得注意分寸。」

  瓊枝連忙道謝:「我曉得。」

  過了會兒,瓊枝便回屋伺候薛錦繡洗漱了。薛錦繡規矩坐著,讓瓊枝替她梳頭,看著銅鏡裡自己的樣子,思緒一下子飄得很遠很遠。正神遊九天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麼的時候,身後的瓊枝輕聲道:「都好了。」

  薛錦繡這才回過神,對著鏡子左看看右看看,滿意地從小杌子上跳下,說道:「找阿姐,一起請安去。」

  瓊枝笑了笑,心中不由對周嬤嬤更加佩服。自從周嬤嬤說了那番話後,薛錦繡彷彿開了竅般,以前是一句話都不會說,發展到後來能斷斷續續說幾個字,而如今已經能比較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了。這樣的變化,讓伺候薛錦繡的丫鬟們都鬆了口氣,覺得日子終於有奔頭了!

  出院們便看見薛錦顏已經站那了,只是身後多出了一個冬兒。薛錦繡將她仔細打量了一番,正值女子妙齡,體態豐滿,充滿了誘惑。冬兒對薛錦繡是知道的,便草草行了禮數。不過是個傻丫頭,全身上下也只有出身好點,可就算是嫡出,也一樣被老太太看不上。這樣的腦子,嫁誰家誰都不會要,若是低嫁,又會折了薛府的臉面,怕是以後一直養在府裡倒老死了,這種主子,還沒有她們下人有個前程可奔!

  薛錦繡對冬兒倒是格外熱情,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意。

  薛錦顏彷彿沒看見冬兒對她親妹妹的敷衍,只是拉著薛錦繡的手,關切問道:「這幾日你都在做什麼呀?」

  薛錦繡歪著腦袋,眨眨眼回道:「跟阿娘唸書。」

  薛錦顏回頭對瓊枝道:「我也聽阿娘說在教阿繡識字,我那裡還有幾本發蒙的書,等得了空就去拿吧。」

  姐們倆說說笑笑便到了方氏那裡。冬兒抬眸一看,薛永年並不在,心中有些洩氣。不過不急,這才第一天,她要慢慢來。

  今兒要去給老太太請安,薛錦蘭就不帶了。幾個錦第一日被罰抄了一百遍的《女誡》後對周嬤嬤的態度十分恭敬,規矩也練得勤快。只是薛錦蘭身子一向不好,昨日有些頭疼,還是讓她養著為好,不然羅姨娘又要哭鬧了。

  眾人出門走了幾步,便遇到了閔氏。

  閔氏住在南邊,去福壽堂另有路走,壓根就不會與方氏相遇。如今大家碰的這麼巧看來是有事兒!

  閔氏一身水藍對襟外裳,顯得人格外苗條清爽,只是臉上不復以前那樣的笑意,整個人被一股子愁緒籠罩著。見著方氏後,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兩個錦,露出一臉的羨慕:「二嫂真是好福氣,都說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這話說的真不假。我可聽說咱們的阿顏,如今都在幫二嫂打理家事了?」

  方氏不知她話用意,不過既然是誇她閨女,自然也不能拂了對方臉面,笑道:「不過是學著看看賬本,左右都是女子應學的東西,我瞧著她也是個上進的,便讓她先看看。倒是弟妹你,當初還在閨中時賢名就遠近聞名了,誰不知道閔家的七小姐聰慧無雙,阿顏若是能有弟妹當年三分好,我就是睡著了也能笑醒了。」

  聽方氏這樣一說,閔氏心裡便有底了。她的這位二嫂果然是個不理事的,不過畢竟長幼有序,這事兒如果沒有方氏還真有點難辦,只好順著方氏的繼續說道:「二嫂真是謬讚了,其實我是打心眼的羨慕二嫂有阿顏幫襯著。我那邊孩子小,院子裡的事兒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以前有大嫂主持家事,這一大家子做什麼都有個主心骨。家裡的事兒順了,咱們各自的小院也能輕鬆不少。如今大嫂病了,那些個黑心婆娘個個偷懶耍滑。前日周嬤嬤替小姐們要的調香用的香料,居然還少了一味,真是可惡!」

  這事兒方氏知道,不過她並不想就此事與閔氏多說什麼。趙媽媽心領神會,小聲道:「恕小人多句嘴,時候不早了,您看……」

  方氏對著閔氏笑了笑,閔氏也是個會看眼色的,也就止住了話,甩了甩帕子道:「瞧我,差點誤了給老太太請安的時辰,二嫂莫要怪罪。」

  「弟妹也是為了家裡著想。」方氏客套了幾句,也不多說,先走了一步。反正她是二嫂,提前走幾步也是合情合理的。

  閔氏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又開始計算起來。方纔她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奈何方氏就是不接話茬。以她對方氏的瞭解,她對接替秦氏管家是沒有什麼興趣的,如今更是確定了這一點。

  眾人到了福壽堂,向孔氏請安後,幾個姑娘便都落座了,方氏與閔氏則先站在一側伺候孔氏用早飯,布了些粥後,方才坐下一起用膳。

  食不言,用過了早膳,便有一些管事婆子進來向孔氏回話。孔氏雖一一佈置,但到底是許久不管這些瑣碎家事,這就好比讓皇帝去做縣令的事兒,孔氏已經習慣了掌控大方向,如今連今兒膳食需要採辦那些材料都要過目一下,自然是有些不耐。

  剛巧廚房的婆子再說食材的問題,一個婆子就匆匆走了進來,當即道:「老夫人,您可的我做主呀!」

  孔氏揉著額頭,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杜媽媽看了她一眼,得到了孔氏的示意,便問道:「吳順家的,你有何事?」

  吳順家的跪在地上,聽到問話連忙抬起頭來:「老夫人,昨兒採買需要的銀兩都送到廚房了,廚房也都用完了。可剛才廚房那邊卻說她們只用了十二兩三錢銀子,可咱們明明給她的是二十兩,這還差了七兩七錢,若是說不清,豈不是要讓咱們這些採買的自己給補上麼?」

  廚房的婆子一聽,也急了,指著吳順家的就道:「明明只有十二兩三錢,怎麼會是二十兩!老夫人明鑒,這肯定是吳順家的把賬給記錯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為了那幾兩銀子爭得臉紅脖子粗,福壽堂裡竟難得熱鬧起來。要知道能入了福壽堂的除了主子,那些個丫鬟婆子個個都是府裡頗有幾分體面的,平常都是斯斯文文,哪裡能見到這些。如今幾個膽大的丫鬟皆微微低了低頭,就怕笑出聲來。

  孔氏被她們吵得頭疼,捶胸咳嗽了好幾聲,杜媽媽連忙過去幫她捶背順氣。方氏本想置身事外,只是看著孔氏那副模樣,加之秦氏又不在,她必須要出面說幾句了,否則不僅顯得無能,更加顯得不孝,不懂得替老太太分憂。閔氏坐在一旁倒是老神在了,往日裡不該她問的都會問上三句,今兒倒是極守規矩,默默坐在一旁,悠哉喝茶。方氏歎口氣,知道自己今天是不出頭也得出頭了,暗自緊了緊手裡的帕子,「在老太太面前爭吵不休,簡直是胡鬧!」

  四周人皆是一愣,顯然有些吃驚。那兩個婆子本是吵得帶勁,壓根就沒聽到。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呆呆地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方氏,訕訕地閉上嘴,又互相哼了聲,這才暫時規矩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32 AM

第十五章:奪權

  福壽堂裡來回話的各院丫鬟婆子面面相覷,往日裡秦氏理事時,到了現在這個時辰事情早就吩咐好了。前幾日由於沒有採買,只是昨兒加了採買一項便出了亂子,孔氏長期不理這些雜事了,看來今日為此事還得再說上一會兒。只是後面還有好多事兒好回話,總不能因廚房和採買鬧出問題,讓其他人都等著吧!

  大家小心翼翼地看著屋裡的主子們,孔氏微微抬眸,朝地上跪著二人掃了一眼,又側過頭,問杜媽媽:「大夫人的病好些了麼?」

  杜媽媽道:「聽大夫說,還得養上半月,是以前的老毛病了,心口疼。不知怎麼又發作了。」

  孔氏當然知道她心口疼的原因,無非是前些日子被自己訓過一頓,又加之宋姨娘有了身孕!哼,她這病至多只有三分真,剩下七成那都是在跟自己示威呢!可這種時候她對秦氏有再多不滿,也得忍讓一二,畢竟還是一家人,尤其秦氏還是長房長媳,多少都要得給她留點臉面。

  孔氏順了順氣,問道:「老二家的,這事你怎麼看?」

  方氏僵了一下,秦氏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最清楚不過,畢竟做了這麼多年的妯娌。秦氏這一病本來就是要讓孔氏知道這個府裡大小事務都離不開她,如果自己貿然插手,這事兒辦好了不一定能得孔氏歡心,但肯定是得罪了秦氏。若辦壞了,一則拂了孔氏的臉面,二則顯得自己無能。一時間,方氏左右為難,拿著帕子掩面訕笑了幾聲:「這廚房和採買都是公中的賬,媳婦兒以前也不曾看過……」

  話音未落,一直默不作聲的閔氏,突然插了句嘴:「這事兒本不該我這個新婦來插嘴,只是如今大嫂病著,老夫人則是頤養天年的年紀,總不能因這幾兩銀子鬧得老夫人無法休息,大嫂精神不寧。二嫂雖不曾看過公中的賬,但二嫂院子的賬也是單獨一冊的,這麼多年來也從未出過錯。我想著,各自小院的賬與公中的除了一些銀兩的出入,其他的倒也應該是差不多。不如就麻煩二嫂暫時去查看一二吧,畢竟丫鬟婆子也只是當差的,誰也拿不了主意,到時候又是一番糾葛,各說其辭。」

  孔氏聽著心中倒也算是滿意,這是個主意。兒媳婦兒都有了三個,難道還要讓她這半百的老太太來主持中饋,說出去都是笑話!便對方氏道:「沒有誰一開始就什麼都會的,不過是看個賬本,你自己院的賬看得,那公中的賬自然也看得,左右還有各賬房裡的婆子。」

  方氏知道今日是推辭不過了,自從在半路上遇到了閔氏,就應該知道她今日是有備而來。方氏乾脆心一橫,說道:「老夫人如此說,媳婦兒本不該辭。媳婦兒資質平平,恐不堪勝任。只是如今大嫂臥病,而採買又是府中大事,只好暫時代之。」頓了頓,終於說出了閔氏最想聽的話,「只是又恐辦事不周,不如讓三弟妹一起來辦此事,兩個人有商有量,這事兒才好辦得妥當。」

  閔氏一臉詫異,連連擺手:「這……這我哪成呀!」

  薛錦繡看她這幅模樣,心中早就生出一股氣了。從一開始遇到便宜娘,到現在,哼,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劃的。明明想要這管家大權想要的不得了,如今終於快要如願以償了,還這樣假模假樣!便宜娘被你趕鴨子上架,給你當槍使,還落不得好!

  聽了方氏的話,孔氏略略思索——她喜歡制衡之術,雖然要給秦氏臉面,但也必須讓秦氏知道,薛府可不一定離不開她!當即拍板道:「那就辛苦你們了,替你們大嫂分分憂,也是做了這麼長時間的妯娌,應該像親姐妹般了。」

  方氏閔氏起身行禮,應下了。

  離開福壽堂,閔氏挨著方氏一道走,輕聲道:「二嫂,你看今兒這事兒……」

  方氏停下腳步,微微動了動嘴角,心裡頗不是滋味,臉上還得陪著笑:「弟妹你也知道,管家這種事兒我哪懂啊!不過是見老夫人年紀大了,咱們做媳婦兒得總得替她老人家分些憂。可我對著那些帳就是兩眼一黑,哪裡理的清楚,還是要請弟妹多多擔待了。」

  閔氏知道她不是客套,也不玩虛了點,謙虛夠久了,是該把撈點實的回來,「既然老夫人和二嫂都看得起我,那我一定不負所托。這樣,我讓人先去拿賬,到時候再與二嫂一起查看,如何?」

  方氏恨不得快點回去,立刻道:「嗯,就按你說的辦。」說罷,便帶著丫鬟婆子回去了。

  薛錦繡回頭看了看閔氏,心中對她嗤之以鼻,真是虛偽的女人!

  今兒福壽堂的這出八成也是她設計的,為的就是讓孔氏覺得這些瑣事十分厭煩,必須將權力下放。可由於她自己是老三,要拿權就必須過方氏這一關,拿捏了方氏是個不理事的性格,順利將管家大權給握在自己手中,還要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真是一出妙計啊!

  雖然穿來後一直都知道閔氏不是沈油的燈,但直到今日,才是第一次見到她的手段!閔氏要奪秦氏的權,薛錦繡表示沒什麼。只是她不該為了達到這種目的,將一個無辜的方氏給牽扯進去,還拿方氏做擋箭牌!

  薛錦繡心裡煩躁,自從穿來後,方氏一直對她照顧有加。就算自己是個石頭心,也被方氏給捂熱了。眼見著方氏被算計,可她一點忙也幫不上,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晌午過後,方氏便與閔氏一道去了賬房,薛錦顏則繼續去周嬤嬤那裡學規矩,整個二房都靜悄悄的。薛錦繡午覺醒來,心中的煩躁一點沒減,便拉著瓊枝到院子裡散散步,至少看看旁邊的竹林,讓自己舒緩一下。

  剛走了幾步,就瞧著不遠處走過一人,扭著纖細的腰肢,端著茶水點心,就往薛永年的書房那邊鑽。薛錦繡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這位冬兒姑娘還真是盡職盡責啊,這才是第二天,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薛錦繡從來都不是好脾氣的人,只是由於種種原因,讓她不得不去收斂自己的脾氣,注意自己的言行。她雖然是一個普通人,可普通人也有喜怒哀樂,也有各自的小脾氣,穿越前薛錦繡就是一個小心眼,又怕死的女人,穿越後這種秉性只是被她暫時隱藏了,但卻從未消失。

  冬兒端著自己精心做的點心,一心一意想著書房裡的薛永年,壓根就沒注意到數尺之外的小豆丁。她知道方氏領了管家的差事,可得忙上好一陣,注定是顧不上這裡,這可正是她的好時機。

  在方氏忽略薛永年的時候,她送上關懷。冬兒自忖自己的模樣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出挑,連那姓羅的都能被抬成姨娘,她就更不用說了,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

  而且薛永年如今身強力壯,長得又是那般俊朗,做他的姨娘比起其他府裡給了糟老頭子不知要強上多少倍。而且二房至今還沒有兒子,只要她一旦生下了兒子,那可是二房長子啊,就算是正房太太也得讓她三分,想及此處,冬兒差點笑出了聲!突然覺得腳前一重,差點摔了一跤,幸虧她站穩了,手裡的東西也沒撒,心中卻生了一股氣,罵道:「這是哪個不長眼的丫頭敢撞我!」

  瓊枝是眼瞅著薛錦繡一溜煙的跑了過去,還不得她追上,薛錦繡已經撞上了冬兒。聽到冬兒這一罵,又想起早上她對薛錦繡的無禮,瓊枝的火氣也上來了,將薛錦繡抱到一旁,拍了拍她身上的灰,便直起身子,指著冬兒罵道:「你才是個不長眼的,走路也不仔細瞧瞧!衝撞了六小姐,看夫人回來怎麼罰你!」

  冬兒輕哼了聲,壓根就沒把薛錦繡放在眼裡,不過到底是身份擺在那裡,潦草行個禮,敷衍道:「還望六小姐恕罪。我也是因手上端著東西,怕撒了不好交代,便沒注意到旁的事。」

  瓊枝見她道歉了,也不好過多糾纏,畢竟早上巧月的囑咐她還是記在心裡的。正想帶著薛錦繡離開這個晦氣地方,誰料薛錦繡反而不走。

  「小姐,咱們去蕩鞦韆好不好?」瓊枝耐性哄道。

  薛錦繡露出自己的小白牙,伸出小胖手拉著冬兒的裙擺,仰著腦袋糯糯嚷道:「我要吃,我要吃!」

  冬兒一臉尷尬與不耐,空出一隻手,將裙角用力抽出,嫌棄地看著她:「六小姐既然餓了,那就讓廚房做去。」

  薛錦繡不依不饒:「我就要吃你手上的!」

  冬兒冷著臉,心裡將這個小傻子罵了幾百遍。只是她是主子,罵不得,便對瓊枝道:「你也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小姐餓了,難道讓小姐就這樣一直在外面閒玩嗎?!」

  瓊枝咬著牙:「怎麼伺候小姐還不用你來教我。」復又好聲勸著薛錦繡,誰料一向聽話的薛錦繡這次壓根就不理她,一個勁兒的纏著冬兒,就好像她手裡拿著的是山珍海味一般。

  一時間,三人竟這樣在院子裡僵持下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33 AM

第十六章:搶人

  冬兒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端著手中木盤快速走了幾步,「這些東西六小姐年紀小,還吃不得,若是積食,夫人怪罪下來,也請六小姐可憐可憐奴婢吧!」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呸!她算個什麼東西!」瓊枝氣的牙癢癢,又擔心薛錦繡被冬兒說傷著了,連忙道:「小姐,你想吃什麼何必去找她呢。」

  薛錦繡笑得沒心沒肺:「冬兒姐姐很漂亮啊。」

  瓊枝:……

  喂喂,薛錦繡小朋友,你的節操呢?

  瓊枝有些鬱悶,不免開始嘮叨:「小姐,你這是嫌奴婢長得醜麼?」

  薛錦繡突然覺得自己怎麼搞得像是在選後宮的,好吧,為了安撫一下瓊枝美人哀怨的小心靈,她道:「漂亮,都漂亮。」

  瓊枝哼了聲,「小姐,你可千萬別被她的皮相給騙了。這人再漂亮有什麼用,心腸不好,那就是惡如蛇蠍,避之唯恐不及,又何必上趕著找不自在呢。」見薛錦繡眨著大眼一個勁兒地看自己,瓊枝知道自己這番話有點高深了,她家六小姐目前的水平還理解不了,瓊枝很果斷地簡化道:「總之,她不是個好人,小姐你以後離她遠點!」

  薛錦繡老實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不會被美色所惑。

  冬兒端著點心走到薛永年的書房,剛進了院子,就看門旁樹蔭下坐著兩個丫鬟。紅袖眼尖,一下子就瞧見了,又怕驚動屋裡的人,帶著身旁的小丫鬟直接走到冬兒跟前,上下一打量:「喲,瞧瞧冬兒這雙巧手,要不老夫人怎麼喜歡你呢。知道咱們在這裡守著累,特地給咱們送吃食了?」

  冬兒朝天翻了個白眼,她就知道方氏不會那麼輕易讓自己接觸到薛永年。「紅袖姐姐不是去魏友德家幫忙了麼,怎麼今兒有空到二爺書房門前守著了。」

  「二爺要用功讀書,夫人特地讓我伺候著,免得讓某些人打擾了二爺。」紅袖笑了笑,對著身旁的小丫鬟道:「連翹,趕緊替你冬兒姐姐將東西拿著。」

  「別動!」冬兒一劑眼刀飛過,叫連翹的小丫鬟到底是沒什麼資歷,頗有點不知所措。冬兒卻猛地提高了音量,故意朝著屋裡喊道:「這是老夫人特地送給二爺的!紅袖姐姐可別誤會,你要是餓了,等我送了這些點心,再替你去廚房看看還有什麼其他點心,到時候再給你送來。」

  紅袖萬沒想到她居然會突然嚷出來,乍一聽還以為是她貪嘴故意刁難冬兒。不多時,書房的門打開了。冬兒對著紅袖嘲諷一笑,得意洋洋地去了。

  屋裡薛永年的書房還在這間屋子的裡間,外間則是放著一些珍玩古董和幾個書架子。薛永年的小廝正在整理書架子上的古籍,見冬兒進來,說道:「就放在桌上吧。」

  冬兒笑了笑,如春風拂過人心,小聲道:「這些是老夫人特地送來給二爺的,就這樣放在這裡,恐怕不妥。到時候老夫人還有夫人又該說我辦事不周了。陳大哥,你就讓我進去吧,我一定輕手輕腳,不打擾到二爺。」

  陳哥兒被她說的頭皮發麻,對於這種後奼女眷之事,他這樣的小廝是不能插手的,冬兒說了幾句,便直接進到書房。

  薛永年果然是在練字。冬兒靜靜看著他,這世上有身份的多少總是看不起商人,覺得他們全身上下充滿了銅臭之氣,可薛永年卻總是那麼的儒雅,比起那些外院的愣頭青,又多了好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在冬兒進來的那一刻,薛永年就注意到她了,的確是個漂亮的姑娘。如果是在涼州一事前他肯定會收用,但是涼州一事他不僅差點替府裡丟了性命,好容易傷養好了,孔氏又開始斥責他。薛永年當然不能對孔氏怎麼樣,那人畢竟是他的生母,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要同樣容忍孔氏送來的人。

  冬兒小心翼翼地將點心放在一旁,用著私下裡練習了無數次的嫵媚神情,柔柔說道:「二爺這段日子為府裡操勞的厲害,這是老太太送來的,說是替您補補身子。」

  薛永年本來還算心平氣和,一聽到老太太三個字,筆下的字頓時扭曲了一下。冬兒滿心歡喜,還沒發現,自顧地替薛永年添了一小碗出來,正準備端過去,薛永年突然出了聲,語氣平平:「放那吧,你可以出去了。」

  冬兒一愣,著實不知薛永年為何如此冷淡,還準備再說些什麼,又擔心留下個不好的印象,連忙關切道:「二爺千萬別累著了,還是趁熱吃了為好。婢子、婢子告退了。」說罷,又目光盈盈地望向薛永年,無奈薛永年頭都沒抬,冬兒洩了氣,默默走出屋子了。

  陳哥還以為冬兒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進來,估計沒一個時辰還出來,怕聽到了什麼不好的聲音,他還特地躲到一旁的小隔間去了。結果……這還不到一炷香呢,就出來了?待冬兒離開後,陳哥還在納悶,走到裡屋替薛永年磨墨。

  薛永年抬了抬手,指著桌上的木盤道:「賞你了。」

  「……啊?」陳哥訕訕笑了笑:「聽說,這是老……」話還沒說完,就被薛永年不耐的打斷了,「哪來那麼多廢話!」

  「是是是,小的謝爺賞!」陳哥嘿嘿笑著——今兒算是有口福了!

  方氏與閔氏去查賬,這賬也不是什麼難事。本來嘛,中午那一齣就是閔氏故意安排的,查起來自然也快,不過是一場誤會。二人又去福壽堂交代了原委,孔氏十分滿意,對兩位兒媳的辦事效率提出了表揚。

  方氏不置可否,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就是個佈景板。只是回想起之前去秦氏那裡拿賬本時,秦氏竟然對她們格外的熱情,這讓她心中有些不安。

  方氏忙了一天,在福壽堂用了晚膳後回到院子,紅袖立刻將晌午的事告訴她了。

  「哼,仗著自己是老太太賞的,那眼睛就好像頂天了!她還不照照自己是個什麼德行,二爺怎麼會看上她這樣的賤婢!果然,剛進屋就被趕了出來,真不知道她得意什麼!」

  趙媽媽微微咳嗽了一聲,示意紅袖不要再說了。方氏有氣無力地躺在貴妃榻上,此刻她頗有些羨慕秦氏,雖然被孔氏訓了幾次,但人家有兒有女,底氣十足,敢裝病示威。而她呢,連病的勇氣都沒有……

  「阿娘,你不開心嗎?」

  方氏一愣,只見薛錦顏姐倆已經站在她面前了,是了,到了要考功課的時辰了。方氏打起精神,問了薛錦顏今兒又學了些什麼,有沒有與大房起衝突。

  薛錦顏無謂的努努嘴:「許是大伯母病了,阿瑜阿林兩個的氣焰也沒有那麼囂張,這幾日倒是挺規矩的。」

  方氏一頭黑線:「有像你這麼說姐姐妹妹的嗎?」

  薛錦顏乾脆無賴到底:「反正也沒人聽見。」側過身,問屋裡的丫鬟:「你們聽見了嗎?」

  丫鬟們一個個低頭悶笑,集體搖頭。

  薛錦顏又低頭捏了捏薛錦繡的小肉臉:「阿繡,你呢……」

  薛錦繡表示你這是在威脅我麼……

  「沒有——」好吧,節操什麼的早就浮雲掉了。

  薛錦顏得意一笑:「看吧。」

  方氏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心中那股陰霾消散不少。只是抬頭並沒有看見冬兒,不由向薛錦顏詢問。薛錦顏道:「哦,剛走半道想起來要送給阿娘的珠花忘帶了,讓冬兒回去取了。」

  方氏一眼就看穿這不過是薛錦顏對冬兒的故意刁難,不過這沒什麼,只是提醒道:「別做過了。」

  薛錦顏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對於一個不尊重她親娘和妹妹還妄想爬床的奴婢,需要給什麼好臉色麼!

  很快,冬兒急匆匆的進屋了,額頭冒著細汗。看來是生怕自己回去取珠花的空隙而錯過了薛永年。

  匆匆行了禮,剛打算將珠花奉上,薛錦繡又跑過去了。一臉諂媚地抱著冬兒的大腿:「花花,我要花花……」

  這一刻,瓊枝覺得自己中午對薛錦繡的教育那就是個渣!頗為尷尬地走了過去,將薛錦繡拉到一旁,誰料薛錦繡一臉委屈地看著她:「我要花花!」

  方氏立刻對冬兒道:「給她。」

  然而薛錦繡拿到花後卻還在嚷:「我要冬兒,我要冬兒!」

  瓊枝徹底繃不住了,她家原本天真可愛的小阿秀啊,就因為這個狐狸精來了……難道狐狸精連小孩子都不放過麼!薛錦顏實在看不下去了,將薛錦繡立刻拉到自己身邊來,呵斥道:「阿娘面前,不許胡鬧!」

  薛錦繡被吼懵了會兒,眼眶漸漸紅了起來。薛錦顏大驚,因為一個冬兒她把竟然把自己的嫡親妹子給吼哭了,難道自己天天跟阿瑜見面,殺傷力練到這麼大了嗎?!

  薛錦繡吸了吸鼻子,似乎安靜下來,薛錦顏立刻鬆了口氣。此時薛永年走進屋裡,只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屋裡屋外的丫鬟婆子各個屏聲斂氣。突然,一個慘烈的哭嚎聲響徹屋內,就看見一個圓滾滾的小豆丁朝自己衝了過來:「阿爹——嗚嗚嗚嗚嗚……」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34 AM

第十七章:怨恨

  薛永年被這一嗓子給哭懵了,下意識地就將薛錦繡從地上抱了起來。只聽見懷裡那個小豆丁,用著含糊不清的聲音開始指責薛錦顏:「阿姐壞,壞……我要冬兒,冬兒!!!」

  薛永年納悶地將四周瞧了瞧,試探問道:「阿繡想要冬兒?」

  「嗯!」薛錦繡果斷點頭。旁邊瓊枝的臉都快綠了。

  薛永年萬般疑惑:「為什麼呢?」

  薛錦繡指著冬兒:「阿秀喜歡。」

  屋裡的人都有些不可思議,倒是薛錦顏反應快,突然笑道:「看來阿秀跟冬兒還真是有緣分呢!」

  瓊枝也暫時壓下心頭不快,勉強附和道:「可不是,小姐從來都沒有這樣粘過人。今兒晌午的時候還纏著冬兒玩耍,只是冬兒忙著要給二爺送東西。想來小姐是真的喜歡冬兒,所以現在又要與冬兒一起玩呢。」

  冬兒聽她將晌午之事捅了出來,擔心她將自己對薛錦繡無禮的事宣揚開了,連忙道:「婢子以前還在家裡時,有好幾個弟弟妹妹,那時爹娘到地裡去了,就讓婢子來帶弟弟妹妹玩。」

  薛錦顏瞧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笑道:「如此看來,冬兒還是個帶孩子的老手了?」

  冬兒微微垂頭,柔順道:「三小姐過獎了。六小姐是那雲端上的金貴人,豈是婢子家的弟弟妹妹能夠比擬的,真是折煞婢子了。」

  這時薛錦繡已經從薛永年懷裡掙脫下來,噠噠地跑到冬兒身邊,露出諂媚的笑容:「跟阿繡一起玩好不好啊?」

  冬兒還未說話,薛錦顏突然道:「阿娘你瞧,我可從未見過阿繡如此粘人,看來冬兒跟阿秀還真是有緣分呢。」

  方氏微微點頭。

  冬兒心中微喜,又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言行,覺得對薛錦繡太過敷衍的確有些不妥,日後與嫡出的孩子鬧的太僵對自己沒有好處,不如現在先弄好關係,在薛永年那裡也能留下一個好印象!想及此處,冬兒彎彎雙眼,低頭看著薛錦繡,淺笑盈盈:「好啊,只要六小姐不嫌棄婢出身卑微,婢子明兒就陪六小姐去花園子玩耍。」

  薛錦繡被這笑噁心的快要吐了,哎喲,太閃瞎她的狗眼了!

  薛錦顏笑呵呵地起了身,走到方氏面前:「娘,您可看看,冬兒一來,阿秀就不要我這個姐姐了!」

  方氏品了口茶,慢悠悠道:「你那般野性子,也難怪阿秀不喜歡你。」

  「既然阿秀這麼喜歡冬兒,不如就讓冬兒住到阿秀那裡吧。」

  彷彿晴天霹靂般,冬兒被薛錦顏的話給驚住了!可主子們說話哪有她插嘴的份,她心底急得不得了,看著旁邊的薛錦繡還在一個勁的傻笑,心裡頓時又急又氣!

  薛錦顏繼續道:「冬兒是老夫人賞的人,自然是辦事周到老練的,而且冬兒自個剛才也說了,她在家裡也帶過弟弟妹妹的,算是有經驗,更何況還有瓊枝在一旁照看。如今阿娘要與三嬸一起幫大伯母管家,我又要跟著周嬤嬤學規矩,也沒多少時間能看著阿秀。正好冬兒來了,不如就讓冬兒和瓊枝一起伺候阿秀吧。」

  薛錦繡心中默默豎起一個拇指——阿顏姐,你可真上道啊!

  這會兒,只要不傻,四周的丫鬟婆子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更何況是跟在方氏身邊幾十年的老人趙媽媽了,趙媽媽讚歎著顏姐兒的機智,心裡也有了計算:「夫人,顏姐兒說的不錯。那日老夫人就說讓冬兒來幫您分憂,如今您管著公中的事兒,將秀姐兒一個人留在院裡也不是個事兒,有冬兒幫您照顧著,也算是了了您的心事了。」

  方氏卻沒有直接應下,只是側過身,問薛永年:「二爺您如何看?」

  冬兒熱切地看著薛永年,希望他能開口將她繼續留在方氏身邊,誰料薛永年卻道:「這種後宅之事,問我作甚?不過是個丫鬟的來去之事,夫人做主便好。」

  方氏笑了笑,也不做多想了,直接道:「既然阿秀這麼喜歡冬兒,那就讓冬兒先過去伺候著。正好阿秀的院子裡還空出了幾間房,就搬過去吧,也方便。」

  冬兒只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是冰涼一片。耳邊還傳來趙媽媽催促聲:「愣著作甚,還不謝夫人,能伺候小姐這可是你的福分!」

  冬兒僵硬地跪在地上,眼中儘是怨恨。老夫人的意思都那麼明顯了,這些人卻這樣將她打發給了一個傻子當丫鬟!她不服!憑什麼這些人可以這樣隨意處置她!難道要她怨恨老夫人話沒有說清嗎?不,她不能怨恨老夫人,老夫人已經替她做的夠多了,至於二爺,他不過是為了顧全方氏嫡妻的面子才那樣說的。

  都是方氏!

  都是因為這個虛偽的女人,為了獨霸薛永年,竟然想出這麼毒的招數!薛錦繡不過是個傻子,她會這樣纏著自己肯定是受到了方氏的指使!好一個佛口蛇心的女人,一面要顯得自己大度,可現在卻又如此毀了別人的前程!

  方氏本以為冬兒會恨死自己,誰料這丫鬟磕完頭起身時,臉上依舊是原來那般柔柔的笑意。哦,是了,薛永年還在屋裡,她還得做做樣子才是。不過將冬兒放在阿繡那裡也只是緩兵之計,至於最終如何處置冬兒她還要慢慢思索。最好是冬兒能夠自己打消掉那那些不該有的想法……

  當晚,冬兒就搬到了薛錦繡的小院中。由於之前的小阿秀癡癡傻傻的,行為有時候也有點異常,方氏前後找了不少丫鬟去伺候,但沒有幾個能堅持下來,如今只有瓊枝和寒梅兩個丫鬟是貼身伺候的,其餘的人都是與方氏主屋裡的丫鬟分派過去。有方氏這個主母震懾,這些丫鬟倒也不敢放肆!其實只要不是近身伺候,她們也是樂意來小阿秀院子裡的。

  不過現在不同了,小阿秀身體裡早已換了一個靈魂,瓊枝與寒梅早已感受到,她們的小主人不像以前那麼喜怒無常。二人很是高興,覺得小姐終於慢慢好了,這中間也是有她們年復一年耐心仔細伺候的功勞,正在這種時候,天上噗通一聲砸下個冬兒……

  還是她們小姐點名要的!原因是因為冬兒長得漂亮!

  瓊枝和寒梅兩個人,臉上的顏色頓時萬分精彩!她們終於能夠理解,話本小說裡,宮女將皇帝砍了的心情了……

  順帶將冬兒這個狐狸精恨上百倍!

  趙媽媽替方氏過來安排冬兒在薛錦繡這裡的住所,之前在薛錦顏那,薛錦顏藉口冬兒反正是暫住,就隨便找了個屋子打發她了。如今在薛錦繡這邊,剛好寒梅屋子裡的丫鬟被方氏派到繡房去了,空出來的就讓冬兒住。

  寒梅和瓊枝一樣,都是一等大丫鬟,相當於半個小姐了,她住的地方自然不會差。但冬兒卻沒有任何雀躍的心思,這個院子,以及這個院子裡的人,在薛府裡都是不值得一提的,誰讓她們是伺候一個沒前程的傻子呢!

  寒梅是個靜性子,看見冬兒來了,也只是微微點了頭,指著一旁的木櫃道:「冬兒姐姐的行李就放在這裡吧。」

  冬兒看也不看她:「知道了。」順手就將行李扔給了一旁的使粗丫鬟,自己慢悠悠地坐在一旁喝茶吃點心。

  正巧院子裡的丫鬟也過來瞧新人,趙媽媽便道:「冬兒是老太太賞給夫人的,夫人又賞給六小姐的人。以後你們共事一道伺候小姐,定要齊心,不許耍心眼!」

  眾丫鬟連聲稱是。

  冬兒有氣無力地抬抬手:「天色不早了,媽媽還是趕緊去夫人哪兒吧。冬兒在這兒挺好的,請夫人放心,冬兒定會盡心伺候好六小姐的。」說完,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趙媽媽道:「既然累了,就早些歇息吧。」她也不久留,見冬兒安置妥當,也就走了。

  門外的丫鬟還圍著沒散,好容易來了一個新人,可不有股新鮮勁兒麼。冬兒心裡本就煩躁,看到這群沒見過世面的丫鬟,頓時來了氣,瞪眼嚷道:「看什麼看,還不去幹活,沒聽見剛才媽媽的話麼,都給我盡心伺候小姐去!」

  丫鬟們努努嘴,知道這位冬兒來歷大,沒瞧見寒梅姐姐都沒出聲麼,也就三三兩兩的散了。

  冬兒正是一肚子的火,喝了口茶,頓時皺了眉:「你這是泡的什麼茶,這種茶是人喝的嗎?!」

  寒梅壓根沒理她,走到自己那邊坐下,幽幽道:「渴了,廚房灶台上還有水。夜深了,我該歇息了,明兒還要早起。過會兒小姐也該睡了,你不要吵著小姐。」

  「你——」冬兒指著寒梅就準備罵,頓時想到這三更半夜的,鬧大了真把薛錦繡吵醒她也討不著好,憤憤地抖了抖手,悶聲道:「一個二個都給我甩臉子,遲早要你們好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35 AM

第十八章:佈局

  瓊枝正在給薛錦繡鋪床,她的小心靈今天被薛錦繡嚴重打擊了。哼,那個小沒良心的還坐在一旁沒心沒肺的玩珠花,喂,小姐,色字頭上一把刀呀!正想著,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個小腦袋,差點將她嚇的坐在地上。

  薛錦繡咯咯笑著,伸手將珠花遞道瓊枝眼前:「戴花花……」

  瓊枝哼了聲:「給冬兒不是更好,反正她漂亮,戴花後更好看。」

  薛錦繡點點頭:「冬兒好看……」眼見著瓊枝臉上那漂亮的柳眉就要豎起了,薛錦繡萬分誠懇地說道:「瓊枝更好看!」

  「真的?」

  「嗯!」薛錦繡很大幅度的點頭。

  瓊枝見她這副小大人的樣子,不免笑出了聲:「我不信。」

  薛錦繡:==為毛這種狗血言情對話會出現她跟她丫鬟之間,這真的可以麼?!

  「瓊枝最最好看,戴花花。」薛錦繡趕緊獻寶。

  瓊枝勉為其難地收下,嘴角的笑意可不要太明顯喲。伺候好薛錦繡洗漱,替她蓋上被子,悠悠哼著小曲。許是這具身子只有四五歲的原因,薛錦繡也覺得有些困了。瓊枝見她熟睡模樣,微微笑著,輕輕道:「小姐,我娘說,這世上長的漂亮的女人都是不可靠的。當年我爹就是喜歡上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將我娘給氣死了。我娘死後,那個女人就將我賣到府裡……所以啊,遇到漂亮的女人,咱們可得多張一個心眼,她們都有一張皮,皮下面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這一夜,薛錦繡的小院裡除了她自己,沒幾個人睡的安穩。瓊枝更是卯時左右(5-7點)便醒了。在床上躺了片刻,見到了時辰,便如往日一樣,在院中各處轉轉。清晨的小院裡還籠著一層若有若無的薄霧,已有使粗丫鬟起來打掃庭院了。

  瓊枝回到屋裡,不多時寒梅也來了,來傳薛錦顏那邊的話:「顏姐兒今兒想穿與小姐一道做的那件綠色裙子,剛那邊丫鬟過來問我,要不要讓咱們小姐今兒也打扮成一樣的?」

  此刻薛錦繡已經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身了,聽得寒梅的問話,點頭道:「嗯。」穿什麼都無所謂了,她對這些一向沒什麼講究的。

  瓊枝去拿衣服,不免問道:「冬兒呢?」

  寒梅默默望向窗外,一幅世外高人模樣:「她說昨兒累了,今兒有些頭疼,怕將病氣過給了小姐,便不來了。」

  瓊枝立刻就起了火:「她這是給誰擺架子呢!我去把她叫起來!」

  寒梅將她攔住,指了指還只穿著一件裡衣的薛錦繡:「伺候小姐更衣才是正事,小心著涼。」

  瓊枝強忍著火氣,不去計較了。

  於是,冬兒這一病,便病了好幾日。整日都呆在屋裡,也不怎麼出來。無聊時便看看書,一些雜事也是交給其他丫鬟去做,真是一幅正兒八經的小姐派頭。瓊枝說過幾次,卻被她不痛不癢的給頂了回來:「夫人讓我來照顧小姐,如今六小姐不是好好的麼,還要怎麼照顧?」

  瓊枝也知道夫人只能將她放在這裡,若是讓她回了主屋,肯定又去勾引二爺了;若是放在薛錦顏哪裡,薛錦顏正在跟周嬤嬤學規矩,耽誤不得!如此,將冬兒留在薛錦繡這裡,對整個二房來說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也多虧了她家小姐一時間被美色所惑,讓冬兒能有個順當理由來這裡。不過瓊枝心裡還是不爽,默默告誡自己——眼不見為淨!於是她也不再去說冬兒了,冬兒似乎成了薛錦繡小院裡一個特殊的存在,只要她不做什麼事兒,就那麼一直閒著也行。

  薛錦顏對於冬兒從自己這邊搬走還是挺開心的,只是搬到她妹妹那邊……哎,可是她現在真的很忙,要跟周嬤嬤學規矩,還要到廚房學廚藝,女紅也不能落下,還有各種文化課……目前也只能讓巧月更加留意一下薛錦繡那邊的動靜,一有風吹草動,她還可以趕回去幫個忙什麼的。

  由於天氣漸漸熱起來,周嬤嬤盡量將課都放在早上。這樣一來,早上要學的內容就多了些。今兒學的是坐姿,周嬤嬤的課裡,怎麼走路,怎麼吃飯,怎麼坐,怎麼站,都是學問。教了姿勢後,就要開始不斷的練。

  「規矩不僅僅是用來學的,更是要去做的。只有融到骨子裡,無論在什麼場合,都不會讓人挑出錯來!」

  「可總不能時時刻都是這種大禮吧!」薛錦林鬱悶道。

  周嬤嬤笑了笑:「是的,平常時候有平常時候的禮。只是……如果你不會這些大禮,等要用的時候就會著急,一著急就會出錯。平日裡出錯沒什麼,只是這大禮時出錯,那可是當著全族的面兒啊!」

  薛錦林看了看周圍,見薛錦顏正坐的筆直,不由道:「阿顏妹妹做的這般認真,不知道的,還以為阿顏妹妹過幾日就要行及笄大禮呢!」

  薛錦顏看都不想看她,冷聲道:「阿林姐姐若是累了,就去歇著吧。你這般時不時的說話,旁人還以為咱們是在閒聊而不是學規矩,可別打擾了阿瑜姐姐。」

  薛錦林道:「阿瑜姐姐一向都是咱們裡面學的最好的,我就算是拿出百倍的精神也追不上。不過我這人倒還有些自知之明,我也只能學成這樣了。」說著,朝著薛錦顏笑了笑,言下之意,大家心知肚明。無非是想提醒薛錦顏不要想得太多,她又不是長房所出。

  「好了,也坐了半天了,現在練走路。」周嬤嬤立刻說道。

  自第一日她立了威後這幾個小姐妹之間倒也算是處的平靜,只不過像這樣的口角之爭還是經常發生。她不過是一個教養嬤嬤,資歷再高,也不好因這種小事訓誡。

  薛錦林故意與薛錦瑜走了近些,低聲道:「阿瑜姐姐,你瞧阿顏那個樣,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在學規矩呢。也不拿面鏡子照照,就她那樣,規矩練得再好,她有地方用麼!」

  薛錦瑜聽得很是痛快,不過這段日子秦氏特地囑咐過她,要她靜一些,畢竟是要及笄了,女子太鬧騰傳出去對名聲也不好。薛錦瑜見秦氏也病著,不好將她氣著,倒也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氣。只是聽著薛錦林如此巴結自己,還是忍不住笑了笑。——沒錯,因為她是薛府的長房嫡女,這些姐妹天生就低她一等!

  薛錦蘭默默走在最後面,其實她覺得薛錦林說的挺對的。她跟她一樣都是庶出,周嬤嬤教的這些宮裡面的規矩,她怎麼可能用的上呢。生母羅姨娘又不像大房裡的幾個姨娘那麼受爺們的寵愛,她只用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就好啦。又思及薛錦顏,縱使她是嫡出又如何,二房在府裡不受寵,眾所周知。薛錦顏,你是注定爭不過薛錦瑜的,何必還要去給人當笑話看呢!

  周嬤嬤的課在離午膳還有半個時辰時便散了。四個錦帶著丫鬟都回去更衣休息。薛錦瑜今兒心情不錯,有薛錦林一個勁兒的奉承,薛錦顏今天也只是老老實實的練規矩而已。

  換好了衣物,去秦氏那裡問安。方氏和閔氏正巧也在。見薛錦瑜進來,閔氏笑道:「瞧瞧咱們的阿瑜,都要長成一個大姑娘了,這模樣,跟那畫裡的仙女似地。」

  薛錦瑜嬌羞地拿著帕子掩面:「三嬸兒就知道打趣我。」說罷,便向兩個嬸嬸一一行了禮。不愧是經過周嬤嬤調教過的,這一禮,閔氏打心底的佩服,非常完美。

  薛錦瑜安靜站在一旁。就聽見閔氏說道:「初十那日老太太想要去白玉寺禮佛,想帶著府裡的幾個小姐們一道去。正巧阿瑜來了,三嬸也算提前告訴你了。」又對秦氏道:「所以我這次來就想問問嫂子,阿瑜她們的馬車是各院自己派呢,還是公中來安排?」

  秦氏微微道:「那……老太太的意思呢?」

  閔氏笑了笑:「這些事兒老太太是一向不理的。大嫂管這個家也這麼多年了,您說的話不就是老太太的意思了麼!」

  秦氏道:「原先都是宮中派的馬車。」

  「那就按照舊例吧。」閔氏立刻做出了決定。少頃,又看了看時辰,便起身道:「快傳午膳了,我也就不打擾大嫂了。」

  方氏默默起身,與秦氏閒聊了一句後,便也走了。

  二人走後,孫媽媽湊到秦氏跟前,低聲道:「昨兒馬房那邊人說,三夫人將鄭勇的差事給撤了,換了她身邊嬤嬤的兒子去當差。」

  秦氏閉上眼,緩緩道:「嗯……」

  薛錦瑜哼了聲:「說什麼不知道派哪裡的馬車,我看她全都知道!無非是來做做樣子,她早就將馬房裡的人換了成她自己的心腹!真不知道她得意什麼呢,不過是暫時幫忙管一陣子罷了!」

  秦氏頓時睜開眼,呵斥道:「不得說這些胡話!」

  薛錦瑜嘟嘟嘴,抱怨道:「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說,那我不說話了!」

  孫媽媽連忙來打圓場,「瑜姐兒也是替夫人您抱不平呢。」

  秦氏道:「這點子小事還不算什麼。」說著,起了身,眼中儘是笑意:「你們可知老太太為何要去那白玉寺?」

  薛錦瑜茫然搖搖頭。

  孫媽媽想了想,立刻回過神來,一臉的驚喜:「難道是要去見那位貴人?」

  秦氏含笑點頭。

  薛錦瑜更加聽不懂了,有些著急,連忙問秦氏:「阿娘,你們在說什麼呀,什麼貴人?!」

  孫媽媽勸道:「瑜姐兒莫急,這件事可是咱們大房的大好事!」說著,不由想到閔氏那副得意的模樣,頓時覺得好笑。哼,再得意又如何,最後還是替咱們大房做嫁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37 AM


第十九章:禮佛

  冬兒在最初幾天意難平之後,倒也漸漸恢復了。也有幾個小丫鬟,習慣性的來巴結,但冬兒依舊是那副不愛理人的模樣。小丫鬟們也就消停了,又聚在一起說道:「寒梅姐姐的性子真好,那人……」指了指屋裡,「昨兒明明是小姐要吃桂花粥,結果她也要一碗。」

  「哼,她也只敢跟咱們耀武揚威,你讓她使喚寒梅姐姐去呀!」另一個小丫鬟憤憤道。

  旁人聽著,不由問她:「寒梅姐姐是個什麼來歷啊?」

  在冬兒來之前,寒梅在薛錦繡小院裡一直都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不過這種特殊大多是與她的性子有關,這個人,活的太寡淡了。除了伺候薛錦繡,別的她一概都不怎麼管。就算是薛錦繡那邊,她也只是做分到自己手上的事罷了。

  那小丫鬟見周人一臉好奇的看著自己,心中大大滿足,立刻壓低了聲音:「寒梅姐姐是趙媽媽的親閨女!」

  「啊?!」眾丫鬟大驚,繼而恍然大悟,一起歎道:「難怪如此……」

  趙媽媽可是方氏眼前第一等說得上的話的老人了,那可是跟著方氏從娘家來的老媽媽了。

  「大白天的不幹活,又偷懶了?」瓊枝推開門,就看見那些小丫頭聚在迴廊拐角處嘀嘀咕咕的。

  眾人嘻嘻哈哈的笑著,其中一人道:「瓊枝姐姐別生氣,我們這就去幹活。」說罷,三三兩兩的散了。

  瓊枝無奈地搖搖頭,又看了看四周,問道:「你們見著寒梅了麼?」

  「沒呢。」

  正巧外院的人進來,聽得問話,順口說道:「剛見著往夫人那邊去了。瓊枝姐姐有事兒嗎?」

  「沒什麼,隨便問問。」瓊枝擺擺手,她不過是想知道最近冬兒的狀況,也不是什麼急事。

  主屋那邊的小耳房裡,小木桌上正沏著茶,又擺著幾樣小點心。過了會兒門簾撩了起來,寒梅起了身:「阿娘。」

  趙媽媽從外走來:「用早膳了嗎?這是夫人賞的,趁熱吃點。」

  「嗯。」寒梅點點頭,咬了一口,欣喜道:「是杏仁味兒的!難為阿娘還記得女兒最喜歡吃的口味。」

  趙媽媽慢慢打量著女兒,雖然是做丫鬟,但在薛府這樣的人家,大丫鬟也都是當小姐來養了。除了伺候小姐的起居外,她們自己的衣物,吃食也都是有小丫鬟服侍的,除了針線外,壓根就不需要做粗活。寒梅如今也快十四了,正是抽條的時候,皮膚白皙,相貌也很清秀,就是性子靜了些,總給人一種冷冷淡淡之感。

  寒梅放下手裡的點心,問道:「阿娘,你找我來有何事?」

  趙媽媽道:「娘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那冬兒……」

  寒梅心領神會,當即道:「還不就是那樣,老太太那裡出來的人,多少都是有幾分傲氣的。不過她說她的,我不理就是。」

  「這就對了,退一步海闊天空。」趙媽媽欣慰點頭。

  寒梅淡淡笑道:「阿娘特意將我放在六小姐那裡,我又怎麼會辜負阿娘的苦心呢。」

  趙媽媽揉了揉眼睛,聲音有些哽咽:「為娘就你一個閨女,自然是希望你好。你好好伺候六小姐,等再過兩年,我就去替你向夫人求個恩典,讓你出府。前日子你姨媽還來了一趟,他們就在咱們長陵城,東街那邊開了家小鋪子,養活一家人是夠了。你表哥那人老實肯幹,你倆的婚事,我跟你姨媽都是同意的。」

  「娘,你說什麼呢!」寒梅到底還是個未出嫁的女子,臉皮薄,不由微微低下頭。趙媽媽卻沒什麼忌諱,繼續道:「娘說的都是正經事!你姨媽家雖沒有薛府這樣的富貴,但那也是正經兒的良民,你去了就能當家作主,跟你表哥好好過,日子遲早能紅火起來,那時娘還會給你多添些嫁妝……」

  寒梅默默聽著,心裡早就對未來出府的日子充滿的期待。無論是被主子欣賞,還是被府裡的少爺老爺們看上,那都是一場噩夢,只有盡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等到了年紀,去夫人那裡求個恩典,她就能恢復自由身了。是以,只有在薛錦繡這個從不被看好的嫡女那裡,她才不會引人注目。在那裡的丫鬟,是沒有前程可言的,而這一切正是寒梅想要的。

  趙媽媽是有這個自信的向方氏求到這個恩典。大宅之中的陰私之事她見得太多了,讓女兒出去當家作主是最好的打算。

  「好了,你快回去吧,出來太久也不好。」趙媽媽確定了女兒沒有與冬兒起衝突,暫時放心了。見寒梅正要離開,連忙道:「把這個也拿去,娘一向不喜吃這些甜膩的東西。」說著,也不管寒梅要不要,包好了便塞了過去。

  寒梅拿著點心,剛回到院裡,就聽見冬兒罵人的聲音:「你們到底有沒有長手,看看這衣服,這可是老太太賞的料子,你們賠得起嗎?!」

  「對不起冬兒姐姐,我……我……」

  「我什麼我,你說,怎麼辦!」冬兒不耐煩地道:「算了算了,用你三個月的月錢還還吧,真是的!」

  「這……冬兒姐姐,這不行啊……」

  「不行什麼!洗壞了衣裳難道不能賠嗎?!」

  小丫鬟被冬兒那副要吃人的架勢嚇得都快哭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旁抹眼淚。

  寒梅見狀正要離開,冬兒卻見著她了,從屋裡走出,嚷道:「喲!這不是寒梅麼,一大早的去哪裡溜躂呢,方才小姐叫茶也沒個人進去伺候!我說這府裡到底是養小姐呢還是養丫鬟呢。什麼人就是個什麼命,自己沒幾個本事,也沒幾個貴人,就該老實點!」

  寒梅有些惱火,但想著趙媽媽的話,到底還是忍了下來,說道:「我去伺候小姐了。」

  誰料冬兒已經走了出來,打量了她一眼:「包袱裡裝的什麼?」

  寒梅道:「你管不著!」

  冬兒道:「這幾日夫人說了,府裡總是少了些東西,給我看看!」

  寒梅退了一步,打算避開冬兒的手。

  冬兒笑了笑:「裝的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呢!」

  寒梅知道她是故意找茬,這幾日自己對她冷冷淡淡的,她早就不滿了。可是自己不能跟她爭執,寒梅便想快步走開,誰料卻被冬兒死死抓住。

  「你放開!」

  「你那包袱裡裝的是什麼,給我看看,萬一你要是從哪裡拿的不乾淨的東西,拿到六小姐院子裡,讓人誤會了,你這是丟誰的臉面呢!」

  寒梅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冷淡性子,但心中也有一股倔勁兒。冬兒算個什麼東西,有什麼權利檢查她的包袱,越發緊緊拿著。撕扯間,包袱突然散開,裡面的小點心撒了一地!

  冬兒一看,立刻指著地上的點心嚷道:「好啊,你去廚房偷東西了!」

  寒梅氣的臉通紅,她就沒見過如此無賴的人!

  突然,不遠處一女聲傳來:「大早上的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小丫鬟一驚,「瓊枝姐姐……」又見著瓊枝身後還有一人,嚇得連忙道:「小姐……」

  原是瓊枝帶著薛錦繡過來了。瓊枝看一眼地上已經污了色的點心,橫了一眼冬兒:「這的確是早膳後夫人賞的。」

  冬兒翻了翻白眼,無謂道:「哦,那是我誤會了。不過寒梅也是,早說不就成了。我也是怕有不乾淨的東西進了咱們小姐的院子,到時候反而讓小姐說不清,那可真是罪過了。」

  寒梅氣的手發抖——她、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瓊枝道:「這院裡的東西自有專人去管,冬兒姐姐就無需操心了。等會兒小姐就要與老太太一道出門禮佛了,寒梅你收拾好了就過來。」

  寒梅看著地上已經滾了灰的點心,咬著嘴唇,輕輕道:「知道了。」也不等瓊枝安慰什麼,快步走了。

  冬兒瞧了瞧眾人,朝著薛錦繡福了禮,扭著腰去。

  瓊枝歎息一聲,看了看薛錦繡,「小姐,咱們走吧。」

  大約辰時三刻,孔氏便帶著幾個孫女去了白玉寺。白玉寺早在兩日前便做了準備,是以今日除了薛府女眷並無其他香客前來。孔氏捐了香油錢後,聽了大師講了一段經,便不拘著孫女們了,且讓她們帶著丫鬟婆子們自個去看看寺廟。幾個錦到底也不敢多麼放肆,畢竟孔氏還派了福壽堂裡的嬤嬤跟在她們身後,便聚在一起沿著廟的迴廊慢慢走,欣賞著沿路的壁畫。

  薛錦蘭又病了,這次便沒有跟來。薛錦顏牽著薛錦繡的手,一路走,一路低聲問著瓊枝:「那個冬兒最近還算安分麼?」

  瓊枝眉頭一挑,臉上表情頗為豐富。薛錦顏見她這幅模樣,就知道了個七八分。

  巧月道:「冬兒和寒梅住一起,我剛瞧寒梅丫頭的臉色有些不好……」

  眾人皆無奈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

  小佛堂裡,孔氏對面坐著一位婦人,微微閉目,端起眼前木桌上的香茗,淺嗅了一會兒,說道:「這茶裡的桂花,是去年摘的吧。」

  孔氏讚歎:「夫人對茶道如此精通,真是世間少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38 AM


第二十章:買官

  婦人緩緩睜眼:「老太太過獎了,我也是閒著無事,瞎侍弄的。」

  孔氏笑了笑,一旁的杜媽媽遞上一個木盒。婦人眼前一亮,那木盒不過巴掌大小,卻是上等的黃花梨木。杜媽媽將木盒打開,一股茶香徐徐撲鼻,乃是有價無市的霧山花茶。此花十年才綻放一次,若錯過花期又要再等十年,每次僅有的一點都被皇家所用。

  孔氏道:「茶不似金銀,只有懂茶之人才會細品。若是到那些只懂得喝些樹葉子人嘴中,再好的茶,也是暴殄天物。」說罷,杜媽媽已經木盒推至那婦人面前。婦人身旁的丫鬟得到示意,也就接下了。

  婦人看了一眼那盒茶葉,雖依舊是之前那矜持的面容,但口中語氣卻已親近不少:「我聽聞貴府的大小姐,今年夏天也就要行及笄之禮了。」

  「正是。所以老身特意邀夫人來這白玉寺小坐,若夫人不嫌棄,還望勞煩夫人為我那孫女當一次女正賓。」

  那婦人含笑點頭:「既然是老太太親自相邀,我豈能不應。」

  孔氏又道:「哎,你也知道我是個閒不住的,一輩子都替我那兒孫操碎了心。以前總覺得盼著有了孫子孫女兒就可以頤養天年了,不曾想還要操心小輩們的言行舉止,怕他們學壞了,好容易等這些子孫勉強能看了,又要擔心他們的婚事。尤其是那幾個孫女,畢竟是要嫁去別人家的。夫人亦有子女嫁娶,這樣的心情,想來夫人也能體會。」

  婦人道:「是啊,我那閨女雖已嫁了五年,卻還是不讓我省心。哎……」

  「夫人也不必過慮。貴府小姐聰慧,又是自幼跟在夫人身邊,夫人言傳身教,小姐定然會在夫家相處和睦。只是可憐我那阿瑜,托身在咱們這樣的商戶裡……」說著,孔氏不由有些哽咽。杜媽媽連忙輕輕拍著她的背脊,替她順順氣。

  婦人道:「老太太這又是為何傷心呢!貴府上的大爺,也有官職在身呀。」

  孔氏道:「不瞞夫人所說,我那不成器的長子雖有官身,卻也只是一介小小散官,那正經兒的官家,又哪裡會瞧得起他。薛府縱有幾個銅錢,可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徒增銅臭之氣罷了。」

  婦人淺淺品了口茶,不再隨意接話。小佛堂內,頓時安靜下來。四周丫鬟斂聲屏氣,杜媽媽也有些緊張。今日孔氏特意邀了知州夫人,就是想讓大爺身上的官職再升一等,錢不在乎,關鍵是這位夫人肯不肯鬆口。

  佛堂內供奉在菩薩前的那炷香,燃燒殆盡,最後一點星火湮滅在灰燼之中,一縷白煙悠悠散開。臨近晌午的日光從木紗窗裡柔柔撒在地上,可佛堂裡的眾人,沒有人還有心情去享受這一絲寧靜與悠閒,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番算計。

  寺廟裡,薛錦繡一行走走停停,決定在溪水旁的小木亭裡歇息。寒梅正擺著茶具,突然驚了一聲:「呀,還有一味茶落在馬車的木箱裡了!」說著,便匆匆忙忙了起了身,就往馬車處走,一不留神,又將桌上的茶杯給帶上到地上,清脆一聲,摔了粉碎。

  「婢子該死!」寒梅臉色驚慌,頗有些心神不寧。

  瓊枝知道她還在為早上冬兒的事心煩,立刻道:「你別再亂動,我去拿就是。」

  寒梅小心地看著眾人,薛錦顏道:「快去快回。」說話間,巧月已將地上的碎片收拾乾淨了。寒梅低著頭,惴惴不安地站回原處。

  瓊枝一路朝馬車而去,拿了茶便趕緊回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來人。瓊枝低著頭,連忙繞開,誰料那人突然道:「哪家的奴婢,好不懂規矩,撞了人就這樣走嗎?」

  瓊枝停下腳步,不由抬頭飛快地看了眼前之人。這男子穿著一身上好料子裁製的華衣,長髮束在玉冠之中,眉眼間卻是一副輕佻模樣。瓊枝連忙道:「婢子不是有意衝撞公子,還請公子恕罪。」

  江樓月本來是陪母親一道來寺裡禮佛,只是母親說要去小佛堂會一友人,他便也打發了小廝去喫茶,自己一人在寺裡閒逛。這都快逛了近一個半時辰,正是滿心無聊時遇到一個漂亮小妞。江樓月那股輕佻勁兒頓時湧了上來:「你衝撞了本公子,怎麼,說幾句就想走了?」

  瓊枝心頭一震,她素來跟著薛錦繡,哪裡見過這種人。瓊枝本能地後退幾步,恭敬回道:「奴婢見公子儀態翩翩,氣度不凡。定是飽讀聖賢之書,公子大人有大量,定然是不會與奴婢計較的。」

  江樓月本存了調戲之心,見那小丫鬟畏畏縮縮,反而更加有趣,立刻道:「沒想到你這小詞兒還一套一套的。這樣吧,你把本公子誇高興了,本公子就放你走。」

  瓊枝急的滿臉通紅,結結巴巴道:「公……公子,您是個好人!」

  江樓月噗了一聲,這誇的未免太沒誠意了吧,立刻板下臉來。

  瓊枝見他臉色不悅,又補充道:「您是個大好人!大大好人!大大大好人!」

  江樓月:「……」

  瓊枝急的跺腳,哀求道:「公子,求您饒過奴婢吧,我家小姐還等著呢。」

  江樓月見時辰也差不多了本打算放過她,只不過這小丫鬟左一聲好人,右一聲好人叫著,聽得江樓月頗有些不順耳。他乃知州府裡一介小霸王,出府調戲小丫鬟倒被叫做好人了?怎麼聽怎麼覺得諷刺呢!

  江樓擺擺手:「你是哪府的丫鬟?」

  瓊枝一聽,以為他要去府裡告狀。夫人小姐雖然仁慈,可這事兒要是傳到老太太耳裡,她肯定是要降為使粗丫鬟的。

  江樓本打算就放她走了。不增想,自己只是隨口問了一個問題,竟然嚇得那小丫鬟哭了起來。江樓月被她哭的心煩意亂,嫌棄道:「哎哎哎,哭的晦氣!趕緊走趕緊走!」

  瓊枝微愣——咦,這樣就完了。擦擦眼角,連聲道:「謝謝公子,謝謝公子!」說完,也不顧什麼禮儀姿態,一溜煙跑了。

  江樓月看著她的背影,一臉糾結——之前那般調戲的言語,她說他是好人,如今不過是簡單一問,竟然哭了?!最後他又冷言相待,結果又得到了一聲謝謝。這丫頭腦子有毛病麼?!怎麼聽不出好賴話呢!

  瓊枝急匆匆的跑了一段路才停下腳步,理了理衣物,這才走到薛錦繡那邊。薛錦顏見她有哭過的跡象,只以為她是替寒梅鳴不平,倒也體貼的沒有仔細詢問。

  到了申時(15-17點)左右,眾人便從白玉寺告辭。

  知州府裡,江樓月正在給江夫人問安。剛行完禮,立刻跳了起來,跑到江夫人身旁替她捶腿,小聲問道:「母親,今兒你去白玉寺到底見的是哪府的夫人?做的這麼神秘?」

  江夫人微微抬眸,示意丫鬟將孔氏送的茶葉拿出。江樓月打開一瞧,縱然他見過許多寶貝,見到此茶也不由讚了一聲。接過木盒細細看著,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由又掂量了一番。江樓月一愣,不解地看著江夫人。

  江夫人笑了笑,命丫鬟將木盒底座抽出。原來這僅巴掌大的木盒裡竟然內藏乾坤,茶葉下藏著一張一萬兩的銀票!

  江樓月頓時笑了笑:「看來母親今兒見的是那薛府的大夫人了?」

  江夫人起了身:「是他們府裡的老太君。得了,你也別在我跟前討好了,等會兒老爺就要回來了,你還是趕緊去書房溫書!」

  聽得此言,江樓月癟癟嘴,不情不願道:「兒子這就去。」回到書房,還沒翻兩頁書,又想起晌午遇見的那個小丫鬟。「薛府的麼……」江樓月嘿嘿笑著,心思越發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孔氏回到府裡,推說今兒累了,便讓各房在自己的小院用晚膳即可,不必來福壽堂。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40 AM

第二十一章:雙喜

  只是晚膳後,薛大老爺卻一人來了。孔氏瞧了他一眼,並沒說話,只是將四周伺候的丫鬟都遣了出去。福壽堂裡,只留母子二人靜靜對視著。

  薛大老爺知道孔氏今兒去白玉寺見了一位貴人,且這事兒關係到他的前程,不由急急道:「兒子聽聞母親今日去白玉寺見了知州夫人,不知知州大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聽了薛大老爺的話,孔氏冷笑一聲:「做母親的替兒子跑官,累了一天,連一句問安的話兒都沒有。」

  薛大老爺被這話臊的臉通紅,額頭冒出了密密的細汗,連忙跪在地上:「兒子愚鈍,累及老母替兒子操心,是兒子不孝!」

  孔氏也就是一說,見兒子聽話,也就鬆緩了口氣:「我也不是為你,是為著整個薛府的前程!」

  「母親一生辛勞,兒子實在是無能。」

  「行了,多大的人了,也別跪著了。」孔氏緩緩坐起身,「東西,別人是收下了。江夫人也答應做阿瑜及笄的女正賓,至於這事兒最後成不成,你還得去與知州大人去商量著。」

  孔氏如此說,就意味著官缺的事兒已經辦的八九不離十了!薛大老爺心頭巨喜,還要思及在母親前面舉止要穩重,努力壓著勾起的嘴角。孔氏見他這模樣,心中直歎氣,擺擺手,讓他趕緊退下。

  薛大老爺趕緊行了禮:「那兒子就不打擾母親休息了。」

  到了暮夏,薛錦瑜及笄的那一日,薛府賓客云云,熱鬧非凡。秦氏的身體也在那段日子奇跡般的好了起來,閔氏自管家後,在幾個緊要之處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大致摸清楚這府裡的油水有多少,還沒高興幾日,秦氏主動去找了孔氏,也不知與孔氏說了什麼,無論閔氏怎麼關心秦氏身體,希望讓她再休息幾日,孔氏還是將管家大權交給了秦氏。

  閔氏心裡不甘願,經過這次當家,她可算是知道這府裡僅每日的採買就能落下百兩銀子,日復一日,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銀錢,全落在大房口袋裡了!這也難怪府裡的生意明明是由二房來操持,大房三房一樣是拿著分紅,可大房還能剩下那麼多錢!

  周嬤嬤的規矩訓練班裡,薛錦瑜自及笄後越發的矜持了,倒不是她不惹事,而是這種狗腿的事兒都交給了薛錦林。薛錦林對薛錦顏還有幾分顧忌,可對薛錦蘭就沒那麼客氣了!薛錦蘭爭不過她,乾脆抱病不出了。

  羅姨娘知道後,關起門來大罵薛錦林。

  「呸!什麼東西!誰不知道她那娘當初是怎麼爬上爺們的床的,又被大夫人罰在院子裡跪了一個多時辰!那種賤貨生的東西也不是什麼好玩意!一個小媽生的,得意個什麼勁兒!再巴結,難道大夫人還能給她請到知州夫人當她的女正賓,做她的春秋大夢去吧!阿蘭,你為那種東西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薛錦蘭被羅姨娘吵得頭疼,猛地拉開了被子,瞪著眼睛吼道:「她是小媽生的,難道我不是嗎?!」

  羅姨娘微微怔住了,見薛錦蘭披頭散髮,臉上慘白慘白的,嚇得她連忙閉上了嘴。可又有些不甘心:「阿蘭,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她怎麼能和你比呢!為娘再不濟,那也是過了明路,由夫人親自抬成的姨娘,那個賤貨可是私下裡爬了爺們的床,被大夫人痛打了一頓!到現在都是府裡的笑柄呢!」

  薛錦蘭知道自己這個親娘有些拎不清。過沒過明路又如何,反正最後都成了姨娘,又有什麼差別!見著羅姨娘還是那副要噴火的模樣,薛錦蘭蒙上被子,悶聲道:「我累了,想睡一下。」

  羅姨娘知道她心裡不痛快,之前被吼了一次,不敢再多說什麼,「那你好生歇息,等會兒起來喝藥。我……我出去了,也不走遠,就在外面。」

  薛錦蘭悶著腦袋,只怨自己沒有托生到夫人的肚子裡,憑白要受阿林的窩囊氣!阿顏只顧著阿繡,在她眼裡,真正的姐妹只有那個傻子阿秀一人,說什麼不能丟了二房的臉面,都是假的!她從來就沒有顧忌過自己!薛錦蘭眼裡冒著火——她遲早要將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一個一個的全踩在腳下!薛錦蘭緊緊握著手,突然胸口又是一陣絞痛襲來,痛的她牙齒打顫,過了許久,才稍稍好些。

  薛錦林此刻正在自己的小院裡,她的生母王姨娘還在回味著薛錦瑜及笄光景。

  「嘖嘖,咱們長陵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可都來了,那女正賓乃知州夫人,竟然還有葉侯府的嫡出小姐為執事,還有夫人娘家的人前來道賀。那可都是官家娘子啊!這些個人物、還有這些個賀禮,那都是咱們長陵城裡獨一份的!我可聽說僅葉家送的禮,哎呀呀,那一樹珊瑚,哪怕就是那上面的一個小枝,就不知道是尋常人家幾輩子的富貴了!」

  薛錦林冷哼了一聲:「姨娘說的這麼熱鬧,可有一樣是你的麼?」

  王姨娘被噎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笑意:「阿林啊,明年你也及笄了。咱們做人也有自知之明,雖然比不上夫人的嫡出小姐,但也不能太過寒酸!趁著夫人這幾日心情好,你趕緊繡些荷包襪子送上去,討討夫人歡心!」

  薛錦林橫了王姨娘一眼,當即吼道:「要不是你,我用得著這麼費盡心思的討好這個討好那個嗎!我問你,前陣子你是不是端著湯去老爺的書房了?!」

  王姨娘訕訕笑道:「哪有的事,我可一直都老實待在屋裡,不信你問她們!」

  四周小丫鬟連忙低下頭,嗡著聲音說是。

  薛錦林冷聲道:「你還想蒙我!你沒去廚房,那廚房的婆子見到的是鬼啊!」

  王姨娘見自己被薛錦林如此不留情面的戳穿了,臉色也不太好看,對著吼道:「我去找老爺還不是為了你,我這輩子也只能這樣了,還不是為了奔個好前程!」

  「為了我你就老實待屋裡,別亂跑!夫人早就不喜歡你了!你不要總是指望著老爺,當年你被夫人罰跪在院子裡時,老爺來救你了嗎!那個時候你就該死心了!你去找老爺一次,夫人就會記恨你一次,也會記恨我一次!姨娘,你好歹生了我一場,我也就好心提醒你,你是爭不過夫人的!夫人是官家小姐出身,你是什麼!夫人有兒子傍身,你有嗎?!你若是指望著我日後孝順你,就老實待在這個院子裡,別亂跑!」

  王姨娘被她吼的氣血也湧了上來,這些話句句都是她的痛處!可她突然想到了隔壁那位,之前周嬤嬤來時就沒什麼動靜了,不由看了一眼薛錦林,這個女兒雖然是她生的,但那心思也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薛錦林見王姨娘沒說話,還以為她將自己的話聽了幾分進去。剛緩了口氣,就見王姨娘探頭探腦地問道:「阿林啊……這幾日你可見著江姨娘了?」

  薛錦林眉梢一挑,立刻警惕起來:「你問這作甚?」

  王姨娘呵呵笑著:「也沒什麼,就是以前總見著你跟她的阿蓉一起玩,怎麼自從周嬤嬤來了後,阿蓉居然沒有去跟著周嬤嬤學規矩?」

  薛錦林喝了口茶,隨意道:「阿蓉才七歲,她又不是什麼嫡出小姐,這麼早學規矩作甚!」

  「哦……」王姨娘若有所思點點頭。隔壁的江姨娘一直都是她的死對頭,雖然江姨娘比她後抬的姨娘,但江姨娘可是生出了兒子!是以江姨娘沒少拿這事兒刺她!以往無論她要什麼,江姨娘絕對是要雙份的,偏巧老爺還疼她,哼,不就是生了兒子麼,這個府裡,除了二房的那位主,誰不會生呀!

  薛大老爺一直喜歡江姨娘,順帶她生的一兒一女也十分疼愛。當初薛錦蓉敢去搶二房嫡女薛錦繡的娃娃,也是知道自己有人撐腰!可這一次周嬤嬤來府裡,薛錦榮居然沒有跟著去學,真真是匪夷所思。

  王姨娘偷偷瞧了一眼薛錦林,自打周嬤嬤來了之後,她就沒有看見薛錦林跟薛錦蓉玩在一起了,薛錦林肯定是知道些什麼!

  ——難不成,姓江的那個賤人失寵了?!

  王姨娘心裡癢癢的,可見薛錦林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又不敢問。只好先按捺下來,決定自己偷偷打聽去。

  轉眼入秋了,知州果然給薛大老爺跑了一個從五品的閒散文官做做。消息傳到薛府時,頓時炸鍋了!

  前段日子一直被孔氏打壓的大房,經過薛錦瑜及笄一事後已經恢復了一半元氣,如今又逢薛大老爺陞官,更是喜氣洋洋!走在府裡都不自覺的抬了抬下巴,他們可都是在官老爺那裡當差,這個府裡可都是要靠著他們才好乘涼吶!

  閔氏氣的將屋裡的花瓶摔的粉碎!

  「你倒是得意啊!不過是從你二哥手裡分到了幾個小錢就把你得意的那個樣子!你還總說老夫人寵你,你怎麼沒看見她一出手就是一萬兩的銀子,給大房跑官!平日裡幾個小恩小惠就把你給打發了!你的眼皮子怎麼比我這個婦道人家還要淺!」

  薛三爺被閔氏罵的心煩意亂,「啪」地拍向桌子:「你給我住口!」

  「好啊,你嫌我說的多了對吧!」閔氏指著薛三爺的鼻子吼道:「你也不想想我這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那兩個寶貝兒子!大房有官身,二房有買賣,我們呢!你讓我們娘倆以後喝西北風嗎?!」

  「大哥一直就有官身,這次不過是又升了一級,有什麼大呼小叫的!這個官職給的是大哥,但實際是給咱們薛府跑的!沒有這個官職,咱們就是一個普通的商戶!以後爺們的事你少管,總是少不了你一口吃的的!」說罷,拂袖而去。

  閔氏撲在桌上,死死揉著帕子,滿心的不平!大爺升到了從五品,那秦氏恐怕越發的耀武揚威起來了吧!真是可惡!

  府裡因薛錦瑜及笄還有薛大爺陞官,變得喜氣洋洋,私下裡卻又暗流湧動。可這一切都與二房無關。二房的眾人正為薛錦繡能夠背出一小段的三字經感到高興。彷彿薛府裡的是是非非,都被他們擋在了那院牆之外。

  只有薛錦繡自己,每在無人時總是喜歡站在窗旁,朝著福壽堂的方向望去。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嗅到了什麼危險的氣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41 AM


第二十二章:花宴

  福壽堂裡的那位老太太,薛錦繡一直以為不過是個重男輕女的封建大家長罷了。經過替大爺買官這件事兒,卻讓薛錦繡清醒的意識到——位老太太,可不是個善茬!

  因秦氏對她自己不敬,便打壓大房,抬舉三房,見三房要蓋過大房之勢,又給大房下了兩劑猛藥。如此平衡之術,全都是要將真正的管家大權掌握在她自己手中,無論前院後院,真正做主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她孔氏!

  福壽堂裡的不是普通的後宅婦人,那裡住著的是掌控薛家商號十數年的權謀家。薛錦繡突然有些擔心,自己的那位便宜爹在南邊的小動靜到底會不會被孔氏發現?

  薛錦繡甚至會陰暗去想——等她及笄時,那已是九年之後,孔氏應該不在了吧。母親不在,兄弟三人分家也是情理之中。等到那時候她們二房上下眾人應該都能鬆口氣了吧,如此想想,薛錦繡覺得自己活的還是有些奔頭的。

  「小姐,您又在想什麼呢?」瓊枝端了府裡新到的果子來,見薛錦繡又站在窗戶旁邊發呆。

  薛錦繡指著窗外:「樹上那隻小鳥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唱什麼歌呢。」

  瓊枝朝窗外瞧了瞧,笑道:「喜鵲叫,是好事兒!」

  薛錦繡接過果子默默啃了一口——可不是好事麼,大房都雙喜臨門了。

  說話間,聽到門外丫鬟來稟:「大小姐身邊的海棠姐姐來了。」

  「她來做什麼?」薛錦繡有點納悶,還是道:「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門簾被撩起,海棠穿著薛府裡一等丫鬟的杏紅圓領的對襟衫走了進來,朝著薛錦繡福了福禮。

  「六小姐好。前陣子是我們小姐的及笄大禮許多府裡的小姐都來賀了一道。我們小姐想著怎麼也要回這個禮數,便挑了日子,於本月十五,設了個賞菊宴。這是給六小姐的帖子。」

  瓊枝收下請帖,薛錦繡道:「替我向阿瑜姐姐問好。你還忙,就不留你了。」

  瓊枝送海棠出門,低聲問道:「這次都請了哪些府的小姐?」

  海棠道:「左右都是上次來道賀的。」見出了屋子,便道,「就送到這吧,我還得去別處送帖子。」

  「那海棠姐姐你慢走,下次妹妹請你喫茶。」瓊枝甩了甩帕子,便回屋了。

  屋裡薛錦繡正拿著那張帖子玩,鎏金的紙張,上面的花都是出自薛錦瑜的手筆,雖談不上大家之作,但對於閨閣女子,倒也描的十分精緻。及笄後,薛錦瑜就要步入另一個社交場合了,這次的花宴應該就是為此做準備。連請帖都準備的這麼周到,看來是要向眾人展示一番,或許這些人之中就有她未來良人的小姑子或者親戚之類的。各家主母也會從各方面來具體打探薛錦瑜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以好替自家的嫡子來求娶。

  花宴那日,各府小姐依次而來。這次是大房做東,薛錦繡她們不過是個陪襯罷了。薛錦瑜左右逢源,屋裡的丫鬟們有條不絮地上茶擺果子。葉候府的小姐微微品了一口,不由讚道:「好酥的皮,這可是從南邊兒的手藝呢,自從回了長陵,我可就再沒吃過這味兒了。」

  薛錦蘭不由插嘴道:「雙宜姐姐這話說得,難道堂堂侯府還吃不到這小小的果子?」

  薛錦林噗嗤笑了一聲,似乎看白癡一樣看著她,說道:「這點心不難做,可做點心的人卻難找。」

  葉雙宜突然想到什麼,驚奇問道:「難道府上將那醉仙樓的大師傅給請來了?」

  薛錦瑜矜持地點點頭。

  葉雙宜恍然大悟:「難怪這味道與我以前在醉仙樓吃的那麼相似。」說著,卻又將點心放進了盤中,「可惜南邊兒也就只有點心能吃,別的都不太合我的口味。」

  四周丫鬟得到示意,便端了茶來,讓她漱漱口。

  薛錦瑜道:「雙宜以前在南邊住了幾年,不如與我們說說那邊的趣事兒吧。」

  葉雙宜打量了她一眼,這位薛大小姐的豐功偉績她雖不曾見過,倒也聽說過。頭一次去閨學便將各府的小姐鬧的雞飛狗跳。不過這幾年似乎也安靜了下來,沒再聽說有什麼出格的事兒。

  薛府乃長陵首富,而她葉家卻是侯府,若薛錦瑜嫁到侯府來不得不說是高嫁了。如果不是因為……罷了,那都是阿爹阿娘所操心的事。她只關心一點——這位薛大小姐,到底是真賢淑還是假賢淑?此次她前來正是受了母親之托,來仔細觀察觀察。畢竟她的兄長,如今也十七了,也是要娶親的年紀。

  葉雙宜微微笑道:「那邊也沒什麼好的,就是每年中秋前後,各家除了聚在家裡賞月,還會出門放河燈。哪裡水多河多,一盞盞河燈飄在河面上,彷彿天上的星辰流在水裡……還有那邊的人喜歡吃魚,比咱們這邊的做法多多了,什麼一魚兩吃,一魚三吃,還有那魚丸子……」

  屋裡眾人聽著葉雙宜講著南邊的趣事,一時間都聽入了神。

  薛錦瑜雖聽得入迷,倒也還記得自己是主人家,偷偷對海棠做了些手勢。海棠心領神會,連忙出了門。由於今日各府小姐前來,秦氏為了給女兒做臉,早就對各處丫鬟婆子三令五申,不許出錯,否則重罰!

  廚房裡正為晌午的宴席準備著,裡面咚咚的刀剁案板聲,還有不少水聲。廚娘見著海棠前來,連忙高聲嚷道:「哎呀呀,我的海棠姑奶奶,您可別進來,今兒是你們家小姐的大事,你這貼身伺候的,萬一沾了咱們廚房裡的油煙氣,熏著了那些小姐們,夫人可要怪罪的!」

  海棠連忙止住了腳步,站在門口,喊道:「我是來傳小姐的吩咐的,今兒的午膳得加一道魚!」

  「魚?!」廚娘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抹把臉跑了出來,「昨兒送來的菜單上可沒有這道菜啊!」

  「那可不行!」海棠皺起眉,「別的菜倒可以放一放,但這魚是非做不可的。還不能是普通的作法,你得把拿手活給亮出來!」

  廚娘見她不是說笑,也只能認命了:「哎,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那你可趕緊著點啊,等會兒我還來看。」海棠匆忙吩咐完,又趕著回去。路上碰到了一個眼生的丫鬟,立刻道:「你是哪個院子的丫鬟?」

  那丫鬟一愣,連忙道:「我跟我家小姐來的。」

  海棠哦了聲,「那你又是哪府的丫鬟?」這次來小姐們有的除了帶了貼身丫鬟,還帶了幾個小丫鬟,估計是帶出來見世面的。這種小丫鬟都由府裡統一安排了地方喫茶,只等著主子們傳喚,便由薛府的丫鬟再領去。眼前這位,怕是迷路了。

  那小丫鬟怯聲聲道:「我是葉府的,叫碧雲,我們家小姐正在主屋與貴府大小姐說話呢。」

  竟然是那位帶出來的!海棠立刻打起了精神,問道:「你可是要去漪瀾閣?」所有的小丫鬟都被安排在哪裡了。

  小丫鬟忙不迭地點頭。

  海棠鬆口氣,知道下一步怎麼辦了。剛準備帶她去,就見著這小丫鬟裙子上沾了些泥。小丫鬟見她視線落在自己的裙子上,更加扭捏了,不由將那裙擺往後挪了挪。海棠笑道:「府裡花園子最近在鋪新的石板路,方才見你是從哪兒來的。許是沒注意,那個花園子最近還沒怎麼修正,不巧將你的裙子給污了些。」

  小丫鬟抬起頭,一臉詫異地看著她。這裙子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弄污的,被這人這麼一說,聽著反倒是薛府的原因了。小丫鬟頓時明白過了,這是主人家給她台階下呢!

  說話間,不遠處又來了一個丫鬟,匆匆走到海棠面前:「海棠姐姐,小姐等會兒與各府小姐們賞花了,您怎麼還在這啊!」

  海棠忙道:「我這就去。」又看了一眼那個小丫鬟,還得找個人帶她去漪瀾院。可惜前來通知她的丫鬟也是小姐身邊的人,離不開。

  突然,從迴廊後走來一人,說道:「今兒是你們小姐的大事,漪瀾院我也熟,就讓我帶她去吧。」

  海棠一愣:「冬兒……」剛說出口,發現自己有些失禮,忙笑道:「冬兒姐姐怎麼來了?」

  冬兒笑了笑:「六小姐帶著瓊枝丫頭正在屋裡與大小姐說話呢,左右我是個閒人,便出來轉轉。你們去忙吧,這丫頭就讓我帶去吧。」

  海棠與她沒打過幾次交道,但也知道冬兒是孔氏跟前的人,能力自然不用說。忙謝道:「那就先謝謝冬兒姐姐了!」

  「得了。」冬兒甩甩帕子,「再不走,你們小姐該罰你偷懶了!」

  待海棠二人走遠,冬兒走到那小丫鬟身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再冬兒出來前眼睛直了一下,都說薛府豪富,可沒曾想連丫鬟都這麼漂亮!聽得她問話,連忙道:「我叫碧雲。」

  「嗯,碧雲……」冬兒打量她一眼,看著她的裙子,說道:「等會兒你定要去伺候你們小姐,那裡人多,若是讓其他府裡的小姐見著你裙子的污泥,怕是要損了你們小姐臉面。」

  碧雲本就擔心這一點,如今被冬兒這麼越發著急。

  冬兒彎起雙眼,對碧雲的表情很是滿意。她淺淺笑著,臉上露出兩個小梨渦:「別擔心。你是第一次跟著小姐出府吧,其實這種事兒是常有的,你跟我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45 AM


第二十三章:陷害

  冬兒領著碧雲一路往府院深處而去,碧雲不認識路,卻也知道四周來往的人越來越少了,不由微微佇足,小聲問道:「冬兒姐姐,這是去何處?」

  冬兒見她有些緊張,語氣越發柔和:「你裙子髒了,我帶你去換一條。」

  碧雲來時被囑咐過,去主人家做客若衣物沾了污漬,可向主人家借一條,事後洗淨或單拿一件新的還回去。眼前之人笑的又十分和善,碧雲到對自己之前那般小心的態度感到一絲歉意:「如此,就勞煩姐姐了。」

  二人來到一處院子,今兒府裡大多丫鬟要麼去薛錦瑜哪裡幫忙,要麼瞧熱鬧去了,這處小院便只有一個人看著。

  那丫鬟見著冬兒前來,站起身笑了笑,復又坐了回去。

  二人進了屋裡,碧雲頓時一愣——這裡怎麼這麼多衣物?

  冬兒解釋道:「府裡新製衣裳有一部分會在這裡,你等一下我去給你拿一件。」

  碧雲點點頭。不多時,待她換好了衣裳,二人便離開這座小院。

  四周的景象又熱鬧起來,冬兒突然哎喲了一聲,連忙扶著一旁的木柱,臉色有些扭曲。碧雲關切問道:「怎麼了?」

  冬兒輕咬薄唇:「好……好像是腳扭了,你看我,笨手笨腳的。」

  碧雲忙道:「這,這可怎麼好?嚴重嗎?」

  冬兒擺擺手:「你別著急,時辰不早了,小姐們怕是快遊園回來了。」

  碧雲緊蹙著眉,心底頗為著急。

  冬兒道:「你莫慌,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去就是漪瀾院了。我這腳上傷也不重,在這裡歇一會兒,我就回去找些藥膏抹上。你說這咱姐妹二人能在這裡相遇也是個緣分,我就托大囑咐你幾句,好容易跟著小姐出來,切莫驚慌。」

  碧雲忙不迭地點頭,見冬兒一臉懇切,不由對她更加親近幾分。

  冬兒笑了笑:「行啦,你別在耽誤了,趕緊去吧。」

  碧雲猶豫地走了幾步,回頭囑咐道:「那你小心些。」說著,朝冬兒福了福禮,見時候的確不早了,連忙朝漪瀾院而去。

  碧雲一路走著,發現四周花團錦簇,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走錯了,直接走到花園子裡來了!遠遠地就聽見府裡小姐們的嬉鬧聲,碧雲頓時大驚。拉著身側小路上走過的一個丫鬟,忙道:「姐姐等一下,請問漪瀾院往何處去?」

  那丫鬟見著碧雲的打扮,微愣了一下,指著一側的小路:「從這走去就是漪瀾院。」

  碧雲連連道謝。

  小丫鬟端著木盤,看著她的背影,頗有些疑惑:「奇怪了,那身衣裳……」

  碧雲邊走才發現,冬兒給她指的這條路,雖可以去漪瀾院,但卻也要經過花園子。急急忙忙間,一不小心又撞到一人。

  碧雲快要哭了,這次出府她真是太丟人了!

  薛錦繡揉了揉自己的小腦袋,頗有些無奈——人矮的悲哀……

  「對不起對不起!」碧雲連聲道歉。

  薛錦繡擺擺手,表示並不計較。碧雲又匆匆離去。

  少頃,瓊枝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說話間,人就到了她面前:「小姐,剛撞你的那人呢?!哎,小姐,你怎麼又溜出來了,若是被三小姐知道,又要責怪婢子了。」

  薛錦繡朝後面指指,碧雲已經走了有一段路了,卻也還能瞧見背影。瓊枝瞇起了眼睛,突然「啊」了一聲。薛錦繡被她這一嗓子嚎的耳朵一鳴,頓時委屈地皺起眉頭。瓊枝一臉的歉意,趕緊替她揉了揉,卻頗有些疑惑:「那人是誰啊,怎麼穿的大小姐的衣服?!」

  薛錦繡腦袋嗡了一下,猛地想起一件事:「海棠正帶著人去漪瀾院了!」

  「什麼?!」瓊枝又嚷了一聲。

  薛錦繡無奈地瞪著她,瓊枝訕訕笑了笑,連忙起身。

  薛錦繡忙道:「你快去追下來!」

  瓊枝猶豫地看著她,薛錦繡急的恨不得自己衝過去:「我去阿姐那裡!」

  瓊枝勉強點點頭:「那好,小姐你可千萬別亂走!」說罷,急匆匆跑了去。

  寒梅正抱著一摞衣物去舊衣坊,這裡平日裡沒什麼人來,只有一個小丫鬟看守著。為了不與冬兒繼續交惡下去,她選擇在這裡幫幾天忙,順便也清淨清淨。今兒早上她將一些衣物送來後,回到院子裡清點時,發現弄錯了幾件。寒梅有些心煩,昨兒晚上還點的好好地,怎麼又錯了?

  偏巧中途冬兒又將一個小丫鬟給罵哭了,她本不欲管,可大家都被府裡的管事看見了,將冬兒和那小丫鬟一起帶走訓斥,留她下來幫著將那小丫鬟接下來的事做完,免得誤了今日大小姐的正事。

  寒梅自認倒霉,一直忙到現在,總算是閒了下來,便回去接著清點舊衣物。舊衣坊周圍依舊冷冷清清,寒梅正一一核對,突然發現早上拿錯的那件衣裳不見了——那可是大小姐的舊衣裳!

  寒梅連忙衝了出來,將門外打瞌睡的小丫鬟搖醒:「方纔你見著什麼人來了嗎?」

  小丫鬟懶懶睜開眼,瞇著眼想了好一會兒,搖搖頭:「方纔我睡著了,不知道。」

  寒梅滿心疑惑,難道衣裳不翼而飛了?!

  瓊枝眼見著碧雲就要去漪瀾院,府裡分到哪裡的雖說的二等丫鬟,但也有不少大房裡的人,她們可都認識那件衣裳啊!

  瓊枝急得不行,穿過花園的石子小路就上了迴廊,見著身旁的花罈子裡有幾個土塊,顧不得許多,拿起一個就朝著碧雲擲去!

  碧雲只覺得身後一重,「啪」的一聲,黃土散落在地。碧雲停下腳步,猛地回過頭,「你……你這是作甚?!」

  瓊枝見她果然朝自己走來,心裡頓時鬆口氣。又踮起腳朝著斜對面望去,海棠正領著人進了漪瀾院的月亮門。連忙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了碧云:「你這身衣裳哪來的?!趕緊與我換了去!」

  碧雲被她那一泥巴打的心中有火,想將手抽出來:「你先放手!放手!」

  爭執間,瓊枝已經能聽見海棠的聲音了。「等會兒就要傳午膳了,若還缺了什麼盡可告訴我。」

  凡大府設宴,除了會盡心招待好前來的各府主子,同樣也會在偏院招待跟著主子一道前來,卻不能近身伺候的丫鬟婆子還有小廝們。

  各府留在這裡的丫鬟婆子們連連笑著道:「海棠姑娘太客氣了,貴府的茶水果子可真香啊……」

  碧雲聽得那邊的聲音,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了瓊枝的手。瓊枝心中頗為焦急,若是她明說了這件衣裳是大小姐的,豈不是讓這不知哪府的小丫鬟笑話了去,說不定還會傳到各府小姐的耳裡——薛府將自家小姐的衣裳給了一個不知來路的小丫鬟!

  瓊枝到底也是當慣了一等丫鬟,說不清就不說了,乾脆立威好了!快步衝到了碧雲面前,陰冷著臉色,低聲道:「你這身衣裳穿錯了,若是去了漪瀾院,小心丟了你們府的臉面!」

  碧雲被她這一說倒也真的嚇住了幾分,不知所措地低頭瞧了瞧自己。

  這邊的動靜終究是被院子裡的海棠給聽見了,不由朝不遠處的迴廊望了望。瓊枝一驚,大聲道:「連翹,你怎麼又不聽小姐的話到處亂跑呢,不知道府裡今兒正忙麼!」

  海棠蹙了蹙眉,是二房那邊的人麼,聽著聲音的確像是瓊枝的?不等她多想,四周有丫鬟問道:「海棠姐姐,她們已經都入席了。」海棠連忙收回思緒,繼續安排小丫鬟招呼這裡。

  席間葉府的婆子不經抬頭望了望,發現碧雲還沒有回來。心中有些懊惱,碧雲的老子娘跟她有點交情,這次是特意囑托她帶碧雲來見見世面,也好以後在小姐面前也能露露臉。結果還沒多長時間,這丫頭竟然走散了!哎,早知道就不收她老子娘那三兩銀子了,這會在別人府裡走丟了,若是讓小姐知道,她這張老臉喲!且再等等,再等等……

  瓊枝一路拉著碧雲,繞著小路回到了薛錦繡的小院子。

  寒梅正從屋裡出來,她剛從舊衣坊那邊回來看看是不是把衣裳又落在屋裡了。在屋裡找了一圈沒發現,決定再去舊衣坊一趟。剛出門,就看見瓊枝拖著一個眼生的丫鬟走來。寒梅停下了腳步,目光如釘子一樣死死盯在了那人身上!

  就聽見瓊枝一臉不耐的低聲嚷道:「你這小丫頭脾氣怎麼這麼倔,跟你說你衣服穿錯了,怎麼還不信!我又不會吃了你!趕緊跟我換了去!」

  碧雲隱約是知道自己可能穿錯衣裳了,可這個丫鬟的態度未免也太橫了吧!不禁又想起了頭先遇到的冬兒,人長得漂亮不說,脾氣還那麼溫柔!

  瓊枝是驚的一頭汗,一路上就怕被人看見了。見著不遠處石階上寒梅,臉色一喜:「寒梅你來的正好!趕緊的,這姑娘的衣裳髒了,快去找件她穿的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46 AM


第二十四章:友人

  瓊枝正擦著額頭的汗,見寒梅還沒動,心中頗為無奈,正欲說些什麼,寒梅突然道:「你……你怎麼會穿……」話至一半,寒梅停住了,心中猛地閃過些什麼,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的模樣,輕聲道:「等會兒,我這就去拿!」

  碧雲有些不安地坐在屋裡,偷偷打量身旁的瓊枝,一幅不苟言笑的樣子,一雙鳳眼微微上挑,看起來十分凌厲。幾次想要出聲攀談幾句,可對上瓊枝那張冷若冰霜的臉,話至嘴邊,又嚥了回去。

  不多時,寒梅便將衣物拿來。瓊枝立刻催著她去換,寒梅道:「這邊來。」說罷,便帶著碧雲去了屏風後。

  隔著屏風,寒梅看似隨口問道:「姑娘,你這身衣服可是去東面的那個小院子裡換的嗎?」

  碧雲哪裡知道自己去的是哪裡,心裡想了想,大致形容了下。寒梅立刻就明白了,又問道:「當時是誰帶你去的呢?」

  「嗯……貴府一位叫冬兒的姐姐。」

  寒梅眼中的溫度頓時冷了下來——果然是她!

  碧雲換好了衣裳,瓊枝又將她急忙領到了漪瀾院。正巧葉府的婆子正焦急的找她,見著被人領了來,連聲道謝。

  瓊枝囑咐道:「可別再亂走了,衣裳也別弄髒了!」

  碧雲低聲嗯了聲——這位姐姐真是嚴肅!

  經此風波,便折騰了近半個時辰。待瓊枝再回到薛錦繡身旁時,主屋裡已經開宴了。瓊枝不動聲色地走到薛錦繡身後,低聲道:「已經換好了。」

  薛錦顏坐在她身旁,不由給瓊枝拋了一個疑惑的眼神。薛錦繡夾了一個魚丸在她碗裡,甜甜道:「阿姐你吃。」

  薛錦顏笑了笑,用著只有薛錦繡聽到的聲音:「別想糊弄我!」

  薛錦繡手上的筷子抖了一下,眨著無辜的大眼看著她姐姐,誰料薛錦顏的眼神更加的無辜更加的清澈,那笑容越發純良無害了,「阿秀來吃個筍片,特別香。」

  坐薛錦繡另一側的小姑娘掩面笑了笑:「你們姐妹倆感情真好。」

  薛錦繡:「……」喂,她明明是被薛錦顏威脅,如果不把剛才的小秘密告訴她,等回去後就要吃正宗的「竹筍炒肉」好麼!薛錦繡默默咬了一口筍片,腹黑最是親姐姐,阿顏童鞋的女王修煉課更加精進了。

  席間丫鬟端上了一盤魚丸,葉雙宜見著不由笑了,連聲對薛錦瑜道:「阿瑜真是費心了!」

  薛錦瑜替她夾了一塊:「你嘗嘗?」

  席間眾人也都對薛錦瑜這一招感到佩服。方才聽著葉雙宜說的帶勁,心中對南邊的美食也心嚮往之,沒想到薛錦瑜居然臨時加了這道菜。眾人也紛紛嘗了一口,外皮柔軟,入口後頗有嚼勁兒,魚湯之味十分鮮美。

  今日花宴眾人都清楚——自然是薛府精心安排的。只是這道魚丸,臨時所為,竟然也不失水準,可見薛府的下人們早已是訓練有素,不愧是長陵首富府邸!

  用過午膳後,不少小姐便向薛錦瑜辭行了。葉雙宜今日與薛錦瑜交談甚歡,雖能感受到薛錦瑜是有意在向自己釋放善意,不過既然對方主動相交,她也不會拒絕。

  薛錦繡已經在打哈欠了,她年紀小,有點撐不住。薛錦顏見她神色疲憊,便先將她帶回小院。剛走了幾步,就見之前坐在薛錦繡身旁的小姐走了過來,笑著說道:「阿顏妹妹,你剛才可是答應要帶我去看你的藏書的。」

  薛錦顏回憶了一會兒,之前逛花園子的時候的確有這麼一說。當時是見這位姑娘落了單,自己也有點無聊,想到今日雖不是她做東,但到底也是薛府的主子小姐,便過去客套了幾句。結果這位姑娘倒是個話夾子,一來二往二人便攀談起來。薛錦顏抬頭朝不遠處瞧了瞧,薛錦瑜正一心撲在葉雙宜身上,估計也沒心思照顧這一位。遂笑道:「如若俞姐姐不嫌棄,就來我那院子小坐一會兒吧。」

  俞家小姐點點頭,爽朗笑道:「怎麼會呢,我對你的那些書可是求之不得呢!」

  薛錦繡抬頭看著那位俞姑娘,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不知為什麼,明明都是按著規矩來的,但她總覺得這位姑娘的舉止間大大咧咧的,嗯,換個好點的詞兒——不拘小節。

  薛錦顏帶著俞家小姐去了自己的竹院。俞家小姐看著四周的竹林,不由歎道:「貴府中竟還有如此雅致的地方。」話剛出口,突然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話有些不妥,連忙解釋道:「我,呃,我的意思是……嗯,這真是個好地方呀!」

  薛錦繡:這貨是個天然呆麼?!

  薛錦顏被她這突然而來的促局不安也逗樂了。方才用膳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這位俞家小姐偶爾還會將碗筷碰響,這在大家之中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倒是普通的富商府裡還會有小姐規矩練得不到位。客人的名帖都是薛錦瑜送去的,聽說這位俞小姐是前來的某位小姐一個沒落的遠房表親,難怪沒什麼人理會她了。

  薛錦顏到不介意旁人是什麼出身,之前孔氏下令府中小姐不准去閨學,只將先生請到府裡來教,這樣的背景下,她她對其他同齡人都充滿了好奇。俞家小姐雖然毛糙了點,但為人還算有趣,相較那些過的太過精緻規矩的小姐們,俞小姐這種姿態,倒也顯得十分俏皮可愛。

  薛錦顏老練地打量著她,絲毫沒有發覺自己比眼前這位還小了那麼兩三歲。

  俞家小姐進了薛錦顏的屋子,這裡很大,薛錦顏早就將單獨的一間空出來留作書房用。書房的一側從牆開始,立著三個大木架子,上面的書籍擺放的整整齊齊。俞家小姐彷彿發現了至寶般,拿著其中一本,一臉驚訝地看著薛錦顏:「你這裡還有柳公著的《溪川集》!這本書不是已經失傳了麼?!」

  薛錦顏平常道:「這是西邊一個秀才家裡的,聽說是他祖上傳下來。秀才缺錢,就將這本書賣給我阿爹了。」

  俞家小姐嘟起嘴,一臉的羨慕:「你阿爹真好……」突然底下頭,悶悶道,「我爹眼裡除了我哥剩下的就是我弟!」

  薛錦顏見她如此喜歡那書,便道:「你若喜歡,只管借去看吧。」

  俞家小姐頓時又恢復了精神,元氣滿滿地看著她:「真的嗎?那……那我以後還能來看書麼?!」

  薛錦繡囧了,這位姐姐真是……

  果然,這才應該是一個十二三歲小姑娘應該有的狀態嘛!活力,朝氣,沒心沒肺!哪像她們府裡的這些,一個個被孔氏訓的……

  薛錦顏掩面,盡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當然可以了。」俞家小姐太逗了。

  俞小姐又拿了好幾本書,薛錦繡伸著腦袋瞧了瞧,大都是些話本子,還有些遊記,看來她還是個愛玩的性子。

  「你真好,還有自己單獨的書房。我娘就知道讓我學女紅,把我拴在家裡。」俞家小姐品口茶,頓時眼睛又亮了,「這是蓮花茶?」

  欸?沒想到這位沒心沒肺的竟然喝的出來?薛錦繡不由對她刮目相看了下。只聽俞家小姐道:「待蓮花欲開未開之時,將新茶放置花蕊處,以麻繩系之。至次日清晨之時,摘花將茶傾出,焙乾。如此七次後,待蓮花盛放之時,將茶坯和蓮花拌在一起,花吐清香,被茶坯吸收,如此又是七次。經此十四工序後此茶才可沖泡。」說著,俞家小姐微微閉目,又品了一次,「果然是好茶!」心中不免暗讚,薛府的豪富,僅從此茶便可見一斑。

  薛錦顏沒想到她居然還懂這個,便道:「今日與姐姐投緣,姐姐又是第一次來府中,不如帶些茶葉回去小品,也算妹妹的一點心意。」

  俞家小姐還在享受著茶香,聽著薛錦顏如此說道,連忙擺手:「不不不,我已借了書,又怎能再拿這茶走呢。」又哈哈笑著,「我也是聽人說的,沒想到還蒙對了。」

  薛錦顏見她如此推托,倒也不再強求。

  快到申時,俞家小姐也要告辭了。正巧葉雙宜也打算回府,眾人送至大門前,瓊枝眼尖地就瞧見了碧雲從一側小門出來,跟在馬車後面。突然覺得旁邊多出一人,瓊枝不由道:「你怎麼來了?!」

  冬兒一驚,訕訕笑道:「我來伺候小姐,不行麼?!」

  瓊枝哼了聲——你都偷了一天的懶了,臨了裝個什麼勤快!

  碧雲正跟著葉府的婆子站在馬車一側,抬頭便瞧見了不遠處的冬兒,不由衝她笑了笑。瓊枝見到此景,疑惑道:「你認識?」

  冬兒連忙擺手:「我哪裡認識!說不定認錯人了吧。」又唉聲歎氣道,「我整日都在院裡伺候小姐,哪裡都去不得,認識的人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算了,我知道有人存心不待見我,我也不討這個嫌,先回去了。」

  瓊枝見她飄飄離去,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洩,只好沖天翻翻白眼。心底連聲告誡自己與這種人計較不得,否則遲早給氣死!

  送別了葉雙宜和俞家小姐,眾人也都各回各的院子了。薛錦顏直接將薛錦繡拎到她那裡去,誰料剛進屋子,還沒問什麼,巧月便道:「小姐,寒梅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4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8 12:50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哭訴

  寒梅甫一進屋,就跪了下來,驚的薛錦繡瞌睡頓時散了一大半——這是怎麼了,她院子裡最淡定的姑娘居然行如此大禮?

  薛錦顏也愣了一下,不由問道:「這是怎麼了?」

  寒梅微低著頭,緊咬著下唇,就那樣跪在那裡,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一旁的瓊枝看著她,語氣焦急:「小姐問你話呢,有什麼事就趕緊說呀!」

  寒梅突然匍匐在地,聲音中帶著哭聲,淒慘慘地哭嚷道:「小姐救我——」

  眾人見她如此,皆面面相覷。薛錦顏更是有些莫名:「你別急,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仔細說說!」又看了一眼巧月,巧月連忙上前將她攙扶起來,眾人這才見寒梅已是滿臉淚痕。

  寒梅顫聲道:「今兒是大小姐設宴,若是小姐不救我,我定要去大房受罰的!」

  薛錦顏頓時冷下了臉:「你是二房的丫頭,縱使做錯事也輪不到她來教訓!你且放寬心,到底是何事,慢慢說來。」

  寒梅止了淚,拿起帕子擦擦眼角,哽咽道:「昨日海棠拿了大小姐不要的舊衣服來讓我送去舊衣坊,我見天色已晚,便想今日再送去。誰料早上送去時,發現這件舊衣不見了,我以為落在屋裡了,可待我回來找時卻也沒找到。直到不久前,我瞧見一個別府的丫鬟身上竟然穿著大小姐的舊衣!三小姐,六小姐,我也不知道她身上怎麼就穿著大小姐的舊衣了,那舊衣坊的小丫鬟推說自己打瞌睡去了,從來就沒瞧見有人去過舊衣坊,這事兒若是讓大小姐追查起來,婢子就算是有千張嘴也說不清的呀!」寒梅說著,又拿起帕子掩面哭了起來。她一直都是府裡的大丫鬟,又是個靜性子,一直守在薛錦繡的小院子裡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人雖聰慧,又那裡見過這等害人的手段。像她們這樣的丫鬟,雖然看起來過著半個小姐的富貴日子,可那也是主子賞的,若主子不高興了,將她隨便發配哪裡,就算是要了她的命,她又能說什麼呢。

  薛錦顏微蹙著眉,問道:「此事大房的人知道嗎?」

  瓊枝站了出來,微微欠身:「回小姐的話,大小姐並沒有親眼看見。那丫鬟是葉府來的,叫碧雲。正巧,她換了衣裳去花園時被咱們小姐遇上了,便讓奴婢追了回來。恕婢子鬥膽,其實這件事都是冬兒做的!」

  「此話怎講?」

  「是碧雲親口說的,她衣裳染了泥,冬兒引她去的舊衣坊換的衣裳。想來這件事是冬兒早就想好的,起先不過是想將大小姐的舊衣藏起來,可後來正巧遇到了一個想要換衣裳的丫鬟,便順水推舟,讓她穿了大小姐的舊衣。那舊衣坊的守門丫鬟肯定早就跟冬兒串通好了!」

  「除了是丫鬟親口說的,你可還有什麼其他憑證?」

  「這……」瓊枝遲疑了,冬兒的確沒有留下任何其他證據。

  巧月小聲道:「小姐,咱們總不能因為這件事就跑去葉府找那個叫碧雲的丫鬟對質吧?」

  「對峙?」薛錦顏氣笑了,「若真這麼做了,第二天,咱們就成了全長陵的笑話!」又對寒梅道,「你不要怕,既然那婢子並未將衣裳穿出去,就沒有大事。倒是冬兒,真是可惡至極!」

  仔細想想,若此事被冬兒得逞,讓別府丫鬟穿了自家嫡出小姐的衣裳,這將會丟多大的臉面!孔氏可是一向極其注重規矩二字,就算大房能放過寒梅,孔氏也會將寒梅給打死的!冬兒此舉,其心可誅!

  屋裡眾人都不免打了個寒顫,寒梅默默站在一旁,從冬兒與她同住的第一天開始她就知道冬兒不是省油的燈,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女人的心竟然惡毒到如此地步。就好像一條藏在被子裡的毒蛇,再不趕出去,最後被咬死的一定是自己!

  果然,待方氏回來,薛錦顏便將今日發生之事一一告之。方氏卻只是蹙了蹙眉,淡淡道:「我知道了。」見薛錦顏還欲開口,又道:「不過是丫鬟之間的事,你管多的反而不好。這事兒我心裡有數,你不要再多問,專心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

  薛錦顏走後,趙媽媽替方氏梳頭,換了輕便的衣裳,低聲道:「夫人,冬兒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她被拴在阿秀那,又怎麼會順心。」方氏頗為無奈。

  趙媽媽見狀,連忙替她揉著頭,試探道:「不如讓她安靜些日子?」

  「安靜?你的意思是……?」

  趙媽媽淺笑道:「夫人是個善心人,夫人可還記得,當初老夫人交給您的幾味方子?」

  果然,方氏猛地睜開眼:「你這是要……」

  趙媽媽連聲道:「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那幾味方子夫人您也是知道的,只會讓人無力幾天,過了幾日後身子也就爽利了。夫人一直縱容冬兒,如今冬兒害的是寒梅,可誰知道她下一個會不會加害兩位小姐呢?秀姐兒還這麼小,好容易身子好些了,萬一那黑了良心的丫鬟在秀姐兒的茶水裡……」

  「你不要說了!」方氏捂著胸口,簡直不敢去深想,忙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讓她安靜幾天也好,但萬萬不可讓人知道。」

  「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會做的妥妥當當。」趙媽媽低聲道,嘴角不可察覺地微微翹起——冬兒竟然將那種骯髒心思打到她親閨女身上了,那就別怪她心狠!

  舊衣裳一事彷彿從未發生過,二房裡除了幾個大丫鬟知道外,旁人不知半分。寒梅忐忑了好幾日,大房薛錦瑜似乎並不知道此事,她也漸漸放下心來。趙媽媽也偷偷來找過她,讓她不要去惹冬兒,萬事交給阿娘就好。

  約莫過了一月,一日晌午,眾人午覺醒來後,薛錦顏收到了一封來自俞府的請帖,落款俞淑君。

  「俞淑君?」薛錦繡歪著小腦袋,突然眼前一亮,「啊……是那日來阿姐這裡喫茶的俞家小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50 AM


第二十六章:會晤

  薛錦繡邊說著,又偷偷瞧著一旁的薛錦顏。她的親姐姐,正挑著眉,一臉不屑的淡淡說道:「哦,知道了。」說罷,便拿起一旁的針線,繼續繡起花來。

  薛錦繡有些奇怪,這人怎麼這麼淡定?可接下來,薛錦繡才真正見識到了薛錦顏的抽風所在。

  眾人用過了晚膳,薛錦繡拉著瓊枝寒梅坐在自己小院裡的石凳上,晚風徐徐,石桌上放著新鮮水果,薛錦繡打著飽嗝,又拿起小饅頭,掰開了餵著一旁水缸裡的魚。正悠閒著,就看見對面薛錦顏院子裡的丫鬟人來人往,各屋裡亮亮堂堂,好不熱鬧。瓊枝好奇地踮起腳瞧了好幾眼:「那邊好熱鬧,婢子去給小姐你打聽到底是什麼事兒?」

  一個來回後,瓊枝擦著額頭的汗,忙說道:「小姐,你快去瞧瞧,三小姐正試衣裳呢。巧月她們幾個被三小姐拉著,左一句右一句的,聽說那些衣裳都是老太太前段日子賞的,還沒穿過呢,我偷著看了幾眼,漂亮極了!」

  薛錦繡默默抬頭望天——阿姐,你這是要去相親麼?不過一向老成的薛錦顏居然也會有如此心境,這不得不讓人產生興趣。薛錦繡立刻從石凳上蹦下來,一副賤賤的小模樣噠噠的往薛錦顏屋裡而去。丫鬟見她而來,正要出聲,薛錦繡立刻豎起手指在唇前,帶著瓊枝輕手輕腳的便進去了。

  屋裡的丫鬟手裡已經抱著好幾條裙子,一旁的珊瑚屏風上也搭著一件,就聽見屏風裡的人說:「這件會不會太素了?畢竟是出去會客,總要喜慶些才好。」

  巧月看著四周換下的衣物,頗為無奈,「小姐,之前那件粉色的你覺得俗氣了,如今這件翠柳色的您又覺得淡了。婢子見那俞家小姐也不是一個特別講究之人,您穿什麼都好看。」

  薛錦顏瞪了她一眼:「我才說一句,就招了你這麼多句,看樣子是我平日太慣著你了。」

  薛錦繡捂著嘴偷笑,終究是忍不住下去了,隔著屏風嚷道:「阿姐,要不請俞姐姐來咱們府,讓她幫你挑一件得了。」

  薛錦顏哪裡想到屋裡竟還有人,一張嫩臉頓時紅了下來,如陣風般從屏風後旋了出來,臉頰燙的都快要滴血了,嘴裡卻還在逞強:「這是禮數懂不懂?阿繡你還小,要多學著點。」

  薛錦繡爽快點頭,「阿姐教訓的是。」

  薛錦顏瞧她那小樣兒就知道是在敷衍自己,仰起頭,默默哼了聲,若無其事地走到一旁喝茶去了。

  薛錦繡探著小腦袋偷偷瞧了她一眼,走到一旁挑了一件暗花水藍的長裙諂媚地遞過去:「阿姐,穿這個保準好看。」

  薛錦顏瞧了她一眼,小丫頭笑的還算可以,那就勉強接下吧。順手捏了捏薛錦繡的小肉臉,唔,手感不錯,再搓一下……

  薛錦繡:遲早要把包子臉給瘦下去!

  兩日後,方氏便派了馬車將姐妹倆送去,又遣了老成的宋媽媽跟上。俞淑君是暫住是她舅舅府裡,如今能單獨宴客,可見舅舅舅媽帶她不錯。

  到了地方,兩姐妹便從府裡一旁側門而入,本以為會有小竹轎候著,不曾想俞淑君竟然親自等在那裡了。

  薛錦顏有些詫異,還好臉上依舊笑盈盈地:「姐姐近來可好?」

  俞淑君將她上下一打量,由於薛錦顏還未及笄,頭髮只用鵝黃色的緞帶束著,一身水藍色的半臂襦裙,靜雅中透著一絲俏皮。她身旁的小豆丁則是穿著元青半百的裙衫,姐妹二人的模樣有五六分的相似,就是那位豆丁稍胖乎了些,且矮了點。

  俞淑君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以前還覺得無聊,自上次從你那兒借了本遊記後,這日子便好過多了。」

  「姐姐性子活潑,想來是在府裡拘束太久了吧。」薛錦顏掩面笑道。

  俞淑君微微挑眉:「一月不見,你倒是變得促狹了。」見薛錦顏又要惱了,忙道,「不過還是和之前一樣,大家閨秀,溫婉淑德,可不能打人哦。」

  幾人說不了幾句話,便到了俞淑君住的院子。薛錦顏這才知道原來這座府邸並不大,可不像她們薛府,幾房之間若要往來還得抬著小轎,否則繞上一圈,那腳估計第二日就下不了地了。

  俞淑君的舅媽馮夫人只育有二子,便將俞淑君當親閨女一樣疼。馮府不大,但俞淑君到底還是分到了自己單獨一間小院子。不過這院落自然與薛錦顏姐倆住的不能相比了。不過是一個主屋連著兩個小耳房,加上一個小院子。

  三人正往院子走,只見不遠處的水池旁站在另一個小豆丁,約莫五六歲,穿著墨藍色的衣衫,低著頭,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不知道正往池子裡瞧什麼。

  俞淑君笑了笑:「讓妹妹見笑了,那是我弟弟。」又指著那小豆丁嚷道:「安哥兒,快過來。」

  安哥兒似乎沒聽見有人叫他,依舊專心致志地瞧著池子。俞淑君有些尷尬,忙解釋道:「我這弟弟就是個據了嘴的悶葫蘆,妹妹別見怪。」

  薛錦顏只覺得安哥兒這種狀態太親切太熟悉了,不由地低頭瞧了瞧牽著自己手的胖豆丁,「其實阿繡也不怎麼愛說話,我也習慣了。」

  薛錦繡再次躺著也中槍,哦不……這次是站著中槍。

  這次,池子旁的安哥兒突然抬起頭,眨著一雙水汪汪又無辜的大眼睛朝俞淑君望去,不自覺地還歪了歪腦袋愣了會兒。終於拍了拍衣裳,慢騰騰地走過來,又慢騰騰地問道:「阿姐,你叫我?」

  薛錦繡默默抓狂:喂!豆丁!你的反射弧到底是有多長啊!!!!等他從池子邊走到這裡又等他說完那句話,差不多花了快一炷香的時間好麼!換算成大家能夠理解的,五十步的距離這位豆丁竟然走了快五分鐘啊!!阿顏姐,你到底是習慣了哪一點啊!

  兩位姐姐輩的倒是都意外的有耐性,俞淑君微微彎下腰,細語柔聲地對著安哥兒說:「阿姐今日給你帶了一個小妹妹來,你陪她玩好不好?」

  薛錦繡:…………………………別介啊!俞姐姐,我跟你沒仇啊!

  不待她有所反抗,薛錦顏已經代她回道:「這主意好,阿繡在府裡時也沒遇上個年歲差不多的。」

  薛錦繡憤恨地看著她們二人:喂,這麼快就要把我給支開,二位姐姐,你們之間真的是十分純潔的友誼麼,我很懷疑呀!

  「就算玩兒也吃了茶點再說吧,上次去你哪兒品了好茶,這次我請你來吃我這兒的茶點,看看與你府上的如何?」俞淑君到不急著讓兩個豆丁離開,一同帶進了屋裡。

  四人圍坐在桌前,薛錦繡正巧和安哥兒面對面坐著,想著是到別人家來做客,薛錦繡還是有禮貌地衝著安哥兒笑了笑,誰料這位大哥壓根就沒注意她,自從進了屋,就一直低頭玩著手裡的玉石做的小球。

  薛錦繡僵硬地收回笑容——熊孩子太不可愛了!她果然還是喜歡蘿莉款的!嗷嗷嗷~

  這屋旁正種著茉莉,如今九月正是茉莉花開時,俞淑君的屋中的花瓶裡也插著幾株,花香淡淡縈繞在四周,花瓣小巧潔白。花旁的書桌上正鋪著幾張宣紙,遠遠看起,也能大約看到宣紙上隱隱勾勒著花瓣的模樣。

  薛錦顏感歎道:「姐姐真悠閒,屋外花香,屋裡墨香,閒時看書作畫,過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俞淑君正在品茶,聽她這話,不由問道:「妹妹哪兒佈置的可比我這裡精緻多了,書也多,想來妹妹若要習畫,還不容易?」

  薛錦顏淺淺點頭,不置可否。

  ——學管家,練規矩,詩書女紅……這些其實都是孔氏要求的,為的就是以後能結到一門好的親事,成為薛府的助力。讀書識字不過是為了方便看賬本罷了,女紅刺繡是為的出門子後討好相公婆婆。而琴畫這種技藝在孔氏看來都是下賤女子才會學的,薛府的姑娘,只需略知就可,若醉心於此,又會招來教導媽媽們的訓斥。

  俞淑君見她情緒好像突然低落了些,也不知自己到底哪裡說錯了什麼,突然聽到屋簷下一聲鳥叫,頓時道:「我最近新得了一隻八哥,聽人說它還會學人說話呢,一同瞧瞧去?」

  薛錦顏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態了,連忙打起了精神,「姐姐都教它說了些什麼?」

  「嗯……它笨得很,怎麼教都不會,我想怕不是被騙了,妹妹今日來,也好幫我一起瞧瞧。」

  說著,便起身去了後屋迴廊。

  這那姐倆聊得熱鬧,反正知道有丫鬟媽媽跟著,便放心地走在前面。倆豆丁跟在他們身後,隔著些距離,薛錦繡默默無語地再瞧了瞧安哥兒,這哥兒們還在玩手裡的小球……

  薛錦繡覺得自己好歹也是個成年人,要負起照顧小朋友的責任。想了想,便開口道:「我叫阿繡,你手裡的小球真好看。」

  安哥兒:……

  薛錦繡:「嗯……方纔你在池子旁,聽俞姐姐說你家池子裡也養了魚,你也喜歡餵魚麼?」

  安哥兒:……

  一旁的丫鬟眼見氣氛要冷了下來,連忙道:「六小姐莫怪,咱們安哥兒本來就是個悶性子,有時候一天也說不上幾句的。」

  薛錦繡無語凝咽,偏過頭,輕聲嘀咕了一聲:「好歹吱一聲嘛。」

  安哥兒默默抬起頭瞧了她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吱……」

  薛錦繡想,她和俞瑞安小朋友的第一次會晤,被這聲「吱」,真是「吱」的蕩氣迴腸,刻骨銘心。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51 AM


第二十七章:禮物

  安哥兒反而毫不在意,依舊是自顧玩著。二人走到迴廊處,薛錦繡想喊他一道過去看看簷下的八哥,誰料安哥兒已經坐到一側的木欄上,一步也不肯多走了。薛錦繡搖搖頭,心道這位小公子還真是個悶性子,便也不去打攪。

  屋簷下,一隻黃嘴通體黑羽的八哥正在籠子裡,俞淑君命人將籠子取下放置跟前,手裡捻著一粒小米,一勁兒逗它:「快說吉祥如意,吉祥如意。」

  那只八哥卻毫不理會,歪著腦袋自顧梳理羽毛,過了會兒乾脆啄一旁的小水碗,俞淑君與它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也不得其法。薛錦顏笑說:「它一句沒說,你倒是對著這鳥兒說了幾百聲的吉祥如意了。」

  俞淑君癟癟嘴:「哪有那麼多!好心帶你來看熱鬧,你又取笑我。」

  薛錦顏仔細瞧了那只八哥,想了一會兒,回憶道:「我聽人說要讓八哥說話得經常有人在它跟前念叨那幾句才好,想來八哥才來姐姐這兒不久,以後每日清晨,晌午,傍晚讓丫鬟來這裡說幾句,這八哥應該就會說話了。」

  「你這法子好。」俞淑君讓人將鳥籠又掛回去,回頭對薛錦顏道,「等會兒我就去找個嘴甜的丫鬟來。」說著,萬分惆悵的模樣歎了聲,「哎,就是一點,恐怕我這輩子聽得吉祥話都沒這鳥多,真真可惜啊。」

  薛錦顏一愣,繼而臉騰的紅起來,低著頭,小聲道:「明明就是俞姐姐取笑我,偏總說我嘴皮子厲害。這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

  俞淑君掩嘴笑的厲害,肩膀一抖一抖的,還努力做到大家閨秀,克制讓自己不要笑出聲來,結果更加抖的厲害。薛錦顏本是假意生氣,見她這般克制頗有些滑稽,也跟著笑起來。

  薛錦繡走來的時候見這二人笑的樂不可支實在有些莫名,隱隱約約聞到一絲桂花香,不由歎道:「好香啊……俞姐姐家裡可是種了桂花樹?」

  俞淑君擦著眼角笑出的淚,點頭道:「是啊,舅媽喜歡桂花,府裡其他的景致也算平常,但這桂花倒是一景兒。」

  薛錦顏道:「那咱們趕緊去看看。」

  俞淑君向不遠處的丫鬟招了招手,命她備上一盒桂花糕,再帶上一壺桂花茶。不遠處地安哥見親姐姐要走了,也從木欄上跳下來跟著一起去。

  薛錦顏:「咱們今兒托了俞姐姐的福,嗅桂花香,品桂花糕,喝桂花茶,正所謂一花三用。」

  俞淑君大方道:「聽妹妹這麼說,改明兒我讓她們琢磨一桌桂花宴,到時候妹妹可一定要來啊。」

  「待你將園中桂花全摘了,這桂花宴吃的到吃不到倒還兩說,就怕你被府裡的媽媽罰了,到時候關在屋子裡,哭著說『嗚嗚,媽媽,我再也不敢隨意摘花了。』」

  俞淑君點著她的腦門笑:「你這猢猻,竟是一點虧也不肯吃。」

  許是離開了薛府,又許是俞淑君這般隨意活潑的性子感染到了薛錦顏,她也微微鬆快了些,露出同齡人俏皮的笑意:「俞姐姐大度,一向都不與我這小女子計較的。」

  到了丹桂園,青石子的路上已經飄落了一層鵝黃銀白的桂花花瓣,樹上的桂花小巧玲瓏,這裡不僅種著金桂和銀桂,竟還嫁接著那原長在岩石縫裡的巖桂。滿園的桂花香。幾人來的正巧,忽而刮起了一陣秋風,倒是惹來了一場桂花雨紛紛。

  薛錦顏有些癡了,情不自禁道:「不是人間種,移從月裡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

  俞淑君這樣活潑的性子也跟著靜了下來,閉著眼輕輕嗅著四周的花香。突然聽到一絲木盒翻開的聲音,睜開眼瞧去——安哥兒和阿秀早就雙雙坐在石桌上打開食盒吃點心了……

  薛錦繡嚼著口裡的桂花糕,心裡默默道,不是她不懂得詩情畫意,實在是看到眼前這小子吃的太香了,她也情不自禁地……

  薛錦繡無奈揉著額角:「看來俞姐姐的點心比這院子裡的桂花還要香。」

  俞淑君走去,親手拿了兩塊分別遞給兩個豆丁,感歎道:「自安哥兒來到長陵後,就好久沒有這麼痛快地用過點心了。想來是因為今日阿顏妹妹和阿秀妹妹來,這園子裡熱鬧許多,他心裡也高興。」

  正吃著,薛錦繡突然想到那在府上,俞淑君埋怨自己父親只顧著疼愛哥哥和弟弟,可如今一見,若真如俞淑君所言,既然俞父疼愛身為弟弟的安哥兒,怎麼也將他送到別府寄居?莫不是俞淑君一家遇到了什麼難處,才將一雙親生兒女送到長陵馮府來?

  如此想想,薛錦繡大約也能明白安哥兒不喜歡說話的原因了。一個六歲大小孩子突然間就遠離了疼愛自己的父母,的確會變得有些敏感脆弱。有的孩子會突然變得愛鬧愛哭,安哥兒大約是選擇沉默的那一類型吧。頓時,薛錦繡有些同情安哥兒了,順帶幫他倒了杯茶,免得他吃的太快噎著了。

  安哥兒一愣,有些莫名地看著眼前多出來的茶杯,謹慎地瞧了眼對面的胖豆丁,圓圓的臉上掛著友好的笑意。安哥兒接過茶杯,又迅速低下頭,繼續玩手裡的玉石球,活像只受了驚的兔子。

  薛錦繡默默歎口氣,真是可憐的娃娃……

  俞淑君見眾人興致都好,便讓丫鬟直接傳午膳到丹桂園來用。用過膳,又喝了些茶,薛錦顏今日過的很是暢快。俞淑君送她回馬車時,牽著她的手低聲道:「姐姐知道妹妹府上規矩大,不過以後若有空,還是要常來姐姐這裡走動走動才好。我來長陵這段日子,也只有妹妹這一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

  薛錦顏也有些感觸:「俞姐姐待我這樣好,我定然會常來。改日定請俞姐姐到我那兒,雖無姐姐這邊桂花飄香,倒也還有幾處其他景致可看。」

  宋媽媽見二人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便走近道:「小姐,時候不早了,該回了。」

  薛錦顏依依不捨地道:「那我就告辭了。」說著,朝俞淑君微微欠身,俞淑君連忙避身回禮。

  今日薛錦繡也過得很快活,這馮府雖不大,可卻處處都透著一股過日子的舒坦勁兒,這裡住的是活生生的人,不像薛府,住的都是活生生的規矩。宋媽媽正打算將她抱上馬車,突然一個小豆丁竄了出來,不由分說地就往她手裡塞了一個東西,又噠噠地跑回俞淑君身後。薛錦繡低頭看著手中物——玉石球。

  俞淑君道:「安哥兒第一次見阿秀,算是見面禮吧,妹妹千萬不要嫌棄。」

  薛錦顏也瞧見了,不過是尋常富家小孩兒常見的玩意,也沒放在心上,便讓薛錦繡收了起來。想著下次安哥兒來薛府時再回一禮也就是了。

  車伕揚起馬鞭,馬車轔轔而去。薛錦顏見薛錦繡還是一幅呆呆的模樣,伸手點了點她的小鼻頭,笑道:「有人送禮你,高不高興呀?」

  薛錦繡哭笑不得的點點頭——沒想到安哥兒看著沉默不已,倒也是個不錯的小屁孩。

  俞淑君見馬車走遠,方才帶著安哥兒回屋。路上也不由問道:「怎麼突然想著將玉石球送給阿秀了?」

  安哥兒一字一句道:「之前她給我倒茶了,阿娘說,來而不往非禮也。離家時我答應過娘親,要聽話的。」

  聽此言,俞淑君眼角酸酸的,「安哥兒是想阿娘了?」

  「嗯。」安哥兒用力點頭,又有些失落地抿抿嘴,「阿姐,你說爹爹會來接我們麼?我想爹爹和阿娘了,還有大哥二哥。」

  「會的。」俞淑君握著安哥兒的手不覺地用了用力,「會來接我們的!」

  姐弟二人復又去給馮夫人請安,馮夫人知道今日俞淑君宴請薛家姐妹,便也沒有來打擾,只囑咐了府裡要盡心招待客人。

  俞淑君將今日事與馮氏一一說了,馮夫人彎起眼:「做得很好,淑君能如此周到待客,越發出落的像個大姑娘了,也不枉你母親對你的教導。」

  俞淑君忙道:「近日母親可有書信來?」

  馮夫人放下手中茶杯,也是一臉憂愁,輕輕搖頭:「自六月後,便再無書信了。想來是路途遙遙,她那邊不方便吧。」

  俞淑君默默點頭:「母親身子不好,應該好生養著。」

  突然,一道笑聲打破了屋裡的低落,只見一個錦衣少年快步走近來:「給母親請安。咦,妹妹也在啊,安哥兒今日可還聽話?」

  俞淑君起身行禮:「表哥好。」

  馮易蹙了眉頭:「妹妹怎麼又行禮,弄得我們兄妹之間好是生分。」

  馮夫人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又氣又笑:「你妹妹是盡禮數,哪像你,成天如個猢猻一般到處撒野。」

  俞淑君本因父母之事有些悵然若失,見馮易被馮夫人訓斥那幅可憐樣,又笑了起來。說起來,她與這位表哥的性子倒是差不多,都是愛瘋愛鬧的,二人之間處的也十分融洽。

  馮易請了安,見俞淑君要回屋了,便道:「我送妹妹回去吧。」

  走至小路上,俞淑君不由問道:「表哥這一天都去哪兒了,之前舅媽還派人去尋你了呢。」

  馮易伸著懶腰,午後的陽光懶懶地灑在他身上,正是一個不知愁的富家少年,面如冠玉,神明爽俊,「秋日睏倦,我不過是在丹桂園裡偷了個懶罷了。」

  「丹桂園?」俞淑君詫異地看著他,馮易狡黠一笑,「本來睡的正香,誰料妹妹也來了,我怕擾了你們的興致,乾脆就一直躺在假山後了。」

  俞淑君長長地哦了一聲,不懷好意地看著他:「舅舅讓你用功唸書,你為了躲懶才去的丹桂園,還說怕打擾我,哼,我看你是怕被舅舅找到受責罰吧。」

  馮易見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只好求饒:「好妹妹,可千萬別說出去。對了,我那兒有一對兔子,白白胖胖的,可好玩了,不如送與妹妹。」

  俞淑君笑了笑:「看在兔子的份上,我就當不知道吧。」

  馮易如釋重負,見也到俞淑君小院前了,便不再相送。又怕父親找到關去書房,便又往丹桂園走去。

  園子裡花香依舊,四週一片寂靜。馮易伸出手,正巧一片花瓣落至手心,看了半晌,兀地低聲喃喃道:「真是好詩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57 AM


第二十八章:打量

  回到薛府,薛錦繡見過方氏和薛永年後就回到自己小院,拉著瓊枝和寒梅兩個開始翻自己的玩具箱。這個木箱子裡裝的都是眾人送原來小阿秀的小玩意,薛錦繡自是不怎麼感興趣,不過今日既然得了安哥兒的禮,自然要準備回禮。

  瓊枝命兩個丫鬟將大紅木箱子抬出後,見滿滿一箱子的小玩意,也不知要拿什麼出來,與寒梅兩個面面相覷,「也不知安哥兒喜歡什麼。」

  寒梅問道:「那位安哥兒是個什麼性子呢?」

  薛錦繡正埋頭翻東西,聽得問話,便接口道:「是個悶葫蘆,不愛說話。」又指著桌上的玉球,「今日他就一直玩著那個小球。」

  寒梅走去將玉石球拿在手裡,反覆看了幾次,除了玉質好些,也沒看出什麼其他新奇。瓊枝見薛錦繡趴在箱子上,腳尖已經離了地,彷彿下一刻整個人就會翻進箱子裡,連忙又將她抱到一旁,「小姐,你就坐著吧,想要找什麼說一聲我們幫你找。」

  薛錦繡堅持自己去撈,畢竟是送禮,自己選的才顯得有誠意。她是一個大人,在禮數上總不能比一個小屁孩要差吧。翻翻撿撿快半個多時辰,終於從最下面撈出一個碧玉雕花的多寶格。

  瓊枝拿來帕子擦,被薛錦繡自己接過了,抱到桌上,細細擦拭起來。這盒子一共三扇門,每一扇都能單獨打開,裡面分隔成一個個的小格子,每一格裡面都有一件精緻的小玩意。玉碗、小核桃雕成的船,玉瓶,硯台……不過一成年人巴掌大小的多寶格卻是內藏乾坤,裡面的每件小物件最小的不過一個拇指大小,卻都價值連城,雕工舉世無雙。薛錦繡邊擦邊覺得這個東西極好,小巧精緻,極適合小孩兒玩。

  瓊枝見薛錦繡將多寶閣抱出來的那一刻起心裡就開始肉疼,這一件多寶閣可是難得的珍品啊,整個薛府連大房的薛錦俞都沒有,還是二爺從南邊尋摸回來的,只此一件送給了她們六小姐,難道小姐真要將它送給那個才見一面的安哥兒?不由出聲提醒道:「小姐,這個會不會太……貴重了?」

  薛錦繡眨眨眼——貴重麼?

  轉眼想到安哥兒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玩玉石球的樣子,不吵不鬧,安靜沉默。穿越前,薛錦繡自己就常常與父母分離,那時她一人住在鄉下奶奶那兒,周圍的大人經常毫不顧忌地開玩笑,說她爸媽都不要她了。那些無聊的大人就喜歡逗小孩兒哭,只要看到孩子哭了就感到十分高興,再拿一顆糖來逗她開心,好如去逗一隻搖尾乞憐的小狗……

  最開心的時候便是奶奶帶她去城裡的爸媽身邊,可惜一月也只有一次而已,爸媽要打工實在沒空帶她。那一日,她總希望天早早的亮起來,再晚晚的黑下去,如果能永不天黑,該有多好。

  「這個正好,我就喜歡送這個!」薛錦繡抱著盒子不撒手。若想真心實意對一個人好,又怎麼會去計較價錢。且她也不是一個小孩子,這樣的玩具放在她這裡也是浪費。

  瓊枝見薛錦繡態度堅定,便也不再堅持。心中萬般可惜,依依不捨地將多寶盒包起來,待下次薛錦顏請俞家姐弟來時再送給他們。可不等薛錦顏對俞府的請帖還沒發出去,卻又收到了葉候府的請帖。

  九月初秋,是個賞花的季節,這時候的花宴總是特別多。方氏看著帖子,嘴角微微翹起:「不過是請大嫂她們,又何苦還要再請我們。」

  薛錦顏正在習字,頭也不抬:「為了禮數唄,到底我們與大伯母還住在一起,單請大伯母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方氏素來不喜官家的宴請,她出身長陵富商人家,素來是被這些人所瞧不起的。不論你有多少銀子,在那些個人眼中就是個破落戶。更何況這一次是葉侯府,不知又要收到多少冷眼了。不免又要叮囑女兒:「阿顏,葉府不必其他府中,乃是侯爵府,去了哪裡你別亂說話,別人說了什麼也只當沒聽到就成,左右不過待幾個時辰罷了。」

  「知道。」薛錦顏不緊不慢地抄著一旁的《女誡》,「那些官家小姐也瞧不起我,我又何必去上趕著看她們的冷眼呢。」說著,拿起抄好的《女誡》仔細校對一番後便放在一側,又道,「真不明白阿瑜那麼討好葉雙宜有何用,難不成她還以為自己真能嫁到侯府去?上次宴中,那麼多府中的小姐都看著,也不覺得臊的慌。」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情理之中罷了。」

  薛錦顏放下筆,湊到方氏身邊:「若那高處是懸崖呢?」

  「…這,」方氏微愣,萬沒想到她會如此一問。薛錦顏狡黠一笑:「若那低處是開滿鮮花流淌著溪水的山谷呢?」

  方氏無言以對。

  薛錦顏道:「女兒總覺得,無論高處地處,只要活的自在便是最好處。」

  方氏深深地看著她,再過半月薛錦顏便虛歲十一了,如今雖依舊是小女兒打扮,可眉眼間已經依稀能看到她長大後的模樣,如同她所期待的那樣美麗嫻靜,如一幅美麗的春景,靜靜在那不遠處,令人欣賞與讚歎。只是她突然覺得——自己的長女,心思變得有些不可捉摸了。

  果然,到了去葉侯府的那一日,薛錦俞是盛裝打扮,薛錦顏則中規中矩,緊緊跟在方氏身旁。薛錦俞見她如此,有些生氣:「今日是去侯府,你如此穿戴,豈不是失禮?」

  薛錦顏朝著馬車看去,漫不經心道:「姐姐莫忘了,商者不可穿綢緞、如今咱們的穿戴已經越逾了。」

  「這種老黃曆你提它做什麼!」薛錦俞白她一眼,突然又想到薛錦顏穿的如此普通也是好事,不會搶了她的風頭,冷笑了一聲,也回了自己的馬車之上。

  到了葉侯府才發現她們竟是第一個來的。

  穿過了小門,便進到葉侯府中,丫鬟婆子已候在一側,秦氏帶著兩個錦去見葉侯夫人,葉雙宜也在。

  薛錦俞淡淡笑著,微步上前:「給夫人請安。」

  葉侯夫人靠在榻上,一雙玉手保養得宜,絲毫不見歲月的痕跡。待一旁的丫鬟將薛錦俞扶起後,葉侯夫人拉著她的手打量了會兒,笑讚道:「都說俞姐兒生的動人,瞧這一張小臉俊的。」

  薛錦俞心中高興,還記得周嬤嬤的教導,只垂下眼眸,掛著一絲害羞的淺笑並未接話。葉侯夫人見她靦腆乖巧,規矩周全,對其商戶之女的出生也就看淡了幾分。可見自己親閨女落落大方地坐在一旁,又覺得學技能俞有些小家子氣,到底還是出生商戶,對他們這樣的官宦人家還是有著敬畏之心的。不過這樣也好,以後也方便她來拿捏!只是委屈了她的兒,哎……

  薛錦顏見葉侯夫人如同打量貨物一樣看她們,心中頗有不滿,面上卻不顯,規矩行了禮後便退到了一側。

  葉侯夫人又對秦氏道:「當日自你嫁入薛府,咱們也有數年不見了。今日見著俞姐兒彷彿又見著你年輕的樣子。」

  秦氏連忙道:「夫人還是如當年一樣。」

  葉侯夫人摸摸鬢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葉雙宜見空插嘴道:「母親,他府的客人也快來了,女兒想帶阿瑜阿顏兩位妹妹去女兒那坐坐。」

  葉侯夫人點點頭:「你去吧。」

  秦氏見幾個小姑娘要離去,想要囑咐薛錦俞幾句,又挨著四周有人,只好衝她深深笑著,希望薛錦俞能給眾人留下個好印象。

  薛錦俞還是頭一次來葉侯府,路上讚道:「姐姐府上的花兒真多,這是什麼,我竟不曾見過。不知府上用了什麼法子,這花兒竟比我在別處聞得都要香些。」

  葉雙宜淡淡笑著:「這要問花匠了,許是種花的土不同吧。」

  「侯府地位尊貴,想來這花兒也被影響了。」

  默默跟在一旁的薛錦顏此刻萬般想念俞淑君,真不知阿瑜的臉皮怎麼練的如此之厚,這般露骨的拍馬都說得出來,嘖嘖,真是牙都要酸死了。哎,什麼時候能回去啊……

  沒了薛錦顏的二房,薛錦繡突然覺得有點冷清起來了,薛錦顏在時雖然一直跟著周嬤嬤學規矩,但總是熱鬧的。如今少了她,薛錦繡百無聊賴地待在院子裡,於是待薛永年回來時,就看見小女兒蹲在花壇旁極其認真地……數螞蟻,

  薛永年咳嗽一聲,薛錦繡不由回過頭:「爹爹怎麼回來了?」

  「阿秀做什麼呢?」薛永年一把將她抱起來。

  「阿姐不在,沒人陪我玩。」薛錦繡嘟起小嘴,伸手捏著薛永年的鬍子:「爹爹陪阿秀玩好不好?」

  薛永年哪有這種閒工夫功夫,不過小女兒一幅可憐樣,恰巧今日方氏母親身子抱恙,她回娘家看望去了,想了想,便道:「阿秀陪爹爹看書好不好?」

  薛錦繡:……你覺得合適麼,薛永年同志?

  「好啊好啊。」薛錦繡拍著小手,做出天真樣。

  薛永年嘿嘿笑著——哄孩子還是挺簡單的麼。

  薛錦繡打個哈欠,去薛永年書房好歹還能偷著看幾本書,就這麼湊合打發時間吧。

  書房裡,薛永年將薛錦繡放在自己身旁,又找了幾樣小玩意給她玩後,便坐下看書了。薛錦繡見他全神貫注地看著書,沒理會自己,也跟著一起偷偷看著。正看得有趣,守在外面的陳小哥突然報了一聲,原來鋪子裡的韋掌櫃來了。

  韋掌櫃見屋裡還有一個小女娃,不由多看了一眼。薛永年有點尷尬,摸摸鼻子,問道:「韋掌櫃有何事?」

  韋掌櫃連忙收回了目光,回道:「涼州那邊……出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58 AM

第二十九章:消息

  薛永年大驚,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從五月初夏至今,不過短短四月時間,涼州那邊竟然又……

  「出什麼事了?」薛永年急忙問道。

  韋掌櫃道:「剛咱們在涼州米鋪的人來說,涼州的富商已有好幾家搬離。米鋪趙掌櫃約了其中一家的管事出來吃飯,得知那幾家富商得知朝廷見涼州易守難攻,漠北又再上次被俞老將軍打的無力還擊,便打算將俞老將軍再次調離!」

  「這又是為什麼!」薛永年詫異地瞪著眼,俞老將軍駐守邊疆十數年,涼州城得以固若精湯都虧了俞老將軍,才出了五月份那種極盡屠城之事,怎的朝廷,這麼糊塗!!

  韋掌櫃繼續道:「趙掌櫃派了店裡得力的夥計李貴來了,就在門外候著,二爺您看……?」

  薛永年立刻抬手:「讓他進來!」

  少頃,一個瘦高瘦高的布衣小子快步了進來,雙眼四周飛快地打量一下,又連忙垂下頭,趕緊走到薛永年跟前:「小的李貴給二爺請安。」

  薛永年嗯了聲,讓他起來。

  書房裡冒出個小娃娃來,仍誰都覺得新鮮,李貴膽子大,趁著沒人注意,忍不住偷看一眼那小姑娘,他眼尖,立刻便認出那娃娃身上衣衫的繡線乃是摻過金絲的,心道主子府裡真氣派,連個小娃娃都穿的如此華貴。正感歎著,突然聽見身旁韋掌櫃道:「他是米鋪踩八角的,現在那邊實在騰不出手,趙掌櫃見他一向辦事伶俐周道,才讓他來見二爺。」

  韋掌櫃說完,李貴便嘿嘿地輕聲笑起來,有點不好意思。

  薛永年道:「你把涼州那邊的事詳詳細細地說出來!」

  李貴立刻收起憨笑,規規矩矩地回道:「上個月我們掌櫃發現米鋪的流水比以前少了盡六成,覺得很是奇怪。與賬房先生一起查賬後發現原來是城中好幾個大戶都減少了從咱們米鋪買的數量。掌櫃的便邀了一家管事出來喝酒,那管事幾碗黃湯下肚後便什麼都說了。原來他們老爺的妹妹嫁到京裡面給一位官老爺當小妾,消息便是從那邊傳來的。朝廷見涼州城固若精湯,決定將俞老將軍換防到別處,另派將軍過來。經過上次那事兒大家都怕了,得了消息的幾戶也不敢聲張,都是悄悄的將妻兒先送走,先觀望一段時間再做定論。」

  韋掌櫃雖說已先聽他說了一次,如今再聽依舊覺得心裡不踏實。他為薛府做了大半輩子的命,還是頭一次見到二爺一身血的回來。那次他雖沒有同去涼州,但也嚇得不輕,著實不明白朝廷的用意,只好對薛永年建議:「既然城中大戶都悄悄搬離,那咱們不如也將鋪子先關一陣子,讓夥計們都暫時回來,避避風頭也是好的。」

  薛永年正欲點頭,突然又想起孔氏所言。撤回鋪子是小,可俞老將軍調離的消息畢竟是一個小妾口中所說,朝廷現在還沒有明文的旨意,如果消息所言不實,怕是又要遭來孔氏一頓責罵。上次事後,他便被孔氏訓斥辦事不利,膽小如鼠,硬生將長陵城裡的老宅鋪子分了三間給了大房打理,南邊鋪子也被老三摻乎進了一腳,這次若是再錯,不知孔氏又要做出什麼舉動來!

  韋掌櫃不愧是經過數十年生意場磨練的老人了,見薛永年還在猶豫,便猜到其中怕是與老夫人有關係,想了想,心裡有了一番計算,口中說道:「如今涼州大戶漸漸遷徙,沒了大戶支撐,咱們開在涼州的米鋪生意一落千丈,苦苦支撐下去怕也是入不敷出,不如關門歇業。」

  薛永年長長歎口氣:「若消息是真,我真不明白朝廷為何如此啊!」突然,聽到身旁咯咯的笑聲,薛永年寵溺地看著坐在一旁抱著虎頭娃娃玩的正開心地小女兒,如此天真可愛,真是不知愁為何味。薛永年伸手摸摸薛錦繡的小腦袋,薛錦繡仰起頭,伸出手裡的虎頭娃娃:「阿姐給我做的,好看麼?」

  「好看,阿繡最乖了,所以你姐姐才這麼疼你。」

  薛錦繡笑了笑,又低頭繼續玩著手邊的小玩意。薛永年被她這一打岔,心情稍稍舒暢些。可涼州那邊的主意還要等他來拿,臉上又是一陣愁雲密佈。只是目光突然落到了那胖頭胖腦的虎頭娃娃上……

  等等!虎頭娃娃?!

  薛永年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是怕養虎為…患?」俞老將軍在涼州經營十數年,一直忠心耿耿,老百姓也對他十分信服。可朝廷裡對他的非議卻不斷,當今聖上縱使再英明難免也會對俞老將軍產生懷疑。北漠匪徒一直剿而不滅,朝廷派了數員大將來都束手無策,偏俞老將軍前來,便將北漠擊潰。這到底是因為俞老將軍帶兵有方,還是他與北漠…

  薛永年被自己冒出的念頭給嚇到了!連忙端起手邊的茶杯匆忙灌下一口水!連他這種小小的商人都會這麼想,更何況是京城裡的官老爺!

  這世道,真是太艱難了!

  薛永年有些無力,他腦子裡亂糟糟的一片,只好先道:「此事關係重大,你們先下去,涼州米鋪是去是留晚膳後再說吧。」

  韋掌櫃點點頭,這事兒雖緊急,但也催促不得,帶著李貴便先回去了。

  二人一走,薛錦繡便見著她的便宜爹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半響,也沒見他說出一句話。

  如果薛永年此刻能當家作主,那他肯定會將涼州的鋪子撤回來,只可惜上面頂著一個孔氏,視薛家商號名譽重於天的老婦人,至於米鋪夥計還有掌櫃的生死,也不過是是否多發點撫恤銀兩的事兒罷了。若無視孔氏,直接對涼州米鋪下命令,在這個孝大於天,宗族禮法大於天的時代,薛永年自認還沒有這般膽色,他還不敢明目張膽地與孔氏作對。

  薛錦繡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涼州守將俞老將軍……姓俞啊,難不成俞淑君與他是親戚?薛錦繡暗中呵呵笑了兩聲,如果俞淑君真是俞老將軍的某位親戚,連自家親戚都送到長陵來了,那涼州估計是……懸!

  可看起來二人又不太像,俞淑君住的馮府也太寒酸了點,估計是恰巧同姓罷了。薛錦繡咬了一口點心,繼續看薛永年在書房裡轉圈。

  這米鋪到底撤還是不撤,真真是個難題。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12:59 AM


第三十章:決定


  薛永年轉圈轉的薛錦繡快要暈了。她總想著自己以前遇到什麼難題時身旁都會有人跟著一起有商有量,或許那人提不出什麼好建議,但往往大家聊著聊著就有許多想法冒出來了。嗯,來個學術點的名詞,這就叫頭腦風暴。

  薛錦繡自認自己無論是閱歷還是能力都是絕對比不上薛永年這個浸淫在生意場上數十年的老手的,但她也想幫他一起想想辦法。

  薛永年突然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糯糯的包子音:「爹爹,別轉了,阿繡暈!」

  薛永年無奈地停下腳步,看著坐在書桌旁的阿繡:「阿繡乖,爹爹要辦正事兒,讓瓊枝帶你去玩好不好?」

  薛錦繡不接話,反而問道:「爹爹,搬家好搬麼?」

  薛永年被她這天真的口氣弄得哭笑不得,感情這小娃娃也聽了方纔他們的對話。不過自周嬤嬤來到府裡後,薛錦繡的情況也正如她所言那般,漸漸好起來。到如今除了有時候反應慢了點,大致上已與其他普通小姑娘無恙了。

  「搬家啊,就是一大家子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薛永年耐心地解釋。

  薛錦繡又問:「啊……那麼多人啊。可阿繡還喜歡屋子的那張床,還有阿姐送的好多布娃娃,還有院子裡的小鯉魚,若搬家的話,都能帶走麼?」

  薛永年笑了笑:「布娃娃能帶走,床太大了,不過阿繡若喜歡,走水運也不是不可以。」

  「水運?」薛錦繡適時地露出茫然狀,薛永年知道她明白不了了,補充道:「用大船將阿繡想要帶走的東西都運走。」

  「哦……」薛錦繡『恍然大悟』般點頭,少卿,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大聲嚷嚷起來:「阿娘說過的,涼州那裡沒有大魚吃,那裡沒有大河。他們到底要怎麼搬啊……」說著,小手扶著下巴一臉深思:「難不成都不要啦?」

  薛永年將她從椅子上抱下來:「好啦,那是別人家的事你就甭操心了。」說著,喊了一聲瓊枝,讓她帶阿繡蕩鞦韆去,他自己則要開始認真的想辦法了。

  薛錦繡不情不願地點點頭,雖然還想留在這裡,但顯然是不可能的。鞦韆也沒心思蕩了,左右方氏之前見她漸漸好起來也在教她寫字,便回屋練字了。

  薛永年則在書房裡不斷計算著,他算數極好,記性也不差,幾乎不需要算盤和賬本就能盤清薛府商舖裡的大項開銷。府裡每月必須要留一千五百兩來維持整座薛府上下幾百口人日常的花銷,以及應對薛家宗族的各項事宜。這次去南邊開舖子以及打點各路官員,一共帶走了五千兩,上次涼州一事香料生意損失了近三千兩,為大哥捐官雖然老太太沒有明說,但是賬卻是記在的公中,畢竟府裡有大哥這個官身,對生意是有利無害的。

  如此一來不算替府裡留的銀錢,便是一共支出了一萬八千兩!

  薛永年癱軟地仰在椅子背上,雙目出神地盯著屋頂。薛府各處商舖於三月送上來的銀錢幾乎花的差不多了,薛府說是長陵首富,但商人往往是最缺錢的,銀錢永遠被壓在了各個商舖裡,涼州米鋪的生意佔了涼州城米糧生意的四層,如果將米鋪撤回,這中間至少會損失近三千兩白銀,而府裡現在根本就騰不出一兩銀子來彌補這項虧空!

  老太太自己的體己銀子動不得,公中對各方小姐哥兒的及笄禮冠禮的銀子動不得,其他鋪子上的流水動不得……薛永年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現在縱使他想撤,如今也壓根沒有財力讓他撤回鋪子!只能等到年末,各商舖再次進上銀錢,府裡才會現銀進行周轉。薛永年將頭埋在手裡,他心裡焦急,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四周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巧的是,薛錦繡也趴在自己屋裡的小木桌上開始算賬。拿著毛筆畫著阿拉伯數字,反正瓊枝也看不懂,以為她只是無聊亂寫亂畫,便不去管她,自顧地坐在一旁繡花。

  薛錦繡對府裡的開銷當然沒有薛永年那麼清楚,不過她自有一番看法。如果將涼州米鋪撤回來,薛府要如何安置那些掌櫃夥計呢?最關鍵的是,那些米要怎麼辦?要知道,涼州與長陵之間,並無水路……

  父女二人雖想法不一,但結果卻是不謀而合——涼州米鋪,撤不得!

  「沒有水運,就帶不走大的物件。」薛永年靠在椅子背上仰面喃喃道,「能帶走的只能是銀錢珠寶還有些值錢的小物件。既然大戶之間已有了朝廷要調離俞將軍的風聲,這消息就藏不住,遲早要傳到老百姓耳朵裡……」薛永年眼前一亮。

  「啊!可以這樣!」

  瓊枝見薛錦繡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嚷了一句,趕緊放下手裡針線,「小姐怎麼了?」

  薛錦繡沒空理會她,自顧笑了起來:「沒錯,沒錯,這樣做就好啦!」

  瓊枝嚇得不輕,連忙走去將薛錦繡從椅子上抱下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薛錦繡這才回過神,頓時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連忙傻呵呵地笑起來:「我說這字兒怎麼這麼難寫呢,原來是筆畫多了呀……嗯,阿娘說的沒錯,就要多寫才行呢。」

  瓊枝狐疑地看了看她,薛錦繡從她懷裡掙脫下來:「不知不覺快要用晚膳了,不知道阿姐她們什麼時候回來呢?」

  瓊枝站起身,將桌上的針線收拾好:「我看小姐是自己餓了吧,方才在二爺書房裡還沒用夠點心麼?」

  「嘿嘿……」薛錦繡靦腆地笑著。瓊枝拿她沒辦法,帶著她去小廚房溜躂溜躂,先瞧瞧今晚有什麼好吃的。

  書房裡,薛永年沒有等到晚膳,便立刻傳來了韋掌櫃和李貴。本打算讓辦事老練的韋掌櫃也去一趟涼州,但是見韋掌櫃這大腹便便地富態樣,只好打消了主意。反覆叮囑李貴:「這是給你們掌櫃的信,一定要快馬送到!換馬不換人!」

  李貴有些激動地收好書信,信誓旦旦道:「二爺您放心,小的一定快馬加鞭!」

  薛永年嗯了聲:「下去領賞吧。」

  陳小哥帶著李貴下去了,韋掌櫃卻有些看不明白:「二爺,您這意思,那米鋪到底是撤還是不撤?」

  薛永年摸著鬍鬚,淡然道:「莫急,你且看著。」

  李貴領了五十兩賞銀匆忙帶了乾糧,連晚膳也沒用便騎快馬走了。剛離府不出半個時辰,去葉府的馬車悠悠使回薛府,薛錦俞春風得意地從馬車上施施然走下,薛錦顏看都不願看她一眼,對著身旁的丫鬟微微招手:「巧月,回府!」

  薛錦瑜連忙攔住了她:「阿顏,咱們還沒給老夫人請安呢,你就這麼回去了?」

  「阿瑜說得對,玩的再累,回來也應該先給老夫人請安,這才是盡了禮數。」秦氏從馬車裡出來,正巧就聽到了這姐倆之間的對話。

  薛錦顏朝天白了一眼:「我只說是回府,又沒說具體去哪兒,這自然是先去給老夫人請安了。」

  薛錦瑜咬牙切齒地看著她——這死丫頭真是一刻都不讓她舒心!

  眾人坐著府裡的小轎來到三門處,便下轎步行至福壽堂。

  甫一進門,孔氏便看見薛錦俞手上多出了一串瑪瑙鐲子。薛錦瑜嬌羞地請安後低聲道:「孫女兒今日去葉府,這鐲子是葉夫人送的。」

  孔氏問道:「玩的可算開心?」

  薛錦瑜點點頭,臉上一直掛著得體的笑意。

  坐在一旁的秦氏連忙道:「葉夫人對阿俞是讚不絕口,直說咱們府的阿瑜懂事聽話,是個伶俐的孩子。我瞧著,阿瑜與雙宜那孩子也處的不錯,跟親姐妹似的,臨走時雙宜還送阿瑜一個親手繡的荷包,我瞧那繡工啊,沒想到侯府的小姐繡工竟然如此精湛,真是不錯。」

  孔氏耐著性子聽她說完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些:「無論是哪府的小姐,女紅刺繡都是不可少的。葉家丫頭是不錯,上次阿瑜及笄之時我見過,但你也不可妄自菲薄。」

  秦氏被騷了一個大紅臉,小聲道:「知道了,媳婦兒也就是這麼一誇,哪兒就那麼嚴重了。」

  孔氏被氣樂了,杜媽媽趕緊給她遞上茶,品一口好順順氣。出了福壽堂,留在府裡的薛錦林便迎了過來。一臉羨慕地看著薛錦俞,嘴裡不住的感歎:「阿瑜姐姐的面子就是大,侯府小姐又如何,還不是如其他閨中姐妹一樣,送了荷包給姐姐麼。」

  薛錦瑜聽著大為舒暢,嘴裡卻還謙虛道:「不可胡說。老夫人說了,侯府的小姐也是要練習針線的,今兒她送了荷包給我,明兒我也是要回贈的。禮尚往來,正是如此。」

  薛錦林趕緊道:「阿瑜姐姐說的是,老夫人總說你的禮數是咱們姐妹中最周全的,果然名不虛傳。」

  薛錦瑜側頭瞧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既然如此,你的規矩也要加緊練起來。我可記得,你就比我小一歲,明年就是及笄了,切不可再冒失下去。行了,我還要回屋看會兒書,明兒再與你說話吧。」說罷,便帶著丫鬟走了。

  薛錦顏白看了一齣戲,笑的樂不可支。今兒一天在葉侯府可算是把她憋壞了,回到府裡,自然是要好好放鬆一下。

  薛錦林聽得笑聲,不由回頭瞪了她一眼:「不知阿顏妹妹有什麼可樂的?」

  薛錦顏毫不客氣:「都說拍馬是個難事兒,一個不留神就容易拍到馬蹄子上,今日一見,唔,名不虛傳啊。」

  薛錦林臉色頓時十分精彩,紅的白的好一陣變幻後,突然笑了笑,又恢復到了往常的神色:「阿瑜姐姐是長房嫡女,以後巴結她的人多了去了。我們是親姐妹,又何談巴結一說。再者說,阿瑜姐姐以後那是要嫁到侯爵府的,心胸自然與咱們不一樣。」

  「她?侯爵府?!」薛錦顏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更加樂不可支,乾脆哈哈笑出聲來,「阿林,你莫不是沒睡醒吧。雖說咱們不要妄自菲薄,可嫁入侯爵府……哈哈……」

  當初秦氏以一個六品通判的庶女身份嫁入薛府都是下嫁了。不過以薛府長陵首富的地位,讓薛錦瑜嫁給官家倒不難,可若是嫁進侯爵府?!大房是在白日做夢麼!

  薛錦林見薛錦顏一副不相信的模樣,顯然是在意料之中,不過她也不急,悠悠道:「阿顏妹妹,你可千萬別不信。我勸你還是對阿瑜姐姐尊敬些,免得日後,嗯……」說著,笑了兩聲,朝大房的院子回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00 AM


第三十一章:辦法

  「巧月,我姐在嘀咕什麼呢?」薛錦繡不解看著薛錦顏,剛回屋就坐在桌旁嘀嘀咕咕的。

  巧月陪著笑,低聲道:「剛被大房的林姐兒給氣著了。」

  「哦?」薛錦繡有些好奇,她姐姐的養氣功夫雖然還不到家,倒也不至於一個薛錦林就能將她給氣著。

  巧月道:「林姐兒說了,她們大房的瑜姐兒是要嫁到侯爵府當夫人的,要咱們都巴結著點。」

  「呵呵。」薛錦繡乾笑兩聲,薛錦林還真敢說。

  好在薛錦顏自己嘀咕了一陣子後也就順了氣,「就算她嫁到侯府又怎樣,那位葉侯夫人,我看著就不是個善茬。呵,有這麼個婆婆,就夠阿瑜受的!」

  巧月趕緊勸道:「我的好小姐,什麼嫁不嫁的,還有婆婆這樣的話你怎麼能說呢。別氣了,等會兒夫人也快來了。」

  「有什麼不能說的,難道我以後就不嫁人了麼?」薛錦顏道,「趁著做姑娘的時候鬆快鬆快,以後嫁出去了就沒這麼逍遙了!」

  突然門簾子被掀起了,趙媽媽忍著笑走進。屋裡的丫鬟連忙閉上嘴,薛錦顏也不敢吱聲了,方氏沉著臉:「多大的人了,將這些話放在嘴邊,沒見著你妹妹還在這裡嗎?!」

  薛錦顏硬著脖子對四周丫鬟道:「見著夫人來了,你們都不知道通報一聲嗎?」

  方氏擺擺手坐下:「是我讓她們別說的!否則,怎麼能聽到你那些混賬話!」

  薛錦顏低著頭,老實站在方氏跟前:「女兒知錯了。」

  「昨兒是誰對我說,高處有高處的難處,低處有低處的好處的?怎麼才一天時間,就開始嚷嚷別人嫁不得侯府了?」

  見方氏這般不留情面的說穿了,薛錦顏大為尷尬,牽著方氏的袖擺,搖來搖去:「娘……」

  方氏抽了回來,正經著臉著看她:「這又是作甚,你蕩鞦韆麼?」

  「噗…」薛錦繡一個沒忍住,「哈哈哈!!」直接窩坐在了椅子裡。沒想到方氏說個笑話還這麼一本正經。

  薛錦顏偷偷瞪了眼這個沒心沒肺的妹妹,見她笑著快從椅子上滑了下去,兩個小短腿還在蹬啊蹬的往椅子上爬,又樂了:「叫你笑我,從椅子上摔下來了吧!」

  薛錦繡被瓊枝重新抱著坐好,鬱悶地看著自己的小短腿……真是的,沒事兒放把這麼高的椅子做什麼!

  過了會兒,薛錦顏問道:「外婆身子如何了?」

  「大夫瞧過了,還是以前的老毛病,只是這幾日因天氣燥才犯的病。你舅舅舅母已經囑咐了廚房除了煎藥,每日燉一碗冰糖雪梨送去。」

  「這樣就好,老人家就要多多注意些身子。」說著,還是有些不甘心,小心翼翼地看著方氏,試探問道:「阿娘,你說…阿瑜她真的會嫁到葉府麼?」

  方氏這次卻老神在了,悠悠回道:「她嫁不嫁與你何干呢?」

  「娘!」薛錦顏跺跺腳,怎麼方氏老抓著她那句話不放呢!

  方氏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姐妹之間的爭鬥。薛錦顏雖然比同齡人要更聰明懂事,但到底也只是局中人,嘴裡說得好聽,心裡卻不見得能真的放的下去。方氏語重心長地說道:「阿顏你得知道,無論你如何不喜歡阿瑜,她都是你的長姐,也是整個薛府的長女,若她嫁得不好,對你還有阿秀以後的出嫁,都是有影響的。」

  薛錦顏深深吸口氣:「這樣說來,我還得期盼她高嫁了?」

  「正是如此!」方氏毫不質疑地點頭,「但你自己也說了,高處不甚寒,要那面子上的好看作甚。」

  薛錦顏沉默不語。

  方氏以為自己的教導起作用了,誰料下一刻薛錦顏便道:「所以就算大伯父為了那個官身捐了再多的銀子咱們也不能抱怨,因為只有大伯父把薛府的臉面撐住了,爹爹才能賺更多的銀子。」

  方氏再次無言以對。

  薛錦顏說的不對嗎?完全正確。可怎麼就聽得這麼彆扭呢……

  十日後,李貴終於回到了涼州。甫一進城,便直接去了米鋪,趙掌櫃及一干掌事都在翹首以盼薛永年的書信。免了一切俗禮,拿過書信直接聚在了屋子裡。

  鄭掌事急的滿頭汗:「二爺怎麼說的?」

  趙掌櫃盯著書信讀了兩遍,依舊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鄭掌事急的不行,也不顧與趙掌櫃上下級關係,直接就伸手將信搶了過來,飛快的讀了一遍,只覺得自己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這怎麼可能!」又朝著身旁的李貴吼了聲:「你確定這是二爺親手交給你的信?!」

  李貴只覺得耳朵裡嗡嗡的,趕緊道:「小的以性命擔保,這封信一直都被小的揣在裡衣裡,您老聞聞,還有汗味呢!」

  「咦——」屋裡的掌事們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趙掌櫃坐回去,輕拍著木桌。眾人頓時閉上嘴,一個個都看著他,等著他拿主意。趙掌櫃捋著半百的鬍鬚:「這的確是二爺的筆跡,你們都不用懷疑了。」

  鄭掌事頓時就嚷嚷起來:「二爺這是讓咱們在這裡送死嗎?!」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啪」的一聲,趙掌櫃將一個茶碗生生摔在鄭掌事腳前!

  「難道我說的有錯嗎?涼州局勢如此緊張,那麼多大戶都走了,留咱們在這裡不是送死還是作甚!他待在長陵城,又不用擔心漠北人的屠刀!」

  「你給我住嘴!」趙掌櫃氣的身體直發抖,指著鄭掌事就罵道:「二爺什麼為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你鄭掌事當年欠了賭坊三百兩銀子是誰給你還上的,否則你以為你還有命在二爺的鋪子當個掌事?!這才幾年的事情,你就亡乾淨了?!好,你要走你走,你走——」又看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你們若是想走也走,但走了以後,誰也不准再打著咱們薛府和順堂的商號做買賣!」

  「哼!」鄭掌事拂袖而去。

  在坐六位掌事面面相覷,少頃,又走了兩位。

  「還有沒有人?」

  等了半響,一位掌事道:「趙掌櫃,咱們共事這麼多年,大家的為人你也清楚。咱們都是受過二爺恩惠的,不像那幾隻白眼狼!二爺在信裡有什麼事兒,您老就直接吩咐!」

  「對!直接吩咐!」其他人紛紛附和。

  趙掌櫃緩緩點頭,讓李貴將門再次闔上。

  「城中大戶有些舉家遷徙,二爺的意思是,涼州到長陵沒有水運,他們人走得了只能帶走隨身的金銀首飾,大宗米糧卻是帶不走,也不願帶走。畢竟米糧離了涼州,在長陵也買得到,無非一鬥貴個幾錢而已。讓咱們留意城中其他米鋪,若是有要盤出去的,就立刻買下來!有糧食低價賣出的,也趕緊買進來!」

  「二爺這是要趁著其他人都離開之際,盤下整個涼州的米糧買賣麼?」一位掌事問。

  趙掌櫃點點頭:「正是這個意思!」

  掌事面面相覷,這是不是太冒險了?的確,此時收購這種帶不走的米糧鋪子肯定低於市價,但真的合適嗎?

  趙掌櫃道:「二爺信裡說了,如果大家不放心,可先將自己的妻兒送回長陵。」

  之前問話的掌事立刻揮揮手:「既然咱們信二爺,就要信到底!二爺說讓咱們去收鋪子,那咱們還坐著作甚,趕緊去談啊!」

  其餘三位也起了身,趙掌櫃向他們仔細吩咐了每個人負責的商舖後,這才讓眾人離去。

  李貴見眾人散了,這才走到趙掌櫃跟前,低聲道:「二爺還有一封給您的密信,交代我千萬只能給您一人看。小的我出門就忘了這事兒,您將信收好了。」

  趙掌櫃接過信:「知道了。」又對李貴道,「這次收鋪子,你也跟著去歷練歷練。」

  李貴心頭大喜,這可是從夥計向掌事邁出的一大步,連忙點頭應下了。

  待眾人走後,趙掌櫃小心翼翼地拆開信,通讀一遍後,又小心收好,放入身後書架的暗格中。

  本以為解決了涼州的事,薛永年可以稍稍鬆口氣,誰料一大早便被孔氏叫了去。依照以往的慣例,方氏知道薛永年去了後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回來,可是她沒料到,這一次,薛永年的臉色竟然這麼差!

  薛錦顏姐倆還在屋裡,方氏準備打發她倆離開,誰料這姐倆像是串通好了的,一個繼續繡花,一個繼續發呆,就是不理會她的眼神。方氏無奈,正欲叫趙媽媽帶她們出去,薛永年卻提前發作起來:「母親到底拿我做當什麼!」

  木桌猛地被拍響,桌上茶杯裡的水頓時蕩了出來。方氏嚇得連忙用帕子摀住了心口,一臉無措地看著他。

  「為了大哥那個官,母親不是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兩!如今阿瑜的嫁娶,怎的也要這麼多銀兩,他大房的女兒是金子做的嗎?!」整整五萬兩白銀,換一個侯爵府夫人!這筆買賣,孔氏到底再算計什麼!

  薛永年深深記得今日清晨福壽堂昏暗的小佛堂裡,孔氏那番話——「士農工商,無論你是多麼富有,就算富甲一方又如何,終究被人所瞧不起!如今瑜姐兒難得有這番造化,以後也會惠及她的姐妹們,難道你願意讓阿顏以後嫁作商人婦嗎?五萬兩白銀,換一個侯爵夫人,若擱著二十年前,你父親也會讓你阿姐嫁去的,只可惜你阿姐卻沒有這樣的造化。」

  造化?好一個造化!造化都被大房得了去,他們二房能有什麼?!如空殼一般的薛府罷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01 AM


第三十二章:糾葛


  方氏是不肯讓女兒們繼續待下去了,讓趙媽媽強行將二人帶走。薛錦顏拗不過她,連忙朝著屋裡的一個小丫鬟眨眨眼,那丫鬟原伺候過薛錦顏一段時間,與她相處甚好,也回著眨個眼,示意等會兒就去告訴她們屋裡的對話。

  過了一個多時辰,方氏的房門終於打開了,過了會兒小丫鬟匆匆忙忙就走了出來。

  「什麼?五萬兩?!」薛錦顏驚叫了一聲,惹得巧月連忙豎起手指,讓她小聲點。薛錦顏趕緊點頭,可依舊抑制不住驚訝之情,就連薛錦繡也不自覺地張開嘴巴——這太不可思議了!

  「聽二爺說,按照公中的慣例,府裡的小姐出嫁是每人添妝一千兩,哥兒娶媳婦兒是出一千五百兩,但這次瑜姐兒嫁的是侯爵府,老太太要讓二爺再另從鋪子裡添上五萬兩,還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憑什麼!」薛錦顏徹底坐不住了,「不就是個侯爵府嗎,有什麼金貴的!她薛錦瑜是長了個金腦袋還是銀腦袋啊?」

  小丫鬟默不作聲了,她就只聽到這些,屋裡的丫鬟就被方氏都給散了出來。薛錦繡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葉雙宜她是見過的,雖然對所有人都溫和有禮,但那種貴族給老百姓的距離感她是一點都不少,臉雖笑著,可那笑容裡的譏諷之情,顯而易見。這麼個人,能夠給一介忍受商人之女做小姑子?不對,很不對!從薛錦瑜及笄禮開始事情就透著不對勁,那時葉雙宜做了薛錦瑜及笄禮的女相儐時就很讓人詫異了,只不過那時大家都以為這是衝著孔氏和秦氏的面子來的。

  薛錦顏氣的將手裡的帕子揉的不成樣子,那模樣恨不得將薛錦瑜當場揍的血肉模糊掉!憑什麼好處都被他們大房得了,難道就因為是長子和長孫女麼!她不服,她薛錦顏就是不服!

  「小姐,忍忍吧,您看二爺不是也忍下來了嗎。」巧月心疼地看著她。

  「巧月……忍字頭上一把刀,這話說的真好啊。」薛錦顏咬著牙齒,拼了全身力氣終於從牙縫裡擠出這句。

  可無論薛錦顏再怎麼反感這門婚事,薛錦瑜嫁入葉侯府也是鐵板釘釘了。薛永年與方氏似乎知道些什麼,但二人皆沒有對誰透露半分。一直到葉侯府向薛府納彩時,這門婚事終於震驚了整個長陵城!

  薛錦瑜得意洋洋地看著一旁的薛錦顏,薛錦林趁機對周嬤嬤道:「嬤嬤是宮裡出來的老人了,對那些大官貴族家的規矩最為熟悉不過。如今姐姐要嫁入侯爵府,規矩自然更要加緊練習,我們做妹妹的要知道輕重,切不可因為自己就耽誤了姐姐。我想了下,我與阿顏阿蘭以後還有時間學,這段日子就請嬤嬤專心教導姐姐吧。」

  她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一時間周嬤嬤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

  薛錦瑜聽得很是受用,又衝著一旁的薛錦顏笑了笑,嘴裡卻說道:「阿林妹妹這話怎麼說的,怎麼能因為我一個人就……」

  薛錦林趕緊道:「姐姐就不要推辭了,這可是你的大事!要知道,這侯爵府可不是那一般的女子就能進的,世上能像姐姐這般有福氣的人可不多呢!你說是不是啊,阿顏妹妹?」

  「你——」薛錦顏氣結,一旁的薛錦蘭連忙拉著她的袖子。薛錦顏還保留了幾分理智,對周嬤嬤道:「阿林她……她說的沒錯。事情要分輕重緩急,姐姐的事要緊,請周嬤嬤專心教導姐姐!」

  難得欣賞到薛錦顏如此精彩的表情,薛錦瑜心裡越發舒暢了。自從及笄之後,她是事事順心,這真是讓母親給說對了,她是薛府的嫡長孫女,身份擺在那裡,自然要比她的姐妹們高出一倍來,管薛錦顏人緣再好又有何用,身份在哪裡,她就永永遠遠無法逾越!

  薛錦顏不願再待下去了,反正也與周嬤嬤說了這段日子只用教薛錦瑜一人,帶著丫鬟便走了。薛錦蘭朝眾人行了個禮,也跟著離開。追上了薛錦顏的步法,見薛錦顏還是那副氣鼓鼓的樣子,不由笑聲念叨:「我以前說什麼來著,無論怎麼努力都是比不過阿瑜姐姐。她母親是官家小姐,大伯父也是從五品的官老爺,咱們……」

  「夠了!」薛錦顏頓時停下腳步,有些猙獰地看著她,「你要拍馬就當著她的面兒去,在這裡沒用!」

  「阿顏你!」薛錦蘭也有些火氣了,「你朝我發什麼脾氣呀,有本事你也嫁到侯府去呀!」

  四周丫鬟頓時驚了,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種話,薛錦蘭身邊的丫鬟立刻就拉了拉她:「小姐,您就少說幾句吧。」

  薛錦蘭毫不理會,她早就對薛錦顏什麼都要跟大房爭的這種架勢不滿了,根本就爭不過好麼,每次還要連累她去受罪!可正打算張嘴說些什麼,看見薛錦顏那犀利的眼神,頓時又將話嚥了回去。

  薛錦顏冷著臉,她生氣時就彷彿一隻沉默的母豹子,雖然現在只是一隻幼崽,可誰也猜不到下一刻,她會撕裂掉哪只獵物。丫鬟們被這氣勢壓得不敢說話了,薛錦蘭與她對視半響,不由往後退了幾步,帶著自己的丫鬟回屋了。

  薛錦顏把自己關在房裡,誰也不想見。薛錦繡想要去看看她,賣萌逗她開心,也被她擋在了門外。薛錦繡想,一向好強的薛錦顏這一次是真的被那「身份」給打敗了——人生最痛苦不過,終於向自己一直極力否認的事物低下頭顱。

  「我就知道你這段日子定然會不高興,這才又下了帖子邀請你出來散散心。」俞淑君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薛錦顏,不過短短半月,薛錦顏臉上的笑容便散了一大半。

  薛錦顏知道她是好心,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

  俞淑君道:「城裡的府邸雖不大,可舅舅在這城郊還有個鹿苑,裡面養了許多梅花鹿。今日帶你來就是讓你看看,等你瞧見那些小東西後,就會覺得很可愛了。」

  薛錦繡與安哥兒走在二人的後面,安哥兒手裡抱著薛錦繡送他的多寶閣。薛錦繡好心提醒道:「這個盒子可以打開的,要不你拿出裡面的一件,這樣抱著多不方便啊?」

  周圍的丫鬟正要去接那盒子,誰料安哥兒往後一縮,就是不讓人靠近。薛錦繡無奈:「好吧好吧,你喜歡抱著就抱著吧。」反正累的也不是她。

  到了鹿苑,幾隻梅花鹿在灌木叢裡若隱若現。俞淑君拿著青菜葉子想要去逗一隻出來,可惜那鹿怕人,幾個跳躍後便不見了。俞淑君只好將葉子又放回籃子裡,丫鬟們早在草坪上鋪好了毯子,眾人便席地而坐。

  薛錦繡見俞淑君正與薛錦顏說著話,便自作主張地讓丫鬟分好茶點。安哥兒默默看著她,發現跟前放著一疊自己最愛吃的杏仁酥,——她是有意的,安哥兒如是默想。

  俞淑君道:「你是真的羨慕她能嫁進葉府嗎?」

  薛錦顏好似受到了侮辱一般,瞪著眼看俞淑君。俞淑君連忙賠笑:「好好,是我說錯話了,我自罰一杯茶。」

  薛錦繡默默啃著點心,順便也照看著安哥兒。其實這件事挺好理解,人生有許多無可奈何的事情,除了接受你別無他法,如今薛錦顏就遇上了一件,只是很不巧的她現在年歲還小,要她接受還需要一段時間。

  俞淑君看了看四周,突然低聲湊到薛錦顏耳旁,低聲道:「這是你們薛府的家務事本不該我多嘴,但見你打不起精神,我也就多說幾句,令姐嫁入葉侯府,其中淵源怕是很不簡單!」

  薛錦顏一愣:「此話怎講?」

  俞淑君道:「如若我沒猜錯,令姐的嫁妝很是豐厚吧。」不待薛錦顏投來疑惑的眼神,俞淑君立刻道,「這是我的猜測,因為葉侯府現在急缺銀錢!」

  薛錦顏心中震驚如驚濤駭浪,點了點頭:「你猜得不錯!」

  俞淑君抿著唇,神色嚴肅,過了半響才繼續說道:「這就是了。葉侯以前替朝廷管著鹽稅,虧空了不少。以前朝廷有錢便沒追究,畢竟也是皇親國戚。但如今朝廷四周打仗,國庫沒銀子了,便讓葉侯將之前的虧空給填上來,否則削掉爵位還是輕的,最後怕是要掉腦袋!葉侯東挪西湊,可終究是虧空太大,到底還差了好幾萬兩白銀!」

  「原來如此!」薛錦顏在最初的震驚後,現在竟然平靜下來。倒是薛錦繡聽得心驚膽顫,這葉侯府看著尊貴,沒想到竟是大廈將傾!

  「可你怎麼知道的?」薛錦顏有些納悶。

  俞淑君淡然道:「我舅舅原是京官,因受人彈劾罷官至此。人雖不在朝廷,到底還是有幾個朋友在京中的。」說著,又一臉憂愁,「只是我沒想到,葉府竟想到這麼個彌補的辦法。」

  薛錦顏譏笑道:「兩全其美還不好麼!看準了薛府有錢,而薛府呢,要的是他的名。各取所需,這筆買賣,划算的很吶!」

  婚姻嫁娶這樣的人生大事,就如同貨物一樣被兩府買賣來去,薛錦繡覺得諷刺不已,看著薛錦顏的表情,想必她也是如此想的吧。

  俞淑君唏噓感歎:「你也別太難過了。」

  薛錦顏道:「我祖母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既然這是她的造化,我難過什麼。保不準我以後也會有這樣的造化呢?」

  俞淑君被她的話給嚇著了,以為她是說的氣話,趕緊道:「邀你出來是散心的,就別說旁的事了。」

  薛錦顏點點頭,換上了笑容:「姐姐說的是,切莫辜負了這大好的景色。」

  薛錦繡覺得她姐姐的嘴角邊的笑意有些刺眼,這種詭異的兔死狐悲之感到底是為何而來?孔氏為了薛府,可以將薛錦瑜賣給葉府,對薛錦顏還會手軟嗎?唯一不同的是——薛錦瑜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幸福,而薛錦顏,她知道的太多了,太過清醒的人,注定是最痛苦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02 AM


第三十三章:燙傷

  薛錦繡全神貫注地聽著俞淑君與薛錦顏的對話,突然手裡空了一下,低頭一看,發現碟子裡的點心竟然都被她吃完了。薛錦繡見沒人注意,悄悄將手縮了回來。沒辦法她就是有這種邊吃東西邊琢磨事兒的習慣。只是此時眼前又意外地冒出了一碟子杏仁酥,薛錦繡順著那隻手看去,不好意思地衝著安哥兒笑了笑:「你也吃啊……」

  安哥兒沒說話,將碟子放下後又別過頭,繼續看著遠處的樹木發呆。這下薛錦繡是吃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只能呵呵的乾笑。見薛錦顏她們說話的空擋,連忙插了句嘴,轉移一下尷尬之情。薛錦繡道:「阿姐,有什麼辦法能把咱們院的鯉魚運到別的地方呢?」

  薛錦顏正滿心煩憂,聽得此言,頗有些納悶:「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薛錦繡仰著小腦袋,天真道:「昨兒我與爹爹一起說話,爹爹說如果阿秀要出遠門只能帶上姐姐送的娃娃,院子裡的小魚就帶不走了。可是阿秀真的很喜歡那些小魚啊,小魚多乖啊,又漂亮,為什麼不能一起帶走呢?」

  薛錦顏憑借常年與薛錦繡相處的經驗倒也跟上了她這般不著邊際的思維,當即道:「魚兒離不開水,你能帶上若咱們府荷花池那麼大的水缸上路麼?」說著,不免問了句,「怎麼突然想著要出遠門呢?你都跟爹爹說了什麼?」

  薛錦繡道:「嗯…爹爹說涼州那邊的人都出遠門了,還什麼都不帶,真是奇怪。」

  「出遠門?」俞淑君有些詫異。

  薛錦顏低聲道:「恐怕是因上次屠城,聽說涼州那邊一直人心惶惶,部分大戶舉家遷走了吧。」

  「呀!安哥兒你怎麼了?」丫鬟突然驚叫起來,連忙拿了帕子來給安哥兒擦手。俞淑君緊蹙了眉:「趕緊拿燙傷膏來,你們是怎麼照看哥兒的!」

  安哥兒抿著唇,低頭看著被打翻的茶杯,手背被燙紅了一圈,卻一句話也沒說。薛錦繡有些內疚,她的確是想試探俞淑君與鎮守涼州的俞老將軍之間的關係,沒想到惹出了這等意外。

  安哥兒見薛錦繡一幅歉意地模樣看著自己,心裡有點不痛快了。——同情麼?他才不要!

  俞淑君替他揉著手,輕聲問他:「疼麼?你才多大啊,別總把事兒悶在心裡,疼就說話。」

  安哥兒這才不情不願地從嘴裡蹦出兩個字:「不疼。」

  眼睛紅了一圈,嘴唇被自己咬的發白了還說不疼?薛錦繡有點弄不懂安哥兒了,他是有多倔啊。又開始不斷自責,如果不是她有意提起涼州,就不會牽扯到屠城上面,一個半大的孩子,任誰聽到這樣殘酷的事都會被嚇著吧。與薛錦顏這種早熟的姑娘待久了,薛錦繡都有些忘記普通孩童應有的模樣。

  安哥兒被燙傷了,眾人自然不好繼續留在鹿苑。薛錦顏乾脆與俞淑君一道回了馮府,親眼見了大夫將安哥兒的手包紮好了後,這才打算起身告辭。此時門簾被撩起,一個人影突然間便闖進來,聲音中充滿了緊張:「俞妹妹,安哥兒怎麼了?怎麼突然傷著了?丫鬟呢,是怎麼伺候的?大夫來過了嗎,嚴不嚴重?!」

  俞淑君聽著馮意這一連串的問,連忙回道:「大夫來過了,已經包紮妥當。」說著,又輕咳了一聲,衝著一旁使了使眼色。

  馮意這才發現屋子裡多出了一位小姐。穿著一身湖藍的衣裙,帶著得體的笑意站在一側。馮意愣了一下,對這位突如其來的訪客頗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鼻子,最後終於是記起了府裡嬤嬤教過的禮節,衝她笑了笑:「小生馮意,實在不知姑娘也在此,有所冒犯,還望海涵。」

  薛錦顏也有些好奇看著他,但她依舊保持著有禮的舉止,微微側開了身子,點頭笑道:「是我冒昧來訪,公子不必多禮。」

  俞淑君見這二人拘謹的樣,忍不住道:「好啦好啦,我一向最討厭這些虛禮,偏你們都說這是禮數怎麼也少不得!」

  薛錦顏掩面淺笑。

  馮意在聽見她聲音的那一刻便明白她便是那日假山前吟詩的姑娘。如今見著真人,有些興奮,又有點不知所措。一時間,竟然就那樣干站在一旁,連話也忘了說。

  薛錦顏若不是規矩練得早已融到了骨子裡,此刻怕是就要笑出聲了。這是哪裡來的小子呢,這般侷促不安。

  馮意正僵著,突然就聽到了裡屋的聲音,一個小姑娘跑了出來,嘴裡嚷道:「阿姐,我瞧好了,安哥兒說他沒事了。」

  薛錦繡正說話,看見屋裡的馮意嘴巴立刻閉上了,腳下也剎了車。俞淑君這才想起還沒介紹他們認識,連忙道:「阿顏妹妹,這是我表哥馮意。」又衝馮意笑道,「這就是薛府的三小姐,這位是六小姐。」

  馮意連忙又行了禮,薛錦繡瞧他那僵硬的模樣,心道這小位小哥倒是個靦腆的啊。結果直到薛錦繡她們走了,馮意還有些沒回神。俞淑君瞧他這樣,不由搖搖頭歎道:「舅母真是將表哥你管的太嚴了,阿顏是我的好友你見著就這般失態,若日後舅母在府裡辦了花宴,保不齊你還要見著更多的姑娘小姐們,那時該怎麼辦呢?」

  馮意好似突然被人解開了穴道,滿臉通紅,硬著脖子辯解:「我這還不是為了你的臉面,怕你的朋友將你表哥我當成一個輕浮之人,順帶影響了你們之間的來往!我這叫君子之禮,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懂什麼!」說完,抬腳就走,一不留神提到了門檻上,疼得他嘶了聲,落荒而逃。

  俞淑君笑的合不攏嘴,一向無法無天的表哥居然還是個害羞的,這太有意思了!又進了裡屋,安哥兒躺在床上,雖然還是那副沒甚表情的模樣,可俞淑君還是注意到了——自家親弟弟好像有點不高興。又看了眼周圍,安哥兒身邊的兩個丫鬟臉色也有些古怪,俞淑君有些納悶,方才發生什麼事兒了麼?好像她與薛錦顏閒聊了幾句,那時薛錦繡在這屋子裡吧。

  俞淑君道:「這是怎麼了?薛府六小姐方才在這裡說了什麼嗎?」

  兩個丫鬟互相對視一眼,猶猶豫豫沒一個說話。終於,其中一個拗不過俞淑君的目光,硬著頭皮道:「薛六小姐沒說什麼,就是關心了一下安哥兒的傷勢。」

  俞淑君狐疑地看著她,又轉向安哥兒,安哥兒還是那副不理人的模樣,最後乾脆拉上被子蒙著腦袋:「阿姐,我累了。」

  俞淑君扯了扯被子,紋絲不動。無奈地歎口氣,她這弟弟脾氣一向古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俞淑君也就出去了。

  過了半響,被子裡的安哥兒終於將腦袋冒出來。

  ——那個小丫頭,她居然還哄起了他?!!!

  「吹吹吹,痛飛飛,安哥兒,不痛了哈。」

  啊啊啊啊,他居然被一個比他還要小的豆丁當成了弱者!安哥兒一想起方才薛錦繡在房裡說這句話的情景,心中就一陣彆扭。他俞瑞安已經是大人,從他被父親送到長陵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長大了!被俞淑君當做小孩也就罷了,如今竟然淪落到被薛府的小丫頭安慰,難道他就這樣軟弱嗎?!

  絲毫沒有認識到自己傷害了一位小小男子漢自尊心的薛錦繡毫無任何自覺,回府後便朝方氏要了府裡上好的燙傷膏藥。

  方氏問道:「你要這些作甚?」

  薛錦繡小心認錯:「今日與俞姐姐一道出去玩,我冒失的插了句嘴,驚著了安哥兒,他被茶水燙著了。」

  方氏摸著她的小腦袋,安慰道:「你既知錯就行,以後可不能這般冒失了,做事要冷靜,多向你姐姐學學。」又對趙媽媽道:「去將冷玉露拿來吧。」說著,突然打量了一下薛錦繡,薛錦繡心頭一緊,趕緊又低下頭,乖乖站直了。方氏瞧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但為了維持身為人母的威嚴倒也板著臉,嚴肅道:「往日你身子不爽我也不強求,如今你漸漸好起來,這規矩也該學上學了,否則總是這麼冒失該如何是好?」

  「啊?」薛錦繡蹙眉。

  ——這算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嗎?

  她才不要去練那種連吃飯走路都有各種注意事項的破玩意呢!又不是去做展覽品,活的那麼精緻也不嫌累得慌啊!

  可惜方氏既然說了就沒有更改的餘地,好在周嬤嬤近來要專心教導薛錦俞,薛錦繡還能再偷懶幾日。

  第二日,安哥兒見到薛錦繡送來的藥膏,不由挑起了眉頭,吐出四字:「這是什麼?」

  丫鬟連忙將來由說給他聽。安哥兒鼓著臉——退吧,別人好心送來退回去不禮貌,不退吧,自己又成了弱者。安哥兒沒想到,自己在成為男子漢的第一個困難居然是一瓶小小的燙傷膏!

  丫鬟見他半響沒動靜,思及昨日他那古怪的臉色,連忙笑道:「我聽大夫說,藥膏最好不要隨便換。這薛府的藥膏雖好,可咱們安哥兒已經用了大夫開的藥了,我將這瓶收好。」

  安哥兒點點頭。

  只是另一個丫鬟又插了句嘴:「那那個百寶箱呢?要不要一起收起來?」

  「嘩——」屋裡的氣氛頓時降到了零點,小丫鬟打了個冷顫,笑著道:「藥膏乃是大事,必須要收好,收好。」

  屋裡壓抑的氣氛彷彿彭的一聲消散了,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都說安哥兒聽話好伺候,如今看來,這位小公子的心思還真難捉摸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03 AM


第三十四章:生辰


  到了深秋,薛錦繡迎來了自己在這個時代的第一個生日,可惜除了二房眾人再沒幾個人關注了。薛錦瑜的婚期定在來年夏天,雖說大戶人家嫁娶定親後再拖上兩年也是常事,但葉府卻顯示出了少有的急切,若不是還有一系列的禮數擋在那裡,恨不得今年冬天就將薛錦瑜娶過門。

  十月初三,薛錦繡打扮一新去福壽堂請安,孔氏按著過年的習慣,賞了薛錦繡一對小金豬,其他幾個錦也送了自己繡的荷包。等回到屋時,瓊枝帶著丫鬟們來向薛錦繡請安。突然一個裊裊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薛錦繡一看——病了不少天的冬兒竟然來了。

  說來奇怪,自入秋後冬兒便沒什麼精神,方氏請了大夫來看也只是說是秋日天氣乾燥人乏力,多休息也就是了。薛錦繡一幅小壽星的打扮坐在屋子裡,接受著丫鬟們送的荷包和手絹。冬兒緩緩行了禮,嬌弱道:「今日是小姐的生辰,按理說婢子應奉上針線,只是婢子近來身子不爽,著實沒有力氣去繡那些。」

  寒梅看著她,冷冷道:「既然身子不爽就趕緊回屋歇著。」

  冬兒微蹙柳眉,弱不禁風的看著她:「妹妹是嫌我晦氣了嗎?」說著拿起帕子掩面低聲哭了起來。

  薛錦繡見不得女人柔弱的摸樣,趕緊道:「別哭了,我不怪你!」

  冬兒收了淚,跪在地上道:「婢子本不該在小姐的好日子裡提起此事,但婢子左思右想,覺得此事還要是盡早告知小姐才好。」

  「何事?」薛錦繡只想快點打發掉她。

  冬兒道:「婢子自知自己這副模樣是沒有福氣再伺候小姐,還請小姐發發慈悲向夫人給婢子求個情,讓婢子回到福壽堂繼續伺候老夫人吧。」

  「這話怎麼說的!」門簾撩起,薛錦顏快步走近。見冬兒柔柔弱弱地跪在地上就覺得眼睛疼,聲音也冷了下去:「今兒是阿秀的生辰,你這婢子偏要弄得這般掃興,存的什麼心思!」

  冬兒大驚,小臉蒼白:「三小姐恕罪啊,婢子不是有意的,婢子只是來求六小姐開個恩典。」

  寒梅道:「冬兒姐姐怕是病糊塗了,婢子這就將她帶回去。」說罷,兩個粗壯的丫鬟就走上前來,冬兒連忙起了身——她才不願那這種粗笨之人碰她!可惜不遂她願,到底還是被架了出去。冬兒怨恨地看著寒梅,她自然知道自己病了這麼長時間肯定有貓膩,一定是寒梅搗的鬼。這個陰險的丫頭,恨她生的美貌,害怕她成了姨娘拿捏她,就與方氏一道下藥害她!

  冬兒不知怎地就來了力氣,被丫鬟拖走時大聲嚷嚷起來:「夫人,冬兒求您了,冬兒無福伺候二爺,還望夫人讓冬兒回福壽堂繼續伺候老太太!夫人,冬兒求您了!」

  薛錦顏聽得刺耳,巧月連忙出去,拿帕子將她的嘴塞住,厲聲道:「冬兒病糊塗了,你們好生照看著!」

  寒梅冷笑一聲:「巧月姐姐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少卿,院子終於又恢復了安靜。薛錦顏慶幸方氏此刻不在院中,否則不知又要被冬兒氣成什麼樣。

  雖說有這麼個不愉快的小插曲,但薛錦繡過生日的高興之情絲毫沒有減少。薛錦顏就她這麼一個親妹妹,對她一向都是大方又疼愛。送了一雙自己親手做的繡鞋,薛錦繡讚歎著她姐姐的手藝,正納悶薛錦顏這次送的禮節儉不少時,突然看見鞋旁鑲嵌的幾顆圓潤的小珍珠,薛錦繡默默將鞋收好。——薛府豪富,雖然穿來這麼久了,她還是有點不大習慣,果然是前輩子當慣了小老百姓啊。

  倒是方氏的禮物讓薛錦繡感到很有意思,這位母親與其他人都不大一樣。無論是對薛錦顏還是對薛錦繡,每逢女兒的生日,沒有禮物相送,但會親手下廚替女兒做一碗長壽麵,此時方氏就正在小廚房裡忙活。

  冬兒被架回屋裡,丫鬟們終於鬆開了手,冬兒瘋狂地拿出嘴裡的帕子,滿臉猙獰地罵道:「寒梅,你少得意了!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對我!我告訴你,我可是老夫人的人!」

  寒梅站在門欄旁,皮笑肉不笑:「冬兒姐姐這說的什麼話,什麼老夫人的人,你可是忘了你已經被老夫人賞給了夫人,又被夫人賞給了我們小姐了?」

  「我呸!」冬兒突然覺得一陣頭暈,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床邊,憎恨地看著眼前之人:「你對我下毒!爭不過,便用這般下作的手段,真是爛穿了心腸!不得好死!」

  寒梅一臉驚恐地看著她:「姐姐你怎麼能這般平白無故的誣陷於我!明明就是姐姐你自己身子不好,和我有什麼干係呢?你若不信,大可找大夫來看啊!」

  「大夫早就被你給收買了!」冬兒扶著床,眼前頓時一陣暈眩。——遲早她要離開這個地方,她絕對不會放過這些人!

  寒梅見她這幅模樣,心中大為痛快。便也不願與她廢話,囑咐了門外守門的使粗丫鬟,便又回到了薛錦繡那兒。

  此時薛錦繡正吃著長壽麵,方氏與她閒聊了幾句,便去了另一個屋子。寒梅將方纔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趙媽媽蹙起眉,方氏卻是笑了笑,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待寒梅走後,趙媽媽有些擔憂:「夫人,您看這個冬兒?」

  「我原想她病了這幾日會想清楚些,看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也罷,隨她去吧,反正也是病著沒什麼力氣,多讓幾個丫鬟看著也就是了。」

  「要不把她送到府外的莊子上?」趙媽媽總覺得冬兒一天不消失,便是一天的禍害。

  方氏卻道:「不可!她原本就是老太太放在咱們二房的,有她在,老太太便不會再塞進一個,若沒了冬兒,還會有春兒、秋兒。罷了,她現在這樣爺翻不起什麼大波浪。」想了想又道,「你那藥真的只是讓她頭暈無力?」

  趙媽媽趕緊道:「老奴用性命擔保,那藥絕對不會危及冬兒的性命!大夫來了,也會以為她是秋困。」

  「這就好,這就好。」方氏總覺得用藥來控制一個人太過陰毒,為此她沒少在佛前懺悔。只是如果不這樣,冬兒遲早會將二房鬧的不可安生,她是老夫人放在二房的眼線,除不得,送不走,只能好生安置著。

  初五的時候,俞淑君氣鼓鼓地來了。薛錦顏見她這幅模樣還以為她在馮家受了欺負,誰料俞淑君張嘴就道:「虧我拿你當親姐妹,怎的阿秀生辰你也不告訴我?!」

  薛錦顏倒是納悶:「你是怎麼知道的?」

  俞淑君得意道:「那日去鹿苑,我身旁的丫頭問阿秀最喜歡什麼天氣。她便道最愛秋天,不冷也不熱,還能收到好多禮物。昨兒你遣了巧月來我這兒送書集子,我便多問了句。」又對阿秀道,「阿秀啊,這是你俞姐姐送你的小香扇,比你姐姐送你的禮物如何呀?」

  薛錦繡笑容滿面:「俞姐姐最好了,送的扇子阿秀最喜歡了。」

  薛錦顏默默翻了個白眼:「小白眼狼,看我等會兒怎麼收拾你。」

  俞淑君贏了一局,笑的合不攏嘴,又拿出一個小盒子:「這是安哥兒送你的,那小子懶得動彈,一步也不願出門。」

  薛錦繡亦接過收好。

  俞淑君送完了禮,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由道:「待在屋裡多無聊呀,不如去外面走走。阿秀總說你們這兒的鯉魚怎麼怎麼漂亮了,我還沒好好看過呢。」

  薛錦顏起了身:「你就是個猴兒!」

  俞淑君哼了聲,表示不與她計較,三人帶著丫鬟一道去了魚池賞魚。魚池旁的柳樹依舊青翠,秋日的暖陽懶懶地撒在地上,池子裡的紅鯉見著有人投食,連忙擺著尾巴聚在了一起。

  上次薛錦繡問到一半被安哥兒的事兒也耽擱下了,這次她抓緊機會,對俞淑君問道:「俞姐姐你看,這些魚多漂亮啊,可惜涼州那邊就沒有。」

  俞淑君身子微顫了一下,停下手裡的動作,低著頭瞧她:「阿繡怎麼對涼州那麼感興趣呢?」

  薛錦繡道:「爹爹最近總說涼州是個好地方啦,哪兒什麼都是香香的;又說涼州可熱鬧了,阿秀就不明白,為什麼那麼熱鬧的地方不能養魚呢?」

  俞淑君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似乎是自言自語:「涼州真是個好地方啊,那兒的熏香,那兒的人,南來北往做買賣的都喜歡去涼州。朝廷與漠北互通商市的時候,還有那藍色眼睛的人來涼州呢。」

  薛錦顏不由插嘴問道:「俞姐姐去過涼州?」

  「啊?我?」俞淑君連忙擺擺手:「我舅舅去過,我也是聽他說的。舅舅府裡還有許多涼州的香料呢,我瞧著新奇,就想著有一天也去看看。」

  薛錦顏道:「可惜現在那邊正亂著,不知哪年能去了。」說著,長歎了一聲,萬分落寞。俞淑君也沉默下來,出神地看著池子裡的鯉魚,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一定跟涼州有關係!薛錦繡如是想。今年夏天以前,長陵城從未出現過一個叫俞淑君的姑娘,她彷彿是突然冒出來的,對外也只是說是馮府的遠方親戚。而馮府在長陵也並不張揚,大家只知道他們是五年前從京裡搬來的,在城郊有些地和兩座莊子。不過是條件稍好些的地主罷了,若不是俞淑君親口說她舅舅原來是京官兒,怕是不會有誰知道此事。

  薛錦繡終於開口道:「阿姐,前幾日有個從涼州來的小子來找爹爹。」

  薛錦顏哦了聲,並未在意。每年都會有許多人來找薛永年,都是薛府鋪子上的人,沒什麼好奇怪的。

  薛錦繡又道:「好像是米鋪裡的小子。聽說米鋪最近生意不好,求爹爹想辦法呢。」

  薛錦顏對這個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無奈地瞧著才只有她一半高的薛錦繡:「那都是爹爹的正經兒事,你在書房玩聽到便算了,但別到處亂說知道嗎?」

  薛錦繡老實點頭。

  俞淑君笑著看她們說話,自己卻沒有接口。

  快要晚膳時,俞淑君卻是怎麼也不能留下來。

  「安哥兒一個人在府裡,我也不放心。改明兒我帶安哥兒一塊來。」

  薛錦顏也不勉強,將俞淑君送到了二門處,見她上了馬車,這才往回走。

  薛錦繡回屋拆開安哥兒送給她的小盒子,剛一打開——

  安哥兒,您老人家送禮還真是……省事兒啊。一枚玉石球,赫然映入眼簾。

  薛錦繡嘴角有些抽搐,「湊齊七顆,應該可以召喚出神龍吧…」便將它與上次那顆一塊兒放好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04 AM


第三十五章:將軍


  「姐姐來呀,來呀,你抓不著我!」

  雪地裡一個小紅影四處亂竄,在她身後跟著一個穿著一模一樣只是身量高些的姑娘,氣喘吁吁地撐著膝蓋:「阿秀,有本事你就別回來!敢朝我扔雪球,你給我等著!」

  薛錦繡仰著頭,洋洋得意:「姐,你就是在屋子裡坐久了。這才跑了幾步呀,快多動動!」說著,又揚起了手裡的雪球,作勢就要砸過去。薛錦顏嚇得連忙跑到了一邊,卻沒有等到意料中的冰涼,抬起頭一看,才發現那小沒良心的正站在遠處哈哈大笑。

  薛錦顏算是服了。

  自從入了冬,幾乎所有人都便得懶洋洋的,無論是主子還是丫鬟小子都想待在燒著暖爐的屋子裡喝口熱茶,然後飽飽的睡上一覺。可偏偏有一個異數——薛錦繡。外面的雪下的越大她越有精神,最後趁著方氏不注意乾脆拉著院子裡的丫鬟們打起雪仗。她薛錦顏不過是偶爾路過,就被其中一個亂飛的雪球給砸中。

  「阿秀!還不進屋!」

  厚重的門簾被撩起,方氏懷揣著手爐,站在那裡。

  薛錦繡一愣,突然一個雪球迎面而來。——「呀!」

  薛錦顏挑眉看她,終於報了一球之仇!薛錦繡無奈望天——她姐姐心眼越來越小了,哼。

  方氏頗為無奈:「你們兩個還不給我進屋!皮又癢了是不是!」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互相做了個鬼臉,又連忙跑到方氏身旁,一左一右的晃著她:「阿娘……」

  方氏左看看右看看,被這倆活寶弄得哭笑不得。

  進屋換了身衣裳,瓊枝連忙端上熱薑茶來,姐妹倆各喝了一大碗,身上暢快極了。正打算一起研究新點心的做法時,方氏咳嗽了一聲。姐倆回神,有些茫然地看著她。方氏道:「過了年,阿秀也要開始學規矩了。」見薛錦繡又要嚎起來,立刻板起臉,「別嚷嚷!這規矩遲早都是要學的!雖然周嬤嬤近來不得空,但這府裡教規矩的又不是只有周嬤嬤一人。」

  薛錦繡小臉皺的跟個狗不理包子似地,薛錦顏幸災樂禍道:「阿娘說的極是。這丫頭是該學規矩的,不然任由她每天帶著丫鬟這樣瘋鬧,成何體統!」

  方氏瞟了她一眼,不緊不慢道:「你別說阿秀,自從周嬤嬤專心教阿瑜,你的功課落下了多少啊?」

  薛錦顏被戳到痛處,笑了笑,也不做聲了。

  方氏頭疼地看著兩個女兒,自從阿秀漸漸好了起來,這性子也越發活潑。這本來是好事,可她總是纏著薛錦顏,本來一向安靜內秀的薛錦顏硬生生被她帶著玩鬧起來。可方氏不知道,這本就是薛錦繡的計劃。她總認為孩子就應該有個孩子樣,縱使薛錦顏再怎麼老成,也該有鬆快的時間。而這死氣沉沉的薛府裡,只有之前一直被當做傻子的薛錦繡,怎麼胡鬧都不會被人念叨。縱使後來好了,但由於之前傻的太深入人心,也沒有多少人重視她,所以她才敢肆無忌憚的帶著薛錦顏玩。

  「趙媽媽,過完年你便開始教阿秀規矩吧,你是我身邊的老人了,把阿秀交給你,我放心。況且之前阿顏也是你教的,教的很好。」

  趙媽媽連忙道:「夫人這話真是折煞小人了。」又連連保證一定較好規矩,讓方氏放心。

  屋裡炭爐燒的暖暖的,薛錦顏見薛錦繡嘟著小嘴,哭喪著臉看著趙媽媽,嘴角不免往上翹了翹——太好了,阿秀終於要學規矩了!

  忽而一陣寒氣進了屋,丫鬟連忙遞了手爐給薛永年。兩個錦連忙請了安,繼而懂事的離開各自回屋了。

  方氏替他撣著身上的雪花,心疼地埋怨道:「這麼冷的天,你有什麼事就交代那些個小子去做,自個兒凍著了算誰的啊?」

  薛永年憨憨笑著:「你別老拿訓阿秀的話來訓我,我心裡有數。」

  方氏嬌嗔地哼了聲,又坐回去,繼續繡著之前沒做完的厚氈帽。

  「夫人?夫人?」薛永年見方氏不理他,趕緊走了過去,「小生知錯了,還請夫人原諒則個!」

  方氏噗嗤一笑,乾脆放下了針線:「多大人了,還做這副模樣。」又仔細看了看薛永年,見他面露喜氣,不由好奇道:「今兒出去可是遇著什麼好事了?」

  薛永年與她對面坐著,喝了口茶,待一股暖意流遍全身,愜意地閉上眼,這才緩緩道:「方纔涼州米鋪的李貴來了。」

  「他?」方氏有點印象,是個勤快的小子,似乎很得那邊掌櫃的重用。又想到是涼州那個地方,不免緊張起來,猛地問:「難道是米鋪那邊出什麼事了?」

  薛永年擺擺手,讓她稍安勿躁:「非但沒出事,反而經營的極好!」

  方氏狐疑地看著他:「你就蒙我吧!那兒兵荒馬亂的,前陣子漠北人趁著秋高馬肥還來搶了一遭,雖說沒有攻破城門,但也死了不少人。」說著說著,卻見薛永年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方氏低聲道:「到底是什麼事?」

  「原先城中共有四家大糧商,如今已有兩家遷走了,他們在涼州的倉庫和糧店都被我買了下來!李貴來便是告訴我,這兩處地方盤下的很順利,兩家的東家和掌櫃都急著想要脫手,所以價錢也十分便宜。兩處糧倉及米店,一共花了不到一千兩!」

  「別人都想走,偏你要留!」方氏蹙起眉,「我一個婦人,自然是不懂你在外面的那些事。但那裡那副景象,你就算盤下來,能賣給誰呢!」

  薛永年哈哈大笑起來:「夫人,您就放心吧!為夫給阿顏阿秀準備的嫁妝,定然要整個長陵都側目!」

  方氏含羞地低下頭,自古為女兒嫁妝操心的都是做娘的,薛永年一個大老爺們又在這裡攙和個什麼勁兒。話雖如此,可心裡卻甜滋滋的。薛永年見她如此,心底頓時竄出了一股火,嗯,嬌妻美眷,咳咳咳……不可說,不可說啊!

  長陵城,這裡的冬天更加寒冷蕭瑟。將軍府外的石階上積了厚厚的白雪。院內的客房裡坐著一個錦衣男子,雖穿得華貴,卻並不張揚,尤其是那張胖臉,總是樂呵呵的,給人極好說話的印象。此人便是薛家商號在涼州米鋪的趙掌櫃。

  趙掌櫃品著熱茶,思量著剛才給他帶路的小廝已經走了近兩炷香的時間了,這將軍府的主事也該出來一個了吧。

  在他那杯熱茶喝到一半時,一個幹練的中年男子從側門而入。趙掌櫃認得他,那是將軍府的掌事管家,連忙起身:「俞掌事近來可好啊?」

  俞掌事笑道:「趙掌櫃,這是哪兒陣風將您給吹來了,咱們將軍府可沒有銀子給你賺啊。」

  趙掌櫃嘿嘿笑著,那富態的肚子一抖一抖:「瞧您說的哪裡話,我就算是再大膽,也不敢發將軍府的財啊。」說著,收起了玩笑之意,正色道,「我們東家知道將軍駐守邊疆辛苦,這朝廷雖說每年都發糧餉,但到底是顧得了東,顧不了西。我們東家蒙將軍救命之恩,一直以來無以為報,便派我來送些米糧,以報將軍昔日救命之恩!」

  俞掌事摸了摸八字鬍:「我家將軍何曾救過薛二爺?」

  趙掌櫃連忙道:「難道俞掌事不知?今年夏天,我們東家來涼州進香料,正巧就遇到了那幫該死的漠北人,幸虧俞老將軍搬兵前來,否則咱們東家現在怕是身首異處,咱們薛家米鋪一干人,都成了刀下亡魂!如此重恩,東家還有小的們都無以為報!東家知道老將軍一向清廉,但這米糧不是金銀,您說這大過年的,每個人吃上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該有多好!」

  俞掌事喝了口茶,將這位胖掌櫃又好生打量了一番。這位趙掌櫃的本事可不小,素有趙財神的稱號,長陵薛家和順堂的米鋪能在涼州紮下根,趙掌櫃功不可沒,他可不是個做虧本買賣的人!不過將軍府現在缺米糧也是事實,朝廷已經扣了一個月的軍餉,如今的軍餉最多能撐到明年開春,老將軍正為此事發愁,他便來了,這是不是顯得太巧了?俞掌事想了又想,終是道:「趙掌櫃稍等,我這就去回將軍去。」

  趙掌櫃不急,滿臉笑容:「那就拜託掌事了。」

  這一次,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俞掌事便帶著笑意前來:「趙掌櫃辛苦。老將軍說你們東家的心意他收下了,那些米糧是城中富商見將士們饑寒,不忍將士們受苦自發送與將士的。您看如何?」

  趙掌櫃當然知道這是為了應付朝廷的說辭,當即道:「小的當然明白!老將軍體恤將士這是出了名的!您說將士們浴血沙場,總不能餓著肚子吧。」

  俞掌事又道:「老將軍還說了,若多些像你們薛二爺這樣的商人,哪裡又會有什麼無商不奸的說法呢!」

  趙掌櫃連連點頭。

  將軍府後院,一個少年站在一側,滿臉不解:「父親為何要接受這批米糧,若是那人日後以此作為要挾,向父親討要權勢,您又該如何?」

  「敏之啊,如果沒有這批米糧,開春以後,你讓將士們吃什麼?」

  「可朝廷會發糧餉啊!」少年有些氣憤,他一向不喜商人參與朝廷之事。那些人最喜投機之事,牆頭草說的就是他們!

  屋裡有些昏暗,坐在上座的中年男子坐在陰影裡,有些看不清模樣,可聲音渾厚有力,「遠水救不了近火,朝廷若是有錢,為何還要去追十年前鹽道衙門貪下來的銀兩?!」見少年還要爭辯,男子擺了擺手:「你不必說了。那位薛家二爺搜素有耳聞,雖說一介商人,但也不曾聽過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他想將自己的米鋪投在我將軍府的名下,不過是害怕漠北來犯沒了保障。將士保家衛國,薛家也是百姓之一,咱們本就該保護他們,如今白得了這批米糧,倒顯得是咱們佔了便宜了。」

  「父親!」少年聽著這話就覺得稀罕,哪有人這樣做低自己的!他頓了頓,讓自己盡量平靜些,可語氣中的嘲諷依舊:「兒子聽說,葉侯可要與薛家結親了!沒想到堂堂葉侯,竟然也落到如此田地!竟然娶了一介商人女,說出去都是笑話!」

  坐在上座的男子卻沒有什麼激動:「葉侯管著鹽道那麼多年,現在是真急了吧。」

  少年輕笑:「他那是活該!若不是他參了父親一本,父親那時又怎會被調離涼州,涼州又怎麼會被漠北那群孫子給……」

  「住口!」男子厲聲呵斥。

  少年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過了半響,男子緩聲道:「方纔你娘來說,你妹妹和弟弟來信了,去看看吧。」

  少年恭敬行了禮:「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05 AM


第三十六章:情意

  薛永年收到趙掌櫃信時,涼州的米鋪糧倉已經部分投在了將軍府的名下。合上信,他終於舒心的笑了。朝廷動葉侯後他便猜到朝廷可能是沒錢了,可涼州那邊還在打仗,正愁錢!不巧,他薛府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銀子。

  與其跟著大房一股腦地與葉侯拴在葉侯身上,不如再找一個更有權勢的!就沖涼州城破之際,被調離的俞將軍能第一時間班師前來,他便相信這位俞將軍很不簡單!商人好賭,他薛永年便要賭一把大的,縱使日後朝廷要將俞老將軍再次調離涼州,那時他只需將自己糧倉的米糧偽裝成軍餉,拜託俞老將軍一道帶走,既安全又方便。以俞將軍的為人,他也不會貪圖這筆糧食,況且那時,薛府和葉侯也結了親家,撕破臉,對俞府也沒好處!

  這個法子,薛錦繡當日也想到了——既然米鋪不能撤,就只好找一個有能力的來保護米鋪,他們交點保護費也就是了。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便宜爹事後連新加的葉侯府這個不定因素都後來加進去了。一旦俞將軍真的想要動薛府的糧食,薛永年就會玩一出借力打力。不行,她得跟自己便宜爹好好學個幾招,也好日後防身!

  薛錦繡偷偷湊著腦袋看薛永年桌上的書信,心道:都說無商不奸,便宜爹果然厲害!薛永年見女兒盯著書信入迷了,不由道:「阿秀再看什麼?」

  薛錦繡一驚,連忙道:「這幾日趙媽媽在教阿秀認字看書呢。」

  「嗯。」薛永年今日幫方氏看孩子,薛錦顏在小廚房學廚藝自然不必他費心,主要的是看住薛錦繡,不要讓她去雪地裡瘋鬧。薛永年想了想,決定跟上次一樣,將薛錦繡帶到書房來。反正小阿秀一向乖巧安靜,不會打擾到他。給她些小玩意就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玩,多聽話的娃娃呀,真不愧是他的閨女!薛永年美滋滋地想著,順帶又將自己暗暗誇了一番。

  不多時,薛錦顏端著一碟子點心來了,放在薛永年書房裡的小圓桌上:「爹爹,快來嘗嘗女兒的手藝,這可是女兒跟張大娘新學的點心,桂花糖蒸栗粉糕。」

  薛永年聞著香味就覺得空氣裡都散著甜甜的味道,用筷子夾了一小塊放進嘴裡,頓時瞇起了眼:「阿顏啊,這是不是太甜了?」趕緊又喝了口茶。

  薛錦顏蹙起眉,目光移到一旁跟桌子差不多高的豆丁身上。薛錦繡默默嚥下口水,膽戰心驚地爬上椅子,伸出筷子,飛快往口裡塞上一顆,猛地嚥下:「好吃!阿姐做的真好吃!」

  「真的嗎?」薛錦顏眉開眼笑。

  薛永年趕緊道:「這樣的甜味兒點心小孩子應該都喜歡。」

  薛錦顏笑道:「那我多做些,給俞姐姐也送些去。」

  薛錦繡正要阻止,可惜已經來不及了,薛錦顏又一陣風的旋了出去。——俞淑君同學,請節哀。

  去馮府時,薛錦繡是抱著一種大義滅親的壯烈心情去的。真不知她姐姐為何對糖那麼的執著,這碟桂花糖蒸栗粉糕,其實應該叫做桂花糖蒸湯粉糕!眾人都知道這是薛錦顏第一次下廚做點心,也不忍心打擊她。可是在她那麼熱切的目光下,又實在是不想再去吃第二塊,正當俞淑君覺得頭如鬥大時,馮意來了。

  「表哥?!」俞淑君忙起了身,「快過來,阿顏妹妹今兒帶了點心來,你也來嘗嘗。」最好是把剩下的都吃光。

  薛錦顏見著一個陌生男子來,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方才盯俞淑君他們的目光,微微低下頭,端莊地坐在哪裡。

  馮意見又是這位薛府小姐,心中有些高興。上次聽她吟詩覺得那聲音好聽,後來見著真人又覺得這位三小姐長的十分漂亮,畢竟人們對美的事物都是喜愛的,如今美人下廚,怎讓人不高興呢。

  薛錦繡戰戰兢兢地看著馮小哥將栗粉糕夾入嘴中,——完了完了,她姐姐的美好形象要徹底破裂了!

  「人間盡有如此美味!」馮意讚歎不已,「我原以為顏妹妹飽讀詩書,沒想到廚藝竟也如此精湛!如此珍饈佳餚,想那神仙也願為人間饕餮客。」

  不是吧…薛錦繡一臉囧樣的看著馮意——大哥,你拍馬屁也要有個限度啊!

  薛錦顏卻是被徹底鼓勵了,也不顧什麼大家閨秀的禮數,抬起頭一臉欣喜地看著馮意:「真的嗎?」

  馮意用力點點頭:「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點心。」

  薛錦顏道:「我用了桂花糖,裡面除了栗子粉,還攙了一些梔子花。用清酒釀過,甜味兒更重些,卻不澀口。」

  「妹妹真是蕙質蘭心,這樣的做法怕是也只有妹妹這樣的仔細的人才能想得出來。」

  薛錦繡默默望天——二位,你們這樣真的合適麼?!

  「表哥打小愛吃甜的。」

  「咦?」薛錦繡詫異地看著身旁的安哥兒。

  安哥兒淡淡道:「表哥愛吃甜食。」

  「呵呵,呵呵呵……」薛錦繡哭笑不得,「這可巧了,我姐姐做什麼吃食都愛放糖。」說著,不由問道,「你呢,你喜歡吃什麼?」

  安哥兒一愣,默默看著她。薛錦繡被看的有些奇怪,不由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沒什麼特別啊。

  「阿秀喜歡吃什麼呢?」安哥兒反問道。

  這還是安哥兒第一次主動問她話,薛錦繡頗有些激動,難得這位一直耍酷的小哥兒說話了,趕緊回道:「我其實也喜歡甜甜的,但是不像姐姐那樣喜歡那麼甜的,我喜歡糖醋鯉魚,糖醋排骨,還喜歡甜中帶辣的。甜辣湯你喝過嗎?他們總說我是個怪口味,可你不覺得其中辣子裡加點甜兒味更好麼?」霹靂啪啦說了一大堆,薛錦繡後知後覺地發現好像是她先問的安哥兒吧,不由笑了笑:「你還沒說你喜歡吃什麼呢?」

  安哥兒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道:「我不挑食。」

  那廂薛錦顏和馮意討論了一大堆關於糖的事兒,兩人越談越投機,聽得俞淑君都覺得是不是這糖放的太多了,膩歪過頭了吧。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這兒雖然沒什麼吃食,但到底還是有幾樣拿得出手的點心。那小廚房裡的糖蒸酥酪我吃著還算合口,不如妹妹帶一些回去,試試口味。」馮意也不等薛錦顏點頭,直接吩咐的丫鬟讓廚房現做。

  薛錦顏見他這模樣也知道不好推脫了,只好道:「本是來給俞姐姐送點心的,這下好,又打了一次秋風。」

  俞淑君道:「有人願意,那就打著唄。」

  薛錦顏瞪了她一眼,臉上紅的好像被胭脂染過似的。

  馮意也瞪了表妹一眼,知道那話說出來有些不合時宜了。他起了身:「妹妹們自然是有些私房話說,我便不打擾了。」說罷,又將安哥兒給拎了出去。薛錦繡見安哥兒那副不情願的樣就想笑——小子,你也有今天!

  待那二人走後,俞淑君饒有興致地打量薛錦顏,薛錦顏被她看著心裡毛毛的,立刻拿起帕子掩了臉:「看什麼,我是多張了眼睛還是多張了嘴巴呀?」

  俞淑君似笑非笑的點著頭:「嘖嘖,怎麼那人一走,你就變得這般牙尖嘴利!」

  「你說什麼,我可聽不懂了,明明是姐姐先招惹的我。」

  「一個愛做的甜的,一個愛吃的甜的,嗯……」

  「姐姐!」薛錦顏是真的聽不下去了,「不過是一吃食,這天下愛吃甜的多了去的,有什麼好奇怪的!」她雖然早熟,可在這方面絕對沒有俞淑君這般膽子大,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俞淑君也知道玩笑開得有些大了,忙道:「你也知道姐姐有時候說話不走腦子,妹妹莫怪罪!」說著,又將屋裡的丫鬟們都看了一眼。

  這屋裡的丫鬟都是貼身伺候小姐的,各個都是小姐們身邊的心腹,自然知道方纔那番話不能外傳,各個眼觀鼻,嘴觀心。

  薛錦顏卻是有些惱了,她可不想只是出來走走,就惹了這種傳聞回去。她雖然是商人之女,但也注重名節。俞淑君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也不願多怪罪她,笑了笑,便當方才一事沒發生般過去了。

  「顏妹妹怎麼突然走了?」馮意看著自己手中的食盒,有些納悶,「這盒糖蒸酥酪她還沒帶走呢。」

  俞淑君笑的勉強,怎麼也不能告訴他自己方纔的口誤,只好編了個幌子:「薛府規矩大,東西帶回去都要被府裡的嬤嬤們檢查一番。想來,是怕麻煩吧。」

  「這樣啊…」馮意有些失落,「那下次妹妹去薛府時告訴我一聲,我讓廚房再做一份。」

  俞淑君道:「我看不必了吧…薛府家大業大的,難道還做不了這盒酥酪?不如下次我請她來喫茶,再讓廚房做這點心當茶點,你看如何?」

  「這倒也是。」馮意抿著嘴,拎著食盒走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07 AM


第三十七章:生產

  眼見著快要過年了,各鋪子裡以及郊外莊子上的銀錢米糧都收了上來。縱然平日裡商舖大多是薛永年在打理,但到了年底,大房三房也是要來幫些忙,至少要督促著自己負責的鋪子不要出什麼岔子。兄弟三人雖時有摩擦,但大體上感情還算可以,就如所有大戶人家的兄弟一樣,至少當著面不會互相拆台,偶爾還能說上幾句似真非真的真心話。

  薛大爺這一年來算是上半年過的苦哈哈,下半年鹹魚翻了身。官也升了,女兒也高嫁了,自己這個長房嫡子也做出了應有的表率。又見兩個弟弟,二弟老實肯干,三弟雖說有些貪圖享受,但也還算安分,頓時生出一種大家長的感歎,豪氣道:「自從入了冬,大家也都貓在屋子裡不肯出來。難得今兒咱們兄弟三人聚在一起,不如找個地方喝上一杯,咱們好好聊聊!」

  薛大爺如此盛情相邀,兩位弟弟自然不好推辭,各自遣了小子回院說一聲,也就是了。

  年關將至,男人們的應酬多起來屬於常事。方氏得知後也只是點點頭,繼續盤點著自己陪嫁莊子上收來的銀錢。自從大房薛錦瑜定親後,她便開始盤算薛錦顏的嫁妝。銀錢類的倒是不急,每年都會撥出一部分攢著。主要是那莊子需好好尋摸,畢竟收成好的地皮輕易不外賣,得花時間讓人盯著。還有打家什的木頭,南邊兒那地方的好木頭多,也要開始讓人留意了。

  薛錦顏見方氏如此辛勞,頗有些過意不去,輕聲道:「女兒才多大啊,這些且用不著呢。」

  方氏放下手中紙筆,回道:「官家的嫡出小姐們嫁妝都是打生下來就開始備著了,從頭到腳,連壽衣和棺材板都是嫁妝裡的。咱們雖然比不得她們,但也不能次了去!都說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一旦出嫁,除了依靠自己的夫君,剩下的便是這嫁妝了。那是女人後半輩子的依靠,說句大白話,手裡有糧,心裡不慌。這手裡有了銀錢,在夫家的日子也能好過些。小到吃不慣公中菜色想要自己添幾樣,大到置辦地產,都得靠這嫁妝。」

  「娘…」薛錦顏聽得心裡發酸,「女兒才不要嫁出去,就這樣一輩子陪著您。」

  「胡說!」方氏摟著她,溫和說道,「每個女人都有這麼一遭。只要你把自己過得快快樂樂的,娘也就高興了。」

  「嗯!」薛錦顏默默握緊了手,發誓日後一定要更加懂事些,讓方氏少操些心。這廂母女二人正感動著,突然聽到幾聲「啪啪」的清脆聲響。尋聲望去,屋子裡溫馨的氣氛頓時消散一空——薛錦繡小朋友,你在做什麼呢?

  正埋頭研究算盤的薛錦繡突然感到兩股炙熱的目光注視著自己,連忙抬起頭,愣了幾秒後,果斷露出無恥又諂媚的笑容:「呵呵……」

  趙媽媽方才一直盯著薛錦繡,連忙道:「夫人,繡姐兒怕是想學怎麼打算盤吧。」

  不等方氏回應,薛錦繡將那算盤拿起來晃了晃:「辟里啪啦好聽。」

  方氏無奈笑道:「讓你學規矩就彷彿是活吃了你,這些個最令人頭疼的算術之法你倒是感興趣。」

  薛錦顏也蹙起了眉,她頓時想到當初學著看賬本,打算盤的日子了。這些東西真是當時聽著若有所思,過後便是雲裡霧裡,一連學了好多天,連個門兒都入不了。女紅,廚藝,詩書琴畫與它比起來,簡直不堪一提。

  薛錦繡嘟起嘴,一副『我就是對它感興趣了我就是要學,你能拿我怎麼辦吧』的無賴模樣看著方氏。薛錦顏笑道:「既然阿繡對這感興趣,那就學吧。」想了想又補充道,「到時候學不明白可不准哭鼻子哦。」

  女兒要學東西,方氏自然不會攔著。趙媽媽對算術之法不算精通,倒是一直替方氏管著賬本兒的吳媽媽是個算盤老手,便遣了吳媽媽去教她。方氏看著薛錦繡跟著吳媽媽到一旁打算盤那興高采烈地模樣,心裡有些嘀咕:「這孩子倒是漸漸明白事兒了,可怎麼總喜歡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呢。」又想著阿繡本來就與普通孩子不一樣,如今喜歡的東西雖有些奇怪但也不至於匪夷所思。方氏想及當年自己有個遠親家的小孩兒,自幼就喜歡蹲在花壇中下面數螞蟻,對比起來,阿繡不過是喜歡聽算珠辟里啪啦的聲音,倒也不顯得奇怪了。

  吳媽媽本以為薛錦繡不過是一時興起,誰料到了下午,這小丫頭竟然帶著筆墨紙硯來了她的住處。驚得吳媽媽連忙從椅子上起了身,直哎喲道:「我的小祖宗,這樣大的雪,您怎麼自個兒來了。」又往屋外嚷道,「丫鬟呢,怎麼沒個人來照看著?」

  薛錦繡豎起手指噓了一聲,小心翼翼道:「瓊枝她們趴桌上睡著了,我昨晚睡飽了,今兒卻是睡不著。想著早上媽媽只說了一半兒,剩下的一半兒還沒說呢,我就來了。」見吳媽媽還是那副瞪眼的模樣,薛錦繡抿著嘴唇,被寒風吹紅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央求道:「好媽媽,可千萬別跟夫人說,不然阿繡又要被罰了。」說著,伸出小手低著頭揉了揉眼睛。

  吳媽媽早年有個女兒,可惜生下來便是體弱多病,六歲的時候便夭折了。如今見著年歲相近薛錦繡,一時間也心生憐憫,語氣軟了下來:「小姐以後可不能再這麼冒失了。若想學珠算之法,遣了丫鬟來喊一聲就成,老婆子腿腳還算利索哩。」

  「嗯!」薛錦繡用力點頭,卻露出一絲不信任地小眼神瞅著吳媽媽,伸出自己的小指頭:「媽媽得答應我,不能告訴其他人。拉鉤!」

  吳媽媽被她逗樂了,彎下腰,疼惜道:「好好,咱們的六小姐現在還在屋裡午睡呢。」

  「嘿嘿…」薛錦繡得了承諾,連忙將筆墨放在桌上,攤開一個小冊子,裡面的字字歪歪扭扭,卻是記著早上吳媽媽所說的珠算口訣。

  吳媽媽見她準備的如此周詳,也就將算盤拿了出來,手把手教她如何運算。薛錦繡故意讓自己學的很慢,許多地方縱使明白了也要問上數遍。可即便如此,吳媽媽依舊十分驚奇——沒想到一直被府裡視為愚笨的六小姐竟然如此好學!學的慢不要緊,問的多也無妨,關鍵是這算術之法本身十分枯燥,縱使是薛錦顏那般有耐性的小姐,聽了三遍後都要停下來歇一陣子,而薛錦繡雖然學得慢,但看她的模樣絲毫不覺的學的無趣。

  有個好徒弟,做師父的自然教的也起勁了。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時辰,薛錦繡連忙收拾了紙筆,有對吳媽媽再三囑咐:「阿繡不想挨手板,媽媽一定要可憐我。」

  吳媽媽笑道:「行啦。你若再不回去,不用我說,整個院子都知道六小姐偷溜出房門了!」

  薛錦繡呵呵笑著,拎著小籃子一溜煙的跑了。吳媽媽跟著出門,不由囑咐道:「慢些,別摔著了!」直到那小身影拐過了迴廊,這才安心進屋。

  到了傍晚,女眷們在福壽堂用過晚膳後便陪著孔氏說些家常話,孩子們便各自先回院休息去了。

  孔氏按照往年慣例詢問秦氏過年時準備的事項進展如何後,輕輕打了個哈欠,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眾人見狀,也就一一告辭。剛出了福壽堂,正準備上步輦時,一個大房的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秦氏正與兩個弟妹話別,見狀歉意地笑了笑,帶著丫鬟去了旁處說話。

  閔氏自從將管家大權交還給秦氏後,心中一直不大爽快。見那丫鬟神色匆匆,猜想大房莫不是出什麼事?

  不多時,秦氏走回幾步道:「天寒風大,弟妹們還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凍著了。」說著,看了那丫鬟一眼,又回頭對著方氏閔氏笑了笑,「大爺遣了人來說,今兒和二弟三弟喝的高興,估摸著要晚些回去,還望弟妹們多多擔待。」

  方氏點點頭:「曉得了,謝嫂子告知。」

  秦氏不再多留,升了步輦便往大房院子而去。

  方氏正欲離開,卻被閔氏抓住,只見閔氏笑道:「大爺身邊跟的都是些小子,那丫鬟是怎麼回事?」

  方氏笑道:「後宅中小子們進出不便,讓丫鬟來也是情理之中。」

  閔氏卻不肯放走了方氏,拉著她直言道:「我那兒新得了幾匹錦絹,瞧著顏色還算鮮嫩,給顏姐兒做衣裳正合適,二嫂就去我哪兒瞧瞧吧。」說罷,直接吩咐了抬步輦的人。方氏無奈,只好與她一道回去。

  才在三房待了不過半個時辰,閔氏院子裡的丫鬟匆匆走進:「夫人,大夫人那裡的宋姨娘,方才不好了!」

  方氏一驚——宋姨娘如今可是懷著八個月的身孕啊!

  閔氏忙道:「到底怎麼了?」

  「府裡的大夫們都去了,好像是……好像是要生了!」

  「要生了?!」閔氏頓時來了興致,連忙道:「二嫂,這是關係到子孫的大事,咱們做媳婦兒的可要去看看呀!」

  話都被閔氏說完了,方氏還有什麼辦法。披了毛裘大衣,被閔氏拉著一道往大房而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08 AM


第三十八章:嫌疑

  「你們是怎麼照看姨娘的!身邊伺候的人呢,怎麼就突然早產了呢!」秦氏正在主屋裡訓斥,外面的婆子突然來報二夫人和三夫人來了。秦氏一驚,沒想到消息來得這麼快,趕緊打起精神來對付。

  閔氏見著大房院子裡燈火通明,宋姨娘屋子那邊更是人進人出,立刻換上了一臉的憂愁:「大嫂,你說,這…這到底是怎麼了?老太太前兒還與我說,等到了開春她就該抱孫子了,怎麼就出事了呢!」

  秦氏坐在椅子上,並不想與她說話。身旁的孫媽媽趕緊道:「三夫人有所不知,咱們夫人也是剛知道的消息,立刻就遣人去請了大夫來,又將庫房裡的上好人參取來給宋姨娘吊氣。自從宋姨娘有了身孕了,我們夫人簡直是不錯眼珠的照料,先撥了兩個丫鬟去伺候不說,又給姨娘單獨騰出了一間屋子。」

  閔氏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待孫媽媽一通話說完後,關切問道:「這事兒大爺知道的嗎?」

  秦氏手一抖,恨不得將茶杯直接摔到閔氏身上!這個女人,真是辛苦了她了,這麼冷的天大老遠的跑來看笑話!

  「後宅之事,何須驚擾到大爺。有大夫看著就行了,這個時候保住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才要告知大爺一聲啊,這可是關係到子孫的大事!」

  「三弟妹!」秦氏挑起眉,聲音猛地沉了下去,「宋姨娘好像不是三房裡的人吧!」

  閔氏掩面道:「瞧我,關心則亂,關心則亂。」

  秦氏知道她沒安好心,去告訴大爺?呵,是要讓大爺回來訓斥她吧。姨娘出了這種事,她這個當主母的難辭其咎。秦氏將宋姨娘真是恨到心窩子裡去了,爬了她男人的床不說,現在又生出這種事端,著實是可惡!

  大房裡正是熱鬧,薛府的爺們則是喝的酩酊大醉的回來了。秦氏有意隱瞞,早就派人守在了門口,只等薛大爺一到就直接將他架到書房睡一晚,反正他也是喝的不省人事,對後宅之事從來只關心今晚睡哪個女人。

  薛永年也喝的有些迷糊,方氏不在院中,薛錦顏自然要擔起主人的架勢對丫鬟們發號施令。先將薛永年扶進屋裡,又派了丫鬟去熬醒酒的湯藥。由於秦氏消息封鎖的快,薛錦顏也只知道方氏去了閔氏那邊看布料,便又遣了人去三房說一聲。

  「好生照看好二爺!」薛錦顏也不好在屋子裡多待,緊促交代了幾句,便出去了。

  薛錦繡還在外間等著,之前方氏一直沒回來,她有些餓了,便來找薛錦顏讓她派人去小廚房做些夜宵吃。

  「阿姐,讓她們煮些雪梨汁吧,不僅能解酒,而且比起那些醒酒的湯藥還要好喝些。」薛錦繡建議道。

  薛錦顏點點頭:「加煮一碗雪梨。湯藥也煮著,怕那雪梨勁兒不夠,喝了湯藥再喝些雪梨漱口也成啊。」

  薛錦繡忙道:「煮兩碗!我也要喝!」

  薛錦顏點著她的額頭:「饞貓,我看是你想喝才對!」

  薛錦繡捂著頭,與薛錦顏一道去了旁邊小耳房裡等著方氏回來。

  屋裡的炭爐燒的暖暖的,薛錦顏有些疲倦了,微微打了哈欠,乾脆趴在桌子上小憩起來,薛錦繡還算有精神,低聲喚了巧月:「拿毯子來。」巧月心領神會,拿了毯子替薛錦顏悄悄蓋上。薛錦繡則又拿出早上的小冊子來溫習。

  突然,寒梅匆匆而來。薛錦繡掃了一眼對面的薛錦顏,睡的正香,也不願打擾她,便帶著寒梅到了屋外迴廊處,低聲道:「什麼事?」

  寒梅道:「冬兒不見了!」

  「什麼,冬兒不見了?!」薛錦繡驚嚷了一聲。

  寒梅頗有些詫異,繼而想到自家小姐不同於其他小姐,也就瞭然了。可她心裡依舊著急,直覺告訴她,每次冬兒無故消失,總會計算著什麼鬼心眼!!自從冬兒懷疑自己被下藥後,對吃食上越發小心。方氏自然知道她這般小動作,一時間也就停了藥量,冬兒的精神自然也就稍稍好些了。

  今夜薛永年大醉而歸,方氏又不在院裡,沒了主心骨的丫鬟們都有些緊張。冬兒知道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趁著大家不注意,立刻溜進了小廚房。她在薛府待了這麼多年,自然也是有些人脈和手段,知道薛永年醒酒的湯藥正在廚房裡煮著,便立刻來了!

  廚房裡正忙活的寶珠見著她來了,頗有些詫異:「冬兒姐姐?這大冷天的你怎麼來了?」

  冬兒咳嗽了幾聲:「我屋子裡沒熱水了,寒梅也不在,想來討些熱水喝。」

  寶珠了然道:「寒梅姐姐跟小姐們在一起呢。」

  冬兒苦笑道:「是啊,她可是小姐跟前的紅人,哪裡又是能讓我這個病怏子能差使的動的!」

  廚房裡的灶台都是熱的,只可惜剩的水都被寶珠用來熬藥和煮雪梨了。冬兒環視一圈,無奈道:「我去燒水,你繼續忙吧。」說罷,就走到一旁的水缸裡舀水,誰料一個不穩,手裡的木勺光噹一聲掉在地上。

  寶珠蹙了眉——這些個近身伺候主子的大丫鬟們哪裡做過這種粗活。「冬兒姐姐,你身子不好就坐在一旁休息吧,我來!」

  冬兒連忙道:「這怎麼行,怎麼能勞煩你呢。」

  寶珠早已走了過來,撿起了木勺:「我也是做習慣了,你就在旁邊就好。」

  冬兒點點頭,小聲道:「那辛苦你了。」又回頭瞧了瞧那邊的藥爐,「你還煎著藥呢?」

  寶珠嗯了聲。

  冬兒道:「我幫你看爐子好了,免得藥煎干了。」又坐了會兒,見水快燒好了,問道:「你可知六小姐去哪兒了,我瞧著一直都沒有回屋。」

  「夫人沒回來,三小姐和六小姐都守在小耳房裡,方才來時好像都已經睡了。」

  「這樣啊…」冬兒低聲喃喃,又見著旁邊還生著一個爐子,不由道:「這裡煮的是?」

  「那是雪梨汁,二爺喜歡喝這個,藥雖然能醒酒但到底太過苦了。」

  冬兒笑了笑,趁小丫鬟不注意將懷中藥粉迅速倒了進去。

  不多時,水燒好了。冬兒喝著熱水,見寶珠熄滅了爐火,端起藥和梨水兒便準備走,也連忙放下手裡的茶杯:「天怪黑的,我與你一道回去吧。」

  寶珠點點頭,允了。剛至拐角,冬兒突然呀了一聲,寶珠一愣:「怎麼了?」

  「方纔我們出來時你只滅了爐火,灶台裡的火熄滅了嗎?」

  寶珠想了想:「滅了啊。」

  冬兒又道:「真的嗎?我怎麼總覺得好像還有些火星子呢?」

  被她這麼一問,寶珠也有些不確定了。水火一事事關重大,她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冬兒連忙道:「我去看看。」

  寶珠想到她連燒個水都不會,更別說去滅灶台裡的火了,只好道:「還是我去瞧瞧吧,姐姐且幫我把這個拿一下。」

  眼見著寶珠走遠,冬兒笑了笑,端著木盤快速朝薛永年院子裡走去。

  快到院子處了,迎面走來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見著冬兒也有有些意外:「冬兒姐姐,你不是病了麼,怎麼現在又好了?」

  冬兒心急,面上還要應付幾句:「又不是什麼嬌貴身子,養幾日也就好了。」

  那丫鬟點點頭,目光穿過冬兒的肩膀,往前望了去,嚷道:「咦?寶珠姐姐?」

  冬兒回過頭一驚,原是寶珠從廚房那邊追來了,腳步還真快!冬兒咬了唇,低聲道:「我等了會兒,怕藥涼了,便先端來了。」

  寶珠是府裡的三等丫鬟,不能進主子的屋,不由問道:「巧月姐姐還有瓊枝姐姐她們呢?這藥還等著送到二爺屋裡呢。」

  冬兒道:「她們都得伺候小姐離不開身,我送去就行了。」

  寶珠無奈,只得如此。

  冬兒微微舒口氣,立刻端了藥走進屋裡,穿過屏風,薛永年正躺在床上。冬兒有些激動,緩緩走了過去,將薛永年扶了起來,嬌聲道:「二爺…」

  「二爺回來了?」方氏一愣,身旁的趙媽媽連連點頭。原來瓊枝先是去了三房一問才知道方氏被閔氏拉著去了大房。好容易跑到了大房,結果院門外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守在哪裡,瓊枝是又亮身份又說好話,總算是進來了。

  「嫂子,夜已深了,我在這兒也幫不上忙。再者……丫鬟來說,二爺已經回了。」方氏深深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秦氏,二爺都回來那麼大爺肯定早就回了,她一早就知道,但什麼都不說,讓大家一起在這裡乾坐著!

  閔氏頗為懊惱,男人們肯定是喝多了,這會子屋裡沒個主事的,還不知要亂成這麼樣子呢!秦氏是故意封鎖住爺們回來的消息!呵,還真是睚眥必報呀,一點虧都不肯吃!

  事到如此,秦氏也知道瞞不住了。方氏二人立刻起身告辭各自回屋。剛進了院子,才到屋前,就聽到裡面瓷器摔地以及男人的暴怒聲:「你是怎麼進來的!」

  「怎麼了?!」薛錦顏驚得坐直了身子,一臉茫然地看著對面還在悠閒玩小玉石球的薛錦繡。

  「不知道。」薛錦繡老實的搖搖頭。

  薛錦顏拉著她就往主屋走,甫一進屋,兩個錦分別被趙媽媽和吳媽媽拉到一邊,眼睛都被擋住:「都是些不乾淨的東西,小姐們莫看,免得污了眼睛!」

  方氏聲音裡透著一絲寒意:「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阿顏阿秀都回屋子裡去,這麼晚了,該休息了!」

  「是。」兩位媽媽還有好幾個丫鬟將薛錦繡姐妹倆團團圍住,直接送了出去。

  冬兒衣衫不整的倒在一旁,低聲哭著:「二爺,婢子,婢子已經是你的人了呀。」又爬到薛永年腳邊,扯著他的褲腳:「二爺…,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您就饒了婢子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08 AM


第三十九章:真相

  「你這個不知羞恥的賤貨!」薛永年覺得頭暈得要命,方氏連忙將他扶著坐下,低聲道:「好歹也是老太太賞的人,二爺您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呀。」說罷,又替薛永年揉著太陽穴,見他著實有些精神不濟,連忙道:「夜深了,二爺您先休息。好歹我也是這屋子裡的主母,後院的事兒爺們也不好管,冬兒先讓我帶回去吧。」

  雖然冬兒的做法實在是可恨,但要處置她還真得要先過老太太那一關。薛永年知道方氏從來都是個慈悲心,冬兒交給她,倒也不會出什麼大事。便點了點頭,又倒床睡了。

  方氏讓人將冬兒帶到她那,房門關上,冬兒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趙媽媽已經回來了,不由分說上去就賞了她一劑耳光:「下賤的胚子,竟然做出這種勾當!你眼裡還有主子嗎?!」

  冬兒何曾受過這種辱罵,可她知道現在必須要先伏小坐低,捂著臉不敢還嘴,只是不斷輕聲抽泣著。

  「夫人,這種東西就該賞她四十板子,再扔到莊子上去!」

  「不可以呀夫人!」冬兒驚得立刻嚷了起來,「婢子雖然賤命一條,可好歹也是老太太賞的。若是日後老太太問起來,夫人要如何交代呀!」

  「你還敢拿老太太來要挾主子了!」趙媽媽抬腳就朝她踹了一腳。冬兒捂著胸口倒在一旁,手指漸漸握緊。

  ——死老婆子,等我成了姨娘,遲早要你好看!

  方氏輕輕揉著額頭,自從嫁入薛府,由於沒有生兒子,她在這府裡一直低人一等。為此對孔氏更是言聽計從。今日冬兒雖爬了床,可見薛永年的態度對她是極其厭惡的。既然有了一個羅姨娘,再多一個也不在乎。問題的關鍵不是姨娘如何,而她這個當主母還沒有兒子!

  今夜大房宋姨娘那邊也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了,如果宋姨娘肚子的那個保不住,孔氏肯定又要在子嗣上做文章。一想到此處,方氏就背脊發涼。——要不就順了孔氏之前的意思,就著這個機會,將冬兒抬成姨娘?

  方氏正猶豫著了,突然門簾被撩了起來,一向好脾氣的吳媽媽竟然一臉怒氣地走了進來。方氏疑惑:「不去要你照看阿顏和阿秀了麼?」

  吳媽媽手裡端著青瓷碗,壓制著怒火小心翼翼地擱在的桌上,對著趙媽媽道:「你聞聞吧!」

  冬兒偷偷抬頭瞧了瞧,身子頓時僵硬住了——怎麼會這樣!那只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催情藥?!」趙媽媽吃了一驚,「你從哪裡拿來的?」

  話音一落,方氏也詫異了,連忙拿起碗聞了聞。可惜她素來不懂這些,哪比得上身邊的老媽媽們深諳此道。

  吳媽媽低沉著聲音,目光如刀子一樣釘在冬兒身上:「這本來應該是繡姐兒要雪梨汁!」

  「什麼!」方氏驚得站了起來,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朝後倒去,趙媽媽連忙將她扶到了貴妃榻上。方氏顫抖的抬著手,掙扎地起身:「阿繡,阿繡怎麼了?快,我要去看她!對了,快去請錢大夫來!」

  吳媽媽連忙道:「夫人放心,繡姐兒並沒有喝下去。繡姐兒本來要喝,聞著味兒不對便讓老奴來看看。老奴沾著嘗了一小勺,裡面的確加了催情的藥粉!」見方氏情緒穩定下來,吳媽媽指著冬兒道:「想來這賤坯子本是想將這碗東西送給二爺,誰料咱們院子裡的瓷碗幾乎都是一樣的,加之夜黑風高,做賊心虛,便給拿錯了!」

  「不可能、不可能…」冬兒頹然地癱坐在地上,她並沒有拿錯,那湯碗一直就在她手裡從未離開過,她怎麼可能拿錯呢!

  「婢子冤枉呀!!!」冬兒哭嚎著爬到方氏身旁,「定是有人要陷害婢子呀!夫人您一定要明察呀!是廚房的寶珠,是她下的藥,是她嫁禍給的婢子呀!」

  「你——」方氏咬牙切齒地看著她。如果只是想著當姨娘就罷了,竟然還下了催情藥!若此藥真的被她的阿繡錯喝下去,那後果方氏都不敢去想!

  「拖出去,先賞她二十板子,但別讓她死了。這丫頭口口聲聲總說自己是老太太賞的人,明日就將她交給老太太發落吧!」

  二十板子,就算不死整個人也廢了,冬兒怎麼肯,正準備大聲嚷嚷,打算驚動四周!誰料趙媽媽卻是個老手,直接先拿了帕子塞住她的嘴,低聲喊了幾個粗壯的婆子來將她給綁了直接抬走。

  「走,陪我看看阿繡去。」方氏起來身,吳媽媽連忙扶著她。方氏不放心,反覆問道:「下藥之事,你有沒有對阿繡說起?」

  吳媽媽趕緊道:「這些個骯髒手段說出來就會污了小姐的耳朵,夫人放心,小人直說那雪梨汁估計是煮久了,味道便苦了。繡姐兒一聽是苦味兒,就連忙搖頭不喝了。」

  方氏微微鬆口氣:「這就好。」

  薛錦繡的屋子裡靜悄悄的,瓊枝見著方氏前來,連忙行了禮,輕聲道:「夫人,小姐方纔已經睡了。」

  方氏緩步走到裡間,見薛錦繡睡顏平和,呼吸勻長,那顆懸著心徹底放了下來。出來時見著瓊枝眼眶紅紅的,不由道:「你又是怎麼了?」

  瓊枝啞著聲音:「都是奴婢沒有照看好小姐……」

  方氏搖著頭:「小人是防不勝防,以後多上些心就是了。」

  「嗯!」瓊枝用力點點頭,送方氏離去後,便回到薛錦繡身旁,拿了被褥鋪在地上守夜。

  第二日一早,方氏梳洗乾淨,便趕到了福壽堂。秦氏到底也只能瞞住一個晚上,今兒清晨孔氏便知道宋姨娘早產的消息了。

  方氏甫一進屋,就見著孔氏面無表情地正襟危坐。一向喜歡逗孔氏開心的閔氏也此刻也不敢說些什麼,安靜地坐在一旁,等著大房那邊的消息。

  「夫人來了。」杜媽媽匆匆走進,身後跟著一臉憔悴的秦氏和昨晚趕來的大夫。

  二人還未行禮,孔氏便匆忙問道:「孩子怎麼樣了?!」

  秦氏死氣沉沉的臉上突然來了精神:「回老夫人,孩子保住了。」說著,語氣頓了一下,接著道:「是個哥兒。」

  「真的嗎?!」福壽堂裡剛才幾近凝固的氣氛頓時活絡起來,孔氏雙手合十,連道了好幾聲阿彌陀佛。過了會兒,才想起宋姨娘,便又問道:「那宋姨娘呢?」

  秦氏垂下頭。她身旁的大夫小心回道:「回老夫人,昨夜姨娘情況十分危急,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

  「什麼?!」孔氏臉色頓時變了,杜媽媽忙給她拍著胸口順氣。到底孔氏也是經過數次生死的老人了,過了會兒也就緩過氣來。

  閔氏見狀,連忙道:「哎,宋姨娘是個好的,可惜太過福薄。好在孩子沒事,老夫人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了下去,還要去看新出生的哥兒呢!哥兒若是看著親祖母來了,指不定有多寬慰。」

  孔氏聽得她的話,心中的難怪也輕了幾分,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是啊,宋姨娘也算是對得起大爺了!幫她照看好哥兒,別讓人走得不安心。對了,大爺那邊知道了嗎?」

  秦氏道:「大爺已經知道了,正傷心呢。」

  「哎,人之常情。」孔氏歎口氣,「讓身邊的人都勸著些,不要傷了身子。」

  眾人替宋姨娘哀歎了一回,便去看了新出的嬰兒。小嬰兒倒是挺乖,睡的十分香甜。孔氏見著他這副模樣,又一一詢問了給哥兒配的乳母,吃食都是如何準備後,這才放心回去了。

  冬兒躺在柴房裡,下半身已經是血糊一片。柴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冬日刺眼的陽光照得她眼睛生疼。兩個婆子不由分說的又將她給架了出來。

  方氏陪著孔氏一道回了福壽堂,已將昨晚二房發生的事一一細說了。

  「冬兒丫頭我一直讓她伺候著二爺,誰料入冬後這丫頭身子不爭氣,染上了寒氣。我怕她將病氣過給了二爺,便讓她在屋子裡養病。前後不過才十幾天,這丫頭竟然就生出這樣的邪念了。」方氏說著,眼眶頓時紅了起來,「今兒我瞧著宋姨娘的哥兒,孩子那麼小,那麼脆弱,當娘的哪個不是將孩子放在心坎上疼惜的。宋姨娘福薄,還沒見著哥兒一面就走了。媳婦兒卻是無能,若不是身邊的媽媽們周道…阿繡就……」

  「阿繡是個好孩子,前幾日她跟著阿顏學寫字,一個寫的就是老祖母三個字。阿繡雖然嘴笨,不如其他的哥兒姐兒會說吉祥話。可她是個實心眼的孩子,想什麼就說什麼,她想老夫人了,便讓阿顏教她寫老祖母三個字。媳婦兒怎麼也沒想到,冬兒她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萬一讓阿繡誤喝了…」

  孔氏今日悲喜交加。由於宋姨娘和新出生嬰兒的原因,讓她變得也有些感性。聽著方氏這般泣淚的言辭,心中也多少有些動容。想及薛錦繡雖然一直呆呆傻傻,但也的確如方氏所言,並沒有做過什麼錯事,總是老老實實地跟在她的姐妹們身旁。況且二房四周也有她的眼線,在冬兒進了二房院子後,方氏也的確是對她十分客氣。

  孔氏雖重子嗣,同樣注重規矩。丫鬟就是丫鬟,縱然她有心想要賞丫鬟一個體面,但也絕對不能容忍下人在主子身上用如此卑賤的手段!

  「我要見老夫人!我要見老夫人!」冬兒死死抓著木柱,一時間竟讓她掙脫了婆子們的手。

  「呵,老夫人,我看你還是省省吧。」趙媽媽冷笑一聲,「老夫人說了,像你這樣的東西,早早了結了,免得髒了薛府的地!」

  「不可能!」冬兒絕望地哭喊道:「我是老夫人賞給二爺的,我是老夫人賞的!」

  趙媽媽扣了扣耳朵,對著周圍的婆子道:「傳老夫人的話,她不想見到這個下作的東西,你們明白了?」

  這些婆子都是府裡專門執行處罰的人,自然是明白此話意思。不管冬兒如何掙扎,最後終於安靜了下去…

  薛錦繡緩緩睜開眼,今天沒有人叫她早起。聽瓊枝的話,這是方氏意思,讓她多睡會兒。

  「小姐,今兒還要跟著吳媽媽學算術麼?」瓊枝給她遞了熱毛巾,薛錦繡將臉埋在裡面,含糊不清地嗯了聲。

  穿戴整齊後,見院中丫鬟住的地方有人進出,寒梅則在一旁時不時吩咐了幾聲。瓊枝連忙道:「冬兒不是一直病著麼,老夫人怕她將病氣過給了小姐,今兒早上便吩咐人將她遷去莊子上了。」

  薛錦繡哦了聲,便回屋子拿著小冊子,去找吳媽媽了。瓊枝見她神色如常,悄悄舒口氣,忙跟了上去。

  「六小姐,您在想什麼呢?」吳媽媽的聲音將薛錦繡喚回了神。

  薛錦繡笑了笑,繼續埋頭打著算盤。

  ——不會有人注意一個呆呆笨笨的小姐喜歡去找院子裡的小丫鬟玩。更不會有人知道,這位小姐大多時候喜歡作弊,哄騙了那小丫鬟的注意力後,趁機換了她眼前的小玩意。

  小丫鬟突然嚷道:「寶珠姐姐?!」

  冬兒回過頭,有些詫異——這丫頭竟然回來的這麼快。

  夜色裡,身前的那小丫鬟快速調換了冬兒手中木盤上的湯碗,將自己木盤上一模一樣的湯碗換了上去…

  這個小丫鬟叫連翹,是負責看守薛永年書房的使粗丫鬟。曾因為沒有攔住冬兒,被她闖進書房後生生挨了五個板子。至於小廚房裡燒水煮藥的寶珠,細心的人可能會發現,她與連翹是住在同一個屋子裡的丫鬟…

  只是這樣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既然出了手就不要後悔,愧疚什麼的也沒多少用處。至於誰是誰非,有誰還會去在意呢。就讓她繼續心安理得的當個真小人吧,總比虛情假意的偽君子稍稍好些。

  薛錦繡抬頭看了看窗外,冬日午後的暖陽照得她十分舒服。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09 AM


第四十章:銀錢

  「你看,他笑了。」孔氏抱著孫子,手裡搖著撥浪鼓一個勁地逗他:「盛哥兒,看奶奶這裡。」

  盛哥兒伸著小手抓了一會兒,突然停了下來,嘴巴癟了癟,一旁的奶娘知道他是要哭了,連忙道:「老夫人,盛哥兒玩了這就怕是餓了。」

  孔氏一聽,連忙將盛哥兒交給奶娘:「好生照看著。」

  閔氏掩面笑道:「有老夫人您這顆大福星照著,瞧咱們的盛哥兒長的多好呀,胖嘟嘟的。」

  孔氏走到一旁坐下歇息會兒,「你別總說盛哥兒,你家那倆小子呢?」

  閔氏道:「那哥倆整天瘋的沒個正形!如今學會走路啦,搖搖晃晃的,我看著就心驚,可他們偏偏就是不讓人扶著,只好讓人在屋裡鋪上厚毯子,將那些個家什物件都挪開,給他倆騰個地方出來。」

  「你做的這樣周道我也就放心了。」孔氏有些感歎,「雖說主子們都是嬌貴的身子,但到底也是哥兒,可不能學那些個紈褲子弟。逍哥兒和遙哥兒做的很好,走路嘛,哪有不摔跤的。你當娘的多注意些,別讓他們磕著凍著就成。如今在屋裡走走就好,外面天寒地凍的,雪也沒化,可千萬別在外面走。」

  閔氏連連點頭:「媳婦兒曉得。」

  秦氏坐在一旁,見著一幅婆媳慈孝的場面就心裡犯噁心。最近她終於知道這個閔氏不僅是城中富商小姐出身,她的母親的竟然與孔氏還沾著一些遠親。如果自己不是佔著長房長媳的身份,還不知要被閔氏拿捏成什麼樣呢。看看方氏就知道,每次都被閔氏拖出來,還要笑臉相迎。明明是當嫂子的,府裡裁製衣服哪一次不都是讓著三房先挑。

  「行了,盛哥兒吃了奶估計也犯困了,我就不留了。今兒晚膳也不用來福壽堂,你們都忙,就在自己院裡用吧。」

  孔氏離開後,閔氏卻還留在屋裡,秦氏挑著眉:「三弟妹倒是挺閒啊。」

  閔氏悠悠打了個哈欠:「都說能者多勞,我向來沒甚本事,自然就閒著了。哪裡比的上嫂子呀。哦對了,還沒恭喜嫂子您這裡又添丁進口,瞧我這腦子,還望嫂子莫要怪罪。」

  秦氏恨得牙癢癢:「都是一家人,用不著那些虛禮。」

  閔氏笑了笑,突然壓低了聲音:「嫂子,弟妹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大抵是府裡的一些閒言碎語。」

  見著她這副虛情假意的模樣秦氏就覺得自己肝火又竄了出來,生生壓制著自己的火氣:「是什麼?」

  閔氏醞釀了一下情緒:「這個嘛……關於宋姨娘早產的事。」

  「宋姨娘早產是她自己體質虛弱!」

  「哎哎哎,嫂子莫急呀!」閔氏連忙道,「您也知道,但凡大戶人家都有些不著四六的人亂嚼舌根子。」

  秦氏理了理髮鬢,似笑非笑地看著閔氏:「弟妹,本來這話不該我說。但既然你叫了我一聲嫂子,我也就托大說你一句。下人們亂嚼舌根也就罷了,弟妹這個明白事理的人怎麼也跟著一起…呵,我也不是責怪弟妹,只是流言止於智者,想來弟妹也與夫子學過書,這話是知道的吧。」

  閔氏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來,尷尬地拿著帕子笑了笑,「那什麼,嫂子這忙,我就不多叨擾了,告辭。」

  見閔氏離去,孫媽媽哼了聲:「真不知她得意個什麼勁!難不成這府裡只有她會生兒子麼,明博少爺才是這個府裡的嫡長子!」

  秦氏擺擺手,「莫與小人計較。」說著,眼中寒光一現,「你去給我查查到底是誰在亂嚼舌根,主子的事也敢胡說八道!不給他們點顏色,這府裡還有沒有規矩了!」

  「可這樣是不是顯得有些心虛?」孫媽媽不由問道。

  秦氏深深吸口氣:「無論我怎麼做,在有心人看來人都是心虛,還不如讓他們知道厲害!你記著,旁人怎麼說無所謂,關鍵是盛哥兒身邊伺候的人,嘴巴都給我緊點!宋姨娘是自己身子虛,沒那個福分才去的,若是讓我聽到什麼其他的言語,嚴懲不貸!」

  剛吩咐完事兒,外間的丫鬟突然來報:「夫人,莊子上的扈老大來了。」

  秦氏嗯了聲,屋裡的丫鬟連忙換了茶水點心,又加了些碳。待扈老大進來時,秦氏正躺在簾子後的貴妃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擺弄手邊的手爐。桌子上的點心一塊兒沒動,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扈老大立刻跪在地上:「小的扈三兒給大夫人請安。」

  秦氏微微抬了抬眼皮子:「起來吧。銀子帶來了麼?」

  扈老大連忙將袖中銀票恭敬拿出,孫媽媽接過後,遞給秦氏。秦氏支起身子掃了一眼:「行了,領賞去吧。」

  「謝夫人!」扈老大起了身,跟著一個大丫鬟去了賬房。

  屋裡秦氏將銀票又交給孫媽媽:「三千兩銀子,拿去將那打家什的木頭還差的錢付了吧。」

  孫媽媽笑瞇了眼:「瑜姐兒若是知道夫人給她的嫁妝如此豐厚,不知喜成什麼樣呢。一整套黃花梨木的家什,整個長陵都找不出第二家呢。」

  秦氏笑了笑:「什麼樣的身份用什麼樣的東西,瑜姐兒當然要比那些個野丫頭要尊貴多了。」說到此處,便又起了身去盤點給薛錦瑜準備的嫁妝還差些什麼,要趕緊開單子讓人去辦了。

  「一百貫錢現在能造一處小廟,可有時候卻只能買到一頭牛?!」薛錦繡掰著自己的手指頭,怎麼這古代的物價也有通貨膨脹啊!

  吳媽媽翻著賬本,指著其中一項給她看:「小姐莫要驚奇。您看這裡,這是五年前的賬,莊子裡的牛是十貫錢買的。今年春天,卻漲到了一百貫。不過好在也就那一季,現在一頭牛大約十五貫錢就能買到了。」

  一貫錢是一千文,大約相當於一兩銀子。一百貫就是一百兩,薛錦繡只能說,果然是牛市到了麼,這身價漲的,是坐火箭漲的吧!

  等等,今年春天?那不就是涼州動亂的時候麼!按理說,要打仗了,耕地自然就會荒蕪,怎麼牛反而漲價了呢?!薛錦繡皺著臉,實在是想不通。突然覺得背後一絲涼意,薛錦繡嚇得連忙回頭,見薛永年正看著她,目光順便落在身旁的算盤,賬本和她記筆記的小冊子上,薛錦繡頗有些緊張。

  ——乖乖,眼前這位可是一隻老狐狸了,她不會露出什麼馬腳吧……

  「呵呵,呵呵……」薛錦繡不著痕跡地將小冊子合起來:「爹爹,您怎麼進來也不吱個聲呀。」

  吳媽媽起了身替薛永年倒了杯熱茶後便站在一側伺候。薛永年隨手就將薛錦繡合上的下冊子拿了過來,薛錦繡頭如鬥大,根本就不敢抬頭去看他。只聽到幾聲書頁翻動的聲音後,頓時又沒了聲響。

  薛錦繡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卻見薛永年眨著眼,滿臉笑容看著她。

  ——喂,大叔賣萌是可恥的呀!

  「哈哈哈。」薛永年合上冊子,「你娘說你對打算盤感興趣了我還不信,如今看來,嘖,真不愧是我的閨女呀!」

  又來了…,薛永年同志,您自戀也要有個限度成麼。薛錦繡默默擦擦汗,看來她學算盤的事算是徹底糊弄過去了。

  薛永年饒有興致地看著桌上的賬本,雖然這本賬他已經看過許多遍,「方纔我聽你們好像是在說買牛的事?」

  薛錦繡一愣,呆了三秒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便宜爹的表情怎麼那麼像是「快來問我吧,我什麼都知道哦~」好吧,對於這種事他的確算是專家級人物了。薛錦繡連忙走到他跟前,露出好奇樣:「對啊,吳媽媽說今年初春牛要一百貫了,怎麼會這麼貴呢?」

  薛永年卻不急著回答,只是反問道:「阿秀覺得牛都有什麼用途?」

  「吃!」

  「……」

  好吧,她知道錯了。薛錦繡連忙補充道:「還有耕地用,嗯,主要是耕地的。」

  薛永年總算是從剛才被雷劈中的狀態中回過神來,繼續看著薛錦繡,只可惜薛錦繡想了半天,也沒再說出其他的用途來。

  薛永年放下了賬冊,將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好。耐性解釋道:「今年春天,涼州出現了動亂,許多人害怕漠北人便紛紛逃離。自古戰亂,耕地荒蕪,這牛似乎就沒有什麼用處了。但不要忘了,牛除了用來耕地,還能馱行囊,而且比馬要駝的要更多些。馬匹雖快,但比牛要貴上許多,普通百姓是沒有多少錢能買馬的。倒是可以幾戶人家一起湊錢買頭牛。所以,雖然耕地荒蕪,但牛卻比往日更貴了。」

  薛錦繡聽著連連點頭,腦子裡也轉的飛快,不由接口道:「牛貴了,耕地卻荒蕪了,那是不是這個時候買地就會更便宜呢?」

  「沒錯。畢竟牛能跟著人走,地卻不行了。一旦起了戰火,那就是個死物。」薛永年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小女兒好像在這方面一點都不呆傻。

  而此時薛錦繡膽子也大了起來,雖然周嬤嬤說了她會好起來,可之前由於害怕自己好的速度太快,從而令人生疑。畢竟古人雖然受時代限制對許多事情不太明白,但他們的想像力極為豐富,那麼多的神仙鬼怪可都是古人編造出來麼。還有什麼巫蠱之術,這是多麼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做的傑作啊。薛錦繡可不希望因為自己好的太快,就被人說什麼是因為被不乾淨的東西附體了。

  如今已經過了這麼久了,眾人都已經接受了一個正常聽話的薛錦繡。那麼現在,就該讓大家習慣一個與其他孩子一樣有著對自己感興趣事兒的薛錦繡。

  薛永年雖然小小驚奇了下,不過心中倒也說得過去。他自小就對生意上的事極有天賦,作為他的女兒,對這些感興趣理所當然。也許阿秀就是那故事裡所說的笨鳥先飛?咳,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對對對,怎麼能用笨鳥來說自家閨女呢!薛永年又打量了一下薛錦繡,——胖鳥兒還差不多!

  跟著吳媽媽學了一上午,薛錦繡覺得自己也該活動活動了。目送了薛永年離開後,便帶著瓊枝到花園子裡散步透氣。

  此時接近晌午,眾人都在為午膳忙碌著。花園子裡除了她這位閒人,倒也空蕩。薛錦繡站在樹下看著怒放的紅梅,對瓊枝道:「這梅花真好看,折幾枝拿回去吧。」

  瓊枝拗不過她,只好去找了花匠。薛錦繡自個兒在園子附近裡溜躂,突然聽到了一絲絲哭泣聲從假山後傳來。

  薛錦繡眼皮子挑了挑——這場景忒熟悉了!

  上次這個時候,她知道了涼州被屠城了。這一次……

  薛錦繡默默唸了一聲菩薩保佑,正準備繞道假山後,誰料那人自己跑了出來。見著有人在這裡,顯得很詫異,只是不等薛錦繡說什麼又飛快的跑了!

  薛錦繡愣愣地站在原地,不遠處傳來了瓊枝的聲音,連忙回到梅樹旁。瓊枝見她有些失神,不由問道:「怎麼了?」

  薛錦繡露出狐疑狀,頗有些不確定:「我好像看到阿蓉了……」

  「四小姐?」瓊枝也納了悶。薛錦蓉是大房的庶出,當初就是她跟薛錦林一起搶的小阿秀的布娃娃。只是自從周嬤嬤來了後,她就一直深居簡出,不是說身子不爽嗎?

  薛錦繡卻關注到了另一件事——薛錦蓉這位庶出小姐,是不是穿的也太好了?咳,最近跟吳媽媽看賬本,順便也在練眼力。倒不是說薛府剋扣庶出的子女,正相反,無論是主母生的還是姨娘生的,那都是薛府的小主子,吃穿用度一律都是極好的。只是薛錦蓉…好的有點兒過格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10 AM


第四十一章:偶遇


  大年初二的時候方氏便帶著孩子們回娘家。薛錦繡有點緊張,這還是她第一次去見那邊的親戚,萬一認錯了怎麼辦?算了,還是裝死好了,反正還有薛錦顏在,跟著她一起喊人準沒錯。

  馬車裡早就鋪著厚厚的毛毯,角落裡還生著小炭爐,每個人手中也都捂著一個手爐,方氏將女兒們穿戴得嚴嚴實實的這才安心出門。薛錦繡與薛錦顏兩人一向穿情侶裝,今兒外面都是罩著紅色大裘,邊上鑲著白色絨毛。不同的是,薛錦繡的大裘帽子上還垂著兩隻兔耳朵,對此薛錦繡對方氏的審美愛好很有些……嗯,方女士性格還是挺活潑的嘛。

  馬車粼粼駛向方府,路上行人並不多,但路上依稀還是能聽到街邊小攤的叫賣聲。薛錦繡心底癢癢的,來這裡也快半年了,她還從未真正看一眼這古代的集市。想到此處她不免又要抱怨俞淑君所在的馮府位置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馮府處於長陵城一個背街處,那裡十分僻靜,更別談可以撩起簾子看看外面的街市了。以至於每次去,馬車都不會走大路,穿過數條小巷子就到了。

  可現在不一樣啊,薛錦繡偷偷伸出爪子,正打算撩起車簾時,那簾布頓時被一個大手掌給摁住了。吳媽媽搖著頭,表情很堅定。

  薛錦繡不甘心的說道:「我就看一眼!」

  「不可壞了規矩。」

  「祖母又不在這裡!」薛錦繡又小聲道,「阿娘她們也不再,沒人知道的。」

  吳媽媽再次搖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薛錦繡沒法子了,見軟的不行,乾脆就撲到了吳媽媽身上,拽著她的袖子拚命地死搖,耍著無賴:「好媽媽,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嘛——」

  吳媽媽正無奈,突然外面傳來急促的嘶鳴聲。馬車猛地停了下來,薛錦繡趕緊抓著窗沿,連忙掀起了一角,貪婪地看著外面的街景。

  那是一匹毫無一根雜毛的白色駿馬。前蹄高高的跳起,馬背之人全神貫注地勒著韁繩。那是怎樣的一張臉,明明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可那雙眸子卻那麼深邃。充滿力量的雙臂正控制著胯下白馬,身後背著花紋繁雜的箭筒和利箭。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不知為何,薛錦繡腦中頓時浮現了這樣的畫面。少卿,少年已經勒著白馬跳過了那個突然衝到路上的孩子,街上的嘲雜聲頓時將她拉了回來。薛錦繡看的出神,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將簾子越發撩大了些,乾脆探出腦袋往前望了望——果然,薛錦顏小朋友,你幹什麼呢?

  前面馬車裡的薛錦顏全身打了激靈,連忙將簾子放下!薛錦繡嘿嘿笑著,突然一雙大手將她抱離了木窗邊,吳媽媽努力將自己那張胖嘟嘟的圓臉做出猙獰狀,拉長了調子:「小姐——」

  薛錦繡微微低下頭,討好說道:「阿秀知道錯啦,以後不會啦。」可思緒依舊是飄在了外面。沒想到一出門就能看見美男,真是好運氣啊。

  到了方府,薛錦繡緊挨著薛錦顏偷偷瞧了她一眼。薛錦顏同學依舊保持著那副完美到無可挑剔的淑女笑意,薛錦繡卻還記得方纔她可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外面那位騎馬少年。

  給外祖母外祖父拜了年,倆姐妹都得了不少好東西。方家人口簡單,方老太爺只有一子一女。是以薛錦繡她的表姐妹們並不多,也只有舅舅家的表姐玉清和表哥方旭。這種簡單的家庭結構,薛錦繡十分嚮往。

  薛錦繡跟著薛錦顏身邊,一等離開了長輩的視線,就開始逗她:「阿姐,剛才在馬上你怎麼也撩起簾子了?」

  薛錦顏嘴角微微抽搐:「那麼大的動靜,我以為馬車壞了。」

  「哦……」

  哦什麼哦啊!薛錦顏看著身旁的小豆丁這副鬼頭鬼腦的模樣就知道她沒安好心,乾脆就直說了:「以後你見著他繞遠著點。」

  「欸?」薛錦繡頗為詫異:「阿姐你認識?」

  薛錦顏又恢復到了平靜的面容,用著波瀾不驚地聲音回道:「他就是今年夏天要娶阿瑜過門的葉侯府公子,葉莫辭。」

  「!!!!」這真是多少個臥槽都不足以形容的心情啊!

  薛錦顏低頭看了一眼豆丁,無奈搖搖頭,伸出手將她不自覺間張開的嘴巴給闔上。

  薛錦繡還沒有從震驚中走出來。方纔她姐姐說了什麼?那位美少年就是她未來的大姐夫?!薛錦瑜那丫頭真是撿到寶了!

  倒不是說薛錦繡對葉莫辭一見鍾情的,只是你的死對頭突然有一天領著一位高富帥在還處於單身狀態你面前耀武揚威時,那種感覺……

  薛錦繡不由地又深深看了一眼薛錦顏一眼,她姐姐的忍功,真是一流!!但如果她知道薛錦顏心裡的念頭,那她肯定就不會這麼想了。

  ——這種門第間的差距,丈夫又生的這般長相,以後光是後院裡想爬床的丫鬟就夠薛錦瑜喝一壺了!

  說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但人總得找個讓這種負面情緒消散掉的辦法。薛錦顏心裡那麼想想,也就好受些了。當然最後還是要將這一切交給時間去解決吧,別人過得再好也羨慕不來,唯有讓自己的心胸變得寬闊些,這日子才過的下去不是。

  「阿顏,阿秀,你倆在後面磨蹭什麼呢!」是玉清表姐的聲音。薛錦顏伸出手拍了拍臉,讓自己盡量冷靜些。薛錦繡代為嚷道:「這就來!」

  玉清已經訂了親了,夫家沒多少錢財,但男方卻是一位年輕秀才,還是一位小有名氣的秀才。在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商人對讀書人都十分敬重,哪怕他們並不富有。

  「快來快來,我讓丫鬟之前考的紅薯應該已經好了。」玉清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去將紅薯拿出來,誰料外皮太燙,驚的她連忙縮回了手捏到耳朵上。

  薛錦繡見她這毛毛糙糙的樣子,不由脫口道:「其實玉清表姐應該認識一下俞姐姐的,你們肯定有的聊。」

  此時玉清身邊的丫鬟已經幫她剝好了一個紅薯,她正津津有味的吃著,聽得此話不由抬起頭,嘴角還帶著一粒殘渣,茫然地看著她:「那是誰啊?」

  薛錦顏哪裡聽不出薛錦繡的言外之意,不由瞪了她一眼,對玉清解釋道:「我新結交的朋友,馮府的表小姐。」

  「噢噢噢!就是那個……那個……」玉清「那個」了半天,硬是沒有說出下文,薛錦繡等的都要急死了,玉清眼前一亮,立刻道:「就是府裡甜食做的特別好吃的馮府嘛!」

  所以,您是憑借吃食來記得別人的麼?

  玉清吃完了一個烤紅薯,喝口茶,滿意地呼出一口氣。起身對薛錦顏姐倆神秘兮兮問道:「你們可知在這長陵城最愜意的四件事是什麼嗎?」

  姐倆對視一眼,默契搖頭。

  玉清起身,負手而立:「春賞海棠品清茶,夏看蓮花吃冰食;秋來黃酒就小魚,冬日熏鍋暖洋洋。」

  「……」薛錦繡默默別過頭,誰能告訴她,一向都是惡毒女配性質的表小姐,為毛此時會是個吃貨!還暖洋洋呢,怎麼不來個灰太狼呢!

  薛錦顏也終於忍不住了,雖然她一直都知道自家表姐的德行,可沒想到隨著年歲的增長,玉清這幅德行絲毫沒改,反而變本加厲。不由開口道:「表姐,你就沒想過若是這樣吃下去,到時候胖了,嫁衣怎麼辦?」

  玉清腦中壓根就沒想到那事,隨口就道:「改唄。」

  薛錦繡/薛錦顏:您老想的真開……

  玉清見這姐妹二人神情一模一樣,不由伸出手,捏住對面的兩張臉,笑道:「在家裡做姑娘時是最自在不過的時間,等嫁出去了,若再想今日這般烤紅薯吃,都怕是不能。何苦現在就要開始苦著自己呢。」

  薛錦顏心頭一震,玉清可是快要出門子的人了,心中有些歉意:「表姐……」

  「奇怪,怎麼不見表哥?」薛錦繡適時的歪樓。

  吃貨的心一向都很寬廣,否則也裝不下那麼多的美食。玉清自然也沒在意方才薛錦顏她們的話,「在粥鋪施粥呢。今年從涼州那邊逃來的人不少,粥鋪那邊得要個主事的過去盯著,免得生亂。」

  凡冬日過年前後裡,方府都會在城門不遠處設粥鋪,救濟窮人。只是一想到涼州……薛錦繡打了個寒顫,希望這個冬天能過去的快些吧。

  突然,屋外漸漸喧鬧起來。玉清有些納悶,剛準備遣人去問問時,方旭帶著一身的風雪直接進來了。玉清連忙退了幾步,呵斥道:「若是凍著了我的蘭花,就要你好看!還不去換身衣裳再過來!」

  方旭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哦」了一聲。見著屋裡還坐著兩位小表妹,不過大家都這麼熟了,也就不用行什麼禮。方旭直接從懷裡掏出兩個精緻的小玩意遞了過去,薛錦顏姐倆得了好處,也就坐在一旁默默看戲,準確說看玉清單方面跳腳。

  「哎哎哎,有你這麼當哥哥的麼!」玉清見趕不走方旭,也只好坐了下來。倒不是說方旭身上的那點寒意真能將她的蘭花怎麼著,只是玉清自己有點輕微潔癖,見不得別人髒兮兮地就到她的屋子裡來。雖然方旭只是有些風霜,離髒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方旭剝了一個橘子,吃到一半,突然開口道:「阿顏,你們真的與葉侯府結了親家?」

  薛錦顏還在研究方旭送的九連環,聽得問話,沉默的點點頭。

  方旭不由蹙起了眉頭。

  玉清見他這模樣,不由問道:「怎麼了?你是不是遇著什麼事了。」

  方旭呵呵冷笑了一聲:「那個姓葉的也不知發的什麼瘋,來城門口找粥鋪的麻煩!」

  薛錦繡愣了一下,順口就道:「葉莫辭?」

  「不然還能有誰!」方旭最見不得這種官家少爺,那些人只會用最鄙夷的目光來看他,就因為他是商戶之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13 AM


第四十二章:緣由

  葉莫辭去特意找方家的麻煩,薛錦繡覺得有點稀奇。葉侯府在這長陵城一向眼高於天,若不是必要場合,一般是不會去主動與商戶打交道的,怎麼可能主動去找方家的麻煩呢?更何況,方府在城門口施粥,這可是大善事呀,難不成葉莫辭被自己要娶薛錦瑜的消息刺激的腦袋進豆漿了?

  薛錦顏也感到有些不對勁,立刻問道:「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那位葉公子我雖不曾見過但也有所耳聞,並不是那種故意找茬的紈褲子弟。」

  方旭冷哼了一聲。他自幼對讀書不感興趣,方老爺也不勉強他,方旭喜歡走南闖北做買賣也就隨他去。是以方旭二十來歲卻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對一般的官家子弟的也能一笑而過,只是今天葉莫辭他做的實在太過分!「誤會?若是誤會粥鋪也不會被撤了!」

  「什麼?!」玉清首先被嚷了起來,「我們方府做的事積德行善之事,他憑什麼!」

  方旭將她按了下去:「父親已經去衙門將老周他們領回來。這大過年的衙門裡也沒什麼人,交個幾兩銀子也就是了。只是事情沒弄清楚之前,粥鋪是不能再擺了。」

  「到底是為什麼?」薛錦繡特別好奇。

  方旭苦著一張臉:「粥鋪裡的用來煮粥的米糧出了些問題,老周那些個混蛋,將咱們的好米換成了三年陳米!」

  這……薛錦繡無言以對,這還真是撞槍口了。

  玉清也不嚷了。看起來,這件事的確是他們方府理虧在先。不過竟然被葉莫辭當場給戳了出來,而這是完全可以私下說清楚的,那位姓葉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粥鋪之事,方氏自然也知道了。大過年的出這種事放誰心裡都會有個疙瘩。更何況薛府跟葉侯還有方府都結著親家,葉莫辭這般不留情面,真可算是拐彎抹角的打了薛府的臉!

  方氏只好道:「要不我回去問問,估計是葉公子還年輕,不曉得輕重吧。」

  方老太爺無謂地笑了笑:「你別瞎攙和。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大哥已經去衙門領人了。」看了看天色,又催促方氏快點回府,免得惹孔氏不痛快。

  薛永年跟方大老爺一起去了衙門,方氏便帶著孩子先回去。回了薛府,眾人換了家常衣裳後便聚在了二房主屋等薛永年回來。

  薛錦顏抱著手爐,有一搭沒一搭的用手指勾勒著套在手爐外面錦布上的花紋。薛錦繡卻已經有些疲倦地將自己蜷成一團,窩在榻上睡著。方氏揉了揉額頭,無奈道:「叫她不要等了,偏不信。」喚了吳媽媽,「將阿繡抱回去睡。」

  薛錦繡掙扎了一下,卻敵不過睡意,打了個哈欠後也就安安靜靜仍由吳媽媽抱回她自己屋了。

  薛錦顏看著茶杯出神,方氏回頭對她說道:「你也去睡吧。」

  薛錦顏卻彷彿沒有聽見一般自言自語:「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你說誰?」

  薛錦顏一字一頓,清楚說道:「葉莫辭!」

  方氏微怔——薛錦顏的情緒好像有些不對勁!連忙道:「他是怎樣也與我們無關,說到底也是方府理虧在先。」

  「不!」方氏的聲音好像一瞬間將她從遠方拉了回來,薛錦顏猛地抬起頭,「舅舅府裡粥鋪的老周女兒以前見過,他一直都待在粥鋪,用陳米偷換新米的事情以前肯定也有!可為什麼偏偏是現在被葉莫辭給戳穿!他是故意!他一定覺得娶了咱們薛府的女子侮辱了他的家門!所以才會用這種方法來發洩!」

  薛錦顏覺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有些嫉妒薛錦瑜能夠高嫁,另一方面卻又十分厭惡葉侯府那高人一等的態度!她知道自己這樣十分不好,可她卻依舊控制不住那些想法。

  「公子,咱們今兒是不是做得有些過了?」向山小心翼翼地看著葉莫辭的側臉,自從與薛府大小姐定親後,他就再沒見過自家公子有過舒心的時候了。

  葉莫辭正擦著那柄大彎弓的弓背,淡淡道:「你覺得呢?」

  向山打了個激靈,他一直伺候葉莫辭,自是知道他的性格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連忙道:「公子做的對!那方府打著做善事的名頭卻將鋪子裡賣不出的陳米拿出來糊弄事兒,要不怎麼說無奸不商呢!」

  「商人逐利,若不是有朝廷律法約束,他們就會更加無法無天。難得做個善事都能有渾水摸魚之人,就更別談那些人平日裡的言行了。」葉莫辭目光漸漸冷了下來,猛地拉開彎弓,「嗖——」利箭牢牢釘在遠處靶心上!

  因為與薛府訂了親,所以他不可避免的對商人這個群體產生了興趣。世人都道商人無奸不商,未來的妻子出生在這種家族裡,不得不讓人對她的品行感到擔憂。正因如此,葉莫辭才會去城門看看城中素有善名的富商方府的行事,誰料……

  葉莫辭自嘲的笑了笑。就算那位薛大小姐人品不佳,他難道還能悔婚不成!

  「難怪我說今年怎麼沒有看到方府在城門口的粥鋪了。」初九時俞淑君帶著安哥兒一起來到薛府與薛錦顏聚聚,正好就談到此處。

  薛錦繡不由問道:「今年?難不成俞姐姐往年也見過?」

  俞淑君笑道:「是表哥說的,他說往年方府都會設粥鋪的。只是沒想到,哎……」

  薛錦顏冷哼了下:「有什麼可歎氣的,那個人就是……」話未說完,旁邊的巧月就猛地咳嗽了好幾聲。薛錦顏尷尬地閉上嘴,少頃,又道:「阿秀,你不是說有東西要給安哥兒看麼?」

  薛錦繡癟癟嘴——我就知道你跟俞淑君有姐妹私房話要說。

  這倒是有些誤會了,畢竟薛錦繡外表年紀還小,薛錦顏的牢騷話,實在是不太適合薛錦繡小朋友聽。薛錦繡也知道要給她姐一些空間,也就乖乖帶著安哥兒去了自己那邊。

  安哥兒是第一次來到薛府,目光不由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般奢華的擺設,他還從未見過。

  薛錦繡是會帶孩子的,但對於安哥兒這種極有個性的小鬼,她還是感到有些頭疼。好在過年裡收到的小玩意不少,乾脆通通拿了出來讓安哥兒挑著玩。

  「這是九連環。前幾天方旭表哥送的,解了好幾天,還是沒解出來,嘿嘿。」薛錦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遞到了安哥兒眼前:「要不你來試試?」

  安哥兒默默接過,到真的全神貫注地解起來。薛錦繡鬆口氣——看,帶小朋友玩也不是很有難度嘛。她知道安哥兒不喜歡別人一直看著他,所以便坐到一旁,拿著算盤繼續算吳媽媽前幾天拿來的賬本。

  這些賬本所記賬目都不難,純屬是吳媽媽見薛錦繡對珠算很感興趣便給她找的一些實例,讓她算著玩。

  安哥兒被那算盤的清脆聲音給吸引了,正好手裡的九連環也解開了,便默默地放在薛錦繡眼前,專心致志地看她打算盤。

  薛錦繡頓了一下,目光移在了那解開的銀環身上,頗為詫異:「你解開了?你什麼時候解開的?」

  安哥兒卻也只是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薛錦繡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做個魔方給他玩的,唔……這個很可行啊,魔方又不是什麼高科技,找個木匠描述一下,應該是可以做出來的!

  安哥兒見她突然不動了,終於出聲問道:「你會算賬?」

  薛錦繡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安哥兒居然主動跟她說話了!!這應該是第二次吧……

  「嗯!對!」薛錦繡有點小激動,將桌子上堆著的小玩意通通扒到一旁,將賬本放在安哥兒眼前:「你看這些很有意思的。以前一百文能夠買一隻兔子,現在只能買到一鬥蕎麥。倒不是因為蕎麥便宜,它一直都是這個價錢。只是因為那個時候,兔子多了些,所以只需一百文就能買到了,現在可不止這個價錢了。」說到這裡,不免又提了一句,「我姐姐應該是和俞姐姐說舅舅家粥鋪的事情呢。你可別誤會,我舅舅是個好人,每年都施粥,如今米價貴了,難免有些疏忽。」

  安哥兒看了她一眼,「陳米。」

  薛錦繡歎口氣:「我就知道你們會這樣想,用陳米糊弄老百姓,還能落到個好名聲。」說著,看著安哥兒道:「你是不是也覺得舅舅他們做錯了?」

  安哥兒沒說話,不過薛錦繡從他的表情能夠看出,他也不認可方府的做法。雖然安哥兒跟這方府沒關係,不過那畢竟是她的舅舅,而俞家姐弟又與他們二房是好友,薛錦繡不希望因此此事讓俞家姐弟認為二房或者方府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

  「可你想過整個長陵城有多少新米,多少陳米,以及多少逃難而來的災民嗎?」薛錦繡不由嘲諷地笑了笑:「一斤新米能夠換到三斤陳米!可一斤新米只能讓人覺得味道不錯,但三斤陳米卻能讓他們吃到飽。葉侯府的那位公子,只知道要對災民好。可惜啊,生在那樣的人家,又怎麼會知道這些柴米油鹽的事呢。」方府的老周用陳米換新米,固然是為了中飽私囊,但這做法導致的結果…單純的對錯,似乎也不能去評價了。

  薛錦繡辟里啪啦說的一大堆,猛然記起好像有點不合時宜。小心翼翼看著安哥兒,誰料這哥兒們又埋頭玩著手旁的小玩意去了。

  直到俞淑君帶著安哥兒告辭,薛錦繡還是沒能聽到安哥兒再說第三句話。薛錦繡覺得她可以為自己定下一個目標,每見安哥兒一次,爭取讓他能多說幾句,哪怕是比上次多一句,這也是一個不小的勝利成果呀!

  俞淑君與薛錦顏說了一晌午的話,本來有些擔心安哥兒,見他與薛錦繡相處還可以,也就安下心來。

  「以前總是聽說薛府六小姐不愛說話,甚至…」俞淑君覺得這麼說有些不合適,但還是低聲道,「說是患了癡傻之症吧……」

  「她不傻。」

  「我知道,阿秀是挺乖的…」俞淑君說到一半,頓時瞪大了雙眼——她剛才聽到了什麼?她弟弟竟然開口說話了!這貨可是個據了嘴的悶葫蘆啊,而且說的還是別人的事!俞淑君等了好半天,可惜安哥兒說了那三個字後,便再沒後文了。

  俞淑君歎口氣,喃喃道:「真不知你這怪性子到底是跟誰學的,阿顏總說她妹妹也不愛說話,可阿秀縱使不說話也比你要乖巧些。哎,我要是有個妹妹該有多好啊……」說著,看著安哥兒依舊是默默地坐在一旁,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14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4 12:51 AM 編輯

第四十三章:敵意

  涼州的這個冬天,比預料中的要好過許多,城中凍死人的數量竟然比往年還要少。街上不復以往熙熙攘攘,但也少了衣衫襤褸的乞討之人。究其原因,原來是薛家米鋪向涼州四周的裡正那裡早早送去了棉衣,更是在四處城門全部設了粥棚。

  「都說薛家豪富,沒想到竟然還有如此善心。」街道不遠處的拐角裡,停靠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簾被掀開一角,一位婦人正端坐其中。

  「兒子還聽說,這位薛二老爺還將城中原本商戶的鋪子全都買了下來。」

  「哦?」婦人微微挑眉,「這倒是奇怪了,別人都要趕著賣,他卻是趕著來買。」

  那少年大約十六七歲,眉眼間細細看去竟與安哥兒有五六分的相似。「涼州靠著漠北,這裡可不是什麼太平地帶。在這裡開商鋪,還要時刻擔憂著被搶,所以自從三月以後原先的商戶們早早將田地鋪子變賣了,因為急著出手,這價錢自然不會很高。薛二爺倒也是個怪人,當初他來涼州進香料,在漠北人的屠刀下走了一道鬼門關,還是被爹爹的騎兵所救。沒想到他居然還有膽子在咱們涼州做買賣。」

  婦人看著少年那張意氣風發的臉,不由笑了笑:「怎麼我聽你這語氣好像還對那位薛家二爺十分佩服了?」

  少年神色從容,目光卻銳利無比:「大哥素來看不起商人,我卻不見得。若沒有幾分膽色,怕是也成不了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古語云:『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可惜大哥卻總不能明白這個道理。」

  婦人微微一哂,伸手拍了拍那少年的手背:「每個人的看法不同罷了。不過這位薛二爺到也是有幾分本事,淑君給我信中提了他的女兒,好像是叫阿顏吧……我真沒想到,竟然還有小丫頭能夠與淑君玩倒一塊去。」

  少年被婦人這番話給逗樂,不由道:「阿娘,哪有像你這樣說自己女兒的!三妹要是聽到,肯定又要鬧騰了。」

  「她鬧騰,我看你才是鬧騰!」婦人臉上笑意不減,可少年不由地坐直了身子,背脊處有些寒意。

  「那薛家再有本事,若沒有你的書信,那些裡正就真的會接受他們的棉衣嗎?這城門口的粥棚怕是也不會擺的這般順利吧。」少年正欲說些什麼,婦人又道:「也罷,這原本也是為了百姓做的好事,我便不追究。但你也要記著自己的身份,給像薛家這樣的商戶行個方便也無妨,但切不可與他們廝混在一起!否則,你父親的軍棍打下來,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啦知道啦。」少年嘴裡答應的飛快。可惜,他這樣的年紀,正是年少風發,叛逆著呢。

  長陵城中,薛永年也正在聽著涼州那邊來的消息。李貴站在書桌不遠處,比起第一次來,此時他神色間坦然了許多。薛永年默默地打量著他,看來是跟著趙掌櫃歷練了一段時間,硬是將這小子給帶出來了。

  李貴滔滔不絕地講著,目光又偷偷偏到了薛永年身旁的小豆丁身上。好像又長高了點,但這都不重要,關鍵是誰能告訴他為什麼這位豆丁手上會多出一把精緻的小算盤?為什麼他一邊說,那個小豆丁還在一邊打算盤?這難道就是具有薛府特色的帶小孩方法?

  李貴說完了,薛永年滿意地點點頭:「回了你們掌櫃,辛苦他了。之後的事情要多上心些。那位俞二公子要多留些心,不過現在也不要與他太過親近了。」

  待李貴走後,薛永年見薛錦繡還在扒拉那把算盤,不由會心一笑。這把金子打的小算盤是他送給薛錦繡的,裡面的算珠則是紅珊瑚所制。普通的算盤對薛錦繡來說太大了些,他的女兒,自然要用最好的器物。

  「怎麼,還沒算完呢?」薛永年做到一旁,喝了口茶,悠閒地靠在椅子上。

  薛錦繡默默哼了一聲——大哥,你當我是用電腦啊,只用輸入數字直接出結果嗎?!李貴說的那麼快,她很想拿一隻錄音筆來記好麼!

  終於,過了半響,薛錦繡算的滿身汗的抬起頭,薛永年吃點心吃的正開心。

  ——世上最拉仇恨的是什麼?一個人專心致志工作的人身邊有一個熱情如火的吃貨……

  「爹爹,你是要將涼州城的全部香料都盤下來嗎?」她可沒有忘記,府裡的一大進項是將涼州香料運到南方販賣。

  「不是要,是已經差不多全盤下來了。」薛永年拍拍手,肚皮有些漲。便起了身,在書房裡走動幾步,活動活動。

  「你知道原因嗎?」

  薛錦繡猶猶豫豫地看了眼薛永年,說實話她有些捉摸不透這位大叔的想法。自從薛永年知道她對算術和看賬本十分感興趣後,就經常帶著她到處轉。有時候甚至會將她直接帶到城裡薛家的商鋪裡轉轉。由於還是小孩子,所以方氏也沒有阻止,倒是薛錦顏有幾次想要跟著去看看卻不行,因為她已經十二了,要學規矩,要學管家。而且薛錦瑜的婚事,多少也刺激到了方氏,所以對薛錦顏的管教不知不覺中還是嚴格了許多。這樣一來她便沒有多少時間能顧上薛錦繡,剛好薛永年就順手接過來了。

  「嗯……爹爹說過,涼州的香料一直都深受京城裡那些貴人們的喜愛,如今涼州局勢不穩,京裡的香料價格也漲了許多。咱們把那邊的香料鋪子全部買下來,可以賺好多錢。」

  薛永年又問:「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旁人為什麼放著這大一塊肥肉不吃呢?」

  薛錦繡順口就道:「因為怕漠北人再來唄!到時候命都沒有了,要那些銀錢還做什麼用。」說著說著,她又開心笑道:「不過俞將軍厲害,漠北人怕他,不敢來的!」

  薛永年終於滿意的點點頭。雖然女兒的話聽著幼稚粗糙,可理卻是說的對了。隨著他帶薛錦繡的時間越久,就越發的覺得自己的女兒在做生意上有著旁人不可及的天賦,甚至說是一種天生的感覺。

  薛錦繡默默擦汗——我也是一不留神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跟五六歲的小孩比起來,她要是沒有所謂的「天賦」,那才是個悲劇!

  從薛永年書房離開後,薛錦繡還在思索著方才的事情。與薛永年接觸的越深,她就越發覺得薛大叔看起來溫溫和和的,可骨子裡卻有著一種狂氣。涼州地勢險峻,一旦被攻破,北方六州府全都會落在草原人手裡,朝廷絕對不可能讓涼州被破!薛永年賭的便是此,趁著城中謠言四起之時以低價買下所有的香料鋪子,壟斷整個涼州的香料市場,這種機會,千載難逢!

  薛錦繡不禁想起自己前世炒股的時候了,偶爾跌了幾塊錢就會趕緊出手。可現在,看看薛永年,這才叫豪氣,心理素質真不蓋得!這位放在現在,那也是正宗的儒商一枚,不知要迷倒多少大叔控啊。

  正走著,突然發現一些丫鬟們腳步匆匆,往福壽堂而去。薛錦繡有些好奇,遣瓊枝去問了一下。

  「小姐,那葉侯府的公子來了呢!就在福壽堂,與老夫人和大夫人以及說了一會兒話了!」

  「哦。」薛錦繡點點頭,難怪這些丫鬟都趕著前面去瞧熱鬧了,那可真是位稀客。不過她沒什麼興趣,也就不打算往福壽堂湊了,還不如去釣魚玩呢。

  「母親知道老夫人喜歡八方客的普陀素餅,特意讓我帶了兩盒來。」

  「你真是有心了。」孔氏笑著讓杜媽媽收下了。「前陣子我聽她好像有些睡不安穩,現在身子可好了?剛巧我這裡得了一些安神的香料,我用著覺得挺好,你拿些回去。」

  「謝老夫人關懷。」葉莫辭說完,便又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孔氏自他進門起到現在一直都在暗中打量,這位葉侯府的哥兒倒是如傳聞那般少了幾分紈褲,如此甚好,甚好啊!

  秦氏更不用說,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順眼。可她對葉莫辭還不太熟悉,又有孔氏在場,滿心的話竟然不知要怎麼說。聽得聊起安神香,立刻接口道:「咱們老夫人這裡的香一向都是最好的,全是從涼州那邊來的。哦對了,你知道涼州現在的情況吧,那裡的香真是越來越難得了。」

  孔氏突然覺得自己胸口悶極了,她怎麼有一個這麼蠢的兒媳婦!這是在向葉侯府炫耀他們薛府豪富嗎?!見葉莫辭臉色依舊平靜,心裡不由暗嘆一聲真是好涵養。為了防止秦氏繼續說出什麼丟人的話來,孔氏吩咐道:「大爺也快回來了,你去看看吧。」

  葉莫辭起了身:「是。」

  薛錦瑜藏在福壽堂的小耳房裡,焦急地等著丫鬟們的消息。終於身邊的鶯兒回來了,氣喘吁吁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奴婢躲在那裡看了好久,未來的新姑爺真是好看極了!那詞兒是怎麼說的?貌若潘安!」

  薛錦瑜拍著胸脯,微微舒口氣:「那他現在呢?」

  「老夫人說大爺回來了,讓葉公子去見見。」

  薛錦瑜心如貓爪,十分想去偷偷瞧一眼,可又害怕被人發現了。鶯兒何曾不知她的想法,連忙柔聲道:「小姐,左右不過五個月了,很快不就能天天見著了?」

  薛錦瑜臉一紅,拿起帕子就佯裝要打她:「你這妮子,竟還來編排起我來!」

  鶯兒與她待久了,也不怎麼怕她,笑道:「奴婢是說錯什麼麼,那小姐為何還臉紅呢?」

  薛錦瑜想見葉莫辭而不得,薛錦繡卻懊惱地摸著自己的額頭——她怎麼就這麼倒霉呀!不是說葉莫辭在福壽堂嗎,怎麼突然出現在蓮花池旁邊了?!還好巧不巧地被她給撞上了。

  葉莫辭無奈的低頭看去。他本就不願來薛府,一路上也是心不在焉,哪裡知道路上突然冒出了一個豆丁,還那麼矮……

  「阿繡!」

  是薛錦顏的聲音。

  薛錦繡回過頭,果然薛錦顏從正從月牙門那裡走來,待她見著葉莫辭時也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便調整好了神色:「舍妹年紀小不懂事,若是衝撞了葉公子,還望海涵。」說著,就將薛錦繡給拉到了身邊。

  葉莫辭淡淡道:「無妨。」

  薛錦顏扯出一個笑意,微微欠了身,便拉著薛錦繡走了。

  見薛錦顏遠去的身影,葉莫辭不由蹙起了眉頭——如果他沒有感覺錯的話,剛才那是…敵意?

  「公子,咱們快些吧,薛家大爺還等著呢。」向山提醒了一聲。

  葉莫辭回過神,「走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15 AM


第四十四章:及笄

  四月的時候,大房的薛錦林及笄了。可惜薛府眾人此刻都在為八月份薛錦瑜的婚事忙碌,這個及笄禮,便不那麼顯眼。

  妾侍的娘家都不能算是正經親戚,薛府自然不會請王姨娘的娘家人來觀禮。秦氏更是乾脆的直接邀了方氏來當薛錦林及笄禮的女正賓,至於女伴兒,府裡的姐妹這麼多,隨便拉來兩個就是了。比起去年薛錦瑜那場聲勢浩大的及笄禮來說,這落差,可想而知。

  薛錦蘭倒是顯得比任何人都要高興,壓低了聲音說道:「還以為她那麼巴結薛錦瑜能得了什麼好處,如今看來……呵呵,真可謂是個笑話啊!」

  誰料正巧薛錦林走了過來,聽到她這話,皮笑肉不笑的哼了聲:「怎麼,蘭妹妹的身子好些了?不是病了一個冬天嗎?蘭妹妹身子弱就該多多休息,免得到時候自己的及笄禮還病在床上,那真是無論多威風都耍不起來了啊。」

  「你!」薛錦蘭本來就沒有薛錦林那樣伶牙俐齒,一時間也不知要反駁些什麼。

  薛錦林又道:「姐妹之間應該和睦相處,我與阿瑜姐姐玩得好,你就說我巴結,你這是在挑撥我們之間的姐妹情嗎?!」

  薛錦蘭說不過她,側頭正好見著坐在一旁吃點心的薛錦繡,連忙道:「阿林姐姐這話我可不明白了。阿繡,你說我是那種歹毒之人嗎?」

  薛錦繡被噎了一下,咳的驚天動地。不遠處正與秦氏聊天的薛錦顏也不由側目過來,目光銳利地將薛錦蘭二人掃視了一遍。

  薛錦林頓時笑了笑,聲音大了些:「蘭妹妹真是病糊塗了。正巧今兒是我的及笄禮,怎麼說也算是一件喜事,給你沖沖,也算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一點心意。」又喚了丫鬟,「給六小姐上一杯花茶,春天的花茶正是清香,阿繡妹妹一定喜歡。」

  秦氏含笑點頭道:「都是大姑娘了,阿林這般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薛錦林裊裊走去,朝秦氏行了禮:「都是夫人教導的好。」

  秦氏道:「凡為女子,以和為貴,孝順為尊。一茶一水,笑語忻然。當說則說,當行則行。莫學愚婦,不間根源。總之,女子應當以柔弱謙卑為美才是。」

  薛錦林連連點頭:「夫人說的是。」

  遠處椅子上的薛錦繡緩緩打了個哈欠。又是陰奉陽違的一套,你敢說你也是這麼教的薛錦瑜的嗎?

  自定親之後,薛錦瑜的行事比往常收斂了不少,可那高人一等的神態也總是流露在外。將禮物給了薛錦林後,便懶洋洋地說道:「難得聚在一起,阿林你就帶著妹妹們一塊兒玩吧。那池子裡的魚長得挺好,不如去釣魚如何?」

  薛錦林問道:「阿姐你呢?」

  薛錦瑜笑了笑:「我就不去了。周嬤嬤說這些日子讓我少走動,多養養身子。」說罷,看了一下四周,府裡姐妹個個都注視著她,薛錦瑜覺得頓時爽快極了,柔聲道:「前些日子學規矩可把我給累著了,不能陪你們玩,妹妹可別怪我呀。」

  這下薛錦繡倒沒被噎著,但薛錦顏腦袋上已經要冒青煙了。薛錦林好像沒什麼事兒,回頭問了一下,見大家都沒意見,便吩咐丫鬟下去準備了。

  薛錦繡一向是自娛自樂習慣的,腦海中已經從釣魚飄到了今天的晚膳。跟著身邊的小丫鬟連翹嘀嘀咕咕:「若是我釣著了大魚,今天就給你們加餐。」

  連翹是才從使粗等丫鬟升到的三等,對於薛錦繡,她總有些說不清楚的感覺。上次冬兒的事情對她來說印象太深刻了,彷彿冥冥中有一股看不見的手在暗中掌控著一切。不過連翹知道,想要在大宅子裡好好活下來,有時候選擇忘掉一些事,自己會過的更快樂些。

  「你說是做魚湯呢還是紅燒呢?」

  連翹舔了舔嘴唇:「做魚湯吧,能做一大碗呢,大家都能喝。」

  突然,一個飄忽的聲音傳了過來:「裡面放點糖就更好了。」

  薛錦繡默默偏過頭——偷聽別人說話是不道德的,薛錦顏童鞋!

  連翹見薛錦顏走了過來,連忙閉上嘴巴,老實的跟在薛錦繡身邊。

  到了涼亭時,丫鬟們已經將漁具都擺好了,每個人還各撐了一把大紙傘,應該是專門為出門踏青做的,那傘上的花樣都十分漂亮。薛府湖邊都種著柳樹,微風徐來,飄揚的楊柳讓人心緒也漸漸平靜下來。

  薛錦繡挑了一處地方,見薛錦顏又飄了過來,立刻一本正經地說道:「阿姐,這次我可不能帶你玩。你見哪個釣魚的都聚在一起呢,你把我這邊的魚釣走了怎麼辦?」

  四周丫鬟憋笑憋的痛苦。薛錦顏嘴角有些抽抽,最後乾脆就點了點薛錦繡的鼻頭:「人小鬼大!我還不樂意跟你玩呢!」

  見薛錦顏要走,薛錦繡又嚷道:「說好了啊,阿姐你釣的魚都歸我,我的依舊是我的!」

  薛錦顏腳下一個踉蹌……

  雖然魚池很大,但到底大家也沒有坐的很散開,畢竟釣魚倒是其次,姐妹之間一起聊聊天打發下時間才是重要的。由於最近府裡薛錦瑜太出風頭,竟意外的讓大房和二房的其他人相處的比以前要和睦。也就是薛錦蘭會偶爾會說幾句,但大多時候都被薛錦林立刻回擊了,薛錦蘭見二房的兩個錦都不幫她,覺得也沒甚意思,乾脆就安心釣魚起來。

  薛錦繡專心致志地盯著水面,她已經吩咐瓊枝去廚房打招呼了。連翹更興奮,因為小姐說了,若是釣的多,就直接分給她一條,誰也不能跟她搶。

  放了魚餌後,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遠處的薛錦林已經釣起來了一條,薛錦繡這邊還沒開張。她乾脆起了身,跑到薛錦顏身旁,趴在她背上咬耳朵:「阿姐,你要是釣得多,不如咱們給俞姐姐他們也送一條去?」

  薛錦顏眼皮子微跳:「怎麼,你對她倒是挺上心?」

  「過年的時候她不是送了我許多東西嘛,咱們禮尚往來啊。」薛錦繡小小聲說道。

  薛錦顏面不改色:「可後來她帶著安哥兒來咱們府的時候,不也送回去了嗎。你這丫頭,到底起的什麼心思呢?」

  薛錦繡無奈歎口氣:「阿姐你真笨!可以藉著由頭出府去玩嘛!自從過完年,這都多少個月了,除了去了一次舅舅家,就再也沒出府了!」

  「欸?」薛錦顏手一抖,魚線動了動。巧月高興的嚷道:「魚咬鉤了,快拉快拉。」

  薛錦顏起了身,巧月已經將魚竿接了過來,她力氣大,一條活蹦亂跳的鯉魚頓時離了水面。

  「行,就按你說的辦,咱們給俞姐姐他們送魚去。」薛錦顏笑著看著木桶裡的鯉魚——免得在府裡整日見薛錦瑜那張臭臉!

  薛錦繡也是這般的想法,這段日子一直到薛錦瑜出嫁,她姐姐薛錦顏的神經恐怕都是繃著的,能讓她輕鬆一點也是好的。

  姐倆正說著話,丫鬟們已經端著銀耳蓮子羹送來了。突然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傳來,只聽得薛錦蘭驚訝道:「阿蓉你怎麼了?」

  薛錦蓉連連擺手,過了好一會兒,總算是順過氣來:「沒事兒,一不小心嗆著了。」

  許是大家都很久沒有見到她了,薛錦蘭關切道:「聽說妹妹病了,現在看起來臉色的確有些不好,看起來像是體虛之症,可吃了什麼藥嗎?」她自幼體弱,可算得上是久病成醫了。

  薛錦蓉微微點頭:「大夫來看過了,沒什麼大礙。多休息就好。」

  二人說了幾句,薛錦蘭的魚竿動了動,便又沒了聊天的興致,趕緊起身撈魚了。薛錦蓉拿出帕子輕輕擦了擦額頭的汗,那半碗銀耳羹卻是再也吃不下了。讓丫鬟遞了一碗水,從懷中的小盒子裡拿出一粒藥丸,化開喝了。過了會兒,許是胸口平順了許多,薛錦蓉長長舒口氣,突然感到一道目光正注視著自己,薛錦蓉猛地抬起頭,不遠處的薛錦繡正專心致志地盯著湖面——難道,是她多心了?

  薛錦繡緊張地看著湖面,她的脖子啊,差點就被扭斷了。不過話說回來,總感覺薛錦蓉有些怪怪的。

  眾人均是滿載而歸,許是釣魚正能平靜心神,臨告別時,薛錦顏倒是對薛錦林說:「改明兒得了空,不如開個全魚宴,也別請別人,就咱們姐妹幾個來,你看如何?」

  薛錦林饒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著應了。

  往二房院子走時,薛錦繡似有無意道:「我見阿蓉姐姐有些精神不振,她吃的是什麼藥啊?」

  這個薛錦蘭在行,立刻道:「我看了,的確就是安神的藥丸。」說著,略一遲疑,「阿蓉原本可是個活潑性子,不過就是病了一場,今兒見了倒是轉了性了。要知道,去年這個時候,她還和阿林一起要了咱們阿秀的……」

  「夠了!」薛錦顏掃了她一眼,「過去的事休得再提,姐妹之間有些小吵鬧都是常事。」

  薛錦繡暗暗呵呵了兩聲,薛錦蘭用的是「要」還是含蓄了。

  回到院中,二人便與薛錦林分開了。薛錦繡想了想,決定還是與薛錦顏說出那次在假山後遇見薛錦蓉的事好了。

  果然,薛錦顏也有些詫異:「這倒真是奇怪了。阿蓉一直都很得大伯的喜愛,有時候連阿瑜都會被她比下去。」

  薛錦繡反正沒有任何思想包袱,乾脆就是漫天想像:「我今天瞧她臉色蒼白,是不是受了什麼驚嚇呀?我做噩夢後,就會這樣。」

  「驚嚇?」薛錦顏冷笑,「還有什麼能嚇著她的。」她雖然不讓薛錦林說出來,但不代表她忘了當初大房兩個庶出欺負薛錦繡的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16 AM


第四十五章:習武

  關於薛錦蓉的異常姐倆也沒去深想,估計八成也是大房裡的一些陰私之事,相較起來,姐倆還是更關心今晚的魚湯味道如何。

  在貫徹薛錦顏的指導方針下,小廚房裡的廚娘在魚湯裡不斷加了醋,又加了糖。薛錦繡喉嚨處咕嚕了一下——這還能喝嗎?終於待魚湯煮好後,薛錦繡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勺,視死如歸地抿了一小口進去,待魚湯滑過舌尖,薛錦繡很是驚奇:「味道還不錯啊。」

  薛錦顏得意的哼了聲:「醋掩蓋了魚的腥味兒,糖讓魚的鮮味兒更濃。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呢。」

  薛錦繡吐了吐舌頭:「阿姐,不帶這麼吹噓自己的哦。」

  薛錦顏瞥了她一眼:「吃魚的時候不許說話!」

  薛錦繡:「……」哎,暴力啊暴力。

  用過晚膳,趁著方氏心情好,薛錦繡將趙媽媽手裡的茶搶了過來,顛兒顛兒地遞到方氏跟前:「阿娘喝茶。」

  方氏唇角微揚,笑道:「你這機靈鬼,又打著什麼壞主意呢?」

  薛錦繡討好地站在她跟前:「阿娘,你看我和阿姐今兒釣了這麼多的魚,還剩了許多。唔……我想送幾條給俞姐姐也嘗嘗。」

  「你倒是有心了。」方氏放下茶杯:「紅袖,你讓廚房裡的娘子挑幾條肥嫩的,送去吧。」

  薛錦繡一愣,連帶著一旁裝作繡花樣的薛錦顏也抬起了頭。姐倆皆瞪著大眼,嘴巴微張,模樣有六七分的相似,只是大小型號上有所區別。薛錦繡立刻就不幹了,連忙到方氏跟前:「阿娘,你說過了,這送禮要得親自上門才顯得有誠意嘛。」

  方氏忍著笑,仍舊是一本正經的神色:「我有說過這話嗎?」

  薛錦顏道:「那就是爹爹說的!」

  「對對對!」薛錦繡連連附和,「就是前陣子爹爹帶我去外面逛鋪子的時候說的。爹爹說,這親戚朋友呀,就要多走動才親近呢。」

  說完,姐倆一起可憐巴巴地望著方氏。方氏微搖著團扇,笑盈盈道:「得了得了,不就是想出去玩麼。便准了你們了,否則和你們爹爹比起來,我這個做娘的反而成了惡人。」

  「怎麼會呢,阿娘最好了。」薛錦繡趕緊拍馬屁。

  方氏本意也想讓薛錦顏鬆快兩天,畢竟這段日子她也發現自己將女兒逼得有些緊了。

  得了假,姐妹倆便給馮府遞了帖子,俞淑君也閒著快要發霉了,正打算要請她們來了,如今看到了名帖,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頭,早早的就在府裡收拾起來。

  去馮府算是輕車熟路了,薛錦顏對這樣的散心方式感到很滿意,薛錦繡卻坐在馬車裡琢磨著下次能不能去更開闊點的地方。古代大家閨秀就是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真是活生生把人給逼成了奼女。雖然薛錦繡穿越前也算是個半吊子的宅,但那是屬於隨心所欲型的,她想出門就出門,想逛街就逛街。以前攢攢錢還能出個遠門玩,如今成了富二代,連出個門都要打報告!如今……哎,真是一把辛酸淚啊。

  馮府還是和以前一樣,沒多大變化。只是這一次,安哥兒卻沒有跟在俞淑君身邊。薛錦繡有些好奇,俞淑君大約猜到了她的心思,不由道:「安哥兒就在府裡呢,不過現在要跟著師傅學武,怕是不能像以前那樣陪著阿繡你玩了。」

  薛錦繡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什麼叫陪著她玩啊,安哥兒一直都是屬於自娛自樂的好麼!以前一個小玉球能讓他玩上個半天,後來一個九連環同樣如此。唔,薛錦繡摸了摸腰間的小荷包,臉上浮現出一抹賊賊的笑意,這次她帶來了一個新玩意。

  「安哥兒要開始習武了麼?」薛錦顏倒是有些詫異,「他還小吧。」

  俞淑君一副就屬你懂我的眼神看著她,同樣感歎道:「可不是嗎!不過師傅說就是要從小練才行,我見他好像也學的挺開心的,就隨他去吧。」

  薛錦繡腦中已經開始浮現各類不著調的武功:九陽神功,九陰真經,六脈神劍,凌波微步,癸花點穴手……

  「能去看看麼?」薛錦繡眨著大眼睛,頗有些好奇。

  俞淑君大方道:「跟我來。」

  四月份的天,還不算太熱。不過安哥兒已經在太陽下紮了半個時辰的馬步了,汗珠順著額頭滑向下巴滴落在地上的……宣紙上?

  「那是做什麼?」薛錦眼頗為納悶。

  俞淑君神色有些扭曲:「這是規矩,要等地上的張紙全部被汗水打濕了,才能休息。」

  「啊?!」薛錦繡嚷了一聲。誰料聲音太大,驚動了那邊的師徒二人,安哥兒身旁那個高大個子側目過來,薛錦繡連忙又竄到假山後面了,透著假山的小洞,悄悄看著。

  薛錦顏頗為無語地看著她,單手又將她從旁邊拽了出來。薛錦繡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兩聲。俞淑君已經走了過去,對那高大個子說道:「陳頭兒,今兒難得有貴客到訪,不如讓安哥兒隨我去換身衣裳吧。」

  陳頭兒目光深沉地看著不遠處的姐妹二人,兩個錦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臟慢了好幾拍。那是一張怎樣的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眼角一直蔓延到了下巴頦,如蜈蚣一樣爬在半邊臉上。饒是薛錦顏再鎮定,也不由地偏過頭了。而薛錦繡更是將什麼禮數統統拋到了九霄雲外,早早地就將目光移開了。

  陳頭兒卻毫不在意,他早就習慣人們看見他的模樣後的反應。只是看著烈日下的安哥兒,什麼話也沒說。奇怪的是俞淑君竟然一點也不怕他那張臉,依舊站在那裡:「安哥兒,跟我回去吧,阿秀她們來了哦。」

  安哥兒沉默的眼眸突然微動了下,不由抬頭朝假山那邊望去。的確是薛府的小胖妞,為了護短,睜眼說瞎話。她以為當初那番話可以糊弄過去,可別忘了,她舅舅家的老周頭是不可能真的用三斤陳米去換一斤新米,否則他還賺什麼呢?

  「阿秀,你怎麼了?」薛錦顏覺得薛錦繡有點不對勁。

  「啊……」薛錦繡抬起頭,略有尷尬地笑了笑,「這花真好看,入神了。」是她的錯覺的嗎,為什麼她看到安哥兒那雙清澈的眸子時突然有些心虛。對了,上次與他說起舅家粥棚的事,她的確是存了私心,難道被他發現她在言辭間偷換了概念?不過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以安哥兒的年紀,應該不會記得吧。況且這種枯燥乏味的事,小孩子怎麼可能感興趣呢……

  俞淑君又在安哥兒身邊站了一會兒,見安哥兒根本就不為所動,便知道這小子是個死心眼,不到時辰絕對不會離開的。俞淑君長長歎口氣:「既然如此,那你就繼續練著吧。我與阿顏她們回屋了。」

  離開了假山那邊的空地,薛錦繡輕輕拍了拍臉頰,讓自己別去胡思亂想。便仰起頭,好奇問道:「馮大哥呢?他不跟著一起學嗎?」

  俞淑君突然掩面笑了:「他?他就算了吧!陳頭兒來的第一天,他就被嚇著了,這幾天窩在書房裡真真是足不出戶呢!就怕舅舅一時起了興致,讓他跟著一起學。那膽子,還不如阿秀呢!」

  「表妹,此言差矣!」

  「表哥?」俞淑君驚奇地回過頭,「你倒是捨得出來了?」

  馮意先向薛錦顏她們微微抬手一禮,繼而才回道:「術業有專攻,這武功也不是能隨隨便便的去練得。我若是不出來,顏妹妹送的魚豈不是就進了你一人的肚子!」

  薛錦繡很配合地感歎了一句:「哇,俞姐姐你這麼能吃呀!」

  俞淑君:「……」

  薛錦顏無奈望天:「俞姐姐,阿秀是童言無忌,你別往心裡去。」

  俞淑君大氣的擺手道:「我就喜歡聽小孩子的話,可惜安哥兒是個悶葫蘆。」

  馮意趁機打趣她道:「有個這麼活潑的姐姐,安哥兒的話可不都被你說完了麼。」

  原本薛錦顏還對上次的事情有些彆扭,不過此刻見馮意神色坦蕩,倒是她若繼續計較下去,反而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便笑道:「俞姐姐不是說有事要與我商量嗎,怎麼這會兒倒是站在門前不動了?」

  俞淑君彷彿被點悟一般,拉著薛錦顏便往屋子裡走,又回頭嚷了一聲:「你也來,可不准再說我不分魚你吃了!」

  馮意樂呵呵地跟了上來,嘴裡還在念叨:「做魚湯麼,記得放點糖。」

  薛錦繡順口就道:「還要加點醋,當然姜絲也不能少,要將魚湯煮到奶白色才是最好的。」

  馮意微愣,不由問她:「阿秀如何知道?」

  薛錦繡微微搖頭歎氣,活活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待她一腳跨過了門檻,臉上頓時換上了一個大笑容,馮意心頭一喜,誰料那豆丁悠悠道:「你猜?」

  「嘶……」

  「什麼聲音?」俞淑君納悶回頭。只見馮意一臉扭曲地站在門口,俞淑君不由抽搐了下嘴角,聲音頗低:「這…真是讓妹妹你見笑了。」有個連走路都可以踢到門檻上的表哥,真丟人啊。

  薛錦顏雙眼彎彎如月牙,掩面笑了笑,並未做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17 AM


第四十六章:萌動

  馮意突然覺得身旁的這位小胖妞一點都不傻。淑君不是說她與安哥兒一樣都是話不多的麼,為什麼他覺得這小胖妞比安哥兒要活潑許多?

  俞淑君她們則早就在窗邊的圓桌旁坐下了。窗外種著四季海棠,杏紅色的花瓣隨著風裊裊落在窗沿之上,房裡的青花瓷瓶裡也插著兩三支桃花兒,雖無薛府奢華,卻顯得一派閒適。

  薛錦顏順手拿起桌上繡到一半的荷包,仔細瞧了瞧。俞淑君不由摸了摸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安哥兒有陳頭看著,舅媽說我也不能這樣閒下去,便讓我繡個荷包給她。我想了想,乾脆就拿著這窗外的海棠描個花樣,但你看這裡,花蕊處怎麼也繡不好,拆拆繡繡好多次了。」

  薛錦顏笑了笑:「這裡應該用打子繡。」說著,便直接繡了起來。銀針翻飛,好似一位身姿輕巧的武林高手,展現自己高超的輕功。俞淑君看得有些入迷,薛錦顏繡的很快,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將那繃面上的花蕊一一繡好,遞了過去:「落繃後記得將它埋在花瓣裡,這樣既少了熏香的濃烈,亦有清淡的花香,正是適合夏天來佩戴。」

  俞淑君接過,輕輕撫著秀面讚歎:「你這手是怎麼弄的,怎麼可以這麼巧!」

  馮意本是站在壁前賞著那副游春圖,聽得聲音不由側目看去,薛錦顏微微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嘴角揚起,露出兩個淺淺的笑靨:「姐姐謬讚了,我也是閒著無事,就愛擺弄這些。」話語間,窗外簌簌風聲,那海棠花瓣片片飄落,馮意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些醉了,竟不知原來真正的春景就在眼前,又何必往畫裡去尋。

  「咳!」一個煞風景的聲音不適時宜的響起,薛錦繡摸了摸鼻子,「不是說要吃魚麼,還是趕緊想想今兒這魚是烤的好呢,還是炸的好呢,還是紅燒呢?」

  薛錦顏是真拿她沒辦法了,俞淑君倒是開懷一笑:「阿秀說的是正理!不過這魚既然是阿顏和阿繡兩位妹妹釣來的,我呢,又拿出珍藏的果子酒來宴客。所以啊……咱們這頓飯是不請不出力之人的。」俞淑君頓了頓,朝著馮意故意拖長了調子:「你說是吧,表哥?」

  馮意猛地回過神,爽快道:「那我就去廚房給楊媽媽打打下手好了。」

  「咦?這會子不說什麼君子遠庖廚了?」

  「民以食為天,若人人都這般言說,這世上的君子怕是都要餓死了。」馮意說完,便挽了袖子朝小廚房那邊而去。

  薛錦繡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發了半天呆,總覺得有句詩挺應景的,但就是死活想不起來。俞淑君已經拿了一塊花餅遞給薛錦繡:「阿繡來嘗嘗。我那表哥看起來笨笨的,倒是對吃食上十分有心得。這餅子是用桂花與梔子花汁和的面,又加了蜂蜜和香油,裡面的餡兒則是玉蘭花。」

  薛錦繡開心的接過,剛咬了一口,突然眼前一亮:「我想起來!」

  薛錦顏正拿起一塊,納悶道:「你想到什麼了?」

  「素手調羹湯,含羞侍君嘗。」呼……總算是想起來了。

  薛錦顏覺得喉嚨處一緊,嘴裡的花餅噎的她灌了好幾口茶,半響,終是順過氣了。薛錦繡覺得這次玩笑好像開的大了些,怯怯地看著她。薛錦顏拍了拍胸脯,半瞇起眼:「看來阿娘說的不錯,開春了,是該讓趙媽媽來多教教你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詩啊!

  俞淑君笑的合不攏嘴:「阿繡真是太逗了,哈哈,哈哈……含羞侍君嘗,哈哈哈……」

  薛錦顏默默別過頭——她可以說她不認識那個胖豆丁麼!

  「阿繡啊,」俞淑君笑夠了,「這句話是形容女子的,以後別亂用了。」

  「知道了。」薛錦繡老實的點點頭。她總是會選擇性忘記她姐姐雖然只有初中生的年紀,但到底是正宗的古代淑女,又出生在薛府那樣的大家族,對規矩是極為看重的。這種玩笑,萬萬開不得。

  等了半個多時辰,門外的丫鬟進來通稟:「小姐,午膳已經備好了。」

  俞淑君愉快的笑了起來:「快去看看,表哥素來都是動口不動手的,那花餅雖說是他琢磨的,但也只是寫了做法讓廚房裡的人去做。難得這次親自去了廚房,可要好好嘗嘗他的手藝。」

  進廚房和進廚房動手做飯是兩個概念好麼。薛錦繡張了張嘴巴,心中一轉,到底還是閉上了——這個時代男人能進廚房已經很不錯了。

  廳堂裡,馮意已換了一身藍邊白底的衣裳。他生的清秀,卻是身姿挺拔。俞淑君聞著魚湯的香味兒,不免又要與他嬉鬧:「到底還是君子。不過轉眼的功夫,就換了身衣裳,難道是方才在廚房挨著碰著了?」

  馮意正色道:「我只是怕身上的油煙熏了表妹你的鼻子,你卻不識好人心。」

  俞淑君連忙道:「是我錯啦。不過表哥今兒這一身,倒是讓我想到了一句古詩……」正準備說出來,可話至嘴邊偏偏忘記了。這種感覺,頗為難受,讓俞淑君不由地蹙起眉,輕咬著唇瓣。

  馮意唇角微揚,笑道:「前陣子還笑話我背不出書,如今,嗯……」

  俞淑君哼了聲:「我,我是這段時間讀書讀得太多了,一時間不知道要用那一句話來說!唔,那個什麼松,什麼風的……嗯,那個就不錯!」

  「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對!」俞淑君立刻恢復了常色,感激地看著薛錦顏,「妹妹果然是我的知己。我就這麼隨口編的一個謎面,你就能猜出來了。」

  薛錦繡默默擦汗,俞淑君童鞋,你是有多好面子啊。

  馮意卻很是欣喜,目不轉睛地看著薛錦顏:「真的嗎?」

  「假的!」俞淑君截過話去,「阿顏就是跟你客氣客氣罷了。」

  馮意淡淡一笑,溫然道:「表妹又何必打趣我,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哪裡又能和那魏晉的名士嵇康相比呢。」

  「嵇康狂傲,對朋友仗義執言,可最終卻是死於友人之手,豈不諷刺。」

  馮意微怔,沒想到一向嫻靜的薛錦顏竟會有這樣的話語,可此刻他卻也顧不得這話中的尖刺,只那雙漂亮的眸子沉靜如海。

  「那些所謂的名士往往只能獨善其身,有時候連這點都無法做到。名士一詞,不覺太過容易了嗎?所以,公子不必妄自菲薄。」

  「那顏妹妹以為,這世間何人才能當得起名士之稱呢?」

  薛錦顏笑了笑:「依我之見,只有做到自知之明與識人之明這二者的人,才能稱得上是名士。能夠自知便不會困惑,能夠識人才會交到知己,看清小人。不過我也只是讀了幾天閒書,做不得什麼學問,今日說的這些話,公子只當玩笑聽聽就罷了。」

  馮意連連擺手:「妹妹見解獨到,令人佩服。方才妹妹還讓我切莫妄自菲薄,如今看來,妹妹也是一樣啊。」

  「你們再這樣聊下去,這飯菜可都要冷!」俞淑君見不得這般文縐縐的話,剛巧屋外的丫鬟來說安哥兒得了空,現正換了衣裳往這邊來。眾人入了座,俞淑君道:「他倒是來的是時候,正挑著飯點來。」

  安哥兒看起來有些累,精神卻還行。俞淑君有些心疼:「這才學了多少天,便曬黑了。」又指著桌上的魚道:「這是你顏姐姐和阿繡妹妹特地送來的,你嘗嘗。」

  安哥兒點點頭,嘗了一口魚湯,「好喝。」

  馮意不由有些得意,又將自己對魚湯做法的心得細細說了一通,安哥兒卻再沒有接話。馮府吃飯時可沒有食不語這項規矩,無奈今天吃的是魚宴,眾人便也只是稍稍閒聊了幾句而已。

  薛錦繡對安哥兒學武功這種事頗為好奇,畢竟是從現代穿來,武功這種事物對她來說還是相當神秘的。用過了午膳,薛錦繡便嘗試著看看自己能不能從安哥兒嘴裡撬出幾句話來。藉著散步消食的由頭,特意走在安哥兒身邊,小聲道:「我見你學武功這麼辛苦,到底是學的什麼武功呢?」

  安哥兒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薛錦繡有些洩氣,又道:「之前是在院子裡扎馬步吧,是跟著師傅學拳法?」

  安哥兒依舊沒說話。

  薛錦繡無奈了,想讓安哥兒說話,真可謂是一項艱巨的工程!

  「你會釣魚?」

  「是啊……」薛錦繡順口回道。突然,「嗯……?」

  「你說過你喜歡餵魚。」

  「呃……」她什麼時候說過!好吧,這已經不要緊了,關鍵是安哥兒說話了。薛錦繡差點就要跪下來,說一句:謝主隆嗯!

  「你喜歡吃魚麼?若是喜歡,改明兒可以去我哪裡,我院子旁的池子裡養了好多鯉魚。」薛錦繡正說著,突然眼前多出了一個小玉石球,真眼熟啊……

  「禮尚往來。」

  「啊,啊?」薛錦繡有點懵。

  安哥兒見她還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乾脆就將玉石球直接塞到她手裡,快步走開了。

  薛錦繡呆呆地看著手裡突然冒出來的小物件,喃喃道:「按照順序,這應該是三星龍珠了吧……」說著,見安哥兒已經走遠了,連忙追上去嚷道:「安哥兒,那個魚不算,我今天給你帶了,嗯……魔方!」

  安哥兒疑惑地停下腳步,薛錦繡從荷包裡將那個新做好的木製版魔方拿了出來,笑的賊兮兮:「六面統統各只能有一個顏色,你試試,看看要花多長時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18 AM


第四十七章:意外

  安哥兒瞧了薛錦繡一眼,笑的如此不懷好意,肯定沒好事!不過心思一想,那奇怪的木盒子左右不過是一個玩意而已,便接了過來。薛錦繡的心思其實很好猜,如果你眼前有一個帥帥酷酷的小大人,八成也會去想要逗他。將面癱逗炸毛,也是一種成就感啊。

  安哥兒是個有耐心的人,接過後還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

  薛錦繡樂開了花:「不客氣不客氣,你若是拼不出來,直接拆了重裝都行。」

  安哥兒:「……」

  「你們兩個說什麼呢那麼神秘?」俞淑君見安哥兒沒有跟上來,不由停下腳步,回頭嚷了一聲。安哥兒走去,給她看了下手中的魔方,俞淑君對這個不感興趣,隨意瞧了瞧,便道:「阿繡怎麼總有那麼有趣的玩意呢?上次那個九連環,我擺弄了好久,也沒理順。倒是安哥兒對這些個物件挺感興趣的。」

  薛錦繡呵呵傻笑。

  薛錦顏道:「府裡的木匠們可被她折騰的夠嗆。」

  「不過如果自己有喜歡的物件,總比乾坐著無聊要強。」俞淑君頗為感歎。

  只不過是說話的功夫,薛錦繡已經看到安哥兒拼出一面了。玩過魔方的都知道,一旦提前拼出了一面,那肯定是玩死了……可大家通常都會提前拼出一面試試水,而更多時候,拼出一面都要想好半天,沒想到安哥兒這小子試水試的這麼快?!哎喲,看吧,提前拼出一面絕對是死路,哎喲喲,皺眉了,神色漸漸嚴肅了有沒有!薛錦繡憋笑快要憋出內傷了,難得看到安哥兒還會露出這般表情,這小子自打去年認識以來,完美的闡釋了什麼叫做面癱!

  安哥兒猛地抬起頭,只見著眼前的小胖妞唰的一下別過頭,但是你肩膀抖個什麼啊?

  薛錦繡覺得自己的脖子算是要廢了。卻突然聽到一個略為冷清的聲音:「阿姐,我練功去了。」待她回過頭,安哥兒已經走了。

  ——切,真是個愛面子的小子!

  唔,聯想到方才俞淑君也是如此,果然是親姐弟啊。

  來俞府也不少時間了,薛錦顏二人也不好做多打擾。尤其是薛錦顏還聽俞淑君說今年開春以來她就被馮夫人要求多學些規矩和女紅。對此俞淑君無比哀怨:「都是母親的來信裡說的,否則以舅媽的好脾氣才捨不得我去學那般枯燥無味之事。」

  薛錦顏見她這般模樣,不禁伸手輕捶了她一下:「俞姐姐,你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俞淑君俏皮地眨眨眼,笑呵呵地將此事揭過。薛錦顏卻正色道:「規矩雖然枯燥無味,卻是關係到女子一生的大事。縱然再不喜,也要去練。」

  「瞧你這話說得,跟那些個教養嬤嬤一樣了。」俞淑君搖頭歎氣,「我自己是個什麼斤兩心裡清楚。也罷,練就練吧,安哥兒都能練武,我練幾天規矩讓母親和舅媽高興,也值了。」

  薛錦顏附在她耳邊悄悄道:「練走路前一晚上用熱水兌了玫瑰花汁子好好泡著,這樣第二天走路便會輕快許多。」

  俞淑君點點頭表示記下了,心道這位可真不愧是經過薛府老夫人調教出來的人兒。

  馬車已在外間小門等候多時,俞淑君一路相送,走至門口時,見著馮意竟也在此,就是不知他在這兒等了多久了。畢竟他是男子,這裡雖是馮府,同桌吃飯也就罷了,那飯後消食散步,則是當避避嫌才好。

  「方纔見顏妹妹身邊丫鬟過來吩咐馬車,我這個主人家,自然是要相送才好。」

  薛錦顏含笑,微微屈膝一禮,「多謝公子。」

  「嗯……」馮意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奈何平日裡多了再多的聖賢書,此刻刮腸搜肚卻想不出一句來。

  薛錦顏在俞淑君那裡得知,馮夫人對馮意期望很高,平日裡不許他在男女情事上胡來,是以家裡親戚中的小姑娘也很少會接到府裡來玩。想來正因如此,才讓馮意見著女子時有些不知所措吧,薛錦顏不願他為難,便主動道:「今日多謝公子和俞姐姐的款待了。」

  俞淑君已經對她表哥那副傻樣深深無奈了,順口接道:「那也是你的魚好。改明兒得了空,我去你那裡坐坐。」又對薛錦繡說道,「安哥兒要練武,所以不能來送,阿繡你可別怪罪他哦。」

  薛錦繡學著俞淑君之前大氣的模樣一揮手:「沒關係。爹爹教過的,宰相肚裡能撐船。」

  眾人默……

  見大家話說的差不多了,薛錦顏姐倆便告辭而去。

  馮意卻還呆呆地站在門口,俞淑君見他這模樣,歎口氣自顧地走了,生怕與他多站一會兒,就會被那般的傻氣傳染了似的。

  「少爺,您該溫書了。再有兩個時辰,老爺就要來問你功課了。」身旁小廝小心提醒道。

  馮意這才回過神:「對!溫書去!」只是思緒卻不知飄到了哪裡,彷彿憑空多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輕輕的淡淡地縈繞在心間,又好像是被一個頑童朝那平靜的心湖中扔了一個石子,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悠悠散開。

  馬車裡的薛錦繡卻還不想回府,如今不過才到未時,這麼早回去未免太過可惜了。哪怕只是呆坐在馬車裡,看著大街上的人來人往,都比回府要強。

  「阿姐,咱們去珍寶軒看看好嗎?」

  「去哪裡作甚?爹爹在哪裡嗎?」薛錦顏納悶問道。

  「反正已經出來了,再多逛逛嘛。」薛錦繡是鐵了心思不想這麼早回去,「再說了,珍寶軒是咱們府的鋪子,自家小姐去看看又有何不可呢。」

  吳媽媽聽到她這番話,連忙勸道:「小姐若要出來逛,還是等夫人得了空再帶您來吧。」

  薛錦繡立刻道:「媽媽這是不放心?珍寶軒那裡我又不是沒去過,上次爹爹帶我去時看中了一件玉如意,只可惜當時的那件成色有些不好,韋掌櫃說過幾日便會有好的玉來,剛巧今日出來了,不如就去看看吧。」說罷,見眾人還是猶豫神色,薛錦繡乾脆撒起嬌來,反正她小,她可以名正言順的不講理:「去吧去吧,難得出來,又不是去別的鋪子,自家鋪子也去不得嗎?」

  薛錦顏被她嚷的頭疼,只好連聲道:「好好好,就依你所願。吳媽媽,吩咐馬車去珍寶軒。」又輕輕敲了薛錦繡的小額頭:「算是怕了你了!」

  得了准許,薛錦繡正是高興,突然馬車一震,姐倆皆往前傾倒,薛錦顏勉強扶住,薛錦繡人小可沒有這般幸運了,幸虧吳媽媽眼疾手快,死死將她給拉住。待馬車停穩當,薛錦顏臉色有些不好看,吳媽媽低聲呵斥道:「到底發生何事!」

  外面的丫鬟趕緊回了話:「前面突然跑出個姑娘,怕將她撞著了,所以……」

  薛錦顏揉著額頭:「罷了,繼續走吧。」

  誰料那丫鬟又道:「回稟小姐,這……這裡圍了好多人,咱們暫時走不了。」

  「好多人?」薛錦顏有些詫異。

  吳媽媽道:「小姐您稍等片刻,老奴去看看。」說罷,便先去了後面大丫鬟們坐的馬車,讓巧月和瓊枝去薛錦顏那邊照看著。這才又帶了一個小丫鬟走到人群處,瞧個究竟。

  薛錦繡已經聽到了外面的人潮聲,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乾脆將簾子撩起了一點空隙。好在薛錦顏不是方氏,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她心裡也十分好奇。

  突然聽得一聲尖叫:「她不是我娘,她不是我娘!」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就往馬車這邊跑來。薛錦繡一驚,連忙將簾子放下了。

  車外響起吳媽媽的呵斥聲:「快攔住她!」

  那小姑娘的聲嘶力竭:「貴人,貴人救救我……她不是我娘啊,她想賣了我,她想賣了我!」不多時,又似乎是一個婦人的聲音,匆匆道:「真該死,孩子不懂事,我……我這就將她帶回去。這孩子……哎,命苦,小時候燒壞了腦子,冒犯了,真該死。」

  「還不趕緊退下!驚擾了我家主人,看不打斷你的腿!」

  「阿姐,那真的是那個女子的娘親嗎?」薛錦繡小聲問道。

  薛錦顏卻不為所動:「少管閒事。」

  可外面的女子卻拚命地抓住馬車的車輪,這輛馬車十分富麗,能夠坐在這種馬車裡的人肯定是達官貴人。她不能被那個婦人抓去,她拚命地嚷道:「貴人,求求您發發善心救救我!那婦人不是我親娘,我親娘被她害死了,她想賣了我!求求您了……」

  「既如此,你們二人去衙門便是了!若在無禮,休怪我不客氣了!」吳媽媽對一旁馬伕使了眼色,去掰開她的手。

  那女子身子單薄,竟也生出牛樣的力氣。馬伕拼了老勁兒才將她手指掰開,恨恨地吐了口吐沫:「死丫頭,力氣竟然這麼大!」

  「公子,那邊好熱鬧。」向山跟在葉莫辭身邊,踮著腳朝人群那邊望去,「咦,那好像是薛府的馬車!」

  葉莫辭站定腳步,往那邊走了幾步。的確是薛府的馬車,而且還是專門送府裡小姐出去遊玩的。

  「公子,他們好像遇著麻煩了,咱們要不要……」向山說著說著,在葉莫辭的目光下閉上了嘴。

  「看看再說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19 AM


【卷二‧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

第四十八章:局勢


  眼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吳媽媽頭如鬥大,突然馬車裡的巧月也走了下來,附在吳媽媽耳邊低聲道:「小姐說了,去請衙門捕快過來。」她這話說聲音極輕,但又特意將捕快二字咬的極重。

  果然,那婦人聽得捕快二字,臉上頓時有些驚慌,但還是笑著回道:「小的這就將女兒帶回去,不用勞煩衙門的人了。」又對那姑娘嚷道,「我這就回去叫你爹來找你!」說罷,推開人群落荒而逃。

  吳媽媽挑眉冷笑,將眾人掃視一圈:「都散了吧。」

  小姑娘癱坐在地,卻是沒了半分力氣,失神地看著車軲轆。巧月從懷中拿出了一個荷包:「這是十兩銀子,你拿去吧。」說罷,也不願與這個人有過多糾纏,回了吳媽媽之後便去了後面的馬車。

  馬車裡的薛錦繡無奈搖搖頭,傳說中穿越劇裡英雄救美的戲碼壓根就沒出現過。只是還是一事不解:「阿姐,你就這樣給了銀子她,但若是那個人販子又來了怎麼?」

  顯然薛錦顏比她現象中的要淡然許多:「我們幫她解了圍,又送了銀錢,已是仁至義盡,不然還要怎樣。」

  「可要是那個人販子再來了怎麼辦?咱們不就是白救了嗎?」

  「那就是她的命數了。」薛錦顏頗為不解地看著薛錦繡:「再者,十兩銀子已經夠她去鄉下買幾畝地造一間小屋子,然後去裡正那裡送上一些肉食,立個女戶。再不濟也能投身在繡紡局裡當個繡娘。就算那個牙婆再來將她擄了去,用這些銀子買通牙婆,將她賣到一個好人家裡,又何嘗不是個去處呢。」

  薛錦繡目瞪口呆聽著薛錦顏的言論。是了,人口買賣,在現代是重罪,可這裡可是將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古代,牙婆本來就是正當行業。薛錦顏的做法無可厚非,以她的身份能夠做到這些,足以在姐妹間稱作善舉了。這一刻,薛錦繡再次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是真的穿越了,無論她在這個時代過的再好,存在心中的一些根深蒂固地思想也是無法與這個時代融合。而這,也是她與薛錦顏最大的區別吧。不過她如今也只能慶幸,幸虧自己是穿到了一個富家小姐身上。雖然不自由,但至少還是人,而不是奴隸。

  「少爺,那個……唔,我記得好像是薛府三小姐身邊的丫鬟吧。」向山見人群都散了,也跟著自家少爺一同進了街旁的茶樓裡。「都說薛府雖然是商戶,但心底善良,經常做些義舉。今日雖然小事,但也可管中窺豹了。」

  葉莫辭回頭打量了他一眼:「你倒是會說話。」

  向山撓撓頭,嘿嘿笑著。

  ——這還不是因為夫人說過就算您再不喜這門婚事,也要對薛府小姐做到以禮相待麼。咱時不時為薛府說幾句好話,也算是讓您在夫人面前好交差啊。

  江樓月已經在茶樓等了些時候,見著葉莫辭姍姍前來,不由嚷道:「等小爺我多了這半個時辰,葉兄你可要自罰三杯!」誰料話未說完,葉莫辭就拿著旁邊的酒罈子,咕嚕嚕喝去大半,抹了嘴角的酒漬,乾脆坐下:「那封信你可送到了?」

  江樓月被他震住了,呆楞了半響,喃喃道:「你這是火氣夠大的啊。」

  葉莫辭勾起一絲冷笑:「我何敢有什麼火氣,不過是個吃閒飯的廢物罷了。」

  「喂喂,」江樓月頭疼地看著他,「你若都是廢物,讓我這個名副其實的紈褲如何自容?」

  「俞敏之那廝都已經能領兵擊潰漠北狼,而我呢!」葉莫辭又拿過了酒罈,「家族蒙難,卻只能……」

  江樓月目瞪口呆看著自己好心拿來的三十年女兒紅就被這傢伙瞬間喝乾了,一把將酒罈子給奪了回來:「你跟他比什麼!俞敏之是武將世家出身,他老子現在駐守涼州,上陣父子兵,帶兵打仗是他的家傳本事!但術業有專攻,你這是較的什麼勁!」見葉莫辭又要發酒瘋,他知道他心裡不痛快,立刻道,「你讓給梁統領的信我已經帶去了,但他肯不肯讓你過去,盡人事聽天命吧。不過你這般私下去軍營,若是被葉伯父知道,你打算怎麼對他說?」

  「男兒何不帶吳鉤…哈哈哈哈……」葉莫辭有些醉意襲來,「我葉府,世代忠良,卻因父親一時貪慾落得如此地步!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想來他是不會反對的!」

  「你可想好了,一旦梁統領答應了就回啟稟聖上著你前往慶元,這個秋天你就要離開長陵。那……薛府,你打算怎麼解釋,別人家的閨女嫁給你才不到數月,你就要離府?」

  「到時候聖命難違,他們不會說什麼。」

  見葉莫辭如此輕描淡寫,江樓月也不再多說什麼。

  「阿姐,那個人怎麼還跟著咱們?」薛錦繡高估了薛錦顏的同情心,但也同時低估了那位小姑娘的毅力。居然就這樣不遠不近地一直跟在馬車後,一直跟到了珍寶軒。

  薛錦顏淡淡道:「不必理會。」

  「哦。」薛錦繡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這時候女子出門逛街不比現代,大多都是從商舖後院而入,直接去到雅間品茶。再由掌櫃或是大掌事直接將要看的貨物帶來,細細解說。韋掌櫃聽聞是東家的兩位千金前來,立刻將上次留下的玉如意帶來遞給薛錦繡。

  薛錦繡握在手中,那玉冰涼清透,頓時道:「若用此玉做成扇柄,夏日時握在手中,倒也不覺得熱啊。」

  韋掌櫃笑道:「六小姐說的極是!剛巧店裡也新來了幾把團扇,待會兒便會送來。不知三小姐喜歡些什麼,珍寶軒裡古玩字畫都不缺,不如讓丫鬟們去拿些來賞玩?」

  薛錦顏本就沒什麼想看的,不過是被薛錦繡硬拉來罷了。聽此言,便道:「先看看扇子吧。」

  薛錦繡已經繞到一旁的書架那邊,對韋掌櫃道:「上次爹爹來看的賬本,我能再看看麼?」

  韋掌櫃是親眼看到薛永年帶著薛錦繡過來,並手把手教她算賬,自然滿口應了。遣了小子去讓賬房將本月的賬本帶來。薛錦繡隨意翻看,薛錦顏也被吸引住了:「真沒想到,你竟然對這些個東西感興趣。」

  薛錦繡正打算與她說笑幾句,但突然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韋掌櫃見狀,頓時小心問道:「怎麼了?可有什麼不妥?」

  「奇怪了,明明上月稅收還只有三成,怎麼現在變到四成?」

  「二月時朝廷就下了旨,增加些稅負。」韋掌櫃道,「雖然比以前是多收了些,但還過得去。」

  過得去?薛錦繡可不這麼認為!

  以前朝廷是十稅一,顧名思義就是田地收入的十分之一上繳朝廷,對商賈也是這樣的稅率。但這只是朝廷的稅率,等分攤到了地方,肯定就不只這麼多,真正能做到八稅一的已經是天大的清官了。如今居然又加了賦稅!對於薛府這樣有門路的大商戶,自然是沒甚影響,畢竟薛府大爺有官職在身,在他名下的產業是可以免去賦稅的。而其他的產業,也可以因薛府大爺的身份,少收些。可對於那些普通商戶,尤其是種地的農戶,這無疑是重負。

  薛錦繡也沒有多少心思逛街了,自從離了馮府,遇到的儘是些糟心事。正打算看了扇子後,便回府。誰料一個小廝匆匆前來將韋掌櫃給請到一旁,低聲喃喃。

  韋掌櫃緊蹙了眉:「這種事也來問我,你沒長腦子麼!還跟她多費什麼話啊,趕緊打發了!」

  薛錦繡正好聽了這一耳朵,好奇道:「什麼打發?」

  韋掌櫃道:「門口來了個叫花子,賴著不走了!」

  薛錦顏放下茶杯:「估計是餓極了,給他些飯食,他便也會走了。」

  「這……」那小廝面露難色。

  「怎麼?有難處?」

  韋掌櫃忙道:「不難不難。」又對著那小廝厲聲道:「還不趕緊打發了去!免得弄髒了珍寶軒的地!」

  薛錦顏卻不急了,命那小廝留了下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小廝怯怯道:「是一個姑娘,說是想見二位小姐。」

  「姑娘?」薛錦繡有些明白了,「是不是衣衫襤褸,身上髒兮兮的那個?」

  「是。」小廝道。

  巧月對那人並無好感,當即哼了聲,「救了她又送了銀錢,如今還不走,這是要訛上咱們了麼?!小姐,奴婢這就帶幾個人將她打發了去。若還不知好歹,就讓衙門的人來打她幾板子關幾天就是了。」

  「且慢!」薛錦繡到底還是制止了,「說不定是真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讓她進來吧。」又看向薛錦顏,「就如姐姐方才說的,她明明可以走,為什麼還要跟著咱們呢?正中間肯定有什麼原因!且聽她說說,也不費什麼事啊。」

  半響,薛錦顏終究是點頭應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19 AM


第四十九章:衛秋


  少卿,那姑娘便跟著小廝進來了。二話沒說,直接跪在地上,將那十兩銀子放在地上。

  薛錦顏一愣頗為不解,身邊的巧月當即就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姑娘聲音有些沙啞,許是方才哭喊所致,但卻不卑不亢,緩緩道:「小姐好意,衛秋心領了。但衛秋只是一名弱女子,又是孤身一人流落江湖、這十兩銀子對小姐而言或許不算什麼,但對一普通農戶來說,需數年辛勤耕作才能攢下,我若帶在身上,怕是會招來禍患。」

  聽此言,薛錦繡心中十分羞愧。她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真是穿來後這富貴日子過的太舒坦了,連帶這世故人情都快忘記了。以前的朋友都說她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那時候她還會辯駁幾句,如今看來,還真是……薛錦繡默默歎息,對於理想主義者這樣的稱呼她不想多做評價,只是以後若在遇到這樣的事情,必須要改進一下辦事的方法,畢竟她以後的路還很長啊。

  薛錦顏倒是在仔細打量這個有些與眾不同的姑娘:「你說的不錯,可如果沒有錢財傍身,你又要如何自處?」

  衛秋並未閃躲薛錦顏的目光,更是抬頭直視她:「其實我並不懼怕被賣。只是方纔那個牙婆是與青樓打交道的,這也是我最近才得知,所以才想了法子逃出來。我是元縣人,去年元縣發生了時疫,許多鄉親都病死了。後來來了一個醫術高超的大夫,幸虧有他,剩下來的鄉親才得以活命。本來想著有田有地這日子不算太難熬,可沒有想到今年春旱,那地根本就種不了東西。我為了活命,就將自己賣了。可是……」衛秋淡定道,「我以前沒有接觸過這些人,也沒賣身的經驗,那牙婆嘴裡說得好聽,後來才得知是做那種勾當的,所以我就跑了。鄉下丫頭天生就是幹活的,跑得快,嗓門也大,她一時半會兒就沒抓到我。」

  薛錦繡本來還在自責當中,聽到那後面幾句話,哭笑不得——這衛秋,天生就有一絲黑色幽默啊。

  薛錦顏也有些佩服這個叫衛秋的女子了,認真道:「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元縣我是回不去了,我想……」衛秋低頭看了一眼那包著銀子的荷包,「既然這十兩銀子是小姐您送給我的,那我就留下三兩傍身,剩下的七兩還給您。如果小姐您真的可憐我,就替我介紹一個靠得住的牙婆,買到良家裡當丫鬟就成。我力氣大,去別人府裡當丫鬟做粗活,或者去廚房幫廚都可以。」

  屋裡的丫鬟們面面相覷,薛錦顏卻是笑了,指著她道:「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個有主意的!」也是,如果沒有主意,又怎麼會離開家鄉找活路呢。

  吳媽媽在聽完衛秋那番話後就覺得這小姑娘頗有些不簡單,如今見自家兩位小姐都被她給鎮住了,心下更是覺得有些不妥。當即附在薛錦顏耳邊低聲道:「小姐,人心難測,不得不防啊。這件事,若您真想管,還是要先向夫人請示才行。」

  薛錦繡卻不這麼覺得,她自己被稱作理想主義者,會容易想當然然還容易上個當什麼的。但是她知道現在這間屋子裡可是待著一位老狐狸,便也低聲道:「阿姐,這位衛秋姑娘到底是好還是壞我們也說不清楚,不如這樣,將她交給韋掌櫃,細細盤問之後再做定奪?」

  薛錦顏眼前一亮:「這倒是個辦法!」韋掌櫃是誰,那是薛家商號在長嶺城的總掌櫃,在薛家商舖裡已經過了四十年了,論起資歷來那是商號裡頭一份的,連薛永年見到他都要禮讓三分!

  韋掌櫃早就在衛秋進門的那一刻,就將她上上下下給打量了一遍。又停了方纔那番話,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農戶女子能夠有的膽識。不過她既然說是從元縣來的,那自然是要先考考她元縣的風土人情。韋掌櫃將她帶去一旁的小房裡,吳媽媽自然也跟上前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韋掌櫃與吳媽媽回來了。韋掌櫃道:「她的確是元縣人,之前對小姐您說的話也都是實情,並無不妥之處。」

  吳媽媽也點頭:「是這樣的。」

  「既如此,乾脆就讓她留在鋪子裡吧,去廚房或是當個使粗的丫頭,就憑韋掌櫃你安排了。你放心,這件事我也會向母親說明的。」薛錦顏放下心來,便將事情個定了。這世間都說女子應以柔弱為美,但她也十分欣賞有主見的女子,這衛秋孤身一人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雨,也著實讓人可憐。

  既已商定下來,薛錦顏也不再珍寶軒多留了。衛秋感激地朝她又磕了幾個頭:「謝小姐大恩!」

  薛錦繡見她這身衣裳也太髒了些,便道:「衛姑娘的事還要麻煩韋掌櫃您了,記得替她挑幾件得體的衣裳。」

  韋掌櫃連連應下,衛秋又是一陣感激。

  回馬車上後,薛錦繡不由問道:「元縣發生過時疫?怎麼沒有多少人知道?不過話說回來,這元縣是哪裡啊?」

  吳媽媽道:「元縣就在慶元城那邊,在咱們長陵的西邊兒,快馬加鞭也要兩個多月的路程呢。那裡山多,素來匪患不斷,不怎麼太平,為此朝廷還派了梁大將軍過去鎮守呢。」

  到了府後,姐妹二人便去向方氏請安,正巧薛永年也在,便說了關於衛秋的事。薛永年揉了揉薛錦繡的臉,將她一把抱起來,笑呵呵道:「這是善舉,也不是什麼大事。難得阿顏阿秀有這份善心,就允了吧。」

  方氏再聽到她們被當街攔下,又與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打了半天交道心中頗為不安,雖知道她們是好心,但到底還是孩子,不免會叫人給騙了。本想訓斥幾句,結果薛永年……

  「話都讓二爺您說完了,我還說個什麼呢。」方氏悶悶道。

  薛永年將薛錦繡放下,將她往方氏那邊推了推。薛錦繡深呼一口氣——又到了賣萌的時間了。

  「阿娘~~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敢隨便救人了。若是以後再遇著,一定先讓瓊枝回府來稟告您。您喝口茶,消消氣。要不,您也跟爹爹一樣,捏捏阿秀的臉,就不氣了。」說完,閉上眼睛伸出自己的小胖臉,以慷慨赴死之心站在那裡不動了。

  方氏哭笑不得,拍了拍她,也就算了。

  但接下來的日子,薛錦繡便沒有現在這般輕鬆了。

  八月的時候,薛錦瑜就要出嫁了,如今離八月還只剩四個多月了,孔氏可不願這樁婚事上有什麼岔子。得知薛錦顏這段日子去馮府那邊有些頻繁,便召了方氏去福壽堂,「阿秀年紀小,愛玩本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顏丫頭也大了,再這樣整日與阿秀一起胡鬧嬉戲,也不是個正理。前些日子為了瑜丫頭的事,周嬤嬤顧及不過來,但你這個做娘的,就應該時時提點幾句。到底都還是咱們薛府的千金小姐們,若一個人言行有失,便會連累其他姐妹,我想這些道理,你也是明白的。」

  方氏只覺自己背脊隱隱冒汗,立刻道:「老夫人說的是,媳婦兒受教了。」

  只是等她剛走,便在門口處遇到了閔氏。閔氏自上次拉著她一起去宋姨娘那裡後,最近這段日子安靜了不少,也不知她到底在做些什麼。妯娌二人微微行了禮後,也沒多說什麼,閔氏便進了福壽堂給孔氏請安。

  此時,薛錦繡在吳媽媽的督促下開始學規矩,如果現在她能去馮府,她覺得自己肯定和俞淑君有很多共同語言。以前老覺得古代淑女不用煩惱班主任這種生物,不用擔心各種升學考試,英語四六級,托福雅思GRE,啊,這是多麼幸福啊。可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古代會有教養嬤嬤這種生物的存在,比大學課堂還喜歡點人上黑板答題的老師還要吸引仇恨值!

  此刻,薛錦繡就是頭頂著一本書,小心翼翼地練走路。心底默默寬慰自己:幸好這不是清朝,幸好自己還不用穿那神奇的只在鞋子中間給個支點的變態高跟鞋——「花盆底」。

  瓊枝匆匆走了進來,剛喊了一聲:「小姐——」

  「啪!」書從頭上掉下。薛錦繡包含淚水的看著她,幽怨道:「何事!」

  瓊枝嘿嘿笑著,正欲說話,吳媽媽已經走了過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薛錦繡:「小姐,今日這書要在您頭上待著超過一炷香的時間才行。」

  薛錦繡默默接過那本書,瓊枝趁機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前院的小子說了,那個衛秋現在咱們的茶行裡打雜,那邊的掌事說她人挺勤快的,幹得很不錯。」

  薛錦繡點點頭:「這就好。你去跟姐姐也說一聲吧,免得她也記掛著。」接著便又在吳媽媽的目光下,繼續練習「頂書走路」這一絕招。

  薛錦顏的課程只有比薛錦繡更多,沒有少的。本來她還挺想來看看這只胖豆丁是怎麼來頂書的,奈何分身乏術。正想到了晚膳時,偷個閒來打趣她幾句。誰料福壽堂那邊的杜媽媽來了,說是老夫人讓大家晚膳都去福壽堂用。

  薛錦顏微楞。自從四月後,為了方便薛錦瑜,孔氏都是讓各房都在自己院子裡用膳,除了請安,便可不去福壽堂。今日怎麼突然……?

  方氏正坐在一旁督促薛錦顏的女紅,聽到此話,便道:「知道了。」待杜媽媽走後,見薛錦顏又開始發呆,不由咳嗽了一聲,薛錦顏趕緊回神,繼續專注手裡的繡活兒。

  方氏卻深思起來,早上從福壽堂離開後遇著了閔氏,莫非…與她有關?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20 AM

第五十章:嫁妝

  無論何時,薛錦繡對福壽堂都很有牴觸,如今她雖以讓眾人都接受了她逐漸「轉好」,甚至有時在方氏面前搏了一個活潑的評價,但一入福壽堂,絕對又是變回那個呆呆木木跟啞巴有的一比的小傻子。

  見眾人都到齊了,離晚膳還有些時候,孔氏便詢問了一下薛錦瑜婚事準備的如何。秦氏笑容滿面:「托老夫人的福,都準備妥當了。」

  孔氏點點頭,這時杜媽媽拿出了三個木匣,走到秦氏面前。孔氏道:「算是我這個老婆子給瑜姐兒添的妝。」說罷,丫鬟上前接過木匣,杜媽媽將其一次打開。一顆如嬰兒拳頭大的夜明珠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即便是看慣了好東西的薛府眾人也都微張了嘴巴,目不轉睛地看著。

  薛錦瑜頗有些受寵若驚,此番出嫁,孔氏已經賞了不少好東西給她,沒想到今日竟然還會……

  這樣大的夜明珠,普天之下怕是也沒有幾個吧!薛錦瑜當即跪在了地上,眼含淚水:「祖母……」

  「行了,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你以後將日子過好了,我也就安心了。」

  「祖母為的孫女如此,孫女無以為報。定當遵循祖母教導,不負祖母的期望!」說罷,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這才起身坐了回去。

  秦氏已經命人將那三盒東西收了起來,都說老夫人這裡好東西不少,如今能拿出這顆夜明珠,也算是對她的阿瑜上心了。

  「阿瑜留在府裡的日子不多了,你這個做娘的要多陪陪她。」

  「是。」秦氏起身微禮,「以前總覺得阿瑜還小,這日子還長著呢。沒想到,眨眼間,就要出門子了。」她這一說,又惹的薛錦瑜的傷心處。方氏也想到自己的兩個女兒,尤其是薛錦顏,再過幾年也是要嫁了。一時間,屋裡氣氛頗有些傷感。

  孔氏也微微擦拭了眼角:「所以啊,這段日子你就多陪陪她,與她說說話也是好的。」說著,頓了頓,朝一旁的閔氏招了招手:「這段日子府裡的事就交給你來打理了,讓你嫂子省些心。」

  閔氏淺淺一笑:「是,老夫人放心。」

  秦氏本是半真半假地做戲,聽得此言,心中一慌,當即道:「這……老夫人,您……媳婦兒雖然要準備阿瑜的婚事,但也忙得過來。」

  誰料孔氏並不所動:「阿瑜的事才是大事,你切莫因小失大。再者你三弟妹以前也幫著管過幾天,讓她給你幫些忙,也算是為阿瑜的婚事出了力。」

  秦氏還欲爭辯幾句,閔氏已轉過身,對著她笑道:「嫂子這是不放心我了麼?」

  「怎麼會呢。」秦氏雖然對孔氏突然撤掉她管家的權利有些奇怪,但也知道如今在阿瑜的婚事上還要多多仰仗孔氏。又斜眼瞧了一眼那顆夜明珠——呵,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呢,給個蜜棗又打一棒子!

  「那就麻煩弟妹了。」秦氏勉強笑著。

  「行了,說了這會子話,也該用膳了。」見事情已經吩咐妥當,孔氏也就讓杜媽媽去傳膳來。

  離了福壽堂,薛錦顏還是有些納悶,撫著方氏走在回去的石子路上,不由低聲問:「阿娘,今晚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呢?」

  方氏也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嘴裡還是道:「大嫂這段日子也的確忙碌,前幾日還聽那邊的人說大嫂因阿瑜出嫁傷心,已經好幾晚沒睡個踏實覺了,藥房裡還給開了安神的湯藥。老夫人這般安排,也是合情合理的。」

  「話雖這麼說……」放在普通人家,孔氏這樣做自然沒什麼值得注意的。但秦氏和閔氏素來不對付,孔氏到底是在做什麼呢?玩平衡之術?這些日子,方氏已經開始教她管家了,如何對待下人,一味的仁慈不行,一味的威嚴也不行。恩威並重,才是可行之道。今晚在福壽堂見孔氏的所為,薛錦顏覺得自己好像明一些了。

  秦氏卻很不高興,尤其是見到閔氏那張小人得志的臉,她心裡就不痛快!本欲和眾人一道離開,卻不料杜媽媽走了出來,「大夫人請留步,老夫人說還想問問您關於瑜姐兒大婚的事。」

  秦氏點點頭,跟著進屋了。待進裡屋時,杜媽媽卻道:「夫人請稍等,老夫人正在換衣裳。」說罷,便撩了簾子進去了。

  秦氏只好又站在外間小廳裡等著。只感覺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孔氏還沒有召她進去的意思。秦氏看著四周的椅子,卻又不敢坐下,只好咬著牙繼續站著。

  一側的木門吱呀一聲,一個小丫鬟端著些香料走進,見著秦氏微微行禮後,便朝裡屋而去。秦氏輕聲喊住了她:「老夫人在做什麼呢?換個衣裳換了這麼長時間?」

  小丫鬟道:「奴婢只是聽杜媽媽吩咐送些香料來,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

  秦氏見著實問不出什麼,便將她放走了。

  半響,杜媽媽走了出來,一臉歉意道:「讓大夫人等候多時了,只是方才有個小丫鬟毛手毛腳的將老夫人的香爐給弄到了,老夫人正煩心呢。您也知道,那都是燃了晚上安神用,需要提前燃上一個時辰還有功效……」

  秦氏根本就不想聽這些亂七八糟,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既如此,那老夫人是否還要見我?我瞧著既然老夫人這裡這忙,那我就先不打擾了。」

  杜媽媽忙道:「夫人稍安勿躁。再等等,老夫人馬上就過來了。」

  終於,又約莫過了兩柱香的時間,秦氏只覺得自己腿站的有些酸了,孔氏這才遣了杜媽媽讓她進來。

  秦氏心中再不滿,也恭敬了行了禮。站直身後,說道:「不知老夫人屋裡的香爐現在可好些了?」

  孔氏笑了笑:「新來的丫頭毛手毛腳,已經讓嬤嬤們拖出去重新教規矩了。」

  「既然如此,那媳婦兒就放心了。」

  孔氏卻不動聲色地看著她:「下人們不懂規矩還可以讓嬤嬤們教導,如果是主子呢……?」

  秦氏一驚,立刻站起了身:「媳婦兒不明白,老夫人何出此言啊?」

  「何出此言?你看看吧!」

  秦氏接過杜媽媽手中信箋,剛看了兩行,頓時跪倒在地,一臉的慌張:「老夫人……老夫人明鑒,媳婦兒,媳婦兒也都是為了薛府呀!」

  孔氏一臉嫌棄地看著她:「沒出息的東西!若是讓人看見你這個當家主母這般摸樣,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秦氏猛地抬起頭,恐慌地看著四周,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孔氏已經將那些丫鬟都遣走了。秦氏默然片刻,垂首恭謹地跪在孔氏身前:「既然老夫人已經知道了,要打要罰媳婦兒都認了。」

  「打?罰?」孔氏目光銳利,「瑜姐兒要高嫁了,我怎麼敢罰你呢!到時候葉侯府問起你這位親家,我還要幫你說好話呢!」

  秦氏默然不語。

  孔氏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自己猜中她的心事。只能怨自己現在是騎虎難下,無論秦氏做了什麼,都必須保全她!

  「這些年,公中往你們大房私下貼了多少銀子你不是不知道!怎的到現在還是這樣一本爛帳!去年時我就問過你,瑜姐兒的嫁妝還差多少銀子,你當時是怎麼說的?!」

  秦氏目光閃躲:「媳婦兒也是被人給騙了呀。是那些人說,這印子錢許多大戶都在放,媳婦兒也沒有想到會……會……」

  「會鬧出人命!」孔氏恨得想踹她一腳,「你怎麼這般糊塗!那印子錢是可以隨便放的嗎?你一個婦道人家,又怎麼會清楚外面那些個小子們為了能收上印子錢,通常都是將借錢之人往死裡打!」孔氏只覺得胸口悶悶地,杜媽媽見狀連忙遞上茶讓她先順順氣。

  「替你收賬的,是那個叫扈老大的人吧。前些日子,從莊子上給你送來了三千兩銀子。」

  秦氏震驚地看著孔氏,她從未想過,這等隱秘之事,就連銀錢的數額,孔氏居然都知道!

  「這個人就交給我吧。」

  秦氏小心問道:「這件事,除了老夫人您,還有誰知道?」

  聽她這話,孔氏不由冷笑:「怎麼,現在你倒是後怕了?」說罷,厲聲道,「你放心,不管有誰知道,今後也不會有人再知道!你也不用疑心老三家的,是你自己院子的賬和公中給你記的賬出入太大,就算是個瞎子也會疑心的!至於其中緣由,她並不知道。」

  秦氏頓時鬆口氣!孔氏此人她很清楚,一旦話出口,就不會有錯。

  孔氏揉著胸口,「這些年讓你管著這麼大的家業辛苦你了。」秦氏放鬆的心又被揪起,果然,孔氏繼而說道:「等瑜姐兒嫁了,你也該好好休息了。」

  「老夫人!!」秦氏一身冷汗瞬間濕透了衣衫,這是要永遠地奪走她的管家之權了嗎?

  孔氏不願再與她多話:「我乏了,你下去吧。」

  怎麼從福壽堂離開的,秦氏已經不記得了。她身邊的孫媽媽見到她出彷彿失了魂一般的走出,大為不安,連聲道:「夫人?夫人?!」

  秦氏木愣愣地看著遠方,過了好半響,歎道:「回去吧。」

  「走了?」孔氏躺在榻上,悠悠問。

  杜媽媽道:「是,只是臉色有些不好,怕是被驚著了。」

  「驚著?她還有害怕的時候?她做那些事的時候怎麼就不能動動腦子好好想一想呢?」

  「許是關心則亂?」杜媽媽道,「只是老奴有些不明白,大夫人為何如此?瑜姐兒的嫁妝已經是如此豐厚了,為什麼……」

  「貪心不足!」孔氏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瑜姐兒如今是嫁的侯爵府,可你看看她備下的那些個嫁妝,嫁個公爵府都綽綽有餘了!我還以為那些都是她自己的體己,沒想到竟然是這般的來路,逼得別人家破人亡!我薛府雖是商戶,可這般損陰德之事是萬萬做不來的!如今要顧及著瑜姐兒的臉面,等瑜姐兒嫁了,就讓她在佛堂裡好好待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21 AM


第五十一章:出嫁

  盛夏的天讓人整天都有些無精打采。縱然現在還沒有什麼溫室效應,但薛錦繡還是無比懷念待在空調房裡,抱著冰西瓜,上網追新番的日子。當然,少不了是要裹著被子的!夏天,裹著被子吹空調,這才叫一個爽!

  「小姐,您不能再貪這些冰飲了,不然夫人真的要責罵我了。」瓊枝無奈地看著薛錦繡又咕嚕咕嚕地喝完一整碗冰鎮綠豆湯,那小肚皮撐著圓溜溜的。薛錦繡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瓊枝,你就讓我好好待著歇息一會兒吧。等會兒吳媽媽又要來教規矩了……」便說著,又換了一隻手枕著腦袋,「現在我真佩服大姐姐,硬是將婚期定在了現在,那麼厚的嫁衣,往身上那麼一套,我的天吶!!」

  瓊枝收拾好了瓷碗:「可您看大小姐穿著嫁衣還在練規矩,您應該向大小姐多學學的。」

  薛錦繡懶洋洋地點點頭,又趴著不動了,任憑寒梅在一旁替她打扇。

  原本她對薛錦瑜沒什麼好感,但最近看著薛錦瑜穿著嫁衣練走路,累的額頭上全是汗,卻也不肯休息一會兒,頓時又覺得這個小姑娘其實也很不錯的。

  「奇怪了,寒梅,我怎麼總覺得你好像不熱呢?」

  寒梅淡淡道:「心靜自然涼。」

  薛錦繡:「……」好吧,她身邊的得力的丫鬟,瓊枝是全能型的,寒梅是淡定型的,連翹則是……

  「小姐,小姐!我打聽清楚了!哎呀,熱死了我!!寒梅姐姐,有水嗎?!」

  ——怕熱毛躁星球的。

  寒梅遞了碗涼茶給她:「毛毛躁躁的,在小姐面前也沒個正形!」

  連翹仰頭就將一碗涼茶灌下肚,瞧了一眼趴在桌上如一灘爛泥的薛錦繡,嘿嘿笑了起來:「小姐心善,才不會怪罪我呢。」

  薛錦繡終於支起身子:「好啦,讓你找的人你可找著了?」

  連翹忙道:「就在城北的永寧巷子裡,挨著咱們的茶行呢。不過聽街坊四鄰說那人雖然手藝不錯,但為人怪得很。愛酒又濫賭,每次只有輸的叮噹響了才出來接活兒。」

  寒梅一聽就蹙起眉:「小姐,您可不能和這種人打交道。咱們府裡又不是沒有木匠,何必去找一個外人!」

  連翹道:「其實二爺也認識他的。當初去涼州的馬車就是他造的,我記得聽得李管事說,幸虧是那人造的馬車,否則換了一個人造的,在當時的環境下,馬車非散架不可!嗯,所以啊……」正說著,發現寒梅瞪了自己一眼,連翹連忙閉上嘴了。

  薛錦繡想了會兒:「就是因為府裡的木匠都造不出我想要的,所以才讓連翹去尋那外面技藝高超之人。爹爹都可以將馬車這種關乎性命的東西讓他來打造,我不過是做個稍稍精緻的小玩意,不礙事!他若這陣子接活,就將圖紙帶過去,不拘多少價錢,能做出來就成!」哎喲媽呀,這種土大款的感覺真好!

  寒梅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了,只好提醒道:「既然小姐心意已決,這事兒還是告訴夫人為好。」

  薛錦繡微微挑眉,笑的猥瑣:「先告訴爹爹吧,阿娘……唔,之後再說。」

  連翹吃著果子默默聽著那二人的對話。

  ——小姐,你這真的不是先斬後奏,柿子盡趕軟的捏麼?

  「恩對了,你說那人住的永寧巷子挨著咱們的茶行?下次你再去時乾脆就繞到茶行那裡,看看那個衛秋最近怎麼樣了。」

  連翹點點頭:「好,我記下了。」說著,還不忘誇誇她:「小姐,你真善心。」

  薛錦繡頗為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又扣扣小胖臉:「嘿嘿,嘿嘿……」——這個,真是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

  寒梅快受不了這兩隻二貨了,幸好吳媽媽走來,薛錦繡頓時如一隻洩了氣的皮球,苦著一張臉走過去,又要開始學規矩了!

  待到薛錦繡終於能自己打出一條歪歪扭扭的打絡子的時候,薛錦瑜出嫁了!

  由她的親哥哥薛明博將她背出閨房送到了大紅的花轎中。秦氏哭成了淚人,轎子裡的薛錦瑜也想哭,但卻還記得嬤嬤們的話,硬生生的咬牙忍住了。外面熱鬧異常,可她卻覺得心裡空的慌。在那前面的高頭大馬上的男子,也是她一生的良人。她偷偷瞧過,也讓丫鬟去打聽過。葉侯府的三公子,葉莫辭。俊朗非凡,才學和膽識都是在那些才子俊傑中一流的人物。她知道,如他那般的天之驕子娶了一個商戶之女,定然心中不平。可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後的日子還很長,祖母如她所願,讓她高嫁,母親為她能在葉侯府裡站住腳,備下了如此豐厚的嫁妝,剩下的路,就要靠自己走了。薛錦瑜緊緊握著手中的蘋果,努力讓自己的心漸漸寧靜下來。

  那一天,整個長陵城鑼鼓喧天,薛府門前車水馬龍,薛家商號下所有的掌櫃掌事小子還有幫工們都得了一份賞錢和一碗喜酒。而府裡的丫鬟小廝們更是早早地向主子們道了喜,領了賞銀。

  從薛府到葉侯府的這段路,則是長陵城中最繁華的地方。眾人眼見著薛府的嫁妝源源不斷地抬往葉侯府裡,其中一株產自南海的紅珊瑚,更是令人震驚,不覺想起前朝的長公主下嫁,當時陪嫁的也是有一株這樣的珊瑚。後來皇朝更迭,兵荒馬亂,這株稀世之寶流落民間,卻不知所蹤。沒想今日,竟成了薛府大小姐的陪嫁!

  「太奢靡了。」馮意看著這流水般的嫁妝,不由感歎。

  馬車裡,俞淑君早就撩起了簾子:「薛氏錢布天下,其富如此。葉侯迎了這麼一位兒媳婦兒,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只可惜,咱們卻是功虧一簣!」

  馮意勒了勒韁繩,微低頭笑了笑:「不急。天下只有一個薛氏,能救得了一次,下一次葉侯就沒有這般的好運氣了。」

  「也是。」瑜淑君放下了車簾:「趕緊去薛府吧,今兒那裡肯定熱鬧。」抬眸看了一眼坐在旁的安哥兒,有些納悶:「你倒是把這個也帶著了?」

  安哥兒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拼好了,自然要給那個小胖妞瞧瞧!哼,想看他的笑話,沒門!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23 AM


第五十二章:耐心

  薛府今日是熱鬧非凡,薛錦顏倒是還能忙裡偷閒將俞淑君帶到二房院子裡。俞淑君打量著因薛錦瑜出嫁又裝飾過的薛府花園子,頓時歎道:「你姐姐算是求仁得仁了,恭喜恭喜。」

  薛錦顏笑道:「我姐姐嫁了,那……俞姐姐你呢?」

  「我留下來陪你玩好不麼?」俞淑君絲毫沒有一點被打趣的害羞之色。反而是薛錦顏不好意思起來了:「有像俞姐姐這般拿婚姻大事兒戲的麼。」

  俞淑君哈哈笑著:「瞧,你臉紅個什麼呢。」說罷,又指著那池子裡開的正好的蓮花,「夏日裡幾枝放在屋裡,倒也不錯。」

  薛錦繡默默歎氣——姐姐,論起耍流氓,你在俞淑君面前可算得上是完敗了。

  一行三人進了屋中小坐,俞淑君道:「還記得去年花宴我來你這兒品了一杯花茶,那滋味至今難忘。」見薛錦顏正欲說話,俞淑君搶先道:「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今日我帶了這時令的三色涼糕來,等會兒用了午膳,你不妨嘗嘗。」

  說罷,丫鬟便將一食盒送上。薛錦顏微微打開一瞧,當即一喜:「珍饈齋的?它那兒的涼糕倒是一絕,卻不能常買到。每日只賣三十份。管你是皇親貴胄還是官家商人,那三十份賣完就不賣了。」

  薛錦繡聽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更是「哇——」了一聲。

  ——古代版的飢餓營銷法!喬大爺,你可以瞑目了。

  俞淑君淡然道:「無非是我運氣好。今日早上正好睡不著,便遣了丫鬟去看看,哪成想竟還有剩餘的。」

  安哥兒本來是發呆,聽得此話不由看了俞淑君一眼。

  薛錦顏很是高興,暫讓巧月收好,笑呵呵地誇著俞淑君:「俞姐姐,你真好!」這二人正聊得高興,突然發現薛錦繡安靜有些異常,薛錦顏見她坐立不安地樣子,不由問道:「你怎麼了?」

  薛錦繡哈哈乾笑了兩聲,小聲道:「我……我想帶安哥兒看樣東西。」

  安哥兒警覺。

  ——你又要幹什麼!

  俞淑君大方的擺擺手:「今日你是主人,隨你了。」

  見著薛錦繡月牙般的笑眼,薛錦顏不免多囑咐了兩句:「你可切莫瘋鬧過頭,多向安哥兒學學,靜些總沒壞處。」

  薛錦繡點點頭,偷空看了下旁邊的面癱小哥……算了,她還是保持本色好了。

  安哥兒跟著她穿過了月亮門後,便到了薛錦繡的小院裡。突然肩膀被人點了點,薛錦繡回過頭,一個四四方方,每一面顏色一致的魔方赫然出現在她眼前,薛錦繡驚訝了一下,一把拿了過來:「你竟然拼好了?」

  安哥兒沒說話。

  「你什麼時候拼好的呀,花了多長時間?」

  安哥兒依舊沒說話。

  「哦……嘿嘿,難道你真的把它拆了?然後也是找的木匠裝好的?」

  「用了三天。」安哥兒終於開了金口,「我沒拆它。」

  薛錦繡:「……」你小子是該有多較真啊!

  「竟然只用了三天!」不過薛錦繡還是挺佩服的,「這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一手!」

  安哥兒淡定地點點頭,跟著丫鬟進屋了,留給薛錦繡一個瀟灑的小背影。

  「小姐,小姐!」瓊枝見薛錦繡還有些發呆,不由輕輕喚了一聲,「您不是要帶俞小公子去看東西的麼!」

  「啊!」薛錦繡如同一個小傻子般的抬起頭,「瓊枝,剛才……剛才……」

  「什麼?」

  薛錦繡覺得自己好像是被雷劈了,低著頭,看著地上的青石板輕聲喃喃。

  「您,……說什麼?」瓊枝一臉納悶,不由微微彎下了腰,想要聽清楚薛錦繡到底在說什麼。

  「他,笑了。」薛錦繡呆呆地眨眨眼,沒錯,她應該沒有看錯,俞瑞安那張面癱臉,那幾乎是永遠閉嘴的唇,剛才好像微微有了一點點弧度!

  這時候,薛錦繡應該會有什麼反應?被一笑傾心?一笑傾城?實際上薛錦繡想喊的是——臥槽!他居然也會笑!

  安哥兒在屋裡做了半響,薛錦繡總算是跟上來了。不過卻有些奇怪,安哥兒不由微微蹙起眉,他臉上有東西嗎?為什麼薛錦繡提溜著一雙大眼睛,總是打量著他?感覺頗有一些——不,懷,好,意!

  安哥兒的感覺是對的,因此此刻薛錦繡心裡想的就是——妞兒,再笑一個給爺瞧瞧。

  「咳!」終於發覺自己笑的有些猥瑣的薛錦繡重新整了整表情,命瓊枝去將東西拿來。薛錦繡企圖從安哥兒臉上找到一絲別的表情,顯然,她失敗了。

  薛錦繡心有不甘:「你難道就不好奇,我給你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安哥兒道:「你已經讓丫鬟去拿了,又何必好奇。」

  「那我不給你看!」

  「哦。」

  薛錦繡:…………………………………………………………

  ——突然,好想死。

  不多時,瓊枝抱著一個大紅木盒子而來,放在二人桌前。薛錦繡將它開打,推到安哥兒面前:「你瞧瞧。」

  安哥兒低頭一看,愣了下:「碎木片?」

  薛錦繡洋洋得意:「錯!這是模型!」

  ——艾瑪,終於找到一絲穿越女的優越感了。只不過,這種優越感竟然是從對面這個還不到十歲的小子身上找回來了,這真是……算了,一把辛酸淚不提也罷。

  薛錦繡拿起其中一些做起了示範:「喏,這是原圖的圖紙,嗯……一座塔。我們可以用這些東西將這座塔拼出來。」好吧,埃菲爾鐵塔的立體木製模型。想當初她家裡就擺了好幾個木製的各類塔、還有船的模型。別的穿越女都能發家致富奔小康,她穿來是普及智力玩具了。

  薛錦繡拼了一點點,就又把它給推散了,笑盈盈看著對面之人:「送你了。」

  有那麼一瞬,安哥兒覺得自己的耐心真是越來越好了……

  「這次可是想拆也拆不了了,唔,你要練武功,可能時間會花的久一點。不過真的很好玩哦。」薛錦繡循循誘導。只可惜,安哥兒臉上看不出一點興奮,知道這是薛錦繡要送他的玩具之後,點點頭:「謝謝。」然後閉嘴了。

  薛錦繡自找無趣,便直接讓丫鬟將東西包好,二人再次回到薛錦顏那邊去。俞淑君一眼就瞧中了那個精緻的紅木盒子,笑道:「阿繡似乎很喜歡安哥兒,每次見到他都會送些東西。」

  薛錦繡道:「阿姐太忙,府裡沒人陪我玩。」

  這話似乎也勾起了俞淑君的傷心處,本來笑的好好地,突然臉色也僵硬了一下:無比感歎道:「是啊,原來在府裡的時候,我也沒什麼玩伴。不過安哥兒是個悶葫蘆,你與他能玩到一處,倒是稀奇。」

  薛錦繡果斷道:「唔,通常情況下都是我說,安哥兒聽著。我說,安哥兒動手就行了。」

  薛錦顏默默掩面,頓時有一種吳媽媽的心血都白費了的感覺,低聲道:「阿繡還在學規矩,有時候言語不當之處,還望俞姐姐多多包涵。」

  俞淑君一愣,當即笑道:「我以為是什麼。」對著薛錦顏道,「你呀,就是太謹慎,太客氣了!我們之間說不上是那話本子裡的什麼生死之交,但也算得上是金蘭之交吧。阿繡年紀小,安哥兒卻是要比她大上幾歲,就當是哥哥帶著妹妹一同玩耍,有何不妥呢。」

  薛錦顏是性格使然,聽得俞淑君一番話,心裡舒暢不少。待到了下午,俞淑君不好再多打擾了,隨著最後離開薛府的那一撥客人一同離去。薛錦顏將她送到了側門處,外面突然馬聲嘶鳴,眾人不由望了去。一湛藍錦衣的少年正勒著韁繩令馬調頭。少年見著不遠處立著的一個人兒,粲然一笑。立刻跳下馬背,快步走來:「顏妹妹好。今日令姐大婚,恭喜恭喜。」

  薛錦顏微微側了身行禮:「馮大哥。你是過來接俞姐姐的吧,等會兒馬車就套好了。」

  馮意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道:「幾日不見,顏妹妹好像又高了些。」

  薛錦顏低頭淺笑。

  馮意還欲說些什麼,無奈四周人多口雜,怕說多了壞了薛錦顏的清譽,正當不知如何是好時,俞淑君的馬車套好了,與薛錦顏敘別後,便告辭而去。

  俞淑君只覺得四周安靜的怪異,乾脆撩起了簾子仰頭看下一旁騎馬的馮意,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就心中好笑。

  ——行,你不問,我也不說,看誰熬得住!

  安哥兒默默打了個哈欠,輕輕拍著手邊的紅木盒子,沒甚表情的臉很少能讓人猜到他心中的想法。

  終於,回了馮府後,三人向馮夫人請了安便又散了。馮意跟在俞淑君身後,不知不覺發現自己好像已經走到了她住的院子裡,俞淑君回頭道:「表哥不是要去書房麼?」

  馮意知道她是個鬼機靈,明明知道他心中想要問什麼,偏就不說。馮意只好投降道,支支吾吾:「那盒涼糕……」

  俞淑君故作詫異:「涼糕?什麼涼糕?咦,表哥想要吃涼糕嗎?我這就打發小子們去買。」

  「表妹!你明明知道的!」

  俞淑君見他有些急了,只覺得有趣的緊:「哎,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馮意聽她此言,便知道她肯定是送了,臉上頓時恢復喜色。誰料俞淑君卻道:「不過她卻以為是我讓丫鬟去買來送的。」

  馮意微愣,有些失神。

  俞淑君正色道:「薛府的規矩如何你知道,阿顏是個什麼性子你同樣知道。若要她收下,也只有以我的名義來送,表哥,你覺得呢?」

  「是我失言了,還是妹妹考慮的周詳。」馮意扯出一個笑意,「我……就不打擾妹妹休息了。」

  「表哥慢走。」

  俞淑君無奈搖搖頭,真不知馮意這樣下去,到底是好還是壞。誰料身邊一直當背景板的安哥兒突然開口道:「還有四年。」

  「啊?」俞淑君聽得莫名其妙。

  無奈安哥兒卻不肯替她解釋了。

  俞淑君只好道:「阿繡說那東西若是拼出來很好看,你若是弄好了,讓姐姐也看一下。」

  安哥兒嗯了聲,抱著那個紅木盒子便走了。

  ——還有四年,他就不能再這樣陪著俞淑君待在後宅了。唔,趁著現在送東西還不用通過旁人……

  「翡翠,將我的玉石盒子拿過來。」安哥兒吩咐後,便安靜坐在那裡研究該怎麼拼這些木頭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23 AM


第五十三章:子嗣

  離薛錦瑜出嫁已過去大半個月了,薛府雖然如往日一般平靜,但少了薛錦瑜的日子對於府裡的主子小姐們還是頗有些不大習慣。縱然以前與之頗不對付的薛錦顏,甚至都還會想她。

  「見了面是仇敵,不見面又會有點想念,到底是因為骨子裡都流著一樣的血脈吧。」薛錦顏無聊的扒拉著眼前的算盤,淡淡歎口氣。如今方氏已將二房大半的事情交給她來打理,不像以前只是單獨管著針線上的事。其他的倒還好,只是她素來就不喜這些賬務之事,有時候甚至對妹妹薛錦繡生出一絲敬意——這丫頭對算賬這種事簡直是著迷了。

  薛錦繡也在抱怨,為什麼她現在要學這些針線活,讓她代替薛錦顏去算賬該有多好!

  「小姐,您現在繡的是要送給老夫人的荷包,不宜用這些金線、白線,應當選用墨青色,這花樣也要選的有長壽吉祥好意頭的才可。」吳媽媽盡心教著,奈何她的學生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聊作應付,略略聽著她的話從盒子挑了些墨色細線出來,慢吞吞地繡著。

  吳媽媽柔聲勸道:「小姐,雖說咱們這樣的人家身上穿著戴的,都有針線上的人來伺候,但有時候送給長輩的小物件還是自己動手更顯得有孝心。您就不想做一個荷包送給二夫人和二爺嗎?」

  「有人說笑話逗爹娘一樂也是孝心,有人幫著爹娘管著家業讓他們少操些心也是孝心,有人做針線送上亦是孝心。只要心裡存著這份孝心,到了適當的時候自然就會流露出來,何苦拘於什麼形式呢。」薛錦繡努力繡著之前瓊枝替她已經描好的花樣,頓了頓,抬頭對吳媽媽一笑:「不過我知道媽媽是為我好,我會努力去學的。就像阿姐,縱然心裡不喜那些瑣碎的銀錢之事,但還是耐著性子要去學一樣。」

  吳媽媽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只好無奈歎道:「繡姐兒就是一肚子的道理。」

  「是一肚子的歪理吧。」薛錦繡笑著打趣了一句,又趕緊低頭研究著手裡的繡品做認真狀。

  方氏這段日子過得還算順心,自薛錦瑜出嫁前後這段日子,孔氏的心思都放在大房身上,而府裡日常之事也都是由三房在打理,她正樂的沒人注意她,也不會在二房身上動些壞心思。

  只是自從薛錦瑜出嫁後,秦氏有些思女心切,倒是憂心過度。加之前陣子為了大婚一事勞心勞力的,如今終是病倒在床。方氏將自己院子的事向薛錦顏交代清楚後,便去大房那邊看望了。本以為自己到的還算早,不曾想,閔氏居然還提前到了。

  「大嫂何必如此呢,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緊啊。」閔氏坐在床旁的杌子上,捏著帕子小聲勸道。

  秦氏撐著身子,臉色蒼白。屋裡有些暗淡,窗角花瓶裡的的花兒看起來也有些怏怏的。秦氏早已年過三十,雖是生的清秀端莊卻到底不如閔氏和方氏那般美艷。靠著往日裡的保養,眉眼間倒是頗有些風韻,只是如今女兒出嫁後大權不再讓她身心俱疲,彷彿硬生生的又老了幾歲。且自她病來,薛家大爺卻也只是來過一次,匆匆看了幾眼後又走了。

  方氏見她這般落魄模樣,也不由心生同情:「再有個幾日阿瑜就要回來住對月了,到時候那孩子若是見著自己母親如此傷神,指不定要怎麼傷心呢。」

  秦氏微微動了動嘴唇:「阿瑜……她是個好孩子。」許是方氏的話起了作用,秦氏稍稍打起了一絲精神,看著床邊的二人,「大熱天的還讓二位弟妹的來我這兒,若是把病氣過給了你們,那真是有些過意不去了。」

  閔氏爽利道:「嫂子何出此言!我瞧嫂子也不是什麼大病,八成也是因為天熱乏力的緣故,嫂子還是趕緊養好身子,讓大夫多多調理好才是。這一大家子還指著嫂子呢!」

  「是啊,大嫂還要為文哥兒多想想,如今阿瑜嫁了,剩下的就是文哥兒娶媳婦兒了吧。雖說男子成親不急於一時,但那好姑娘也是要慢慢尋摸才好啊。」

  「你說的沒錯!」秦氏彷彿瞬間有了力氣,她還不能倒下,她還有兒子!如今女兒高嫁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但兒子才是更重要的!老夫人撤了她的權,對她厭惡這都不重要,只要文哥兒爭氣,這整個薛府以後就都是文哥兒的,畢竟他可是長房嫡子!

  二人見秦氏有了精神,也就不多打擾了。待二人離去,秦氏立刻道:「去請錢大夫來替我診脈,過幾日大小姐回來,只准說我受了暑氣而已,其他的不許提一字,否則拖出去打她二十板子,降為使粗丫頭!」

  過了會兒,送閔氏方氏離去的孫媽媽回來了,又將秦氏的話對著近身服侍的丫鬟們囑咐了一遍,這才對秦氏道:「三夫人遣人送來了一支老參,不知……」

  秦氏冷笑:「她這是怕落人口實!如今她正當家,只要她不糊塗,能夠看得出來這家她還要當上一段時間,這首要做的自然是要討好人心,否則府裡哪會有人替她辦事呢。這府裡一共多有多少雙的眼睛都看著她呢,她若是對我這個大嫂不恭敬,少不得要惹出一些閒言閒語,老太太可是最看重長幼尊卑的。」

  屋裡正說著話,原來幫宋姨娘孩子選的乳母崔姑姑突然急匆匆地跑來了,卻被門口的丫鬟若鈴攔在主屋院子的外面。

  崔姑姑急的滿頭是汗:「快讓我見見大夫人,關乎盛哥兒的!」

  若鈴懶洋洋地打了哈欠,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繼續擺弄著她手裡新繡出來的荷包。崔姑姑知道整個大房不待見宋姨娘的孩子,若是女兒還好些,以後備份嫁妝就行了,無奈偏偏是個哥兒。可盛哥兒病了,必須要請老大夫來醫治,見若鈴那副模樣,咬咬牙,遞了一塊碎銀子過去:「若琳姑娘,求求你,讓我見見夫人吧。」

  若鈴漫不經心地抬起眼皮子,掂了掂手裡的重量,面露譏笑:「真不巧,夫人如今也病了,姑姑是伺候少爺的人,若是這樣進去染了病氣又過給了盛哥兒,夫人要是知道了,豈不是要扒了我的皮?」說罷,將銀子又塞還過去,「姑姑請放心,我會告訴夫人的,您先回去等著,大夫稍後就到。」

  崔姑姑無奈,只好回去。小屋裡盛哥兒哭鬧的厲害,身邊竟連一個照看的丫鬟都沒有。原本宋姨娘留下了三個丫鬟,其中一個因有些手段,已經早早調離了這裡,還有一個被秦氏以伺候盛哥兒不用心,便打發賣掉了。只有崔姑姑的清楚,那丫鬟哪裡是不盡心,只不過是因為可憐盛哥兒,求了小廚房給盛哥兒多做了一碗雞蛋羹罷了……

  院子裡的丫鬟以此為戒,各個都避著盛哥兒,還剩的這一個丫頭木溪也是除了整天抱怨,一點正經活兒也不幹了。

  「姑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崔姑姑正抱著盛哥兒哄他睡覺,見著梅兒進屋,將盛哥兒放在床上後,不由低聲道:「你去哪裡了,盛哥兒身邊怎麼可以離開了人!」

  木溪不以為意:「盛哥兒連路都不會走,會出什麼事。我可是去廚房替姑姑您看看今天的晚膳吃些什麼。好心當作驢肝肺!」說罷,摔了袖子乾脆又出去了。

  崔姑姑氣急,正欲再說她兩句,卻聽到身後床上的盛哥兒又開始哭了,只好將他抱起,輕輕搖著,「哎,只怪你沒有托生在太太肚子裡……」

  木溪出了院子,正巧看見二房的大丫鬟瓊枝和巧月從涼亭那邊說說笑笑地走過,手裡皆拿著幾枝新摘的蓮花,頗為漂亮。

  「哎,同樣的是丫鬟,跟了個好主子就是不一樣啊。」木溪無比羨慕。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物,這袖口的花紋都快磨的看不清了。聽說府裡的那些大丫鬟們,除了幫著小姐做些針線,旁的事物都有小丫鬟們來伺候,過的真真是半個小姐的悠哉日子。

  木溪邊走邊恨:「又不是什麼正經主子,有那麼金貴麼。不過是個小娘生的,如今娘都沒了,還拿自己當主子呢!崔姑姑算個什麼東西,不過就是早我幾年近府罷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個有體面的呢?若真有本事,還會被夫人打發過來伺候一個庶出的?!我呸!」

  正說著,突然聽到假山後傳來一個女聲,嚇得她慌慌張張地就躲到路旁花壇後去了。誰料那人竟卻假山那裡走了出來!木溪見著她的裙擺,心中緊張不已,如此精緻的做工,定是府裡的哪位有身份的人!

  「出來吧,我都聽見了。」

  木溪心裡涼了半截,膽膽怯怯地從裡面走出,微微抬頭,當即愣住了。只聽道那婦人身旁的媽媽厲聲道:「不懂事的丫頭,見著三夫人,還不趕緊問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28 AM


第五十四章:庶子

  「大伯母病了也有些日子,今日倒是能出來走動了。」從福壽堂裡請了安後的薛錦顏如是說道,「而且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看起來氣色也好了許多。」

  正與巧月一道走著,想到等會兒回去後又要看賬本,薛錦顏就感到一陣頭疼。突然從一側小路裡跑來一個冒冒失失的丫鬟,薛錦顏腳下一滯,身旁跟著的巧月正欲訓斥,卻見那小丫鬟面露哀色,眼眶處紅紅的,看起來是才哭過。

  「婢子無意衝撞三小姐,還請三小姐恕罪。」

  薛錦顏並未放在心裡去,擺擺手示意她退到一旁即可。誰料那丫鬟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勇氣,直接跪在薛錦顏面前不走了。

  薛錦顏眉目肅然,由於自小要強的性子加之如今又接管了二院大半的事物,令她小小年紀卻已能不怒自威:「你是哪院的丫頭,好不懂規矩!速速退下!」

  小丫鬟嚇得立刻趴在地上:「婢子……婢子是伺候盛哥兒的丫鬟木溪,三小姐,三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們盛哥兒吧。」

  「盛哥兒?」薛錦顏想了一會兒,總算是記府裡的確有這樣一位,但那是大房的庶子。薛錦顏道:「盛哥兒是大夫人的兒子,若有什麼事,你自去回稟大夫人就好。」

  木溪卻毅然決然地搖搖頭,跪在薛錦顏身前一動也不動。

  薛錦顏突然覺得頭疼,卻聽木溪道:「三小姐,我們盛哥兒病了,抓了藥也不見好。這幾日夫人身子也不好,不准婢子相見,怕過了病氣,所以……也請不了大夫。」

  「既如此,我們小姐又不是大夫,你攔在這裡做什麼!」巧月立刻道,「你見不了大夫人,就找大爺啊!」

  木溪怯怯地看著她:「婢子……婢子不敢。」

  巧月還欲說些什麼卻被薛錦顏攔下了。

  ——大房裡的彎彎繞繞,薛錦顏還算清楚。依著盛哥兒的身份,肯定是不得大伯母喜愛。不是什麼大病,故意將他拖上一拖也是做得出來的。可如果木溪為了這件事直接去稟了大伯,那麼也許這一次能幫得了盛哥兒,但大伯母肯定會遭到大伯的訓斥,從而讓盛哥兒的處境更加艱難。畢竟,後宅之事,向來都是當家主母在打理,大伯很少過問。

  「也罷,我還沒怎麼見過盛哥兒。」終究也是一家子骨肉,薛錦顏本也不是什麼硬心腸的姑娘,便道:「帶我去看看吧。」

  「可是小姐!」巧月覺得有些不妙,低聲在薛錦顏耳邊道,「這畢竟是大夫人的家事,咱們……要不奴婢去大房那邊與孫媽媽說一聲?如今大夫人身子好了,肯定也就會見盛哥兒了。」

  薛錦顏搖頭:「你若去了,大伯母就知道木溪今日與我們相見之事。」

  巧月悶悶地閉上嘴——薛錦顏說得有理,怕是等她們走後,這個小丫鬟就該受罰了。

  「不過只是去看看,若真病得厲害,就讓錢大夫去診治,也不是什麼大事。」

  「小姐仁慈。」巧月見薛錦顏心意已決,也不好多加阻攔了。

  二房那邊,薛錦繡正坐在主屋兩側的木椅上低著頭玩手裡的手絹,坐於上座的方氏正悠悠品著茶,身後站著趙媽媽和紅袖二人。陽光靜靜灑在青石磚的地上,一切都顯得格外寧靜。少卿,守在門外的小丫鬟突然咳嗽了兩聲,屋裡的瓊枝連忙走了去,少卿,瓊枝回來向方氏行了禮後,便道:「院子裡的丫鬟說,還是沒有見著三小姐。」

  方氏放下茶杯,微微蹙了眉:「奇怪了,這孩子去哪兒了?」

  薛錦繡被這樣寧靜的氣氛弄得想睡覺,正準備懶洋洋的打個哈欠頓時警醒到方氏還在屋裡,便又只好規矩地做好,努力眨了眨眼睛,以提提神。

  「阿姐這段日子算賬算的頭疼,現在怕是躲在哪裡偷懶呢。」薛錦繡無責任的給薛錦顏拆台,「也都怨阿娘你,非要姐姐去算賬,我去學針線。哎……」

  方氏瞪了她一眼:「就屬你鬼精!」又回過頭似自言自語道:「今兒帶著你們一道請安後,她自個兒想獨自走走散心,我便隨她去了,莫不成……」還真像阿繡所言,這丫頭也偷懶去了?方氏微微搖頭,阿顏可不像阿繡那般,「你讓院子裡的人再去找找。」

  瓊枝點了頭,出去傳話了。

  屋裡的幾個大丫鬟也都面面相覷,皆十分好奇。要知道她們的三小姐可是閨秀中的閨秀啊,雖然年紀尚小,但那股子當家主母的氣場已經有所表露了。

  薛錦繡覺得很無聊,今日方氏將她喊道主屋來說是又事要說,可薛錦顏沒到,她也要繼續這樣乾坐著。坐也就罷了,奈何她平日在自己的小屋裡隨意慣了,雖然開春後一直都在練規矩,但偷工減料,心不在焉什麼的,薛錦繡一直很好的展示了一個「令老師頭疼不已的學生」應有的全部表現。可當著方氏面前她還是不敢太造次,必須要坐的規規矩矩的,紋絲不動。哎,時隔二十多年,薛錦繡再次體驗了一把小學老師常用的手段——罰坐。真是倍感親切啊……

  就在薛錦繡覺得自己真的快撐不住下的時候,薛錦顏終於出現了。

  「母親恕罪,女兒本來是想散散心,誰料走在湖邊時那邊花兒開得正好,看得太入迷,就一時忘記時辰了。」

  薛錦繡頓時鬆口氣,直接就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衝到薛錦顏身邊:「阿姐,你可回來了!以後可不許貪玩了哦。」

  方氏眼皮子跳了跳,一些打算訓斥的話硬生生地就被薛錦繡給截斷了。

  ——這小丫頭,一定是故意的!罷了,也虧得她有這個護姐姐的心。

  薛錦顏自然也知道薛錦繡來這一出的用意,頗為不好意思地朝她眨眨眼,薛錦繡也回了她一個笑意。方氏見她們姐妹倆這般小動作,也沒什麼氣了,只是囑咐道:「以後記得打發丫鬟回來說說,免得叫人擔心。」

  「是,女兒記住了。」薛錦顏站直身子,便拉著薛錦繡一同坐到旁邊去了。

  「好了,今兒叫你們來也是為了一件正經事兒。府裡自你們大姐出嫁後便帶走了一些丫鬟,也放了一些丫鬟。所以你們三嬸就商量著,府裡也應該再進來些人了。今兒便已經有牙婆來了府裡,這會子怕是就要領著丫鬟來了。府裡的小姐們一直都是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兩個,另加四個掃灑房屋的使粗丫鬟來伺候。你們各自屋裡的人想來都是心理有數,等會兒人來了,多留心看看。」

  姐妹二人稱是,薛錦繡又嘴欠的問了一句:「大伯母與三嬸都已經相看過了麼?」

  方氏倒是波瀾不禁:「這是自然,這主意本就是你三嬸她們提的。而且那邊缺的人也多些。」

  薛錦顏悄悄拉了拉薛錦繡,見方氏並未動怒,小心翼翼地對著薛錦繡低聲道:「等會兒人來了,你只管看和問,最後留與不留的,不要說出來。」

  薛錦繡點點頭。想來閔氏這是藉口薛錦瑜出嫁帶走了丫鬟,要給府裡來個大洗牌啊。不過挑丫鬟什麼的……

  薛錦繡覺得自己雖然習慣了讓人來伺候,但是對面對的進行人口買賣交易,還是覺得有些微妙。薛錦顏卻沒有這種思想包袱,她知道識人也是後宅的課程之一。如何選好奴僕,是每個當家主母都必須要學會的手段。

  不多時,牙婆帶著一批年紀不等的小姑娘來了。這些來往高門大戶的牙婆往往與那些人家都很相熟,此刻見著方氏也是依著規矩熟門熟路的行禮:「二夫人萬福,小姐們萬福。」

  方氏微微點頭,叫她起身。將那一排丫鬟打量一遍後,便對兩個女兒道:「你們去看看吧。」

  薛錦顏頓時打起了精神,薛錦繡還在倒思維……

  最終薛錦顏挑了兩個約摸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便退到一側了。方氏見薛錦繡還沒動,不由道:「阿繡?」

  薛錦繡回過神,恭敬道:「女兒屋子還不差人。」

  方氏沒說話,只是也點了三個小姑娘,便讓牙婆帶人走了。

  留下來的五人很是高興,畢竟能在這樣的府邸當差,總比外面餓死又或是被牙婆隨意賣到什麼地方要好些多!只是她們現在還不能直接伺候主子,必須先讓院子裡的婆子帶到丫鬟的住所,好好調教一月,教會了規矩,再來當差。

  方氏走到薛錦繡面前,方才薛錦繡茫然的神色自然落在她眼裡,心道女兒還是年紀小了,雖然現在性子活潑了些,到底有些怕生。不過還好,還可以慢慢教,阿顏如今就學的很不錯。

  「如今雖留了五個,但以後能不能近身伺候還要看她們的造化。若是只是今日看著還好,日後手腳卻不麻利,也不能要。」

  薛錦顏認真聽著,方氏又道:「阿繡,你房裡雖然現在不缺人,但你要想想寒梅如今也十九了,再過一兩年就該嫁人了,到那時再來找人就顯得有些晚,身旁得用的丫鬟必須要慢慢來調教才好。」

  薛錦繡點點頭:「女兒知道了。」

  方氏見今日將她拘了久了些,也就不再留她了。本以為薛錦顏會跟著一同離去,沒想到隔了半個時辰後,又回來了。

  方氏有些好奇,但也知道絕對不是之前薛錦顏說的那樣簡單:「今日,到底遇著什麼事了?」

  薛錦顏一愣。看來之前編的謊話母親早就看穿了,頓時臉上臊的慌,連忙低著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的都說了。

  方氏沉默片刻,道:「你請大夫過去瞧了?」

  「是。」薛錦顏小聲道,「盛哥兒住的偏,我們也是走的小門,並沒有驚動旁人。」

  「現在如何了?」

  「大夫說盛哥兒病的厲害,加之早產,身體虛的很,必須要好生調養才好。我瞧著如今盛哥兒住的屋子,裡面連個熱水也沒有,身旁也只有一個媽媽和一個丫鬟伺候,院子裡也沒人。」

  「行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今日這般雖然是念著手足之情,但這到底是你大伯母的家務事,你無須再管!」

  「可是……」薛錦顏還想說些什麼,見方氏面色微冷,只好閉上了嘴。默默行了禮,便退出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2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8 01:29 AM 編輯

第五十五章:挑撥

  「姐姐今日是去看了盛哥兒啊。」薛錦繡晃著自己的小短腿,手裡還端著一碗綠豆湯,小模樣看起來頗為愜意。

  薛錦顏卻是有些無精打采:「他也的確可憐,這麼小就沒了親娘,而且大伯母……」

  薛錦繡摸摸肚子,喝的有點多了,微微打了個飽嗝,又道:「怎麼偏偏就找著阿姐你了呢,老夫人一向重子嗣,難道老夫人就沒有過問?」

  薛錦顏微微垂眸,緩聲道:「祖母年紀大了,無法面面俱到。縱然平日裡對府裡的哥兒姐兒很上心,那也都是讓伯母三嬸將各房的賬本開銷讓她過目。若是……」薛錦顏雖覺得對薛錦繡說這些還有不妥當,但薛錦繡以後肯定會接觸到這些,還是早早說了讓她瞭解為好,「若是各房的管事有意將哥兒姐兒的用度做的大些,也不是不可以。況且伺候府裡哥兒姐兒的丫鬟婆子要麼是家生子,要麼賣身契捏主子手裡,一家子都在主子手下討生活,縱然祖母偶爾會問道,也是緊好話說。」

  天高皇帝遠,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麼?薛錦繡如是想著。孔氏再精明,奈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秦氏只要將表面功夫做足了,大房所有的丫鬟婆子又有誰敢在她眼皮子底下造次。庶子不像庶女,長大以後可是要與秦氏的嫡出長子分家產的,若庶子太有出息,甚至會壓制嫡子。依秦氏為人,她怎麼肯!

  如今看來,盛哥兒的未來只有兩條路了。要麼,小時候因著什麼意外一命嗚呼;要麼,就會被秦氏給養殘了!

  二人正說著話,連翹端著一個木盤進來。薛錦繡見著那上面的玩意就頭疼,不由抱怨道:「你怎麼回來的這麼快。」

  屋裡眾人皆吃吃笑了起來。連翹一本正經道:「哎,小姐,您別偷懶了,這些線都是這月針線房裡最好的,吳媽媽說了,只要您能繡出一個荷包,不拘您廢掉多少線。」說罷,便將木盤放在桌上,薛錦繡隨手扒拉著,滿臉的無奈。

  連翹又道:「小姐,您可知道我方才在針線房那邊見著誰了嗎?」

  薛錦繡抬起頭:「看你這幅模樣,熟人?」

  連翹嘿嘿笑了笑:「可不僅是我的熟人,三小姐,六小姐你們都認得的!還有巧月姐姐瓊枝姐姐,都認識哦。」

  薛錦顏想了會兒,依舊沒甚頭緒。瓊枝性子急,乾脆問她:「別賣關子了,就說是誰吧!」

  連翹得意洋洋:「就是那個衛秋!小姐,您可有印象?!」

  「衛秋?!」薛錦繡頗為詫異。身旁坐著的薛錦顏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她怎麼進府了?」

  「今日不是府裡挑丫鬟麼,那個衛秋好像是被分到針線房那邊兒去了。」

  連翹剛說完,薛錦繡就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頗為好奇:「我們去看看吧!」薛錦顏也不反對,二人帶了丫鬟便往針線房的東小院而去。針線房、換洗房,舊衣坊都在東小院,後面跟著一排罩屋,府裡大部分的使粗丫鬟都住在這裡,還有一些管事婆子和娘子。針線房的管事楊姑姑正在安排新來的小丫鬟們的住所,見著二房的小姐來,連忙迎了出來:「哎呀,三小姐六小姐,您怎麼來了!今兒這人多口雜的,怕是驚擾了小姐們啊!」

  薛錦顏環顧了一下四周,主院子裡雖人比往日多了些,倒也不亂。便道:「姑姑,今日你們這兒是不是來了一個叫衛秋的姑娘?」

  「衛秋?」楊姑姑略略思索,當即道:「是有這麼一個人。還是大夫人看中的呢,真是好福氣啊!」說罷,見著薛錦顏的神色,當即心領神會道:「三小姐,六小姐,您二位稍作,我就去喊她過來。」

  「有勞姑姑了。」

  楊姑姑連道不敢,路上去後面罩房時還有些嘀咕——這個衛秋到底是個什麼來歷,竟然能讓府裡的小姐親自前來過問?

  不多時,楊姑姑便領著人走來。衛秋還是穿著自己的粗布麻衣,想來府裡丫鬟們的衣裳還沒有發給她們。見著薛錦顏二人後倒並未太多驚訝,立刻行了禮請安。

  薛錦顏看了看旁邊,巧月立刻笑盈盈地將楊姑姑拉倒門外:「姑姑,我們小姐近日想挑些好線,不如姑姑您帶我去找找?」

  楊姑姑連連點頭:「這是應該的,應該的。」又回頭囑咐了一聲:「衛秋,小姐面前要記得規矩,不可造次。」這才與巧月一道出門了。

  楊姑姑一走,薛錦繡就原形畢露了,乾脆起了身,繞到衛秋身邊轉了轉:「沒想到,你竟然來薛府了?是不是茶行那裡的人欺負你了?」

  衛秋依舊是上次見著的模樣,萬事皆有自己的主見:「六小姐多慮了。茶行很好,掌櫃對我也好。只是我終歸是一介孤身女子,茶行裡進出的都是些小子們,雖然我平日裡也都是與廚房的大娘待在一起,但這段日子大娘的女兒有孕了,大娘便辭了廚房的活兒,回鄉下去了。我想著,我一人留在那裡著實也不方便,給掌櫃的也添了許多麻煩。剛巧,小姐府上要找丫鬟,整個長陵誰不知道來府上當丫鬟那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美差呢。」說著,衛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多虧了掌櫃的,與府裡的掌事說了情,讓我跟著牙婆她們一道來。」

  薛錦顏聽罷,不由道:「如此說來,你並沒有簽賣身契了?」

  衛秋點點頭:「是的,我在小姐府上做活,干長工,等到了年紀還能離去。」

  薛錦繡心中默默稱是,依著衛秋這樣的性格,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隨意賣身的。如今她在茶行幫了一段時間的廚,肯定是攢下了些銀子。如今來薛府做個合同工,每月領工資,估計等她攢夠銀子,怕是會出去自己開個小鋪子吧。不由又打量了一下她,薛錦繡只覺得每次見著這個衛秋,都覺得她好有活力,縱然遇著困境,但卻沒有放棄,一直努力地讓自己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

  「你被大夫人挑中了?」

  聽得薛錦繡發問,衛秋立刻道:「嗯。我雖然是個粗苯丫頭,但也學過幾天的女紅刺繡。許是我這些小手藝入了大夫人的眼吧,便被分到針線房裡先學著。」

  「聽說因大姐姐出嫁,大伯母把好些個針線上的老人都給了大姐姐,想來如今大伯母那邊也是正缺這樣的人。」薛錦顏略略思索,便對衛秋笑道:「你可是分到了一個好去處啊。」

  「這都是托了三小姐和六小姐的福。」衛秋道。

  「好了,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那就好好幹。若是在府裡遇著什麼難處,只管過來與我說。」薛錦顏見她這裡也還有一堆事,就不多聊了。

  二人走後,楊姑姑自然也就回來了。不由講衛秋好好打量了一番:「真沒看出來,你倒是有幾分本事。不僅入了大夫人的眼,連三小姐都對你親睞有加啊。」

  衛秋淡淡:「姑姑說的哪裡話。只是我以前有幸與三小姐見過幾面罷了。」

  楊姑姑呵呵笑道:「可我不管你是個什麼來歷,既然進了府到了我這針線房,怎麼連起碼的規矩都不懂呢?如今見著人,就要稱婢子了。」

  衛秋微微抬眸,今日入府後她是被囑咐過得,這位楊姑姑是府裡三夫人的一位遠親,素來有幾分體面。

  「姑姑說的極是。」衛秋伸出手握住了她,緩緩道:「婢子剛入府,許多不懂的地方還望姑姑時時提點才好。」

  楊姑姑手心一緊,當即笑道:「好說好說,我瞧你也是個懂事的。咱們當下人的在主子面前要恭敬,但私下裡隨意些也無妨。」

  衛秋含笑應了。

  楊姑姑道:「行了,你去忙吧。」見衛秋離去,楊姑姑看著手裡這頗有幾分重量的銀子,漸漸勾起了一絲笑意——還算是個上道的。

  晚膳後眾人都聚在福壽堂裡。主要是說著今日挑丫鬟以及十日後薛錦瑜回來住對月的事情。孔氏微閉著眼,聽著閔氏一一說著。

  「瑜姐兒回來後當然還是住在自己的院子裡,今日府裡新來的丫鬟都暫時歸在各處的姑姑那裡管著,伺候瑜姐兒的人還是用原來的老人,想來瑜姐兒用的也順手些……今兒媳婦兒查看了各處的賬務……府裡各個小姐還有少爺們的用度……」薛錦繡正聽得昏昏欲睡,突然閔氏道:「唔,盛哥兒如今也八個月了,身邊就一個乳母跟著,依媳婦兒看是不是再撥兩個婆子去伺候?」

  屋裡幾乎所有人都頓了一下,孔氏看著不遠處的香爐,緩緩道:「之前盛哥兒身邊不是有四五個人伺候麼?」

  閔氏正欲說些什麼,秦氏不緊不慢道:「回老夫人,這幾日盛哥兒病了,媳婦兒想著盛哥兒身子一向爽利,定是那些個丫鬟偷懶讓盛哥兒夜裡受了涼,便發落了幾個,小懲大誡!如今盛哥兒由乳母帶著,媳婦兒正在挑幾個更用心的丫鬟過去伺候,免得又讓那些個滑頭給糊弄過去了。」

  孔氏點點頭:「難為你了。那些丫鬟著實可惡,你需要嚴懲才是!盛哥兒現在如何了?」

  「已經好多了。小兒本來體質就弱些,好好調養幾日,也就恢復過來了。媳婦兒已經撥了身邊的大丫鬟去伺候,每日都會來向媳婦兒回稟盛哥兒的情況。」

  待秦氏說完,閔氏立刻道:「大嫂就是這樣,什麼事都喜歡親力親為。看著大嫂如此辛苦,我這個當弟妹的於心不安啊。」

  秦氏頗有些詫異,面色卻不顯:「如今弟妹管著府裡的事,這才叫辛苦呢。」

  「這不算什麼,我也是學著大嫂以前的樣子,正因嫂子將府裡管的妥當,我不過是稍稍看著些罷了。說到這裡我到時想起了一件事……」話至此,卻不說了。

  孔氏不由道:「你這滑頭,故意吊著我胃口呢。」

  閔氏笑道:「老夫人既然發話了,那媳婦兒就直說了。如今大嫂身子也不爽利,要管著大房的事情,過幾日還要準備著瑜姐兒的事,而且阿林也已及笄,這婚事也該招手準備了,著實忙得很。縱然想要照顧好盛哥兒,但也有那滑頭的丫鬟鑽了空子。不如……」閔氏頓了頓,「若嫂子不嫌棄,就讓我來帶盛哥兒一段時間吧。也讓我屋裡的那兩個皮猴好好學學如何當兄長。」

  「不可!」不等秦氏反駁,孔氏便已開了口,「你管著府裡的事,也是忙天忙地的。再者,逍哥兒和遙哥兒才多大啊,他倆都還需要人照顧著。」

  秦氏忙道:「是啊,弟妹的心意我心領了。只是盛哥兒一直待在我那兒,那孩子離不得我的。」

  誰料孔氏卻道:「你弟妹說的也有理。你病著,盛哥兒也病著,著實不適合住在一塊兒。趁著瑜丫頭回來前,你把病養好才是正緊事!至於盛哥兒」說著,在屋裡環視了一圈,方氏頓時心中苦笑不已,只聽孔氏道:「老二家的,你可願意幫著照看幾日?」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30 AM


第五十六章:定奪


  方氏有苦不能言,只覺得秦氏的目光快要將自己給穿透了,強撐著笑意,「這……盛哥兒自出生後就沒離開過大嫂,媳婦兒怕……怕帶不好。」

  誰料閔氏卻道:「二嫂這是說的哪裡話,二嫂也是生育過兒女的人,瞧瞧阿顏和阿秀,這姐倆長得多好啊。」閔氏說著,朝薛錦繡招了招手:「來,阿秀來三嬸嬸這兒,讓三嬸嬸仔細瞧瞧,看看,這小模樣多俊啊。」

  她這一說倒還真是提醒了孔氏,孔氏渾濁的目光頓時也清亮起來,薛錦繡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硬著頭皮往閔氏哪兒挪動了兩步。孔氏將她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阿秀近來倒是乖巧了許多。」

  閔氏掩了帕子道:「這可都是二嫂的功勞了。阿秀以前那樣弱的身子,在二嫂的照顧下,如今聽說都開始學女紅了!」

  「哦?」孔氏頗有興趣,「是嗎?給祖母說說,都在學些什麼?」

  薛錦繡四周望了望,發現眾人都在盯著自己,她姐姐薛錦顏更是不自覺間將手中的帕子揉的不成樣子,只好磨磨蹭蹭地朝著孔氏行了禮:「回祖母的話,孫女愚笨,還在學打絡子。」

  誰料一向對兒孫要求極高的孔氏此刻竟然笑彎了眼:「能開始學就好,只要去學了,慢些沒關係。」要知道,她從未對這個出生後就一直呆呆傻傻的孫女抱有任何期望,以後也只是將她養在府裡當個小姐罷了。那時她還在憂心,二房無子,若是老二家的百年之後,這丫頭怕是要跟著她大房討生活。如今不同了,雖說學的慢些,但這卻是轉好的跡象,縱使比她的姐妹們笨些沒關係,依著薛家之勢,只要不是癡傻之女,總會有個好歸宿的。思及此處,越發覺得方氏照看孩子頗有一套。

  閔氏又道:「而且這麼多年來,我瞧阿顏素來對阿秀一直都是極好,想來也是個會疼人的姐姐。您說是吧,二嫂?」

  方氏淡淡道:「她們是親姐妹,做姐姐的自然要照顧妹妹。」

  「所以啊,都是一家子骨肉血脈,阿顏是阿秀的姐姐,自然也是盛哥兒的姐姐了!」

  方氏抬起頭直直看著閔氏,眼中依舊是往日那般的淡泊之意。閔氏見好就收,也不多話了。

  孔氏聽了這麼半天,覺得將盛哥兒交給方氏帶也十分妥當。畢竟在阿瑜住了對月之後,她對秦氏的忍耐也就到了極限了。放印子錢逼死人的事兒,還沒有了結,必須給秦氏一個深刻的教訓,那時她會離府去薛氏宗祠住上一段時間,大房裡的事也照看不過來,如今也不過是提前辦了一件罷了。而且……方氏一直無子,說不定帶了幾天盛哥兒,興許也會沾上幾分喜氣呢?孔氏越想越覺得此法甚好,便道:「如今府裡的事雖說都是由老三家的在打理,但你到底也是她二嫂,還是要幫著分擔府裡的事物,可不准偷閒!」

  方氏知道今日自己是推脫不了了,只好道:「此事還需問問大嫂,意下如何?」

  秦氏已將閔氏恨透了,她何嘗不知閔氏是在一步一步奪她的權。說句大不敬之話,這個家只待老夫人百年之後注定是要分的,只有如今坐上這主持中饋的主母之座,才能為將來分家暗中備下更多的家產。要知道,閔氏,她可是有兩個兒子的,還全都是嫡出!方氏也著實不中用,眼瞧著被閔氏當槍使,還那幅逆來順受的樣子,看著就讓人生氣!到底是小家子出身,沒什麼氣勢,也沒什麼能耐!

  不過一個庶子,讓方氏養兩天又如何!老夫人以為抓著放印子錢的事兒就能制住她,可別忘了,她現在可是葉侯府的正經親家,只要與阿瑜通通氣,讓她過些時日回娘家看望,難不成你老夫人還能阻得了女兒見母親嗎?!

  秦氏心中一番算計,如今閔氏正得意,她必須要避其鋒芒,暫且忍耐幾日就好。當即道:「既如此,就麻煩弟妹……,」話未完,就一陣猛咳襲來,「咳咳,咳咳咳……」

  孔氏見她如此,便道:「看來你這身子是真該好好調養了!」

  秦氏點點頭,含笑應了。

  剛離了福壽堂,方氏便奉了孔氏的意思去了大房那邊接盛哥兒,秦氏與她一道走,閔氏卻乘上一旁步輦,搖著手中的團扇:「月中已過,這月亮倒還是這麼明亮啊。我就不打擾二位嫂子的雅興了。」

  秦氏瞧著她離去的背影,笑了笑:「還是三弟妹有福氣啊,我這一病,卻也不記得那月中的圓月了。」

  方氏並未說話,只是命抬輦的丫鬟默默跟在秦氏身側。

  「你我都是生育過兒女的人,自然是知道這小兒之時是最難養的。與弟妹說句實話,盛哥兒被一時照顧不周而病了,我這個當娘的也心疼。奈何我病了多日,縱然有心,卻也無力啊……只盼著弟妹能將盛哥兒照顧好。」秦氏說著,頗有些哽咽,「若是缺了什麼,只管來我這兒取。」

  「夫人,您莫傷心,這幾日因著盛哥兒的病,您已經好幾日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了。」秦氏身邊的孫媽媽趕緊勸道。

  秦氏拭了拭眼角:「真是讓弟妹見笑了,我就是……有點兒捨不得。」

  方氏不願再看秦氏惺惺作態的模樣,只好應付道:「舐犢情深,此乃人之常情。」哎,無非是怕自己將盛哥兒接過弄清了盛哥兒這病的來龍去脈,從而在老夫人面前告狀。可她是最不願沾染是非的人,本以為在府裡這麼多年大家都已明白了她的性子,奈何……

  哎,無能之人只能任人魚肉了。方氏心中苦澀,只盼著能保全自身才好。

  剛進了盛哥兒院子門口,便聽到裡面嬰兒啼哭不止。秦氏的臉色頓時變了又變,孫媽媽立刻道:「肯定是伺候的丫鬟不盡心!夫人,咱們別在外面乾站著了,趕緊進屋吧。」

  誰料秦氏卻道:「不了,我還病著,怕過了病氣給盛哥兒。不如,就讓孫媽媽陪著弟妹進去吧。」

  「嫂子所言極是。」說吧,方氏便帶著人將盛哥兒抱了出來。還記得上次見是,盛哥兒還養的白白胖胖的,如今竟然瘦了一圈!

  「貼身照顧盛哥兒的就是這二人了。」秦氏指著跪在地上的崔姑姑和木溪,「以後去了二夫人那裡,也要盡心伺候。」

  二人連忙稱是。

  秦氏又道:「盛哥兒身邊人實在是太少。墨書——」話音落,一個穿著得體的丫鬟緩步走了出來,「這是我身邊的丫鬟,就一併帶去伺候吧。」

  方氏打量了那丫鬟一眼,長得平平無奇,可行禮的規矩卻分毫不差,想必是秦氏身邊得用的人吧,呵……安排眼線麼,到底還是害怕自己藉著盛哥兒的事去與老夫人說啊。

  待秦氏將事情安排妥當之後,方氏終於脫了身,只待她回到自己屋子時,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癱坐在榻上。

  「都怨我,肯定是我去看盛哥兒的事走漏的風聲,才讓阿娘今日如此為難。」薛錦顏紅著眼,想哭又哭不出來,難受極了。

  薛錦繡見她如此,心裡也不好受,但還是要勸道:「阿姐,你小點兒聲。阿娘才回來安頓好盛哥兒,此刻想必已經休息了。」

  薛錦顏卻無法平靜。看著一旁的蠟燭,那燭火搖曳,明明有能照亮屋子的光芒,可惜只要輕輕一口氣,就能將它給熄滅了。

  「為什麼,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是三嬸和大伯母的事情,為什麼每次都要牽扯到阿娘!這樣做,對三嬸有什麼好處?」薛錦顏已經氣昏了,忘了這種話實在是不該當著薛錦繡的面兒說出來。

  薛錦繡卻能猜到幾分,只是她不能說,畢竟那話太傷人了。

  ——方氏對閔氏或者秦氏甚至是老夫人眼中,無非是個工具罷了……既然是工具,自然是該用的時候就拿出來,也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工具的感情,沒有人會去思量工具的想法。

  「阿姐,爹爹說過後日要帶我去鋪子,你也一起來吧。」薛錦繡突然換了一個話題。奈何薛錦顏一點兒也不動心:「不了,盛哥兒剛來,我得幫著阿娘照看。」

  「阿姐!」薛錦繡難得正經的神色,「盛哥兒到底還是大伯母的兒子,咱們與他過於親近,大伯母怕是又要多心了。依我看,對於盛哥兒,親近些不好,生疏了也不可,平日裡見上兩面也就是了。」畢竟盛哥兒的存在對二房來說,真是太過尷尬。

  被她這樣一說,薛錦顏頓時清醒了幾分。是了,對於盛哥兒,縱然再可憐他,如今只能做到客氣二字了。薛錦繡拍了拍她的手:「阿姐,別自責了。夜已深,好好睡一覺什麼煩心事就都沒了。」

  「嗯,你也早些歇著。」

  薛錦顏將她送出房門,薛錦繡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回屋去。

  今夜月色正好,正如當日冬兒來二房時一樣。薛錦繡微微仰起頭,對著那狡黠的月光,笑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32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29 11:58 AM 編輯

第五十七章:好感

  葉侯府,西跨院裡有一處清幽的院子,雖然地方幽靜,可這裡伺候的人卻不敢有絲毫怠慢,畢竟這裡可是葉夫人最疼愛的兒子——葉莫辭的住所。葉莫辭不喜奢華,也不喜張揚,葉夫人雖覺得兒子不必如此清苦,但也拗不過他,只好在屋裡每一件的擺設材質上下足了功夫。

  薛錦瑜早已作了少婦的打扮,面容雖依舊年輕,但眉梢處更多了平添了一絲風韻。此時,她正吩咐著屋裡的丫鬟將早膳擺好。過了會兒,又回了裡屋,見葉莫辭已經起了身,便笑著走了過去:「怎麼不多睡會兒,現下還早呢。」說著,便伸手準備拿一側丫鬟手上疊好的衣物,誰料葉莫辭已經提前拿了去,自己穿戴。薛錦瑜不著痕跡地將手放在木盤裡的香囊上:「這個倒是挺別緻……」只是,還是不肯她親手做的那個嗎。

  葉莫辭看了她一眼:「針線上的人還算盡心。」說罷,理了理衣物,「用膳吧,等會兒還要去給母親請安。」

  薛錦瑜連忙回了神,又掛起了笑意,柔順道:「好。」

  葉府也是講究食不言,用過了早膳,葉莫辭道:「午膳和晚膳不用等我了,你若覺得累,也可早點歇下。」說罷,便起了身,打算出門。

  薛錦瑜連忙跟了上去,心中雖有千言萬語,可對上葉莫辭那不冷不熱的臉,頓時又化成了灰燼,只是有一事必須今日要問明白:「再過八日要回去住對月,不知那日……七爺,能不能與我同去?」

  屋外的太陽有些晃眼,葉莫辭不由瞇了起眼。薛錦瑜期盼地看著他,過了半響,卻只是聽到:「到時候再說吧。」

  薛錦瑜正打算說什麼,葉莫辭卻已經走了。她不好耽擱,畢竟二人是要一同去給葉夫人請安。待她回了屋,見著這屋裡的擺設,只覺得一切都空空蕩蕩的。

  她呆坐在椅上,嫁來已快一月了,自己與葉莫辭之間真可謂是——相敬如冰啊!葉府人都對她表面恭敬,可她知道那些個人都私下裡嘲笑她不過一介商人之女!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如此冷遇。想當年在薛府裡,縱然是最心高氣傲的薛錦顏,見著她之後還不是要畢恭畢敬的稱一聲長姐!她有的,都是最好的;她不高興了,整院子裡的人都會戰戰兢兢。可如今呢……

  「小姐,您別擔心。姑爺肯定會一同送您回去的。」

  薛錦瑜看著窗外的青竹有些失神:「海棠,你說這裡的竹子和阿顏住的竹園是不是很像啊。」

  海棠是她的陪嫁丫頭,聽到此話,不由道:「小姐這是想家了嗎?」

  「家?這裡才是。那裡,已經不是了……」

  海棠見薛錦瑜如此愁容,正打算安慰幾句,卻見她猛地拍拍臉,「好啦,你看我這一大早忙的,差點誤了陪夫人聽戲的時辰。」

  薛錦顏今日是被薛錦繡連哄帶拉的出了門。人已經坐上了馬車卻還是有些放不下:「盛哥兒才來咱們院子,你我就走了,這傳出去會不會……?」

  薛錦繡打了個打哈欠:「阿姐你放心啦!老夫人是將盛哥兒托付給阿娘,只要阿娘在就行了,咱們就別去湊熱鬧啊。」

  「可是……」薛錦顏蹙著眉,正欲繼續說下去,卻被薛錦繡直接打斷道,「阿姐你既然懷疑這事與你私下去探望盛哥兒有關係,那此時就該避避嫌。再說了,盛哥兒身邊有阿娘,有大夫,還有乳母丫鬟們,會照顧的很周到的。再者……」薛錦繡鼓起臉,一副怨婦狀:「難道是阿姐有了新來的弟弟,就不願意陪我玩了麼?」

  薛錦顏忙道:「怎麼會呢!盛哥兒再如何,我也只當是可憐他罷了。」

  薛錦繡哼了聲:「誰信啊。」

  薛錦顏無奈,只好軟聲道:「好好,今日我就陪你玩,你想去哪裡都成。」

  薛錦繡繼續傲嬌:「我又不是那沒規矩的人,去的地方自然都是可以去的。」

  薛錦顏默默嘀咕:「……誰信啊。」

  車裡的吳媽媽頓是噗嗤笑了聲,忙打了個圓場:「二位小姐今兒出門,不是要去茶行那裡看看嗎?二爺現在也在那裡呢。」

  突然外面傳來了一個爽朗的聲音:「是顏妹妹的馬車嗎?」

  薛錦顏一愣,不等她回神,薛錦繡卻已經撩起了簾子:「馮哥哥?好巧啊。俞姐姐和安哥兒近來可好啊?」

  馮意笑道:「都好,只是許久沒有見二位妹妹去府裡玩了,表妹頗有些想念。」說著,不自覺地將目光往馬車裡移了移,奈何薛錦繡這簾子撩的極具技術性,剛巧就把薛錦顏沒在了陰影裡,馮意縱然伸長了脖子,卻也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她嘴唇的輪廓。

  薛錦繡道:「上次俞姐姐帶來的涼糕味道極好,聽說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得到了。如今見著馮哥哥,不如就代向俞姐姐道聲謝吧。」

  「何必這麼客氣。」馮意略略斟酌了下詞句,「我知道顏妹妹素來喜歡甜食,不曾想阿繡也這麼喜歡。」

  「是啊,阿姐與我都喜歡那味道。」

  馮意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整個人有些飄飄然。薛錦繡見他突然有些走神,不由提醒道:「馮哥哥,小心你的馬!」

  馮意驚了下,連忙勒好韁繩。只聽得一陣馬聲嘶鳴,薛錦顏終於是悄悄往外瞧了一眼,頗有些驚慌:「既要聊些閒話,那乾脆就停一會兒吧,這樣太危險了!」

  馮意終於聽到佳人的聲音,可仔細想了想——難道阿顏是覺得自己的騎術不精?馮意忙道:「不礙事不礙事,就這樣邊走邊聊,免得耽擱了妹妹們的時辰。」

  薛錦顏復又坐了回去,並未再看他,只是低聲道:「那你小心些。」

  擋在二人中間的薛錦繡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有些閃閃發亮,正所謂子曰,三人行必有電燈炮麼。不過她雖知道馮意對薛錦顏有些好感,但這份感覺一直都是發乎於情止乎於理,到底是喜歡薛錦顏還是將她看成一個非常好的妹妹又或者是其他什麼感情……薛錦繡不能確定了。畢竟,不是所有的好感,都是喜歡。

  前輩子,她也以為一個男人對自己是喜歡,結果弄了半天,對方只是欣賞而已,害的她一場空歡喜。就好像看到一幅美麗的畫,聽到一曲好聽的歌。不知馮意對薛錦顏是否也是這樣呢?薛錦繡不知道,所以她也不想去干預,畢竟感情這種事,只能是兩個人參與。多出一個人,無論你是好心,還是壞心,那就叫做——管的寬。

  馮意聽到了薛錦顏對他的關心,高興地差點笑出聲來,到底顧忌到還在大街上,終究是忍住了。又問道:「妹妹們這是要去哪裡?」

  薛錦顏不肯再說話了,她已經到了要避嫌的年紀。薛錦繡卻大大咧咧地回道:「茶行。」

  「是西街上那家上善茶行嗎?」

  「正是。」薛錦繡下意識地推銷道:「我們和順堂的上善茶行是整個長陵最好的,若是馮哥哥想要買茶,不如就去那裡買吧。」

  「阿繡!」薛錦顏終於忍不住地拉了拉薛錦繡的衣擺,薛錦繡納悶地回過頭,只見薛錦顏臉上紅的快要滴血了,很是詫異,不由小聲問道:「阿姐,你這是怎麼了?」

  這都是規矩上的事,可薛錦繡剛才也是個好心,薛錦顏只好道:「剛才那番話,無禮了些。」

  薛錦繡還沒意識到自己一個閨閣女子是不適宜去插手商舖上的事的,但很顯然,對於薛錦顏的話她理解錯了,直接又對著外面的馮意補充了一句:「不過若是馮哥哥去買,定然是要便宜許多哦。所以,馮哥哥,你就放心吧,和順堂的商舖絕對都是童叟無欺的!」說罷,得意地回過頭,小聲道:「阿姐,這樣就可以了吧。不過你也太小心了,馮哥哥和俞姐姐和咱們是什麼關係,熟人去了自然是會便宜的嘛。」

  薛錦顏:……算了,她還是閉嘴好了。

  馮意卻很是高興,覺得自己與薛錦顏之間的距離又短了一些,至少方才阿繡那番話,的確是將自己當做朋友對待。

  眼見著快要到西街了,薛錦繡見馮意還沒打算走,便問道:「馮哥哥這是要去哪兒?」

  「本是打算回去的,既然路上遇著妹妹了,就將妹妹們送到茶行吧。左右我也無事。嗯……再買兩斤茶葉回去。」

  薛錦顏覺得自己臉上燒得都快要滴血了,還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如往常一樣:「你……不必如此的。」

  馮意道:「既然阿繡極力推薦,我自然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再者,剛巧府裡的君山銀針也快喝完了,我買些回去嘗嘗。」

  到了茶行不遠處,馮意便要與薛錦顏告辭了,畢竟女眷的馬車都是直接從後院進,以免讓前院來往的小廝衝撞到了。

  到了地方,見著小院安靜的四周,薛錦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吳媽媽聽到之前薛錦繡說的那些話,也有些自責,畢竟她是教薛錦繡規矩的媽媽。此時跟在薛錦繡身旁,小聲囑咐道:「六小姐,雖說您與那位馮公子有幾分相交,但……外頭商舖一事畢竟不是女兒家應該說的。」

  薛錦繡一愣,腦袋裡饒了好幾個圈,總算是明白了!——得,她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如今被吳媽媽這麼一說,只好無奈地歎口氣:「嗯,我記住了。」

  巧月走了過來,薛錦顏見只有她一人,不由道:「瓊枝呢?」

  薛錦繡立刻道:「難得出來,我讓她去買點東西了。」

  薛錦顏頓時將她打量了一眼,薛錦繡頗有幾分心虛,一把拉著她的手:「快進去看爹爹吧!說不定爹爹已經備下好吃的等在等我們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33 AM


第五十八章:匕首

  眾人剛進屋中,正好薛永年也忙完了。屋裡人見著兩位小姐前來,便一一行了禮。薛永年擺擺手,讓他們先退下了。薛錦繡只覺的其中一年輕小子有些眼熟,便多瞧了一眼,可惜那人卻已經退了出去。

  「看什麼呢?」薛永年見女兒有些走神,不由喚了一聲。

  薛錦繡疑惑道:「剛才走的那人是涼州米鋪的李掌事麼?」

  薛永年將姐妹二人帶到一側小廳裡,「是啊,難為你還記得。」

  薛錦繡道:「爹爹鋪子裡的掌事多是年紀如叔叔伯伯般的人物,這個李掌事甚是年輕,所以記得。」

  「李貴是個難得機靈的人,涼州那邊有他協助趙掌櫃打理我很放心。」薛永年說著,突然想起今日是要帶女兒遊玩的,怎麼又被繞到生意上的事了,立刻道:「往日裡我也沒多少時間陪你們,今日來了,若想去什麼地方只管與爹爹說,爹爹帶你們去。」

  薛錦顏淺笑道:「爹爹言重了。爹爹平日裡為府裡忙碌,女兒們本不該用些瑣事來叨擾爹爹的。」

  薛錦繡立刻拉了拉她的袖子,薛錦顏一愣,頗有些不明白。只聽薛錦繡小聲道:「阿姐,難得今日爹爹興致好,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啊!」

  薛錦顏:「……」

  薛錦繡默默歎口氣,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薛錦顏就是太懂事,太省心了!不待薛錦顏繼續說,薛錦繡直接道:「爹爹說話可算數?」

  薛永年見一向乖巧可愛的小女兒居然質疑自己,立刻拿出了當家人一諾千金的架勢出來:「爹爹何曾騙過你!」

  薛錦繡嘿嘿笑道:「上次我去俞姐姐那裡,俞姐姐養了一匹棗紅小馬可好玩了。俞姐姐都能騎馬,女兒也想養一匹來玩。」

  薛錦顏默默扭頭——那不是俞淑君的,那是俞淑君幫安哥兒選的吧!阿繡,你這樣顛倒黑白真的好麼!

  「這……」薛永年有些遲疑了。他雖不怎麼問後宅之事,不過只要是女兒想要的東西他都會盡量滿足她們,更何況兩個女兒都非常懂事,也甚少提什麼要求。

  薛錦繡再接再厲:「大夫總說我身子弱。身子弱的人總待在屋裡子更不好了,要時時走動鍛煉一二才是養身之道。」說罷,又扯了一下薛錦顏的袖子。

  薛錦顏無奈地看著自己的衣服,在這麼讓她扯下去,著袖子算是要廢了!只好開口道:「女兒聽說京中一些大家閨秀們,也會效仿男兒,尋個天氣晴朗之日策馬高游。尤其是是將門之女,馬術之精湛並不遜於男兒。」

  薛錦繡讚賞地看著她——不容易啊,終於上道了。又慇勤地給薛永年倒了一杯茶:「爹爹,你可還記得大姐姐出嫁那日,那麼重的嫁衣,壓得她走路都要人扶著。肯定是平日裡動少了,身子稍虛弱了些。而且,只是騎馬而已,去的地方自然也是咱們自己的莊子。」

  薛永年被她倆纏的騎虎難下,孔氏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一心想要將幾個孫女教導成那些個貴族女子的模樣,只是心太切,平日裡也的確約束的嚴了些。他薛永年可不願自己的女兒以後成為一個木頭,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形形色色的人物見得太多了,女子柔順為美,但太過謙卑注定是要被夫家給欺負的!

  不行,他養了十幾年的寶貝閨女可不是給那些個臭小子欺負的!規矩是要學,但也不能被規矩給學傻了!薛永年是商人,商人逐利,這份利不僅僅指的是銀錢,更是指的一種有利的位置。只有時刻將自己放在有利之位,才能將一切掌握手中。

  想到此處,不禁又看了看阿顏,這孩子就是太規矩了!騎騎馬,讓性子跟著活潑些也是好事。就是一點,需要瞞著孔氏才好。

  薛永年一番思量,已經想周全了。頓時壓低了聲音,將兩個女兒給拉到身邊來,神秘兮兮道:「養幾匹小馬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

  薛錦繡頓時道:「爹爹放心,此事只有你知我知阿姐知!」

  薛永年:「……」好吧,女兒是爹爹肚子裡的蛔蟲,這話說的很沒錯。

  薛錦繡開心地笑了。她是一個極具危機感的人,前輩子學了各種求生技能,長期在家裡放好各種救生裝備,如今穿越了,萬一遇到什麼事,趕緊騎馬溜,也不失為一個上策啊!

  接下來,薛永年帶著兩個女兒去逛了薛家商號由二房經營的所有鋪子。與婦人逛街只留在後院等候掌櫃將貨物直接送來不同,有時候掌櫃的見著薛永年到了,必定是要讓他去前廳看看。薛永年到底是個男人,沒多少帶孩子的經歷,就這樣大大咧咧將兩個女兒也帶了過去。幸虧薛錦顏手腳快,一把就拉住了直直往前闖的薛錦繡,二人站在屏風後靜靜等著也就是了。待薛永年回來,意識到有些不妥,尷尬笑了兩聲也就揭過去了。

  「爹爹要回去一同用晚膳嗎?」逛了近一個多時辰,薛錦顏不由問道。此刻身後丫鬟手中已經拿了好些個禮盒,都是薛永年覺得不錯,或者姐妹二人看中的小玩意。

  薛永年想了想:「不了,今日還有些事。」李貴帶來了涼州那邊的消息,俞老將軍好像有所動作,他必須要詳細詢問才好。

  薛錦顏一聽,連忙道:「既然爹爹還有正事兒沒辦完,那女兒就不好再打擾爹爹了。今日出來遊玩非常開心,不過想來阿娘在府裡也等的久了些。」

  薛錦繡也覺得不好再打擾薛永年,便也跟著點點頭。

  薛永年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好吧,那你們就先回去吧。」真的好感動,兩個閨女都太貼心了!

  馬車一直都跟著她們,此時坐上馬車,薛錦繡連忙道:「先回茶行一趟吧,我讓瓊枝在那附近等著呢。」

  薛錦顏今日頗為激動,她從未想過一向威嚴的爹爹竟然也有如此親切的一面。也就沒有在意薛錦繡所說的話,下意識的就點了頭:「好。」

  馬車駛向茶行,卻並沒有在茶行停下來,而是聽從薛錦繡的吩咐又駛進了一側的小巷子裡。頓時喧囂的人聲漸漸遠離了。今早淅淅瀝瀝下了一場小雨,這青石巷子裡還殘留著一絲潮氣。薛錦顏一驚:「阿繡,你這是去哪兒!」

  薛錦繡示意她莫要驚慌:「阿姐,你還記得給爹爹造馬車的那個人嗎?他就住在這裡,我讓瓊枝來幫我取一件東西。」

  薛錦顏歎口氣:「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可我之前已經說了啦,我讓瓊枝在茶行「附近」等著。阿姐你也同……」薛錦繡正說著,只覺得薛錦顏的目光漸漸冷了下來,趕緊閉上了嘴。好吧,她的確是在玩文字遊戲,方才頗有些狡辯的味道。

  終於,馬車在一閃不起眼的小木門前停下。長長的窄巷裡,竟然無一人行走,冷冷清清,頗有一分陰森之氣。瓊枝早已站在木門外,薛錦繡撩起車簾,見她手中空空,不免有些詫異:「東西呢?」

  瓊枝哭喪著臉:「那可真是個怪人!只說只有見著給我圖紙的人,才肯把東西給我!」

  薛錦繡道:「你就不會說那就是你畫的!」

  瓊枝更無奈了:「我說了,他不信!小姐,您看現在怎麼辦吧?」

  薛錦顏忍不住了,直接問道:「你到底找他做些什麼?!」

  薛錦繡小聲道:「跟上次一樣啊,就是用木塊兒拼湊起來的一些小玩意。」

  「不止吧……」薛錦顏覺得事情不這麼簡單,「若你不說,我便回了阿娘去!若是阿娘告訴了爹爹,你以後就別再想出來遊玩了!」

  告小狀是不道德的!!薛錦繡悲憤地看著她,她姐姐總是能在關鍵的時刻黑化,這也就算了,為什麼每次黑化後的受害者都是她薛錦繡啊!這不公平!!

  薛錦繡終於是熬不住,只好坦白:「一把匕首……」

  「什麼?!」薛錦顏這下算是真的被震到了,「你,你要那種東西做什麼!」

  薛錦繡低著頭,不知要如何解釋,突然眼前一亮,當即道:「安哥兒不是在學武功麼,我想送他這個,男兒一般都會喜歡吧。」

  薛錦顏半信半疑:「真的?」

  「當然啊!」薛錦繡覺得自己真太天才了,渾身都放鬆下來,「他雖然不怎麼說話,可每次送我的東西都好貴重的,那些玉石球,每一顆都價值不菲。雖說我也送了他一些東西,但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什麼,直到前些日子知道這個人不僅精通木匠活,對於刀劍一事也十分在行,便讓瓊枝來了。只是匕首這種東西終歸太過危險,我怕說出來讓你們擔心,而且說出來了就沒有什麼驚喜了嘛!」

  薛錦顏看了她半響,見她並無異樣,說的話也是合情合理,倒也算是信了。「既如此,那人想要見你,你打算如何?」

  「讓人跟著,我見見就是。」

  「……好吧。」說罷,薛錦顏先下了車,當即道:「我與你一同去!」

  薛錦繡拗不過她,只好同意。

  只是二人剛進那扇木門不久,一匹白色駿馬踏步而來,馬上之人見前方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不由瞇起了眼——薛府的馬車怎麼會在這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33 AM


第五十九章:尷尬

  瓊枝引著二人進屋,路上小聲提醒道:「小姐,那人長得醜陋,還瞎了一隻眼,您等會兒過去,可別嚇著了。」

  果然,只聽院中木門吱呀一聲,一個駝背獨眼的男子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蒼白的臉竟無一絲血色。薛錦顏嚇了一跳,不覺地摀住了嘴,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就連薛錦繡也有些愣住了。駝背人只是抬著眸,額頭上立刻深深印出無數的皺紋,沙啞著聲音:「進來吧。」便轉身,兀自往陰暗的裡屋走去了。

  薛錦繡深吸一口氣,剛欲邁步,卻被薛錦顏死死拽住了:「阿繡,你,你別進去!那人生的太過怪異,我們還是回去吧!」

  薛錦繡看了她一眼,以薛錦顏這般正統古代的閨閣小姐有的連貓都會害怕,更何況這種怪異之人。不過薛錦繡還是激將一下:「難道阿姐也是以貌取人之輩?」

  薛錦顏果然上鉤,她自忖自己是長姐,膽量怎可不如親妹妹,只好硬著頭皮回道:「一道去吧!」

  屋中昏昏暗暗,只有木窗處有些許陽光灑進來,照的一方稍稍明亮些。駝背人已站在這裡等了一段時間,見薛錦繡她們進來,便道:「上次那奇奇怪怪的木片兒圖不知是府上哪位小姐的傑作啊?」

  薛錦繡沒做聲,瓊枝直道:「你問這些作甚!如今我家小姐來了,你只管把東西拿出來便是。」

  駝背人低聲笑了起來,模樣卻越發的猙獰了,薛錦繡喉嚨處咕嚕一下,總覺得心裡有些毛毛的。只聽那人道:「我活了大半輩子了,還是頭一次見著那般新奇之物,不免就好奇多問幾句。罷,不願說就走吧,不送!」

  薛錦繡只好道:「是我想的,不過我只是出了個主意,更多的事情都是吩咐府裡的木匠去完善的。」

  「那這匕首也是小姐您出的主意了?」說罷,一把透著寒意的匕首瞬時出現在了眾人眼前,薛錦繡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你什麼時候拿出來的!」

  駝背人道:「小姐的想法倒是挺獨特,不僅是那些個小玩意,就連這匕首也喜歡做的與常人不同。」

  薛錦繡呵呵乾笑:「哪有什麼不同,還不就是刀刃和刀把麼。」

  駝背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打量了一下站在她身旁的嫻靜女子。半響,笑道:「小姐對材質的講究要高多了。」

  薛錦繡微怔,不明白這人為何突然會改了口。方才明明是要講她匕首裡的那處機關,怎麼會提到這不痛不癢的材質上來……難道,是她理解錯了?不過她倒是也順水推舟道:「是啊,呵呵,材質自然是要極好的。」

  「拿去吧。」駝背人將匕首放入木盒之中,不再多問了。

  瓊枝接過,眾人也不願在此多留,連忙快步往外走。駝背人卻跟在她們身邊,啞著聲音繼續道:「小姐聰慧過人,若以後還有什麼需要打造的,儘管來找我。我雖然一介殘軀,但對這些個東西倒是挺有興趣的。」

  薛錦繡呵呵笑了笑。正欲離開,卻聽到門外車伕突然嚷了一聲,頓時院中木門被大力推開,眾人皆愣住了,不由停下了腳步。

  「糟糕……」薛錦繡覺得今天是徹底的完了,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了他!

  葉莫辭也覺得新鮮,方才在外面那車伕攔著他不讓他進來,他便猜到這裡面應該是薛府的某位主子,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薛錦顏姐妹倆!

  駝背人倒是處之泰然,笑呵呵道:「今日我這兒真是蓬蓽生輝啊,難得這麼多的貴人踏足賤地。」

  葉莫辭也笑了,薛錦顏卻覺得那笑容諷刺不已。自她第一次見著這人,便從他冷漠的眼神裡看出他對她們這樣的商戶之女的不屑。如今竟又在這種地方偶遇,不知對方會如何思量她們。

  薛錦繡還在發呆,薛錦顏已經拉著她準備走了。葉莫辭突然道:「素來聽聞三小姐規矩最為周全,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薛錦顏雙手緊握,淡淡道:「想來葉公子也是學的君子之道,豈不知君子不言他人是非之理?」

  「三小姐真是言重了,在下方才也並未多說什麼。倒是三小姐,神色緊張,在下出於好意,便多說了幾句罷了。」

  難道葉莫辭今日話多,可薛錦顏卻聽得刺耳無比,「既如此,那我先多謝葉公子了!告辭!」說罷,拉著薛錦繡就走,誰料剛走幾步,身後之人又道:「不知三小姐今日來此,可有與老夫人說過?」

  薛錦顏渾身微顫。再過幾日薛錦瑜就要回門住對月,想來葉莫辭也會送她來。到時候……薛錦顏猛地轉過身,快步上前至葉莫辭身旁。葉莫辭沒想到她居然還會回來,不覺低頭看著她,女子往日一直掛在嘴邊的淡笑已經蕩然無存,凌厲的目光如同佈滿了毒刺的荊棘,葉莫辭突然覺得,如果此時薛錦顏手上有一柄劍,會不會就直接向他刺來了?只聽身前之人依舊是那慣有的溫柔語調,卻只用他們二人聽得見的聲音說著狠戾之話:「葉公子若想將今日之事告訴祖母也無妨,左右不是過挨上幾頓訓斥。誰都有年少不知輕重的時候,哪家小姐公子又不曾挨過長輩的訓斥呢。只是我素來只知這種背後道人是非的都是小人作為,公子既然有興趣,我自也不會阻攔。公子請自便吧,告辭!」

  葉莫辭有些慌神,只是等他回頭時,院中卻已空空蕩蕩,門外馬車早已離去。一直站在大樹陰影下的駝背人笑了笑:「薛家女子,不簡單,不簡單啊!」

  直到回了府,薛錦繡還是不知道她姐姐到底和葉莫辭說了什麼。只是薛錦顏的臉色很不好,剛出了那個院子臉上就蒼白一片,嘴裡還低聲喃喃:「我到底做了些什麼啊!」

  好吧,本質上,薛錦顏小姑娘還是一個弱女子。薛錦繡自責的想,今日遇到那位葉災星,肯定是把她給嚇到了。小心翼翼地去了薛錦顏的房間,還特意讓廚房做了些甜食給她壓壓驚。那曾想,一進屋,就看見薛錦顏一副呆傻的模樣正出神,薛錦繡走到她身前,伸手碰了碰她,薛錦顏竟然都沒有察覺。

  「阿繡!你怎麼會在這裡?怎麼進門也不說一聲!巧月呢!」半響,薛錦顏見屋裡多出來了一個豆丁,嚇了一跳。

  巧月趕緊道:「我方才說了,小姐您想事情太入神,沒聽到。」

  薛錦繡坐在她對面,小心道:「阿姐,你是擔心葉……呃,姐夫?」

  「……」薛錦顏只覺得喉嚨處卡了一下,這稱呼聽得怎麼那麼彆扭,感覺真像是一家子似的!

  薛錦繡從善如流:「葉公子,真的會將今天的事告訴祖母嗎?」

  「那是他的事。」

  「阿姐,如果祖母真的怪罪下來,我會去跟她說,這都是我的主意,和你沒關係的。」薛錦繡低著頭,小聲道。

  薛錦顏微微挑眉,抬手輕敲了她一下:「你也知道你做錯事了!不過……到時候真的被訓斥也輪不到你,我是你的長姐,沒有照看好你,是我的責任。」

  約莫到了亥時(21-23點)左右,葉莫辭才回到葉侯府。走到西跨院,院內主屋的窗戶旁依舊透著亮光。薛錦瑜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裡,桌旁放著繡到一半的帕子。見著葉莫辭回來,萬分高興,連忙起了身迎去:「七爺您回來了,餓了嗎,我讓廚房去給您做點吃的。」

  「不必了,我不餓。」

  「哦,是、是這樣啊。」薛錦瑜笑了笑,頗有些侷促。她還是不知道要如何與葉莫辭相處,明明一心想要對他好,可卻別人拒之千里之外。

  「回去那日,我陪你一道去吧。」

  「啊……?」薛錦瑜詫異地抬起頭,葉莫辭又重複了一遍,薛錦瑜有些喜出望外,不由笑出了聲,「嗯!」

  薛錦瑜回府那日,薛府上上下下都準備的十分妥當。薛錦繡本來不想去,奈何這種時候偏偏要所有人都聚在福壽堂。她只覺得自己的心七上八下,誰料薛錦顏卻還能保持一副坦蕩模樣,薛錦繡不由感歎——到底還是她姐姐的心理素質好啊!

  孔氏照例問了問薛錦瑜他們近來過得可好,又說了幾句祝福的話。秦氏的病倒真的在薛錦瑜回來前好了,如今秦氏面色紅潤,哪裡像是前段時間病的起不來身的模樣。只是——衛秋這丫頭居然站在秦氏身後!薛錦繡頗為詫異。

  衛秋也看見了薛錦繡,趁人不注意時,俏皮地衝她眨了眨眼睛。薛錦繡也衝她咧嘴一笑——看來衛秋在大房過的還算不錯嘛,這麼快就從針線房裡的小丫鬟升到能近身伺候秦氏的二等丫鬟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36 AM

第六十章:厭惡

  眾人閒話了幾句後,便散了。薛錦顏看似鎮定,實際上心中也有些不安。不知葉莫辭會不會將那日之事告訴孔氏,又或者是他已經對薛錦瑜說過了。想到此處,薛錦顏越發煩躁,自她懂事以來,從未有過什麼差錯,如今被一個自己厭惡的人抓到把柄,這種滋味頗為難受。好在她自制力一向甚佳,從福壽堂出來後,便回二房院中了。薛錦繡想跟在她身邊,卻被薛錦顏輕輕瞟了一眼,柔聲道:「阿繡還想著玩嗎?」

  薛錦繡縮了縮脖子,老實地跟著吳媽媽走了,繼續繡荷包去。

  薛錦顏漫無目的地在花園子裡走著,看著身旁的湖水,不知在想些什麼。巧月到底是從小就伺候她的人,看出她心中煩悶,不由道:「小姐,您累了嗎,咱們回去吧,您也歇息一會兒。」

  「不了,抱我的琴來,去竹園。」

  竹園裡甚是幽靜,只聽得一些沙沙之聲。陽光透過枝葉斑駁地灑了進來,搖搖晃晃,隱隱約約,一切都似真非真。薛錦顏一向喜歡這裡,無論她如何煩躁與傷心,只要在這裡靜坐片刻,那些思緒便都化作了一縷青煙飄散。

  葉莫辭本只打算將薛錦瑜送到薛府後便告辭,奈何秦氏一再留他用過午膳再走,葉莫辭也不好過多推辭。只是薛錦瑜正與秦氏說著話,他則陪著薛家大爺閒聊。奈何他的岳丈自視甚高,明明不過是捐的一個虛官,卻開口閉口朝廷如何,為官如何,聽得葉莫辭甚是刺耳。便乾脆尋了一個由頭出來了。如今他是薛府姑爺,在後宅走動也少了幾分限制。

  薛府的竹園並不全在二房之中,只是二房靠近竹園,且這邊比起大房三房來在府中所在還是偏遠些,且薛府的小姐們大多喜歡花,老夫人便在花園子裡另辟了一個園子專門種上世間稀有罕見的花草,是以平日裡除了辦事的丫鬟婆子們,也沒有多少人會來竹園這邊賞玩。

  葉莫辭本就想尋個清淨之地,只等到了午膳時候再回去。見著眼前一片竹海,不由會心一笑。這裡倒是蠻符合他的心意的。

  已經入秋了,竹葉隨著風紛紛落下,地上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面軟靜無聲。葉莫辭不由想,若是在這裡引進一汪清泉,那便真可謂是世外桃源了。一絲琴音入耳,葉莫辭微微佇足。仔細聽了一會兒,那撫琴之人彈的是高山流水。竹林雖無活水,但琴音潺潺,倒也是一景啊。

  薛錦顏很少撫琴,因為孔氏認為琴璱歌舞都是那下流女子才必須精通的技藝,薛府的姑娘只需略懂就夠了,還是多花些心思在女紅和管家以及規矩上才是正理。所以薛府裡很少有人知道,其實薛錦顏很愛古琴之音,總會偷偷抱琴來竹林裡彈奏。

  一曲畢,薛錦顏深深呼口氣,覺得自己的心很久都沒有這樣寧靜過了。正欲起身離開,看到那青竹綠影之間的人,驚住了!

  「他在笑……」淡淡的,飄忽不可及的笑意,可是很奇怪,這一次卻少了幾分嘲諷。又或是,這個人已經不屑於與她計較了吧。上一次是擅自與陌生男子打交道,這一次又見著她如同一個歌妓般在撫琴。薛錦顏微微閉上了眼,以後還會更糟糕的事情嗎?

  葉莫辭很少會去猜女人的心思,但薛錦顏是個例外。閨秀,敵意,狠戾,如今又是……古之淑女。每見到她一次,都是一個不同的人。

  「你彈奏的很好。」葉莫辭覺得自己白聽了一曲,理應表示謝意。

  薛錦顏眼皮子挑了挑,原本平靜的心又掀起了波瀾——果然還是把她看成了那種下賤的女子?!薛錦顏忍著怒火,朝他微微點了頭,喚了巧月,便打算離去,誰料剛走幾步,葉莫辭竟然走到了她身前,頗具玩味地打量著她。

  薛錦顏輕咬著唇,低聲道:「葉公子這個時候應該陪伴阿姐才是。」

  葉莫辭卻並未就著她的話說下去,只是道:「為什麼……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我?」

  薛錦顏微顫,不由仰起頭看著他,葉莫辭依舊是泛著淺笑:「難道三小姐以為自己還掩飾的很好嗎?」

  話至此,薛錦顏也不顧什麼規矩了,嘴角微翹,冷言道:「既然葉公子知道,那就請讓開吧。」剛準備走,卻又被葉莫辭擋在了身前。薛錦顏咬牙,有些微怒:「你到底要做什麼!」

  「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厭惡他人,六小姐一向慈悲,會告訴我一個理由吧。」葉莫辭說著,只見眼前女子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個頗具玩味的笑意,彷彿他剛才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

  薛錦顏靜靜直視著眼前之人,若有一種無形的籐蔓在週遭散開,一絲一絲,劇毒無比。她冷笑道:「你敢說,你沒有厭惡薛府之人嗎?!難道葉公子還以為自己還掩飾的很好嘛?」

  葉莫辭頗為詫異地看著她。薛錦顏道:「葉公子莫忘了身份,您再厭惡薛府之人,可終究還是我的姐夫,如今你我二人獨處這竹園裡,已是於理不合了。」清冽的聲音,宛如玉珠落地,乾淨,利落。

  待葉莫辭回過神時,偌大的竹園裡,只剩他一人。

  薛錦繡坐在屋子裡無聊的繡的荷包,最後實在是不耐煩了,將針線都推到一旁去。把安哥兒送給她的玉石球都拿了出來。已經四顆,不知安哥兒那裡還有幾顆啊?薛錦繡覺得七星龍珠已經是小意思了,說不定安哥兒那小子有好幾套呢?!

  薛錦繡對著玉石球哈口氣,拿起小帕子擦了起來。只用了一些吃食和玩具便換了這四顆價值不菲的玉石,她真是賺大發了!薛錦繡,你真是一個小天才~哦呵呵呵呵呵呵……

  等瓊枝回到屋裡時,就看見她家小姐對著安哥兒送的東西一副流口水的模樣,頓時歎了口氣。怎麼小姐都已經好了這麼長時間,還會傻呆傻呆的。

  瓊枝收拾著散在桌上的亂線,「小姐,您倒是樂得自在。三小姐卻好像心情不太好。」

  薛錦繡放下手中的玉石球,納悶道:「早上不還好好的嗎?你在哪兒見著阿姐了?」

  「方纔遇著巧月了,三小姐正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也連午膳也沒吃呢。」

  薛錦繡心中咯登了一下——那個葉災星真的告小狀了?!連忙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腳步匆匆地就往對面薛錦顏院子裡去。

  屋裡近身伺候的丫鬟都被她趕到外間了,巧月見著薛錦繡來了,連忙道:「六小姐,您可來了,趕緊去看看小姐吧。」

  「到底怎麼了?」

  巧月環顧了一下四周,附在薛錦繡耳邊壓低了聲音:「方纔在竹園裡,那個葉公子與小姐說了幾句話,回來後小姐就這樣了。」

  薛錦繡心中默默對葉莫辭豎了一個中指——你這個大殺器,每次見到你,薛錦顏就會情緒異常!剋星嗎?!

  「行了,你們別急,也都別圍在這裡了,都干自己的活去吧!」薛錦繡吩咐後,便兀自進了裡屋了。

  只是剛走到薛錦顏身前幾步,就嚇了一跳——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薛錦顏紅了眼眶的樣子。薛錦繡輕輕走到她身邊:「阿姐,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舒服多了。」

  薛錦顏見著是她來了,揉著她的頭,說道:「誰說我哭了,小孩子才哭鼻子。方才看書看久了些,眼睛疼。」

  薛錦繡無奈道:「阿姐,巧月都和我說了……那個葉……」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討厭一個人!」薛錦顏突然道,「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迎娶阿瑜的那一天,眼神裡充滿的譏諷之意。他從來就看不起薛府,士農工商,呵,誰讓我們是商戶之女呢。為什麼他不將那份譏諷掩飾的好些呢,這樣大家倒還好相處些。」

  薛錦繡神使鬼差地回了一句:「……因為他誠實。」

  薛錦顏本是感歎,聽得這話,頓時哭笑不得:「阿繡!你……你呀!」

  薛錦繡默默端起茶杯,做喝水狀。

  葉莫辭終究也只是用了午膳後便告辭了。薛錦瑜一路送他,「我不在,七爺您要照顧好自己,有時候別看書看的太晚了,免得傷了眼睛。還有小廚房裡燉的燕窩您記得吃,別忙忘了。母親那邊……」

  葉莫辭聽著,不由停下了腳步。薛錦瑜微愣,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卻聽葉莫辭道:「你也一樣。」想了想,又道,「你安心住著,七日後我會來接你。」

  薛錦瑜頗為詫異,這還是成親以來,葉莫辭對她頭一次的關懷。薛錦瑜連連點了頭,忍住了眼中的淚:「嗯!」

  離了薛府,剛走不久,就看見江樓月打著一把折扇在街上閒晃。葉莫辭不蹙起眉——這都秋天了,還打什麼折扇?!

  江樓月因游手好閒最近被江知州被訓斥了一頓,正愁找不到人喝酒吃肉,見著葉莫辭,連忙揮了揮手。誰料葉莫辭見著他的第一句話便是:「什麼時候可以去梁將軍那裡?」

  江樓月本是找他喝酒的,頓時道:「老葉啊,你別煞風景了成嗎?如今嬌妻美眷,豈不美哉?非要跑到那苦寒之地吃風喝沙,有毛病啊!兄弟我為你著想,便與梁將軍說了說,將軍念你新婚,讓你在長陵多留一段時間,好好陪陪嬌妻。」

  「你!」葉莫辭恨不得揍他幾拳,「這些閒事你少管!」

  江樓月大為搖頭:「哎,這不同人的不同命喲。你看看你爹娘,對你算是不錯了!再看看我,連個名字都是當初我那爹隨便翻了一個詞名兒!這叫什麼事兒!」見著葉莫辭還是一臉不悅,連忙道:「行行行,我不說了。你陪我喝酒,我就告訴你梁將軍那邊的事。」

  葉莫辭總算是點了頭:「一言為定!」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3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8 02:19 AM 編輯

第六十一章:秘密

  薛錦瑜的回來並沒有給薛府帶來什麼變化,倒是秦氏還讓薛錦瑜幫著她的兩個庶妹尋摸幾個好人家,薛錦瑜也笑著答應了。

  少了葉莫辭,薛錦顏的日子也過的十分平靜。這日天氣晴好,藍天白雲令人看著甚是賞心悅目。她便乾脆帶著薛錦繡一道在府裡放風箏玩。薛錦蘭雖不向不怎麼與她們來往,加之身子原因也不喜出門,不過看著看些做工精緻漂亮的風箏,也有些心動,便帶著丫鬟一同去了。薛錦顏對自己的這個庶出妹妹談不上有什麼好感,卻也不討厭,便也讓她先挑出一個。

  薛錦蘭玩了一會兒,也累了,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著她們玩。只可憐了薛錦繡,人太小,腿又短,放個風箏也只能讓丫鬟先放起來了,自己再接過,真是聞著傷心見者流淚啊。最後乾脆就把風箏送給了一直眼巴巴看著她的連翹,也坐到一旁休息了。

  薛錦蘭半瞇著眼,看著天空飛的正好的風箏,不由感歎道:「還是在府裡做姑娘的時候最好,阿瑜原來多麼傲氣的一個人,如今不過是嫁出去才一個月,回來後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薛錦繡喝著剛端上來的銀耳羹,也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嫁出去了就又婆婆拘著,再怎麼親又不是阿爹阿娘,每日還要去婆婆那裡立規矩,侯府裡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大姐姐呢。」

  薛錦顏突然發現身邊的豆丁不見了,回頭一看,她居然和薛錦蘭聊了起來。關於薛錦蘭,薛錦顏一直都覺得自己這個庶妹妹的性子……有點怪。許是她自幼體弱,所以感情上特別敏感,一句普通的話都能讓她琢磨半天。薛錦繡與她聊天,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薛錦顏將風箏交給了巧月,走了去,問道:「聊什麼呢,這麼熱鬧。」

  薛錦繡回道:「阿蘭姐姐正說還是做姑娘的時候舒服呢。」

  薛錦蘭卻笑道:「不過阿瑜能夠嫁到侯府,身份一下就尊貴無比。如今只是新婦需要做做樣子,等熬過這段時間就會比在府裡做姑娘時越發得意了。」

  薛錦繡差點被銀耳給噎死——薛錦蘭怎麼瞬間開啟了戰鬥模式?

  薛錦顏也有些鬱悶,坐下吃著銀耳羹不再多話。

  薛錦蘭方才說的有些急,胸口有些喘,輕輕拍了拍順氣。見薛錦顏不再說話,心中頓時爽快不少——做什麼姐姐樣,難道就因為她是庶出所以連和薛錦繡說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阿顏還不知道吧,如今阿瑜是貴人,大夫人現在可都將阿林阿蓉的婚事都與阿瑜商量。有一個侯府少奶奶做姐姐,真當是好福氣啊。」

  薛錦繡徹底無語了,剛才都還好好地,怎麼突然又出矛盾了?薛錦顏當然知道肯定是自己方才有什麼不經意地方又惹得她不快了,不過薛錦蘭一向如此,不必去理會。依舊自顧地喝著銀耳羹,十分愜意。

  薛錦蘭見她如此,氣的發抖,乾脆起了身:「我身子有些不爽,回去了。」說罷,連風箏也不要了,帶著丫鬟便走了。

  薛錦繡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方纔,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必在意,她總是這樣。」終於,薛錦顏悠悠開了口。

  薛錦繡小聲道:「其實,剛才我與阿蘭就是閒話了幾句,她怎麼突然就生氣了呢?」

  「她不是氣的你,是我。」

  「阿姐你?!」薛錦繡無語了,薛錦繡從頭到尾好像就只說過一句話吧,就這麼具有殺傷力?

  薛錦顏見她還是一副懵懂樣,便道:「她總是在意自己庶出的身份,所以無論我說什麼,都可以變成是敵意。」

  「哦。」薛錦繡垂著腦袋,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那……阿姐,你有瞧不起她嗎?」

  「沒有。」薛錦顏回答的很乾脆。可不等薛錦繡誇她,就聽薛錦顏道,「可是我忘不了爹爹娶了羅姨娘那天,阿娘哭了一整晚,我從未見過她那樣傷心過。」說著,似乎自嘲的笑了笑:「可是爹爹事又豈是我們做兒女的能議論的。所以,為了盡量不討厭阿蘭,所以我也盡量不去主動找她,也不干涉她。」

  薛錦繡愣愣地看著她。雖然她與薛錦顏朝夕相處,可她總覺得這個女孩好像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許多。

  薛錦蘭氣鼓鼓地往回走,卻不想立刻回屋,畢竟難得出來,她覺得自己也不能因薛錦顏而毀了一天的心情,便乾脆往海棠苑走去。突然湖水裡傳來「噗咚」一聲,水花濺在她的裙子上,這條裙子是新做的,薛錦蘭十分喜愛,頓時就冷下了臉:「是誰?!」

  一旁跑來了一個小丫鬟,連忙道:「婢子以為這裡沒人,就扔了石子玩。沒想到驚到了四小姐,婢子知錯了。」

  薛錦蘭正打算教訓她一頓,誰料身後傳來一個慢悠悠的聲音:「是我扔的。本想著這裡無人,便扔著玩。阿蘭姐姐,今日怎麼好興致出門了?」

  薛錦蘭回過頭,一個俏麗的小姑娘站在她身後,「阿蓉?你怎麼會在這?」

  薛錦蓉道:「今日天氣好,出來散散步。」

  「阿瑜姐姐難得回來,你怎麼不多陪陪她?」

  「有阿林跟著,我去不去又有何妨呢,免得礙眼。」

  薛錦蘭笑了:「五妹妹這是說的哪裡話,誰不知大伯最疼愛的就是妹妹了。」

  「姐姐真是說笑了,我和阿瑜姐姐還有阿林姐姐都是爹爹的女兒,爹爹一向都喜歡。」

  薛錦蘭見她說話滴水不漏,也沒了多大的興致。薛錦蓉見她面色秧秧,笑道:「妹妹將姐姐的裙擺弄髒了,若姐姐不嫌棄,妹妹哪兒剛好有新的料子,另給姐姐做一件吧。」

  薛錦蘭勉強點點頭:「我聽說阿瑜姐姐對妹妹極好,妹妹如今小小年紀,卻都已經開始幫著妹妹尋一戶好人家了。」

  薛錦蓉嘴角動了動,但很快又恢復了正色:「是啊……」

  「好像還是葉侯府的遠親,似乎也是一個官家公子?」

  「姐姐慢慢賞玩,妹妹屋中還有些事兒,便不多打擾了。」薛錦蓉不願與她多話,微微行了禮後,便走了。

  薛錦蘭話被她這般粗魯打斷,甚是不快。「哼,你嫁不嫁到官家還是沒影的事呢!甩什麼臉子啊!」這下她連遊園的興致也沒有了,只覺得胸口被氣的生疼,便趕緊讓丫鬟扶著回屋躺著了。

  「小姐,四小姐也沒說什麼,您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呢?」

  薛錦蓉坐在假山旁,神色不悅:「呵,她整天自怨自艾,就見不得別人一點兒好!不過……」說著,又露出了原本的哀色,「我倒也真羨慕她,至少她沒有一個侯府少奶奶當姐姐。我知道,夫人是容不下我和姨娘的,只是沒有想到大姐竟然也會做得這麼絕情!」

  「小姐您莫慌,夫人也只是一說,到底您嫁人的事還得老夫人同意呢。」

  「老夫人?!」薛錦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明知道那葉侯府是個龍潭虎穴,可還不是連眼睛都不眨地把大姐給嫁了嗎?只要保住了她孫子的榮華富貴,再賣掉我一個小小庶女又有什麼關係呢。更何況,大姐給說的人家還是一個六品官的兒子。當初大夫人也不過是個六品官的庶女,如今我能有這樣好的姻緣,若還推三阻四,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小姐!可不敢胡說!」小丫鬟聽得心驚膽戰,連忙朝四周看去。還好這裡僻靜,趕緊勸道:「小姐您是累了,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薛錦繡發誓她絕對不是故意偷聽的,心中更是無奈——這個薛錦蓉怎麼每次樹洞都喜歡來這個假山啊?!上次遇見她哭也是這裡,這一次又是!薛錦繡覺得自己該去買賣彩票了。

  「阿繡,撿個風箏都能花上半個時辰,你又偷偷溜到哪裡玩了?」薛錦顏在園子裡等了半天,總算看見薛錦繡磨磨蹭蹭地回來了。

  「哦,我腿短,走的本來就慢。」薛錦繡趕緊讓自己從方纔的詫異中回過神來,又特意蹬了蹬小短腿。

  薛錦顏哭笑不得:「行了,屬你猴精!」

  「哎,阿姐你說我這樣子,以後怎麼騎馬啊?」

  薛錦顏被她一說,倒是想起來了,連忙壓低了聲音:「爹爹對我說騎馬的事已經安排妥當了,你放心,到時候肯定給你牽來一匹小馬駒。只等阿瑜她住完了對月回去,就帶你去騎馬。」

  「真的?!」薛錦繡頗為意外——沒想到便宜爹辦事效率這麼高!

  「是啊,所以這段日子你要聽話,別惹事啊!」薛錦顏再三囑咐,薛錦繡頗為心虛的點點頭。

  回屋後,薛錦繡還是放不下假山後偷聽到的事。薛錦蓉如今才多大啊,她在府裡排行老五,怎麼秦氏就這麼著急地想要把她給嫁掉呢?莫不是薛錦蓉發現了秦氏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秦氏才要對自己的庶女如此狠心?

  薛錦繡不得不懷疑秦氏到底做了什麼?這可是流行連坐的古代啊,秦氏若是犯了什麼事她死了沒關係,萬一牽連到二房……

  「小姐!」連翹大大咧咧走進屋來,見著薛錦繡一臉驚恐地看著她,頓時嚇了一跳,「小姐,您……您沒事吧!」

  薛錦繡重重喘口氣,「差點被你那一嗓子給嚇死!」

  連翹嘿嘿笑著,連忙將手裡的盒子拿了出來:「剛才馮府送東西來了,好像是為了答謝小姐您上次送給安哥兒的禮物呢。」

  薛錦繡會心一笑——五星龍珠終於到了啊。

  「連翹……」薛錦繡把玩著那顆玉石球,突然道,「與你同屋的寶珠是不是被調到公中的廚房去了?」

  「對呀,那丫頭就是個饞鬼,還特地托了人把她弄到廚房去的呢。不過倒過得還好,在哪兒也是個二等丫鬟。」又不需要伺候什麼主子,算得上是逍遙自在了。不過後半句話連翹可不敢說。

  薛錦繡將她拉到身旁:「你讓她……」

  連翹聽著,有些不解:「可是,小姐您……直接問衛秋多好,她現在可是近身伺候著大夫人。」

  薛錦繡沉下臉:「讓你去你就去,哪有那多問題!」

  連翹嘟著嘴:「知道啦,小姐您就是主意多。」不等薛錦繡惱她,連忙一溜煙地跑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3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8 02:19 AM 編輯


第六十二章:主意


  薛錦瑜在府裡住滿七日後便回去了,只是臨走前一天在特意在福壽堂裡待了一個下午,只等她出來時衝著秦氏笑了笑,低聲道:「阿娘,放心吧。」

  秦氏徹底緩了一口氣,果然,孔氏並未將她發落到鄉下的薛氏祠堂去,只讓她每日在府裡的小佛堂裡抄經念佛即可。

  薛錦繡讓連翹關注著大房那邊的動靜,奈何秦氏在大房的手段甚是厲害,丫鬟婆子們一點兒口風都沒露。

  「早說了還不如直接問衛秋呢。」連翹捶著腿,這幾天為了薛錦繡吩咐的事兒可把她給來回跑壞了。

  「衛秋是大伯母的貼身丫鬟,這種事問她也是憑白的讓她為難罷了。」薛錦繡拖著下巴,總覺得這件事應該要在哪裡撕開一個口子才好。

  屋外瓊枝撩了簾子,手裡拿著一本《女誡》來:「吳媽媽說,讓小姐您先看看。過幾日就要開始熟讀了。」

  薛錦繡隨意地瞟了一眼,對於這種洗腦教材……有的地方看上去真的很令人暴躁啊。便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嗯,放著吧,我知道了。」

  誰料連翹居然對這個很感興趣,圍著桌子對那書看了好幾眼,薛錦繡不由道:「怎麼了?」連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小姐,我能跟著一起學麼?」

  不待薛錦繡說話,瓊枝恍然大悟:「哦,對了,連翹還不認識字。小姐,您看……」

  這種事薛錦繡一向爽快:「這有什麼難的,到時候跟著一起去就行了。」正說著,薛錦繡微愣,腦中霎時閃過了一個念頭,連忙跳下椅子:「走,去阿娘那裡。」

  方氏正在小屋裡逗盛哥兒玩,盛哥兒已經會爬了,方氏正拿著一個小波浪鼓在他眼前晃悠。崔姑姑正站在一旁,只是與她一道來的木溪卻不見蹤跡,反倒是方氏身邊的大丫鬟紅袖最近一直近身伺候著盛哥兒。

  「給阿娘請安。」薛錦繡老實地行了禮,方氏回過頭:「這都什麼時辰了,才想著過來?」

  薛錦繡很是有理:「女兒在屋裡讀了一下會兒《女誡》,誰料就忘了時辰。」

  瓊枝默默垂下頭——您那是讀麼?您那是讀了一會兒《女誡》的封面吧。

  方氏不知內情,還以為小阿繡懂事了,頗為高興,又問了一會兒她最近功課的事,便讓丫鬟端點心給她吃了。

  薛錦繡卻不急,緩聲道:「自從大姐姐出嫁後,周嬤嬤便閒了下來,如今正在教姐姐和阿林。我想著……一個人學規矩恐太寂寞,能不能讓吳媽媽也多教幾個學生?」

  「你身邊的丫鬟不就是一直跟著你在學麼?學規矩又不是出去遊玩,那有什麼寂寞不寂寞的。」

  「可是只有我一個人,學的好也是那樣,學的壞還是那樣,我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學得如何了。如果還有人一起學,那我就可以看看她學得如何啊?」

  方氏放下手裡的撥浪鼓,崔姑姑見狀便將盛哥兒抱回去了。薛錦繡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不斷思量著方氏心中所想。

  半響,方氏道:「阿繡是想與你姐姐一起跟著周嬤嬤學了?」

  「周嬤嬤雖然教的好,但如今已經帶了兩個學生,況且女兒更喜歡吳媽媽一些。」說著,又垂下了雙眸,「大姐姐出嫁那日,我見著阿林姐姐她們哭的可傷心了。原來在府裡大家雖有時候吵鬧,但到底還是自家姐妹,如今大姐姐回來住對月,我見著阿林姐姐還有阿蓉姐姐是真心想留大姐姐再住幾日,奈何規矩上卻過不去。我一直以來都是和阿姐一起玩耍,和府裡其他姐妹來往甚少。阿姐怕我受人欺負,可這次見著大姐姐的事我才懂得,縱然平日裡會有吵鬧,但到底還是一家子的姐妹,祖母也常常教導我們要和睦相處。」

  方氏微微愣住了,她從未想過阿繡居然如此懂事。當初阿繡就是受了大房兩個丫頭的欺負才變得更加膽小,沒想到今日居然主動提出與大房交好,果然是長大了,懂事了嗎。

  「上次周嬤嬤來,只有你五姐姐阿蓉沒有跟著一起學。吳媽媽雖然是我們二房裡的人,但一開始也是老夫人賞的,原就是教養媽媽,讓她來教你們到底說得過去。」

  薛錦繡聽得一愣:「咦,可吳媽媽現在是管著賬房上的事啊?」

  方氏淡淡笑了,摸著薛錦繡的小腦袋:「人哪有一輩子都只做一件事的呢。」

  薛錦繡恍然大悟——看來吳媽媽是被方氏徹底收服了啊。從孔氏那裡來的人,不能只是一味的打壓,還要分情況,能收為己用的則是上策。方氏看著柔柔弱弱,其實倒也不是好對付的,只有在子嗣一事上,她才無力反擊。

  薛錦繡又問道:「上次那個伺候盛哥兒的丫鬟呢?好像……好像是叫木溪吧,阿姐說她遇著的丫鬟也是她。」

  方氏隨意地攏了攏髮鬢:「盛哥兒身邊伺候的人夠多了,她年紀輕輕的怎麼能近身伺候小主子,讓趙媽媽帶去做別的事了。」

  薛錦繡默默點點頭。

  ——看來這個一心想要攀高枝的丫鬟還是摔了下來。也對,竟敢算計薛錦顏,方氏不削了她才怪。

  母女二人又說了會兒話,二房院中的婆子們便要來向主母討吩咐了,薛錦繡也不多做打擾,便告辭了。

  過了晌午,眾人午睡醒來後,方氏便乘了步輦去孔氏那。

  「盛哥兒最近如何了?」孔氏問道。

  「哥兒最近精神多了,還能在床榻上來回折騰,能坐能爬的。」方氏淺笑道。

  「嗯……這就好。」孔氏細心地挑著木盤裡的香料,她年紀大了,許多時候需要重香才能刺激自己,讓她保持更多的精神。

  方氏道:「阿繡近來已經跟著吳媽媽一起學《女誡》了,只是這孩子一直都羨慕她姐姐,能和府裡的姐妹一起學。」

  「周嬤嬤如今教著阿顏阿林們官家貴族裡的一些規矩,阿繡現在還小了些,不適宜學這些。」

  「是,這些媳婦兒自然曉得。」

  孔氏深深吸了一口桌上香爐裡的幽香,睜開了眼:「不過,阿蓉那丫頭……」頓了下,朝著一旁的杜媽媽問道:「五小姐身邊的教養媽媽如今是誰?」

  杜媽媽說了一個名字,孔氏微微蹙眉——那個婆子她有幾分印象,自個兒的規矩都行的不周全,無非是因著與秦氏身邊的媽媽關係不錯,才混了幾分資歷。不過礙著方氏面,她也不肯做過多的訓斥,只是道:「阿繡說的沒錯,姐妹們一起學有個對比,才學的更快些。阿繡身邊的吳媽媽是府裡的老人了,讓她來教兩個丫頭我很放心。」

  方氏起了身:「如此,媳婦兒代阿繡謝過老夫人了。」

  孔氏微微點頭,方氏見她又有些精神不濟,便不作多打擾了。

  為了方便她們二人,方氏特意挑了處在二房與大房中間的沐雲軒做上課的地方,且這裡離薛錦顏那邊也不算太遠,左右不過一刻鐘的時間。

  沐雲軒建的頗具江南水鄉之情,穿過虹橋,薛錦蓉便看到了薛錦繡,不由道:「真沒想到,我竟有一天,能與阿繡你一起學規矩。」

  薛錦繡傻呵呵地笑了笑:「以後就要和阿蓉姐姐一起學了,姐姐可不別笑話我愚笨。」

  薛錦蓉笑意更濃,她雙目狹長,生的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怎麼會呢,都是一起學的,吳媽媽定然會教的極好。」

  薛錦蓉比薛錦繡大上兩歲,一切規矩早已學過一遍,不過吳媽媽為了遷就薛錦繡還是教的慢些。薛錦蓉也不急,頗有耐性地陪著薛錦繡一起學。

  吳媽媽私下裡不由與方氏身邊的趙媽媽嘀咕:「都說五小姐有些驕縱,可我瞧著這六七日來,不太像啊。」

  趙媽媽不以為然:「大房裡的彎彎繞繞豈是你我能夠明白的,你只管教好規矩,照看好繡姐兒,至於那個五小姐,只要她不出什麼蛾子,便不必在意。」

  至於薛錦繡,她與薛錦蓉相處了六日,絲毫異樣都沒有找到。反觀周嬤嬤那邊,薛錦顏和薛錦林還會時不時鬧出一些小矛盾,再加上一個薛錦蘭時不時地冷言冷語幾句,可再看看她和薛錦蓉,猛地一看還以為那是古代大家族裡堂姐妹相處的模範代表!

  薛錦繡想不通,薛錦蓉竟然可以將心思藏得這麼深。不過她也沒有煩惱幾日,便被一個好消息給吸引了注意力——薛永年終於可以帶她去騎馬了!

  許是太過興奮,薛錦繡第一次騎馬回來,疼得她兩腿站都站不起來,又不敢引人太過注目,只好裝病……

  薛錦顏倒是還好,她不像薛錦繡那麼瘋,每次都只會在馬背上待一會兒,便下來了。不過她心中也還是很雀躍的,具體表現在——

  「真是氣死我了!!阿顏去騎馬玩,我竟然還要待在府裡繡花!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俞淑君看著薛錦顏給她的小信,在屋裡來回走了好幾趟,晃得安哥兒乾脆低下了頭,繼續練字。

  誰料,一筆還沒寫完,桌子猛地抖動了一下,安哥兒無奈地抬起頭,只見俞淑君一臉興奮地看著他:「我們也去吧!把阿顏叫出來,我倒要看看她這樣的大家閨秀,馬術到底如何?!」

  安哥兒倒沒什麼意見,不過他還是說了兩個字,「舅母……」俞淑君頓時洩了氣。是啊,舅母不准她出門能有什麼辦法。

  「嗯~~~「俞淑君突然賊賊地笑了起來。安哥兒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刻,俞淑君便又衝了出去:「表哥!!有個事兒跟你商量一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4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8 02:23 AM 編輯

第六十三章:郊遊

  俞淑君到底還是求得了馮母的同意,讓她出門散散心,當然這其中馮意居功至偉。俞淑君樂呵呵去馬棚將自己的棗紅馬給牽了出來:「當初我們來長陵時走的急,好多東西都不曾帶,不過虧得我有先見之明,把它給帶來了,否則如今那裡去找得一匹好馬呢?」

  馮意微微一哂,這世上女子哪有愛馬甚過衣裳首飾的呢,也只有他這個表妹了。不過轉眼又想到薛錦顏,不知平日柔弱的她馬上風姿如何,想到此處,恨不得快點到約定的時間,真想早早地就見到她。

  今日郊遊原就是薛府做東,薛錦繡將場地安排在了薛府城郊的莊子裡。那裡本就是養馬場,背後靠著莽蒼山,山下的溪水繞著馬場流過,由於這段日子薛錦繡姐妹倆去的勤,薛永年便將這裡的裝飾一番,又莊子裡靠近莽蒼山腳下的住處騰出了一個院子及五間屋子供姐妹倆在此歇息。屋中家什均為竹子所制,薛錦繡更是在溪水所經之地求薛永年按著古之隱士的住所,建了一座竹亭,裡面放的皆是矮式家什,一應茶具器皿皆在其內,雖比不得薛府那般奢豪,卻也別有一番風味。薛錦繡還特意立下了規矩,此處不談女紅規矩,不議府中家事,只許說些風月,或市井趣聞,或史書怪談,或珍饈佳餚,真是擺足了富貴閒人的做派。

  薛錦顏笑著將她那些個怪規矩一一說於俞淑君聽了,又道:「我瞧她不過是為自己尋個偷懶的好去處罷了。」

  俞淑君卻笑道:「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正所謂偷得浮生一點閒,改明兒我也要立一下自己的規矩才是。欸,你說,若我在院子裡立下——安哥兒進院不說上五句話不得離去……」

  薛錦顏噗嗤一聲,掩著團扇笑了:「那,怕是你數月都不得見上安哥兒一面了吧。」

  眾人閒話幾句後便各自去了屋子換好馬裝,朝馬場那邊去了。薛錦繡年紀尚小,一直有馬師跟著,所騎的也不過是一匹溫順的小馬駒。好不容易等她爬到了馬背上,突然就聽到空中連連傳來了好幾聲馬鞭,原是俞淑君已經一騎當先,胯下的棗紅馬如離弦之箭般飛奔而去。薛錦顏馬術平平,不過她性子平和,也不急不燥,只是跟在後面就成了,倒是馮意,這小子平日裡一向都是騎馬進出,此刻竟也不理會俞淑君的挑釁,也慢騰騰的跟在後面。

  薛錦繡歎口氣,不管別人的速度如何慢,好歹都已經騎著馬跑了,再看她呢?

  ——「小姐,您別急,待小的牽著您的馬走兩圈,再過去也不遲。」

  薛錦繡嘟著嘴,憤恨地看著馬師,她要騎馬,不要被人牽著馬溜躂!!

  欸?等等,好像少了一個人。薛錦繡左右看了一圈,居然都沒有找到安哥兒的身影。嗯……難道俞瑞安那小子還不會騎馬?!薛錦繡不由扯出了一個賤賤的賊笑,不等她浮想聯翩,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咳嗽,薛錦繡連忙回頭,安哥兒正站在她身後不遠出,一雙沉如黑夜的眸子正看著她,看的薛錦繡有點兒心虛,連忙笑道:「啊……呵呵,安哥兒,你怎麼沒挑一匹馬?」

  安哥兒又打量了她一眼,薛錦繡熬不住,對著馬師道:「我要下來!」終於,安哥兒開了金口:「你身量太小,不適合騎馬。」

  薛錦繡拉聳著腦袋:「先熟悉熟悉馬感不行麼,」又問他,「方纔問你呢,你不與他們一道去嗎?」

  安哥兒看著遠方,突然道:「令姐說,你有一把匕首要給我?」

  薛錦繡:「……」大姐啊,你的嘴是有多快啊!

  安哥兒見她神色躲閃,又道:「那便是我記錯了。」

  薛錦繡詫異地看著他——真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善解人意啊。不過薛錦繡還是不放心,誰知道安哥兒那古怪的心思下一刻會做出什麼決定來,便拉著他走到一旁,神神秘秘道:「這事兒吧……得細說。」說罷,便囑咐了馬師將小馬駒先牽回去,她帶著安哥兒先回莽蒼山腳下的庭院了。

  薛錦顏正勒著韁繩,慢悠悠地往前走。馮意在她身邊也不知要說些什麼,不見時總覺得自己應該有千言萬語,可如今見著了吧,感覺說什麼都是錯的。薛錦顏倒也不催他,也靜靜地跟在一旁,只是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比往日稍稍快些,連頭頂的太陽都比往日裡要來的有些晃眼。

  「我聽表妹說……再過些時候,就到了顏妹妹的生辰了。」馮意苦心冥想,總算是找到一個話題聊聊。

  薛錦顏微微點了頭。

  「不知顏妹妹打算如何辦呢?」

  「左右不是什麼大事,如平常般過罷了。只有一點,過了生辰,以後怕就不能隨意出來走動了。」說著,突然瞧見了馮意腰間的荷包,只覺得上面的樣式有些眼熟。

  馮意頗有些尷尬,呵呵笑道:「那日我瞧著表妹桌上新繡的荷包挺好看的,便讓針線上的丫鬟照著描了一個。」又小心翼翼地瞧著身旁的薛錦顏,她垂著頭,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翹起,只是臉上突然染上了一層胭脂色,近乎聽不見的聲音,低聲回了句:「是,是這樣啊……」

  那荷包原就是她送給俞淑君的,只是想著俞淑君素來不喜那什麼花兒鳥的,便特意繡了綠竹在上面。

  二人都直覺四周的空氣有些凝結,好似有什麼東西壓在了心口想要破土而出,正不知如何說下去時,一陣馬聲嘶鳴,原來俞淑君終究受不了那二人的磨蹭了,乾脆又調轉了過來,隔著一射之地喊道:「你們還不快點!在慢下去,就要天黑了!」過了會兒又嚷了一聲,「表哥,你不是一向自詡騎術甚佳麼,怎麼今日又不敢比了?!」

  馮意無奈笑了笑。薛錦顏道:「既如此,馮大哥不妨與俞姐姐比上一比?」

  聽得此言,馮意頓時來了精神。薛錦顏只是覺得自己好像與他走得太近些了,逼迫的她有些呼吸不暢,便乾脆揚了馬鞭,先朝著俞淑君那邊跑去。誰料她本就馬術平平,又加上此刻心緒不寧,下手失了輕重,胯下之馬頓時揚了前蹄,立了起來!

  「阿顏!」馮意大驚失色,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薛錦顏的韁繩,一個躍身便跳到她的馬背之上!薛錦顏生生被他罩在了身前,直到駿馬再度平息下來,薛錦顏依舊驚魂未定,整個人生生軟在身後之人的懷中。馮意頓時僵住了,一動也不敢動。薛錦顏漸漸回過神,只感覺身後之人的呼吸間的熱氣撲在她的脖間,讓她頓時打了一個激靈。

  「阿顏妹妹,你……你還好吧。」

  薛錦顏已經不知自己到底該怎麼辦了,急的有些想哭,可坐在這馬背上她又不敢亂動,只能點著頭,小聲應著。

  「這就是你的那把匕首?」安哥兒難得顯得頗有興趣,薛錦繡依依不捨地把自己的寶貝拿了出來給他瞧,連聲囑咐道:「小心點!」

  安哥兒看了她一眼,薛錦繡的聲音立刻小了下來:「我是說……怕傷著你。」

  安哥兒繼續擺弄著那把匕首,薛錦繡覺得自己怎麼那麼沒出息,不過就是被看了一眼,她居然就矮了半截!喂,薛錦繡,你對面坐的只是一個還沒長大的正太好麼!

  「這刀柄……」安哥兒拿在手裡仔細看了一會兒,頓時就注意到了這把匕首雖鋒利,但身長較短,且刀柄並不像普通刀柄都是前寬後窄的模樣,這把刀柄的前後竟然是差不多的寬度,安哥兒立刻將它倒了過來,在刀柄的底端摸索著什麼。

  薛錦繡看的嗓子都提到喉嚨管了,頓時有一種按著安哥兒肩膀前後狂搖的衝動——你要不要這麼逆天啊!!!不等安哥兒找到機關處,一把就將匕首給奪了回來,安哥兒一驚,猛地出聲:「小心!」

  薛錦繡被他嚇了一跳,只見安哥兒頓時冷下了臉,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陰戾:「你若不願我找到那處機關直說便是,這般空手奪走,若傷著自己怎麼辦!」

  薛錦繡被他這一嗓子給吼懵了,她還從未見過安哥兒生氣的模樣,但她發誓她肯定也不想再見第二次,嗚嗚嗚嗚,真的好可怕。

  安哥兒也發現自己把她給嚇著了,雖有些自責,但面上卻不顯,只是道:「你不該玩這些東西。」

  薛錦繡小小聲道:「那萬一有人欺負我怎麼辦……」

  「記下來。」

  「啊?」薛錦繡恢復的很快,立刻就抬起頭,不明所以看著他。

  安哥兒深深呼出一口氣:「記住那個人,然後告訴我。」

  薛錦繡正打算說,萬一欺負她的是個女人怎麼辦,你又不會去打女人。不過看著安哥兒陰冷的臉色,薛錦繡覺得這話還是嚥回肚子好了。只將匕首拿出來,橫著拿在手中,拇指微微扣動藏在刀柄出的機關,只見一個刀刃從刀柄下放彈出。

  「雙頭刃。」安哥兒認得那東西。

  薛錦繡點點頭,不過又笑著搖了搖頭,眨著大眼睛賊笑道:「這邊是假的!」說罷,就將那一邊地刀刃直插向木桌,原來那刀刃不過是個伸縮的假樣罷了。

  薛錦繡展示了一番,又可憐兮兮地看著安哥兒,安哥兒實在是受不了她那模樣,微微別過頭,硬著頭皮道:「君子不奪人所愛。」

  薛錦繡大喜,連忙把安哥兒從內到外的誇獎了一遍,又道:「但如果我姐姐問起你來,你還是得說我已經送給你了,否則阿姐不會讓我把它留下來的。」

  誰料安哥兒立刻道:「你本來就不該留!」

  薛錦繡又哀怨地看著他,微微鼓著臉,委委屈屈的樣子,安哥兒無奈地朝天望了望:「別讓令姐發現了。」

  薛錦繡開心笑了,連忙讓丫鬟把匕首再次藏好。不多時,薛錦顏她們也回來了,薛錦繡正打算過去迎她,卻見薛錦顏的臉色與往日有些不太一樣,頓時嚇了一跳:「阿姐,阿姐你怎麼了?」

  薛錦顏只覺得自己渾身都還是僵硬地,好不容易擠出了幾句話:「我,我沒事。就方才……騎馬,嚇、嚇著了。」

  薛錦繡又朝後面的馮意和俞淑君瞧了瞧,這二人臉色也些古怪,俞淑君連聲道:「是,是啊……你還是趕緊扶了你姐姐回去歇息吧,記得喝碗安神的湯藥。」

  薛錦繡不疑有他,想來是他們三人都受了驚嚇,所以說話也不太利索。原本想著在這竹亭裡用膳,如今看來,還是趕緊讓薛錦顏回去歇著為好。

  臨上馬車時,薛錦顏神使鬼差地回頭朝著那人望去,只是目光相觸的那一刻,連忙又躲進了馬車,不敢再看馮意一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4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8 02:24 AM 編輯

第六十四章:消息

  今日郊遊,薛錦繡只是說去城郊莊子上散心,並未將騎馬一事與方氏說起過。如今方氏見著長女神色倦怠,不由關切問:「這是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

  薛錦繡看了身旁的薛錦顏一眼,發現她依舊那幅心不在焉的模樣,只好開口道:「我們正聊著天,突然竄出了一隻大貓,阿姐嚇著了。」

  方氏拍著胸脯:「身邊跟著人也不盡些心,萬一被那玩意給抓著了怎麼辦。」又吩咐巧月,「趕緊給你們小姐煮碗安神湯來,今日就早些歇息吧。」

  一路上薛錦顏都是木楞楞的狀態,直到巧月伺候她喝完湯藥躺進被子裡,腦中還在想著之前的事。明明已經過去了數個時辰,可眼前依舊浮現著馮意的模樣,耳邊還是迴響著他的聲音。薛錦顏默默捂著臉頰,只感覺那裡還是燙的。雖然她恪守禮教,知道自己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自薛錦瑜成親後,她也會去想像自己未來的良人是個什麼模樣。只是以前想的再多,如今都化作了眼前的那個人影。腦中突然浮現的念頭將她嚇了一跳,薛錦顏立刻拉了被子蒙住頭——她真是太不知羞了!

  同樣睡不著的還有馮意。「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馮意默默念著《關雎》,不過寥寥數語,卻真真是將他心頭事說中了。他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喜歡薛錦顏的,只是從未想過,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徹底沉醉在她的笑顏裡了。不過是偶爾相擁,可他多想就那樣抱著她一輩子。他想娶薛錦顏,他一定要娶薛錦顏。

  第二日一早,馮意便起了身,他思量了一個晚上,雖然薛錦顏如今還未及笄,不過並不妨礙他們之間先訂下婚約。只是婚姻大事必須要有父母同意,所以他要先去找母親談談。誰料剛出門還未來得及去給母親請安,就被小廝攔路截住了:「少爺,老爺正找您呢,說您今日不必去請安了,起身後就去書房!」

  馮意微楞:「何事這麼著急?」

  小廝搖著頭:「這小的哪能知道呀,您還是快些去吧,否則小的交不了差啊。」

  馮意朝著母親的屋子的方向望了一眼,思量著晚些去也成,便與小廝一同去了書房。

  此時馮氏正在抱夏廳裡用早膳,見著俞淑君好像沒怎麼吃,便讓丫鬟將她愛吃的幾樣點心擺到跟前去,「今兒是怎麼了,不合口味?」

  「啊!」俞淑君連連回神,心不在焉地夾了一塊放在碗裡,「我是在想……嗯,表哥今兒不來用早膳嗎?」

  馮氏笑道:「你舅舅有正事要與他說,怕是這幾日都不得閒了。」

  「正事……?」俞淑君小心問道,「表哥如今的正事不就是讀書麼。」

  馮氏笑道:「怎麼你表哥在你心裡就是個書獃子?」

  俞淑君自知失言,連忙笑道:「舅媽您又打趣我了。」

  「我瞧著是你經常打趣你表哥吧,不過馮意那孩子就這點好,向來都是個溫和的脾性。」馮氏說著,又讓夾了些吃食在俞淑君碗中。

  俞淑君卻沒有心思用早膳,寥寥吃了些粥,便打算回屋了。誰料馮氏卻道:「淑君啊,你母親來信了。」

  俞淑君一愣,連忙停下腳步。馮氏微微抬眸,四周的丫鬟依次離去,屋裡只餘她們二人。馮氏從一側的小木匣裡將信拿出遞給她:「你母親說,你父親那裡的事情已經妥當了,再過一月就要接你們回去。」

  俞淑君仔細看著手中書信,母親還是如以往一樣都說家裡一切安好,又問了他們姐弟的近況,只在最後說要接他們回涼州。俞淑君將信反覆看了好幾遍,卻都沒有發現母親到底會派誰來接他們。不由困惑地抬起頭,看著馮氏,馮氏正笑盈盈看著她,終於開口道:「這一次,我們都要回涼州了。」

  「回涼州?!!」馮意第一次在父親面前失態的嚷了出來。馮大人輕輕瞪了他一眼,馮意立刻低下了頭:「這……這是不是來得太突然了?再者我們都去了涼州,豈不是太引人注目了嗎?」

  「如今你的表兄弟正在軍中效力,若不是為了讓朝廷裡的那些小人安心,我早就將你也送去!我馮家兒郎雖是歷代文官,但到底也是要從軍中歷練出來方可。如今朝中局勢穩定,難得的好時機,再不去,豈不是蹉跎了歲月!」見馮意似有反駁,馮大人突然冷下了臉:「還是說你在這長陵過慣了太平日子,捨不得這裡的榮華富貴?」

  「兒子豈敢有這般荒唐的想法!」馮意心中五味雜陳,他只是自己遲早會立刻這裡,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如此突然,「兒子只是……只是擔心自己年少無知,給姨父憑白添上許多麻煩。」

  「正因你年少,所以才要去歷練!這幾日就不要與你表妹一塊遊玩了,趕緊將涼州風情志再熟讀些,另多多瞭解些漠北之事,免得被人一問三不知。」

  「所以這些日子你就先準備著,想來已經快兩年沒見著你母親了吧。」馮氏囑咐道,「回去前,多繡幾個荷包,等帶回去想來你母親看到了定然很是高興。」

  俞淑君點頭稱是。

  「既如此,這些日子也就不要出門玩耍了。」

  俞淑君抬起頭,只覺得馮氏意有所指。果然,馮氏道:「我知道你與那和順堂的薛三小姐素來交好,只是如今她的姐妹嫁進了葉侯府,我想……不必多說,你也明白不該再與她有過多的往來。」

  俞淑君當即道:「嫁入葉侯府的是她的堂姐,與她又沒有什麼關係!阿顏與她的堂姐妹根本就不一樣,我看很清楚,她……她真的很好!」

  「你知道你父親對葉侯的態度,當初你舅舅被貶官至此,也與葉侯脫不了干係。至於那位薛家三小姐,一家子姐妹在外人看來又有什麼分別呢。以前你與她來往,姑媽並未說些什麼,可如今薛府與葉侯聯姻,讓葉侯逃了一劫。淑君啊,你一直都是一個聰明的姑娘,你應該能明白舅媽的意思,對嗎?」

  俞淑君默默垂下頭,她當然知道葉侯一直都在朝中打壓她的父親。只是她父親手握兵權,且朝廷正是用兵之際,動不得他,便牽累著姑父被貶官至此。

  直到回到屋中,她依舊沉默不語。安哥兒瞧她有些異樣,正走近了兩步,卻被俞淑君緊緊抱住:「安哥兒,你說她為什麼偏偏要姓薛呢,為什麼啊!」

  安哥兒微愣——哭了?

  「我還好些。可,可……表哥他要怎麼辦呀!」俞淑君抹著淚,她太瞭解馮意了,原本還以為今日早膳時馮意會與馮氏說關於薛錦顏的事情,如今看來……

  「舅媽都不讓我與阿顏往來了,更別提表哥了!」俞淑君只覺得自己心頭亂糟糟的,可等她抬頭看著俞瑞安,這小子竟然還是一臉平靜,彷彿這世間的悲喜都與他無關,俞淑君雖然知道他一直都是幅面癱樣,可現在看起來格外刺眼,當即嚷道:「難道你都不著急嗎,你也見不到阿繡了呀,我們回到涼州,肯定就不會再來了!」

  安哥兒等她說完侯,遞一條帕子給她。俞淑君一愣,毫不客氣拿了過來,「說你沒良心,可還知道心疼你親姐姐。」

  「肯定還能見的。」安哥兒淡淡說道,卻是毋庸置疑的語氣。

  俞淑君哼了聲:「你怎麼知道!」

  誰料安哥兒卻不肯解釋,只是道:「我要去練武了。」

  俞淑君氣的牙癢癢,這小子真是惜字如金。不過……安哥兒從來不說沒用的話,既然他那麼肯定,也許,這件事還有轉機?

  安哥兒見了陳頭,照著規矩,朝師父一禮。如今他的基本步法都已練數,從今日起就要開始學俞家槍了。

  「令兄十五歲便已將二十四路槍法舞的虎虎生風,小公子可不能偷懶!」

  安哥兒看著手中的銀槍,只覺得胸口的血漸漸沸騰起來。漠北人攻破涼州時,他身在長陵,被父兄送到舅家,身為男兒卻要與婦孺一起。他自小便在涼州城樓上目送父兄們出征,只想著有朝一日也能與他們同去。俞家男子從來都是『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如今,終於能回去了!

  至於……

  薛家商號在涼州亦有分號。去年雖然歉收,但涼州城的冬天並未出現饑荒,全因有薛家商舖帶頭設了粥棚。聽說薛府的生意大多都是由薛家二房在打理,所以……肯定還能再見的。不過走之前,他還要做一件事才行。

  「阿姐,這幾天你是怎麼了?」薛錦繡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薛錦顏有些不對勁了。如果說之前還是因騎馬嚇著了,可這都過去七八天,不可能還嚇著吧!

  薛錦顏看著窗外的綠竹,喃喃道:「我想去見見俞姐姐,可馮府的人說她病了,需要靜養……」

  「等她病好了再去一樣啊,有什麼急事嗎?」薛錦繡頗為納悶。

  「啊……沒,沒有。」薛錦顏連忙笑了笑:「還是那次騎馬啊,她的帕子掉在咱們的莊子裡了,想著給她送回去,免得她掛心。」

  「掛心?就一條帕子?」薛錦繡越發疑惑,「既如此,便讓巧月送過去不就行了。」

  「哎,親自送去顯得有誠意。」薛錦顏覺得自己越說越亂,乾脆起了身,「阿秀,你不是還要去學規矩麼,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再不去,阿蓉可要等久了!」

  薛錦繡見她發了脾氣,也不去擾她,打趣道:「知道啦!阿姐你就是規矩大!哼!」說完,連忙帶著丫鬟溜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5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8 02:24 AM 編輯

第六十五章:湯藥

  馮府要遷家的消息還沒有傳出,可葉莫辭要離開長陵城的事兒卻已經傳到了薛府耳中。秦氏嚇得連忙跑到了孔氏那裡,哭的煞是傷心:「老夫人,您說這是什麼事兒啊!他們才成親多久呀,連四個月都還不到,姑爺怎麼就挑在這個時候走的呢?!阿瑜,阿瑜要怎麼辦呀!」

  閔氏幸災樂禍地看著她:「嫂子,這話您說的可欠妥當了。姑爺去梁大將軍那裡可是奉了聖旨的,難道要讓姑爺為了阿瑜抗旨不成?嫂子您也別太著急,姑爺如此有出息,想來過不了多久阿瑜都能封上誥命呢,這可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呀!」

  秦氏冷目看著她,也不管什麼妯娌之情了,當即嚷道:「合著不是你閨女,有你這麼當人三嬸的嗎?!姑爺走了,阿瑜一個人留在葉府,指不定要受什麼欺負呢。」

  「哎喲喲,嫂子怎麼越說越沒譜了?阿瑜可是正兒八經的七少奶奶,怎麼會受欺負呢。難不成,阿瑜離了姑爺就不能活了。姑爺不在,幫著姑爺伺候婆母,照顧家事,這才是正理。」

  秦氏不欲與她多費口舌,只顧與孔氏道:「姑爺這一走也不知要多少時日,阿瑜她……她到現在還沒身孕呢!」

  孔氏終於微微抬了眸,掃視了一眼坐在兩側的媳婦們,又用手扇了扇香爐裡的重香,這才道:「葉府那邊來的人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姑爺這次去慶元城,是奉了朝廷的旨意,且不得帶家眷。我知道你嫌你三弟妹的話說得直白些,可事實就是如此。如今阿瑜去不了,那跟在姑爺身邊伺候的丫頭就必須要讓阿瑜選個放心的人。我想,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該做些什麼。至於身孕……他們如今還年輕,且姑爺並非長子,想來葉府也不會逼迫的太緊。」說罷,長長舒了口氣,目光落在了秦氏身上,一字一句道:「切莫關心則亂。」

  離了福壽堂,秦氏連忙回了院子。衛秋給她上了茶後便安靜地站在一旁,秦氏看了她一眼,無力道:「你先下去。」

  衛秋點了頭,出門後便將門給帶上了。屋裡只留了孫媽媽一人伺候,她緩步走到秦氏身後,替她揉著太陽穴,輕聲道:「夫人真是太辛苦了,偏著三房還專門與您作對!」

  秦氏閉著眼:「不要跟那起子小人計較。如今姑爺要走了,快與我想個妥當的法子。」

  孫媽媽勾起一聲冷笑:「聖旨上說不許姑爺帶家眷,可是伺候的人卻還是可以帶上的。想也知道,如今葉侯府裡想爬上姑爺床的小妮子該有多少。大小姐隨了夫人您,一向都是個慈悲心腸,如今怕是左右為難了。」

  「我瞧過我那親家母,是個不肯讓兒子吃虧的,就算姑爺不帶,肯定也會塞上幾個丫頭給他。與其讓她挑了人送去,不如阿瑜先做了,一來人是掌控在她手裡,二者也可以堵了她婆婆的嘴。」秦氏睜開眼,當即道,「當日陪嫁丫鬟裡的那個海棠如何?」

  「海棠是家生子,她爹娘老子如今還在咱們院子裡做事,倒是個好人選。且那丫頭是自小就服侍大小姐,還算可靠。」孫媽媽道。說到此處,見秦氏打算寫了信讓人帶去給薛錦瑜,孫媽媽忙道:「可女人一旦有了孩子,難保她不會生出二心。恕小的說句不中聽的,夫人您還記得王姨娘的事?」

  秦氏微愣,不由握緊了手心。她當然記得!那個賤人當初不過是她的陪嫁丫頭,後來抬了姨娘,以前倒也還算是本分,可自從生了薛錦林之後,便處處想著心思往上爬。如今是年紀大了知道自己生不出兒子了,就開始捉摸著怎麼讓薛錦林高嫁!她也不照照鏡子,不過是個賤婢出身,也想讓她的女兒與阿瑜平起平坐?!

  「人心善變,還是丫鬟的時候想著抬姨娘,成了姨娘就會想著有孩子該多好,生了女兒還會盼著生兒子,一旦生了兒子……」孫媽媽字字珠心,「夫人莫忘了,大小姐如今還沒身孕呢,若是讓個丫鬟趕在了前面,那可就麻煩了!」

  「那你說怎麼辦!」秦氏一陣心煩意亂,只恨不得將那些個賤女人全部撕碎,什麼王姨娘,什麼江姨娘,都應該通通去見那個死了的宋姨娘!

  孫媽媽忙勸道:「夫人,您別急,小的這般說自然是有個法子。」說罷,附在秦氏耳邊低聲說了起來。

  三日後,衛秋端著茶盤從下人住的屋子裡剛走出來,孫媽媽便將她帶回了自己的住處:「都辦妥了?她回去了?」

  衛秋點著頭,不敢說話。

  孫媽媽看著她:「咱們都是為了大小姐,讓海棠喝了這碗東西也是為她好。」

  衛秋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低聲問道:「她……她以後真的不能生育了嗎?」

  孫媽媽道:「你怕什麼。讓她喝這碗東西的是她老子娘,連她老子娘都不在乎,你在意個什麼勁!」說著,又瞟了衛秋一眼,「記得將嘴巴閉緊一點,別忘了是誰把你從一個使粗丫鬟升成的二等丫鬟,若想好好活著,就別亂說話!」

  衛秋嚇得連忙點頭。

  孫媽媽笑了笑,佈滿皺紋的臉顯得有些猙獰:「你是個聰明丫頭,幹活去吧。」

  衛秋趕緊端著茶盤走了,一路上依舊是心驚肉戰。

  「今天那位就要離開長陵了。」薛錦繡趁著學規矩的空隙拉著薛錦蓉聊天,「你說,大伯母會不會將大姐姐接回來小住幾日?」

  薛錦蓉面無表情:「不會的,大姐在婆婆家也是有許多事兒要做的。」

  「哎,大姐姐真可憐,這麼快就要和姐夫分開了,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說著,神秘兮兮地趴在薛錦蓉耳朵邊,小聲道:「前日我還偷偷聽到三嬸嬸對身邊的媽媽說,如果以後她有閨女,定然要給她找個好婆家。哪怕是門第不高,可千萬不能遇人不淑。」說著,薛錦繡突然楞了一下,一臉的不好意思,「那個……阿蓉姐姐,遇人不淑是什麼意思啊?」

  薛錦蓉面色微驚,看著眼前薛錦繡一臉天真的模樣,稍稍又安了安心,只是道:「這個詞兒……反正不是什麼好意思。就是……遇到壞人的意思。」

  「那阿蓉姐姐有遇人不淑嗎?」薛錦繡說道。

  薛錦蓉心中漸漸沉了下去,許是與她說話的是府裡的小傻子薛錦繡,所以她輕聲道:「沒有。可是我不能確定以後有沒有。」

  薛錦繡立刻拍著胸脯英勇道:「阿蓉姐姐你放心,如果你遇著壞人了,我幫你打他!」

  薛錦蓉笑了,只覺得心頭難得湧上了一絲暖意,不由伸手去捏了捏薛錦繡的小胖臉。薛錦繡一愣,一溜小跑,嗖的一下就躲在了樹後,委委屈屈探出小腦袋瞪著她:「阿蓉姐姐你也壞,跟阿姐一樣喜歡捏我,不理你們了,哼!」

  薛錦蓉被她逗得樂不可支,只好嚷道:「好啦,你快出來,我不捏你了!」

  薛錦繡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磨磨蹭蹭地又走回來,可說什麼也不肯在待在她身邊了。薛錦蓉連忙道:「我發誓。」

  薛錦繡這才勉強點了點頭:「不許反悔哦。」

  薛錦蓉見她如此一本正經,不由道:「我終於明白阿顏為什麼那麼寶貝你這個妹妹了。」說著,眉眼間一直以來的防備之態似有冰雪消融之態,她蹲在薛錦繡身前,替她繫著腰間的小荷包,突然低聲道:「其實……那一次我不是有意要去搶你的布老虎的,對不起。我,我只是害怕……只是……」

  「阿蓉,你倒是會偷閒!」

  霎時間,薛錦蓉微微失神,連忙起了身,薛錦林正站在不遠處!驚的她立刻收拾了表情,回道:「阿林姐姐這話怎麼說的,你不一樣沒練規矩麼?」

  薛錦林笑著走來:「我回屋去拿了些針線來,方才路過聽到你們這裡熱鬧的很,便起來好奇來看看。不曾想幾日不見,小阿秀這麼喜歡阿蓉啦?」

  薛錦繡看著她,心道我是將這個小美人一道調戲了呢還是繼續保持沉默?罷了罷了,她還是呆點為好,畢竟古靈精怪也不是她在薛府眾人心中的印象。

  薛錦蓉道:「我與阿秀一道跟著吳媽媽學規矩,熟些也是情理之中。阿林姐姐還不去周嬤嬤那邊麼,今日好像是要練習女紅吧?」

  薛錦林饒有深意地看著她:「是啊,都是一家子姐妹自然相熟。我與阿蓉都是夫人的女兒,更是親姐妹了。」

  薛錦蓉默默垂著頭,直到薛錦林走遠了,也不曾再說一句話。任憑薛錦繡如何逗她,薛錦蓉也只是說道:「阿秀別玩了,等會兒吳媽媽就要回來檢查了。」

  薛錦繡無奈,心裡把薛錦林罵上了千百遍——這小丫頭片子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的!

  直到吳媽媽宣佈今日的課結束了,薛錦蓉還是緊閉了嘴巴,不肯多說一句話。薛錦繡垂頭喪氣回了屋子,正打算去看看薛錦顏,眼見著對面院中的丫鬟腳步匆匆。薛錦繡一驚,連忙跑了過去,等不及丫鬟去通報,就奔向薛錦顏的屋子裡去,只見薛錦顏正躺在床上,一臉無奈地看著她。

  「這是怎麼了?」薛錦繡大嚷了一聲。正好方氏也走了進來,一下就驚到了。

  薛錦顏連忙示意讓她安靜些,小聲道:「是我自己沒留神,跌了一跤罷了。」

  方氏連忙坐在了床邊,連聲問道:「現在如何了?大夫來了嗎?吃藥了嗎?丫鬟們都是怎麼伺候的,怎麼這麼不盡心!」

  巧月連忙跪在地上。薛錦顏心中過意不去,只是道:「阿娘,真的不關他們的事。」方氏正欲說些什麼,卻見著薛錦顏手上還有些小針眼,頓時道:「這是怎麼了?」

  薛錦顏抽回手:「做繡活兒的時候不小心扎的。」

  方氏歎口氣:「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小心,又是摔倒又是被針扎。」

  少卿,大夫走了過來:「夫人放心,小姐並無大礙。」

  方氏稍稍安了心,又詳細問了些薛錦顏的傷勢。

  薛錦繡一旁聽著,總覺得這事兒不那麼簡單。趁著方氏不備,將巧月拉倒一旁無人處,低聲道:「阿姐一向穩重,怎麼接二連三的出意外。」

  果然,巧月一臉為難,支支吾吾道:「這……」

  「磨蹭什麼,快說呀!」

  「其實,是因為小姐聽到了馮府要遷走的消息,一時失了神,才摔了一跤。」

  「什麼?!」薛錦繡大驚。

  巧月又道:「這幾日小姐也不知怎麼了,總是容易走神。哎……」

  薛錦繡不由側過頭朝著躺在床榻的薛錦顏望了去,一絲不好的念頭漸漸升上心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5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8 02:25 AM 編輯

第六十六章:禮物

  馮府裡,馮意雖待在書房,可半點讀書的心思也沒有。只是拿著筆不斷勾算著時間,若是下個月月底走,那他還能在長陵陪著薛錦顏過一個生辰。既然如此,是不是該想想先送些什麼為好?馮意走到窗戶邊,隨手撿了一隻筆朝著屋簷下守門的小廝扔了去。小廝一驚,回頭見馮意正朝他招手,連忙四下一望,見周圍沒什麼人,這才一路小跑過來:「少爺,您幹嘛呢?」

  「我爹……還在屋裡?」馮意小心問道。

  小廝無奈歎口氣:「少爺,您都問了八百遍了!老爺說了,要您安心唸書,連請安都給您免了,一應起居用具包括一日三餐都給您送到書房裡,您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是你少爺,不是被你看管的囚犯!」馮意毫不客氣地賞了他一腦兒門,「趕緊把這個送給表小姐。」

  小廝看著手中的紙條,狐疑地瞟了他一眼。馮意催促道:「傻愣著做什麼,找打呢!」

  小廝連忙閃到了一旁:「是,是!我這就去,少爺您好生用功才是!」

  馮意聽得心煩,又闔上了木窗,百無聊賴地坐在桌前,隨手拿了一本書來,翻看了兩眼,又扔到一旁了。

  「哎……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啊。」馮意乾脆趴在桌上,整個人一點精神也沒有。

  俞淑君看著手裡的紙條,只對那小廝說:「行了,我收下了,你快回去吧。」待那人離去,又將紙條放進了木匣內,一動也不動。

  「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俞淑君不安地看著安哥兒,「表哥他……他那麼信任我,知道了以後肯定要怨我了。」

  安哥兒靜靜聽著,沒說話。

  俞淑君自顧道:「都這樣了,還想著給阿顏過生辰。那些字條,問的都是阿顏近來的情況,表哥算是迷進去啦。」俞淑君皺著眉,「算了,想來他也是一時心血來潮,等過了這段日子也該安靜下來了。咦,安哥兒你這是做什麼?」

  「這個給阿秀。」安哥兒將一個漂亮的木盒子抱了出來。

  俞淑君打開一瞧,頓時愣住了:「你……這一盒子的東西你都給她?!」

  安哥兒理所當然道:「她喜歡這個。」

  「可這……是不是多了點。」俞淑君看著盒子裡十幾顆玉石,那都是以前在涼州時,爹爹見安哥兒每次又長進了些,賞給他的。

  安哥兒道:「阿秀還喜歡別的嗎?」

  「欸?」這還真把俞淑君問著了,仔細想了想那個小胖丁,好像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只聽安哥兒道:「既如此,全送了也無妨。」

  俞淑君見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反對什麼,附和著說道:「是啊,反正以後怕是也不常見了。」

  「表哥的禮物也一併送過去?」

  「這個……」俞淑君甚是為難,「讓我再想想吧。」

  因著腳腕摔腫了,薛錦顏這段日子都不方便走路,周嬤嬤那邊也就不去了,暫時待在屋子裡養傷。薛錦繡看著她,低聲道:「阿姐,你別想那些沒影的事兒。如果俞姐姐他們真的要搬走,肯定會給你一個信兒的,前段日子馮府不還說俞姐姐正生病需要靜養嗎,怎麼可能這個時候遷家。」

  「是啊,是我多心了。」薛錦顏看著窗外的落花,想著那日少年的溫潤如玉模樣……「大抵,是我多心了。」想來馮意對誰都是那般溫柔吧,對她如此,對俞淑君亦如此,怕都只當是妹妹罷了。只是這樣想著,心裡就會痛上幾分,恨不得衝上前去,向他問個明白,求他發個慈悲,也好讓她不要這麼痛苦的去猜測人心。

  「好啦,與其想那些,不如好好想想怎麼過阿姐你自己的生辰吧。」薛錦繡托著下巴,「再過小半月就到了哦,阿姐想要什麼禮物呢。」

  「你聽話別鬧我就行啦。」薛錦顏歎口氣,實在沒什麼精神與薛錦繡閒聊。

  此時的馮意經過幾天的苦思冥想,終於想到要送什麼禮物給薛錦顏了。正是喜上心頭,突然聽到了門外的咳嗽聲,連忙拿了一本書,裝著樣子讀起來。果然,馮大人正踱步走來,見著兒子還算用功,這才又離開了。

  馮意長舒一口氣,衝著小廝比了個好樣的眼神,擦擦額頭的汗,找了紙筆,便開始為薛錦顏的禮物忙活起來。

  「表小姐,少爺讓我將這個遞給您,說是……說是您看了就知道了。」小丫鬟不知其中內裡,將東西送給俞淑君後便走了。

  俞淑君大呼無奈——這都多少天了,冷了馮意都已經十幾日,他怎麼還能這麼堅持!!!俞淑君打開盒子,看著盒子裡那把精美的折扇,「啪!」的一聲,將木匣又合上了!

  「前些日子我病了,竟也不知你的腳竟然傷成這樣。」俞淑君到底還是來了薛府,只是見著躺在床上的薛錦顏時還是嚇了一跳。

  薛錦顏笑了笑:「本就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不小心摔得,說出去憑白招人笑話罷了。」

  俞淑君見她還是以前那般,竟也不知該怎麼往下說了。倒是薛錦顏問道:「你的病好些了嗎,到底是什麼病,如今出來走動沒什麼大礙吧。」

  「不過是夜裡著涼而已。這些日子忽冷忽熱的,府裡好多人都染了些風寒,不過表哥倒還是如往常一樣。我說讓他注意些,他卻還是那樣,也不見著多穿些衣裳。」

  「那你多注意些身子,免得剛好又病了。」薛錦顏說道,「唔,經你這麼說我也得讓阿秀注意些,那小丫頭瘋瘋鬧鬧的,最是好動。」

  俞淑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卻見她依舊面色如常,還是端著那幅大家閨秀的模樣,只淡笑地聽著她說完罷了,語句中絲毫都沒有提到馮意,心中頓時舒了一口氣——看來表哥這次是一頭熱了。當即道:「其實我這次來……主要是要跟你告辭的。」

  薛錦顏一愣,微微垂眸將黯然盡藏眼底,片刻後,若無其事地說道:「俞姐姐是要出門遊玩嗎?」

  俞淑君搖搖頭:「我要回家了。母親來了信,讓我回去。」

  「這樣啊,只你……一人?」

  「當然不是了。」俞淑君淺笑道,「母親十分想念舅舅和舅媽,許多年都不曾見了,這一次舅媽會帶著我和表哥還有安哥兒一塊回去。」

  「也對,俞姐姐離家也有幾年了,想必是十分思念伯母。如今一家子團聚,是好事,好事……」薛錦顏不由握緊了藏在被子裡的雙手,臉上盈盈的笑意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

  「你生辰快到了,可我就擔心那時我已經走了,所以便想著提前將這些送給你。一點薄禮,可千萬別嫌棄啊。」俞淑君將兩個木匣遞了過去,又陪著薛錦顏說了些話,便告辭了。臨走前,特意去到薛錦繡那邊,將安哥兒送給她的東西遞了去。

  薛錦繡只覺得心中一陣七上八下,頗為不安地走到薛錦顏床邊。她手邊正放著一個荷包和一方墨硯。薛錦顏拿起那個荷包笑了笑:「俞姐姐的女紅越發精進了。」又指著那方硯台,「安哥兒雖然小,選的禮物倒是不俗。」

  薛錦顏心中咯登一下,連俞瑞安都送了禮物過來,「馮大哥的……」薛錦繡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如蚊子嗡了。

  「吳媽媽應該與你說過,男女七歲不同席。無論再怎麼相熟,有時候都應該避嫌的。」薛錦顏覺得自己的臉快要笑僵了,「這世上最容易的莫過於是無風起浪了。送禮事小,若是落得私相授受的話柄,連累了他的名聲就不值了。」說到底,終究是她一廂情願了嗎?

  薛錦繡靜靜退了出去。看著手裡這一盒子的玉石球,默默將原來那四顆都拿了出來放進去。瓊枝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小心道:「安哥兒倒是省事,不過這盒子東西卻都是上好的玉,若是小姐您不喜歡,婢子便拿了去,讓工匠們用這些雕刻些其他的模樣出來。」

  薛錦繡隨意扒弄盒子裡的東西,從裡面拿了七顆出來,其餘的依舊放在木匣子裡面。不待瓊枝說什麼,便抱著木匣子出去了。瓊枝滿心疑惑,只見著薛錦繡喚了丫鬟在樹下挖了坑,將那一匣子的玉石全埋了進去。

  「小姐,您……您這是做什麼呢?」

  「種玉。」薛錦繡回道。

  瓊枝不由瞪大了眼睛:「這……這,埋在這裡似乎不太妥當呀。」

  「春天我種下一盒子玉石,等到秋天就可以收穫一大堆了。」薛錦繡笑了笑,「等長出新玉,俞淑君他們應該就會回長陵了。」

  瓊枝微怔,她……她沒有聽錯,方纔,方才小姐是在直呼了俞家小姐的名字!這到底是怎麼了?

  「那扇子你送了嗎?」馮意終於得了一個時辰的空閒,立刻就奔到了俞淑君的院子裡來。

  俞淑君正喝著茶,差點就被他那急匆匆的模樣給嗆著了,點了頭,「嗯。」

  「她……她可說了什麼?」馮意到底還是沒有暈頭,就算他再喜歡薛錦顏,再想娶她,可如果薛錦顏不同意,那他也無可奈何。為了能確定她的心意,他特地做了那把扇子,將想說的話都寫在了上面。

  俞淑君當然知道他問的什麼,當即道:「沒什麼特別的,你也知道阿顏,別人送的東西她一向都是說好。」

  「只有,這樣?」馮意不可置信地站在那裡。

  俞淑君看著他虎口處為了做扇子弄出的傷口,忍著心虛,微微別開了目光:「是啊,不然還有什麼。表哥,你還不快回書房,讓舅舅知道你偷溜出來又要責罰你了。」

  馮意木愣愣地點了頭,只等俞淑君又回過頭,發現他竟就那樣傻傻的站著,彷彿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5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8 02:27 AM 編輯

第六十七章:成全

  薛錦顏病了,幾日都躺在屋裡沒有一絲精神,就連薛錦繡努力說笑話逗她,也不見她展露笑顏。薛錦繡從未見過這樣的子的她,只覺得自己心中有些開始發慌。

  「阿姐,你到底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就說出來吧。」

  可薛錦顏依舊是那幅淡淡的模樣,垂眸呆呆看著被角,低聲道:「我沒事,就是這幾日不知怎麼的身上沒什麼力氣,好好睡幾日便好了。」又見薛錦繡滿臉憂容,連忙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意:「你先出去吧,我乏了。」

  薛錦繡無奈,只好囑咐了她身邊的丫鬟盡心伺候,又讓方氏命府裡的大夫隨時候著。

  「哎,這次阿姐算是嘗到了什麼叫做情愁。」薛錦繡低聲喃喃,托著下巴望向窗外的綠竹林。以往薛錦顏心情不好時便喜歡在竹林裡靜坐,待過了幾個時辰後,自然也就心緒平靜了。可如今……「解鈴還須繫鈴人啊。」

  「小姐,您一個人在哪兒嘀咕什麼呢?」連翹見她一個人對著窗戶自言自語,不由問道:「解鈴什麼玲的,什麼意思啊?」

  薛錦繡望了她一眼:「吳媽媽不是教過麼,你又沒好好學。」

  連翹嘟起嘴,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走到她身旁,委屈道:「小姐,如今我可算明白了,那讀書人為什麼就是有能耐,原來那書也不是隨隨便便能讀的。我看了這幾個月,總是背了忘忘了背,到如今也不過是將小姐您的名字,還有我自己的名字以及瓊枝姐姐她們的給認清了,哎……我還是老老實實地繡荷包吧。」

  「你呀!」薛錦繡搖搖頭,本以為吳媽媽有她這麼個心不在焉的學生已經夠頭疼了,如今來了個連翹,薛錦繡頓時覺得自己不拿三好學生真是屈才了。

  「既然學不進去就不學,將些常用的字認熟便好了,也不至於做個睜眼瞎。」薛錦繡說罷,吩咐道:「你下去吩咐馬車,明兒我要出門!」

  連翹練練點頭,立刻便出去了。雖然比起周到老練的瓊枝,連翹在許多地方都顯得有些生澀,但有一點卻是薛錦繡院子裡得用的丫鬟永遠不及她的地方——主子吩咐的事,從不過問原由,吩咐了便直接去做便是。這一點,薛錦繡很是欣賞。總覺得若是連翹這小姑娘晚出生個幾百年,那肯定是混安全局的料子啊。

  第二日一早,薛錦繡便套了馬車出府,直奔城東的薛家茶行。茶行的掌櫃與她早已相熟,見著薛錦繡來了,笑呵呵得將她引到後院,沏了杯新來的茶讓她品品。由於如今年紀小,有時候也會帶薛錦繡去前院,讓她看看鋪子裡的夥計小廝們如何幹活。

  薛錦繡本不欲品茶,只是問道:「我想看看這個月都有那些咱們相熟的人來買茶。」

  掌櫃的立刻將賬冊拿了出來。

  薛錦繡翻看了幾頁,當即道:「重陽節要到了,我想拜託掌櫃的一件事。」

  「六小姐儘管說。」

  「我瞧著這馮府的茶葉這月還未買,不如依著重陽節讓夥計送些茶葉去,一則表些心意,二則阿姐的生辰,馮府的主子們都送了賀禮來,我這是借花獻佛,藉著掌櫃您的茶葉當回禮,您看可行嗎?」

  掌櫃哪有不同意,不過是些茶葉,這點主他還是做得的。

  薛錦繡又道:「既如此,這送的人也由我定可好?我身邊的人與馮府熟些,免得讓些毛頭小子去試了規矩,反而弄巧成拙了。」

  「六小姐說的極是。」掌櫃連連點頭。

  薛錦繡見事情都已吩咐妥當,便又帶著連翹回去了,路上道:「下午你就帶著茶葉去趟馮府,旁的無須說,只有一件……」說著,附在連翹耳邊低聲細細交代。

  馮府裡,馮意正呆坐在書房裡,手裡握著書,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眼前一片空白,什麼也不願去看,不願去想。到頭來,不過是多情卻被無情惱罷了……

  馮意長長歎息——是啊,他早該明白的,從頭至尾,薛錦顏從未對他表露過任何心意。她總是那般嫻靜地笑著,端著所有大家閨秀應有的矜持,可是……她又與那些人都不同,她是特別的,只要她靜靜站在那裡,便是一副畫;她笑了,便是一首詩。可如今這一切,都不會屬於他,所有的美好,都會被別的男人給奪走。

  馮意不由咬著嘴唇——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他應該……

  「少爺,您的茶。」書僮見到了時辰,便進了輕喚了一聲,讓馮意起來走動片刻。無奈連說了好幾聲,馮意依舊是那幅神遊九天的樣子,只好放下茶杯,悄悄出去了。

  只是片刻,書房裡頓時傳來了一聲驚歎:「這茶是誰泡的?!」

  書僮嚇得半死,連忙進了屋,戰戰兢兢道:「少……少爺,這茶是您一貫喝的啊……」

  馮意盯著杯中清茶:「這茶葉七日前便已經飲完了,我並未差人去買,現在又是從哪兒來得?」

  書僮聽言,那顆懸著心頓時放下了,連忙道:「是那和順堂自個兒派人送來的。說是重陽節要到了,便送了些禮來,好像聽說……也是為他們府上的小姐公子們積德吧。」

  「積德?」馮意不由挑起眉。

  「是啊,聽說他們府上的某位小姐最近傷著了,好像還挺嚴重的。您說這商戶的想法就是與咱們不一樣啊,積德去那廟裡捐些香火錢求求菩薩保佑不就行了,還做這些。不過想來也是,送些茶葉與四鄰們結個善緣,也是好的。」

  馮意心頭一跳:「是哪位小姐傷著了?!」

  書僮搖搖頭:「這小的哪能知道呀。欸?少爺!少爺,您這是去哪裡啊?!您現在不能離開書房呀……哎呀,老爺還在……少爺!!!」便嚷著,馮意卻已經頭也不回的跑了。

  俞淑君從未見馮意如此緊張的神色,生生嚇了一跳:「表哥?你這是……」

  「阿顏是不是病了?!」不待她說完,馮意立刻問道。

  俞淑君頓時有些心慌,狐疑地看著他:「你……你怎麼知道?」

  「她真的病了?!」馮意的語調頓時揚了起來,「上次你回來的時候為何沒有告訴我!」

  俞淑君微微閉上雙眸,枉費了她如此良苦用心,為何都到了這種時候她表哥還是看不清狀況!「雖不知表哥您是如何知道的,沒錯,阿顏是病了!可她病了自有薛府的大夫照顧,再不濟也有她的爹娘守著,我說不說與表哥你聽,又有什麼用呢,難不成表哥你還會醫術?!」

  馮意被她一番話給楞住了,只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子變得陌生起來:「表妹,你……你怎麼……」

  俞淑君徹底冷下了臉:「表哥,你醒醒吧!縱使你再喜歡阿顏,難道你能娶她嗎?!」

  「怎麼不能!」馮意大聲吼了出來。半響,他似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態了,「抱歉……」說罷,匆匆離去。俞淑君呆望著他的背影,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聽說,你與淑君吵架了?」馮氏看著眼前的馮意,時光易逝,轉眼間兒子已經從一個孩童長成了翩翩少年。

  馮意垂著頭:「不過是聊天時聲音大了些,不知又是哪個下人傳的閒話,擾了母親休息。」

  馮氏擺擺手:「她是你妹妹,縱然有什麼不對的,你也要讓著她。再說,淑君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孩子,她雖有時性子急了些,卻也是個好孩子,比起那些一肚子心計的女子,更是多了一份率真。而這,正是一個女子最可貴之處。」

  馮意點點頭,沒有接話。

  馮氏見他如此,便道:「今日你冒冒失失地沖了去,我也當不知道這事兒,好好回去唸書吧。再過幾日,便要去涼州了,可不准再惹你爹爹生氣!」

  說完,正欲端茶,卻見馮意還是站在眼前,一動也不動。馮氏有些納悶,準備說些什麼時,馮意突然跪了下來,馮氏大驚,忙道:「你這是怎麼了?!」

  馮意抬起頭,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將這幾日憋在胸口的話悉數說了出來:「爹爹常常教導兒子,大丈夫先立業再成家,可兒子……兒子不孝,兒子欽慕一女子已久,一直不敢與母親說明,思及著如今要遠離長陵,若再不說,兒子怕是要後悔一輩子!」

  馮氏微愣,半響不能言語。

  只聽馮意道:「請母親成全兒子!」

  「那……那是誰家姑娘?」

  「薛府三小姐。」馮意滿心期待看著她,誰料話剛出口,就聽「啪!」的一聲,從未有半分怒顏的馮氏頓時將手中茶盅摔了下去,「混賬!」

  「母……母親?!」馮意怎麼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話語。

  馮氏怒目而視,氣的渾身發顫,她從未想過,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有一天竟然會喜歡上那樣一個出身的丫頭!

  「你竟要求取一個商戶之女?!你這是要令你馮家祖先全部蒙羞嗎!」

  屋中,寂靜一片,壓抑著讓人無法喘息……不知為何,俞淑君的話迴響在了他的耳邊——「縱然你再喜歡她,你能娶她嗎?!!」一絲苦味漸漸滿上了心頭,恐這世間任何的苦藥都不及它的千萬分之一。馮意緩緩站起了身,無望地看著身前之人:「難道就因為她的身份,所以……」

  馮氏冷言道:「那丫頭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呵……我還真是小看了薛府了,攀上一個葉侯還不夠,如今還要打我馮府的主意?!」

  馮意聽她此言,心中越發痛楚,立刻道:「這事與她無關,只是兒子莽撞了。」

  「與她無關?與她無關你能跪在這裡求我成全你?!」馮氏連連冷笑,「那位三小姐著實不簡單,前些日子淑君也為著要與她分別而傷心呢,今天又輪到了你。呵呵,真是好手段,不愧是商人之女!這買賣做得一本萬利啊!」

  「母親!」馮意聽她如此折辱薛錦顏心中難過不已,「兒子……兒子錯了,請您不要再說了。」

  「阿姐,你猜馮大哥這幾日會不會來?」薛錦繡坐在薛錦顏床邊,笑瞇瞇地看著她。

  薛錦顏一愣,頗為詫異地看著她:「你……你說這個做什麼?!」說罷,頓時覺得一陣心虛,難道她的心思連阿秀就看出來了?

  薛錦繡一臉的天真爛漫:「馮大哥這個人一向禮數最為周到,就算自己不送禮物,也該托著俞姐姐一道送來嘛。肯定是中間有事兒耽擱了。如今過了好幾日,我猜再大的事也辦完了吧,如今得了空,應該補上禮物哦。」

  「是嗎。」薛錦顏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誰料薛錦繡又道:「如果他不來,哎……肯定是阿姐得罪他了,他生你氣咯。」

  「為什麼?!」薛錦顏大驚。

  「他以前邀阿姐去吃點心,阿姐你都沒有去,太不禮貌了。」薛錦繡煞有其事說道:「我猜啊,如果再俞姐姐他們遷走之前,馮大哥都不來一趟或者托人補上禮物,那肯定是生氣了。」

  薛錦顏聽著,心中卻是另一番想法——還剩七日,如果他不來,她便徹底死心吧。不過這樣也好,免得牽掛。殊不知,這正是薛錦繡希望她做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5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8 02:28 AM 編輯

第六十八章:折扇

  都說一層秋雨一層梁,如今不過只是下了一夜,彷彿夏季的餘溫便被掃蕩一空,薛府各院子裡又開始忙著裁製秋裝了。

  巧月今兒天不亮就起身了,因她哥哥娶親,方氏便許了她三日的恩典,讓她回鄉下老家看看家人。巧月自是千恩萬謝。

  自六年前她因家貧被賣進薛府後,本以為再也見著嫁人了,高門大戶裡每一處都是規矩,哪怕只是行錯一步路,都會被主子隨意打罵甚至再賣了去。巧月無比慶幸當日自己是被方氏挑走了,這些年來,方氏每年都會賞她幾日回家看望,還會命人包些東西讓她帶回去,對此巧月更是將薛錦顏看成了命根子,只有伺候好了小姐,她在薛府的日子也就會過得更好。想著從前連飯都吃不上,如今卻能在薛府裡過得如同半個小姐般舒服自在,她的月銀,放在外面也夠那些個小戶之家花銷半年以上了。如此,巧月對爹娘的抱怨也就少了許多,加之這幾年眼見著爹娘年紀漸長,剩下的那一點兒也就煙消雲散了。

  去了小門,接她的車伕已經在巷子口候著了。早氣秋涼,巧月哈了一口氣,又搓了搓臉,回想了一下自己包袱裡的東西,見沒落下什麼,便對守門的婆子道了聲早,出門而去。剛沿著牆根角走了幾步,卻發現一個人影藏在對面的槐樹後。

  巧月微楞,朝那邊輕輕喊了一聲:「誰啊?」

  沒人應答,巧月又道:「誰在哪裡?」

  那人慢慢從樹蔭中走出,肩上已被樹枝上的雨水淋濕了,頭髮上也沾滿了露水,巧月走近了幾步,當即嚇了一跳——「馮,馮公子?!」這幅模樣,他到底在這裡站了多久?

  馮意笑了笑,他臉色蒼白,哪裡還有當日白馬少年意氣風發的影子。

  「聽說你家小姐病了?」

  巧月早已驚得說不出話來,看著馮意的模樣,這病的人應該是他吧!巧月猶猶豫豫地動了動嘴:「馮公子,您沒事吧?您的隨從呢,怎麼一個人出來了?」抬頭瞧瞧天色,現在不過卯時左右(5點-7點),哪裡會有富家公子這麼早跑出來遊蕩的。

  馮意卻不接話,只是道:「三小姐如今身子可大好了?大夫看過了嗎,喝了什麼藥?」

  巧月聽他句句不離自家小姐,滿心疑惑,卻也還是道:「小姐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並未大礙,謝公子掛心了。」又四周瞧了瞧,總覺得待在這裡說話也不方便,只好低聲問道:「馮公子,您……您是來看我家小姐的?」

  馮意波瀾不驚的雙眸頓時明亮了一下,璀然一笑:「她生辰快到了,那日我表妹前來卻忘帶了一樣東西。」說罷,便將一方紫檀木盒拿了出來,「勞煩巧月姑娘轉交了。」

  巧月有些為難,這馮意看起來甚為怪異,雖說他是自家小姐好友的表哥,可終究還是要與薛錦顏避嫌才是。而她作為薛錦顏身邊的貼身婢女,若是落下替男女二人私下傳遞物品的嫌疑,那她在薛府的好日子也算到頭了。想到此處,立刻道:「此物貴重,婢子害怕有所閃失。依婢子之見,不如還是請馮公子托俞小姐轉交給我家小姐吧。」誰料馮意卻不給她機會,直接將東西塞進了她手裡,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巧月愣愣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又僵硬地看著手中的木盒,一臉的焦急。巷子口的車伕見等不到人,乾脆趕著馬車跑來了:「丫頭,怎麼還不走,今兒還走不走了?!」

  巧月急的想哭,連忙將手裡的東西藏進包袱,笑道:「大伯今兒真是對不住,我剛想起來還有件重要的事沒交代,今兒怕是去不了了,真對不住。」

  馬伕搖搖頭,歎了聲,抱怨了兩句,也就走了。

  守門的婆子見巧月復又歸來,頗為納悶:「怎麼又回了?」

  巧月依舊直道自己還有些事兒沒辦妥,匆匆說了兩句,便往院子裡趕了。到了二房,已經有使粗丫鬟起來打掃院子,巧月抱著包袱一路走著,突然聽到身後響起一個孩童的聲音:「咦,巧月姐姐,你怎麼回來了?」

  巧月嚇得魂都飛了,手中包袱直接摔倒了地上!

  薛錦繡徹底無言,難道她這麼快就練成了傳說中的獅子吼?走近了幾步,正打算幫巧月撿散落在地上的物件,誰料巧月像是觸電般地嗖地蹲下,兩隻手慌慌張張地將地上的東西攔到懷裡,嘴裡還說道:「小姐莫碰,免得髒了手!」

  薛錦繡只好又站起身,無聊地看著:「巧月姐姐,我聽瓊枝說你今兒不是回鄉麼,現在再不走,馬車怕是等不了吧。」丫鬟回家,本是沒有馬車相送的。剛巧今兒外頭院子裡有些貨要送到鄉下莊子去,便可順帶載巧月一程。

  巧月笑了笑,將那敷衍的理由又說了一遍,給薛錦繡行了安後便走了。薛錦繡一臉的困惑:「這丫頭今天怎麼毛毛躁躁的,跟連翹似得。」

  「哈,小姐,你又在背後說我壞話!」連翹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薛錦繡嚇了一跳,連連拍胸:「行啦,昨兒你把寶珠的蓮子羹偷喝了,我都沒告訴她,你家小姐對你夠好了!」

  連翹微楞,不由瞪大了眼睛:「小姐……你,你怎麼知道?」

  薛錦繡得意的揚了揚下巴:「你家小姐是誰,你那點彎彎繞我還不知道麼?」事實上,是她見連翹晚上意外的吃的少了些,便讓瓊枝去廚房打聽了一下。說到此處,不由想到了方才巧月的異樣……

  「小姐,小姐求你了千萬別跟寶珠說,那丫頭嗜吃如命啊!」連翹雙手合十,彎著腰圍著薛錦繡繞圈圈,只聽薛錦繡突然嚷了一聲:「別動!」

  連翹一楞,下一刻薛錦繡便跑了。連翹呆了半響,猛地驚醒,立刻嚷道:「欸,小姐,您去哪兒啊,等等我!您不是說好了今天帶我出去玩麼……」

  此時薛錦顏將將起身,正準備喊巧月,突然想到巧月今兒不再屋子裡,便打算喚其他的丫鬟。待人走來,薛錦顏不由咦了一聲:「巧月?你怎麼還在這兒?」

  巧月左右為難地看了看,快步走到薛錦顏跟前,低聲道:「小姐,我今兒在咱們府的東側小門遇見一個人,他讓我把這個交給您。」說著,便將包袱裡紫檀木盒拿了出來。

  薛錦顏滿臉疑惑,將盒子打開,一把折扇赫然映入眼簾。將其拿起,握在手中溫潤微涼,甚是舒服。又將它緩緩展開,這扇上所畫之物倒是不同尋常,不像一般扇面上總是畫的山水花鳥,此扇上所繪的竟只是一顆大樹而已。只是茂盛的樹葉下方的留白處,題了四個字——「南有喬木」。

  巧月之前還以為這裡面裝的會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如今看來甚是普通,也就舒了一口氣。她雖是丫鬟,但也識字,且又一直跟在薛錦顏身邊,對一些詩詞還是懂的,如今見上面不過是寫的南有喬木四個字,看來看去也只是對應扇面所畫而已。正欲與薛錦顏說什麼,卻聽薛錦繡突然問道:「這是誰給你的?!」

  巧月一驚,只見薛錦顏神色緊張,她只是遲疑了片刻,薛錦顏竟又立刻問道:「是誰給你的?!」

  巧月忙道:「今兒早上婢子遇到了馮公子……」說著,語音不由低了下去。

  ——是他!他親自來了!他真的來了!

  巧月見見薛錦顏彷彿頓時被人失了魔障似得,整個人都定在那裡,頓時嚇得驚慌失措:「小姐,小姐您怎麼了?」

  薛錦顏忙擺擺手:「我沒事。」突然扶住了額頭:「突然有些暈,還想再躺會兒,你出去吧。」

  巧月見她態度堅決,也只好退下了。只聽薛錦顏又道:「你們也下去吧。」屋中的丫鬟頓時都被她遣了出去,偌大閨房,只餘她一人坐在床榻之上。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游思……」薛錦顏默默念著。這是詩經裡的一首,詩中男子心中愛慕那女子,卻求而不得……

  不知何時,一滴淚竟滴落在扇面,漸漸暈開。薛錦顏又哭又笑:「他,他也是……」看著手中折扇,那人的模樣又浮現在了腦中,薛錦顏只覺得心中甜如蜜,恨不得飛上天際大聲笑出。只是不多時,方氏卻來了,薛錦顏連忙將扇子藏進枕下,方氏道:「怎麼又不舒服了?頭怎麼痛了,莫不是晚上吹了冷風?」

  「可能是方才起的急了點,現在好多了。」說著,又笑了笑,「阿娘,您放心,我已經好了,真的!」

  方氏仔細將她打量了一番,沉吟了片刻後,終於道:「是看著精神好了許多,我讓錢大夫再來給你看看,你先換身衣裳吧。」

  「嗯!」薛錦顏連連點頭。

  巧月硬著頭皮將方氏送出,小心翼翼地走到薛錦顏身邊。只聽薛錦顏道:「快,幫我換身衣裳。」

  只見丫鬟們將一件略深色的衣裳拿來,薛錦顏頓時蹙起眉:「這顏色能穿麼,真是醜死了。我喜歡那件淺藍色的,快幫我拿來。」

  巧月不敢出聲,直到伺候薛錦顏梳頭的時,聽她問道:「巧月,你將早上遇著他……嗯,馮公子的事細細說來。」

  巧月手微抖,連忙低頭看去,還好,沒有弄痛薛錦顏。「是這樣,婢子今早……」

  薛錦顏聽著聽著便笑彎了眼,突然想到這樣未免太過失態,又調整好了面容,可還是熬不住心中的好奇,又低聲問道:「他什麼時候來得?現在人呢?」

  巧月無奈道:「馮公子送了東西後就走了,您看看,現在什麼時辰了。」

  「也對啊……」薛錦顏哪裡還想得到那麼多,只是後悔自己怎麼不早些起來,那樣還能看上他一眼。

  ——糟糕,她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真是……

  巧月看著鏡中薛錦顏一會兒笑一會兒憂愁,臉上也是微微泛紅,心中頗為不妙。她雖處在深在大院,可到底比薛錦顏大上數歲,對於情之事雖懵懵懂懂,但也知道一些。眼前小姐這幅模樣,著實不太妙啊。

  終於,待巧月替她梳洗妥當後,薛錦顏看著鏡子裡女子的容貌,眉目如畫,不過,笑起來是不是會更好看些?薛錦顏突然想到了什麼,立刻道:「阿秀呢?」

  「六小姐今早好像在院子裡,婢子這就讓人找去。」

  「快讓她過來!」薛錦顏可還記得她說的話,如今馮意將禮物補上了,而且還是……她必須要與那個小丫頭說說。雖然,她可能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年紀,不過這不妨礙薛錦顏找親妹妹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悅。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54 AM


第六十九章:決裂

  「慢著——」薛錦顏又嚷了一聲,「你再去那小門處候著。」

  巧月停下腳步:「這……」

  「快去呀!」薛錦顏站起身,「若還能遇著他,就對他說,這扇子……我很喜歡。」

  巧月覺得自己快要裂開了,剛走了幾步,又被薛錦顏叫住,只見她神色肅然:「此事不許讓任何人知道!」

  巧月心中微顫,左右為難。薛錦顏近乎祈求看著她:「巧月,你雖是我的貼身侍婢,可我一直都是將你當做姐妹一樣。這件事,算我求你了好麼,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不僅是我,縱然是你,也脫不了干係。」一番連嚇帶哄,巧月終究是點了頭。她算是明白了,自她將馮意的扇子私下送了進來,自己就已經跳上了賊船!

  說來也怪,巧月在那小門處等了近乎一天,到了黃昏時,馮意竟然還真來了。只是他腳步匆匆,邊走還望身後瞧了眼,彷彿有誰在追他一樣。

  巧月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她真的……

  馮意見到她,非常驚奇,連忙就走了過來,二人還在站在那顆大槐樹之後,馮意忙問道:「那東西你家小姐看了嗎?」

  巧月努力讓自己不要發抖,輕聲道:「小姐說……她很喜歡。另外,小姐還說……」

  「她還說了什麼?!」聽到巧月之前的話語,馮意已是一陣狂喜。

  巧月閉了眼,乾脆橫下心道:「小姐只是念了些數。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馮意微楞,少卿,竟然笑出了聲。是啊,這就是他所鍾情的女子,大家閨秀的外表下總是藏著許多意想不到。

  屋裡薛錦顏早已紅透了臉,看也不看那鏡子裡的臉。一二三四五六七,弦弦相思弦弦泣。愁腸百段展轉回,七六五四三二一。聰明如他,怎會不知這首小詩。薛錦顏一邊懊惱自己的大膽,可又害怕如果此刻不說出自己的心意,待馮意離去她將後悔一輩子。

  「貴府的茶葉極好,明日我會去茶行買些茶葉。」馮意突然扔了這麼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便又走了。

  巧月的臉都要皺成了一個包子——這下,她算是真的完了,要幫小姐幽會嗎?可憐巧月從來都是一個實心眼子,回去後,老老實實地將馮意的話完整地轉述給了薛錦顏,還不忘再三勸道:「小姐,您可千萬別去,男女相見實為不妥啊!」

  「我又沒說去見他。」薛錦顏拿著扇子笑道。

  巧月稍放下心,卻聽薛錦顏又道:「說來好久沒有去茶行品茶了,阿秀那丫頭前些日子都去過,為何我去不得。」深陷熱戀中的男男女女,任何道理都是說不通的。對他們而言,所愛之人便是一切的道理。巧月無法,又不敢對誰說,硬是一夜間便急出了嘴泡,上火上的嚴重。

  少卿,薛錦顏已經去了方氏那裡,「阿娘,我想出去轉轉。」

  方氏略略驚訝了一會兒:「你腳上的傷……?」

  「已經不礙事了。女兒病的這些日子一直待在屋裡,著實悶了些。想趁著天氣還不算太冷,出去轉轉。等到了深秋恐沒有這般好時節了。」

  不等方氏說話,一直坐在一旁當吉祥物的薛錦繡突然嚷了起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本來今兒說好了讓我出去玩的,阿娘您就是不同意!」害得她在連翹那小丫頭面前失了面子。

  薛錦顏很少提什麼要求,方氏仔細想了想,她說的也並不過分,也就同意了,又再三囑咐道:

  「你腳傷剛好,千萬別累著。還有你,」指著薛錦繡,「別老想著玩!」

  薛錦繡捂著腦袋,連忙點頭。

  薛錦顏卻有些不自在,阿秀竟然也跟著去,那她真得好好想個法子了。薛錦繡透過指頭縫看著薛錦顏——果然,被她猜中嗎。

  第二日一早,薛錦顏便往茶行而去,薛錦繡興致盎然:「阿姐,前幾日我才來的,那是你還病著,我想著俞姐姐既然要走了,這禮數肯定要還,便做主讓掌櫃給她送了些茶葉。姐姐不會怪我吧。」

  薛錦顏當即道:「阿秀這麼懂事,我怎麼會怪你呢。聽吳媽媽說,阿秀近來功課都學得不錯。」

  薛錦繡暗道這是開始灌迷魂湯了麼?便順勢道:「是啊,吳媽媽說我可聽話了呢,阿娘她說的不對,我一直都很懂事的。」

  「既然如此,那等會兒你可要聽姐姐的話哦。」

  薛錦繡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奈何如今的薛錦顏滿心裝的都是馮意,哪裡還有閒情去分辨旁人的表情。

  到了茶行,薛錦顏特意讓馬車只停在側門外,自己親自下車走了進去。只是入門那一霎,四下一望,沒有發現他的蹤跡,不由有些失望。薛錦繡抬頭望天,這真的要在她眼皮子底下上演一出西廂記了嗎?

  只是眾人一直在茶行坐到了近黃昏時分,馮意卻還沒來。薛錦顏頗為納悶,薛錦繡也有些不解——約會遲到可是大忌啊,莫不是被俞淑君那小妞給發現了?!

  「阿姐,咱們回去吧。」薛錦繡打了個哈欠,悠悠道。

  薛錦顏卻不想走,直到快到了戌時,茶行早已打樣,實在是呆不下去了,薛錦顏這才緩緩起了身,滿心的雀躍早已在漫長的等待中又成了一汪死水,波瀾不驚。

  「他定是遇到什麼事了。」薛錦顏喃喃道,「難道遇到了什麼危險?!不,不……肯定是有什麼事將他拖住了,許是今日有什麼舊遊來訪,推脫不得。是啊……一定是這樣。」

  事實上,薛錦繡的猜測是對的。

  「表哥,對不起。」俞淑君看著書房裡昏迷不醒的馮意,眼眶紅了一圈。

  「三姐,你錯了。」

  不知何時,安哥兒竟然走到了她身後。

  俞淑君嚇了一跳,「你,你怎麼來了?!不是要跟著陳頭練功在嗎?」

  安哥兒靜靜道:「你竟然還帶了迷魂散來長陵。」

  俞淑君微微垂眸:「他已經知道我沒有將扇子送去,竟然私自翻牆而逃,今日他又要去,若是被舅母發現,不僅是表哥,怕都會遷怒到阿顏!我……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總不能眼睜睜的……」說著,竟然蹲在地上,哭泣起來。

  安哥兒走近了些:「三姐,這件事你本就不該插手。」

  俞淑君無措地仰起頭,安哥兒道:「這是表哥和薛三小姐的事情,你為什麼要去管,今日你能騙他喝了迷魂散,難道你能騙他一輩子嗎?只有一個辦法能讓他徹底死心。」

  俞淑君一愣,立刻站起身:「什麼法子?你快說呀什麼法子!」

  安哥兒用著他幾乎沒有任何情感的語調平靜道:「砍掉他的雙手雙腳,成了廢人,就永遠都出不去了。」

  「……哈,哈,哈哈哈……你是在說笑嗎,這都什麼時候,你還心情拿你姐姐開玩笑?!」俞淑君被氣笑了。誰料安哥兒又道:「也對,即便砍掉手腳,心若不在囚籠裡也是關不住的。那要挖出他的心肝,刺瞎他的雙眼,如此,便可無憂了。」

  俞淑君怒到極致反而平靜了,冷笑道:「不,還有一個方法!」說罷,深深看了安哥兒一眼:「馬上就要回家了,你最好將這一身的戾氣收拾乾淨,爹爹最討厭的便是你這一點!」

  安哥兒沒接話,轉身出門而去。

  薛錦顏還在猜測馮意爽約的原因,誰料第二日俞淑君竟然遞了帖子來訪她。薛錦顏微微楞,不知她怎麼突然來了,但還是如往日一樣笑盈盈地與她一同去了竹園裡小坐。

  安哥兒這次也一起來了,薛錦繡看著他,總覺得這小子幾天不見有點不一樣了。誰料安哥兒竟然主動走了過來,主動開口道:「我三姐應該有話要與令姐說,你隨我來。」

  薛錦繡囧了,小心提醒道:「這裡好像是薛府。」

  安哥兒哦了聲,再無其他反應。薛錦繡無奈,只得隨他走遠些。

  縱使薛錦顏再遲鈍,也發現今天俞淑君有些不對勁了。不由道:「俞姐姐,這是……怎麼了?」

  俞淑君看著這片竹林,心道今日這番話說完,自己與薛錦顏怕是要結上一輩子的仇敵了。想及此處,心下一片冷清,放下了手中茶杯,緩聲道:「如今我要離開長陵,有些事不得不說與妹妹聽了。我與妹妹相識這一年多年,似乎還未報之家門。」

  薛錦顏笑了笑:「家府門第不過都是身外之物,我與姐姐相交實乃是興趣相投。」

  「可我不是!」俞淑君脫口而出。

  薛錦顏愣了下,頗為詫異。只聽俞淑君道:「如今我要走,只是覺得若不讓你知道我的出身,就真真是戲弄了你。我與你相交,興趣是有,不過大多是……好奇罷了。」

  「我自幼相熟的都是王公貴族子弟,從未結識過什麼商戶人見。總是聽人說起,這天下商戶大多是唯利是圖之輩罷了,不過那次見著妹妹……妹妹一舉一動雖帶著一絲小家子氣,卻不似商人逐利,便讓我起了些好奇而已。」俞淑君說的很快,她害怕若是慢了片刻自己便會哭出來,不等薛錦顏多言,又道,「說了這麼多,我也該告訴妹妹我的出身了。我乃柱國大將軍俞大將軍之嫡女,我父親是世襲的一等輔國公。哦對了,我舅舅雖然如今左遷至長陵,但那全因朝中小人作祟罷了,馮府從來都是清貴之流,如今朝中亦有一位宰相出自馮氏宗族,舅舅復起之日指日可待。」

  「俞姐姐真是家門顯赫。」薛錦顏努力讓自己笑的輕快。

  俞淑君卻不願放過她,又道:「我知道……我表哥送了一把折扇給你是不是?」

  「你……」薛錦顏瞳孔一緊,「你如何得知。」

  「薛錦顏,本來我是願意與你繼續做姐妹的,即便回了涼州也想與你書信往來,只是你不該癡心妄想,高攀我表哥!葉侯府喜歡銀子,可馮府還不稀罕那些阿堵物!表哥是一時沖昏了頭腦,你若真心喜歡他,便不應收下那把折扇。雖然我的話有些不中聽,但馮府是不會同意表哥娶進一個商戶之女。再者……」俞淑君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可知,我舅舅是為什麼左遷至此嗎?」

  薛錦顏無話。

  「就是因為葉侯,已經與你們結為親家的葉侯府!所以,縱然是這樣,你還想著要嫁給我表哥嗎?你希望他因為娶了你,讓被父母族人唾棄,從而毀了他這一輩子嗎?!」

  「感覺俞姐姐與阿姐之間聊得很熱鬧啊。」薛錦繡趴在扶欄處,往湖底望著,時不時伸出手,好像這樣就能摸著湖裡游來游去的錦鯉一樣。

  安哥兒也望著湖水發呆,見薛錦繡還在努力探著身子往下夠,不由道:「小心。」

  「嗯,是要小心。」薛錦繡站直了身子,「你們馬上就要回涼州了對嗎?」

  安哥兒點頭。

  「看來以後都不用再見了呢。」薛錦繡笑呵呵的看著他,「這樣真好。」

  安哥兒卻只覺得這樣的笑太過刺眼,可他竟也沒有躲開,只是平靜地看著薛錦繡的眼睛。薛錦繡又道:「說實話,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古怪的人,不愛說話,還愛擺架子,連個小姑娘都比不上。終於能說再見了,真好。」薛錦繡覺得自己真是卑鄙透了,竟然將一腔的怒火發洩在一個小孩子身上。

  誰料安哥兒卻只說了一句話:「你這是在以彼之道還治彼身。」沒有疑問,相當肯定。

  薛錦繡愣住了,彷彿一個魔術師被人當著所有人拆穿了一切的把戲,羞愧的無地自容。突然眼前多出了一把匕首,薛錦繡嚇得後退了一步,她可沒忘記,俞瑞安這小子現在可是在學武功!

  誰料安哥兒卻只是將匕首遞給了她:「你的那把,唬弄人還可以。」

  薛錦繡再次被華麗麗的鄙視了,接過匕首,隨口問道:「你的就厲害嗎?」

  「這是我大哥送我的,死在此刀下共有三十三條人命,鋒利無比。」

  薛錦繡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如便秘一般,手裡的這玩意仍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只好硬著脖子讚歎道:「真是好刀啊!」

  過了會兒,竹林裡的談話似乎也結束了。薛錦顏卻沒有跟著走來,俞淑君見著安哥兒,說道:「我們走吧。」

  薛錦繡瞧了她一眼,待俞瑞安從她身旁離開時,突然神使鬼差地說道:「我希望……你不會是第三十四個。」

  「安哥兒,磨蹭什麼呢!」俞淑君已經不願在此多留了。

  薛錦繡朝著安哥兒揮了揮手,那小子居然又笑了,終於,她竟也覺得那個笑,太過刺眼了些。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55 AM


第七十章:分離

  落日的竹林裡,寂靜無聲。薛錦繡朝著那一片幽綠深處望去,等了半響,也不見薛錦顏出來,便也就站在竹林外繼續靜靜等著。

  薛錦顏就那樣看著遠方發呆,淚珠似連了線般的滾落下來,吧嗒吧嗒地落在手心裡,她甚至都不敢大聲的哭,只好將頭拚命埋進臂膀裡,努力忍著。

  後日,便是馮府離開長陵的日子,那天一早,薛錦顏便去了城東的茶行。一盞茶還未涼,巷子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聲嘶鳴。

  巧月一直守在巷子深處的小門口,她不知為何薛錦顏為那麼篤定馮意今日會來,但她從未違背過薛錦顏的吩咐,便也就待在木門旁小坐。只是當她真的見到了馮意,真真是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馮、馮公子?!」

  「你家小姐呢?在裡面對不對?!」馮意翻身下馬,立刻便往門裡沖。巧月根本就攔不住,好在今日來此,薛錦顏似乎對一切都早有意料,已經將周圍的小廝婆子都支開了。

  「阿顏!」

  門扉輕掩,馮意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卻見薛錦顏如往常一樣,安靜地坐在窗旁,焚香煮茶,見到他來,便微微起身行了禮,輕聲道:「馮公子怎麼今日有興致來了?貴府上的茶葉還差些什麼嗎?」

  馮意顯得有些不可思議,今日他是特意逃了出來,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明知道母親的態度十分強硬,可他就是……就是放不下!

  馮意走近了幾步,「阿顏,你的腳傷好些了嗎?」

  薛錦顏笑了笑:「謝公子掛心了,本就不是什麼大事,早好了。」

  「阿顏,你,你這是怎麼了?」馮意有些慌,快步走到她的身前,卻見薛錦顏還如無事人一般地泡茶,「那日我並非有意爽約,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睡過頭。」

  薛錦顏掩面:「馮公子真會說笑了,我並未與你有什麼約定啊?」見馮意一臉的詫異,薛錦顏略略思索了一番,恍然道:「哦,你說的可是四日前要來茶行買的事?其實我也並不懂茶葉,公子若是想要挑些好茶,自可來找掌櫃的就行了。」

  馮意見她如此輕鬆,忙說道:「阿顏,你知道我並非是……那把折扇,你說過的話……可還當真?」見薛錦顏彷彿要說些什麼,馮意搶說道:「我的心意已寫在那扇面之上,阿顏,或許你會認為我如此直白太過莽撞與輕佻,可我心悅你。」說著,聲音頓時柔軟了下來:「我真的心悅於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想著哪怕只是看著你就好。可如今我要去涼州了,我好害怕一旦走了再回來一切都變得物是人非,我害怕我走了就再也無法同如今這樣親近你。阿顏,我只想問一句——那日你托丫鬟念得那首詩,如今,還當真嗎?」

  薛錦顏微微閉著雙眸,那顆心彷彿別人猛地放入滾燙的沸水裡,疼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馮意卻不肯放過她,「你也是心悅我的是不是?不然你不會說那句話,如今你依舊在這裡,證明你在等我,你知道我一定會來,所以你便在這裡等著,是不是?」

  薛錦顏遲疑了片刻,突然愉快的笑起來:「公子今日怎麼這麼愛說笑話,這是我父親的茶行,我來此不過是品些新茶而已。倒是公子今日前來令我十分詫異。還有那什麼詩句……恕我直言,那幾日我可能睡得有些迷糊了,加之又在幫著母親看賬本,不過是些數字而已。」

  「你說謊!」馮意心口泛著酸,突然警覺了起來:「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些什麼?是馮府的人來過了嗎?阿顏,你為何要隱瞞自己的心意!」

  薛錦顏默默低下頭,喃喃道:「你說你心悅我,可那之後呢……你能娶我嗎?」說著,薛錦顏抬起頭,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意:「是啊,我是喜歡你。你送我的點心我喜歡,那把折扇我也喜歡,我好希望以後能一直這樣,希望能成為你的妻子,一生一世都與你在一起,無論是讀書還是作畫,你用功時我便在一旁替你研磨。然後生一堆娃娃,圍著我們叫爹爹和阿娘,等著老來,與他們講我們以前的事。春日踏青郊遊,夏日泛舟湖上,秋季賞花作畫,冬日看雪飲茶,真想一輩子這樣啊……」薛錦顏笑的有些哽咽了,「可這些,都是不可能的。既如此,又何必苦苦相求那個答案呢。」

  「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對嗎?」馮意已經猜到她應該是聽到了一些風聲,「我放心,我會去求母親,你與你姐姐不一樣,她一定會喜歡你的。母親並非是看中門第的人,她只是……只是一時接受不了,等我多勸她一陣子,她會理解的……」

  薛錦顏打斷了他的話,從桌旁木架上的木盒裡將那把折扇拿出緩緩打開。

  「沒用的,你我之間不僅僅是門第,還有許多許多……馮意,你不是心悅我,只是突然被我迷了心竅罷了。以後你會遇到了更好的姑娘,有好的出身,還有和睦的姐妹。是我癡心妄想,見著長姐嫁入高門,邊想著成為第二個她。你怕還不知道吧,其實薛府的人都知道,我從來都喜歡比她相比,大家同是薛府嫡女,為何我樣樣都落在了下峰。為了阻止她嫁入葉府,每每葉莫辭來薛府我從未禮遇他,只希望他見薛府之女魯莽無禮,退了長姐的聘最好。其實……其實我一直都是這樣卑鄙來著。故意吊著你的胃口,讓你喜歡上我……我以為只要耍些手段就能高嫁了,可如今看來……似乎是不可能了。」

  馮意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要如此折辱自己!阿顏你聽我說,一定還有辦法的,我雖去了涼州,可又不是一輩子都不回來了。只是母親想去涼州看看姑母,我還可以回來呀!」說著,他怔了片刻,瞳孔猛地緊縮了一下,發了瘋似地嚷了起來:「你這是在做什麼!」

  薛錦顏默默地將那扇子撕開:「馮意,你能脫離你的宗族而活嗎?或許你能,但我不能,私奔者,為妾。所以你會遇到一個鍾愛你的姑娘,我也會遇到下一個我所喜歡的男子。他不會再是什麼王公貴族,只是同我一樣,都是普通百姓。我們會過得很平淡同樣也很快樂,沒有今日這些煩惱和憂愁,無須向別人祈求些什麼,一切都可以順從自己的心意而來。」

  馮意覺得自己的視線開始模糊了,薛錦顏的那些話好像將他凌遲了一般,一刀一刀割得他體無完膚,痛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薛錦顏從未見他如此狼狽過,不由走到他的身前,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頰,淺笑道:「你知道嗎,以前阿秀一直很喜歡一個布娃娃,後來那布娃娃被人搶走她真是傷心了一陣子,可後來我又幫她做了一個,結果那時,她已經不喜歡娃娃了。你會難受,我也會難受,可過了這一陣子,大家便都好了,真的……」

  馮意用力的搖頭,胸口被萬斤的大石壓著,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薛錦顏卻又走遠了,肅然了神色:「馮公子,你若再不走,我便要下逐客令了。你在這裡已經於理不合,切莫壞了我的聲譽。」

  「阿顏……」馮意伸手想要抓住而她,誰料薛錦顏已經喚來了丫鬟,將他拖住了。

  直到馮意離去,薛錦顏徹底支撐不住,直直摔在了地上,眼淚唰的就流了出來,可她不能大聲哭,只好拚命摀住嘴,任由淚水浸透了掌心。她,她會好起來的,她還會遇到下一個良人,會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憂無慮地出嫁……

  巧月進到屋子時嚇了一跳,慌忙地走到薛錦顏身邊,想要拉她起來。誰料薛錦顏已經癱坐在了地上,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巧月急了,連忙蹲下身子:「小姐,小姐您這是怎麼了,何必這麼傷心呢!」卻只見薛錦顏嘴唇張張合合,巧月湊近了些,「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薛錦顏不斷重複這三個字,最後竟眼前一黑,昏了去。

  「年輕的時候我們總以為自己遇到的是愛情,可等過了幾年,才發現遇到的不過是當時的一種情緒罷了……」薛錦繡看著躺在床上昏迷的薛錦顏,不由伸出手疼惜地摸著她的額頭。她也有過初戀,青澀而美好,只可惜,最後對方的新娘卻不是她。對與薛錦顏,薛錦繡甚至覺得她或許是幸運的,在這樣意個時代,能擁有過一次自己喜歡上他人的感覺,也是一種奢飾品。

  「阿秀?」薛錦顏幽幽醒來,茫然地看著四周,這裡早已不是茶行的雅室了。

  「阿姐你身子才好本就不該亂跑,瞧,暈在外面了吧。幸虧娘今日陪著老夫人一道去上香了,否則她若知道肯定再也不讓你出門了。」

  薛錦顏睜著雙眼,無神地望著床頂的簾幛,半響,輕聲道:「他們走了嗎……」

  「你說的是俞姐姐他們?早在一個時辰前就出了城門啦,估摸著現在正在官道上呢。」薛錦繡替她整了整被子,「阿姐,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別總是操心旁的事。」說罷,便起身出去了,讓薛錦顏一人好好休息。

  城外官道,荒草萋萋。馮意回望著漸行漸遠的城門,到最後,他還是什麼也沒帶走,什麼也帶不走。終究還是這般狼狽不堪地……離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55 AM


【卷三‧午枕覺來聞語鳥,貪夢好,茫然忘了邯鄲道】

第七十一章:淑女


  「小姐,小姐!」連翹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手裡還抱著一摞書,剛進屋子就「吧嗒」一下,將書堆在外間的桌上,衝進屋中,對著大木書桌後的薛錦繡嚷道「老爺正找您呢,哎呀,您怎麼還穿著家常的衣服,今兒不是說要出門嗎?!這都什麼時辰了,您……哎,我去替你拿衣物,今兒穿藍色吧,藍色的您穿的最好看了。」

  薛錦繡雙目無神地從書桌後快要半人高的書堆裡抬起頭,手上沾滿了墨水,幸虧她的書桌大,一張張廢掉的宣紙散亂地鋪著,倒也還能為她留出一點空隙讓她還能趴在上面睡覺。

  「其實,我是在準備高考吧……」這些日子以來,薛錦繡不止一次的這樣詢問自己。為什麼她堂堂一個大家閨秀,不去釣魚騎馬,不去悲秋傷月,不去品茶作詩,偏偏要待在書房裡看!賬!本!!已經快一天一夜了,她只將將睡了三個時辰而已,真是起的比雞早,睡得比老鼠還要晚啊……

  不多時,連翹已經拿了衣物過來,外間的小丫鬟們也端了水伺候薛錦繡洗漱。薛錦繡努力睜開眼,連翹已經在替她換衣裳了,剛比了一下,又嚷了一聲:「呀,小姐您又長高啦!」說著,皺著眉將衣裳放在一旁,吩咐旁邊的小丫鬟道:「去將小姐這月新作的衣裳拿來。」

  趁著拿衣裳的時間,薛錦繡坐在鏡子前,任由連翹替她梳妝。如今的她早已不是五年前的那個小包子樣,雖然臉頰處還有些嬰兒肥,卻已經活脫脫的少女打扮,按著連翹的說法——「小姐與三小姐真是越來越像了。」

  能不像麼,倆都是一個媽生的。只是看著鏡子裡的人,薛錦繡不由有些出神——她的姐姐,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如今……

  剛換了一身淺綠的裙衫,一個小豆丁就噠噠的走了進來,手裡還抱著一個小布老虎,露著幾顆小乳牙笑呵呵地朝著薛錦繡撲來:「阿繡,阿姐讓你出門前去她那裡一趟。」

  薛錦繡哼了聲,點著盛哥兒的腦袋:「又叫阿繡,我是你六姐!」

  盛哥兒不理會這些,只是一個勁兒地拉著她往對面院子裡走:「阿繡,咱們快去吧,快去吧!遲到了就吃不到三姐姐那裡的點心了。吃不到點心,盛哥兒就會傷心的。」

  薛錦繡無奈的望天,這豆丁到底是誰教成這樣的……

  薛錦顏在賞竹亭裡描著珍寶軒裡剛送來的綠竹圖,五年的時間讓她變得越發安靜了。薛錦繡為了哄她開心,見她喜歡這些竹子,乾脆求了薛永年在二房的院子裡大興了一次土木。特意在薛錦顏的院子裡引了溪水而來,建了一座賞竹亭,讓她在屋裡就能看到那些竹子。

  「阿姐,阿姐,我將阿繡帶來了!」盛哥兒人還沒到,就已經扯著嗓門開始邀功了。

  薛錦顏放下手中畫筆,站直了身子朝著那邊望去,待他們走近了些,含笑道:「是,盛哥兒最棒了。」又吩咐巧月,「拿些果子和茶來。」

  如今的薛錦顏,已經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薛錦繡走去,看著鋪在石桌上剛臨摹好的畫作,不由讚歎道:「阿姐的筆法越發精湛了,前些日子阿娘還笑話我,說我那字像狗爬似的。」

  「你若有心思在這上面那字自然就練的好了。」薛錦顏坐在一旁,「你今日出門路過珍寶軒的時候,幫我再拿些漱金墨回來。」

  薛錦繡嘟著嘴:「阿姐與我一道去嘛,整天待在屋子裡不嫌悶嗎?」

  薛錦顏笑了笑:「本是打算與你同去,不過我答應了阿娘,要在老夫人壽辰時送上一本親手抄的孝經,如今離老夫人的七十大壽只有一月了,還是留在屋裡抄經才好。」

  「好吧。爹爹還在等我,我便不多留了。」薛錦繡起了身,走了幾步不由回頭望去。那是一朵收攏了所有花瓣的睡蓮,獨立在那幽靜之處,斂盡了她所有的芬芳。所有的人,都在期盼著看到她風姿卓著的那一刻,可無論是風或雨,都無法再讓她盛開。

  「小姐,您可算來了!」瓊枝的聲音將薛錦繡拉了回來,「老爺正等著您呢。」

  薛錦繡哈哈笑了兩聲,見著薛永年連忙道:「女兒睡過頭了,爹爹不會怪罪吧。」

  薛永年見她眼見下面的一些青印子,本就頗有些心疼了,當即道:「若今日沒甚精神就改日再去吧。」

  誰料薛錦繡立刻道:「那怎麼行!這可是我第一次開舖子,爹爹您說好的,這個鋪子是我開的!我可是東家,東家不到鋪子怎麼開張呢。」

  薛永年拗不過她,對於這個小女兒他是打心眼裡寵著。以前就喜歡帶著她去鋪子裡轉悠,如今長大了些,本想著該讓女兒多學些女紅,哪成想這丫頭逛鋪子逛出興趣了,隨著年歲漸長,硬著嚷著要自己開間鋪子試試,說什麼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女兵。薛永年聽得她這些個歪理笑得不行,硬著說服了方氏,反正阿繡還未及笄,讓她再鬆散個兩年也行。至於開舖子,純當是讓她提前熟悉一下以後當家主母的課業內容了,畢竟出嫁後,娘家會陪嫁許多鋪子,這些鋪子雖有掌櫃打理,但當家主母還需要經常過問才能經營的興旺。

  方氏見這一大一小兩個人,一肚子的淑女計劃頓時付之東流。她的小阿繡,估計再練個十年八年都不會是孔氏心目中所要求的大家閨秀的模樣了。

  薛錦繡一上馬車頓時就精神了起來,心中不斷算著等會兒鋪子開張時要注意的事項。原本薛永年還以為以小女兒的性格會開一間點心鋪子,沒想到她最後決定的竟然是香料鋪子。為了讓女兒第一次開舖子開的順當,薛永年當即從原來老商號的櫃上調了五六個調香的老手,又親命了一個得靠的掌櫃照看商舖。對此,薛錦繡是照單全收,畢竟做生意上她要向薛永年學的還有很多。

  到了商舖,那裡已經圍了許多百姓。鋪子還未開張,不過已經有舞龍舞獅隊在外面表演起來。薛永年包了香料鋪子對面茶樓視野最好的雅間讓薛錦繡看著下面的動靜,畢竟再怎麼寵著她,也不可能讓她在大庭廣眾下拋頭露面。只是要辛苦那些個小子,來回跑腿聽著吩咐。

  薛錦繡招了手,孫掌櫃已經走了過來在,只聽她道:「那方大鼎可準備好了?」

  孫掌櫃忙點頭:「回六小姐……」說著,薛錦繡堵了嘴,孫掌櫃忙改口:「回少東家的話,都已經準備妥當了,現在只等您一句話。」

  薛永年悠哉在坐在一旁喝茶,他這個閨女,硬是什麼都要跟他一樣。連個稱呼也必須要喊她東家才算過足了癮。

  薛錦繡滿意地點頭:「這圍觀的人也差不多了,開始燒吧!」

  孫掌櫃立刻出去吩咐了,不多時只見香料鋪子前的舞龍舞獅漸漸散開,兩個力氣壯實的小子抬著一尊大鼎走來,圍觀之人紛紛朝著那裡指指點點,不明白這薛家商號又要做什麼?

  聽得一陣沖天的鑼鼓聲響,四個小子將早已準備好的香料倒進鼎內。掌櫃地走到眾人跟前,大聲嚷道:「各位父老鄉親,天香鋪子今兒開張,以後要承蒙各位多多關照。今兒,且讓大家看看咱們鋪子的香料,到底如何——」話音落,火把點燃鼎內香料,四周頓時香氣瀰漫。

  薛永年見著下面人頭攢動,不由道:「你也不怕熏著旁人,反而誤了事。」

  薛錦繡不慌不忙:「那鼎內的是清香,為了防止香味兒太重,特意另加了一些料進去調和。於是那鼎就好像是一個大香爐,香雖多,卻不難聞。反正目的是要讓大家知道,咱們的香料鋪子的確是——『香!』如今看來,效果不錯。」

  只見鋪子大門開啟,立刻就有人進去買香。鋪子裡面很大,只聽得門口幾個嗓門大的夥計嚷道:「凡進店者,請在這裡留下一個「壽」字,便有一福盒壽香相送!」

  薛永年依稀聽到了,有些納悶地看著薛錦繡。薛錦繡笑了笑:「再有一月就是老夫人的大壽了,女兒也想以表孝心。」

  「屬你鬼主意最多!」薛永年笑罵道:「小心老夫人知道了,收回了你的鋪子,那時你要往哪裡哭去!」

  薛錦繡連忙端了茶遞給薛永年:「這不是還有爹爹擋著嘛。」

  「哎,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如今我吃了你這茶,看來是要替你辦事啦。」薛永年樂呵呵地接過,絲毫沒有半分嚴父的架子。

  父女二人正說著話,薛錦繡眼尖,一下子看到了鋪子前來了一鮮衣怒馬的男子,當即拉過瓊枝低聲道:「你看那裡,那可是江樓月?」

  瓊枝一愣,臉頰微紅:「的確是江府的公子……」

  「奇怪了,他湊個什麼熱鬧!」薛錦繡蹙了眉。

  江府和葉侯是世交,江樓月與葉莫辭也是打小的兄弟。三年前,孔氏想著親上加親讓薛錦顏嫁給江樓月,不曾想遇著皇帝駕崩,舉國守孝三年。可守孝並不影響兩家先定親,方氏見孔氏心意已定,便托人出去打聽此人的品行如何,結果——游手好閒,紈褲子弟,而且最愛沾花惹草,府裡更是早已收用了不少人在屋裡伺候。

  奈何孔氏心意已定,加之薛錦瑜也在其中撮合,薛錦顏見母親敵不過,乾脆心一橫,故意在雪地裡吹了一夜的冷風,硬生地讓自己大病一場!那江母最是心疼兒子,見那薛錦顏身子如此嬌弱,擔心伺候不了兒子,這親事便不了了之了。

  馮意走後兩年又逢了三年國喪,如今五年過去,江樓月也還未娶妻,薛錦繡不得不對他大為提防——浪子回頭的戲碼,在這小子身上,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1:56 AM


第七十二章:盟友

  這些時日,不斷有涼州那邊的消息傳來,薛永年見鋪子順利開張,也不在這多留,囑咐了薛錦繡看完熱鬧就回家後,便帶著隨從走了。

  薛錦繡點了頭,又往樓下望去時,香料鋪子前早已沒了江樓月的身影。

  ——難道他只是單純的路過看熱鬧?薛錦繡又陷入了一陣沉思。

  江樓月的父親雖是江氏一族的庶子,但自幼也是養在嫡母膝下,為官這些年頗有些手段。江氏一族分家後,對這位庶出的子弟倒也是多多提攜。如今的江氏一族那可是風光無限,原來的江妃,乃當今皇帝的生母,現在已是江太后。江氏一族也就從一個寵妃的氏族,搖身一變,成為太后母家。江父更是連升三級,從原來的知州,擢升為禮部尚書,輔佐年幼的小皇帝。

  孔氏哪裡料到如今的江氏滿門顯赫,更是對五年前當初薛錦顏沒能嫁給江樓月懊惱不已,自小皇帝登基後,三年來孔氏對薛錦顏也就冷落了許多。只覺得費盡心思養的一個嫡出孫女,竟半分用途也沒有。

  薛錦繡又在茶樓坐了會兒,正欲下樓離開,忽見江樓月正搖著他那把風騷不已的這扇大搖大擺地上樓,連忙整個人縮到一旁,真是連面兒也不想見他。誰料江樓月早早地就看到了她,「啪」的一聲,收了這扇,三步並作兩步地上樓,笑盈盈地說道:「小阿繡,今兒怎麼又閒心出來喝茶了?」

  薛錦繡默默翻了個白眼:「江公子,我與你很熟麼?」

  江樓月道:「別這麼生分嘛,好歹我也是你姐夫的至交好友啊。你看,今兒見你們和順堂的商舖開張,還特地來捧場了。」說罷,指了指樓下的侍從。跟著的兩個小廝手裡抱了半人高的香料。

  薛錦繡呵呵乾笑了兩聲:「江公子未免太小氣了些,就買這些,當是打發叫花子呢。」

  「阿繡啊,你這話說的可就傷人心了,所謂禮輕情意重嘛。」江樓月說著,便又走近了幾步,往薛錦繡身上聞了一下,薛錦繡嚇了一跳,連連後退,卻見江樓月哈哈大笑起來:「小丫頭,你躲什麼,怎麼你這身上的香與那鋪子裡賣的卻不相同,難道還藏了私?」

  薛錦繡咬牙道:「您管天管地管得了姑奶奶我用什麼香料麼!」

  江樓月可惜地搖搖頭:「小阿繡,你說你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怎麼說這麼粗俗的話。」

  薛錦繡同樣搖著頭:「江公子,您說您好歹也是一個翩翩公子,怎麼這麼喜歡堵著大家閨秀的去路。」

  江樓月一愣,薛錦繡身邊的兩個丫鬟早已開始偷笑。江樓月不得不搖起扇子,歎道:「你這小丫頭,怎麼這幾年變得如此牙尖嘴利!罷罷罷,本公子不與小丫頭計較。今日來只是想問你一件事。」

  「說!」薛錦繡早已不耐煩地抱臂站在桌前。

  「令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咳咳咳咳……」薛錦繡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待她抬起頭時,江樓月嚇了一跳,頓時道:「你若不願說也不必瞪我呀,小姑娘家家的,露出這麼猙獰的表情作甚!還是笑著可愛些,女兒家笑著會更漂亮。」

  「我姐身子如何用不著外人關心,江公子就別操這份閒心了。您可是前途似錦,何必與我們這樣的商戶人家扯不清呢。不是人人都有我大姐姐那般的好福氣的。」

  誰料江樓月對這番話毫無反應,乾脆坐了下來,彷彿與薛錦繡是老熟人一樣招呼她再吃些茶點:「阿繡,你不要總是對我那般敵意。自我們認識以來,我可從未對令姐有過任何無禮的舉動。薛六小姐一向都是火眼晶晶,可千萬別冤枉了好人。」

  薛錦繡哼了聲,這個江樓月明明長得端正清秀,說話做事卻總是露出一副輕佻模樣,令人討厭。江樓只當她是小孩心性,便直接將盒子拿了出來,遞到她跟前:「這是宮裡面的方子,治療體寒最是有效。說來令姐那件事……」見薛錦繡又要發飆,連忙正色道:「你莫誤會!當年兩府議親,我早就與母親說了,不必強求,未曾想令姐如此剛烈,這些年聽聞她因那次事傷了身子我也頗有些愧疚,這個方子是難得之物,你且收下吧。」

  薛錦繡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挑,輕笑道:「既然江公子說得如此誠心誠意,那我也不妨大膽猜測。您對我姐姐的確是無意,不然也不會大冬天的連夜出城了。又或是說,我姐姐的性子對不上您的胃口罷了。」

  江樓月徹底被噎住了,這幾年他雖與薛錦繡交道過如此,本以為她言語上已經夠惡毒了,不曾想如今更是變得字字都能往人的心窩子上捅!真不知明明小時候那麼可愛的一個小胖丁,如今怎麼變得這般潑辣!

  一旁的瓊枝也覺得自家小姐說的有些過頭了,不由得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薛錦繡當即拂了衣袖,毫不客氣地將那木盒拿了過來:「東西我收下了,江公子的好意也我也心領了。只是兩府既然不再議親,公子還是不要去花心思打探我薛府後院之事。這世上從來不缺那多嘴多舌之人,無風都能起三尺浪,江公子一向都心地慈悲,想來也會體諒我們女兒家的難處吧。」說罷,不待江樓月多說什麼,便拂袖而去。

  江樓月看著她消失在樓梯下的身影,不由笑了。不多時,樓下的小廝連忙跑上樓,見著自己公子一個人坐在雅間,當即道:「公子,您又被那位六小姐給罵了吧。」

  江樓月嘴角抽搐:「什麼叫又……」

  那小廝自幼服侍他,與他頗為相熟,便笑道:「本來就是嘛,那次花宴,還有上一次在葉侯府裡,還有……」見江樓月眼色不善,小廝漸漸閉上了嘴,臨了還不忘總結一句:「那位六小姐可真是厲害!」

  江樓月無奈地歎口氣——他純粹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早知道就不幫那個姓葉的跑腿了,送了東西還落不著好!見著快到晌午了,江樓月乾脆起了身:「回去用膳了!」順便還要給遠在慶元的葉莫辭寫封信,東西已經送到了,他的差事算是了了。哎,好兄弟做到他這份上,真不容易啊!

  薛錦繡抱著那個木盒子,將裡面的方子拿了出來:「交給錢大夫,讓他先看看這方子如何。」

  瓊枝接過,小聲道:「小姐,您不該那樣對江公子的……其實他,就是看著輕佻了些。」

  薛錦繡撩起了車簾,看著外面的街景發呆:「你不懂,他才是最可惡的那個。」

  瓊枝啊了聲:「為什麼?」

  誰料薛錦繡回道:「你不用明白。」

  瓊枝默默垂下頭——自從三小姐因馮府人了大病一場後,總覺得這幾年六小姐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回了薛府,薛錦繡將薛錦顏要的墨送過去後,便直接去了薛錦蓉的住處。薛錦蓉開春時已經及笄了,因著皇帝駕崩,舉國守孝三年,許多有閨女的人家硬生的將閨女給耽擱下來。自今年幼帝登基以來,這長陵城的喜事硬是沒空過。

  薛錦蓉見著薛錦繡一身風塵僕僕地,當即道:「回來了也不曉得去換身衣裳,等會兒就要去老夫人那裡用膳了,你這樣,怕又要遭到訓斥了。」

  薛錦繡無謂的擺擺手:「想來這些年,老夫人已經沒了訓我力氣,早早地對我死心了。」

  薛錦蓉歎道:「你何必把自己弄成這樣的性子,就算不滿老夫人為姐妹們安排的親事,又何必自己先毀了自己呢。」

  薛錦繡冷笑:「你那庶姐姐阿林倒是個聽話的,可結果呢,前年訂的人家竟在孝期偷摸著娶了一房小妾。」

  薛錦蓉毫無表情:「這事兒怕是連大夫人都還不知道呢。」

  薛錦繡默不作聲。這幾年她纏著薛永年在外面走動,一則不想讓自己困在這後宅之中,二則也是好讓自己的消息靈通些。她不願成為孔氏估價待售的商品,如果無法毀掉對方,那就先毀掉自己好了,畢竟孔氏也不想讓一個不聽話的孫女高嫁,免得還平添了一個仇人。

  薛錦蓉也是如此想法,奈何她是大房的庶出,阿林被定親了,接下來就要到她了。這些年她與薛錦繡一同在吳媽媽那裡學規矩,二人經過數次的試探交鋒,終於達成了盟友關係。薛錦蓉向她提供大房裡面的消息,薛錦繡則會告訴她外面的所發生的事。就算面對的事實無法改變,提前知道,也好讓自己有個準備。

  「今天大姐姐又來信了。」薛錦蓉道,「怕還是因為子嗣的事。」

  「五年了,大姐姐連生了兩個閨女,的確是要坐不住了。如今葉侯府可不比五年前,聽說宮裡的太后十分重視葉大人,葉府也越發的顯赫了。」過了半響,薛錦繡壓低了聲音,眼中閃出了一絲寒意:「還有一個月就是老夫人的壽辰了,姐姐可要好好準備著才好。」

  薛錦蓉淺笑,一字一句道:「這是自然。」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01 AM

第七十三章:伏殺

  「公子,咱們好像跟丟了!」一個小兵策馬從不遠處奔來,黝黑的臉上風塵僕僕。他們已經追趕這一小竄的漠北騎兵三天三夜,奈何對方實在太過狡猾,沒入叢林中便立刻消失不見了。可他對面的男子卻是冷聲道:「繼續追!若是真丟了,一人回去領十軍棍!」

  冷冽的聲音彷彿讓人瞬時置入了寒風暴雪中,他身後十幾個騎兵頓時精神一震,「是!」

  而在樹林的另一側,李貴正押著香料從涼州往長陵趕去。身旁的小子看了看高掛在天空刺眼的太陽,不由道:「李掌事,咱們好歹休息一下吧,這沒日沒夜的趕路,人受得了那馬也受不了啊!」

  李貴抹了一把汗:「你當我樂意這麼拚死的趕路啊!跟你說了,這次是東家親自下的命令,要咱們趕緊把這幾車香料送去,若是遲了一日,你就等著回家種地去吧!」

  「你說東家也怪,不就是在長陵又開了家香料鋪子嘛,以前又不是沒開過,也不見有這麼著急的時候。」

  「你懂什麼!」李貴不由想起了那個總是樂呵呵帶著一些肉肉的笑臉,五年前那小丫頭都能在東家書房裡堂而皇之的看書了,如今更是被東家寵得沒邊兒了!這全天下上哪兒打聽去,一個大家閨秀拋頭露面的出來開舖子!「咱們這趟差事若辦好了,你就等著領賞吧!」李貴只能感歎,只要是遇著薛錦繡的事,東家總是會賞的格外大方。現在累點,也算是值了!

  「可是李掌事,咱們為了趕路……走這條小道安全麼?」跟隨的小子頭一次辦這麼遠的貨,心中頗為不安,「我娘可就只有我一個獨苗啊!」

  「我說你小子屁話怎麼那麼多!」李貴當即給了他一個腦崩兒,「看你貨去!」說完,渾身不由也打了一個寒顫,直覺這林子裡靜的厲害。

  這幾日秋高馬肥,正是漠北人進犯的時候,聽說這幾日總有一些流竄的漠北騎兵在這附近,搶殺過往商旅。

  「呸呸呸!老子涼州長陵來來往往四五年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還能在這條小陰溝裡翻船?!」李貴低聲罵了幾句,心裡舒坦不少,繼續領著商隊趕路。

  突然,四周靜謐的雜草突然異動了一番,李貴渾身一顫,不等他反應過來,草叢裡竄出了十數人,面目猙獰,拿著馬刀將他們團團圍住。

  「李……」押貨的小子尖叫了一聲,見那白晃晃的刀刃,立刻又嚇了跪了下來:「饒命啊!饒命啊!」

  李貴聽到這群人說的話,已知道他們是漠北人,他自幼生活在涼州,對漠北話十分相熟,此刻裝著膽子道:「各位大爺,這裡只有幾車香料,這……這是三百兩銀票,只求放我們一條生路!」

  為首的粗壯漢子皺了眉,大呵了一聲:「乾脆殺了他們!」

  「不可!咱們的馬跑不動了,搶了馬匹錢糧就好!」

  「南朝人一向狡猾,不殺不行!」漢子吼了一聲,拿起了馬刀衝向商隊。

  人群頓時喧囂哭號了起來!

  李貴握著防身帶著的小刀,整個人抖得說不出一句話,只看見那把屠刀朝著自己的頭砍來,頓時閉上了眼——

  「咻——」

  一聲尖銳的破空之聲自耳畔掠過,接著又是「咻咻」兩聲,李貴覺得面上一熱,剛睜眼開,頓時覺得一股熱流從眼前流過,顫著摸了一下——血!

  那個漠北人的手腕處竟被三根羽箭穿透而過!

  不遠處傳來了陣陣馬蹄驚踏之聲,一個鮮衣少年正騎著胯下的黑色駿馬奔馳而來,手中彎弓,身背銀槍,待他近些,只覺得渾身散著一股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彷彿剛從那白骨地獄修羅場中廝殺出來的厲鬼,李貴眼前一黑,嚇得暈死過去。

  「又是你!!」漠北漢子氣的大聲嚷叫,「老子今日要扒了你的皮!」

  馬上少年依舊是冷著臉,驅策著胯下駿馬,快馬引弓又是一箭,直中那人胸口之處。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卻已經奔襲至那人身前,白光一閃,銀槍穿喉而過,那一絲冰冷的聲音響起:「降!或殺!」

  ……

  「李掌事?李掌事?」

  一個彷彿天邊的聲音悠悠傳來,李貴猛地張開眼,當即哭喊道:「別殺我!別殺我!」

  那個押貨的小子頓時無語道:「李掌事,您不是大風大浪見多麼……」

  李貴這才反應過來,猶猶豫豫地看著四周,好像是一座農莊,不由道:「我沒死?我真沒死!」

  說話間聽到鎧甲簌簌聲,李貴一個激靈,嚇得連忙起起跪下:「多謝軍爺相救!多謝軍爺相救!我涼州和順堂商號定當將酬金送到各位軍爺所在大營!」

  半響,沒人應答。

  李貴戰戰巍巍地抬起頭,身前男子眉目俊朗,可那週身的殺氣活脫脫一個閻王爺啊!李貴連忙又低下了頭。聽到了一個士兵道:「你們是哪裡人士,怎麼會與漠北人有干係!」

  「小的是涼州人士,奉了東家的命,押了這些貨去長陵。我們都是長陵和順堂薛家商號的夥計,您看,這是腰牌!若不信,我身上還有我們掌櫃給東家的信,您也可以驗驗那些貨。」

  「薛家……」

  「欸!是的!」李貴忙不迭的點頭,頓時,愣住。方才後面說話的,好像就是跟前的這個少年吧。

  「公子,他們的確是長陵薛家商號的。」已經驗過信物的小兵走來低聲道。身旁之人卻沒有點頭,只是道:「這些香料……」

  李貴早就被方纔那一劑銀槍穿喉嚇破了膽,聽得問話,趕緊一股腦地說道:「我們東家在長陵城新開了一家香料鋪子,世人都知道這全天下只有涼州的香料才是上等,所以就命我們連日將香料送去。」

  「為何不走官道?」一個小兵問道。

  「全因東家這次催的急,走官道耗時太久,小的為了圖方便,只好如此。不曾想遇到了那些漠北人,多謝軍爺相救多謝軍爺相救!」

  「公子,我瞧他說的是真的,咱們還押著這些人,」指了指那些投降後捆著漠北騎兵,催促道:「還是盡快回去吧。」

  誰料那少年卻道:「你們東家是?」

  「我們東家長陵薛府的薛二老爺!」

  「嗯?」

  李貴渾身一抖,當即嚇得趴在了地上:「是……是我們六小姐!哦不不不,是二老爺!哦不不不,是六小姐,啊……是六小姐開的鋪子,但六小姐是女兒家不能拋頭露面,所以外人看來還是二老爺開的鋪子!」

  四周眾人皆無語望天。只聽得一個小兵道:「管你什麼六小姐二老爺的,囉囉嗦嗦,前言不搭後語!就你這樣的還能走南闖北做買賣?」

  話音落,那些兵均哈哈大笑起來,突然只覺得憑白冒出了一絲寒氣,偷偷側目,見他們公子的臉色更黑了,眾人皆默,個個噤若寒蟬。

  李貴也知道這次糗出的大發了,明明對方不過是隨口問了句,他竟然口不擇言的全說了。不由又擦了額頭的汗,小心翼翼地跪在那裡。本以為這次不死也要扒層皮,卻聽那少年道:「你與我一同回大營。」

  「啊?」李貴茫然。

  少年卻不肯再多說什麼,勒了勒韁繩,胯下那匹黑色駿馬打了個響鼻,似乎早就不滿主人在這裡耽誤了這麼長的時間,立刻邁開步子飛奔而去。

  留下的騎兵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只好認命道:「行了,跟我們回營吧!」

  李貴心道,這下可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這些個兵油子本就極難打交道,莫不是覺得他們的孝敬少了,哎,罷了罷了,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又幸虧東家是個宅心仁厚的,與他說明了原由,想來這筆銀子還是願意出的。

  李貴耷拉著腦袋,不等他進營中大帳,一個小兵就攔下了他,肅然道:「你不必進去了,帶著你的人和貨物走吧!」

  李貴不由又「啊」了聲,見著一隊士兵押著他的貨走了出來,立刻道:「各位軍爺,您這是……」

  「哼,你小子走運。咱們公……咳,咱們小將軍心善,讓我們兄弟與你們一道押著這些貨回去!」

  李貴大喜過望,又是一番千恩萬謝。

  杜峰心底幽幽歎口氣,這叫什麼事兒!他好歹也是這大營中智囊級的人物,竟然領了一個押送貨物的差事!又摸了摸身側行囊裡的木匣子,得,還順帶當一回信差。

  李貴小心問:「小將軍可還有什麼別的事要交代?」

  杜峰撇了他一眼:「難不成你還能為咱們佑威軍辦個什麼差事不成?!趕緊走吧,軍爺忙著呢!送你回去,還得快馬趕回來!」

  李貴忙不迭地點了頭,點了貨物,又數了人手,萬幸之前那場屠殺並沒有傷到商號的人,只是有幾個受了些皮肉傷,且讓人送回涼州養傷了。當即嚷了一聲:「起貨,走了——」

  剛從校場裡走出來的墨衣書生看著不遠處的人群,頗有些納悶:「奇怪了,大營裡怎麼會有商隊?」

  「八成又是城裡的哪個商戶送東西來吧。」

  墨衣書生看著漸漸走遠的商隊,心中一片苦澀,已經五年了,可這五年來每當看到遠去的商隊他總會想到那戶人家,那個女子。

  俞橋東見他出神,當即道:「馮老弟,你別老是疑心疑鬼的。方纔我聽說我那四弟活捉了五日前潛進來的漠北探子,走!一起審審去!」

  墨衣書生笑了笑:「也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02 AM


第七十四章:送信

  有了佑威軍的護送,李貴一行走的很是順當。各路關卡見著佑威軍的腰牌也不敢多加阻攔,不到半月的時間,眾人便到了長陵城。

  杜峰不由伸了個懶腰,要說這長陵城還真是熱鬧,真不愧是朝廷在西北的重鎮!城內一派熙熙攘攘,車水馬龍,更有西北首富薛家一族世代於此地經營,真是個好地方啊。

  杜峰摸了摸掛在腰間的木匣,唔,等下就可以見到傳聞中的薛府小姐了,聽說這薛家雖說是商戶,但養出來的小姐,那通生的氣派並不輸那官家小姐分毫。加之這些年薛家大爺的官兒也是做得風生水起,若說薛府是個商戶也不盡然了。呵,想來攀上了一個好姑爺,這親事結的真划算。

  杜峰隨李貴一同先去了長陵城薛家總號珍寶軒中小坐,李貴引了韋掌櫃前來,路上已經向他細說了自己在涼州一帶遭遇的意外。韋掌櫃捋著鬍鬚:「算你小子命大。幸虧遇到的是佑威軍,七年前咱們二爺也是被佑威軍的俞大將軍救了一命,俞大將軍治軍威嚴,你不必擔心了。」說罷,便樂呵呵地見了杜峰一行,連連拱手一禮:「多謝各位軍爺不遠千里相送,不知軍爺貴姓?」

  「免貴姓杜,單名一個峰。你是……?」

  「我便是這裡的掌櫃的了,軍爺一路而來必然十分勞累,我這就給各位安排住處,等會兒便去告知咱們二爺,以表地主之誼。」

  杜峰早就知道薛府奢華,可就是百聞不如一見,聽著眼前的老掌櫃盛情相邀,也不推辭,笑著應下了。

  韋掌櫃親自將眾人帶到薛府待客的別院,離鬧市隔了三條小巷,十分幽靜。別院常年都有下人在裡面打掃伺候,一應起居用具皆全,杜峰看著這院裡的一草一木,不由道:「這不是南方才能養活的凝蘭麼?」

  韋掌櫃笑道:「本來是這樣沒錯。只因二爺素來喜歡這蘭花兒,剛巧數年前得一友人相贈,怕養不活,便引了西山的溫泉水來。」

  杜峰暗自咋舌。說話間,韋掌櫃已將眾人皆安排妥當了,吩咐下人好生照顧,不許對各位軍爺多嘴,也不要亂嚼舌根。

  杜峰也著實累了,與韋掌櫃客套了幾番便閉門謝客,自己早早睡去。

  第二日一早,薛永年便親自來了。杜峰見著這位傳聞中的薛家二爺,本以為會是如他以往見著的那些肥頭大耳只知諂媚的富商一樣,誰料眼前之人身量修長,眉目溫和,若不是早知道他是經商之人,任誰看著都會覺得他乃一高雅君子。

  薛永年略略詢問了他們在佑威軍下何處當差後,便又準備安排他們在長陵盡情遊玩。杜峰正準備滿口答應,突然想到俞瑞安那張閻王臉,立刻打了個機靈,連忙道:「多謝二爺好意,只是我們兄弟這次並非為玩樂而來,本就是打算歇上兩日就走了。這幾日,我們兄弟幾個自己閒逛即可,聽說二爺在長陵開了一家香料鋪子,說起來,能與二爺您見面,這其中緣由還是這香料鋪子啊,若二爺不嫌棄我杜某是個行伍之人,不妨帶我去看看?」

  薛永年對佑威軍一向頗有好感,眼前的這個叫杜峰青年舉止有禮,進度有度,一點兒也不像那些官家子弟般粗暴,更是越發欣賞起來,當即道:「這有何難。」便立刻吩咐了下人去準備了。

  杜峰本還想問,能不能讓貴府的六小姐也一起去。——可這話要他怎麼說啊!

  難道要他對人家爹說:我們小將軍有封信給你閨女,麻煩讓我見一下唄!這不找死麼!杜峰心中已將俞瑞安罵上千百遍了,你丫的寫信給一個小姑娘,不會自己送啊!

  不過……

  杜峰倒也是真好奇,到底是個怎樣的小姑娘能夠讓那位閻王脾氣的人親自寫信?不多時,他便與薛永年一道往天香香料鋪子而去,心中暗暗期盼著最好能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六小姐,這樣也讓他省下不少心思。

  走至正街上,此時正是上午熱鬧的時候。杜峰正覺得一陣閒適,突然聽到了不遠處馬蹄聲聲,只見一個公子哥正騎著馬追在一輛馬車邊。杜峰不由指著那邊笑道:「打馬出遊,長陵真是好地方啊。」正笑著,突然發現身邊薛家二老爺的臉都黑了。杜峰一愣,破有些摸不著頭腦。

  正納悶,突然見那馬車簾子頓時被撩了起來,一個茶杯「咻——」的飛出,隱約見聽到了一個女子的吼聲:「姓江的,你有完沒完!你說你除了遛馬玩鳥,你還會幹點人事嗎?!」

  騎在馬上姓江的男子竟徒手接住了那茶杯,當即道:「阿繡啊,這可是汝窯,你就算有錢也不能拿它亂砸啊!」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馬車裡的女子聽起來怒氣不小,「滾滾滾,不想見你!別擋著我去路!」

  杜峰聽著那對話,樂得不停,不由道:「我本以為咱們涼州的女子乃天下最彪悍潑辣的,不曾想,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二爺,您說是不是啊?」

  薛永年:「……」

  杜峰見他不說話,只覺得無趣,便催促道:「還是趕緊去香料鋪子吧。」突然覺得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拉,杜峰回頭,只見跟他來的一個小兵指了指不遠處的招牌——天香。

  唔,原來已經到了啊。杜峰心情不錯,正準備大步走去,卻見剛才在路上與人吵得熱鬧的那江姓男子也走進去,那輛奇怪的馬車還停在鋪子門口,裡面的人又暴躁了:「不許他進去!誰敢放他進去,通通扣掉三個月的月錢!」

  那男子無奈地回頭:「阿繡,我就是來買些香料,你開門做生意的,怎麼把人往外趕。」

  開門做生意……

  杜峰發現,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

  果然,下一刻那馬車裡的女子終於坐不住了,不等下人將馬蹬擺好,直接風風火火的跳了下來,衝到那男子面前:「你真是要氣死我麼!覺得我們薛府好玩是麼,我們這兒廟下,供不下您這尊大菩薩!您江公子貴足千萬別踏壞了我的地!哦對了,忘記跟您說我這鋪子的香料有三不賣,一,不賣姓江的;二,不賣姓江的男子;三,不賣姓江的且喜歡搖扇的男子!」

  「你……你這丫頭,刁鑽古怪,何時訂下的這種規矩。」

  「現在定的,怎樣!」

  眼見著二人又要像鬥雞一樣吵起來,薛永年終於站不住了,板下了臉,吼了一聲:「阿繡!回府去!」

  薛錦繡微怔,木木地轉過頭,那對面站著的可不就是她親爹麼……薛錦繡突然覺得自己的腿有些軟,府裡人不是說他出門見貴人了,怕是這幾天都不會得空的嗎?!

  江樓月見身邊盛氣凌人的小丫頭頓時矮了半截,心中暢快不已,走到薛永年身前:「薛叔好。」

  薛錦繡也磨磨蹭蹭地喊了一聲:「爹……」

  爹,香料鋪子,定規矩,開門做生意。

  杜峰覺得自己也有些僵硬了,動了動嘴巴,終是問道:「想必這位就是貴府上的六小姐吧。」

  薛錦繡一愣:「你是……?」

  不待杜峰說什麼,江樓月搖著扇子小聲道:「看吧,你這凶神惡煞的名聲整個長陵城都傳遍了。」

  薛錦繡瞪了他一眼,突然聽見薛永年咳嗽了一聲,薛錦繡立刻垂下頭,不敢再有多少動作了。江樓月憋笑憋的臉都紅了。

  薛錦繡見著江樓月幸災樂禍的樣子就覺得煩,礙著有生人在場不得發作,微微行了禮後便帶著丫鬟回鋪子後院呆著了。

  杜峰只覺得自己這次可算是開了眼界,不由又摸了摸腰間的木匣,心道這信到底還送不送?目光頓時落在那個一直在笑的江公子身上。

  ——總覺得這傢伙跟那位六小姐,關係不簡單啊……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薛錦繡揉著手裡的帕子,難得今天出門,剛出來就遇到了江瘟神!這下好了,竟然被爹爹給撞見了,剛才那潑婦樣肯定被便宜爹都瞧的一乾二淨,啊啊啊啊,這下讓她怎麼活嘛!

  薛錦繡無聊得踢著腳下的石子,眼前突然多出了一雙靴子,她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了幾步。

  「你?」薛錦繡頗為詫異,這不是方才爹爹身邊的陌生人嗎?「你,你怎麼進到後院的?!」

  杜峰摸摸鼻子,尷尬地咳嗽了幾聲。他也不想擅闖後院,只是如果不這樣,他根本就送不了信啊。尤其是俞閻王還再三交代,一定要親手將信交給薛六小姐,親眼見她拆開才可。這小小的香料鋪子又如何難得住他,命身邊的小兵暫時拖住薛永年,他尋個空子便偷摸過來。

  杜峰立刻道:「姑娘莫怕,我只是替人送信的。」

  誰料薛錦繡立刻就炸毛了:「又送信?!是不是那個姓江跟你串通好了?我說了多少遍了,不收!」

  杜峰不由道:「姑娘收過很多信嗎?」

  薛錦繡呆住,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杜峰又道:「我乃涼州佑威軍將士,這信是我們俞大將軍的四公子寫給姑娘的,望姑娘收下。」

  話音落,杜峰就欣賞到了一個女人以最快地速度跑到了一顆樹的後面,然後探出了一個腦袋,嘴裡還驚訝道:「不!是!吧!真送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06 AM


第七十五章:秘密

  關於這封「信」,其實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地……

  這要追溯到五年前了。那時候薛錦顏還沒從失戀的痛苦中走出來,每日都不過是強顏歡笑的度日,薛錦繡默默看在眼裡,說不生氣那也是不可能的!這世上就有這樣一種人,無論自己的兄弟姐妹做得錯或對,在她看來通通都是對的,通通都是有理的,這種人有個稱號——護短。薛錦繡就有這樣的潛質,所以她雖然理智上能夠理解俞淑君的做法,但感情上還是原諒不了,她怨恨俞淑君為什麼不可以選擇一個委婉的方式,怨恨馮意為什麼不能再強勢一些。同樣,也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早地阻止了這段感情的發生。

  可這些怨恨都是無用功,她不是薛錦顏,她從來就沒有資格對薛錦顏的感情指手畫腳,所以薛錦繡只能自己生悶氣!

  那段時間,二房上空的氣壓總是詭異的,就連一向愛哭鬧的盛哥兒似乎也感受到了兩個姐姐的異常,小心地坐在一旁,低頭玩著手裡的布娃娃,一聲不吭。

  馮意走後快兩個月的時間,正巧就是薛錦繡的生辰。可她也沒有多少心思去過這個生辰,不過是草草應付罷了。誰料到了晌午打算睡午覺時,瓊枝拿著一個包裹匆匆而來,說是從涼州走官驛送來的。

  薛錦繡眉頭一挑,關於薛錦顏和馮意之間的彎彎繞繞,雖然她瞞的很好,但畢竟是瞞不住貼身伺候的大丫鬟。好在瓊枝連翹以及巧月都是嘴緊的,知道一些也不礙事。也正因如此,瓊枝看到這個包裹頓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送來了,還特意繞開了薛錦顏。

  薛錦繡一臉嫌棄地看著它,嘴裡咕嚕著:「呵,人都走了,還記得往咱們這裡上個墳以表哀思麼?」

  連翹一下沒憋住,脫口就道:「小姐,今兒……好像是您的生辰。」

  薛錦繡:( ̄_ ̄|||)連翹同學,你不說話不會憋死的!

  打開一看,竟是一塊十分怪異的石頭,薛錦繡拿在手裡看半天,也沒看出一點端倪來,又在那包袱裡找了又找,竟連個字條都沒有。薛錦繡徹底黑了臉:「耍我呢?」

  剛巧寒梅走了進來,見著屋裡又是一陣詭異的氣氛,不由站近了些,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咦,這不是鳳羽石嗎?」

  薛錦繡見不值什麼錢便隨手扔在桌上,「鳳羽石?什麼東西?」

  寒梅道:「這是涼州鳳羽山上的石頭,那裡的石頭十分獨特,裡面的紋路有的像鳳凰,最奇特的便是石頭會帶著一絲紅色,就好像鳳凰的羽毛,很漂亮的。」說罷,又仔細看了那塊石頭,頓時驚歎道:「小姐,你看,這真的是一隻鳳凰啊,這樣的石頭很難找的。」

  薛錦繡理都不想理那塊石頭,頓時道:「你要是喜歡就送你了。」

  寒梅一愣,立刻將東西放下,連連搖頭。

  ——開玩笑,她情商和智商可是槓槓的,沒看見瓊枝那丫頭的臉色都快紫成茄子了麼!

  如果說第一年,薛錦繡還在猜測這石頭到底是誰的,又是要送給誰的。那麼第二年,她已經能確定心中所想。

  又到了冬天,又是她的生辰,瓊枝又拿到了從涼州寄來的東西,打開一看——石頭。

  第三年,冬天,依舊是生辰,還是——石頭。

  能將送個禮物都打上濃濃個人風格的人,薛錦繡覺得普天之下她只認識一個!而那個冬天,薛錦顏在雪地裡站了一夜,大病一場,只因不願嫁給江樓月,說到底,她心中還是放不下那個人。

  看到這塊從千里之外的涼州寄來的石頭,薛錦繡徹底爆發了。拿起了紙筆,開啟了咆哮模式。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她就像是雪姨附體一樣,發了瘋的寫——姓俞的!你有膽子送石頭,你敢不敢寫封信來!你不敢,因為你愧疚!你們高高在上的官宦人家,以為一些小恩小惠就能將過去的恩怨抹平了嗎?!

  結果……

  隔了兩年,真的送信來了。

  杜峰尷尬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手懸在半空中,手中木匣就那樣端著,也不知該怎麼塞給她。薛錦繡謹慎道:「是俞瑞安讓你送的?」這小子記仇了?!自從她寫了那封信,接連兩年都沒有收到那讓人心煩的石頭了,沒想到今天竟然接到這麼個大招!

  杜峰道:「正是。姑娘快些收下吧,等會兒若是來了人,在下若再留在這裡,怕是有損姑娘清譽。」

  薛錦繡不放心:「那盒子裡沒有什麼暗箭和毒氣吧?」

  杜峰:=口=!!

  俞瑞安,你到底在別人心裡留的是個什麼形象啊!

  「姑娘放心,絕對沒有!」

  薛錦繡打量了他好一番,猶猶豫豫地從大樹後面走出來,立刻道:「你把盒子打開我看看。」

  杜峰無奈,只得照辦,又很體貼地將信拿了出來。

  薛錦繡仔細看了那封信——嗯,很薄,在這個沒有納米技術的時代,裡面應該是沒有暗器的。嫌棄地將信捻了過來。

  「行了,你可以走了。」

  誰料杜峰卻道:「我們將軍說了,要親眼看著姑娘將信讀完才可離去。」

  薛錦繡譏笑:「他說你就照做啊,你不知道有個詞叫做欺上瞞下麼,欸,這不是你們這些當官的最拿手的絕活麼?」

  杜峰被噎了一下,他突然很不能理解為什麼那個姓江的男子面對這種惡毒言語時還能露出一副甘之如飴的表情。

  「軍中無戲言,將軍乃我上峰,自然要遵從軍令!」

  「切,以權謀私罷了。」薛錦繡哼了聲,「讓堂堂軍官給一小女子送信,真是大材小用。」

  杜峰默默閉上眼。

  涼州,是個多麼美麗的地方呀,那裡的姑娘雖然彪悍點,但和對面這位比起來,那都是仙女啊!

  薛錦繡不耐煩地撕開信,還以為會看到什麼勁爆的內容,結果竟然是——

  「阿秀,聽聞長陵香料頗具盛名,望你尋得一驅蚊逐蟲的香料,供軍中之用……」後面還不忘提一句「當以市價購之。」

  最後的最後還很貼心地提醒她,見了信記得要回信,這才全了禮數。落款,俞瑞安。

  杜峰默默往後退了一步,因為他已經完整地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臉又白到紅到黑再到白的恐怖過程……

  「我長得很像猴兒嗎?拿我當猴耍啊!」薛錦繡將信重重的摔在地上。奈何信紙重量不夠,在空中飄飄蕩蕩,飄得她甚至暴躁,乾脆一腳踩了下去,似乎覺得還不夠洩氣,還在上面蹦躂了兩下子,最後重重刮了一個眼刀給杜峰:「你哪來的回哪兒待著去!」

  杜峰:┬─┬﹏┬─┬他終於能體會到什麼叫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

  薛錦繡已經氣爆了,等她回到薛府後竟然異常的平靜下來,四周丫鬟各個斂聲屏氣,規規矩矩地低頭站在一旁。

  薛錦繡牙齒磨的咯吱作響。

  俞瑞安,你的大腦是進了水還是長得就跟一般人不一樣啊!千里迢迢送封信,竟然就是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還是說,在你看來五年前的那件事根本就不算什麼!打著為人好的旗號,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用言語傷人了嗎?別開玩笑了!我若是覺得你痛苦,我是不是可以給你一刀,讓你直接了斷了呢?!

  酉時左右(17:00—19:00),薛永年回來了,也是黑著一張臉,連薛錦繡的門都沒進,直接遣了丫鬟來請她去書房一趟。

  薛錦繡懊惱地蹙著眉,就知道早上的事沒這麼容易糊弄過去!進了書房,薛永年不復以往那般慈祥的模樣,而是一家之主的肅然之情,端坐在書桌後,低聲道:「阿秀,今日你與那江樓月到底因何事爭吵?」

  薛錦繡本就一肚子委屈,眼淚嘩的就流了出來,薛永年一驚,立刻亂了分寸——他的寶貝閨女竟然哭了!!

  薛錦繡哭哭啼啼:「那個姓江的是個什麼品性爹爹難道不知道嗎,不然為何阿姐至今都落下了寒症?也不知是怎麼了,他最近總是纏著女兒問阿姐的事,女兒不願說,他就纏著不放。爹爹,阿姐真的會嫁給他嗎?千萬不要啊!女兒不願讓阿姐再受苦了,聽說他屋裡的漂亮的丫鬟十幾個,這種浪蕩形骸之人,如何能配得上阿姐!」薛錦繡哭著哭著竟然有些喘不過氣,薛永年心疼的要命,哪裡還有半分心思訓斥她在大街上與一個男子爭吵的事。連忙道:「阿秀乖,不哭了啊,爹答應你,定會為阿顏尋一良人,別哭了啊。」

  薛錦繡原本不過是做戲,最後也不知怎麼的,越說越傷心,倒是弄假成真停不下來了。

  杜峰看著手裡皺巴巴的信,一時間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趟差事,他到底是辦成了還是沒辦成?杜峰想了想,摸黑潛進了薛府,特意找到了薛錦繡的院子,將信從窗戶縫裡塞了進去。

  十日後,回到涼州的杜峰正琢磨等會兒怎麼向俞瑞安覆命,誰料營中人說他已於三日前回涼州大將軍府裡,聽說是俞母身子不爽,望兒子回府侍疾。

  此時,俞瑞安剛一進府,便打了個噴嚏。一股子香氣撲面而來,俞淑君早就在門口等他了,面露不悅:「都是那群女人,害的我身上也沾了這些個香,偏生母親喜歡。」

  俞瑞安不解地看著她。

  俞淑君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他一下,趁著無人,小聲道:「母親沒病,不過是……哎,你已十七了,婚事也該定下。以前你總在軍營裡找不著你的人,母親無法,只能稱病哄你回來。這次藉著辦花宴的名頭,請了各府的小姐。我不能再這裡久留了,得趕緊回宴席上,不然讓母親發現我偷溜出來,肯定又要埋怨我了!那些姑娘你上點心,不喜歡也別嚇人家,別老擺著這張閻王臉,笑一下多好!」說罷,又風風火火的跑了。

  俞瑞安還留在原地,估計還在消化他三姐帶來的消息。身邊的小廝不倒是問道:「公子,可否先換身衣裳?」

  俞瑞安擺擺手,直接跨著刀朝後院走了去。那裡正是鶯鶯燕燕,俞夫人和馮母坐在上座,正看得熱鬧。突然只覺得四週一靜,聽到一個聲音:「不孝子給母親請安,聽說母親身子不爽,不知現在如何了?可傳了大夫來看?」

  俞夫人微楞,見兒子竟然一身戎裝走進來,大為詫異,「怎麼不帶安哥兒換身衣裳?!」

  「兒子聽聞母親病重,心切不已,到了涼州便直接來了,實在無暇顧及其他。」說罷,已經站起身。

  那些個小姐哪裡見過這般血性兒郎,頓時起了不少好奇心。正打算仔細看看這位俞四公子是個什麼模樣,突然發現一道冰冷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漠然,冷若冰霜,彷彿看的不過是一具白骨罷了。一場熱鬧的花宴,頓時在瑟瑟寒風中化為了灰燼。

  在座的女子哪個不是出身高貴,眾星拱月般的嬌養的嫡出小姐,哪裡受得了這種無禮打量!任憑眼前男子長得再俊朗,也沒了半分好感!各個捏著帕子,不輕不重的哼了聲!更有膽大之人,乾脆偷摸瞪了俞瑞安一眼,只覺這男子太過古板無趣!

  俞瑞安打量完了,見母親身子也沒事,立刻道:「如今見母親身子安好,兒子也安心了。只是日夜趕路,不免乏累,先下去歇息了。」說罷,也不等俞夫人說什麼,便直接頭也不回的走了!

  俞夫人雖早已見慣了自己這小兒子冷漠的樣子,但此時當真是尷尬不已——這小子純屬來搗亂的!哎,也得安撫一下這些個嬌小姐們,免得又被安哥兒給嚇壞了。

  而遠在長陵的薛府卻是熱鬧異常,七日後便是他們的老夫人孔氏的七十大壽了。薛錦繡因著俞瑞安那封信著實氣了好幾天!直到薛錦蓉來找她,問她人可在來了?

  薛錦繡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件大事要辦,趕緊收了心思,安排人手。只是空閒之餘,還是不免想到那封信。皺巴巴地至今還躺在她的書桌上,俞瑞安,你丫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只恨這是個沒了手機的時空,不然真就一個電話打過去了。

  薛錦繡搖搖頭,就算有電話她也不會打!憑什麼她要被一個五年都沒見面的人牽著鼻子走啊!正想著,瓊枝已經拿了衣裳過來:「小姐,該去給老夫人磕頭了。」

  薛錦繡略略回神,她竟然這樣糾結了七日。是啊,今天是老夫人的壽辰,她要好好準備著,否則這一年來的心血可不就白費了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08 AM


第七十六章:壽宴

  孔氏的七十大壽辦的熱鬧至極,薛府再次向世人展示了他的豪富。近乎整個長陵城有名望的酒樓全部都在為孔氏的七十大壽做著準備,流水的宴席開滿七天七夜。城外寺廟的香火錢,城門處的粥棚都布齊了,以顯示老夫人的慈悲。各地送來的壽禮如流水般的往薛府裡放,玲琅滿目,簡直就看花了眼。

  府裡的丫鬟小廝更是都穿了新衣,丫鬟們用漂亮的彩線綁著頭髮,顯得格外喜慶吉利。今兒孔氏大壽,凡說話都要撿好聽的說,若是說錯一句,下個月怕是就會賣出府去,若是說的好聽,賞銀更是豐厚。

  一大早,薛錦繡便被領到了福壽堂,給孔氏磕頭。這時屋裡的都還是自家人,等會兒府中大門大開,來的便是薛氏族親,以及結的親家人,和一些遠些的親戚。

  孔氏見著兒孫滿堂,笑的合不攏嘴,直言道:「何必這麼鋪張,太奢華了,為我這個老婆子不值得!」

  薛家大爺立刻道:「老夫人辛勞一生,若無老夫人哪有子孫今日,老夫人您就安心坐著吧,直管享福就成啦!」

  孔氏握著他的手,連道了幾個好。

  薛錦繡磕完頭領了小金錁子便退到一旁去了。不多時,門外頓時喧鬧起來,待人甫一進屋,福壽堂裡頓時安靜了一下,孔氏瞇著眼,頓時道:「姑爺來了。」

  葉莫辭與薛錦瑜一起磕了頭,二人起身後,薛錦瑜便笑盈盈地走到自家姐妹身旁,一一問了好後,又瞧了一眼薛錦繡:「不知不覺阿秀都長這麼高啦。」又打量了一下身旁的薛錦顏,立刻掩了帕子笑道:「薛錦繡若再高些,倒是和三妹妹一個模樣了。」

  話音落,竟引得周圍數人皆往這邊看來,薛錦繡渾身一顫,頓時尋了目光望去——葉莫辭站在男賓裡正與人聊些什麼,似乎並未往這邊看什麼。薛錦繡略略鬆口氣,是她多慮了嗎?

  薛錦瑜今日得了葉莫辭相伴而來,頗為得意,她的夫君如今可是朝中重臣,硬是憑著自己的才學和膽識得了威武將軍之稱,頗受當今太后的器重。假以時日,雖說是葉府子,但朝廷也會格外賞他爵位,到時候她薛錦瑜可就是正兒八經的貴族夫人。想到此處,薛錦瑜不由舒口氣,看著自己的庶妹妹薛錦林說道:「今年冬天阿林也要嫁人了呢,雖說是嫁得遠些,但那也是官家嫡子。」

  薛錦林微微屈膝:「這也是多虧了姐姐。」

  薛錦顏自三年前在雪地裡站了一夜後就一直好的不太利索,如今這裡人實在太多,她素來清淨慣了,找了個說辭便先回屋休息去。薛錦繡正打算跟去,誰料手卻被薛錦蓉死死拽住,薛錦繡一愣,見薛錦蓉衝她笑了笑,薛錦繡心中頓悟,也瞧瞧移了腳步,慢慢挪到薛錦蓉身邊來。

  薛錦繡裝作拿了一塊點心餵到嘴裡,低聲道:「人來了?」

  「一路上明裡暗裡的指點,加之今日這壽宴辦的如此熱鬧,若還不知道咱們薛府怎麼走,那種蠢貨死了也不稀罕。」

  「五姐姐這話說的真刻薄。」

  「刻薄?」薛錦蓉笑了笑,「後宅中能爬上爺們床的女人哪個不是有幾分手段呢。六妹妹現在替那人操心,是不是晚了些?」

  薛錦繡咬了口梅花糕,含糊不清地道了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薛錦蓉瞪了她一眼——裝模作樣,別噁心人了!

  竹林裡,薛錦顏坐在石凳上,靜靜看著四周的綠竹。這裡的時間彷彿是靜止的,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這些竹子好像都沒有過絲毫的變化。薛錦顏看著它們,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變。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熱鬧麼?」

  薛錦顏頭也不抬:「葉公子好像很喜歡不請自來。」

  葉莫辭笑了笑,伸手撫著身邊的綠竹:「慶元那裡有一座大竹園,聽聞是前朝一個隱士的居所,我曾去拜訪過數次,奈何都對方都說那是私宅,不得觀賞。」

  半響,薛錦顏終於抬眸看他。知為何突然覺得那個五年前那個令人討厭的少年,如今卻內斂深邃了不少。是啊,五年了,每個人都會變。就算是驕傲如葉莫辭,也會被這世道打磨的圓滑起來。

  「既然別人婉拒你,再去看又有什麼意思呢,世上竹林如此之多,聽聞葉府上種了一片方竹,頗為幽靜。」

  「阿顏難道不知這世上只有得不到的才會最讓人掛念嗎?」

  「我只知,放下才能自在。」

  葉莫辭並未接話,這些年他走南闖北,可見過的女子越多,卻越懷念長陵的那個人。她就如一罈酒,縱然將自己深深埋在了地下,可還是蓋不住那從骨子散出的醇香。他從來不信佛祖,自然也不會理會放下自在有捨有得那些道理。在慶元的大營裡,只有權力和地位才是一切的道理!

  「江樓月對我說……」

  「時候不早了,我不該離席太久,葉公子也早些回到姐姐身邊吧。」不等葉莫辭說完,薛錦顏便起身離去。

  葉莫辭匆忙起了身,方才薛錦顏對他溫和的態度竟讓他誤認為,自己可以提起她與江樓月的那樁糊塗的親事。他懊悔不已,連忙道:「是我越逾了。」話音落,薛錦顏腳步微頓,葉莫辭滿心地以為她會說些什麼,不曾想下一刻,她卻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葉莫辭無奈地笑了,即便他放下了姿態,他與她之間還是隔著千溝萬壑。

  薛錦顏剛走到了迴廊處,巧月竟然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怎麼了,今兒是老夫人的壽辰,千萬不可亂了規矩!」

  巧月一臉的焦急,立刻道:「小姐出大事了!小門那裡圍了不少人,不少族親都看見啦!」

  薛錦顏微楞,隨著巧月一同前去,路上問道:「發生什麼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壓下來啊!」

  剛到了小門處不過數十米,就看到三三兩兩的人圍在那裡,指指點點。說什麼「簪纓之家竟然出了這等醜事。」「哎,家醜不可外揚,姑娘趕緊起來吧……」

  薛錦顏站在台階高處,便看到一個女子跪在小門處,身邊蹲著一個丫鬟,看穿著應該是薛府的人。只聽那丫鬟連聲的勸:「姑娘您快起來吧,您這樣跪著,身邊的哥兒也一直哭鬧的,實在不成樣子啊!」

  「衛秋?」薛錦顏認出那丫鬟來,「你不在大夫人身邊伺候,怎麼到這裡來了?」

  衛秋早就急的是滿頭汗,見著是薛錦顏,立刻道:「三小姐您可算來了!我本是打算來小門給婆子們吩咐布飯的時辰,哪成想見著這姑娘圍在小門處轉悠。也是奴婢多嘴問了幾句,她只說要見大夫人,還有二小姐,這哪裡是婢子能做主的呀,於是您看她就直接這樣跪著了!三小姐,您說該怎麼辦呀!」

  薛錦顏聽著是大房的事,壓根就不想管。直接道:「既然是找大夫人的,你去請來便是。」說罷,正準備離開,哪曾想那姑娘直接跪倒了她跟前來:「小姐,您是薛府的小姐吧,求求您讓我見見大夫人吧,求您……」話音未落,突然見著一個聲影衝了過來,直接踹了她一腳,眾人驚呼,只聽見一個笑聲傳來:「哪裡來的女子,真是好不懂規矩!」

  薛錦蓉盈盈走來,又看了一眼提前衝過去的薛錦繡,不由道:「阿秀就是這樣,見不得有人欺負三姐。你們這些丫鬟都是怎麼當得差,難道以後都要六小姐時時刻刻跟在三小姐身邊,才能保住三小姐的周全嗎?!」

  丫鬟們各個斂聲屏氣,不敢吱聲。

  薛錦繡拉著薛錦顏就往後退,嘴裡埋怨道:「阿姐你理她做什麼!」

  薛錦顏甚是無辜:「我什麼也沒說啊,她就那樣撲來了。這……這到底是個什麼人?」

  薛錦繡眨眨眼:「我哪兒知道啊!只是見著阿姐你一直不回去,這才與阿蓉一起來找你。」

  姐妹二人正說著,突然就聽見薛錦蓉指著衛秋道:「你可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鬟,快去請夫人來。」

  不多時,秦氏腳步匆匆,見小門處已經圍了不少人,頓時冒出一股火氣——都是些沒用的東西,竟讓一個莫名奇妙的女子在薛府門口撒潑,都不知拖她去一個僻靜的地方!當即便命的人帶著那女子到了一處小屋,可礙著是大家都看見了,也不好一人審她。

  那女子見著秦氏,推想她便是這府裡的大夫人了,連忙磕了頭:「夫人,求夫人開恩啊!妾身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從來不敢奢求什麼,只期盼夫人大發慈悲,讓妾身的孩子入了族譜呀,他身上流的可是王家的血脈啊!妾身以後定當好生伺候府上的二小姐,只求夫人能容下我們母子才好呀!」

  那女子說完,秦氏大驚。一旁的薛錦繡嘀咕了一句:「王家,那不是與二姐姐訂過親了嗎?」聲音不大,可眾人都聽清了。

  薛錦林是在三年國喪時與王家定親,只等過了國喪便可過門。在這裡的人哪個不是後宅裡浸淫了十數年的,心中頓時都起了一番計算。看著那女子懷中的幼子,不過一歲左右。按著年齡,那可是國喪時所生,大不敬!!

  秦氏倒吸一口涼氣,立刻拍了桌子:「這是個路不明之人,快快趕出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09 AM


第七十七章:來歷

  秦氏說完,才發現身邊得力的婆子一個都沒有,見著門口處守著的衛秋,立刻嚷了起來:「人呢?」

  衛秋為難地看著她,匆忙走到秦氏身邊,低聲道:「夫人您忘了,方才老夫人高興,賞了婆子們糕點,估計這時候都去領賞了。」她來這裡也是為了這事兒,在發現這個來路奇怪的女子前,已經讓幾個婆子去領賞了,所以她才會親自在這裡守著門,等著那些婆子回來。

  秦氏緩緩吸了一口氣,對周圍的一些不熟的親戚道:「各位遠道而來,還是快快回宴吧。衛秋,領大家回去。」

  眾人見這幅模樣,心中已經起了好奇,奈何礙著秦氏的身份,他們又是一些不起眼的遠親,只好紛紛隨衛秋而去。

  秦氏又看了一眼圍在身邊的薛錦繡三人,正打算將他們也給支開,誰料一聲輕笑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嫂子好會偷閒,前頭忙的不成樣子,你卻還在這裡吃著茶。」

  「吃什麼茶!」秦氏當即呵斥了她:「當著孩子面前,你這個做長輩說的什麼話!」

  閔氏冷笑:「我在如何,也不會給閨女千辛萬苦的尋到這樣一個婆家。」說罷,當即坐了下來,對著跪著的女子道:「你莫怕,我們薛府是最講理的人家,這位大夫人就是林姐兒的母親,也是最最通情達理的,我問你些問題,你如實說出就好。」

  「三弟妹未免管的也太寬些了吧!」秦氏冷聲道:「說句不當的,我這個做大嫂的沒發話,你倒是問的勤快!」

  閔氏一臉的輕鬆,抬頭看著秦氏笑說道:「雖說大嫂比我早進門那麼些年,但我好歹也是這府裡的夫人,林姐兒見著我了也要叫一聲三嬸,如今侄女的婚事我豈能坐視不理!倒是大嫂,這門王家的親事是大嫂你主張的,如今出了岔子,大嫂是否該避避嫌呢?若大嫂覺得我沒資格坐在這裡問,那不妨咱們去請老夫人說說,到底我有沒有這個資格!」

  秦氏當然不敢將事情鬧大,更何況今天還是老夫人的壽辰!

  閔氏得意洋洋,見秦氏不再說話,便問那女子:「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士,與那王家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女子跪在地上,哭的煞是傷心:「民女叫莫青兒,家住慶元,王元柏是……是我孩子的爹。」

  閔氏是個人精,立刻就聽到這女子言語中的含糊不清,立刻追問:「我只問的是你與那王元柏是和關係,你說孩子作甚?又或是說,你現在連個名分也沒有?」

  莫青兒抬起頭,慌張道:「夫人,我說的都是實話啊。這孩子……這孩子真的是王元柏的,只是礙著是國喪所生,所以王府不讓孩子入籍。請夫人開嗯,讓我見見二小姐吧,我定當給二小姐當牛做馬,只希望二小姐能夠說服王府,二小姐是王府的少奶奶,她說的話王府肯定聽的。」

  閔氏瞇起了眼:「你倒是打的好算盤,且不說我那侄女是不是嫁與王家,單說王家盡然在國喪時做了這麼大不敬的事,我薛府也不敢與他們有什麼瓜葛的。」

  莫青兒聽到閔氏這麼說,立刻慌了:「難道夫人就要眼睜睜的看著我們母子自生自滅嗎?我自然人微言輕,可從未做錯過什麼呀!孩子又是何其無辜!求夫人給我們母子指一條活路吧!」

  「讓她走!讓她走!我不嫁了!!」薛錦林尖銳地喊著,怒氣衝天的衝到眾人面前。

  秦氏大驚,連忙拉住了她:「我的兒,你已經不小了,不可如此莽撞!讓人瞧見了,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薛錦林哭嚷道:「那王家的都不要名聲了,做出如此苟且之事,難道還不夠讓女兒覺得羞辱嗎?這門親事和夫人和阿姐都看過的,為何如今會出現這種事?」

  閔氏道:「你也莫怪你母親和長姐。咱們素來都是行的端正的人家,哪裡懂得那些不入流的小門小戶裡面的勾當,只恨王家人裝模作樣,欺騙了你母親和長姐,也連累了你。哎,可憐的孩子,瞧這哭的,指不定是有多傷心呢。」

  薛錦繡偷瞧了薛錦蓉一眼,嘖,能將薛錦林氣的如此失態,指不定是讓丫鬟在薛錦林身邊說了什麼。

  「我看這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還是要請老夫人做主才好。」閔氏道,「不過現在不行,等壽宴完了,再去回稟老夫人吧。」

  「老夫人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依我見既然王家做出此事,咱們派人去王府核實,若果真如此,退婚便是,難道我薛家的女兒還愁嫁不出去!」秦氏立刻反駁。

  「這樣不好吧,二嫂,你覺得呢?」

  秦氏一愣,順著閔氏的聲音朝方氏看去,大驚:「你怎麼來了!」

  方氏覺得可笑:「阿顏阿秀離席久已,我來看看到底是發生什麼了,怎麼兩個丫頭都偷玩去了。」

  閔氏心裡樂不可支——府裡的三位夫人都見著這姑娘了,你秦氏還想把事情壓下去,做夢!

  方氏走來,先是不輕不重地訓斥了一下薛錦顏和薛錦繡,又道:「這事不是未出閣的姑娘能亂說的,你們還是隨我回去。」

  秦氏起了身,此時她大房的婆子已經來了。「二弟妹且慢,我們來時阿顏他們已經在這裡呆了多時,說不定知道一些事情,等我問完了再走也不遲!」

  方氏看著門口守著的粗壯婆子,更是氣笑了。看著她往日不言語,難道還真以為她是好欺負的嗎「問完?大嫂是將我的女兒看做犯人了嗎?!還是說……你是想將我們都困在這裡?!今兒是老夫人壽宴,咱們做媳婦兒的還是快快回到宴席上,你看現在大家都在這裡,老夫人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實在不像樣子!」

  閔氏見時候也差不多了,緩緩起了身:「二嫂說的沒錯,這女子還是先讓李良才看管著,咱們回到老夫人那裡才是正理!」

  方氏點頭:「李良才是府裡的大總管,經歷的事多,以前也是跟著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一向辦事牢靠,讓他看著,想來大嫂也不會有什麼可擔心的吧。」

  秦氏無奈,還要做足了架子:「呵,我有什麼擔心的,二弟妹這是愛說笑話!」說完,擺了手,屋外的婆子頓時散開了。

  薛錦蓉走慢了些,特意跟在了薛錦林身邊,低聲道:「當年為著長姐,你我一同去搶了阿秀的東西。如今長姐倒是對你極好,為了讓你也能嫁到官宦人家,千方百計地給你尋了這樣一門親事,還沒過門就有這麼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你也不用擔心子嗣問題了,真是用心良苦啊。」說著,見薛錦繡回過頭往這邊瞧來,薛錦蓉笑了笑,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了。

  「你還嫌對她的刺激不夠?」待人都走遠了,薛錦繡問道。

  薛錦蓉眉眼彎彎:「我終於發現,如果一旦死心塌地的去做走狗和鷹爪,總有一天會被你的主子親手毀了一切。」

  薛錦繡平靜道:「可是一旦人做過了走狗,縱然自己醒悟,等時機到了又去反咬了主子一口,這樣的人也很可怕不是嗎?」

  「所以這世上才會有報應一說。我從不指望自己因做了現在的事,就異想天開的以為會得到另一些人的原諒。罪孽一旦開始,就是洗不乾淨的。」薛錦蓉扔下這句話,又步入了人群中。

  那個夏天,薛錦顏因規矩好得了孔氏的誇獎,薛錦瑜聽著那些話頗為刺耳,想到薛錦顏最重視那個傻妹妹,便故意指使了自己的兩個庶妹薛錦蓉和薛錦林搶了她最愛的布娃娃。小阿秀人小力力氣也小,在爭搶中一不留神額頭磕到了一旁的石桌角上……

  如今薛錦繡不由伸手摸著額頭劉海下的那道疤痕,一時間,竟恍如隔世。

  「小阿秀,一個人在這裡發呆做什麼?」

  「江……樓……月……」薛錦繡已經沒了跟他說話的力氣,看到他就心煩。

  「欸欸,怎麼這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還是說……因著上次的事你被薛叔給訓斥了?哎,要不要我去幫你求個情,其實上次你還是挺留了一些口德的。」

  薛錦繡終於忍無可忍地轉過身,剛抬起頭便對上江樓月那雙玩世不恭的雙眸。江樓月還以為她終於被自己這翩翩佳公子的打扮所傾倒,誰料下一刻就收了冷冰冰的四個字——「少管閒事!」

  江樓月大為打擊,不過這次倒是收了一些吊兒郎當,頗有些正經地說道:「小阿秀,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別介意。」

  「你就沒有存過我是否介意的想法。」

  江樓月選擇性忽略,繼續道:「府上老夫人大壽固然是應當好好慶賀,但這……是不是太過奢華了。我前兒去醉仙樓,才知道大廚都被請到了薛府,薛大老爺更是在南門處設了一個亭棚,只要有人道賀,就讓人在盤中抓一把銅錢。雖說是圖個吉利……」江樓月正說著,後知後覺的發現薛錦繡已經停下了腳步,見她面露不善,連忙閉上了嘴。還以為她又要損自己,哪成想卻聽她道:「我聽說近來因去年糧食欠收而出現多處亂民,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樓月神秘地笑了笑:「若是假的,你以為你那大姐夫為何總留在慶元大營,難道他就不想回來?」

  「果然,之前說那是假消息的就是為了穩定民心麼……」薛錦繡低聲喃喃起來。

  「咦,你還知道民心?」江樓月故作驚訝。

  薛錦繡無奈地瞟了他一眼,甩了袖子大步走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09 AM


第七十八章:風波


  孔氏被擁簇在人群中間,正巧幾位在長陵頗有身份的當家夫人也在,就想著當眾展示一下自己的孫女,雖說也不一定與他們結個親家,但若能在這幾位夫人之間博的一個好名聲,對孫女以後的嫁娶也是百無一害的。

  誰料讓嬤嬤們去請了幾遭,都不見薛錦林的蹤跡。孔氏心中不悅,嘴上還道:「這丫頭,指不定有見著那家的姐妹一塊瘋鬧去了。」

  眾夫人附和道:「做姑娘的,性子活潑些也好。」又有存了好心的,便想岔開這個話題,剛欲說話,見著坐在一旁的秦氏有些異樣,不由問道:「大夫人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般蒼白?」

  秦氏一驚,連忙道:「許是吹了些風吧,不礙事。」說著,心虛地抬頭瞧了一眼孔氏。孔氏現在還不知情,以為秦氏是為今兒壽宴累著了,便道:「你先去休息下。」

  秦氏搖搖頭:「媳婦兒不累,就想陪著您聊會兒天。」

  眾人皆讚:「大夫人真是至孝性情。」

  孔氏不動聲色,也跟著笑了笑,轉眼又說起其他事去。

  薛錦顏被孔氏展示了半天,順帶薛錦繡也是買一送一的讓各位夫人過目了一遍,孔氏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了她們姐倆離開。

  剛離了人群,薛錦繡立刻長歎了一口氣:「累死了,累死了,這壽宴到底還要辦多少天?」

  薛錦顏也有些繃不住,她也不太習慣如此熱鬧的場面,姐妹二人乾脆找了一個離主院不遠的小亭子裡坐著,周圍雖還有三三兩兩的閒人,但到底還算是清淨。

  巧月正準備拿點心來,薛錦繡立刻道:「別拿了,早上吃了那麼多,都快膩死了。等會兒還有酒要吃,不如就泡些茶,淡一下口吧。」

  巧月點了頭,立刻去拿茶具了。

  薛錦繡偷偷瞧著薛錦顏,終於,薛錦顏拍了她一下:「看什麼呢?我臉上長花了嗎?」

  薛錦繡道:「阿姐真是越來越漂亮了,方才請安的時候,那李府的夫人可是拉著阿姐的手不放呢。」

  「不過是問我手上的鐲子罷了。你小小年紀,怎麼這麼多心思。」薛錦顏不欲與她深究。

  薛錦繡不依不饒,乾脆直說了:「阿姐,都過了五年了,你還惦記的那個人?」

  薛錦顏略有失神,張了張嘴,正打算說些什麼時,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六小姐!六小姐!可算是找著您了!」

  一個胖頭胖腦的女人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薛錦繡無奈回頭,「韋家娘子,跑慢些,你若是摔出個什麼好歹來,我可是賠不起。若你家那位找我要人,我該怎麼辦呢。」

  那胖女人正是韋掌櫃的妻子,早已習慣了薛錦繡如此說話,知道這位六小姐是個心善口毒的,喘著粗氣,說道:「咱們……咱們鋪子有一筆大買賣,可是……可是……好多人都想搶著去做,我們當家的說,要趕緊來回稟六小姐,請六小姐快些拿個主意!若這筆買賣做成了,那就是近乎萬兩的進賬!」

  「什麼……?」薛錦繡嘴巴張的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了。縱然她在薛府過了這麼多年,但萬兩啊,那可是她的鋪子賺的白花花亮金金的萬兩白銀啊!

  韋家娘子氣終於喘勻稱了,薛錦繡讓她到亭子裡來說話,薛錦顏不懂這些,只是靜靜坐在一旁聽著。韋家娘子道:「這消息來的急,恐怕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多少人之道!」說著,韋家娘子壓低了聲音,頗為神秘:「去年糧食欠收,導致了流民暴動,官府說是無稽之談,但是朝廷在慶元的大營已經派了人馬出去。結果,流民分散在各地,僅慶元一處竟然壓不住!於是朝廷密令在鎮守涼州的柱國大將軍,命他調遣佑威軍協同慶元大營一道鎮壓流民!」

  薛錦顏聽著,不由道:「這等朝廷大事,你怎麼會知道?」

  韋家娘子道:「這是咱們在涼州的鋪子傳來的消息!不瞞三小姐,咱們二爺在涼州一直都與佑威軍關係不錯。涼州的趙掌櫃這些年給柱國將軍府的大管事送的銀子不少,如今佑威軍要去的地方蚊蟲頗多,那柱國將軍府的管事知道咱們做著香料生意,便對趙掌櫃透露了些!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他將消息給了咱們,咱們還會少了他的好處?!」

  「可……朝廷用兵一向謹慎!一旦佑威軍離開涼州,萬一遇到漠北人進犯該如何是好?」薛錦顏還是有些擔心,「沒有明旨,一切都是變數。」

  「我家那位也是這樣想的。一旦要供軍隊所需的驅蟲香料,少不得要從咱們各大香料鋪子進行調度,更要進行新的一輪採買。若消息屬實,自然皆大歡喜。若消息不實,總不能去柱國將軍府要說法吧,而且萬一是消息不實,那咱們的香料可就要積壓成山了!」韋家娘子說著,不由看向薛錦繡:「六小姐,您是東家,所以這個主意還得您來拿。」

  薛錦顏蹙了眉:「阿繡,此事關係重大,你還是問問爹吧。」

  二人皆看著薛錦繡,誰料她竟然突然乾笑了幾聲:「呵呵,呵呵,呵呵呵……」

  「阿繡……?」薛錦顏覺得有些不妙,試探了叫了她幾聲。

  「不用問爹爹了!去告訴韋掌櫃,咱們所有的香料緊著佑威軍用,不過只有一條,我要佑威軍依著市價購之!」

  「啊?」韋家娘子驚住了,「這……這樣……」

  薛錦繡不待她說完,頓時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你放心,肯定能賣出去的!到時候就等著數銀子吧!」

  韋家娘子與薛錦顏面面相覷,皆有些莫名,猜不透薛錦繡到底葫蘆裡裝的什麼藥。不過薛錦繡是鋪子的少東家,她說的話韋家娘子自然是要照辦!不過此事關係重大,韋家娘子決定先將薛錦繡名下鋪子的香料集齊,其他的各大商舖的香料還是要等薛永年同意後才能調動。心中一番計算後,便將所想對薛錦繡說了,薛錦繡非常大方:「謹慎是好的,你讓韋掌櫃去問爹爹吧。」

  韋家娘子是正宗的商人之婦,賺銀子才是她愛幹的事情,至於給東家府上的老夫人賀壽,不過都是順帶而已。如今事情說完了,壽也賀完了,便乾脆起了身,立刻回到商舖。

  薛錦繡正得意,突然見薛錦顏正一臉納悶地看著自己,不由問道:「阿姐怎麼了?」

  薛錦顏道:「我只是想阿繡胸有成竹的模樣倒是挺可愛的。到底是和爹爹一起待久了,這生意做起來有模有樣的。只是……你說那消息是真的嗎?」薛錦顏想了想,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不得不提道:「或許大姐會知道吧,畢竟……那個人一直在慶元大營。」

  薛錦繡卻豪氣的揮手:「問那些人作甚!大姐那張得意洋洋的臉難道還沒看夠嗎?阿姐,你放心,若是這些香料賣不出去,我全吃了!」

  「噗嗤……」薛錦顏忍不住掩面笑了聲,既然她妹妹如此肯定,那就沒什麼好追問的了。

  薛錦繡立刻回了自己的院子,進了書房,將那張皺巴巴的信拿了出來。等連翹給她送茶來時,只見著她靜靜坐在書桌後,拿著信紙發呆,一臉的高深莫測。

  「小姐,這信您不說燒了麼?」

  「嗯……」

  「小姐,您的茶。」

  「嗯……」

  連翹徹底無語:「小姐,這封信您都看了快一炷香的時間了,還沒看完呢?」

  「我突然發現……」薛錦繡抬起頭,「跟一個悶葫蘆的人交流起來真困難!」

  「唔?」連翹歪著腦袋,「不懂。」

  「不需要懂。」薛錦繡將信放進木匣子裡,「因為我也不是很懂。誰知道眼睛裡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呢,握在手裡的才是你的,比如……銀子!」

  連翹木木地點頭。薛錦繡已經磨墨開始寫回信了,連翹還以為她會寫上好一會兒,誰料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薛錦繡的回信已經寫完裝好。

  「隨香料一道送往涼州大營。」

  連翹收了信,正欲出去,一向穩重的瓊枝竟然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努力壓抑著聲音裡的顫抖:「小姐不好了!!老夫人被大夫人氣暈了!!」

  薛錦繡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神色從容:「是麼,趕緊帶我去看看!」

  瓊枝正納悶,一旁的連翹乾脆拍了她一下:「瓊枝姐姐你慌什麼,老夫人對大夫人不滿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讓三夫人管家後,大夫人心裡肯定是怨恨老夫人的,將老夫人氣暈了也是常理之中嘛。」

  瓊枝聽著,頓時也冷靜下來了:「說的也是!不過……這話可不能亂說!」

  連翹擺擺手:「知道啦,我也是只在小姐書房裡說說而已,出了門就閉上嘴巴!」說著,嘴巴就閉上了,指著手裡的信,又朝著門外指了指,意思是送信去啦,便出門而去。

  薛錦繡隨瓊枝往前院而去,瓊枝卻道:「老夫人不在前院,現在在福壽堂裡。這事兒沒多少人知道,眾人都只以為老夫人是累著了,要小睡一會兒。夫人已經去了前院與其他府上的夫人周旋,福壽堂裡是三夫人在主持。」

  薛錦繡冷笑道:「三嬸嬸好算計,如此只要老夫人醒來,就能立刻看見三嬸嬸不辭幸勞的照顧自己。而阿娘,一旦做的不好露出了什麼風聲,薛府顏面受損的帽子扣下來,哼!」

  瓊枝道:「三夫人拿長幼順序說事兒,夫人也沒辦法。」

  「算了,她一向如此。」薛錦繡腳下不停:「咱們快去看老夫人,想來那裡一定熱鬧。」對於方氏她是放心的,方氏只有子嗣是她的弱點,論到打太極,方氏可是個好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15 AM


第七十九章:暗湧


  到了福壽堂,才發現薛錦蓉早已經在這裡候著了。府裡的兩位大夫圍在床邊,身邊候著好幾個藥童丫鬟,等著開了方子去煎藥。

  秦氏癱坐在一旁,嘴裡還是喃喃道:「這都是王家欺騙了我,他們存心欺瞞,我又怎會得知會有如此大不敬之事。」

  正巧,孔氏悠悠醒來,拿了丫鬟手中的茶杯就朝她砸了去。「啪!」的一聲,驚得秦氏立刻起了身:「老夫人您息怒啊,媳婦兒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此事上有所隱瞞,更何況林姐兒也是媳婦兒的女兒啊!」

  大房的兩個姨娘此刻也在福壽堂。平常時候,孔氏及其看重嫡出之別,各房的姨娘除了過大節時平日裡是絕對不准踏入福壽堂內的。只是今日之事太過特殊,好歹周姨娘也是薛錦林的生母。

  此時周姨娘掩著帕子哭哭啼啼,倒也還知道禮數沒說話。孔氏見著她,只覺得一個姨娘都能懂些規矩,而她的長房長媳呢,這多年來,到底辦成過什麼事!

  只聽秦氏又道:「再者,那個姓莫的女子所說的也不一定屬實啊!誰知道她那孩子到底是不是王家子嗣,王家乃書香門第,家風極嚴!那女子一身江湖氣,若是騙子之流也不可知呀!老夫人再生氣,也要先查明原委才好啊!」

  孔氏胸口起伏不斷,都這個時候了,她竟然還想著為王家開拓。那個莫清兒說的由頭有眼,連那王元柏幾件私密之事都說得清,人家抱著兒子上門,就不怕你去查!

  閔氏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查?這種事難道要咱們薛府去查嗎?此等齷齪陰私,若是傳出去了,林姐兒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其他幾個丫頭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因著三年國喪,本就耽擱了三年,若是因著此事,讓旁人說咱們薛府做長輩的糊塗,連門親事都看不好,林姐兒她們幾個要如何自處?!」此話說得直白,就差沒說她秦氏的閨女高嫁了不用發愁,其他幾個丫頭不是自己生的,管他們死活!

  孔氏閉了眼,指著秦氏道:「我原只是以為你粗心罷了,可你竟在兒女姻親之事上也如此大意!這個府我想你也是管不了了,還是隨我這個老婆子一樣,吃吃齋唸唸佛,也算是給小輩們積些陰德!」又看了一眼大房的兩個姨娘,「想來大爺身邊也不缺伺候的人,你……回老宅去吧!」

  「老夫人!!」秦氏跪著走到孔氏床邊,「媳婦兒只是一時糊塗,老夫人……明博,明博他也離不開我呀!」

  「明博都多大了,他是長子,大爺在他這個時候都能自己去辦貨了!」孔氏拍著床沿,猛地咳嗽了幾聲,「他有丫鬟小廝伺候著,先生管著,你不必再多說了!」

  說罷,屋裡的婆子已經朝著秦氏走來。薛錦蓉心中一陣痛快,這個佛口蛇心的女人總算是要離開了。不枉她與薛錦繡忙活了近一年的光影,給莫清兒上下打點,讓她能順利從慶元來到長陵!又偷瞧了一眼身旁的薛錦繡,面上還不出表情,可是那雙眼睛,輕鬆自在的神情看的真是賞心悅目。

  「祖母?祖母您是怎麼了?!」

  門外腳步匆匆,突見著一個華服女子走了進來,身旁的嬤嬤還嚷著:「瑜姐兒您是嬌客,走慢些!」

  秦氏本已死心,聽到女兒的聲音,立刻雙眼明亮起來,立刻道:「阿瑜,你說那王家人怎麼就能做出那樣齷齪之事呢!害得我好苦啊!」

  薛錦瑜連忙扶著她:「阿娘,您別哭,現在不是罵王家的時候,關鍵是……」說著,看向了薛錦林,「阿林妹妹的婚事才是最要緊的!」

  秦氏握著帕子:「對對對,咱們要退親!絕不能讓阿林嫁給那種後宅混亂之輩。」

  薛錦林連連冷笑——是啊,現在才記得她來。方才不還是一味的為自己開脫麼?乾脆跪到了孔氏床榻邊,眼淚汪汪地看著孔氏:「祖母,孫女不嫁了,孫女再也不嫁了,剃了頭做姑子去!願常伴在佛祖身邊,替祖母祈福!」

  孔氏握著她的手:「可憐的丫頭,別說這種話。祖母定為你尋一門妥當的親事。」

  薛錦瑜悠悠走到跟前,說道:「王家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定然是要極力隱瞞下去的。說不定就連那王家老爺子也不知道,否則朝中彈劾的奏折不知又要多出多少本,可見是王家那起子小人瞞的厲害!不過阿林妹妹你莫要擔心,方纔我遇著舅媽了,舅媽對我說,其實舅舅和她一早就中意了咱們府的家教,只是擔心表弟配不上咱們薛家女兒,所以不敢開口求娶。」

  話音落,屋內眾人頓時躁動了起來。

  屬秦氏最為激動,立刻道:「我那兄弟真這麼說!」

  薛錦瑜點了頭:「舅舅如今是領著五品的官,而爹爹卻是四品,加之妹妹們自幼生活閒適富足,舅舅擔心妹妹嫁過去會吃苦,所以一直有心結親,卻不敢說。」

  孔氏聽了半響,終是問道:「那他是為自己那個兒子求的親?」

  「自然是長子了!」

  「長子?!」周姨娘失聲嚷了出來!阿林不過是庶出,嫁到那什麼王家也只是嫁給第四子罷了,如今嫁到秦府,竟然是長房長媳,正兒八經的官家嫡出少奶奶!

  薛錦繡深深呼了一口氣——不過是數年,薛錦瑜的道行真是修煉的越發精深了!如此具有誘惑的好處擺在薛錦林跟前,若是苦主不鬧了,想要扳倒秦氏,談何容易!!

  秦氏也沒想到自己兄弟竟然是拿出的長子姻親來換她薛府這個主母之位,又望向薛錦瑜,肯定是女兒在她兄弟面前許諾了什麼,那必定是一個非常大的好處,才讓他會如此動心。想到女兒為自己如此奔波,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心酸。

  孔氏深深看著薛錦瑜,這個孫女是她眾孫女中最為爭氣的。縱然嫁到了葉侯府,還能想著薛府,還能想著她母親,這是好事!雖然她的那個母親,著實是個不爭氣的!但也不能為了她,拂了瑜姐兒的面子,況且嫁入秦府,對阿林來說的確是門好親事!大家都知根知底,且有王家一事在先,想來秦氏對阿林也是滿心愧疚,會囑咐自家兄弟好生對待阿林。

  「阿林,你覺得如何……?」孔氏問道。

  薛錦林心中滿是憤怒,這群人到底拿她當什麼了?!可是她竟然說不出來,縱然心中怒火熊熊,可她也知道自己這次真是因禍得福了,不僅不用遠嫁,還賺了一個長房長媳的身份!可是就這樣讓她低頭,她又要如何心甘!

  周姨娘知道女兒心結未接,又擔心這門貴親插翅而飛,立刻道:「老夫人您是知道的,林姐兒她臉皮薄,您這樣說她又要如何說呢。況且今兒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不如讓林姐兒回屋休息片刻,再回話也不遲呀。」

  孔氏點點頭,此時讓阿林說也的確是強人所難了。

  閔氏近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難道這樣就完了?!難道抓到秦氏這麼大的錯誤,就因瑜姐兒那句話,就揭過去了?!她不甘心,「老夫人,那……那個莫清兒怎麼辦?」

  孔氏擺了擺手:「通知王家的,來領人便是了。我們與他們家,再無半分瓜葛!」說這話,許是情緒波動太大,又連聲的咳嗽,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身邊的杜媽媽連忙幫她捶著背,又遞了痰盂和茶來。

  孔氏看了看屋裡,頓時道:「香呢?我頭疼得厲害!」

  「奴婢這就去點。」杜媽媽欠了身,走至香爐焚香。薛錦繡離得近,連打了幾個噴嚏。薛錦顏遞了帕子給她,示意她若是聞不得重香,便站到一旁來即可。

  薛錦繡笑了笑,這種時刻她還是先忍著好了。只是那香氣漸漸散開,薛錦繡鼻子又癢了,不由嘀咕道:「這香……好生怪異。」說罷,困惑地看著薛錦蓉,誰料薛錦蓉也是一臉的不解——她可沒在香梨做過手腳!

  二人皆懵了。

  正好藥也煎來了,錢大夫甫一進屋,便打了好幾個噴嚏,立刻垂下頭:「老朽失儀了,往老夫人恕罪。」

  孔氏無心顧及這個,只命丫鬟將藥端來。錢大夫走了幾步,頓時又停了下來,一臉疑惑地看著那香爐。孔氏見他不動,問道:「怎麼了?」

  錢大夫遲疑片刻,小心道:「老夫人一直都是點的此香?」

  「人老了,鼻子不靈,只好用些重香熏熏。」孔氏說著,頓時一驚,她活了七十個年頭了,什麼陰私手段沒有見過,立刻道:「這香是不是有問題?!」

  錢大夫立刻就跪了下去,不敢接話。

  孔氏冷若冰霜,那聲音重重壓在每個人心上:「掀開香爐,查!」

  只見著秦氏臉色蒼白,薛錦繡還不明所以,閔氏突然道:「若我記得不錯,福壽堂的一切事宜都是大嫂來打理的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你要說這香是我放的?!」秦氏突然嚷了起來。

  閔氏冷笑:「大嫂,何必如此激動!」

  「都閉嘴!」孔氏終於忍無可忍地吼了一聲。

  一時間,屋裡安靜的頗為詭異。

  所有的眼睛都看著錢大夫,只見他化開了些香料,仔細辨聞,又放入口中嘗了些許。頓時手中銀盤跌落,整個人顫抖了一下:「這……這……這香有毒!」

  「不可能!不會的!」秦氏大叫了起來,孔氏看她一眼,頓時道:「將大夫人的嘴給我塞上!」

  薛錦瑜從未見過秦氏如此落魄,正要說話,孔氏道:「女兒家既以嫁了,自當以夫家之事為重!」

  薛錦瑜無可奈何,只能看著秦氏被綁了起來。

  孔氏道:「查,給我好生查明!這有毒的香料到底是怎麼來的?!」

  錢大夫道:「此香之毒是循序漸進,若只是聞上一兩次還好,若是長久吸食,那人定當……定當行為遲緩,漸漸癡傻。」

  孔氏心頭大顫,她一直以為自己時而頭暈不過是年老體衰罷了,所以才用重香提神!哪成想竟然會……

  閔氏道:「咱們和順堂的香料鋪子從前是二哥打理,只是七年前二哥在涼州遇著漠北人差點丟了性命後,這香料鋪子都全部都是交給了大哥打理!」

  「不是還有一個天香鋪子麼……」薛錦瑜終於忍不住開口,咬著牙說道。

  閔氏很輕鬆:「瑜姐兒說的沒錯,只是那天香鋪子是兩月前才開的,而老夫人這香……怕是已經吸了有一年有餘了吧!府裡能輕易弄到的香料的,只有大嫂了!」

  秦氏萬分掙扎,薛錦瑜立刻道:「祖母,這事定然是有人要陷害祖母而後嫁禍給母親,母親,母親她沒有理由要害祖母呀!您聽母親說說吧!!」

  孔氏冷眼看著她,薛錦瑜自然不知道,因為秦氏放印子錢逼死人的事只有她知道!那件事又如同一把懸在秦氏頭上的刀,秦氏如何能心安!真是一番好計算啊,讓她慢慢中毒,形容癡傻,最後秦氏這個長房長媳自然就是府裡的當家夫了!

  孔氏正要說話,突然一直沉默的江姨娘突然跪了下來,顫抖著聲音道:「夫人……夫人您不要再欺騙了老夫人了,您就承認吧,那香……那香……」

  「你說什麼?!」孔氏大驚,「你仔細說來!」

  江姨娘哭著道:「兩年前我聽著夫人說老夫人您遲早要送到她回老宅,她害怕,所以……所以就說,若是老夫人您先她一步而去,那她就能,就能主持中饋,府裡再也無人鉗制!」

  秦氏終於掙脫了婆子摀住嘴的手,發了瘋似的撲向她:「你說謊!老夫人,老夫人明鑒啊!我從未這麼說過!」

  江姨娘抬起頭:「夫人,夫人您就認了吧。您拿阿蓉的婚事威脅我,讓我不要說出來。可是……可是我實在是忍不住下去了!夫人,您已經做錯了,不要一錯再錯啊!」

  薛錦蓉懵了,她從未知道自己生母與秦氏竟然還有這般糾纏!不對,不對,江姨娘素來情性軟弱,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她商量的,這種大事不可能自己一個人瞞著!

  秦氏卻已經朝她扑打過來,江姨娘硬生受著!對著孔氏道:「老夫人,我說句句屬實!若有一句假話,天打雷劈!」說罷,突然站起身,一把推開了眾人,朝著那屋角的香爐撞了去。

  「娘!!!!!」

  隨著薛錦蓉淒厲的慘叫,江姨娘倒在地上,沒氣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30 AM

《小番外》(原文編號無第八十章)

  要說這大梁朝的功勳貴族,除了上京裡的那些,少不得要提到世代鎮守涼州的柱國將軍府了。俞家自前朝起便是大貴族,後來跟著大梁的開國皇帝一起南征北伐,僅大梁的皇后,俞家就出過兩任,如今的柱國大將軍一等輔國公俞泰,正是先皇后的親弟弟。奈何先皇后沒有留下子嗣,否則這俞家一門還不知是如何的顯赫。不過縱然當不了皇帝的親舅舅,俞家人世代替大梁鎮守邊疆,戰功顯赫,也非普通貴族人家所能及。

  將軍府的行事素來都是雷厲風行的,除了先皇后,俞泰大將軍的姐姐妹妹各個都是脾氣暴躁手段很辣的主,更別談俞家男兒了。加之又世代居於涼州邊鎮,常與那蠻橫的漠北打交道,是以說道理是說不通的,唯有刀劍拳頭才是正理!

  許是因俞家作風太過霸道,作為梁朝數一數二的大貴族實在有些不妥,俞泰大將軍的母親特地為他求取了一位京中文官世家的貴族小姐為妻,往能讓俞家小一輩們身上的戾氣輕些,奈何……

  俞淑君到不比她的前輩姑姑們手段狠辣——能上馬殺敵軍,下馬掐相公,但詩詞歌賦女紅刺繡……罷罷這是俞母心中永恆的痛。

  女兒的教育已是如此失敗,至於膝下的三個兒子——

  長子俞敏之,將他父親俞泰大將軍學了個十足十。軍中當不苟言笑才可立威,一舉一動,皆以俞泰做榜樣。那俞泰大將軍是個什麼人,那是和凶殘的漠北頭子打了數十年交道的兵油子了。跟著這種人學,你能指望他有個好脾氣麼?!

  次子俞橋東,還算是個正常男人樣。愛說愛笑,看見漂亮小姑娘也會讚美兩句。但是,如果俞母沒有親耳聽到她的次子用同樣溫柔的語調說將那降兵扒皮做個人皮袋子的話,她會覺得她的二兒子真的很好……

  最後,最最心痛當屬小兒子俞瑞安了。

  俞母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沒有那次意外,她的小兒子也會是一個活潑的孩子。

  其實俞瑞安小時候還是挺可愛的,宛如那個年紀的小男兒一樣,愛瘋愛鬧,會跟在他三姐俞淑君身後當個小尾巴。最狠的一次差點將隔壁家總是罵俞淑君每個姑娘樣的小鬼,揍連他親娘老子都不認識了。最後兩個人關在祖宗祠堂裡對著祖宗牌位睡得東倒西歪,待聽到腳步聲,立刻又爬了起來,老實跪著。

  這時俞泰會面無表情的走進來,指著俞瑞安鼻子大罵:「你當你老子是豬嗎?你看你臉上的印子!」

  俞瑞安默默低下頭,摸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吸取教訓——下次偷睡絕對不能睡在蒲葦墊子上了。

  只是後來,想要跪祖宗祠堂,卻沒機會了……

  那一年,朝廷將柱國將軍調離涼州。涼州漠北攻破,童年的故鄉成了人間煉獄。前日還一起打鬧叫囂著要報仇的玩伴,下一刻被人砍掉頭顱。他還來不及報仇,什麼都還沒有做,就被父親送到了長陵馮府。

  再後來,聽說那次涼州城破不過是朝廷為了試探俞府是否與漠北人勾結的計策而已,少年的心就越發冷了下去。

  長陵是個好地方,南來北往頗為熱鬧繁華,又是一座古城,有山有水。馮舅媽常常想讓他與俞淑君出門遊玩散心,但誰也沒這個興致。直到那日長陵首富的薛家辦了花宴,聽聞連葉侯家的小姐也會去賞花,俞淑君突然起了興致。她比俞瑞安年長,從大人口中聽到的關於朝廷裡的事自然也就多些,這葉侯府在京中根基頗深,興許會聽到從京中對俞府的消息呢,如此她便起了一番結交之意。

  只是前來長陵馮府都是父親一手秘密安排,對外只稱是馮府來的一位不起眼的遠方表親罷了。起初俞淑君並不在意,只是等她的名帖遞上,那些個別府小姐們見她門第不高,就並無與她結交之意,不過是客氣疏離罷了。俞淑君默默歎口氣,人情冷暖皆如此,與這些人隔著距離,倒也是一種福氣。

  俞瑞安早就不對他三姐這次去花宴抱有什麼希望,上京大殿裡坐著的那位,不過是玩弄權術草菅人命之輩罷了。

  又過了些日子,他三姐竟然帶來了一個薛家姑娘來做客。那姑娘身後還跟著一個小胖妞,一雙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像只小狐狸。見著他時,好生端詳了一陣子,最後咧開了一個大大笑容。他卻覺得那個無憂無慮的笑太刺眼了,晃著他眼疼,便默默垂下頭,繼續看著池子裡的鯨鯉發呆。

  直到俞淑君終於看不過去,又嚷了他一聲,可他還是無動於衷。只聽見俞淑君:「我這弟弟就是個據了嘴的悶葫蘆,妹妹別見怪。」

  他不欲反駁,哪成想那小胖妞身邊的姑娘也說了一句:「其實阿繡也不怎麼愛說話,我也習慣了。」

  他終於抬起頭,仔細看著那個笑臉盈盈的小丫頭,心中嘀咕:根本就不像。這才靜靜的走到俞淑君身邊,算是回應了他三姐的話。

  那小胖妞看著他,笑道:「嗯……方纔你在池子旁,聽俞姐姐說你家池子裡也養了魚,你也喜歡餵魚麼?」

  他想或許這個小丫頭太過孤陋寡聞,若是餵魚他身邊跟著的人應該會有魚食才對,池子裡的鯨鯉也應該游至一處,可惜,當時都沒有。所以,他沒有回話,因為他覺得答案顯而易見。

  可後來,這小丫頭又做了許多讓他匪夷所思的事情。不過是各自喫茶,她居然替他倒了一杯。這是為什麼?他陷入了一陣沉思……

  不過在送別薛家姐妹時,他還是將一顆玉石球送給了那個小丫頭作為見面。從前在涼州時,只要他不闖禍不調皮父親就會獎賞他一顆,他攢了數年終於攢了一盒子。俞淑君還總嘲笑他,說他長這麼大,做的好事只需要去數數那盒子玉石有多少顆就能算清了。

  只是如今,涼州回不去了,無論此刻他再安靜,再用功讀書,也不會有父親的獎賞。不會有人同他一起在學堂裡瘋鬧,不會有人同他一起捉弄先生,也不會再有人同他一起遊街串巷,仗著身份為非作歹,被人一邊喊著小霸王一邊追趕。小時候的涼州,早在城破的之時就碎了。

  「你竟將那盒寶貝珠子送了。」俞淑君發現他的舉動後,大為驚訝。

  他沒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只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笑容,看起來真的太像自己以前在涼州時的影子,同樣是笑的沒心沒肺,以為日子永遠都能這樣過下去。

  後來的事證明了他的想法,那個小胖妞過的過的很自在。滿腦子煩心事的人那裡還會想心思玩呢?那些奇奇怪怪的木頭片,還有,那把唬人有餘鋒利不足的匕首。他想,若是早些時候認識她,那把假匕首到他手裡還真能做出不少壞事來。

  他希望她能一輩子這樣自在下去,沒有煩惱,沒有仇恨,就如兒時的涼州那樣。因為那裡碎了,所以千萬不要再碎掉第二次。

  這樣的時光過了兩年,朝廷終於柱國將軍府放下心來,父親葉決定將他與俞淑君接回去。父親來信的那一夜,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他第一次倉皇離開涼州的模樣,等再回來時,已是滿目瘡痍。

  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黑暗中好像一個有力的手掐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就那樣干坐了一夜。他要走了,可是他害怕離別,害怕只是一個轉身,所有的歡樂又會再次破碎。半響後,他將大哥送給他的匕首拿了出來,反覆擦拭,直到刀刃上透著駭人的寒意。

  那把唬人的匕首只是一個玩具,這一把才是殺人的刀。就讓這把匕首留在長陵吧,留在那個小丫頭身邊。

  離開的那日他終於笑了,其實他早就不知道什麼是笑,不過是努力動了一下嘴角。所有的言語都是無力的,那一刻他只是希望,還能再見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33 AM


第八十一章:過繼

  所有人的心臟好像被人猛地抓了一下,又立刻鬆開!薛錦蓉哭喊著讓錢大夫再看看江姨娘,錢大夫無奈地搖搖頭,薛錦蓉絕望地看著這一切,抱著江姨娘還溫熱的身體痛哭不止。

  而這一切,都是薛錦繡始料不及的。

  孔氏被嚇得不輕,卻也還強硬地撐著身子,狠戾的目光如尖刀一般的刺在秦氏身上:「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話好說!」說著,擺了手,四周的婆子已經將秦氏綁了出去,這下薛錦瑜也慌了,想要扑打過去,可早就有身強體壯的婆子將她架住,只聽孔氏長歎一聲「她終究也是瑜姐兒的母親,縱然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咱們薛府絕對不出休妻的醜事來!罷罷罷,就這樣吧……送大夫人回老宅!」

  薛錦瑜已知這是最好的結果了,下毒謀害老夫人,這樣的罪名無論是擱在哪裡,秦氏都只有一死。可是秦氏不能有事,她是她的生母,若生母品性不正,那她在葉府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整個薛府的名聲也都會受到連累。

  閔氏抹著眼淚,連聲道:「老夫人,老夫人您……您這又是何苦呢!」

  經此一鬧,孔氏也沒了多少力氣,強撐著道:「厚葬江氏。」便讓大家都散了。

  薛錦蓉失魂落魄的走著,薛錦繡嘗試著喊了她幾聲,可她只是無神地望著她。過了半響,說道:「早上姨娘囑咐我讓我去針線房那些花樣回來,她要幫我做雙新鞋子,結果我忘了,我這就去拿。」

  「阿蓉……」薛錦繡覺得薛錦蓉狀態不對勁,對著薛錦顏說了聲,便跟著薛錦蓉一道走著。到了針線房,薛錦蓉還是像往常一樣挑著花色,又笑著對身邊的丫鬟說了幾句,這才回到大房偏院裡。

  「姨娘,你要的花色我拿來了。」推開門,薛錦蓉喊了一聲。

  薛錦繡覺得心中發毛,明明屋子裡陳設依舊,可此刻卻顯得格外冷清起來。薛錦蓉緩步走到裡屋裡,過了會兒又出來,笑了笑說:「姨娘睡著了,許是今兒累著了吧。」

  薛錦繡終究是忍不住,小心道:「阿蓉,姨娘她……她已經……走了。」

  「已經睡了,我知道啊。」薛錦蓉做下來,拿著針線:「姨娘鞋子做的可好了,她還說要教我呢,你看,我這線選的不錯吧。」說罷,低著頭挽起了線。不多時,薛錦繡聽到了細碎的抽泣聲,薛錦蓉趴在桌子上,整個人彷彿被抽乾了全部的力氣,低聲喊著:「娘,娘……」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薛錦繡別過頭,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她一直以來都和薛錦蓉自詡是兩個小人,專門做些陰險毒辣的事情,可為什麼奸詐的小人也會覺得傷心呢?

  孔氏的七十大壽,最後倉皇收場。好在薛家幾位爺都是經歷過大世面的,最終也沒讓這場壽宴變成一個鬧劇。薛家大爺聽到自己的結髮妻子竟然下毒謀害老母,又威脅愛妾,一時間想殺了秦氏的心都有了!孔氏彷彿一夜間又老了許多,整個人躺在床上完全起不了身,遣了身邊的杜嬤嬤來,特意囑咐薛家大爺不准休妻!

  秦氏,被連夜送往了薛家老宅。估計這一輩子,也出不來了。而江氏的死,讓薛家大爺對薛錦蓉的愧疚達到了頂峰,各種珍稀寶貝如流水般的往薛錦蓉的屋子裡送,奈何薛錦蓉已經沉默的如一潭死水了。沒了當家主母的大房,雖說不至於混亂,但也沒了許多章法。孔氏年邁想要插手卻是有心無力,薛家大爺素來又不管這後宅之事,於是大房的官家之權竟然落到了周姨娘手裡,這可把周姨娘樂壞了,時不時就囑咐薛錦林:「眼下人心惶惶,咱們可都要夾著尾巴做人,免得讓人覺得咱們是幸災樂禍。」

  薛錦林冷笑了一聲:「姨娘,你還是本分點,死了一個江氏還嫌不夠麼?」

  周姨娘大驚,連呸了三下:「好端端的提那個死人做什麼!娘只要你好了,就什麼都好了。什麼管家啊,什麼權的,都是假的!哼,之前你的親事娘插不上嘴,只能憑著那個沒心肝的秦氏胡來,如今她走了,娘定然與你好生尋摸一個,若你不滿意,咱們就不嫁!」

  薛錦林不置可否,經過王家一事,她要嫁人的心早就冷了下來,眼下最好什麼都要發生,安安靜靜的過了這段日子,才是上策!

  雖然秦氏被送走了,但其中原因除了薛府的主子們知道外,旁的人到底還是瞞了下來。這天早上起來梳妝,薛錦繡看著鏡子裡的那張臉,突然覺得陌生起來。眼下薛錦蓉傷心欲絕,可她卻還有事情要做完!想到此處,薛錦繡譏諷的笑了笑,別人的親娘都死了,她不去安慰,還在這裡算計,真是個狼心狗肺的女人!

  「啪!」的一聲,連翹嚇了一跳,小聲嘀咕道:「小姐怎麼了,不高興也別拿梳子撒氣啊。」

  瓊枝立刻拍了她一下:「別說話!」

  薛錦繡起了身,理了理衣物,說道:「走吧,別誤了給阿娘請安的時辰。」

  方氏那裡也是一片愁雲。秦氏走了,可府裡的日子還要過,閔氏也不知是怎麼了,之前明明那般爭強好勝,如今大好機會,她居然稱病不出!自秦氏被送走後,她就病了,一直養在自己的屋子裡,將府裡的事全部推到了二房頭上。

  方氏正發愁,見著女兒們來請安,心中才稍稍舒暢些。薛錦繡斟酌了一下詞句,小心試探道:「女兒來的時候遇著盛哥兒了。」

  方氏微怔,秦氏一事後,她最擔心的就是盛哥兒,雖然養在二房這麼多年了,但那到底……到底還是大房的兒子。還以為薛錦繡要說什麼要緊之事,誰料她轉眼笑道:「盛哥兒也是到了開蒙的年紀了,是不是要去請先生了呢?」

  方氏頓時鬆口氣,連聲道:「這幾日將我忙的,竟把這事兒給忘了!是啊,盛哥兒也五歲了,前來囫圇著教也就罷了,如今是該請先生了!」只是盛哥兒請先生的事倒是提醒了她。薛氏的庶出子嗣,男子都是入了族學後上族譜,畢竟不是所有的當家主母都能容得下庶子的。若庶子在學堂裡不出息,便可有了藉口,不讓他們入譜,不在譜內自然日後分家產時也就會少了許多!

  薛錦繡見方氏若有所思的模樣,便知道她的目的已達到。如今秦氏不在,薛大爺無心後宅,一個周姨娘不足為慮,加之孔氏也沒有精力管後宅之事了,如今是過繼盛哥兒的好時候!

  方氏對子嗣問題何其敏感,很快便想到了這一層,當晚便與薛永年商量起來。這幾年來,方氏一直不再開懷,她也想著再為薛永年納一房小妾,可薛永年卻沒這方面的打算。只對她說:「子嗣一事都是天注定的,縱然沒有兒子,或許咱們可以給丫頭招個婿?」

  方氏略略遲疑,招婿一事她不是沒有想過。不過這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眼下能夠過繼一個兒子來,對二房只有好處。更何況是從小養大的盛哥兒,方氏早就將他當做親生子了。想通了這一關節,方氏立刻去了福壽堂,剛進了孔氏的屋子,就被一陣熏天的藥味給嗆著了。原本還身體健朗的孔氏如今雙頰竟然都消瘦的凹了進去。

  現代總有人,若是患了癌症,如果你告訴了他,說不定他立刻就死了,如果你瞞住了,說不定由於他不知道沒心理負擔,反而活動長久。孔氏正是如此,若不知道自己曾吸食過毒香,活的還挺健康,如今知道了,那毒香的陰雲一直壓在心頭,讓她喘不過氣。

  方氏低聲將自己的來意說明了。孔氏費力的睜開渾濁的眼,仔細看著她,好像要將她的身上看穿一個洞來:「我老了,管不了了。既然那盛哥兒一直都是養在你跟前的,過繼給二房也說得過去。若是你大哥同意,那就開宗祠入族譜吧,咳咳咳咳……」

  薛家大爺自然沒什麼好反對的,他不缺兒子,對盛哥兒也沒多少父子之情。薛永年與他略說幾句,便同意了。方氏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下,薛錦繡也有了功夫去看望薛錦蓉。

  不過只是數日不見,薛錦蓉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江姨娘留下的遺物發呆。薛錦繡歎了口氣,在屋裡轉了一圈。只聽身後之人悠悠道:「那是她最喜歡的梳妝台,沉香木做的,她說東西放在上面,久了,就會有香味了。」

  薛錦繡嗯了聲,伸手摸著檯面,上面一塵不染,想來縱然是人走了,薛錦蓉還是讓人勤來打掃,宛如江姨娘還在。薛錦繡覺得眼睛有點疼,她不會安慰人,這種事縱然旁人再怎麼安慰想來也是無濟於事。她靜靜坐了下來,看著梳妝台上依舊擺放整齊的精緻盒子,隨手拿了一樣出來,只覺得這盒子輕的有些異樣,不像是裝胭脂水粉的。回頭薛錦蓉並未注意她,便立刻將蓋子打開一看,愣住——怎麼會是……一枚銅錢?!

  薛錦繡不可思議地拿著那枚銅錢看了又看,並未發現什麼特殊之處。只好起身拿去問薛錦蓉:「姨娘她怎麼會將一枚銅錢放在這麼精緻的盒子裡,可有什麼來頭?」

  薛錦蓉緩緩搖頭:「從沒見過。」

  薛錦繡沉默了,正欲問些什麼,突然守在門外的瓊枝走了進來,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薛錦繡臉色大變!立刻道:「阿蓉,你多保重,我下次再來看你!這枚銅錢……這個銅錢我先拿去行嗎?」

  見薛錦蓉點了頭,薛錦繡立刻衝了出去。拉著瓊枝語氣急促道:「羅姨娘發的什麼瘋,怎麼敢這樣誣陷阿娘!阿娘現在沒事吧!」

  「夫人沒事,只是蘭姐兒在旁邊哭的不行。您是知道的,蘭姐兒一向身子弱,萬一出了什麼好歹……大夫人的事才剛過不久。」

  薛錦繡臉唰的黑了一下來!前幾日她還在看大房的好戲,沒想到這麼快她們二房也起了火!羅姨娘是吃錯藥了嗎,竟然敢說二房子嗣單薄,全因方氏從中作梗!這個女人,她想讓方氏也送到薛家老宅去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34 AM


第八十二章:真假

  薛錦繡怒氣騰騰回到二房院中,便看見主屋外已經守了好幾個婆子,看樣子羅姨娘正在裡面鬧,方氏卻不欲讓過多人知道,特意派人守在門口。

  周圍好有些丫鬟衝著那些婆子嘀咕什麼,見著薛錦繡來了,連忙又都低下頭,各自做各自手上活去了。薛錦繡微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二爺,二爺您要相信妾身啊。這些年妾身守著蘭姐兒過日子,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妾身沒有理由要害夫人的呀!而且大夫也說了,蘭姐兒身子弱,是從胎裡帶出來的毛病,當初妾身有了身孕,二爺您在外辦貨,的的確確是夫人照顧的妾身,妾身懷著蘭姐兒的時候身強體壯,怎麼會讓蘭姐兒從胎裡帶出如此弱症呢!二爺,蘭姐兒雖說是個庶出,但從小也是不爭不鬧的性子,更不像大房那幾個姑娘與自家姐妹有什麼口角之爭。多少次蘭姐兒夜裡發著燒,身子燒的滾燙,妾身一宿一宿的照顧她,就怕落得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多年來,妾身的一言一行二爺您也是看在眼裡,妾身一直將蘭姐兒當做眼珠子似的疼,若無意外,怎麼會讓蘭姐兒從胎裡帶出弱症呢!!」

  「你……你自己生的女兒身子弱,怎的賴在我頭上!」方氏氣的手抖,轉過頭看著薛永年,奈何薛永年沒什麼表情,完全猜不出他心中到底想的是什麼。

  薛錦顏此時也在屋裡,不由道:「姨娘,你口口聲聲說阿娘陷害你,你可有什麼證據?」

  羅姨娘冷笑了一聲:「證據?!你阿蘭妹妹如今這幅身子就是證據!我辛苦懷胎十月,難道是為了身一個胎裡弱症的娃娃嗎?當娘的那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的。當初二爺不在府裡,這二房裡上上下下一幹事宜,那一項不是夫人在打理?!」

  雙方正爭辯著,薛錦蘭幽幽道:「姨娘,你這是何苦呢。我的這幅身子……咳咳,我自己知道,不過是用藥吊了這麼多年。今日你說了這些話,若哪一天我走了,你的日子……咳咳咳咳,又要怎麼過啊!」

  羅姨娘一聽,眼淚立刻就下了來,抱著薛錦蘭哭的肝腸寸斷:「我的兒,我的兒你的命怎麼就這麼苦!還沒出生就被人給算計了,也是姨娘傻,當初竟沒多長幾個心眼子,若是能看看那些送來的吃食,或許,或許……我的兒啊……」

  方氏閉了眼:「二爺,羅姨娘是我身邊的丫鬟,當初我將她給了二爺您就是為了咱們二房的子嗣著想。這些年,為了子嗣一事,我如何行事的二爺您心中也有一桿秤。」

  「夫人,您這話說的!當初我懷蘭姐兒的時候是多少年前,那時您能料到如今二爺膝下單薄嗎?!報應啊……這都是報應!」羅姨娘跪在地上,滿臉淚水地仰望著薛永年,「二爺,今兒我說了這些話,就知道夫人是容不下我了。我……」

  「攔住她!」

  薛錦繡眼疾手快,立刻命人將羅姨娘給牢牢主抓。

  「怎麼,姨娘也想效仿一下江氏?」薛錦繡看了半天,終於是忍不住開了口。

  羅姨娘掙扎了幾下,見掙脫無望,朝著薛永年大聲嚷道:「二爺!!妾身只是想替蘭姐兒討回一個公道呀!!!」

  薛永年終於開口道:「將當年伺候過羅姨娘身孕的人都帶到這裡來,一一問話!」

  薛錦繡一雙眼睛一直盯在羅姨娘身上,誰料這羅姨娘竟然一點都不怵,明光坦蕩的看著她,看的薛錦繡自己心底也有些發虛——難道真的是方氏所為?

  羅姨娘說的不無道理,當年她懷薛錦蘭的時候方氏還年輕,哪裡會想到自己今後生不出兒子呢!那時候為了地方庶子降生,暗中玩弄手段也未嘗可知。

  由於是薛永年的命令,當初伺候過羅姨娘還留在府裡的幾個婆子和丫鬟都被叫了進來。為了防止串供,還特意是派不同的人分不同的時候依次帶的進來。

  「回老爺的話,當初夫人命奴婢去伺候羅姨娘,那時候羅姨娘的確是身子健朗,只是後來害喜害得厲害。夫人便請了大夫來,調養了一段時日後羅姨娘的身子也就漸漸好了。」

  「這……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老奴老了記不得太清楚,不過那個時候羅姨娘沒病沒災的,壞相破好。哦對了,當時二爺您在外面,羅姨娘還說要給您做雙襪子。這件事老奴記得特別深,哪有懷著身孕的人還能動剪子呢!為此,老奴還勸過姨娘呢。不過現在想想,若是那懷孕之人沒什麼精力,哪裡還會想著做襪子呢?想來當年姨娘的身子應該是康健的。」

  「奴婢還記得姨娘生蘭姐兒的時候是難產,當時生的時候覺得都活不過來了。不過好在蘭姐兒福大命大,如今倒也平安過了這麼多年。只是當初大夫也說,羅姨娘懷蘭姐兒的時候養的極好,不知為何竟然就難產了。」

  ……

  薛永年緩緩閉上了眼,方氏癱坐在椅子上,不知要如何去解釋。就連一向淡然的薛錦顏聽到這些證詞後,也是一臉的惶恐。難道,難道……不,不可能!她的母親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

  拉著羅姨娘的婆子們也不由鬆了手,互相望著,面面相覷。

  「二爺……現在您可以信妾身了嗎?」羅姨娘顫顫巍巍地走到薛永年身邊,「蘭姐兒也是妾身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啊!夫人,您也是做母親的,為何如此狠心!您若是不喜歡妾身,多少的責罰都沖妾身來好了!可憐我的蘭姐兒,這麼多年來,那喝藥喝的除了苦味什麼都嘗不出來了。看著顏姐兒繡姐兒能在花園子玩,她卻只能躺在床上,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熬啊熬……夫人,蘭姐兒她何其無辜啊!!」

  「阿蘭姐姐身子不好,難道姨娘身子也不好了嗎?怎麼如此胡言亂語!」沉默多時的薛錦繡終於吼了一句。

  羅姨娘立刻就要嚷起來,薛錦繡卻走開了,遞了一杯熱茶給方氏:「阿娘喝茶,莫要與納糊塗人氣壞了身子!」

  方氏不明所以地看著她,薛錦繡笑了笑,轉過身對著薛永年道:「爹爹,羅姨娘的話乍聽之下的確有理,可細細一品,卻是破綻百出!」

  薛永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

  「是。」薛錦繡點了頭,「羅姨娘說得輕巧,幾句話就給阿娘安上了謀害子嗣的重罪。可方纔那幾個下人的供詞只能說:羅姨娘在有了身孕時身強體健,不知為何後來生的阿蘭姐姐竟然胎裡帶出的弱症,肯定是有人在姨娘懷孕時動了手腳!」說著,薛錦繡閉了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恕阿繡說一句不中聽的,姨娘為何能如此肯定這個「有人陷害」就一定是我阿娘呢?世上多小人,縱然是咱們府中也從不缺明爭暗鬥之輩,若是姨娘因得罪了某個小人,那小人想要借刀殺人,接機嫁禍到我阿娘身上也未曾可知!更何況,當初姨娘懷孕後爹爹出門在外,府裡多少雙眼睛都看著阿娘,若是誰對姨娘做了什麼手腳,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阿娘。姨娘覺得,一個存心要害你的人,為讓自己這麼容易就被人猜到嗎?」

  「你……」羅姨娘氣的說不出話來,薛錦蘭咳嗽了好一陣,說道:「阿繡妹妹真是好口齒。」

  薛錦繡不欲與她糾纏,繼續對羅姨娘道:「既然姨娘懷疑是我阿娘動的手腳,方才只聽了姨娘身邊人的供詞未免太過偏頗了,不如咱們再看看其他證據。」

  「呵,還有什麼證據,難道一個人害完人後,還會降證據留下來嗎?」羅姨娘氣笑了。

  薛錦繡也不惱:「是啊,還有什麼證據,難道一個人害完人後,還會將她身邊伺候的人留在府裡這多年,就為了等著今天說那番話?!」

  一番話後,屋裡眾人又開始疑惑起來。方氏微微鬆口氣,她是當局者迷,幸虧還有阿繡,還能冷眼瞧出這麼多的問題。

  薛錦繡又對薛永年道:「這幾日爹爹總是讓我看賬本,我想著……其實姨娘這件事,應該也能從賬本上查出一些端倪來。」

  薛永年倒是來了興趣,他從未想過後宅之事也可以同自己做買賣一樣來查,立刻問道:「如何做?」

  「不難。將當年羅姨娘懷孕時咱們院的開銷支出的賬本找出,看看裡面為了羅姨娘到底開銷了哪些東西。若是有什麼對胎兒有影響的食物或者藥物,雖然不至於在賬上記載,但既然有,定然會有銀錢上的支出。最後將那一年的總賬相對,以及小廚房裡的賬本支出一起核對,總會找到一些端倪的。總不能只聽了幾個下人的一面之詞,就定罪吧。」

  薛錦繡敢說這話,正是因為她跟在薛永年身邊學做買賣已經兩三年了,這幾年她看著賬本,發現古人還是淳樸些,又或是說古人在做假賬上的思路還沒有多少新招,正如考試作弊一樣,都是與時俱進的。所以對於這個時代的賬本,若是上面有什麼作假的跡象,薛錦繡自認她還是能看出一二的!當然,所有的一切都基於她相信方氏!

  羅姨娘雖然想說那賬本也可能作假,可是對上薛永年的眼睛,頓時閉上了嘴。是啊,她的夫君可是薛家二爺,掌著薛府南來北往的生意命脈,對於銀錢賬務之事怕是早已熟悉的融到骨頭裡了,在他面前,是做不得半分虛假!

  不過十幾年前的賬本也不是那麼容易找到,一直到了晚上,才好不容易找了一部分,雖不齊全,但也差不多了。

  薛永年親自查賬,發現各項支出均是正常。薛錦繡也沒有看出任何問題,對著方氏和薛錦顏笑了笑,二人的心漸漸安了下去。

  正當薛永年想將賬本送走時,薛錦繡眼尖的發現某月裡羅姨娘的月錢突然增多了二十兩!頓時道:「這月裡姨娘買了什麼,開銷如此之大?」

  羅姨娘不以為然:「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哪裡還記得!」

  薛錦繡又拿了小廚房的賬本一一比對,此時夜近深夜,卻沒有人有心思睡覺。薛錦繡看得無比認真,燭火照的她的臉忽明忽暗,看起來高深莫測。

  終於,薛錦繡放下了紙筆,面無表情地起了身,說道:「這賬爹爹也查過了,並無異常。我想,姨娘怕是被什麼小人騙了,所以才對阿娘說那些胡話!」

  羅姨娘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又望著薛永年,薛永年的臉上已沒有了猶豫之色,心中只是開始思考他們二房到底是得罪了誰,才會讓人盯上,而且第一個便是二房的主母!後院不寧,關乎著家族名譽,這可是件大事啊!

  羅姨娘覺得自己有些懵了,不可能呀,她的蘭兒明明就是方氏陷害的!明明就是啊!薛錦繡見她那副蠢樣,不由道:「姨娘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誰跟你說的,你早上說的那些話,真的是你自己想的嗎?」

  羅姨娘茫然地看著她:「那些話……」那些話的確是她的心裡話,可是她為何就說了出來?這段日子府裡因為大夫人的事,不少人都在說大夫人苛待庶子庶女,於是她就開始懷疑了……

  一場本該轟轟烈烈的鬧劇,最後竟不了了之的收場。羅姨娘被帶回了自己的院子,為了防止她再說胡話,薛永年特意讓人好生看住她,至於薛錦蘭,著實受了不少刺激,立刻讓大夫時刻看著,免得身子又出什麼毛病。

  夜深了,薛錦繡她們也不能在主屋裡多打擾,便都往自己的院子而去。今夜天上的星星倒是許多,雖是秋天,但草叢裡還是依稀能聽到蟲鳴。薛錦繡正想著心事,突然聽到薛錦顏喊她,不由亭下腳步。

  薛錦顏走近,低聲道:「方纔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薛錦繡一愣:「姐姐你說什麼?」

  薛錦顏蹙了眉:「你還想騙我嗎?你肯定是從羅氏的賬上查出什麼問題了,對不對?!」

  薛錦繡不得不承認她姐姐的眼睛真毒!雖說他倆不是雙生子,但有時候薛錦繡還是很鬱悶,因為薛錦顏猜她的心思總是十有九准。歎了口氣,點頭道:「嗯,我瞧了賬上的開支,那一月羅姨娘自己的月錢多了近二十兩,當月她的補藥也多了一些。只可惜……賬上並沒有記載到底是那幾味藥。不過我總覺得……」

  薛錦顏是個聰明人,立刻就抓住了重點,不過如果這個猜測屬實,那就太令人驚訝了!「你是說……其實,阿蘭得病是羅氏她……」

  薛錦繡立刻摀住了她的嘴:「十幾年前的事,誰能說得清呢。沒查清楚以前,不可妄下定奪!」

  薛錦顏輕輕點了頭。姐妹倆一路走著,薛錦繡又道:「我總覺得這件事頗為蹊蹺,不對,從江氏開始就有些不對勁了。」

  薛錦顏也覺得心裡沉甸甸的:「阿繡,阿娘絕對不會像大伯母那樣的!我們要信阿娘。」

  薛錦繡歎了口氣:「可是……人言可畏啊。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在人的心裡生根發芽。大伯母投毒,老夫人只是聽了江氏的一面之詞,就定下來了,不過是看著江氏以死明志而已。不過若喚作是我,一個人能用自己的命去證明什麼,我想我也會相信吧。」

  「你是說,大伯母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薛錦繡搖搖頭:「不知道……只是,先是大伯母,現在是阿娘,阿姐你說下一個,會不會是三嬸嬸?」

  「啊?!」薛錦顏驚的合不攏嘴,覺得四週一陣陣的冷風吹過,嘴裡喃喃道,「不會吧……」

  薛錦繡仰起頭,天上的星星真亮啊,可那些星星再如何的光亮,終究也逃不出這寒冷幽靜的黑夜。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34 AM


第八十三章:混亂

  薛錦繡覺得自己練就了一張烏鴉嘴,剛說了那句話後沒兩天,這股邪火果然就燒到了閔氏頭上!

  這幾年閔氏除了生了一對雙胞胎外又生了一個哥兒,加之性子霸道,手段老辣,除了將自己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鬟給了薛家三爺做通房後,硬是不許薛三爺再納妾!閔氏是孔氏的遠親,孔氏見她連生了三個兒子,是喜歡得不得行。對三房屋裡面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候聽到薛三爺胡來的消息還會幫著閔氏訓斥他幾句。

  「三嬸嬸不是將三叔管得挺老實麼……」在某種程度上,薛錦繡還是挺佩服閔氏的。在這樣一個時代,能活得像閔氏這般個性鮮明的女人不多。如果這位三嬸嬸不老拿他們二房當炮灰的話,薛錦繡覺得她還可能會與三嬸很談的來。

  連翹一向都是薛錦繡身邊的大嘴巴,立刻就嚷了起來:「哎喲我的小姐,您是沒看到啊,那天三爺的臉都綠了。這事說來也巧,三爺那麼精明的一個人,將咱們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瞞住了,偷偷在外面養了一個外室,竟然還是被三夫人給發現了!嘖嘖,咦,小姐,這是不是就是書裡寫的什麼高……什麼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薛錦繡揉著額頭,「連翹啊,你有空也多讀些書,又不是不認字。」

  連翹吐吐舌頭,她最討厭的就是對著那些字兒看,看得頭暈。就連認字也是被薛錦繡押著學的,不然她只要認識幾個人名兒就夠了,那裡還會費那些功夫!怕薛錦繡又押著她看書,連忙笑嘻嘻道:「嘿嘿,小姐,咱繼續說那個外室啊。三夫人也真是下得了狠手,竟然將那個女人的腿活活打斷了,還抓花了她的臉。聽那些婆子們說,那女人……哎,估計是廢了。」

  「她就是個潑婦!」薛家三爺在前屋大堂裡氣的臉成了豬肝色,身體止不住的顫,「爺們三妻四妾本就是再平常不過,你看她那樣!爺今兒不休了她,改明兒她還蹬鼻子上臉了!」

  「胡鬧!」薛家大爺終於看不過弟弟這幅模樣,「這事,的確是弟妹做得有些欠妥了,不過你——你也該好好想想自己!做什麼不好,竟然在外面偷偷養個女人,這事若是讓老夫人知道了,還不得氣的半死!你就算再惱也要先想想老夫人。」

  「老夫人?!」薛家三爺冷笑,「老夫人為何會如此病重,大哥怕是比我更明白吧。」

  「你說什麼!」薛家大爺很怒了,立刻道,「二弟,你也別乾坐著了,來勸勸三弟,別讓他做出什麼傻事!」

  薛永年倒是什麼表情,不過他靜靜道:「其實三弟所說並無道理,三弟妹這次做的的確是太過了。縱然三弟有錯在先,夫妻二人還該商量著辦,一聲不響將人打成這樣,若傳出去,說咱們薛府的女人個個霸道不堪,有損家風!」

  「二哥說得對!」薛三爺好似找到了知音一般,立刻就走到薛永年身邊,「那個女人就是霸道慣了,幸虧我去的及時,若是鬧出什麼人命,到時候還不是要麻煩大哥你去疏通!」

  薛永年又道:「只是有一點,三弟卻犯了糊塗。」

  「什麼?」薛家三爺一臉納悶。

  薛永年歎口氣,語氣頓時肅然:「你是不是將名下鋪子轉了些到那個女人名下?」

  「你——」薛家大爺頓時就嚷了起來,「你怎麼敢把我們薛家的產業給別人!!」

  「大哥這話怎麼說的,那些鋪子是我經營,我想給誰就給誰!再說了,那也不是別人,是我的女人!以我薛家財力,給她幾間鋪子讓她有個依靠,又有什麼錯!都怪那個潑婦,若不是她攔著不讓我納妾,我至於這樣嗎!」

  「好呀,原來都是我的錯,你一點也沒有!」

  說話間,門外衝進了一個人影。閔氏一身素衣,哭鬧著就走了進來,「明明是你自己不要臉,有家有室的,還學人在外面偷腥!現在,竟然連家產都要分給那個賤貨!你看你真是被她迷了心竅!」

  「你你你……你滿口胡言亂語,你看看你這德性,還有半分當家主母的樣子沒!」薛三爺也不顧什麼夫妻顏面了,指著閔氏就罵道:「哪個婦人如你這般善妒!七出之一就是妒,你信不信我真休了你!」

  「你想休我?你做夢!和離!」

  二人爭吵聲音之大,屋外的小廝們早就圍在了窗戶下偷聽,縱然薛家大爺想要壓下去,也無濟於事。眼見著這二人吵著吵著竟要打起來,薛家大爺連忙讓人將二人拉開,吼道:「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閔氏聲音輕了下去,臉上還帶著淚:「大伯,您給評評理,這麼多年我做過一件對不起薛家的事沒!我要見老夫人,若是老夫人也要讓他休我,我無話可說!否則,若是真的一拍兩散,我閔家的女兒,只有和離,沒有被休!」

  「見就見!」薛三爺也是氣的氣血上湧,兩個人正要往福壽堂裡沖,薛永年終於是看不下去了,起身道:「見老夫又有什麼用!三弟,你養的那個女人已將你送給她的鋪子轉手賣給了旁人!薛家商舖,從不外售,這一點若是老夫人知道了,你……你也這麼大的人了,真想跪到祖宗宗祠去?!」

  「什麼?!」屋裡眾人均大吃一驚!

  薛家商舖,只進不出,若要轉手賣掉,必須府裡的爺們都同意才可!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誰都不可更改!

  「二,二哥,你沒騙我?!」

  薛永年怒其不爭地看著他:「我騙你作甚!她留下的那些房契文書皆是偽造的!哎……糊塗啊,糊塗!」

  薛家大爺也渾身打了個機靈。他是長房,若無意外以後也會是薛氏一族的族長,若是在他手裡出了這種事,那可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立刻瞪了那二人一眼,立刻道:「如今要緊的事是要將鋪子在買回來,其他的,都往後放放!」

  於是薛錦繡就看見她爹身邊的小廝急匆匆的回到二院傳話,說這幾日薛永年都不回來用飯了。「看來真的出事了呢。」薛錦繡喃喃道。

  「爹爹……要去管三叔家務事?」薛錦顏有點難以接受。

  薛錦繡喝了口茶:「肯定不止家務事這麼簡單!」

  正說著話,瓊枝走了來,低聲對著薛錦繡說了兩句,薛錦繡一驚,思及薛錦顏也在跟前,趕緊扭正了表情:「阿姐,我院裡有點事,先回去了。」

  薛錦繡努力讓自己的臉不要走形,還好薛錦顏也沒有留她,薛錦繡幾乎是用跑的回了屋子,立刻命人關上門,瓊枝連忙將信給了她。薛錦繡閉著眼,道了好幾句佛祖保佑,這才將信拆開——

  安哥兒的信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明瞭。連翻頁都不用,全文三行字,第一行表示香料已收到,第二行表示銀錢已經悉數付出,第三行……

  「他要來長陵?!」薛錦繡嘴巴張的頓時能塞下一個雞蛋!

  難道是因為她沒有給他內部優惠價,所以這男人要帶著大軍殺到長陵?!薛錦繡頓時被自己的想法給囧到了……

  可是——「他來長陵做什麼?!不是說要去鎮壓那些流民嗎,長陵又沒有!」薛錦繡腦中亂糟糟的,「到底是他一個人來,還是……」薛錦繡拿不準了,又將信仔細看了三遍,薛錦繡恨不得罵一聲——靠,多寫幾個字你會死麼會死麼會死麼!那個姓馮的會不會來?還有俞淑君……

  瓊枝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小姐……那個……俞公子真的要來了?」

  薛錦繡趴在桌上,覺得自己是一腦袋的包:「嗯,是要來了。不過他來做什麼?建立長期戰略合作夥伴關係?薛家商號為佑威軍指定贊助商?」

  瓊枝的眼睛徹底成了蚊香狀——小姐說的話,她怎麼一句也聽不懂了?!

  因著這封信,薛錦繡渾渾噩噩過了一天,完全不明白俞瑞安那小子的來意。乾脆第二日一早就去了天香香料鋪子,哪成想剛出門,局看見方氏身邊的趙媽媽急急忙忙地從外面回來,神色匆匆,連薛錦繡也沒有注意到,便走開了。

  自上次羅姨娘的事後,方氏認真查了當初羅姨娘懷孕前後的事情。終於她也注意到了其中某月的銀錢開支有些貓膩,只是事情太過久遠,想要查清楚羅姨娘懷孕到底有沒有人動手腳實在是太難。不過方氏敏銳的發現,當初伺候羅姨娘的丫鬟中,其中一個,被羅姨娘自己以伺候不周為由頭打發回家了。

  「那丫頭如今嫁了人,就住在城郊鄉下。我去問了,可那丫頭嘴很緊,一點話也套不出來。」趙媽媽說道。

  「套不出來更說明有問題!」方氏冷著臉。那日羅姨娘突然鬧出這一事,真是打的她措手不及!誰會想到羅姨娘竟然讓十幾年前的舊賬算到她頭上!

  方氏想了想,道:「那丫頭既然嫁了人,你就去看看她屋裡的人,什麼公公婆婆或者直接是她男人。銀子不是問題,只要能讓她開口說話就成!另外,羅氏突然鬧了這麼一出,肯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你將她和蘭姐兒現在身邊伺候人都審一遍,問清楚,她們二人最近到底都和那些人說過話,又做過什麼事!」

  「夫人放心,這件事一定會查的水落石出!」趙媽媽拍著胸脯保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35 AM


第八十四章:分家

  薛錦繡套了馬車直接就往城中鋪子而去,路過藥房時連翹見著一個人影頗為熟悉,嘗試的喊了一聲:「衛秋?」

  薛錦繡聽言,立刻命車伕停下。果然衛秋正站在路邊,衝她行了禮:「六小姐,好巧啊。」

  薛錦繡看著她手裡的藥包,問道:「你病了?」

  衛秋笑了笑:「這些日子嗓子疼,錢大夫給我開了方子,讓我抓些吃。」

  「府裡沒藥了嗎?」薛錦繡疑惑。

  衛秋微微垂眸,頗有些尷尬,小聲道:「自從大夫人走後,我們這些原來伺候夫人的丫鬟再想去公中要些什麼,就困難多了。」

  薛錦繡了然,當即道:「以後你若缺了什麼,只管去找瓊枝。」

  衛秋連連點頭:「謝六小姐。」

  薛錦繡笑了笑,擱下了簾子,走了。

  連翹不由嘟起嘴:「連衛秋這樣的二等丫鬟都要出來買藥了,大房裡其他的丫鬟的日子恐怕是……哎!」

  不多時,便到了鋪子。薛錦繡正欲跳下馬車,突然看見不遠處幾個人圍著他們鋪子指指點點。薛錦繡停下了動作,輕聲道:「連翹,你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又想了想,乾脆讓車伕將馬車停到背街,她今兒就從小門進去好了。

  往日裡,薛錦繡仗著有薛永年的金口玉言,從來都不學那些個大家小姐從內院小門走,每次逛自家商舖都是大搖大擺的直接進大門。是以今兒韋家娘子見著薛錦繡從小門而來頗為驚訝,當即笑道:「哎喲喲,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我剛才還瞧著大門是開的呀。」

  薛錦繡苦著一張臉:「韋家娘子,你那舌頭是用毒酒泡的麼?」

  韋家娘子也不介意,引了薛錦繡去到雅間,沏了茶又上了些時令點心,這才問道:「東家這次來是要查賬還是看貨?」

  薛錦繡擺擺手:「只是悶了來看看,你自去忙吧,我若有事會吩咐連翹做得。」

  「欸,省的!」韋家娘子見她無事,也就去忙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連翹便回了。她在薛錦繡面前想來都是藏不住心思,一張小圓臉此時硬是皺成了包子樣,似有憤憤之色,「小姐,剛才店前的那些人……哎,其實也都是些無賴之輩,他們說的話你可不要生氣哦。」

  薛錦繡放下茶杯:「你先說。」

  「還不是因為大夫人的事,也不知是府裡哪個長舌頭的竟然將大夫人的事給傳了出去!雖沒有說的那般詳細,不過外人都知道大夫人衝撞了老夫人,被送到薛家老宅去了!不僅如此,還有三夫人的事,說三夫人擅妒,還說……」連翹不敢往下言,一時間頓住了。

  「說!」

  「還說薛府的當家夫人都是這種德性,更別提養出來的小姐了。肯定是各個善妒且不懂尊卑。還拿了大小姐說事,嫁去葉侯府五六年了,一個兒子也沒生出來,說薛府小姐們都是無花果……」

  「這些人沒有提到二夫人?」

  連翹搖搖頭:「我就站在一旁聽了幾句,不敢多靠近。並沒有聽到他們說咱們夫人的事……小姐!那種閒言碎語聽多了也是污了耳朵,您千萬別生氣。」

  薛錦繡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果然,從一開始針對的就是整個薛府麼?」

  「小姐……?」連翹滿心疑惑。

  薛錦繡站起身,在屋裡慢慢踱步,臉色頗為凝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看來我和阿蓉這一次都被人給利用了!哪會有那麼巧的事,府裡剛一出事外面就傳開了!八成有人借了我們的手扳倒大夫人,又由大夫人的事將火燒到二房和三房。只是後來羅姨娘被禁了足,她身邊的伺候的人都被監視了起來,所以關於咱們二房的消息就沒有傳出去。而三嬸則是鬧的太大了,與大夫人的事一樣掩蓋不了,所以又被人傳了出去!如今薛府的夫人們名聲皆受損,接下來就是薛府的小姐和公子們了……」

  「怎麼會!!」連翹大吃一驚,突然覺得四週一陣陣的冷風吹來,吹得她毛骨悚然,「到底是誰在害薛府?難道咱們府得罪了什麼人?」

  「如果有人要報復薛府,為什麼出事的都是府裡的女人呢?如果要動搖整個薛府的根基,目標放在大伯爹爹和三叔身上不是更好?只要大伯的官職有了閃失,爹爹的生意出了岔子,整個薛府就會樹倒猢猻散了。」

  連翹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夠用:「小姐,您到底想要說什麼?連翹一直都笨,您別賣關子了。」

  薛錦繡沒說話,她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要緊的事。如今所有的事都是源於秦氏,因為秦氏的倒下,讓薛府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可是扳倒秦氏,是她和薛錦蓉一手策劃的,只有那個有毒的香料,還有江姨娘是意料之外的!

  如果解不開江姨娘身上的謎團,怕是以後他們還要繼續被那個藏在暗處的人不斷暗算。

  「回府!」她要去找薛錦蓉,關於江姨娘的事沒有人比薛錦蓉更加清楚!

  「小姐,咱們才剛出來,您來鋪子……就是為了喫茶?」

  薛錦繡愣了一下,猛地拍了拍腦袋:「差點忘了!你去將韋家娘子喊來,我有事吩咐!」

  「欸!」連翹立刻去了院中。不多時,韋家娘子來了,薛錦繡連忙道:「這幾日如果有從涼州來的人到咱們鋪子裡,你務必將人留下,另派人去府裡通知我!」

  韋家娘子連連點頭。薛錦繡想了下,見沒什麼事落下了,這才趕緊讓車伕趕車回府。

  誰料剛進了二房院子,院裡竟然安安靜靜,只有薛錦顏一人坐在院中涼亭裡,見到她回來,立刻起了身,臉色肅然:「你可回了,爹爹和阿娘都去了主屋,三叔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嚷著要分家!」

  「啊?!」這段日子,薛錦繡已經記不清自己都「啊」了幾次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日子過得太精彩了。「三叔……不和三嬸鬧了?」

  「哎,和三嬸也有關係!」薛錦顏蹙了眉,「還是因為三叔外面養的那個女人的事。那女人將鋪子給賣了,爹爹和大伯便要將鋪子給贖回來,誰料買鋪子的人是一個京官的家僕,特意來長陵給那京官置辦家產的。雖說我對生意上的事不是很懂,但也知道咱們家商舖的位置都極好的,那人買了鋪子哪裡肯再賣出來,縱然爹爹和大伯要以兩倍價錢購之,可別人說什麼也不賣了。」

  「那怎麼辦,依著祖宗家法,三叔這次可真要去跪宗祠了。這可真是熱鬧大發了,到時候三叔跪宗祠的時候咱們早些去,站個好點的位置,免得被人當著看不到。」

  薛錦顏見她這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又好氣又笑,輕輕拍了她一下:「阿秀,和你說正經事呢!」見薛錦繡終於收起了玩笑之意,這才道:「三叔也是,就因為這事吵著要分家。一旦分家後,他的一些鋪子就不在歸公中管,將被賣掉的鋪子歸入自己的私產裡,這樣隨他怎麼處置旁人也管不著!」

  「喲呵,三叔還會偷梁換柱了。」薛錦繡不由鼓了掌,「妙計,妙計!」

  薛錦顏:「……」

  「現在爹爹他們在主屋那裡商量分家的事?」薛錦繡問道。

  「嗯!」薛錦顏點了頭,「不過分家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成的,老夫人沒點頭,誰也分不了!」

  「老夫人……?」薛錦繡再次忍不住笑了。就老夫人現在那風燭殘年的模樣,她還有精力管府裡的事?

  薛錦繡所料不錯,孔氏躺在床上聽著三個兒子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她甚是頭疼。猛地咳嗽了好幾聲,驚得方氏閔氏立刻起了身伺候她喝藥,吐痰。

  孔氏那口氣順了,終於道:「你們……要分家?」不等回話,立刻拍著床吼了起來:「我還沒死呢!!!出去,都出去!」說罷,直接遣了人將三房人都趕走了。

  閔氏看著薛三爺,冷笑道:「你倒是個孝子啊。」

  薛三爺張了張嘴,見自家大哥二哥都瞪著眼,終於什麼話也沒說,只冷哼了聲甩袖站到一旁去了。

  屋裡孔氏有氣無力地靠在床榻之上,杜媽媽見她如此,輕聲安慰道:「老夫人莫動怒,三爺怕是被那個狐狸精迷了心竅才會如此。」

  「咳咳咳咳……」孔氏又是一陣猛咳,杜媽媽連忙拿了痰盂過來,只見孔氏竟然吐出一口鮮血,杜媽媽大驚,正要去喊大夫,孔氏緩緩道:「不用了,我怕是活不了幾日了……」

  杜媽媽眼眶微紅:「老夫人!」

  孔氏擺擺手:「我雖躺在這床榻上,但府裡發生了什麼還是知道的。外面那些個閒言閒語,連我這個病的要死的老婆子都聽到了,說咱們府的當家夫人們各個都是毒蠍心腸,教出的小姐們怕也強不到那裡去。」

  「老夫人,這種胡話怎麼能當真呢!」

  孔氏閉了眼,似在自言自語:「大房和三房啊,這都是怎麼了?也許分家是對的,若是再不分,讓大房和三房連累了老二他們,阿顏還沒出嫁呢,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流言蜚語!咳咳咳咳……」

  杜媽媽偷偷摸了下淚,只聽得孔氏突然道:「快讓顏丫頭過來!」杜媽媽不解,卻見孔氏一臉焦急,連忙應了聲,將薛錦顏帶來了。

  薛錦顏疑惑不已,分家大事她是插不上嘴的,又看見爹爹和阿娘他們都站在屋外,老夫人就見她一個人,薛錦顏越發困惑了。心中頗為些忐忑,跟著杜媽媽進了屋,如往常一樣朝著孔氏請了安,便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孔氏看著她,蒼白的臉上突然多出了一絲神采,將她拉到了身邊,「不知不覺顏丫頭已經長這麼大了。過了今年,你也十八了。」

  薛錦顏心頭一緊——又是要談她的婚事嗎?

  不料孔氏卻道:「丫頭啊,你與祖母說實話,當初祖母將你與江府議親時,你是不是很恨祖母啊?」

  薛錦顏垂著頭,不知該如何回話。恨?她早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恨,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那麼長的後半生就這樣被人給決定了。

  孔氏見她不說話,心中了然:「在你看來,祖母只是看中對方的門第,那江樓月只是個紈褲公子罷了。可你知道嗎,那江家人口簡單,江樓月除了一個兄長外,再無其他兄弟姐妹。日後分家,江家有一半都是他的!況且他兄長為京官,日後縱然江大人去了,他也會幫著弟弟一把。你不喜江樓月屋裡人多,可這世上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江夫人雖然疼兒子,但也知道分寸,江樓月屋裡人再多,也不敢讓她們生出一個庶子庶女出來。將男人拴在屋裡,總比他們在外面養個女人要強啊,至少那些個通房姨娘的賣身契也是拿捏在主子手裡的。何況我瞧著那個江樓月,也不是個狠心腸的人,若當初你嫁給他,他定然也會好好待你。人啊,哪有十全十美的,又要高的門第,又想活的自在,還想著自己的男人只疼一個人,呵……太過貪心,到最後就是什麼也得不到。」

  「祖母……」良久,薛錦顏終於喚了一聲。

  孔氏撫著她的手:「只是祖母還是錯了,想著你一向都是最乖巧的一個,便沒有先問問你的意思。你是祖母最疼愛的孫女,祖母對不住你!」

  「祖母!您別說了,您要好好養病,肯定能好起來的!」薛錦顏跪在榻前,心中的不滿漸漸消了,此時腦中浮現的都是孔氏對她的好。因為孔氏的默許,所以連薛錦瑜有時候都要讓著她,因為孔氏,所以她想要什麼,公中從來都不敢怠慢……

  「咳咳咳咳……」孔氏深深呼口氣,「祖母活不久了,祖母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是祖母放心不下你,祖母還沒見著你出嫁呢。你母親素來軟弱,她會為你尋一個人口簡單的人家,可是那種人家,如何配得上你呢!到時候你與阿瑜相處……她若是拿身份壓你,該如何是好?」

  薛錦顏早已哭不出聲。她一直以為孔氏為了薛府,不顧他人的感受,只需要對方門第高即可。可她卻忘了,她也姓薛,她的婚事理應是要參進薛府的利益的。薛錦顏心中頓時複雜無比,此刻除了哭泣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孔氏撫著她的頭,柔聲道:「祖母老了,管不了許多事了。但至少還有一件事能做。」說著,從枕下拿出了一個錦盒,「還好,你的嫁妝是早早就備下了,這幾年又添了些,想來無論你嫁於何處,都能過得很好。」

  薛錦顏卻不肯接過,一直哭喊著「祖母」。

  孔氏見她如此,喚了杜媽媽將她拉起來,笑道:「傻丫頭,哭什麼!」說罷,便讓杜媽媽將屋外的人請進來。

  孔氏看著下面站了一圈的兒子媳婦兒們,眼中一片漠然:「既然要分家,那便分吧,你們理個章程出來,商量好了,再來回我就是。」

  眾人大為詫異——方纔還不肯,這下怎麼……?又朝著薛錦顏看去,眼神裡頗為複雜。孔氏不欲多言,交代了些分家的事便讓他們都退下了。

  杜媽媽扶著她,將藥端來,嘴裡說道:「老夫人一片良苦用心,顏姐兒想來都明白了。只是老奴多一句嘴,這麼早將那些東西給顏姐兒,會不會讓其他人覺得……」

  「覺得什麼?」孔氏冷笑,「她是二房的嫡出長女,旁人怎麼比的。」

  「話是如此,可……顏姐兒還有個嫡親的妹妹,老夫人,畢竟繡姐兒也是嫡出啊。」

  孔氏微楞,眼前浮現了那個與薛錦顏模樣差不多,可神態卻大為迥異的姑娘。杜媽媽見孔氏略微走神,將藥撤了,輕聲道:「老夫人?」

  孔氏閉了眼,又躺了下去。杜媽媽見她累了,也不再多打擾,蓋好了被子,便安靜候在了一側。不知過了多久,孔氏微微睜眼,嘴裡喃喃道:「那丫頭的心太大了。」

  「老夫人,您……說什麼?」

  孔氏卻不再多言。她的這些孫女,只有阿顏才有古之淑女的風采,縱然是比京城裡那些百年世家女,也不輸半分。只是她的那個妹妹,呵,能哄的老二為她開一個鋪子,不簡單啊!只是心太大了,若能安分守己些倒還好,只怕那丫頭將命給折進去還不自知。罷罷罷,她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多久?再去管這些又有何用!孔氏閉了眼,只覺得這一覺睡得無比酣暢。

  薛家分家一事進行的無比順暢,主要是由於薛永年的讓步,為了能讓薛家三爺不鬧,特意將自己分內的割了好幾處地段好的鋪子給他。薛家大爺看不過去,不過也沒說什麼,老二一直都是個好老人,能讓老三不鬧,這樣做也挺好。

  到了晚上,薛錦繡賴在薛永年書房裡一同看著賬本,嘴裡還不住的嚷道:「爹爹,這下咱們真是發財咯發財咯。」

  薛永年笑了笑,「真不知你是學的哪個,這般的財迷。」

  「虎父無犬女,爹爹你說我是學的哪個呢?」薛錦繡笑嘻嘻地說著,又繼續扒拉著手裡的算盤,計算著他們二房到底擁有多少家財。

  大伯和三叔就是兩頭豬!薛錦繡越算越佩服她的便宜爹了,就差冒出兩個星星眼,跪倒在薛永年的腿下頂禮膜拜。薛永年將金銀器物的鋪子大部分都讓給了薛家三爺,這些鋪子頗為賺錢,外人看起來都道是薛家三爺賺了。可薛錦繡她是誰啊,她是薛永年身邊的小秘書,薛永年早在六七年前就將自己名下的生意不斷往涼州與南邊轉了,涼州是佑威軍的駐地,在哪裡米糧才是頭號買賣。至於南邊,薛永年更是早就拿了自己的私房錢在那邊置下了鋪子,而薛永年私下的這些動作薛府全然不知。那裡像她三叔,在外面養個女人,就被發現了!哎……

  思及此處,薛錦繡猛地打了一個機靈。薛永年見她愣住了,不由道:「怎麼了?累了就早些回去睡。」

  「啊……沒,就是……餓了。」薛錦繡突然有些結巴。

  說句心裡話,她三叔不傻,那女人也養了幾年了,怎麼就在這個檔口被發現了呢?而她爹,私下裡置辦私產,轉移銀錢這樣的動作都沒有被發現……

  「讓廚房煮些粥吧,你不是最愛吃蟹肉粥嗎?」薛永年說著,便喚了丫鬟吩咐廚房做去,又對薛錦繡道:「吃了粥就去睡覺,明日起晚了,你阿娘若是說你,我可不幫你啊。」

  薛錦繡連連點頭,清算家財的心思早就散的一乾二淨。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40 AM


第八十五章:出府


  由於分家分的突然和迅速,二房和三房人還沒有找到新的住處,是以眾人還在暫住在薛家大宅裡,只是各院及共中的賬冊算的更清些。薛錦繡自那日在薛永年書房裡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天後,心神不安了好幾天。

  ——難道這一切都是她那便宜爹做得?

  可江姨娘的死要怎麼解釋?

  薛錦繡越想越心亂,加之秋來乾燥,竟然急的牙疼上火了。瓊枝見狀,連續給她泡了好幾天的菊花茶,薛錦繡喝的愁眉苦臉的:「一點效都沒有,還是讓錢大夫來開藥好了。」

  「藥可不能亂吃。」瓊枝又拿了一壺剛泡好的過來,「小姐,您少操些心那火自然就消下去啦。」

  薛錦繡仰天長嘯:「我不要再喝啦!走,去廚房煮些藥。唔……順便讓連翹做些糕點來吃吃。」說罷,便立刻穿戴好了往廚房而去。

  瓊枝跟在她後面,不住道:「小姐,您就好好待在屋裡吧,那廚房裡油煙重將您熏著怎麼好!」可薛錦繡腳步不停,瓊枝知道她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只好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此時正是晌午,大家都在午睡,也有薛錦繡這個腦子裡裝了一堆亂七八糟煩心事的人睡不著。廚房周圍很安靜,連翹打著哈欠:「小姐,您想吃點心奴婢下午來做好不好,現在真的……好睏啊……」

  薛錦繡斜眼看她:「昨兒你不是睡得挺早麼?」

  「哪有啊!本來是要睡得,可最近不是發了月錢麼,於是大家就湊到一起……」

  「嗯?」薛錦繡賤賤地笑了一下,連翹發現自己說漏得嘴,驚得瞌睡都沒了。薛錦繡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拍拍她的肩:「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別玩過頭就行了。」

  連翹捂著嘴——哎,她這大嘴巴!

  瓊枝見她這樣,不由輕輕笑了起來。三人正說著話,突然聽到廚房裡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薛錦繡腳下一滯,微微側頭靠近了些,低聲道:「是大夫人身邊孫媽媽!她怎麼會來廚房?」

  連翹瓊枝立刻圍了過來,薛錦繡看了看四周,指著一處地方低聲道:「去那邊窗戶下。別讓發現了。」

  三人貓著腰頓時繞到了廚房側面的窗戶下。連翹好奇,正打算抬起頭往裡瞧,突然聽到了裡面的聲音,「藥好了,你快喝吧。」嚇得她又躲了下去。

  「藥?你?裡面還有一人?」薛錦繡問道。

  連翹苦著臉搖頭:「沒看清。」

  薛錦繡歎口氣,乾脆自己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往裡瞧去。屋裡昏暗,但還是能看到兩個人側身站著,一個是孫媽媽,另一人被柱子擋住了看得不甚清楚。

  「喝了就將這些藥渣都倒了,別讓人發現。你放心,大夫人向來說話算話,如今不過是被那個姓江的賤人給暗算了,但大夫人到底還是咱們大房的當家夫人,有哥兒有姐兒的,等過了這段日子,大公子向大爺求求情,夫人就會回來的,到時候你就升為一等丫鬟。」

  「一等丫鬟?」薛錦繡心中暗道,莫非喝藥的人是……

  「媽媽何必這麼說,大夫人一直對我極好。我做這些事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更何況這藥精貴,一般人還喝不了呢。」

  「是衛秋!!!」屋外窗戶下三個人一起低聲喊了出來。驚得三個姑娘立刻又縮了回去,互相摀住了嘴巴。過了會兒,見裡面的人並未發現,這才又冒頭,可是屋裡已經空無一人,薛錦繡疑惑地看了半響,這才道:「走了?」

  連翹愣愣地點頭:「好像……剛才是聽到離開的腳步聲了。」

  「快!去找那個藥渣!」薛錦繡拔腿就走。三人一起進了屋,在周圍找了好一圈,可惜連藥渣的影子都沒看到。

  連翹失望道:「莫不是被衛秋帶走了?」

  「八成如此。不過……」瓊枝拿了一旁煮藥的器具,「這上面還有些殘渣,若拿去給錢大夫,會有用嗎?」

  「死馬當活馬醫了。」薛錦繡也不想吃什麼點心了,當初在外面藥店遇到衛秋,她說自己是買嗓子藥,怕是也有問題。這藥肯定是大有來歷,否則以衛秋的資歷,難道還讓孫媽媽來伺候她喝藥嗎?

  思及此處,便吩咐了瓊枝將藥罐裡的殘渣刮下帶去給錢大夫,又擔心衛秋她們還會回來,便立刻離開了。

  到了快用晚膳時,瓊枝回來了。

  「如何?」

  瓊枝擦了擦汗,回道:「錢大夫說這藥,這藥是催孕的藥。」

  「啊?」薛錦繡徹底懵了。

  瓊枝道:「我按照小姐您的吩咐又去了上次的那個藥店,衛秋的確買了治嗓子的藥,但裡面也混了一些催孕的藥材。夾雜在一起,若不仔細分辨,是分辨不出來的。」

  「催孕?」薛錦繡還是不能接受:「衛秋她……她還沒嫁人吧。喝這些做什麼?」

  「我聽錢大夫說,有些女子不易受孕,需要用藥來催。但這藥效極不好把握,若是藥加重了或是加少了,反而會損傷身子,所以需得先試幾次才行。」

  薛錦繡慢慢明白了:「也就是說……衛秋很有可能是在幫人試藥?」難怪孫媽媽說等秦氏回來,衛秋就會升成一等丫鬟了,合著是給大房當小白老鼠了。只是……「她這是幫誰試的藥呢?」

  這個問題屋裡沒有人能回答出來,不過薛錦繡倒是能猜到幾分:「大姐麼?」薛錦瑜自嫁入葉家後只生了兩個閨女,頭一個還夭折了,如今幾年過去,一直沒有開懷,加之與葉莫辭聚少離多,的確是該著急了。只是拿人試藥……

  「大伯母也不怕損了她閨女的陰德!」薛錦繡咬著牙,手緊緊握著。

  瓊枝和連翹兩個看著她,心裡也頗不是滋味。雖說她們當丫鬟的命如薄紙,可在二房裡過得還是挺舒心自在的,沒想到同樣是府裡有些體面的衛秋,在大房竟然……

  連翹突然想起了什麼,小聲道:「上次大姑奶奶回來時,姑奶奶身邊的大丫鬟海棠給了姑爺,抬了姨娘。那時候大家還挺羨慕海棠的,可後來聽說,海棠能抬成姨娘好像是喝了一壺紅花……那時我還不信……」

  「如今看來,這話還是有幾分憑證的。」薛錦繡冷笑,「多行不義必自斃,無論老夫人的毒是不是大伯母下的,她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也是罪有應得!」說罷,又囑咐道:「今日所發現的都是大房的事,大家知道即可,千萬不要亂說。至於衛秋……她是大房的人,攙和進了子嗣問題,想將她拉出來是不可能了。日後如果能幫她一把,就幫一把吧。」

  「嗯,如今大夫人不在府裡,大房那邊的丫鬟過得都不太好。衛秋若是缺了什麼我便送去。」瓊枝還記得薛錦繡以前的囑咐。

  見天色已晚,薛錦繡也累了,早早歇息去。本打算第二日偷個懶,誰料韋家娘子風風火火的跑來。她也知道薛府宅子裡規矩多,不能冒冒失失的見薛錦繡,只到了小門處,托了個婆子去找連翹。

  薛錦繡一聽是涼州來人,驚得差點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一不留神,整個人又倒在了床裡,撞著臉了,疼得她「嘶嘶」叫喚。只等她坐在銅鏡前一看——好嘛,上火上的腮幫子全腫了,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包子臉了!

  「小姐,您今天真的要去鋪子呀?」瓊枝替她梳著頭,一旁的連翹已經再幫他挑衣服了,「小姐兒,今兒穿哪一身?」

  薛錦繡捂著臉,含糊不清道:「誰便。(隨便)」嗚嗚嗚,好疼啊……

  終於等她收拾妥當了,去了小門處,韋家娘子見她捂著半邊臉頓時就嚷了起來:「我的老天爺,東家您這臉是怎麼了?」

  薛錦繡瞪了她一眼,牙齒疼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伸手朝著馬車比劃了一下。連翹心領神會:「韋家娘子說這麼多作甚,還不趕緊去鋪子!」

  到了鋪子,薛錦繡剛下馬車準備走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討人厭的聲音:「小阿秀,今兒你倒是起得早啊,這麼早出來逛街呀?」

  「嘶……」薛錦繡覺得牙齒更疼了。不耐煩地轉過身,江樓月見她這般模樣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起來:「哎呀呀呀,小阿秀,你這臉是怎麼了?」許是覺得自己太過幸災樂禍,連忙收斂的笑容,可嘴角還是忍不住的往上翹,「以前還擔心若你和阿顏越長越像到時候分不出來怎麼辦,現在可好了。唔,圓鼓鼓的,還是挺可愛的嘛。」

  薛錦繡捂著臉牙齒裡擠出一個字:「滾——」

  江樓月頓時哭喪著臉:「小阿秀,別這麼無情嘛。我不笑了好麼!你的臉……哎呀呀,我不說就是啦,你別這副表情嘛!看樣子是上火啊,記得熬些蓮子百合粥,好喝又有效果。」

  薛錦繡哼了聲,不欲理他,甩了袖子便走了。連翹匆匆朝著江樓月行了個禮,也連忙跟進去了。江樓月看著她的背影,無奈的歎口氣:「不識好人心呀!」

  「晦氣,今天真是晦氣!」薛錦繡心裡不住念叨。進到鋪子裡一看,哪有什麼涼州來的人,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了。韋家娘子見她心裡不痛快,連忙道:「不在大堂,我一聽說是涼州來的,就立刻往雅室裡引了。」

  薛錦繡忍著牙疼,問道:「幾個人?」

  「喲,好幾個呢!」韋家娘子腳步不停,不多時便到了鋪子裡的雅室前,這裡一向都是讓貴客小坐。

  「小姐,您是……」

  薛錦繡擺擺手:「你們在這裡候著就成。」說著,不由又嘶了一下,牙疼的厲害。雅室很大,推開門,經過一座玉石青竹的屏風,薛錦繡微微前傾往裡瞧了一眼——

  咦?怎麼只有一個人?

  薛錦繡抬眸望去,不遠處一個男子正背對著她,負手而站欣賞著牆上的聽濤圖。不待薛錦繡有何動作,那男子突然轉過身,一身墨衣,豐神如玉,除了腰間一枚玉珮再無其他飾物,只是那雙眸子,讓人不寒而慄。

  男子發現了她,正朝她看來,薛錦繡頓時打了個激靈,一句話也沒說,頭也不回的抬腿走了。屋外眾人還以為她會與裡面的人交談許多,哪裡料到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居然出來了!

  韋家娘子萬分好奇:「東家……你,你這是?」

  薛錦繡眨眨眼,突然牙齒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痛的她眼眶紅了一圈,眼淚止不住的掉了下來,真是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突然身後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那個如修羅一樣駭人的男人走了出來,除了薛錦繡,其他人不由地均後退了一步。

  只聽他喚了一聲:「阿秀?」

  「唔?」薛錦繡捂著臉,神色淒然的轉過身。

  那男子一向冰冷的表情頓時裂開了,頗為詫異:「你……怎麼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42 AM

第八十六章:安哥

  就在男子說話的那一霎,薛錦繡突然淚流滿面。——艾瑪,這要疼死人的節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那男子卻越發困惑了,一向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模樣,似乎有些慌張和不知所措。周圍的人也懵了,好在薛錦繡還是清醒的,順手抹了一把淚,試探喊了一句:「……俞瑞安?」

  男子點了點頭。

  薛錦繡瞭然,喉嚨裡發出一個長長的「哦——」,然後就立刻將他推到屋裡面去了。不待屋裡人有什麼動作,薛錦繡忍著牙疼,對韋家娘子吩咐道:「沒別的事你可以下去忙了,這裡讓連翹守著就成。」

  韋家娘子雖萬分好奇,但對眼前這一男一女共處一室倒沒什麼感覺。全因她年輕時也是隨著韋掌櫃走過江湖的,江湖人那有那麼多的計較。更何況這屋裡的女子還是她的東家,生意人,最是頭腦活泛,笑著點了頭便下樓了。

  過了好一會兒,薛錦繡才從牙疼裡稍稍緩了過來,而俞瑞安就那樣安靜地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她。薛錦繡揉了揉臉,大家已有五年未見了,猛地看見一個放大版的安哥兒頗為不習慣,從正太直接飛躍成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薛錦繡表示自己需要好好適應一下。勉強喝了口茶,輕聲道:「你……真是俞瑞安?」

  不過是存了戲弄的心,誰料對面之人竟一本正經的將腰牌拿出,遞給她看。薛錦繡頓時囧了,看著那個腰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後摸了摸鼻子,還是尷尬地接過來瞧了瞧,不過六個字——佑威軍,俞瑞安。

  「呵……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都這麼無趣!小時候還能說萌,長大了就只能是死木頭一個了!薛錦繡默默想著,臉上想掛上得體的笑,奈何牙疼的厲害,只能是一副苦瓜臉擺給俞瑞安看。

  不過既然知道這個死木頭性格一直沒變,薛錦繡也就放棄了俞瑞安會主動說話,於是乾脆問道:「上次香料一事多虧你行了方便,如今來長陵,不知所謂何事?若我能幫上,你儘管說。」生意歸生意,感情歸感情。薛錦顏那事兒吧,薛錦繡深表遺憾,雖然俞家小妞做的很不地道,但這事兒與安哥兒並沒有關係。且能賺佑威軍的銀子,她還是挺樂意的,況且她那便宜爹也是和佑威軍合作。

  只是等她說完了,俞瑞安又沒說話。薛錦繡惱了,合著她一人唱獨角戲呢!一生氣,牙齒又疼的嘶嘶叫喚。俞瑞安突然站了起來,如今的他可不是當年的那個小正太了,薛錦繡只覺得自己被他整個罩住了,一不留神,竟乾脆倒在了椅子裡。

  只見俞瑞安頭也不回的往門口走去,薛錦繡無語望天——這多年了,俞瑞安這小子腦子裡到底裝的什麼她還是沒能弄清楚啊。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只覺得一絲冷清的聲音響起:「立刻去請個治上火的大夫來。」

  「欸?」薛錦繡有些疑惑。又聽到連翹那小丫頭的聲音,乖乖,這是被俞瑞安嚇成什麼樣了,一向活潑的連翹聲音竟然抖了起來:「可……可是,我家小姐說……讓,讓我守在這裡。」

  「去請大夫。」

  「是!是是!婢子這就去,這就去!」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連翹同學,你那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品質到哪裡去了!薛錦繡捂著臉,眼見著俞瑞安又走回來了,正要說話,卻聽他道:「既然牙疼,就不要說話了。」

  薛錦繡張了張嘴,只是對上著俞瑞安那能凍死人的眼神,果斷的閉上嘴巴,坐在一旁不說話了。於是等連翹帶著大夫來時,只覺得屋子裡的氣氛頗為詭異,冷的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那老大夫在城裡也是頗有幾分名氣,見著連翹火急火燎地來找他,還以為是有誰得了什麼重症,前來一看,不過是上火……不由無奈地瞪了連翹一眼。連翹那個委屈啊,——老先生,您是沒看到方纔這個男子的眼神,能殺死人的又沒有!嗚嗚嗚,即便是現在,也強不到哪裡去,小姐呀,您到底是從那裡招來了這麼一尊活閻王嘛!

  老大夫細細看過後,開了藥,又囑咐了一些剛想退到屋外,卻聽俞瑞安問道:「這方子雖然能下火,但我看她現在疼的厲害,有沒有暫時止疼的藥?」

  老大夫想了想:「我那藥房裡有一味藥丸,雖對去火功效不大,但也能緩解疼痛之症。」

  俞瑞安點了點頭,目光移到連翹身上。連翹立刻道:「大夫,我這就隨你一塊去拿!」趕緊走吧,再晚一步小命不保呀!

  老大夫收拾著藥箱,一面走一面不住地搖頭歎道:「你這小丫頭,那裡來的這般急躁性子。哎,慢些慢些,我這老胳膊老腿喲……」

  沒過多久,連翹便將藥丸拿來了。薛錦繡還有些不在狀態,只覺得這丫頭的辦事效率——是不是忒高了點啊?她還有些茫然,不過還是將藥吞了一顆,雖不是馬上見效,但或許有了一絲心裡作用,薛錦繡覺得好像沒有剛才那麼疼了,不過還是習慣性地捂著半邊臉。

  一直到俞瑞安見她喝了藥之前,二人竟沒有半分言語。連翹見著一向怕苦的薛錦繡竟然這麼老實的將一碗湯藥都喝乾淨了,頓時覺得眼前這位冷冰冰的公子無比的神奇!

  在薛錦繡皺著一張苦瓜臉示意自己手裡的藥碗乾淨後,俞瑞安終於大發慈悲的開了金口:「既然身子不爽,就不該出府。牙疼的如此厲害,那就少說話,只需遣個人來傳個信即可。」

  「……」薛錦繡無語凝咽——我哪知道俞大爺您這麼通情達理啊!

  俞瑞安見她喝完藥了,乾脆起了身:「我會在長陵逗留一些時日,若是有事找我,遣人去驛站即可。」

  「欸?!」薛錦繡嚷了一聲,可惜俞瑞安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連翹傻愣愣地看著這一切,嘴裡咕嚕道:「於是小姐您辛辛苦苦來鋪子裡,就為了喝藥?」突然,覺得身上一陣寒意,薛錦繡正拿眼神瞪著她。連翹頓時笑嘻嘻道:「小姐,您別學那位公子啦,那位公子是不怒自威,您……」

  「我怎麼了?!」薛錦繡咬牙道。

  「您……您是菩薩心腸!」連翹倒是反應快。收拾了湯碗後,問道,「咱們現在回府麼?」

  薛錦繡鬱悶的點點頭——你說她跑出來這一趟算是個什麼事兒啊!

  連翹卻不這麼認為,一路上咋咋呼呼地說道:「那些公子雖然看著嚇人,但他讓小姐您喝藥了!婢子早就說過,您這上火上的利害,光喝那菊花茶有什麼用呀,還是要吃些藥才能見好的。就沖這一點,今兒出來就挺值了。我瞧著那公子雖然不怎麼言語,可還是對小姐您挺好的啊…」

  薛錦繡聽得腦子都要爆掉了,冷聲道:「你才見了他一面,就知道他好?」

  連翹微愣,見薛錦繡面有蘊色,立刻閉上了嘴巴不說話了。不過心裡還是小小聲道:可小姐你和他這麼多年不見了,他見你身子不適不是安慰您幾句或者提醒你注意吃些什麼喝些什麼,而是直接將大夫找了看著你喝下藥去,這難道不是對你好嗎……?哎,不過她連翹還是能理解小姐的心情的。畢竟姑娘家都喜歡那溫柔有禮的公子的,這位俞公子……唔,如果能不那麼冷冰冰的話……

  薛錦繡帶著一肚子的莫名其妙回了薛府。本是有許多話要問俞瑞安的,比如薛府在涼州的生意啦,上次香料用的可還順手嗎,還有……那個姓馮的現在如何了。奈何竟然被俞瑞安以她身子不爽為由,直接走了!

  靠!這下她不僅是身子不爽,全身上下通通都不爽了!薛錦繡氣鼓鼓地坐在書桌上,看著這幾月鋪子上的收支,將算盤打的啪啪作響。

  屋裡的丫鬟各個斂聲屏氣。瓊枝走到連翹身邊,小聲道:「你跟著小姐出門一趟,可是出事了?」

  連翹搖搖頭。

  瓊枝納悶了,她家小姐雖說性子急了一點,但也不是個隨隨便便發脾氣的人。就連那位江公子也不曾將她惹成這樣,這一次到底是何方神聖?

  且說俞瑞安回了驛站,一同前來的杜峰見他這麼早就回了,萬分好奇,不由道:「你不是說要去見一個許多未見的故人嗎?怎麼回的這麼快?!虧得咱們幾個兄弟還特意給你騰了地方。」不等俞瑞安回話,杜峰自己先笑了起來:「讓我猜猜,肯定是你這張木頭臉把別人給嚇著了,我就說嘛,就你這樣的,還能有什麼故人?!哈哈哈……哎哎哎,你別走啊,別人不理你你也別傷心啊!」

  終於,俞瑞安停下了腳步,回了一句:「她病了。」說罷,關了門不再理會杜峰的呱噪。

  杜峰無奈的搖著頭:「哎!你這人!還是這般無趣,不禁逗!」見天色還早,便嚷了幾個隔壁屋的弟兄出去喝酒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45 AM


第八十七章:流民

  薛錦繡今天憋了一肚子的氣沒地撒,與薛錦顏一道用晚膳時還不敢表露出來,只好埋頭喝粥。只是見著薛錦顏今天也是一臉愁容,不由好奇問道:「阿姐怎麼了?這些菜不合胃口?」

  薛錦顏搖搖頭:「今天爹爹和阿娘去城郊看莊子去了,說是等上一兩月那邊收拾妥當,咱們便搬過去。」

  「這不好嗎?」薛錦繡眨眨眼,「阿姐捨不得這裡?」

  薛錦顏搖搖頭,輕聲道:「祖母年紀大了,我原以為……哎罷了,不提這些。今天我讓巧月去給母親送些東西回來時發現,城門口處多了好些個流民。巧月打聽了一下,好像是凌江發了秋汛,好幾處都決了口子,這些人無家可歸,便都往長陵湧來。只是今年收成不佳,城裡也沒有那麼多的餘糧,聽說城門口的人說,知州大人怕是不會再讓人進來了。外面不太平,想來城裡也不安全,魚龍混雜的,這段日子你還是不要外出了,安心待在府裡吧。」

  薛錦繡扒了兩口粥,問道:「往常都會有商戶開粥鋪的……嗯,府裡沒有人去設粥棚嗎?」

  薛錦顏搖搖頭:「你也知道,近來府裡因分家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咱們自己的家務事都管不過了,哪裡還顧的了那些。」

  薛錦繡沉吟了一下,低聲道:「這可不妥了……」

  「為何?」薛錦顏頗為不解,「我們畢竟不是那寺廟僧人,開不開粥棚有何不妥?」

  薛錦繡放下了碗筷,肅然道:「依著阿姐所言,知州大人不讓進城,可見災情嚴重。即便是那些進了城的人,若不妥善安置,為了活下去怕是會鋌而走險,做些雞鳴狗盜之事。到時候遭殃的,還不是咱們長陵的老百姓。咱們薛府肅然是整個長陵商戶的龍首,薛府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動,畢竟這是做善事,他們斷斷不敢搶薛府的風頭。即便不是善事,設了粥棚,肯定也會引起一些事端,薛府不動,其他人不敢也不願去擔下這份責任!知州大人素來與大伯爹爹們交好,眼見著咱們府因分家忙的焦頭爛額,肯定也不會拿一些無關緊要的流民一事來打擾大伯和爹爹他們。久而久之,定然會出現流民無處安置從而引起一系列的矛盾和事宜。」

  薛錦顏大為詫異,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薛錦繡竟然想了這麼多,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不由道:「可是……安置流民這種事,向來不都是朝廷來辦的嗎?」

  薛錦繡再次歎氣:「阿姐,你素來不理那些俗事,可知自今年開春以來,朝廷加了多少賦稅嗎?安置流民需要銀錢米糧,如今朝廷沒錢了!朝廷沒錢,咱們長陵的府君又怎麼會有錢呢?」

  「依你之見,這事兒還真要咱們府來管了?」薛錦顏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薛錦繡無奈點了頭:「若是真的讓那些流民出了什麼意外,第一個遭殃的怕是就是知州府和咱們薛府。有些人為了活命不惜鋌而走險,試問整座長陵城,哪裡的錢糧最多?」

  薛錦顏細細想了一會兒,只覺得不寒而慄,連聲道:「你說的在理,是我見識淺薄了。只是今天天色已晚,爹爹和阿娘今早出門時囑咐說十日後才會回來。我雖不是很懂,聽你這麼一說也覺得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兒還是要趕緊辦,拖得越久越難。」

  薛錦繡之前自己慢慢分析時已經想到了辦法,此刻便與薛錦顏商量道:「若是等爹爹回來怕是晚了,大伯和三叔?靠不住!既然已經分了家,他們也管不得咱們怎麼做。」說著,心中默算了一下府裡二房能動用的錢糧幾何,搬家所需耗的銀錢幾何……最終道:「咱們去舅舅那,設粥廠安置流民舅舅他們有經驗,也與知州大人相熟。就說是二爺和方家一起向朝廷表的孝心,為知州大人分些憂。同時分封書信讓人快馬加鞭帶給爹爹,想來爹爹會同意的!」

  「行!明日一早我便與你一道去舅舅家!」

  薛錦繡十分贊同。畢竟無論是薛府還是在方府,因著這個時代的人們的思想,薛錦顏這樣的姑娘說的話總是更可信些。她們素來安靜,端莊,善良,平時不多言多語,一旦說話定然是有原因的。而薛錦繡這樣的,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一個小時候被診斷成小傻帽,無論以後怎麼改變,除非是最親近之人或者瞭解其本性之人,其他的,對她的智商估計也是要打個問號。生活自理沒問題,遇到這種大事,她說話反而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揣測和騷動,平添麻煩。

  果然,方家大爺聽到薛錦顏一提,頓時道:「這可巧了,你表哥昨兒也與我說了這些。只是往年都是由你們大伯來牽頭,如今他沒動靜,我們也不知該怎辦。」

  薛錦顏道:「大伯如今事多,前院後院的都是他一人管著,這些事怕是就顧不過來了。但我總想著,這些善事還要做的。如今祖母病重,我這個做孫女的除了侍奉左右外,真是不知還能做些什麼!設了粥廠,做些積德行善的事,想來佛祖也會保有祖母吧!」

  「哎,你這份孝心實在難能可貴,我那妹子能教出你這樣的閨女是她的福氣。」方家大爺跟著感歎。當即道:「既如此,那這一次我就拖個大,先將粥廠設起來,等你爹爹從莊子回來後,在一起商奪其他的。」

  薛錦顏立刻道:「我已經寫了信讓人帶給爹爹,想來不日就會有回信。」

  「嗯!」方家大爺點了頭。喚了兒子方旭,便開始吩咐粥廠一事。薛錦繡有心要學,又怕引起一些揣測,好在薛錦顏明白她的心思,立刻道:「有一件事還請舅舅成全。」

  「何事?」

  「反正我們姐妹二人也無事,不如就讓我們跟在表哥身邊,幫個忙吧?別看我們是女子,但也還是識的字,算的賬的。」

  方旭笑道:「知道表妹是才女,只是這可是個苦差事啊!」

  「積德行善,自要親力親為,否則不就讓佛祖怪罪了嗎?」

  方家大爺見她如此堅持,便也就笑著同意了。不過礙著二人都是沒出閣的閨女,只讓她們在後院做些小事即可。

  薛錦繡到不介意,只要拿了許可證,至於後面的她自己想辦法就好啦。一路上方旭說著一系列開粥鋪需要注意的事宜,比如何時放粥,粥裡放多少米糧,如何讓那些流民不要爭搶等等,都是一門學問。

  薛錦繡聽著,不由萬分佩服。同樣是富家公子,瞧瞧她的表哥方旭,如今成家立業,跟在方大老爺身邊歷練的如今已能獨當一面了。再瞧瞧薛府大房的那位……哎,薛家經商的天賦是半分沒遺傳到,倒是時不時聽到那位大公子調戲屋裡伺候的丫鬟的消息。以前還有秦氏替他遮掩著,如今秦氏一走,薛家大爺又不怎麼管這些瑣事,那位大公子怕是越發的無法無天咯。

  薛錦繡不由道:「表哥這樣出來,不去與嫂子說一聲嗎?」

  方旭笑呵呵道:「早就讓人去傳話了,免得她擔心。」說著,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道,「你也知道,她這人就愛亂操心,家裡那些事還不夠她忙的,哎。」

  喂喂,如果你說的時候不要笑得那麼開心估計還有點說服力,秀恩愛什麼的要自重啊!早些年的時候,方氏還存了讓薛錦顏嫁回方家的想法。撇開近親一說,方旭其人還是挺不錯的。不過嫁娶一事也是講究個緣分,方旭與薛錦顏之間的兄妹之情真是純的不能再純了,二人均無男女情事上的想法。好在方氏也沒有說明,這些不過都是薛錦繡當時仗著年紀小在方氏屋裡假寐時聽得話語,如今做不得數。

  設粥廠的事最快也需後日才能在城門處擺起來,今天商量了具體事宜,明後兩日就要遣人去佈置了。見事情已定,薛錦繡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她與薛錦顏也就不多打擾方旭了。回去的路上,薛錦顏因聽過薛錦繡的話,特意讓車伕往城門那裡繞了一圈。

  昨日不過是聽巧月提起,自然比不得親眼所見。那些流民衣衫襤褸,靠在城牆角處,一動不動。薛錦繡低聲道:「我聽人說這樣躺著也是為了減少力氣,以免死的太快。」

  薛錦顏掩面不忍再看。薛錦繡膽子畢竟要大些,況且之前方旭也說了,估算有多少流民也是設粥廠的重要步驟。雖然只是如今看這幾眼是看不出什麼,但多看看也是圖個安心。薛錦繡正思量著粥廠一事,突然見不遠處的拐角巷中有個熟悉的身影,頓時將車簾撩開的大些:「衛秋?」

  薛錦顏聽了,也圍了過來:「看樣子,她好像是在施捨些食物?」

  「嗯。」薛錦繡點點頭,不由歎道,「其實……衛秋真的挺好的。只可惜……哎,去了大房那邊。」

  「府裡的丫鬟都知道要去做這些,而我起先聽著卻不以為意,真是羞愧啊。」薛錦顏萬分自責,又道:「我見她身邊並無其他人,想來此行怕是不欲讓府裡人知道,咱們也別讓她為難了。找個由頭,送些錢糧給她,免得虧待了人家。」

  「嗯,阿姐想的周到。」薛錦繡放下車簾,便吩咐車伕立刻回府。

  此時杜峰與俞瑞安也在這長陵大街上遊逛著。見著城門口的流民,杜峰不由蹙了眉:「沒想到,繁華如長陵都有流民而來了。這場秋汛,遠比我們想的還要嚴重。」

  「秋汛,歉收,賦稅,」俞瑞安靜靜說著,「大哥說慶元大營那邊已經派了人去鎮壓一些亂民了。」

  「姓葉的不是最擅長做這麼嗎。」杜峰冷笑,「仗著自己是太后母家,慶元那群狼崽子們各個都是吃肉不吐骨頭的主!也只有咱們佑威軍,被扔在涼州爹不理娘不問的,哎……」說著,話鋒一轉,「木頭,你說這次亂民憑慶元那夥人能壓得下來嗎?」

  俞瑞安想都不想,直接道:「當然不能!」

  「哦?」杜峰也賊賊地笑了,「不過可惜咱們佑威軍缺銀少糧的,想要去幫也是有心無力。是該讓那群狼崽子出點血了!」

  俞瑞安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為你為何會來長陵?」

  「喂!你不要總用那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好嗎?好歹我也是你的軍師啊,我當然知道我們為什麼會來長陵!不過是說些玩笑話你怎麼就是理解不了呢!」杜峰無力扶額。

  「你剛才是……在開玩笑?」俞瑞安重複了一遍。

  杜峰:「……」

  「算了算了,走了這麼一上午肚子也餓了,去吃點東西吧,不然遲早被你給氣死。」杜峰擺擺手,朝著食肆而去。

  俞瑞安還在回想那個「玩笑」?到底哪裡好笑了?見杜峰不準備解釋,也就不再糾結了。

  二人點了菜,杜峰不待飯菜上桌便先喝了一杯,軍中嚴令,不許飲酒。難得出來一趟,他可要喝個過癮。正愜意時,聽得鄰桌幾人正說著長陵近日之事。言語間自然少不得要提圍在城牆處的流民。

  一人說:「往年都有富商設粥棚,今年怎麼連個影子都不見了?」

  一人笑道:「嘿嘿,你還不知吧。往年都是薛府牽的頭,不過如今的薛府……嘖嘖……」

  有人聽著是薛府秘聞,立刻起了興致,也加入了進來,立刻道:「聽說薛府的那些個當家夫人各個都不是省油燈,不敬長輩,還打死小妾,聽說連自家男人的臉都敢抓呢。這種女人,你敢惹嗎?」

  「欸?我可是聽說薛府最近鬧著要分家,你瞧瞧,那薛家老夫人還在呢,三兄弟就吵著分家,成何體統。」

  「這算什麼,前些日子城裡嫁娶的熱鬧,可你們見著有薛府的姑娘出嫁嗎?你瞧著那位大姑奶奶,嫁了幾年硬是個無花果。還有個聽說是性子冷淡,恨不得都能出嫁當姑子,還有個就更可笑了,直接就是個傻子了!」

  「傻子好啊,你給她當姑爺,到時候那薛府家財還不都是你的了,再娶幾房嬌妾,豈不美哉!」

  「嘿嘿,你這話說的不無道理啊,就我可聽說那個癡兒是個貌醜行癲之輩,哪怕是有萬貫家財,也沒男人敢要!總之啊,自從薛老夫人病了後,薛府就是烏煙瘴氣的,那種地方,你還指望著它還會做行善之事,來來,喝酒喝酒,不提這些……」

  杜峰聽了半天,大體聽明白了,只是有一點頗為不解,不由向俞瑞安問道:「薛府的幾位姑娘我倒是有所耳聞,也見過幾位。只是那位貌醜行癲之輩……是哪個啊?」

  俞瑞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46 AM


第八十八章:交談


  「欸?怎麼又不說話了!!」杜峰覺得自己都快抓狂了,每次只要單獨和俞瑞安一起他都要折十年壽啊!正鬱悶著,只見俞瑞安已經起身準備走了,杜峰忙道:「不吃飯啦?」

  俞瑞安微駐腳步,說道:「正事要緊。」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杜峰仰天長歎,這閻王喜怒無常的脾氣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改。無奈地付了酒錢,趕緊在街邊買了幾個包子後便跟了上去。

  薛錦繡剛一回府,便看見不少小廝從府裡往外搬東西。細細一問,原來是她三叔三嬸已經打理好了住處,現在正搬家呢。

  薛錦顏拉著她站到一旁,低聲道:「看來三叔是早有準備。」

  「三叔在長陵城東早就有一處宅院,阿姐你忘了,那還是祖母送的呢。阿姐?阿姐?」薛錦繡見她突然失了神,不由晃了晃她。

  「啊……沒什麼。」薛錦顏連忙回道。

  「這是怎麼了?」薛錦繡歎口氣,怎麼最近一提到孔氏薛錦顏就怪怪的。薛錦顏還不知薛錦繡在想什麼,只是孔氏……自上次孔氏與她說了那番話後,她對孔氏的感情就越發複雜了。

  薛家三爺的新住處就在城內,那裡一些東西也是置辦的齊全,所以並未在府裡逗留多久便先過去了。閔氏本願與他前去,但又擔心新宅那裡無人約束,讓他再弄回一個狐狸精,便也是收拾收拾一起走了。往昔熱鬧的薛府,如今空空蕩蕩頗為冷清。

  薛錦繡回府不久,瓊枝便告訴她衛秋剛才來過一趟,如今府裡雜事頗多,大房原伺候閔氏的丫鬟的月前都沒有著落,希望能不能從二房賬上佘支一些。薛錦繡點頭道:「無妨,不是什麼大事,允了。」

  瓊枝又道:「另外蘭姐兒身子又不好了,一直念著羅姨娘,您看……?」

  「姨娘又不是大夫,既然身子不好那就讓錢大夫來看。」說著,思量了一下,又道,「她念叨姨娘不過是擔心姨娘是不是受了虐待,呵,你去讓姨娘寫一些字條給她就好了。至於內容,你要盯著。左右不過是寬慰病人的話,沒什麼不能看的。」

  瓊枝一一應下,此時連翹已經領了丫鬟來伺候洗漱換衣。

  薛錦顏靜靜看著,突然笑了一聲。薛錦繡納悶:「阿姐笑什麼?」

  「我看阿秀你方纔那些做派跟個一家之主似得。」

  薛錦繡:「……阿姐你又打趣我。」

  「才沒有。」薛錦顏連連搖手,「阿秀如今這樣能幹,倒是讓人省不少心呢。」

  「那是因為阿姐你變懶了!」薛錦繡無奈撇撇嘴。這些家務事以前都是找薛錦顏的,可薛錦顏待人素來寬和,太平日子裡薛錦顏管家自然是好,可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薛錦顏狠不下心,薛錦繡卻是個狠心腸,不用些雷霆手段,怕是二房也要和大房三房一樣後院起火。

  兩日後的一早,方家就派人來了。粥棚已於天亮時分在城門口支了起來,知州大人得知是薛府二爺和方家大爺一起向表的孝心非常高興,加派了些守城的士兵在粥棚旁,免得那些亂民餓昏頭搶打起來。

  薛錦繡非常高興,立刻道:「知道了,表哥現在在那裡嗎?」

  「少爺一直就在那忙呢,二位小姐可千萬別去,那地方亂著呢。」

  薛錦繡連連點頭:「放心,我且知道輕重。」又讓瓊枝抓了把跑腿錢給了這方家小廝。

  待人走後,薛錦繡立刻就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吩咐道:「換身輕便的衣裳,別用帶有薛府標誌的馬車,咱們從小門走。」

  連翹斜眼看她,心道:我就知道!嘴裡還是不忘問道:「等會兒三小姐問起來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難不成阿姐還會追過去!」薛錦繡有恃無恐,如今爹娘都不在,孔氏也歇菜了,愛煽風點火的閔氏也搬走了,她可不就是想幹嘛就幹嘛麼!

  一輛普通小馬車已經備好,薛錦繡趁著無人,帶著連翹直奔城門處。停在一處巷口的大樹下,這裡剛好正對著粥棚,對面的一舉一動盡在眼下。薛錦繡很滿意,撩了車簾細細看著。周圍都散著粥香,今日是施粥的第一日,粥不能太濃,餓久的人一下子吃的過多反而不好,薛錦繡見著方旭身邊還帶了兩位大夫,更是讚歎他心細。

  「你牙好了?」

  「早好了。」薛錦繡下意識一說,而後,「呀!!你!!怎麼……怎麼會……?」見著馬車旁憑空出現的俞瑞安,嚇得她頓時手足無措!

  「咦,這不是那香料鋪子的小姑娘嗎?」

  薛錦繡:「……」喂喂,你們到底是……這般神出鬼沒真的沒問題嗎?

  杜峰見她一臉的驚訝,當即笑道:「別怕別怕,我們沒什麼惡意。」說著,毫不客氣地錘了俞瑞安,「早說你這張死人臉會嚇死人的,趕緊笑笑,別把人家小姑娘給嚇著了。」

  「你……」薛錦繡覺得頭疼,「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杜峰得意道:「小姑娘你別怕,其實我們就是走過來的,只是你們看那邊的粥棚太專注了,所以就沒發現我們而已。」

  薛錦繡冷哼了聲:「我知道,佑威軍嘛,若是你們蹤跡能讓我這小女子發現,那是白混了。」又瞟了一眼俞瑞安:「你在這裡做什麼?」

  「路過。」

  薛錦繡/杜峰:「……」

  冬天還沒到,為什麼就這麼冷了呢。

  杜峰忍不住解釋道:「他就是這德性,小姑娘別生氣啊。其實我們……我們……」杜峰想了半天,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的確是路過來著。」見俞瑞安又拿斜眼看他,杜峰頓時嚷道,「喂,說過了不許用這麼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

  薛錦繡看著這倆人,想了半天,終於覺得還是這個表情適合自己:( ̄_ ̄|||)

  杜峰深深吸著氣,好像是要讓自己淡定下來。只聽俞瑞安道:「那邊是薛府和方府設的粥棚?」

  薛錦繡笑道:「不然你以為呢?」

  「很好。」

  薛錦繡噎了一下,半響喉嚨裡擠出四字:「……謝您誇獎。」

  杜峰摸摸鼻子,不由道:「我就說嘛,薛府有小姑娘這樣善心人,怎麼可能不會設粥棚呢?」

  「哦?」薛錦繡詫異,「聽杜大哥之意,是聽到了什麼關於薛府之事?」

  杜峰愣了一下,呵呵笑道:「你還記得我名字啊。」

  薛錦繡笑意更濃了:「那是!杜大哥來往薛府如入無人之境,不然怎麼送信呢?」

  杜峰:「……」冤有頭債有主,他也很無辜的好麼,看著俞瑞安看處之泰然的站在一旁,杜峰立刻道:「妹子這話說得,我也是替這死木頭跑腿的。」正打算看著薛錦繡一把火燒到俞瑞安頭上,誰料俞瑞安道:「前日在市井茶肆聽人說薛府這次定然不會做行善之事。」

  薛錦繡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哦?是何人所說?」

  「不過是些尋常人,看樣子應該也是聽得一些流言罷了。」

  「這就怪了。流民入城不過十日左右,怎麼就能斷定薛府不會管呢?」薛錦繡臉色微冷,似陷入了一些沉思。杜峰見狀,知道自己的熱鬧沒得看了,不由咬牙小聲道:「死木頭,你這招圍魏救趙玩的真漂亮!」

  俞瑞安也低聲道:「承讓。」

  杜峰:「……」他能現在掐死他麼?!

  見薛錦繡還緊蹙著眉頭,俞瑞安道:「樹大招風,不必過分憂慮。」

  「哎,你不知原委自然會這麼說。」

  「哦?難不成還有其他事?」杜峰頗為好奇。

  薛錦繡點點頭:「不瞞二位,近來城裡關於府中的非議頗多,我估摸著怕是薛府得罪了什麼人,那人便四起流言,到處詆毀府中諸人。」

  「可有頭緒?」俞瑞安問道。

  「哎……若是有我也不會如今頭疼了。」薛錦繡無奈搖頭,「敵明我暗,實屬不利啊!」

  「喲,妹子也懂兵法?」杜峰打趣笑道。

  「過獎過獎,不及杜大哥萬分之一。」薛錦繡彎眼笑。

  杜峰:明明是好話,怎麼覺得一陣陣寒意……

  「你先回驛站等我。」俞瑞安突然道。

  「欸?」杜峰一楞,「現……現在?」

  俞瑞安默默看著他……

  杜峰:「……好吧,知道了。」

  薛錦繡一頭霧水:「他怎麼走了?」

  「休息。」

  「哦。」薛錦繡這才注意到俞瑞安眼下也有些青印子,想來來長陵他也是有要事要做吧。不過如今再無旁人,薛錦繡也自在一些,畢竟有些話還是只有她與他聽就好。想及此處,便也遣開了連翹。

  過了半響,薛錦繡終是問道:「若我問的事有所冒犯,還請多擔待。」

  「何事?」

  「你不要裝傻,我想聽實話。自你與你阿姐立刻長陵如今已是五年過去,我想知道……你那馮表哥,如今過得如何?」

  還以為俞瑞安會思量許久,誰料這廝想都不想,立刻道:「不過是每日看書,練武,騎射罷了。」

  薛錦繡扶額,她就知道與俞瑞安說話就不能太含糊,聲音更是抬高了許多:「我是問你!!!那個姓馮的現在可定親了?或是已經娶了誰?心中是否喜歡別人了?」這是要作死啊,薛錦繡心中哭號,跟著一個古人說得這麼明白,她努力打造的淑女形象啊!

  「並沒定親與娶親。」俞瑞安淡定回到。

  「欸?」薛錦繡詫異,不過不等她有什麼其他反應,俞瑞安又道:「只是……表哥……是否心悅誰,我如何得知?」

  薛錦繡:「……」木頭啊,死木頭!!!!!!!

  俞瑞安好像有些苦惱:「所以最後一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薛錦繡:「不必……不必自責。」她好累,累心力交瘁,感覺不會再愛了。還以為她不說話,俞瑞安就會一直沉默下去,誰料俞瑞安突然側過身,透過木窗與她面對面看著彼此。薛錦繡一驚,雖然她身在馬車裡,但還是不由往後移了一下。

  卻聽俞瑞安道:「你……為何怕我?」

  薛錦繡:這個問題問的……「五年了,難道先生沒有教過你說話要委婉一下嗎?」

  「軍中說話必須簡單直白。」

  「可你現在不在軍中,這裡是長陵。我也不是士兵,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啊。」

  俞瑞安:「……」

  薛錦繡深深歎口氣,她都有些和杜峰同病相憐了。心中滿是不解,嘴裡更是低聲喃喃道:「真不知你這樣的性子到底是怎麼形成的。」突然想到俞瑞安這樣自幼習武的耳目聰慧,連忙抬起頭,擺手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的,我的意思是……嗯,說話委婉一些,有些事點到即止,說穿了就沒意思了,懂嗎?」

  俞瑞安沉默了。

  薛錦繡突然發現她很討厭這個人的沉默。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又不說話,著實讓人猜不到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整個人……深不可測。

  突然,俞瑞安道:「近來城裡流民增多,你多加小心。」

  「嗯。」薛錦繡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時,俞瑞安卻走了。

  杜峰在驛站裡待的百無聊賴,見著俞瑞安回來,立刻嚷道:「你個重色輕友的東西!」見俞瑞安不說話,不由驚道:「你不會真喜歡那個小姑娘吧?那姑娘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欸?難道你就喜歡那樣的,難怪伯母看了那麼多的姑娘,你連正眼都不給一個。」

  「莫要胡說!」

  「喲喲喲,還怕兄弟我亂說。欸,跟兄弟說句老實話,你真看上那姑娘了?」

  「沒有。」

  「啊?!」這下輪到杜峰吃驚了,「那你……你還給她專程寫信?」

  俞瑞安靜靜道:「這些關你何事?」

  「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啊!」

  「是否看上有何關係。關鍵是,若換做是你,你現在敢嗎?」

  杜峰一楞,立刻收起了玩笑之色,苦笑道:「也對。咱們這種腦袋別在褲腰帶的人,還是不要去禍害別人姑娘家了。」

  「大事未定,何來兒女情長。」

  杜峰看著他的背影,不由歎道:「你這人,到底是無情還是有情,哎,木頭就是木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46 AM


第八十九章:猶豫

  俞瑞安到底沒有在長陵久留,數日後便離開了。薛錦繡連他最後一面兒也沒見著,只是一早起來時收到他差人送來的書信,大意不過是未能當面辭別,頗感歉意。

  薛錦繡看著這冷冰冰的字句,不由仰靠在椅子背上,伸手蓋著眼睛,低聲歎道:「果然不該抱有什麼幻想的啊……」

  俞瑞安那傢伙,到底還有幾分人類的感情在裡面嗎?往日小說裡,冰山型男主面對女主時不都會熱情如火,怎麼到她這還是……哎,書裡都是騙人的,一個的人的性格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改了,否則,那玩意叫做精神分裂症。

  薛錦繡默默念叨:「君子之交淡如水,淡如水。」

  連翹卻有些不解:「那位公子怎麼走的這麼匆忙呢,連聲告辭都來不及說?」

  「他不過是路過長陵,順便來看看我這位童年故人而已。五年不見的朋友,能指望有什麼交情呢?」薛錦繡倒是看得開,「以他那性子,縱使見面又能如何,大約只會說兩個字——

  『告辭』。還不如不見,省的尷尬、」

  「可是……」連翹還是覺得不對勁。雖然她只見過那人數面,但是……若那人真的與自家小姐間關係不熟,為何要將佑威軍那麼大宗的買賣讓小姐來做呢?若是真是淡如水,為何會命她立刻讓大夫過來替小姐診治呢?一般而言,若是普通朋友,只會關心問候幾句罷,了不得再多囑咐些而已。連翹如此想著,可這些話她不敢說,畢竟有些事,不是她做丫鬟的能夠多嘴的。

  令薛錦繡在意的並非俞瑞安如何,比起自己,她更擔心薛錦顏。「怎麼以前就沒發現阿姐是個死心眼呢?!」薛錦繡撓著頭,這麼多年薛錦顏拒絕了方氏許多次的關於親事的想法,若說她心裡沒有馮意,打死薛錦繡也不相信!

  以前若是聽到有姑娘因為初戀受到傷害而拒絕日後許多優秀的男子的這種新聞,薛錦繡肯定會一笑而過順帶評價一句——這不死心眼麼?!可當當事人就出現在她身邊時,而且還是她的至親時,薛錦繡笑不起來了。可她又不敢隨隨便便與薛錦顏提這事兒,薛錦顏不過十七歲,放在現代那是高中生,可放在古代這個年齡已經是生娃娃當母親,可以住持一大家子事物的主母了!到底要將薛錦顏當做是青春少女來看,還是當做當家主母來看……二者的心理活動極不好把握。薛錦繡頭疼地想撞牆——為什麼這世上沒有一本《古代青少年心理活動大全》的書籍。

  自聽到馮意也還未娶親的消息後,薛錦繡糾結了幾天,不知要不要告訴薛錦顏。正煩悶時,薛錦蓉突然找了來。

  「你……最近還好吧。」薛錦繡見著消瘦一圈的薛錦蓉不由關切問道。她不會安慰人,加之近來事忙,也是許久沒有去找薛錦蓉說話了。

  薛錦蓉自江姨娘去世後一直鬱鬱不歡,靜靜說道:「好與不好還不就那樣。大房沒了主事的夫人,只有一個周姨娘,卻也是個鼠目寸光的。只是我娘……」

  「可有什麼眉目?」

  薛錦蓉抬起頭,目光有些閃爍:「那次你與我談過後,我留意一下娘身邊伺候的人。她們說那段日子我娘總會做噩夢,都怪我以前太不關心她了,見她精神不好,也沒細問。」

  「噩夢?莫不是受了什麼驚嚇?」

  「我也懷疑是受了驚嚇。可是她身邊的丫鬟說,阿娘一直都在府裡,接觸的也都是府裡的人,並未有什麼異常。」

  「果然這一切都是家賊所為嗎?」薛錦繡越發確信了這一點。

  「姨娘做了噩夢之後……可有什麼其他值得注意的?」

  薛錦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大房裡所有人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由大夫人定的,我娘也不例外。聽丫鬟們說,姨娘那段日子精神不濟時,大夫人曾送來好幾次安神藥。我看了賬本,也問了人,當時送的的確都是一些名貴的藥材,所以我娘也喝了下去。只是……我娘身邊的人說,我娘喝了一次後的確精神強了許多,可後來又犯病了,於是又多喝了幾次。但後來藥效就不如從前,姨娘以為是自己身子弱,也就沒怎麼在意。」

  「你懷疑……」薛錦繡面色肅然,「下毒?」

  「是啊,下毒!對大夫人來說這不是一件輕車熟路的事嗎?用下毒這樣的手段讓我娘神情恍惚!說不定我娘就是因為發現這一點,奈何賣身契都是握在秦氏那個毒婦手裡,只好最後以死……」薛錦蓉漸漸說不下去了,閉了眼,靜靜呼吸。

  「可是?」薛錦繡覺得這中間說不通的地方太多了,「為什麼秦氏要毒殺姨娘?」

  「因為我娘發現她毒害老夫人的事!」

  「可如果是這樣,那姨娘直接告訴老夫人不就行了,求得老夫人的庇佑,完全不用以死證明啊?」

  「秦氏素來狡詐,若是被她矇混過去,姨娘還是死路一條!」薛錦蓉咬牙切齒,「況且,秦氏身邊的丫鬟也說了……姨娘常做惡夢的那段日子,秦氏經常面露驚恐之色,她這不是做賊心虛嗎?」

  薛錦繡一愣:「秦氏身邊的丫鬟?誰?」

  「就是那個針線上的丫鬟,我與她閒聊了幾句。因為那時秦氏送給我娘的安神藥就是她送來的,她說秦氏聽聞我娘精神不振,立刻就讓她送藥來了,還說秦氏心腸好,因著姨娘的事擔心了幾天。呵,你看,這就是那個毒婦,若不是我知道她的真面目,怕是也要被蒙騙過去!」

  「針線上的……」薛錦繡低聲聲喃喃,「衛秋?」

  薛錦蓉蹙了眉:「好像……是這個名字。無論如何,我娘是被秦氏害死的,可恨她現在遠在老宅,不然我定要撕碎了她!」

  江姨娘的死因似乎查明了,可薛錦繡看到那精緻盒子裡的銅錢時,總覺得有些地方被疏忽了。不待她做多想法,葉府那邊竟然傳來了消息,她大姐薛錦瑜小產了……

  「怎麼會這樣?」薛錦繡雖不喜歡她那個愛使性子捧高踩地的大姐,可這個時代,女人無論是生產還是小產都是鬼門關裡走一遭啊!

  「聽說已經有兩個多月大了。哎,怎麼突然就……」薛錦顏頗為不忍。如今人嫁出府,距離遠了,印象裡留的都是那個人的好了。

  連翹和瓊枝二人面面相覷,不由皆看向了薛錦繡。薛錦繡立刻打了一個寒顫,她當然知道這二人心裡在想什麼,因為那次可是她們三個一起看到的大房的孫媽媽讓衛秋喝的催孕藥。聽說那藥除了催孕,還有保胎的效用,怎麼會……

  到了晚膳時,衛秋來到二房院中,找了瓊枝,淺笑道:「瓊枝姐姐,這是上次找你借支的銀子,如今大房的月例下來了,有借有還,姐姐請清點一下。」

  瓊枝道:「這有什麼好點的,其實這都是咱們六小姐吩咐的,否則我哪能做主啊!」

  「那我可要謝謝六小姐了,說來也是衛秋的過錯,蒙六小姐多次相助,卻沒能言謝。」

  「我們小姐最是熱心大度,這些俗禮她自然不會計較。不過咱們做丫鬟的,還是要盡到禮數,正巧小姐在屋裡呢,你隨我來吧。」

  衛秋點頭,便隨著瓊枝一同去了薛錦繡屋中。正巧看見了錢大夫替薛錦繡診脈,半響後,不由問道:「六小姐身子不爽嗎?」

  「自從深秋後,小姐時有咳嗽。」瓊枝正小聲說著,卻聽薛錦繡叫她,立刻帶著衛秋進了裡屋。

  薛錦繡見衛秋前來,不免寒暄了幾句,又道:「你嗓子可好些了?」

  衛秋立刻道:「難為小姐還記得了,早已不礙事了。」

  「哎,秋來乾燥,這嗓子啊就容易出毛病,正好錢大夫也在,不如也替你看看,多一層安心也是好的。」

  衛秋連連擺手:「這,這怎麼行。錢大夫是來給小姐您瞧病了,奴婢不過一介賤軀,不值得!」

  「衛秋,你這可是與我見外了嗎?」薛錦繡不由她分說,「自你第一日進府時我便同你說過,若遇著什麼難事,只管來二房找我,我可是誠心拿你當姐妹的啊。」

  衛秋見她如此,也知道推辭不過,只好伸出手腕,讓錢大夫把了脈。少卿,錢大夫道:「姑娘身子無恙,不過是秋天常見的症狀,多吃些清淡的便好。」

  衛秋放下衣袖:「多謝大夫。」

  待人走後,薛錦繡立刻問道:「如何?」

  錢大夫長歎一聲:「哎!那姑娘的身子,算是毀了!」

  「啊?!」薛錦繡大驚,「難道……難道真的是因為……」

  「的確是因為小姐上次拿給老夫看的催孕之藥所導致的。哎!這姑娘怕是以後……都不能生育了。」

  「那……如果是有身孕的人喝了那藥呢?」

  「這,這如何喝得!若是已有身孕,喝下去定然會引起小產!」錢大夫蹙著眉,「這藥藥性不容顯現,需要長期飲又過得幾月才會見效。以老夫方才替那姑娘把脈所見,藥性早已深入,定然不止飲了一次!」

  「小產了,以後還能有身孕嗎?」

  「這……」錢大夫默默搖搖頭,「難啊!」

  送走錢大夫,薛錦繡靜靜坐在椅子裡。腦中不斷閃過秦氏,江姨娘,薛錦瑜還有衛秋等人的面孔。她們這算是……自作自受了?可衛秋,她又得到了什麼呢?

  秋末薛錦瑜小產的消息還沒過去,剛入冬,就發生了好幾處流民暴動。今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更早些,也更寒冷些。秋汛的苦還沒熬過,又步入了嚴冬,對無家可歸的流民來說更是雪上加霜。因之前施粥的善舉,讓長陵的知州得到了朝廷的嘉獎,一時間善名遠播,而這也讓更多的流民湧入長陵。

  「阿瑜又邀我去葉府看她,若是再推托……」薛錦顏穿著厚衣,嘴裡還是不住的呼著寒氣,「總歸是姐妹,如今大伯母遠在老宅,阿瑜一個人在葉府也是怪可憐的。」

  「可我總覺得她不安好心。」薛錦繡說的相當直白。

  薛錦顏楞了一下:「你呀,說話就是這麼不留口德。」

  「阿姐你別出去了,最近亂的很,城裡出現好幾戶人家被搶了。現在外面流民為亂,咱們長陵又不是什麼軍事重鎮,就算是知州府,也沒幾個守衛,萬一你路上出什麼事,阿娘可不是要哭死的!」

  「哎,也不知這個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薛錦顏看著窗外的鵝毛大雪,入冬以來,已經凍死不少人了。聽說好幾處都出了亂民,這一次朝廷連佑威軍都派出去了,不知現在結果如何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47 AM


第九十章:夜襲


  薛錦瑜後來又邀了薛錦顏幾次,薛錦瑜越是慇勤,薛錦繡就越覺得可疑,可薛錦顏卻是個心軟的,薛錦繡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讓連翹守在大院門口,只要見到是薛錦瑜派來請薛錦顏的人,一律回絕,連面都不會讓薛錦顏見到。

  這世上少了誰都照樣過,難道薛錦顏不去葉府,她薛錦瑜的傷心就治不好了?況且這幾日城裡實在是亂的厲害,聽說有一夥山賊混進了城中,已經搶了好幾戶人家,甚至還死了幾個人。這些事的風聲都被知州大人壓了下去,但是薛錦繡還是能從薛永年那裡聽到一些隻言片語,薛府也讓護院輪流換崗,日夜巡視。

  只是今年冬天太過嚴寒,加之流民作亂,府中派人採購銀碳路上並不順利,雖說主子的住處還看不出什麼,但府裡有些有頭臉的嬤嬤和丫鬟今年都是銀碳和普通黑炭混著用。即便如此,還是病倒了不少人。

  薛錦繡瞧著像是病毒性流感。可憐她是個感冒吃會吞白加黑的人,除了盡量不和生病的人待在一起,實在不知還能做些什麼。好在府裡還有錢大夫這樣的專業人士,大家雖病了倒也不是很心慌。薛錦繡倒是心血來潮去了府裡的小藥房,見著錢大夫正在配藥,不由好奇問道:「這裡……可有板藍根?」

  沒錯,除了白加黑,在大天朝還有一種神藥——板藍根。薛錦繡剛一問出口,頓時就想拍一下大腿——艾瑪,她怎麼早沒想到啊!神藥板藍根啊,說不定她都能靠賣這個發大財了!

  誰料錢大夫一臉迷茫的看著她:「這是何物?」

  「就是那種褐色的顆粒,泡水後味道有些甜。」薛錦繡努力回憶中。

  錢大夫果斷搖頭:「從未見過此物,不知六小姐是從何處得知,查看的什麼典籍?」

  「……」

  姑娘,你只見過成品,哪裡知道板藍根之所以叫根,那是因為它就是植物的根莖啊,你有見過顆粒狀的根莖麼?

  薛錦繡求助無果,她這個門外漢還是別異想天開了。一開始還只是下人們傷風咳嗽,後來大房的薛錦林不知怎麼也染了病,這下讓薛府的主子頓時就起了警惕——莫不是什麼疫病吧!

  一時間府裡人心惶惶,好在錢大夫醫術高超,直言薛錦林不過是普通傷風罷了,只是不要多與人接觸。自從出了秦氏的事後,薛錦繡一直覺得大房就是個事故高發之地,連忙派了人去將自己的好基友薛錦蓉接到二房這裡,與她同住。

  偌大薛府,倒是只有二房薛錦蘭的屋裡最為淡定。她們小姐自幼體弱,喝藥咳嗽早就是家常便飯了,不過是一點小傷風,實在讓他們提不起精神。說來也怕是因薛錦蘭一直喝藥,這次府裡的風寒之症她倒是一點也沒染上。

  「你這樣大搖大擺的派人接我來,府裡不知又要傳成什麼樣。唔,那繡姐兒和蓉姐兒就是兩個貪生怕死的,擔心被林姐兒過了病氣。」薛錦蓉笑道。

  薛錦繡沒有半分羞愧:「本就是這個理。你病了,這病還是過給別人,就不該出來走動,旁人也不要隨意接近,免得又添病氣,如此來來往往豈不是要把錢大夫給忙死了。再者,讓自己身子安泰就是貪生怕死,那這貪生怕死四個字豈不是太不值錢了?」

  薛錦蓉知道她嘴皮子厲害,見桌上擺好了點心,拿了一塊輕咬一口:「你這兒好吃的也多些,我就擔心自己住些時日就不走了,到時候你可不就要惱了?」

  「連翹的手藝天下獨一份,我總說若是那一日我那香料鋪子經營不下去了,就擄了連翹去開個吃食鋪子。來嘗嘗這湯,配著吃正好。」

  江姨娘的事過了這麼久了,薛錦蓉也能稍稍放下些。如今能看到她有些胃口,薛錦繡也很高興。不過二人關係雖好,但薛錦繡還是不太習慣和好基友睡一張床,薛錦蓉也不習慣,她這樣被養大的小姐,自小都是吃穿用度都是有自己一份的,幸好薛錦繡作為主人,早已將薛錦蓉的住處佈置妥當,又邀了她第二日一同去二房的翠竹林賞雪,到時候也喊上薛錦顏,說不定阿顏小才女詩興大發,做得幾首好詩倒也是一樁雅事。

  這一夜,卻是十分寂靜。

  薛錦繡一高興,不由吃多了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乾脆披了衣服起身,見連翹在小暖間睡得正香也不願吵醒她,乾脆點了蠟燭,自己一個人坐在床旁發呆。

  冬日窗外已沒了蟲鳴,薛錦繡緊了緊衣領,如此深夜容易讓人亂想。自她穿到這個世上已快十四個年頭,有那麼一瞬間她會認為自己或許是與眾不同的,不然穿越這種事怎麼會讓她趕上呢。有時候,她還會中二的想,自己會不會是來做件大事的,背負著天神賦予的某種隱藏使命。於是她就開始各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在自己的精神王國裡完成一次女王般的旅程,最後打個哈欠,默默對自己說:「醒醒吧,中二太過是病,得治。」

  今晚薛錦繡也是一樣的無邊無際的開始幻想,唔,如果自己是穿到花木蘭的身上,一身武功……正想著,乾脆將格子裡的兩把匕首給拿了出來。玩了一下無聊的角色扮演遊戲,薛錦繡也覺得不好意思,正想趁著人不注意將匕首放回去,突然外面傳來了一陣吵雜的聲音,由遠及近,頓時又是一陣銅鑼之聲:「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

  薛錦繡一驚,嚇得立刻就從床上跳了下來,衝到暖閣裡將連翹叫了起來,又衝著院子裡喊了一聲:「都起來!!!」

  可是……院子裡卻靜的厲害。薛錦繡驚得後退了好幾步,此時薛錦蓉披著衣服跑了過來:「怎麼回事,聽說是走水了,是哪裡走水了?我瞧著外面靜的厲害,人呢?!」

  連翹正揉著眼睛,薛錦繡看不過去,直接伸手拚命的搖她:「醒醒!!醒醒!」

  連翹終於回了神,立刻道:「我這就去喊人!」少卿,連翹沖了回來,一臉的震驚,連說話都有些結巴:「這……她們……她們……都睡得叫不起來!!這怎麼回事呀?!小姐?現在怎麼辦呀?!!」

  薛錦蓉立刻嚷道:「迷藥?!」她自經歷過下毒一事後,對此尤其敏感。

  薛錦繡震驚地看著她,半響說不出話來。薛錦蓉見她如此沒用,當即重重拍了她一下,薛錦繡立刻回了神:「我們為什麼沒事……為什麼只有我們?難道……晚膳?!只有你我的晚膳是讓連翹單獨做的!!」

  薛錦蓉深呼著氣,嘴裡喃喃道:「不能慌!不能留在屋裡,屋裡是死路!出去!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薛錦繡點了頭:「拿水,用冷水澆她們!!」

  出了屋子,才發現走了水的並非是二房這邊,薛錦繡剛欲鬆口氣,一陣鋪天蓋地的喊殺聲如浪一般打了過來!

  薛錦繡再膽大,此刻也有些腿軟:「山賊……?還是,亂民?!」

  薛錦蓉也驚呆了,聲音是從大房那邊傳來的。兩個姑娘面面相覷,薛府目前只有大爺在府裡,剛巧今日薛永年和方氏也都在城郊的莊子裡。偌大府中,此刻竟然沒有一個能主事的!薛錦繡就算再有能耐,此等打殺之事又豈是她這種一直生活的和平時代的人能應對的!

  「叫……叫阿姐!」薛錦繡強撐著腳步,跑到對面院中,果然薛錦顏的院子裡靜悄悄一片,薛錦繡一路找到薛錦顏的房間,驚愕發現——薛錦顏不見了!!

  「阿姐?!阿姐呢?!」

  此時連翹已經將守夜的丫鬟都嚷了起來,巧月也不知道薛錦顏去了哪裡。直到用過晚膳時,薛錦顏明明都還在房裡呀。

  屋外的喊殺聲越來越近,薛錦繡覺得自己甚至能聽到一些壯漢罵罵咧咧的聲音。她撐著桌子,不讓自己倒下去,努力平靜著聲音:「府裡……怕是被人下藥了!那些守衛估計……估計……阿蓉你帶著人躲起來,趕緊帶著醒來的人躲去。」

  「那你呢?!你別做傻事!」

  「我親姐失蹤了你知道嗎?!」薛錦繡突然喊道,「我要去找她!你快去躲著,這事與你沒多少關係。」

  巧月攔住了她:「三小姐奴婢會去找,您快與蓉姐兒一同躲躲吧。」

  「不用。」薛錦繡不欲多說什麼,催促著薛錦蓉趕緊去府不易察覺之地躲起來。薛錦蓉深歎一口氣,「你多保重。若是不測……」

  「放心,我知道輕重。」薛錦繡握著袖裡的匕首,當日俞瑞安臨走時送的她這一把,死在這把匕首下一共三十三條人命,那時她戲言俞瑞安不要做第三十四個,如今……她只能保佑自己,千萬別做那倒霉的三十四。

  「阿姐去哪裡了,你可想起什麼線索沒?」

  「小姐……小姐最近精神不大好,總是說沒能好好待老夫人……,今日晚膳也沒吃多少,便去了竹林散心,過了半個時辰後又回來了。後來……奴婢犯了困……奴婢該死!」

  「老夫人?」薛錦繡立刻道,「阿姐在福壽堂?還是……又去了竹林?我們分頭找,你去竹林,我去福壽堂!」

  「不可!福壽堂離大房太近了,小姐您不可冒險!」

  薛錦繡無奈笑了笑:「竹林那裡僻靜,又何嘗沒有歹人在哪裡呢,就現在府裡哪裡還有什麼安全的地方,不過遲早而已。不要再耽擱了,咱們快去找!」說罷,薛錦繡便快步跑了出去。

  漆黑的夜,彷彿一隻張著毒牙的巨蟒,嘶嘶吐著蛇信。薛錦繡一路上小心翼翼,空氣中似乎都能聞到一些飄忽而來的血腥氣。

  「阿姐,你千萬別出事啊!」薛錦繡不住的默念。突然一個人從草從裡倒了出來,薛錦繡嚇得啊的大叫了一聲,那人緩緩抬頭:「六……六小姐!」

  「衛秋?!」薛錦繡低頭看去,一股濃濃血腥氣撲面而來,衛秋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薛錦繡趕緊扶住她,衛秋虛弱道:「三……小姐,三小姐在……」

  「她在哪裡?!」

  衛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好多人……他們殺了好多人!三小姐,三小姐在福壽堂裡。」

  「我知道了!你快逃!」薛錦繡說罷,便往福壽堂的方向加快的腳步。只是剛走了幾步突然頓住,瞳孔不由驚駭的放大起來——剛才的衛秋,身上好像並沒有……傷口!

  「六小姐你怎麼了?」衛秋關切問道。

  薛錦繡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是你!!!」

  衛秋楞了一下,見著薛錦繡那頗為精彩的表情,頓時笑了起來:「六小姐……呵呵,還真是細心呀。枉我還將自己弄得這麼髒,咦,這人血的味道真是一點都不好聞呢,冬日裡清洗又頗為麻煩……」

  「夠了!」薛錦繡眼中的恐懼頓時轉為了一腔憤怒,「我阿姐在哪裡?!!」

  「方纔婢子不是說了嗎,福壽堂!」衛秋掩面笑了會兒,「六小姐可要快些去哦,若是晚了,那裡發生了什麼,婢子就不知道了。」

  「你——」

  衛秋輕鬆看著她:「六小姐若不信,那就別去唄。哎,看來六小姐不信婢子了,這樣吧,婢子與你一道去好不好?」

  薛錦繡心亂如麻,不知如何回應。左右不過是一條命,她本就比別人多活了一世,縱使現在死了也是賺了,當即便頭也不回的往福壽堂而去!

  衛秋看著她的身影,略略沉思:「好一齣姐妹情深呀,呵呵……」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48 AM

第九十一章:宿怨

  福壽堂外已倒下了不少守夜的丫鬟,薛錦繡看著膽戰心驚,想要靠近看看她們是否還活著,身後突然響起一陣譏笑:「呵呵呵,六小姐未免太小瞧衛秋了,都是些無辜之人,我又怎會將她們牽扯進來。不過是迷藥發作,怕是現在正做著美夢呢,看不到今夜這般的好戲,對她們來說倒也是一樁幸事。」

  「如此,我倒是要謝謝你了,難為想的這樣周全。」

  「不必客氣,六小姐待我極好,我這麼做不過禮尚往來。」

  薛錦繡氣的牙癢癢,可此時再如何爭論也都無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薛錦顏。一路往裡走,繞過數到小間,薛錦繡從未如此刻般覺得福壽堂的迴廊如此之長。終於,孔氏的寢間出現在眼前,紅杉木門卻是緊閉。薛錦繡停下腳步,衛秋也隨後跟至,雖是轉瞬即逝,但薛錦繡還是見她面色瞬間驚訝了一下。

  「六小姐還愣在這裡做什麼,不是救姐心切麼?還是說……你怕了?」

  「左右不過一條命,有何可懼!」

  當即吱呀一聲推開木門,屋裡竟倒著五六黑衣男子,薛錦繡努力穩下心神一瞧,那些人竟然都死了!

  「怎麼會?!」衛秋大驚,不可思議地看著倒在血泊中的人,「你們……不可能!所有的守衛都已經暈了,福壽堂不可能有人守著!」

  只聽道一個蒼老乾涸的聲音從暗中傳來:「呵呵呵……小姑娘年紀輕輕,竟用心歹毒至此,咳咳咳咳……」

  「誰!誰在那裡,出來!」衛秋憤懣嚷道。

  薛錦繡卻驚呆了,嘴巴開開合合,半響發不出聲音。簾幔之後的一個衰老的影子漸漸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是……是你?!」

  「從未想過,薛家祖輩安置在房中的機關之數,竟真有發動的一天。」

  「你!!!他們是死在房中機關之下?!」衛秋瞪大了雙眼,胸口不斷起伏,顯然是被孔氏那輕描淡些的語氣給刺激到了。頓時走至一具屍體身旁,發現傷口處的確都是被一些微小卻鋒利之物所傷。

  孔氏渾濁地眼睛淡淡地看著眼前之人:「你為何要對薛府下此殺手?!」

  「殺手?」衛秋似乎聽到了什麼可笑之事,突然狂笑起來:「我下殺手?!哈哈哈,老夫人真是活得太久都成了老糊塗了!是你們薛府殺人在先,殺人償命,我有何不對!」

  「你說清楚!」薛錦繡怒不可遏,「我與我阿姐從未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

  「六小姐這可真是說笑了,難道我的家人又有對不起薛府的地方了?」衛秋的語氣漸漸冰冷下去,「不過是為了給母親治病借了些銀錢,只是在還錢時延誤了兩日,我父親竟被你們活活打死!我那妹妹,被你們賣進青樓,她為保自身清白,當場撞柱而死!六小姐……你可曾有過一夕之間,家人皆死於非命的遭遇嗎?當我從山上採了藥草回來時,母親懸於樑上……六小姐,你知道為何萬箭穿心之痛嗎?我只恨自己無能,不能早一日報仇,挖你薛家人的心,喝乾你們的血!你們薛家害得我家破人亡,殺人償命,薛府毀了我的家,我就毀掉薛府,六小姐,這很公平!」

  「你……」薛錦繡不知何言以對,突然想起江姨娘錦盒裡的那枚銅錢:「是你害死的江姨娘?」

  「我?」衛秋輕笑,「何不說是那個女人自己嚇死的呢?我不過是給她看了我娘留給我的最後一枚銅錢,她就嚇得什麼都說了。不過……她倒還算是個母親,怕我對她的女兒不測,同意在福壽堂裡演上那麼一出。嘖嘖,真是愛女心切呀。」

  「她憑什麼聽你的,只要將你的身份說明,你不可能會害到任何人?」

  「她怕是將秦氏放印子錢逼死人的證據都留了下來才進的府。秦氏為了自保定會將罪行推到江氏身上,只要許諾江氏日後善待阿蓉,江氏不敢不從。而且縱然江氏身死,秦氏也未必會履行承諾,看看秦氏為林姐兒安排的親事吧。若是她這個蓉姐兒的生母死了,怕是在無人會出於真心地關心她。所以……不如讓秦氏離開,反正她衛秋不過是一個奴婢,縱然江氏死了,那時秦氏也不再府裡,而大爺出於對江氏身死的同情,則會真心善待蓉姐。」

  薛錦繡詫異地聽著孔氏說完那一番話,衛秋也愣住了,少卿,笑道:「不愧是浸淫後宅數十年的老夫人,所言倒也不差!想來老夫人年輕時,怕也是個玩弄人心的高人!」

  孔氏微微闔眼,現在猜到這些又有何用,晚了!沒想到她替秦氏隱瞞了那樁事,竟害的薛府滿門至此!

  「不過老夫人有一點說錯了……江氏也並非良善之人,秦氏放印子錢的主意就是她出的呢,否則老夫人以為她如何也會如此害怕。我的確是對那江氏說過秦氏此人不可信,奈何江氏並未動搖。直到老夫人您大壽那日,一個陌生女子尋上門來,我才知道真是天助我也!讓江氏親眼看看秦氏是如何「善待」庶女的。呵呵呵,我還真沒料到江氏竟然是個剛烈女子,死的真是精彩啊。」

  「從遇見你的那一刻,便開始算計了嗎?」薛錦繡低聲喃喃。江氏,秦氏,府裡的流言,城內的蜚語,一步一步,算計的如此狠毒!怕是就連……就連葉府裡薛錦瑜的小產,都和她脫不了干係!

  「衛秋,終究是老婆子我對不住你!只是此事皆由我與秦氏所起,與府中他人並無關係。阿秀,你快走!」

  「想走?!」衛秋立刻嚷道,「六小姐,事情到了這一步,你若敢踏出房門一步,我定會讓你爹娘死無葬身之地!」

  「你——你想對他們做什麼?!」

  「薛家如此豪富不就是因二爺經營有方和大爺的那個官職麼。只不過薛家二爺聰明,大爺卻是個草包,樹敵無數。你說……若那秦氏放印子錢逼死人的證據落入了大爺的對頭手裡,傾巢之下,焉有完卵。六小姐……衛秋所求不多,並非想要牽連他人,不過是想看著薛府諸人——生,不,如,死!你與三小姐一向都是善心人,薛府獲罪,府中僕衛丫鬟都逃脫不得,為了那些一直伺候您的人,不如請六小姐與我走一遭可好?」

  「不可!!阿秀,她再騙你!若真的證據那麼充足,她早就交到那些人手中,又豈會白等如此之久!你阿姐無事,你快走吧!我瞧著這位衛秋姑娘胸有成竹,所以福壽堂四周並未有太多歹人,屋子裡已經死了這麼幾個,你安然而來,想來外面的情況還不太糟,快逃!!」說罷,又是一陣猛咳,她臥病已久,如今怕是命不久矣。

  「老……老夫人……」薛錦繡蒼白著臉,心頭突突的跳,手心裡全是汗水。

  「沒錯,證據的確不太多,但也少不到哪裡去,除了印子錢還有一些秦氏見不得人的勾當。哦對了,那位嫁到葉府的大姑姑也乾淨不到那裡去。不過如果我交了證據,你們就要被朝廷發落,我無法親手折磨你們,那樣豈不是無趣。不如先折磨一番,或許等我高興了,還能放過幾個呢。唔,三小姐人不錯,或許我心情好的時候,就會放了她。六小姐,你逃也行留也可,自己選吧!我知道你對她們沒甚好感,只是薛府一旦敗落,你爹你娘還有你那姐姐該如何呢?」

  「我與你走,你就會把那證據拿回來?」

  「你以為你可以跟我談條件?」

  薛錦繡笑了,「是啊,走或不走,你要報復的是整個薛府,大房二房三房,所有人都逃不了。我跟你走了,不過是白白讓你折磨。」說罷,袖中匕首抽出,衛秋驚訝地看著她:「六小姐……當真是有趣至極,不過你以為就憑你能殺我?」

  「衛秋命途多舛,能與山賊結識,想來早已練就了不錯的身手,我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姐,肯定不是你的對手。我沒有衛秋你想的那麼捨生求仁,我怕死,可更害怕被你折磨至死,與其落入你手,不如自行了斷!」說罷,手中匕首猛地刺進腹部!

  「阿秀!!」孔氏終是受不住,徹底癱坐在地。

  衛秋憤怒地看著她,衝到她的身前:「不可以,你不可以就這死了!這樣死的太便宜了你!你不準死!你——啊!!!!」

  衛秋不可置信地看著薛錦繡,雙眼驚恐的睜大,直覺腹內的利刃又加深了力道。竟然,她竟然藏了兩把匕首……

  薛錦繡將自己腹前匕首「拔」出,當日的玩笑之意,讓人打造了這把伸縮自如的匕首,沒想到今日竟是如此用途。更沒想到,衛秋則是那第三十四個亡魂。

  「你……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衛秋笑的撕心裂肺,「哈哈哈……我死了,那證據明日,不……是今夜就會交到……那位大人的手裡……哈哈哈哈哈……」

  「證據,證據在哪裡?!」薛錦繡絕望喊道。

  「阿秀……不必問了,她不會說的。」孔氏虛弱地喚道,「你……你過來,祖母有東西給你。」

  「若她說的是真的,你今夜就要將此物帶你爹!」孔氏強撐著將一暗格裡的錦盒拿出,「薛府……薛府豪富,如今朝廷正缺銀錢。至今無事,不過是與葉府還有幾位官家結過姻親,只是如今除了葉侯,其他幾府都漸漸衰敗了。一旦惹上抄家之禍,怕是葉府也無能為力,說不定那人還會借由此事打壓葉侯府也未曾可知,可如果不幸被我猜中,葉府或許會棄車保帥,到時候……阿秀,你快去城郊莊子!」

  「這裡面裝的什麼?」

  「薛府祖輩遇過一個精通機關的奇人異事,除了讓他造了這座福壽堂外,城外莊下的密室也是那人所造,府裡累代金銀都存在密室之內,密室大門若無鑰匙只能用火器打開。讓你父親用盒中鑰匙打開密室拿出金銀,送至葉府。葉府在朝中攀枝錯節,或許咱們快一步將朝廷想要送去,還能救回薛府滿門!咳咳咳……」

  「好!我這就去!」只是離開時,還是猶豫地看著孔氏,「阿姐……阿姐真的無事嗎?」

  「那群人進屋時我便讓她去了屋內密道,只是……我不知那密道會通向何處。」

  薛錦繡握緊了拳,閉了閉眼,不再說什麼,快步離去。被衛秋引來的那伙歹人還在府裡搶殺,她一路小心翼翼往小門馬棚而去。剛翻身上門,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糟糕,讓個小妞給逃了!!」

  薛錦繡心頭一緊,立刻揚了馬鞭飛馳而去。誰料耳邊嗖嗖數聲,那伙歹人竟派人追了出來!

  夜色茫茫,馬蹄聲急,路上白雪不斷飛揚。那些人的聲音越來越近,薛錦繡眼角一黑,整個人往一側傾倒,奈何還是晚了一步,那支利劍「嗖」的一下擦著她的掠過!摩擦的灼熱讓她差點栽下馬來。

  她真的能逃得了嗎?薛錦繡看著望不到頭的夜色,絕望漸漸蔓延至了全身。

  由於前段時間的流民,城牆處坍塌出了一處小道。而守城士兵都被知州大人調去安頓流民了,薛錦繡喊了幾聲,竟然無人應答,突然想起這伙山賊能安然入城,肯定有幾分手段,那守城的士兵或許是被他們買通了也未曾可知。身後的馬蹄聲陣陣,薛錦繡立刻縱馬躍入一旁廢墟中的小林裡,她知道去莊子的近路,只是這條路陡峭異常,突然橫出的樹枝驚得她立刻矮下身子。

  「薛錦繡……今天真的就是你的死期了嗎?」她心中默默念著。可為什麼,明明是活過兩世的人,對生死一事還是這般的不甘心!

  突然,背後傳來一道鑽心的疼痛,她只覺眼前漸漸模糊起來。終於,雙手沒了力氣,整個人從馬背重重摔下,朝著山澗滾落而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49 AM


【卷四‧不登天子船,不上長安眠,只奏一曲錦繡良緣】

第九十二章:宋玉


  痛,感覺所有的骨頭都被人一根一根的拆開,然後又技藝拙劣的平湊一起,連個潤滑油都捨不得放。手指微動,手還在,雙腳重重的,好像也還在。只是,她是活著,還是又穿了?種田模式開的好好地,最後竟然是牽扯進苦大仇深的復仇相殺模式,這到底是有多倒霉呀。

  「別動,小心骨頭再錯位就接不回來了。」

  是個男人?薛錦繡眨著眼,聲音的位置很近,只可惜她全身都動彈不了,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突然聽到外面有個小孩兒再喊:「宋大夫,我娘昨晚咳疾又犯了,您快來看看。」

  「嗯,這就來。」

  感覺一個身影從眼角旁掠過,不待她看清,門已被闔上。薛錦繡木楞楞地眨眨眼——大夫?看來她還在古代。她想翻個身,可好像全身都被什麼給綁住了,就連臉上好像……好像也有什麼東西蓋在上面。薛錦繡苦著臉——難不成種田模式又換成了江湖模式?來路不明的受傷女患者和好心腸的神醫……等等,為什麼不是變態神醫呢?那種只挑戰高難度疾病,而且還特別能戰鬥特別能吃苦的神醫,若真是如此,那還真是狗血的故事呀。

  薛錦繡這樣想著,覺得自己好像開心了點。既來之則安之,乾脆閉了眼,再次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只感覺臉上突然輕鬆了一下,只看到一雙漂亮的手在她臉上晃來晃去,一縷縷的條帶在他手中收攏。

  「恢復的很順利。」宋大夫如此說道。

  薛錦繡這才看清了他的臉,略略消瘦了些,眼中卻如春水映梨花般溫柔,好一個白衣小天使。宋大夫很體貼,直接道:「你身上的骨頭摔斷了多處,幸好發現的及時,若無意外,應該是能接好的,你別亂動。」

  這次薛錦繡能說話了,努力道:「多謝救命之恩。只是這裡……是何處?是長陵嗎?」

  「長陵?」宋大夫迷茫了,「長陵是何處?」

  不是吧……她又穿了?!薛錦繡不死心,又問道:「那能告訴我……我現在在哪裡?」

  宋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個……嗯……我也不太清楚。」

  薛錦繡:「……」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

  「其實當日在山腳下撿到姑娘時,姑娘傷的很重。正好王嫂他們還有馬車,我便將姑娘一道帶上了,總不能置之不理吧。我這個人……不太認識路,幸好還有王嫂,否則我怕還要在那個林子裡迷上好幾天。」

  薛錦繡絕望的閉上雙眼……

  最悲慘的事絕對不是墜崖,而是死而復生後居然遇到了一位路癡!!不過這位既然是她的救命恩人,路癡就路癡吧,無論如何,還是要自己先好起來才能再談報恩或者是回家。

  宋玉以為她是累了,立刻道:「你先休息,千萬別亂動。」

  俗話說傷經動骨一百天,薛錦繡不知自己醒來前躺了多久,但是醒來後,她在這個小屋子裡已經待了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裡,數次與宋玉交涉——無果。對話如下:

  「我身上有個木匣子你看到了嗎?」

  「那個盒子嗎?有!你看這不是這個。」

  「這盒子上面是長陵薛府的族徽,西北首富的薛府,又稱和順堂,你知道嗎?」

  「不知道……」

  第一回合,薛錦繡敗。

  「這裡是哪裡?」

  「小溪村。」

  「小溪村是哪裡?哪一座城,或是那一處州府管轄?」

  「不知道……」

  第二回合,薛錦繡敗。

  「我能見見你說的王嫂嗎,她應該知道我們所在的位置吧。」

  「王嫂這幾日不在家。」

  「那我能見見小溪村的其他人嗎?」

  「不可以。」

  「為什麼?」

  「你骨頭還沒長好呢,不能亂動,不許出去。病人要好好休息,不許再操心了。」說罷,便起身離開。

  薛錦繡完敗……

  俞瑞安那個木頭算什麼,起碼她還能跟他說說話,問的問題還能答得出來。這個宋玉呢?!治病就是他腦子裡裝的事了,除了治病其他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不關心他所在之地,也不關心外面發生什麼,整天的就在看病,要麼看醫書,要麼分藥草……

  那日薛錦繡偶爾得知宋玉對自己的看法。原來當日他撿到她的時候,見她全身骨頭錯亂,本著科學研究的精神將她給帶上路醫治,據說宋玉在接好她身上骨頭的那一刻非常高興,一個勁的說自己的接骨術終於又精進了一層。

  ——此時此刻,薛錦繡只能安慰自己,這貨還算不是太變態……起碼,心裡很陽光,沒扭曲,不會突發奇想做藥人什麼的。

  只是她在這個未知的小村子裡待的時間越長,心中卻越不安。人對未知的事物總是恐懼的,而宋玉偶爾的隻言片語也是令她不安的原因之一。

  這天,薛錦繡終於不用像個木乃伊了,在宋玉的恩賜下,得以在屋裡扶著走動一二。宋玉不是俞瑞安,他從不沉默。這次說道:「阿秀,你猜做什麼最賺錢麼?」

  薛錦繡一愣:「宋玉,你想改行了?」

  宋玉蹙著眉:「上好的人參要價百兩,哎……」

  「這有何難,等我好了去我家,送你一支千年的!還有什麼冬蟲夏草,人參何首烏,隨便挑!」財大氣粗的薛財主相當自信。

  宋玉默默看著她,過了會兒爽朗笑道:「阿秀你又在說笑了,你們家做香料能賺多少銀子,又拿我尋開心呢。」

  薛錦繡:「……」術業有專攻,她還是……閉嘴吧。

  「現在真賺錢的可是那些做棺材壽衣的!我今天去抓藥,見到鎮子上做棺材板的胡掌櫃的夥計,說他們那的棺材板都不夠了!」

  薛錦繡聽得心驚肉戰:「死了……很多人?難道鎮上發生了瘟疫?」

  宋玉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阿秀,我在這裡,怎麼可能會有瘟疫!」

  「是是是,您宋神醫,醫術無雙,可以肉白骨、活死人,簡直就是華佗在世,扁鵲顯靈。」

  宋玉見自己的專業能力被人質疑,很不開心,也不扶著薛錦繡走路了,將她弄回床上躺著,這才道:「有病死的,有餓死的,那夥計說好像官府還找他們訂了好多棺材板。」

  「政府統一採購啊,油水肯定大。」薛錦繡隨聲附和。反正宋玉也不關心她說的任何新奇詞彙,只當她又在發牢騷而已。

  「聽說外面亂的厲害,什麼流民為亂,好像還打了好幾場仗,一旦戰亂自然死的人就多。幸虧王嫂先見之明啊,帶咱們來了這裡,否則就你這骨頭,還不得又拆了?」宋玉口中的王嫂是個神奇的女人,奈何薛錦繡一次也沒見著她的面。不然,她應該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薛府眾人現在如何。

  「宋玉,等我身子好了,我就去長陵。我答應你,各種名貴藥材,隨你挑。你若喜歡,開一個最大的藥房給你又如何。」

  「哎,又在說大話了。」宋玉無奈的搖頭歎息,又伸手摸了摸薛錦繡的額頭,喃喃自語:「沒事啊……」

  薛錦繡沒有反駁。她說的是真的,縱使薛府不在了,密室裡的金銀都被拿走,但那盒子裡的大鑰匙是純金打造的,兌現與宋玉的諾言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沒有她說的那麼誇張,但換回幾支上好人參還是沒問題。

  終於,等宋玉大發慈悲她能走出屋子時,已經是夏末了。薛錦繡這才看清楚她住了一整個冬天和春天的地方,四周山水,草屋瓦捨阡陌相連,的確是座小村莊。

  薛錦繡撿了個小凳坐在院中,手中握著當日殺了衛秋的那把匕首,如今她熟悉的東西也只有這把匕首還有那盒子裡的鑰匙了。

  村子很靜,連個玩鬧的孩童都沒看到。薛錦繡歎口氣,難道她就真找不到除宋玉以外的人了嗎?宋玉似乎猜中她的心思,說道:「今兒有集會,許多人都出去玩了。」

  「你怎麼沒去?」薛錦繡好奇問。

  「沒什麼好看的,又不缺東西。」宋玉乾脆也坐在院中,收拾自己早上曬得草藥,嘴裡念叨:「不過明天我要去鎮上的醫館裡坐堂,再過幾日王嫂也要回來了,好想吃王嫂做得紅燒肉。阿秀還沒吃過吧,馬上就會有口福咯!」

  「王嫂……是個很厲害的人吧?」薛錦繡試探問道。

  「嗯……」宋玉想了會兒,肯定道:「是啊!王嫂手特別巧,做的衣服特別耐穿,做的飯也好吃,她還懂一點藥理,還會幫我分藥。」說著,斜眼看了一下薛錦繡:「阿秀,你既然認識字,就看看我給你的那些醫典,等骨頭好了,就幫我分一下藥材,別偷懶啊。」

  薛錦繡:「……我會付診金的,您別擔心,我不吃白飯。」

  宋玉呵呵乾笑了兩聲,小心思被看破。薛錦繡也無奈地歎口氣:「我早說過,你若不放心,又或是缺了銀錢,就將那鑰匙當了去,沒關係,就算我提前付的診金。」

  宋玉起了身,大義凌然道:「阿秀,我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嗎?我是個大夫!」

  薛錦繡無力吐槽中……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宋玉愣了一下,當即放下了手中藥草,笑道:「看來,王嫂他們回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50 AM


第九十三章:病友

  還未見人,先聽其聲。一個高亢的女子之音從牆外傳來,十分急促:「小宋,快來搭把手,這人傷的厲害,你看還有沒有救!」

  隨即一個男人焦急的聲音:「胡說什麼,我們公子一定會有救的!」

  薛錦繡也很好奇,奈何自己手腳不太利索,聽聲音感覺外面有四五人。只見兩個壯漢抬著一人就快步跑了進來,宋玉立刻引他們入屋,什麼話也沒說就開始把脈了。

  薛錦繡木楞楞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腦中只浮現了急救二字。那女子之聲又嚷道:「喲,小姑娘已經能起來啦!」

  薛錦繡猜到這應該就是王嫂了,轉身正欲與她道謝,籬牆外忽的走進一人,滿身的風霜遮不住他堅毅的身軀。

  「俞……俞瑞安?!」薛錦繡一個驚詫,絆動了身旁的矮凳,整個人差點摔了下去。

  「小心!」

  「沒事沒事……」薛錦繡狼狽地站穩。

  「欸?!」王嫂看著這一幕,不由道,「你們認識呀?」

  薛錦繡還在想怎麼回答,對面的俞瑞安已經果斷地「嗯」了。

  王嫂當即笑道:「這可真是一樁巧事了!欸,不多說了,我得看人去,不曉得小宋能不能治好,萬一人救不會來,俞公子可千萬別怪罪小宋。」

  「生死天定,盡力就好。」雖然還是那般淡然的語氣,可眼中還是帶了一絲的期盼。

  見著王嫂進屋,薛錦繡一跛一跛地走近了幾步,小心翼翼道:「我剛才瞧了一眼,那人難道是……杜峰?」

  俞瑞安輕輕點頭,又看著薛錦繡,眼中神色頗為複雜。薛錦繡還在感傷杜峰怎麼會……突然就看見俞瑞安走到一旁,幫她把矮凳撿了過來:「你的腳……還是坐下吧。」

  薛錦繡勉強笑了笑:「不礙事,不礙事。呃……好吧,我坐。」院子很靜,薛錦繡沉默了半響,終於試著開口問道:「杜峰是怎麼受傷的?」

  俞瑞安並未接話,反而道:「薛府的人以為……你死了。」

  「薛府?」薛錦繡果然又被轉移的注意力,「你見過我爹娘了?他們現在如何?還有我阿姐現在怎麼樣?你快說呀!」

  「他們都很好。去年冬天山賊為亂,尤其是薛府一夜間遭到搶殺一事也從長陵傳開了。你爹娘還有姐姐都平安,只是……老夫人去世了,還有你大伯被砍傷,聽說他的庶女失蹤了,你三叔的家財幾乎被搶盡」

  「庶女?薛錦林還是薛錦蓉?」

  俞瑞安搖頭:「不知。」

  薛錦繡低頭看著地上的沙土,喃喃道:「好在爹娘他們都還沒事……」只是說著,眼淚不知怎麼的就落了下來。

  「那一夜,有一夥來路不明的山賊闖進了薛府,老夫人讓我去莊外找爹爹,我被他們追趕,從馬背上跌落山澗,好在福大命大,被宋大夫和王嫂救了。只是宋大夫醉心醫術,其他的一概都不太關心,所以至今我也不知自己到底身處何處,還有我家人如何了。」

  「那不是山賊。」俞瑞安靜靜道。

  「什麼?!」薛錦繡震驚。難道不是衛秋勾結了山賊來報仇嗎?自醒來後她不止一次的回憶見到衛秋後的每次遭遇。秦氏逼死衛秋家人到她見到衛秋前的這段日子,誰能知道衛秋為了活下去做過什麼,不然僅憑她一個弱女子能夠與山賊勾結一起?人為了報仇會變成惡魔,會做許多邪惡之事,衛秋在家破人亡後已經不能用人來稱呼了,她不是人,是魔鬼!

  薛錦繡後知後覺的猜測薛錦瑜小產的原因,秦氏肯定讓衛秋試藥,見衛秋毫不猶豫的喝,喝過後也沒什麼異常,按照常理就斷定此藥無恙。可她沒有想到,不能生育對衛秋來說算什麼,除了留下一條命,她衛秋可以什麼都不要!無所顧慮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她已經沒有牽掛的東西,除了報仇,再無任何事值得她去掛心。

  薛錦繡側頭看著他,發現俞瑞安突然垂眸,平靜的臉上好像匆忙地掩飾什麼尷尬之色。半響,俞瑞安才低聲道:「其實,自前年開始各地便多有流民為亂了,只是大多成不了氣候。直到去年秋汛和寒冬一起,太多的人都活不下去……長陵的山賊並不是普通山賊,如此來去不留痕跡,怕是一群訓練有素的亂民。你……你不用擔心,等杜峰無事後,我……會將你送回薛府。你摔下山澗,現在,現在好些了嗎,能在院子裡坐這麼長時間?」

  薛錦繡笑道:「都過去快三個月了,慢慢就會好起來的。宋大夫這個人看著有點,嗯……缺心眼,不過醫術還是很好的,杜峰他……肯定會吉人天相。」說著,不由歎了口氣,似乎是自言自語,「我應該能早些發現的。朝廷的賦稅一年一年的加重,就算是薛府,莊子上的收成也少了近三層。」殺富濟貧,素來都是那些自詡俠客的亂民最喜歡幹的事,亂世裡,總會有人鋌而走險。衛秋這次,還真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而薛府,很不幸地在站在了群眾的對立面。

  「我在鎮上看見了薛家商號。」俞瑞安突然道。

  「欸?」薛錦繡又吃了一驚,「哦對了,還沒問你這裡到底是哪裡?離長陵有多遠?」

  「這裡是嵐水鎮,若是快馬加鞭,也需半月左右才能到長陵。」

  「嵐水?」托這一世大家閨秀的教育所賜,這年頭地圖都是機密文件,有沒有電腦有沒有百度的,薛錦繡的地理知識少得可憐,縱使俞瑞安說了,她也沒什麼印象。想來這裡的薛家商號是個小鋪子而已,她也沒有聽長陵裡的人提過。不過既然有鋪子在此,說不定能知道更多關於長陵薛府的事情,也稍稍安心些。薛錦繡看著自己的手腳,不由又歎了口氣,照她恢復的進度,怕是還要在等上一段時日。

  到了月上眉梢,宋玉終於從屋裡走了出來。俞瑞安立刻就起了身,問道:「如何?」

  宋玉揉著額頭:「送來的還算及時,血已止住就沒什麼大礙了。哎,你們這種江湖中人到底是有些本事,能把自己砍成那種樣。刀傷,劍傷,一個不少。」

  薛錦繡囧囧有神的看著他,又看了看身邊的俞瑞安,以為他會辯解幾句,誰料這貨竟然抱拳點頭道:「多謝宋大夫救命之恩!」

  宋玉擺擺手,一臉臭屁模樣:「我是個大夫,救死扶傷本就是醫道。嗯,記得付診金啊。」

  俞瑞安點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麼,遂問道:「不知阿秀的診金可付了?」

  薛錦繡:「噗……咳咳咳咳……你以為我夜奔城郊身上還會帶錢麼?」

  俞瑞安瞭然,當即掏了銀票遞給宋玉。薛錦繡覺得自己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一幕了,宋玉那俊俏的小臉蛋上頓時笑得無比諂媚,當即道:「太好了,總算是能把那支人參給買下來了!」說罷,就要往鎮子上衝,卻被俞瑞安猛地拽住:「屋裡之人重傷在身,宋大夫還是不要隨意離去為好。」

  「血也止了,病也瞧了,你放手啊!」宋玉掙扎了幾下,猶如小雞撲騰,旁邊的俞大俠巋然不動。

  「若是要買人參,自有人會去替大夫買來,勿要焦急。」俞瑞安說道。

  宋玉挑了眉,果斷停止了撲騰,待俞瑞安一鬆手,立刻離了他有八丈遠:「行行行,快去買!」

  俞瑞安正欲離去,誰料宋玉嚷道:「你不能去!我說你們這種跑江湖的,是不是身上不帶點傷口心裡就不舒坦?」

  「傷口?你受傷了?」薛錦繡關切地走了過去,「有傷怎麼不早說呢,趕緊讓人幫你包紮一下!」

  「杜峰要緊,我……不礙事。」

  宋玉冷颼颼道:「反正他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嘴裡這麼說,卻已經回屋拿了藥膏出來,扔給他。俞瑞安正要說謝,宋玉又看向薛錦繡,一臉不耐:「你也是!知不知道自己的骨頭才接好,還不去躺著!」說著,又瞪了一眼俞瑞安,「怎麼儘是這種病人!身子不好,還這般久站!是不是都覺得自己活得太長了?真是的!要氣死我啊,你們……」說著,突然愣了一下,鼻子嗅了嗅,立刻拋了訓斥兩位小朋友的心思,飛到了廚房,嘴裡嚷嚷著:「忙了這麼些時辰,真是餓死我了,王嫂做紅燒肉呢,好香啊……」

  薛錦繡:「……」

  俞瑞安:「……」

  「呵,呵呵,宋玉……宋大夫就是這樣。」薛錦繡乾笑兩聲,「他平時不這樣,就是在治病之事上就會比較特別些,你別介意,他其實挺好的。」

  「是他救了你?」

  「嗯!」薛錦繡重重點頭,繼而燦爛笑道,「我以為我死定了,沒想到竟然遇上了一位神醫,還真是好運。」

  「他……」俞瑞安準備說什麼,廚房裡的宋玉端了個碗冒出頭來,大聲嚷道:「阿秀,快來吃紅燒肉啊,這下可有口福了。」薛錦繡還沒說話,宋玉突然又道:「算了算了,你別亂動,免得骨頭又散了!我給你拿過來,你別動!」

  「王嫂做的嗎?總聽你說,還真要嘗嘗。」薛錦繡彎眼而笑,「俞瑞安,要不你也……」

  「我去看杜峰醒了沒。」

  「欸?你?」薛錦繡納悶地看著他,宋玉已經走到了面前,遞了碗筷,「快吃點,你要補補。」

  「哦。」薛錦繡點點頭,又不免問了句:「今天來得那些人呢,他們的晚膳怎麼辦?」

  宋玉將口中肉塊嚥下,半響,這才道:「我這是醫館又不是飯館!」又板下臉教訓,「阿秀,飯要趁熱吃,食不言寢不語,不是跟你說過養身之道麼!」

  「欸……」薛錦繡無奈地低下頭,「怎麼以前沒發現你這麼囉嗦。」見宋玉又要說教了,趕緊扒了兩口飯到嘴裡,示意自己老實吃飯,不再廢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51 AM


第九十四章:甦醒

  杜峰雖已脫離生命危險,但為了以防萬一,宋玉還是不敢大意。俞瑞安雖身上有傷,但也主動守夜,他懂一些醫理,幫著打個下手。

  王嫂拖著薛錦繡回屋睡覺,嘴裡念叨著,「照看病人最是辛苦,那些個行伍出身的底板好,守守夜沒什麼大礙,你一個小姑娘還是要早些歇息,免得熬壞了身子。」

  薛錦繡連連道謝,說道:「王嫂……也認識俞瑞安?可我見宋玉好像並不知道他。」

  王嫂笑了一下:「小姑娘以為我知道,小宋就應該知道了嗎?」

  薛錦繡沉默。俞瑞安是世襲一等公俞家的人,領著朝廷駐在涼州的佑威軍,大梁有名的功勳貴族。以前在長陵聽著他與杜峰的交談,相比杜峰此人的出身肯定也不低。一個貴族,怎麼會受傷至此,又來到這種小村落求醫問藥?

  自她清醒後,除了知道宋玉是個大夫外,別的一無所知。他們為什麼會到小溪村?從山澗裡撿到她,這群人當時肯定走的不是官道,而是山澗小路,聽俞瑞安說長陵外面流民為亂,既如此,走官道不是更安全嗎?種種疑惑,隨著她身子漸漸好起來,薛錦繡心中就越不安。好在她一向都是容易樂天知命的人,所以臉上沒有顯露,也沒有多問。畢竟,縱使宋玉是她的救命恩人,萍水相逢,問多了,容易讓人生疑。再者,宋玉那貨……問多了,也是一問三不知。也不知他是真路癡,還是裝的。

  王嫂見她沉默了,不由道:「與其問我這個不過只今天才見面的人,姑娘倒不如去問問俞公子。」

  「我……」薛錦繡猶豫了一會兒,近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其實我與他不熟。」

  「啊?」王嫂好像沒聽清。

  薛錦繡連連擺手:「沒什麼。這麼晚了,王嫂也早些休息吧。」

  夏日的夜晚總是帶著蟬鳴,薛錦繡睡不著,起身坐在窗邊看著天上的月亮發呆。突然記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五年了,今年她該及笄了。她穿越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夏天,那時的薛府真是鐘鳴鼎食之家。如果那時候她沒有理會衛秋,或許薛府的悲劇不會出現。縱然知道這不可能,沒有她薛錦繡,衛秋還會想盡其他辦法來報仇,可即便如此,若說薛錦繡內心深處沒有自責,是不可能的。她都尚且如此,善良如薛錦顏,此刻會是怎樣痛苦。倒是秦氏,呵,被老夫人送回老宅逃過一劫,當真諷刺。

  「老天爺,你的眼睛是瞎了嗎?」薛錦繡冷笑,眼中一片淒然。宋玉的話不能全信,王嫂太過高深莫測,就連俞瑞安,他說的就是真相了嗎?薛府縱然不是什麼皇親貴族,但好歹也是聞名西北的大家族,就這樣被一夥流民給散了?直覺告訴薛錦繡,俞瑞安是知道什麼的,但他不說,她也無法追問。就算問了能有什麼作用呢,薛錦繡無力的合上眼,這一次,她什麼都做不了……

  這個時代給女子的束縛太多了,如今的她沒有錢財傍身,也沒有權勢可依仗,更沒有高貴的出身,真相被重重迷霧籠罩,她,只是一個睜眼瞎罷了。

  過了兩日,杜峰終於醒了。他倒是樂觀,自己被包的跟個粽子一樣,還輕鬆道:「好久沒能睡個踏實覺了。」

  宋玉涼颼颼補充了一句:「長睡不醒豈不更好。」

  杜峰的表情頓時精彩起來,俞瑞安道:「這位是宋大夫,你救的你。」

  杜峰想乾笑兩聲,誰料扯動了傷口,疼得他直咧嘴,不過還是道了謝。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宋玉見他如此,翻了個白眼,出去了。

  待人一走,杜峰立刻肅然的表情:「我還活著,該不會是你……哎,你怎麼能……功虧一簣!功虧一簣!」

  「莫急。」俞瑞安很平靜,「他們沒有發現我,再者我的確很想見見那些人。」

  「你改注意了?不是說燒了糧倉就行了嗎?」杜峰說著,憤恨的歎口氣,「沒想到居然走漏的風聲!」

  「那群人……怕是和夜襲長陵薛府的是同一夥。」俞瑞安微微閉了眼,「不是亂民,是亂軍。」

  「果然他們盯上長陵了!」杜峰頗為激動,又拉扯到了傷口,頓時臉色蒼白無比,但還是忍痛道:「長陵是通往涼州的重鎮,把持了長陵,就可以圍攻涼州!真是一群賊子小人,其心當誅!可歎當今皇帝年幼,朝政由江太后和姓葉的幫孫子把持著,以我佑威軍驍勇善戰之名,竟不發軍餉也不配給兵器和皮甲,哈哈哈哈哈,他們以為守著慶元大營就可相安無事了嗎,一旦涼州被那群亂軍給佔了,上京那幫縮頭烏龜的美夢也該醒了吧!!」

  「何必如此激動。」俞瑞安見他身上繃帶又滲出了血跡,不由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都是常事。」

  「我與你不同,你的心是石頭做的。」杜峰已疼的額頭滲滿了汗珠,歇了口氣,稍稍好轉些:「朝廷疼惜著慶元大營呢,眼下亂軍這種事只會讓咱們去打,都是自家兄弟,卻替別人賣命。」

  「這樣倒也不錯。」

  「俞瑞安!!」杜峰終於忍不住吼了一聲,「你——」

  屋外正與宋玉閒聊的薛錦繡突然聽到這麼一嗓子,嚇了一跳,宋玉的臉當即黑了下來,衝到屋子裡:「我倒是不曉得,二位當真是有精神!病人就該有個病人的樣子,靜養不懂嗎?還有你!」指著俞瑞安,「不會照看病人就別添亂,出去出去!」

  俞瑞安沒說話,大步走開了。

  薛錦繡看著杜峰,發現他臉色真的不太好。不由也蹙了眉,小聲道:「知道是病人,而且還受了那麼嚴重的傷,還把別人氣成這樣……」

  俞瑞安腳下一滯,薛錦繡還以為他會解釋什麼,誰料下一刻便沉默不語地走了。

  院子裡正澆花的王嫂看著宋玉黑著臉,拿了藥箱進屋,又看見薛錦繡猶猶豫豫的神色,當下瞭然。院裡大槐樹上的知了叫的正熱鬧,好在天不算很熱,薛錦繡也沒什麼事做,乾脆就坐在院子裡,幫著王嫂將晚上的菜摘出來。

  王嫂瞧她做的有模有樣不由道:「沒看出來,小姑娘還會做這些粗活呢?」

  薛錦繡笑了笑,沒說話。她的確是嬌生慣養了這十幾年,但並不意味著她就是真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了,穿越前誰不是普通老百姓呢。

  「晚上能做紅燒肉嗎?」薛錦繡說道,「我瞧宋玉不大高興,他似乎很討厭不聽話的病人。」

  王嫂爽快笑道:「這有什麼的。不過小宋的確就是這樣,他是大夫,自然喜歡聽話的病人。只是……俞公子,哎,他那個人啊,就是不會說話,心腸卻要比其他人更好些。」

  薛錦繡淡淡道:「可有時候,人們說的話也會是一把匕首,一刀一刀捅在別人的心窩子上,殺人不見血。」

  王嫂微愣,呵呵了起來:「這話倒有意思。不過姑娘呀,這世間人總是愛聽那些溫言軟語,總是喜歡看到自己想看的一面。」

  「聽王嫂意思,好像與俞瑞安很相熟?」

  「這個問題若想知道,小姑娘大可以去問他呀,昨兒不是才說了嗎。」王嫂彎眼笑道,「我知道,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在外十分艱難,但有時候太多的疑慮反而會讓人止步不前。」

  「王嫂所言何意?」

  「姑娘是個明白人,明白人點到即止。好啦,小姑娘你也該喝藥了,一個杜公子就已經讓小宋頭疼了,你再不聽話,那傢伙怕是要火冒三丈了。」王嫂說著,便讓薛錦繡去小廚房喝溫好的藥。

  見院中無人,王嫂放下手中水瓢,拍了拍手去了院外,俞瑞安正拿著大刷子洗馬。王嫂站了半響,說道:「馬比人要好啊,替他刷刷毛,餵餵草料,就認你當主人了。也不需要說些什麼,相處的倒是輕鬆簡單。」

  俞瑞安沒回應。

  王嫂卻笑道:「安哥兒倒還是和在涼州一樣啊,不開心了,或者傷心了,就跑到馬棚去刷刷馬,餵餵草料,想來在安哥兒眼中,馬比人要重要。」

  「沒有。」

  「有些事明明能說明白,你就是憋在心裡,你以為誰都是你肚子裡面的蛔蟲嗎?」王嫂說話毫不客氣,「杜峰那樣好的脾氣都能被你氣成這樣,你還真算是有幾分本事了!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是在想,這麼明白的事他就不懂,那就不必費口舌了,反正不久以後他也會知道你在做什麼!」

  俞瑞安愣了一下,終於道:「怨恨,憤怒都於事無補。他再氣憤又如何,難道朝廷就能善待佑威軍嗎?既然不能,何必如此生氣!」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鐵石心腸。」

  「不理會那些無用功就是鐵石心腸?」俞瑞安不敢苟同,又道:「朝廷不願再佑威軍上多費功夫,但又不捨得調動慶元大營,這次亂軍最終還是要讓佑威軍出面。如此,父親就可以以鎮壓亂軍以朝廷的名義招兵買馬!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為何要生氣?」

  「你呀……」王嫂輕歎搖頭,「人心是複雜的,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說得明白。既已如此,何不把能說明白的事說出來呢,什麼都藏在心裡,什麼都不說。安哥兒,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你若還是這般的性子,領兵打仗自然沒問題,但是……難道你就想一輩子領兵打仗嗎?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個士兵,需要服從命令就行了,很多人他們都想知道理由和原委。哎,也不知怎麼了,今天突然就囉嗦起來,算了算了,我還去燒我的紅燒肉吧!」說罷,轉身離去,不知怎又念道:「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當真是太年輕了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56 AM


第九五章:靈驗

    也不知是不是王嫂的話起了作用,俞里安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去將原委與杜峰說了一遍。王嫂拿著一碗涼水正喝著,自顧道:「這孩子,還真是屬驢的!打一鞭子走一步,哎!」

    不多時,薛錦繡一張臉皺成包子模樣走了過來剛才的藥實在是太苦了。王嫂瞧她這幅模樣便樂了:「小姑娘,快快喝點水,壓下苦味。哎,小宋就喜歡熬苦藥了,總說是良藥苦口,不過小姑娘居然眼都不眨的喝完了,真不錯。」

    薛錦繡憂傷的抬頭望天。其實她也很想矯情一下撒個小嬌抱怨抱怨的,但就現在這種情況吧,還是做個正常人好了。向正確的人撒嬌那叫情趣,對個普通朋友路人撒嬌那叫「作」,她想過很多種死法,唯一不想的就是「作死」。只是對上王嫂那似笑非笑的模樣,薛錦繡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道:「我去看看杜峰怎麼樣了。」

    剛進屋,杜峰突然嚷了一聲:「媽呀!鬼!!」

    薛錦繡嘴角抽搐了兩下,只聽俞里安一本正經說道:「她是人。」

    薛錦繡覺得自己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

    杜峰瞪著眼,看著俞里安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不是說她死了麼,你還特意去了……唔唔唔……」話到一半,嘴巴被俞里安毫不留情的用手捂住了,「宋大夫說的不錯,如此重傷,應當靜養才是。」

    杜峰憤恨地看著這個虛偽的男人。薛錦繡一時半會兒還弄不清狀況,只是見到俞里安這麼「粗魯」的對待一個重傷害,有些不高興,立刻道:「杜大哥是要靜養,可你也不能虐待病人啊!」

    俞里安默默收回手,目光移到別處,一副神遊九天狀。

    杜峰洋洋得意:「還是阿秀妹子懂得疼人呀!!我就說,阿秀這麼好的妹子,肯定吉人自有天相,怎麼可能出事呢!」

    俞里安瞥了他一眼,低聲道:「阿秀……妹子?!你們什麼時候認得兄妹?」

    杜峰一臉無辜:「我年長於她,怎麼就不能當兄長了?再者那次去長陵,還多虧了妹子照拂,有幸看了長陵許多美景,也品了不少好酒,走的時候還送了香料呢。」

    薛錦繡悶笑,這個杜峰真會胡說。明明那些都是薛永年安排的,不過香料鋪子的香料卻是她囑咐的,但她只是以一個生意人的身份遇到顧客送些見面禮而已。

    杜峰許是還在為之前俞里安不說清楚導致誤會一場耿耿於懷,乾脆對著薛錦繡道:「阿秀妹子,這個木頭怕是見你喊我大哥心裡不痛快。沒辦法,他在家裡就是排行老麼,也沒個弟弟妹妹的,看在我面子上,你偶爾也叫他一聲大哥得了。」

    幾乎是瞬間,俞里安萬年不變的冰山臉竟然瞪了他一下,冷冷扔下一句:「胡鬧!」大步走了。

    薛錦繡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二人,眨眨眼,呆呆道:「呃,該吃飯了。你……你好好休息。」

    杜峰笑的直喘氣,一不留神又扯動了傷口,疼得他哎喲叫喚,不過能看到那個死木頭瞬間變臉,這點疼算什麼!

    直到用過了晚飯,薛錦繡才再次看到俞里安。誰料這廝一進院子,見到她就往旁邊屋子走去了。薛錦繡呆站了半響,終於明白了過來:「這貨竟然如此開不得玩笑?!」當即勾起了一個壞壞的笑容,慢悠悠地朝俞里安走了過去。

    「俞……大哥?!」

    「………………………………………………」

    薛錦繡準備笑兩聲的,但看到俞里安那張已經冷的接近南極的臉,頓時收起了笑容。明明是個小帥哥,為什麼整天要把自己整個跟個閻王似得!

    「杜峰只是玩笑之話,你不必當真。」俞里安努力緩和了一下表情,可惜他一直都是面癱臉,如今也不過是從南極移到了北極而已。

    薛錦繡卻被他這幅恨不得死了老婆的模樣給鬱悶到了,介面道:「我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商賈之女,而且家也衰敗了,自然不敢和柱國將軍府攀親戚的。開個玩笑,你也別當真。」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俞里安微微蹙了眉,「我從沒有看不起薛府的意思。我只是,只是……」一句話卡在喉嚨管裡就是說不出來。俞里安突然發現,會說話比行軍打仗還要難上數倍。可是阿秀她,她……

    「不是所有人都是一個士兵,需要服從命令就行了,很多人他們都想知道理由和原委。」王嫂的話還在耳邊,可俞里安就是找不到言語來表述自己要說什麼。

    薛錦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見他臉色越來越冷,識趣的歎了一口氣,淡淡道:「走了,沒意思。」

    俞里安:「……」

    「哎,報應啊報應!」王嫂悠悠哉哉的走大槐樹後走了出來,看著俞里安那張挫敗的臉,笑的無比燦爛,「安哥兒,我說什麼來著?能讓你送出那把匕首的小姑娘,果然不簡單呀。」

    俞里安突然想到了什麼:「你救了她,是因為看到那把匕首。」

    王嫂理所當然的點頭:「我又不是什麼菩薩,難道看到一個人躺在山澗就救麼?不過你不覺得這也是一種緣分麼,不過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與你說一下為好。那把匕首似乎已經被小姑娘用過了,我看見的時候上面還有一絲血跡。」

    王嫂還以為俞里安會說什麼女子應該嫺靜之類的話,誰料他只是道:「薛府僕衛當真無能!」

    好吧……果然不能以常理來推測俞里安的想法。

    「我聽說,你打算等杜峰傷好些了,就送她回長陵?」

    俞里安點點頭,過了會兒,又搖頭,「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但是現在長陵已被亂軍圍住,去的話並非上策。」

    「那你打算……?」

    俞里安又不說話了。王嫂冷冷看著她,俞里安只好道:「事關軍中機密不可細說,她……你多為照顧。」

    「喲~」王嫂故意道,「你不怕我把小姑娘給賣了呀!誒對了,我覺得小宋其實挺好的,家事也好,又有本事,比起某些人來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宋玉?」俞里安冷笑,「賤籍未脫,他應該多想想自己才對。」

    王嫂當即道:「安哥兒,我怎不知你也有話毒的時候!還是說,你當真是有些擔心……?再說了,小宋他不過是被族人連累,只要皇上聖明,自有沉冤得雪之日。」

    俞里安也知道自己方才言語太過無情,但他只要一想到宋玉真的有可能……是啊,王嫂說的沒錯,人都喜歡聽那些溫柔的話語,阿秀,好像也不例外。俞木頭深深陷入了矛盾之中。王嫂見他表情高深莫測,笑呵呵的走開了。

    這廂薛錦繡還在為俞里安那張冷臉耿耿於懷。她以為自己小時候與他算是有幾分交情,兩個人雖說五年不見,但俞里安還會將佑威軍的買賣給她做,這……應該算是朋友了吧。不就是開個玩笑麼,板著那張死人臉給誰看呢!

    若說以前她還不放在心上,自從與家人分離,薛錦繡覺得自己越來越多愁善感起來。以為是朋友的人結果卻不是……真諷刺啊。

    杜峰見她苦著一張臉,不由問道:「妹子,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哦對了,你怎麼會和王嫂他們在一起的?」

    薛錦繡悶悶道:「我掉下山澗,是王嫂和宋玉救了我,醒來的時候就在這了。」

    「難怪……那死木頭幾次冒險去長陵都說找不到人。」杜峰低聲喃喃。

    「你說什麼?」薛錦繡沒聽清。

    「啊?沒什麼!沒什麼!」杜峰笑了笑,「這也是妹子你福大命大啊。想必俞里安跟你說了吧,你爹娘還有阿姐並沒有出事。」

    薛錦繡點頭,想著自己還好奇王嫂來歷,此刻更是打消一切去問俞里安的念頭,頓時試探問道:「那啥……杜大哥,我瞧著王嫂和你們都挺熟的啊。」

    杜峰立刻搖搖頭:「她和我可不熟!」見薛錦繡一臉茫然,好心道,「不過她跟俞府的人都挺熟的,俞里安那個死木頭有時候也就聽聽她的話。不過王嫂好像喜歡雲遊四方,所以在涼州也不常留。」

    「哦,這樣啊。」薛錦繡微微瞭解了些,「難怪王嫂知道的那麼多。真好,還可以雲遊四方。」說著,苦笑了一番,「若不是遭此意外,我還從未離開過長陵。」只是心中對王嫂越發好奇了,身為女子活的這般灑脫,薛錦繡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位偶像。

    「天地高廣,若有機會能走走看看,倒也是一樁美事。」杜峰也跟著感歎起來,「不過這些年算怕是沒機會了。」

    「大哥是男兒,以後機會多多。」薛錦繡倒不覺得有什麼可惜,見天色已晚,也不久留,囑咐了他多多休息外,便告辭回自己屋了。

    杜峰打了個哈欠,正準備問他的藥煮好沒,俞里安冷著一張臉進屋了。杜峰看著他,想笑又不敢笑,自他與薛錦繡聊天時就發現這廝一直站在門外偷聽。

    「我可是受了重傷!還是因為你的軍令才受的傷!若將軍想知道我與阿秀妹子說了什麼明日再來詳談可以麼,末將現在想睡會兒,將軍不會如此不近人情吧!」杜峰虛弱看著他,俞里安那幅被噎的半死的模樣看得他無比爽快,順勢就倒在床上,閉眼裝睡,順帶打起呼嚕。

    俞里安握緊了拳頭,奈何杜峰意志很堅定,無奈,只得又走了出去。心中不由道王嫂真是個烏鴉嘴,說什麼靈什麼,不過是下午才說了幾句,晚上就開始靈驗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57 AM


第九十六章:當鋪


  除了多年前被父親送離涼州,無力地看著自己昔日的玩伴慘死於漠北人的屠刀下後,俞里安這小半生裡再沒有遇到多少挫折。

  但薛錦繡是個例外。

  男人在脆弱傷心甚至是絕望的時候,如果有一個好姑娘去安慰他,鼓勵他,不用說,這姑娘肯定會給他帶來巨大的影響。雖然那時剛來長陵的俞里安還不算是個男人,薛錦繡也不能說是個嚴格意義上的好姑娘。但她鼓搗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也的確讓俞里安從悲傷中轉移了些許的注意力。

  她和其他人不同,俞里安從熟悉薛錦繡後就將這個想法深深刻入了腦海。她每次來都會帶好多新奇的東西,她總是那樣無憂無慮,她甚至還有些膽量,會喜歡騎馬和刀劍。又加之後面五年的分離,距離產生美在俞里安這裡一點兒不摻水的。

  於是薛姑娘,在俞少年的印象中就是一個活潑開朗善良聰明賢惠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這麼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肯定是能理解他不愛說這種性格啊!結果……

  薛錦繡那冷淡的神色和無所謂的語氣深深傷害了俞少年的木頭心。不過他可以理解,畢竟薛錦繡一個人孤身在外,心情不好都很正常。

  「所以,你打算今夜離開?」

  王嫂神出鬼沒地站在馬棚處,俞里安猛地回頭:「你……?」

  王嫂抱臂站在一側:「別跟老娘說什麼狗屁軍情,你既然能在這村子逗留這數日,且又無大帳中人過來傳信,肯定沒有要緊事。再者,現在最要緊的是解除長陵之困,你遠在這千里之外的小溪村能做什麼。退一萬步說,老娘知道你的本事,衝鋒攻城你是頭名,但解這圍城之困,你遠遠比不上你的父親和二哥。」

  「還是說……」王嫂瞇了眼,「你也和馮家小子一樣看不起那商賈出身的姑娘?」

  「沒有!」俞里安果決回道。

  「這就對了。」王嫂點點頭,「我冷眼瞧著這麼多天,那姑娘人不錯。縱使門第之間有差,但那都是後話。只是現在你惹了別人生氣便一走了之,算得上是男子漢大丈夫嗎?」

  俞里安有些無措地站在馬旁,低聲道:「就像你說的,我不會說話,留在這裡也無用。」

  王嫂頭疼地揉著太陽穴,若眼前這個不是俞里安,不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子,此刻她肯定一巴掌抽過去了!

  「我可只說一遍,這世上好姑娘不多,好姻緣也不多,到時候被人搶了去可別後悔!」王嫂道,「我知道你顧慮什麼,你不想拖累她。若你和她當真無緣,最起碼,現在也不讓自己喜歡的姑娘討厭自己!我且問你,行軍打仗最忌諱什麼?!」

  「畏首畏尾,疑慮不前。」

  「敵軍堅守不出,應當如何?」

  「聲東擊西,誘敵出戰!」

  話音剛落,俞里安好像明白了什麼,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王嫂笑了笑,突然覺得今晚月色不錯,溜躂溜躂地回屋睡覺了。

  第二日一早,薛錦繡正在院子裡做著深呼吸鍛煉一下手腳時,眼角處一個人影正往她這邊走來。薛錦繡停止了動作,疑惑不解地看著俞里安。

  他還是那個樣子,一舉一動帶著軍人的風帶,背脊挺直,不苟言笑。薛錦繡被這氣勢壓著就差狗腿地喊一聲:「是的!將軍!」

  俞里安醞釀了一下情緒,薛錦繡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只聽他道:「昨日之事,是我莽撞了。」

  「呃,沒事,沒事。」薛錦繡連連擺手,然後不好痕跡地往旁邊挪動了一小步。

  俞里安又道:「但是阿秀你隻身在外,還是不要隨意喊人做大哥,女子名節要緊。」

  薛錦繡:「……」合著她原來還有名節這個玩意呢,她還以為自她墜崖然後跟著宋玉這個陌生的男人跑來跑去,在這個時代裡,她這樣的女人早就沒有什麼名節可言了吧。

  俞里安見她又不說話了,心道難道是自己說錯了?沒有啊,方纔那話是出自關心吧,他總是聽母親對俞淑君說要注意自己的名節,女子名節為重啊。母親為俞淑君好,才會說這樣的話啊,為什麼阿秀看起來好像還是不高興?

  薛錦繡著實弄不清俞里安一本正經的跟她談名節一事,不過她還是要解釋清楚,免得大家做不成朋友,連個陌生人也都處不好。便開口說道,「名節一事,不過是清者見清,濁者見濁。我自墜崖到今日,身上的名節在大多數人看來怕是早已丟得乾乾淨淨。我與杜大哥之間很清白,無須顧忌那些人的眼光,我自己名節如何,我自己會注意的。」

  俞里安詫異了一下,他敏銳地抓住了薛錦繡眼中閃過的一絲鄙夷之色。糟糕,看起來他好像又說錯話了,可是這一次他的確還是沒有弄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錯。不過既然薛錦繡臉色不好,他還是閉嘴好了。

  薛錦繡鬱悶地走到一邊,心裡頗為不快。這死木頭小時候還算是個萌萌的小正太,怎麼長大了就變得這麼古板的老男人!

  這時,宋玉從廚房那邊走來,手裡拿著煎好的藥,看見俞里安站在院子裡,不由冷聲道:「喂,說好的人參呢?」

  不待俞里安說話,宋玉又將藥碗遞給薛錦繡,說道:「雖然你笨手笨腳總是偷懶不幫忙分藥材,但是看在能老實地喝藥不鬧騰,算原諒你了。」

  薛錦繡笑道:「你也知道我喝藥不容易了吧,這麼苦的藥,我眼都不眨的就灌下去了,是多聽話的病人啊!」

  她笑了她笑了她笑了……

  俞里安腦中不斷閃過這三個字。宋玉好像也沒說什麼吧,他還說阿秀笨手笨腳愛偷懶,可她居然笑了?!

  宋玉見俞里安還楞在這,立刻道:「還不去買人參嗎?那可是一支百年的,若是被人買去,以後就算是有銀子也不一定能遇上!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反正那位杜什麼峰,傷勢早就穩定下來了。」

  俞里安默默歎口氣,面上卻不顯,平靜道:「放心,定會送到宋大夫手上。」說著,突然靈光一閃,對薛錦繡道:「鎮上也有薛家商號。」

  「嗯。」薛錦繡點點頭,「你說過,我知道。」然後仰頭猛地將藥喝完,趕緊又喝了半碗清水去苦味。

  俞里安卻還沒走,嚴肅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鎮上有薛家商號。」

  薛錦繡眨眨眼,愣了好半響,突然長長哦了一聲,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按理說我應該去看看的……」

  「那就一同去吧,反正也是順路。」俞里安這次倒是說得挺快。

  薛錦繡卻看向了宋玉,宋玉板著臉:「看我作甚,騎個馬還不至於將你的骨頭散了架。」

  取得了專業人士的允諾,薛錦繡立刻回屋拿了幾樣東西,便與俞里安一道朝馬棚走去。那是一匹黑色大駿馬,只是額頭有一小戳白毛,薛錦繡當即笑道:「依著常理,這馬該不會叫什麼閃電追風吧。」

  俞里安默默將她抱上馬背,薛錦繡回頭看著他的眼睛,似乎硬是要尋得一個答案。俞里安拗不過她,只好道:「龍雀,它叫龍雀。」

  薛錦繡:她為什麼要主動的秀一下自己那淺薄的知識啊,主動送上門讓人去鄙視呢。突然想到在城郊莊子上還樂呵呵地給自己那匹下母馬起名叫小紅,當時還問了俞里安他要給馬起個什麼名字,不過那時候他並沒去挑選馬匹……

  俞里安見她再無話說,便勒了韁繩。這馬似乎也覺背上的那個女人太庸俗了,奈何主人在場,只好飛奔起來,好像在證明自己是這麼一匹神勇的馬怎麼可能會有那麼俗氣的名字!

  薛錦繡坐在俞瑞安身前,如此快速的奔馳讓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逃命的那夜,寒冷,絕望。薛錦繡不由縮了一下身子往後靠了靠。

  只覺頭頂傳來溫熱呼吸,男人低沉的聲音說:「快到鎮子了。」

  「嗯。」薛錦繡小聲應著。

  嵐水並不是什麼有名的城鎮,這裡沒有什麼名山也沒有多少清幽美景,不會有隱士詩人閒著無聊來這裡隱居。但鎮子上還是太過蕭條了些,這都是去年的嚴冬和歉收引起的,今年春種剛過,如今盛夏,還遠遠未到收成的時候。

  俞里安先與薛錦繡一同去了藥鋪買了那根宋玉心心唸唸的人參。那本是藥鋪的掌櫃的祖傳之物,但現在人活著都不容易,還是早早賣了賺些銀錢傍身為好。

  薛錦繡不由道:「為何不想著去當鋪做個活契呢?等這段日子過了,再贖回來也無妨。」

  掌櫃苦笑道:「姑娘一看就是個金貴人,那當鋪不到走投無路誰也不願去啊,無論你再好的寶貝,只要進了當鋪都是賤物!」

  薛錦繡笑了笑,不再說話。收好了人參,離了藥鋪一段距離後,俞里安才道:「這嵐水鎮上的當鋪正是我所說的薛家商號。」

  「啊?!」薛錦繡一驚。這……倒是要去看看了!二人一路來到那家當鋪面前,這似乎是鎮上最好的地段,只是薛錦繡站在當鋪門前左看右看,只見著一個大腹便便之人從身旁走進。店裡的夥計立刻笑臉迎了過來,那人道:「你們掌櫃的可在?銀子我已帶來了,這鋪子的地契應該拿出來了吧!」

  地契?!薛錦繡來了精神——難道這裡的掌櫃要賣鋪子?!薛家商舖絕不外售,難道薛府又出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2:58 AM


第九十七章:驚雷

  夥計引了那個胖男人直接進了裡屋,薛錦繡想也不想也跟了過去,被人一個笑著攔下來道:「姑娘可是來當東西的?」

  薛錦繡嗯了聲,又道:「我要見你們掌櫃。」

  「這可不巧,掌櫃的今兒事兒忙,姑娘有什麼話還是先與小的說吧。」

  薛錦繡不想和他多糾纏,當即道:「我要當的東西價值千兩,你一個踩八角的做不了主。」

  那夥計打量了她一眼,幹當鋪的都眼尖,薛錦繡如今穿的不過是尋常百姓的衣物,身後俞里安也不過是所著普通衣衫而已,不過那夥計倒是機靈,笑道:「掌櫃的現在的確是忙的抽不開身,不過那邊是咱們這兒的掌眼師父,縱使掌櫃的來了,這東西還是要讓掌眼師父先看看。」

  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看來今日不過這店夥計的一關,她還真見不著掌櫃。可薛錦繡身上哪有什麼價值千金之物,被夥計這麼說,心虛地咳嗽了幾聲,目光遊移到了俞里安身上,湊到他身邊低聲道:「那什麼,你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我……打個欠條,以後還你。」

  俞里安淡地低頭看著她,突然臉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薛錦繡驚訝的發現,這小子笑起來竟然臉頰處還有一個小梨渦。

  「你出門的時候不是帶了那把匕首麼。」俞里安說道。

  薛錦繡當即張大了眼睛瞪著他:「可是那是你送……」薛錦繡喃喃道,「真的當掉?」

  俞里安的表情又恢復到了嚴肅上,點點頭:「目前你和我身上最值錢的也只有它了,而且上面沒有什麼標記,當掉後不會被人發現原主是誰。」

  薛錦繡不死心的又問道:「不生氣?」

  俞里安莫名地看著她:「為何要生氣?不過是一件器物罷了。」

  薛錦繡微微搖搖頭,不太能理解俞里安的想法。不過既然原主都不介意,那她就當吧,反正也是假當而已。當即將身側小布袋裡的匕首拿了出來,走到那掌眼師父面前,又恢復到狐假虎威的模樣:「看清楚了,這可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若不信,我可以……哦不,他可以示範一下!」

  那掌眼師父見多了像薛錦繡這樣誇誇其口之人,輕輕抬著眼皮子,額頭上頓時堆起了一層一層的褶皺,不聲不響地將匕首借過。不過少頃,原本渾濁的眼睛頓時涼了了一下。不過依照當鋪的規矩無論什麼東西進來,都是要用賤名來說,以好壓價。只是正當他準備唱詞壓價時,薛錦繡搶先一步道:「你也知道現在世道艱難,尤其是像你們這樣的商戶,那強盜搶的就是你們。比起金銀,不如帶著我的這把匕首防身,你若敢用賤名說它,我就不當了!」

  掌眼師父緩緩道:「看來姑娘是個懂行的。」

  薛錦繡笑了笑:「不過是聽聞這裡是長陵和順堂的商號,所以特意來拜會一番。」

  那掌眼師父果然抬起了頭,認真地審視著薛錦繡,只聽她道:「和順堂的規矩您也是知道的,不許私售鋪子,可我怎麼聽說貴鋪掌櫃的約了人開始談地價了呢。這消息若是傳到長陵,哦不,不用長陵那麼遠,只要近一點的一起和順堂的商舖掌櫃知道了……」

  掌眼師父立刻從高臺後起了身,繞到廳堂裡來,這次收起了臉上的漠然之色,回道:「這話可不敢胡說!我瞧姑娘年紀輕輕卻知道這和順堂的規矩,不知姑娘貴姓?」

  薛錦繡對這個商舖一無所知,自然不敢隨意透露姓名,便道:「家父與薛府二爺素有交情。和順堂從長陵去涼州運糧和香料的馬隊便是家父的。」

  掌眼師父聽她說的有鼻子有眼,也就不敢怠慢,便道:「二位請隨我來。」便引了二人去雅室小坐,路上還不忘解釋道:「其實今日來的確是要談買賣商舖一事,但絕非是掌櫃私下買賣。這鋪子雖是和順堂的,但也是薛府大小姐的陪嫁之物,怎麼處置鋪子都是大小姐的意思,咱們這些下人可不敢多言。」

  「薛錦瑜?」薛錦繡心中默念,她賣陪嫁的東西做什麼?這麼缺銀子?!

  半響,掌櫃走來,見著薛錦繡二人一點也不驚訝,向來是路上已經有人對他提起了。薛錦繡客氣地起了身,又編了一個來意。不過是家父與薛府交好,後聽薛府遭了大難,但遠在千里之外無法幫忙,今日偶見薛家商號,便起了關切之心前來詢問一二。她身邊的男子則是家中長子,也是奉了父親的意思一同前來的。

  那掌櫃的生性謹慎,好在薛錦繡與他對答如流,又不著痕跡地說起來一些長陵往事,和薛府幾位老爺和夫人小姐之間的事情,還提起了長陵的總掌櫃韋老以及遠在涼州的趙掌櫃的趣事,這些都是只有熟悉之人才會知道的,那當鋪掌櫃這才放下心來。說道:「看來姑娘還真是與東家相熟,可姑娘千萬別誤會,就算借我一膽也不敢私自做主處置這鋪子。哎,方才姑娘葉說了,東家他們遭了一些難,大姑奶奶心地善良,知道體貼娘家人,便讓我將這鋪子處置了,換成現銀送回長陵。」

  「這位大姑奶奶想必就是薛府大房的嫡出大小姐了。」薛錦繡淺笑,「當年大小姐及笄的花宴,我也曾有幸見過,真是一位天仙似的女子,好生叫人艷羨呢。」

  「可不是!」掌櫃聽到人誇東家自然高興,「大姑奶奶對待姐妹一向情深。哎,只是可憐那二房的小姐,聽說有一位已經……哎……」

  「我知道那薛家二爺可是有三位千金,不知另外二位近來如何了呢?不瞞掌櫃的,我雖也是商賈之女,跟著父親和大哥……」俞里安好像抖了一下,薛錦繡直接無視,繼續道:「四處走南闖北,但薛府的幾位小姐看起來,那真是一點兒都不輸那些官家小姐呢。大小姐自是不用說,就連薛家二爺的長女也是自有一段風流,好像在薛府裡排行第三吧。」

  「姑娘您倒是說對了。咱們大姑奶奶對那位三小姐真不錯。聽您說的這麼多,看來還真是與東家他們有些交情,若這次能去長陵,說不定能趕上那三小姐的大喜事呢!大姑奶奶要咱們做這些事,也都是為了三小姐準備嫁妝。哎,有個嫁到侯府裡的長姐如此費心,三小姐真是好福氣啊。」

  「喜事?!」薛錦繡差點就跳了起來,俞里安將她按在椅子上,示意她不要驚慌,自己向掌櫃問道:「不知是何喜,還請掌櫃明示,在下也好回稟家父準備賀禮。」

  掌櫃當即笑了起來,心中還是念叨眼前這兄妹二人到底還是年輕了,立刻道:「這還能有什麼喜事,那位三小姐也是適嫁之齡了啊。」

  轟——

  薛錦繡只覺平地起了一道驚雷,炸的她不知東西,整個人像個靈魂出竅一般的呆坐在椅子上。俞里安倒是冷靜,又問道:「不知薛府是與哪府人家結的姻親呢?掌櫃可要親自前去長陵送上賀禮?」

  「這樣的大喜事自然是要親自前去賀喜的,這三小姐嫁到哪裡嘛……聽說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家,還是個當官的吧。」

  薛錦繡立刻問道:「可是姓江?」

  掌櫃搖頭。

  「那是姓葉?」

  掌櫃再次搖頭。

  俞里安示意薛錦繡稍安勿躁,問道:「可此處離長陵上有半月路程,外面兵荒馬亂,掌櫃與店內夥計押送這些賀禮,是不是不太妥當?」

  掌櫃無奈歎口氣:「兄台所言不錯,不過我已託付了鏢局,走官道應該問題不大。」

  俞里安道:「恐怕掌櫃心中還是不放心吧。」

  自見到這二人起,掌櫃便注意到了他。雖說話不多,可身上那股氣勢卻讓人不得不重視。只聽俞里安道:「方纔阿……舍妹也說過,家父是是有幾個馬隊,左右薛府三小姐大喜,家父定會派我與捨……妹一同前去長陵,不如與掌櫃同行可好?」

  此刻薛錦繡也會過神了,但她並未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掌櫃還有些疑惑,畢竟眼前二人也只是今日才得見。俞里安不再多說什麼,當即拉著薛錦繡一同起了身,說道:「若掌櫃有所疑慮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我們的馬隊會在兩日後於城門口處集結啟程去長陵。」說罷,帶著薛錦繡一同離開了。

  出了當鋪大門,薛錦繡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好在俞里安一直站在她身旁,這才不至於摔倒在地。

  「阿姐……阿姐要嫁人了?她要嫁給誰?!薛錦瑜怎麼可能會是好心!」薛錦繡好像發瘋了一下,扯著俞里安的衣服怒道,「你不是說過我爹娘還有阿姐她們沒事的嗎?你騙我?!!」

  「阿繡,你冷靜些。我去長陵的時候他們的確都還活著,沒有受傷,也沒有出事!」俞里安不敢亂動,他力氣很大,怕傷著薛錦繡,畢竟她現在連走路都還不太俐落。

  「你不懂!」薛錦繡吼道,「薛錦瑜同秦氏是一個性格!睚眥必報,還會牽累旁人!衛秋害她如此,可在旁人看來二房除了死了一個我之外,並沒有真的受到多少牽連!她從來都討厭我阿姐,不可能會如此好心的!」當鋪是暴利,薛錦瑜將當鋪賣掉給薛錦繡籌辦嫁妝,那意味著爹爹手上沒有銀錢了?

  是啊,密室的鑰匙在她這裡,孔氏臨死前說過若是要阻止衛秋的報復,送上一大筆銀錢可解燃眉之急,難道爹爹為了保全薛府掏光了全部家底,以致薛錦顏的嫁妝需要仰仗薛錦瑜,而薛錦瑜也由此拿捏二房……?

  薛錦繡腦中一片混亂,她一直以為薛府大爺既然受傷嚴重,且官府已經知道薛府此難是由山賊引起,定然不會重視衛秋那份所謂的證據。而且薛家已經分家了,薛府大爺做的事與薛永年並無什麼關係,以薛永年多年的人脈,肯定也會保全自己。

  可現在看起來情況好像要糟糕多了!在她昏迷不醒到現在這半年裡,長陵到底發生了什麼?薛錦繡絕望地站在路旁,俞里安用著那依舊波瀾不驚的語調說道:「既然賀禮現在才著手準備,想來令姐的婚事起碼是在半月以後才會有眉目。無論如何,現在要緊的是先回長陵,其他的以後再說。」

  「你不是說過……你們現在都不能去長陵嗎?」薛錦繡聲音裡透著寒冷,她何曾不想早些回去,一開始是身上多處骨折未好,後來是因宋玉不知此處為何處,她身上也沒有地圖和銀錢而耽擱,再後來又是遇上了杜峰受傷一事,外面兵荒馬亂,若沒有人相隨,她根本就回不去!

  俞里安道:「現在可以了。」

  薛錦繡靜靜看著他,與俞里安相處了這些日子,她知道俞里安這個人不怎麼愛說話,而且他所說的話好像要用另一種方式來理解,所謂的直線思考!

  俞里安說以前不可以,那肯定是因為有什麼阻止了他去長陵。現在可以,肯定不是因為她薛錦繡,而是那個阻止他回去的東西消失了!想通此點後,薛錦繡立刻道:「你覺得那個掌櫃的會與你同行?」

  「一定會!」

  「所以……以前不能回去是因為如果只有你們這樣走……會引起懷疑?現在有了商戶同行,你們可以偽裝成商隊?」

  俞里安欣然點頭。

  薛錦繡詫異地看著她,自己的猜測竟然是對的!薛錦繡繼續直線思考著過去,「可你們是佑威軍啊,長陵有山賊佑威軍過去不是挺好嗎?因為長陵有人在提防佑威軍,而且杜峰受傷……也可能是因為同樣的原因?!」

  「阿繡,上馬回去了。」俞里安不由分說地將薛錦繡抱上馬,薛錦繡卻繼續道:「你故意岔開話題,肯定是因為我說到了什麼秘密之事,對嗎?!」

  俞里安突然發現好像和薛錦繡交流變容易了,容易的有些恐怖。

  「你說的沒錯,既然是嫁妝,肯定要在出嫁之前送到才行。」薛錦繡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們還有時間,一定有時間!」

  俞里安勒了韁繩,今夜到明日他要去集結去長陵的人馬,父親和大哥肯定沒有想到,他會先行一步!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3:00 AM

第九十八章:長陵

  「你要去長陵?」杜峰一臉的反對之色,「不可不可,那裡太危險了!你應該知道現在把持長陵的那群人連朝廷都壓不下來,自從去年冬天流民在上京暴亂後,朝廷根本無暇顧及長陵!」

  俞里安當然清楚這一點。江氏和葉氏把持著小皇帝,手裡握著中原的慶元大營,而西南軍閥則想趁著局勢未穩吞了他們西北的佑威軍,派了小股軍隊偽裝成流民不斷騷擾長陵,想讓涼州失去糧草補給從而讓涼州不攻自破。可長陵城內現在到底是什麼局勢,誰也不清楚。那夥西南狼狡猾的很,沒有露出一點反叛的馬腳,縱使大家心知肚明是他們做的,奈何沒有證據!如此,佑威軍不能以天子名號公開招兵買馬,而若此刻去解長陵之圍,又會暴露佑威軍的真實實力。無論如何,必須要親自去一趟涼州,當初他與杜峰暗中去長陵便是安插自己的人手,如今對方書信傳不出來,就必須親自去取!

  此前他得到消息,那群西南狼的軍糧囤積在嵐水附近,誰料夜襲的消息被走漏,杜峰差點丟了一條命。軍糧未燒,但已打草驚蛇,長陵之行勢在必行。

  「此次去長陵只是打探一番,七八人足以,況且他們現在也不敢輕舉妄動。你留在這裡,安心養傷。」俞里安道。

  此時院中,薛錦繡正在和宋玉商量。

  「後天我就要回家了,這些日子以來多虧了有你照拂。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正說著,宋玉突然往後退了一大步,一臉驚恐地看著她:「後面的話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同意的!」

  薛錦繡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我是問你能不能留下一個能以後常聯繫的方式?比如說住在哪裡,也好寫信。」

  宋玉拍著胸脯,鬆了口氣:「這樣啊。」

  薛錦繡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玩味的笑道:「宋大夫,您老心底在想什麼呢?」

  「沒,沒什麼。」宋玉摸了摸鼻子,往後慢慢退道,「我這個人一向是四海為家,呃,反正那個姓俞的已經幫阿秀你的診金付清了,咱們以後有緣再見吧。」

  正說著,王嫂從一旁走來,問道:「小姑娘這是要回長陵?」

  薛錦繡點頭。

  王嫂對那當即笑道:「這正好,我方才想起我也有事要去長陵一趟,不如同行可好?」

  宋玉立刻道:「王嫂你要去?那我也去!」

  薛錦繡斜眼看他:「你不是說四海為家的嗎?」

  宋玉嚴肅道:「四海為家之人也是要吃飯的!王嫂走了,我不得餓死啊!」

  王嫂爽朗的大笑起來,對著宋玉打趣道:「小宋啊,你還是趕緊找個媳婦兒吧,有個媳婦兒疼你才是正理!」

  薛錦繡還擊道:「宋大夫雖然醫術不錯,但他一不會認路,二居無定所,好姑娘跟著他不安心啊!萬一那天宋大夫出門治病,結果找不到回家的路,那他媳婦兒不得哭死。」

  「薛——錦——繡!有你這個跟救命恩人說話的麼!」

  王嫂道:「哎喲喲,小宋這是害羞了?你喜歡啥樣的,嫂子幫你尋摸一個。欸?小宋,你別走啊!」

  薛錦繡掩面而笑:「真看不出,宋玉倒是個薄臉皮。」見著王嫂也在,乾脆問道:「王嫂,宋玉以前是不是也救過像我這樣的姑娘?」

  「救過救過,那些小姑娘動不動就喜歡就命支吾以為報,便要以身相許。哎嫂子說句話,你可別怪罪。方纔你和小宋說的話嫂子聽見了,你也別怪小宋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怪罪呢,只是覺得方纔他那表情著實有趣。而且我想,能讓宋玉動心的姑娘,嗯……應該會很特別。」

  王嫂擺了手,笑道:「那哪裡是特別,整一個天仙嘛。既要溫柔體貼,又要識得大體知書達理,女工廚藝皆要精通,若還能彈琴作詩就再好不過了。性子不能太靜,那樣未免無趣;也不能太活潑,那樣顯得不穩重。醫者父母心,所以小宋覺得他的妻子最好也擁有一顆善良且能寬待他人的慈悲之心。小姑娘你說說,這不是天仙是什麼!」

  「呃……」薛錦繡默默眨著眼。這個描述……

  「那高門女子或許有這樣的,但她們那裡瞧得起小宋這樣的江湖郎中;那小家碧玉,又有些小家子氣。哎,我時常對小宋說,找個差不多的就行了,誰知那小子看起來是個斯文模樣,卻強脾氣。不過小宋這孩子也是吃了許多苦,雖然如今是寒門,卻也有些真本事。若能真的找到這麼一個女子,二人結為連理,倒也是一樁美食。」

  「那什麼……他肯定能找到的。」薛錦繡乾笑了兩聲。心裡卻有個小人在狂叫——臥槽,這真的不是薛錦顏嗎?!!

  二人正說著話,見著俞里安過來,王嫂道:「我去廚房看看,過會兒可以用晚飯了。」

  無須回頭,薛錦繡便知道是誰,那人的氣場太過強烈,只聽他道:「這兩日你好生休息,路上可能不會有太多時間停下。」

  「王嫂和宋大夫都要去長陵,杜大哥怎麼辦?」

  「自有人照顧。」

  話音落,二人又陷入了一陣沉默。俞里安是真不會說話,薛錦繡是真不知道要說什麼。她本來有很多問題要問,奈何對著俞里安一句話也問不出來。她可以隨意的跟宋玉開開玩笑,但面對俞里安不行,這人總是給她一種壓迫感,讓她不自覺地就想來個立正稍息站軍姿。

  「那個……嗯……謝謝你。」薛錦繡軍姿站了半響,終於擠出一句。

  「為何?」

  「不管怎樣,你能送我回長陵……哦對了,那個診金我回去後會還給你的。」

  俞里安臉上頓時蒙了一層冰霜:「不用。」

  薛錦繡早就猜到是這兩個字,俞里安這種有點大男子主義傾向的肯定不會讓一個小女人還錢,不過債主親口說出來還是讓她鬆了口氣,畢竟當初宋玉對俞里安獅子大開口,那診金是相當的可觀,也不知薛府現在如何了。

  想到此處,薛錦繡也沒有多少輕鬆的心思。俞里安見她悶悶不樂,想要安慰幾句,只是話到嘴邊也只會說:「你阿姐不會有事的。」

  薛錦繡歎口氣:「如果薛錦瑜真的給阿姐介紹的是個品行不佳之輩,雖然二人現在還未成親,但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嫁妝了,說不定可能已經定親了。就算我回去了,能悔婚嗎?一旦悔婚,阿姐的名聲怎麼辦?」提到這裡,薛錦繡突然自嘲的笑了笑,「上次你說的沒錯,名節一事的確對女子來說事關重大,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能活得沒心沒肺……」

  薛錦繡不是這個時代的女子,這個時代的對女子的價值觀對她沒有多少影響,一切流言蜚語她可以當個笑話看去,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不覺的什麼。當異類又如何,她從心底就不認可那一套東西,別人眼中怎麼看的,關她什麼事。可薛錦顏呢?

  「多想無益,一切都要回到長陵再做打算。」

  薛錦繡點點頭,微微靜下心,便回屋收拾東西了。

  兩日後清晨,天剛濛濛亮,眾人便都聚在城門口。薛錦繡看著周圍之人,皆是做得商旅打扮。加上有王嫂和宋大夫,這支隊伍看起來倒還真是有模有樣。薛錦繡突然心中一動,王嫂之所以跟去長陵,難道是要給俞里安作掩護?如果只有俞里安他們,雖然大家都盡量將自己剛毅之氣收斂,但當兵當久了,臉上還是會掛像。有王嫂和宋玉時不時聊天大笑,便顯得十分自然。果然,當鋪的掌櫃帶著貨物前來,見到這夥人,立刻道:「一路上要多多仰仗公子了!」

  那一刻,薛錦繡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奇跡,俞里安突然爽朗一笑:「掌櫃的無須客氣,其實這一路咱們可都要仰仗王嫂,若是王嫂不高興了,咱們這一夥人都要餓著肚子去趕路了!」

  說著,四周人皆大笑起來。王嫂瞪了他一眼,對著俞里安嚷道:「我在生氣,也不敢不做公子您的飯食!」

  說話間,俞里安已經向掌櫃介紹了同行之人,走到宋玉身前時,掌櫃連聲道:「公子真是思慮周道,路上還請宋大夫多為照顧了。」

  「好說。」宋玉溫爾抬手一禮。

  俞里安也笑的恰到好處。

  薛錦繡無力蓋住自己雙眼——艾瑪,真是閃瞎了她的狗眼啊!俞木頭這貨是被什麼玩意附身了吧!

  少卿,馬隊向城外管道出發。薛錦繡與王嫂一輛馬車,馬車前便是送往長陵的賀禮,接伏在馬匹身上。

  王嫂見薛錦繡還還沒回神,輕聲笑道:「傻姑娘,怎麼了?」

  「俞……俞里安他……」

  「哈哈,就知道你被嚇著了吧。現在安哥兒是咱們的東家,一個走南闖北的大商人。你見過有總是冷著臉的商人嗎?咱們與那掌櫃同行,便是朋友了,肯定要笑顏相待啊。」

  薛錦繡還是抖了抖,如此熱情版的俞里安,太恐怖了!

  長陵

  「娘,喝藥了。」薛錦顏端著瓷碗,走至床邊,輕聲道。

  方氏微微睜開眼,臉色蒼白,氣如遊絲般地說道:「你爹……回來了嗎?」

  「阿爹收賬去了,還要幾日才能回來。娘,阿爹走前囑咐您要保重身子,喝藥吧。」

  「咳咳咳咳……方纔我又夢見阿秀了,她就站在那裡,我對她說快來娘這兒,她卻不肯理我。」方氏說著,聲音漸漸哽咽下去。

  薛錦顏道:「娘,山澗下並沒有找到阿秀,她肯定還活著呢。您要早些好起來,否則阿秀回來見到您這樣,指不定要多傷心呢。」

  「我不怕死,我只是擔心……那周家提親的是不是又來了?!」

  薛錦顏吹著碗中湯藥,柔聲道:「那些人被娘您罵了一次,哪裡還敢來。娘,藥要涼了,冷了就沒藥性了。」說著,便餵到方氏嘴邊。

  方氏聽她這般說,心底稍稍安下心。喝了藥,睡意襲來,薛錦顏幫她蓋好被子,靜靜退了出來。薛錦蓉一直站在外側,聽得裡面談話,不由歎道:「你又騙二嬸。」

  薛錦顏依依舊笑著,那笑好似能吹走一整個冬天般的溫和,「五萬兩白銀,爹爹哪裡能拿出這麼多。周家下聘禮豐厚,加之又是長姐保得媒,算的上是一樁親事。去周府當一個正妻,還是去江家為妾,我寧願是前者。」

  薛錦蓉見她的笑,心中頗為酸楚,只是道:「你放心,我發過誓,一輩子不嫁人,留在府裡照顧二叔二嬸。我的命是阿秀給的,欠她的,定會還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8 03:01 AM

第九十九章:回府

  路上薛錦繡特意換了馬走到掌櫃身邊,笑呵呵地說道:「真羨慕那位三小姐有個嫁入侯府姐姐啊,竟然送了這麼多的嫁妝。」

  掌櫃得意道:「這不多,不過是咱們嵐水這邊的而已,聽說大小姐還調用了好幾處商號為三小姐添妝呢。」

  「哦?」薛錦繡好奇狀,「那等我們去到長陵,大約就能趕上大婚吧。」

  「估計還需在長陵住些時日,畢竟這是大事,聽說婚事是訂在秋天。」

  薛錦繡聽著連連點頭:「秋天好啊,不冷不熱的。大小姐選的日子也是貼心吶!」

  掌櫃笑道:「可不是!選的人家也是一等一的,嫁的是周家的七郎,那周家可是上京裡的望族。」

  薛錦繡附和誇讚了幾句。對於這位周七郎,她卻是一無所知的。不過上京周府還是耳聞過幾句,的確是簪纓世家,出過一任宰輔,好幾個二品大員。

  不過許是說話的聲音大些了,俞里安不禁側目看來。薛錦繡正打算與他做個兄妹情的戲碼,剛準備開口說幾句,去見到俞里安眼中閃過了一絲異樣,立刻收斂了笑容。下了馬,又坐回了馬車裡。

  馬車很大,王嫂正躺著小憩,聽得聲響,打了個哈欠微微坐起,拿著一旁的水囊,倒進杯中,小口小口喝了起來。薛錦繡發現王嫂雖然舉止灑脫豪邁,但從未給人一種無力之感,反而是進退有禮,與她在從前在薛府所學的那些淑女規矩十分契合。

  微微搖頭,勸告自己不要去深想。別人是什麼身份,時候到了,自然會與她說。馬隊正前行著,突然停了一下,馬車也顛簸起來,薛錦繡立刻扶住了一旁的扶手。宋玉策馬過來,隔著車簾對她們說:「前面有官員帶著服役之人走過,咱們等等再過去吧。」

  「服役?」薛錦繡道,「不是說災荒後,三年不征民力嗎?」

  宋玉語氣不善:「皇上為表孝心,要趕在太后千秋壽宴前建起一座觀濤樓,將運河水引入上京。三年不征民力?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薛錦繡沉默了,這才明白自己以前是多麼的無知。她就像一隻被養在華麗籠子裡的金絲雀,生活在薛府富麗堂皇的大宅裡,以為二房被孔氏塞一個小妾就是天大的事情,三房總是算計二房的生意想要多得一點利潤便會氣得要死……如今看來,不過都是富貴人家裡的一點雞毛蒜皮,不值一提。

  「其實嵐水以前是一座繁華的城池對嗎?」薛錦繡問道。

  王嫂點了頭:「雖然比不得長陵,卻也是從北到南重要的城鎮。」

  薛錦繡靠在馬車裡,她還以為嵐水不過是一個小鎮子,街上人群稀少,當真看不出一點當初熱鬧的景象。

  馬隊行到一處官驛,見天色不早,便停下休息。為了相互照應,都是數人一間房。王嫂帶了幾個人借了驛站的灶房,親自動手下廚。由於行囊較多,薛錦繡乾脆就坐在後院裡,幫忙照看。

  俞里安從她身邊默默走了過去。

  薛錦繡看著院子裡的行囊。

  俞里安從她身邊默默走了回來。

  薛錦繡看著院子裡的行囊。

  俞里安再次從她眼前晃蕩過去……

  薛錦繡終於忍無可忍道開了口:「大!哥!您好像挺閒的?」

  俞里安晃蕩回來,這一次他吸取了以前的教訓,首先問道:「我有些話……不值當講不當講?」

  薛錦繡迅速調整聊天模式——俞里安會問這個問題,那接下來的話肯定很難聽。薛錦繡做好心理防線:「你要說之前我與掌櫃聊天的事?」

  俞里安點頭。

  薛錦繡深吸一口氣:「說吧,我聽著!」

  俞里安不自覺地垂下眼眸,模樣十分認真,似乎是在思考一個非常嚴肅且複雜的難題。過了半響,這才道:「周家七郎,我見過。」

  「!!!!」

  若不是礙著她的小身板,薛錦繡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搖著俞里安的衣服領子——你丫的這麼重要是怎麼不早說啊啊啊啊!

  「他……似乎有些隱疾、」俞里安在近乎所能的選擇不太刺激的詞語,「應該活不了多久。」

  薛錦繡:「……」

  「呵……呵呵呵……」薛錦繡嘴角微微抽搐,近乎是咬著牙,「這還真是一門……好親事啊。」薛錦繡看著俞里安,這廝顯然還有一些事情隱瞞。薛錦繡沒有心思跟他玩猜謎語的遊戲了,立刻道:「還有什麼就一併說出來吧,反正遲早都要面對的。」

  誰料這一次俞里安卻果斷拒絕了,只是道:「那些汙穢之事,你們女子還是不要聽為妙,以免髒了耳朵。」

  薛錦繡果斷站起身,走到俞里安跟前低聲吼道:「那是我姐可能會嫁的人!就算你現在不說,以後大家也會知道!不如早早知道,也好有個應對之法。」

  「應對之法就是悔婚。」俞里安道,「否則令姐嫁過去……」後面話,不說薛錦繡也能大致猜得到。

  當寡婦什麼的,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汙穢之事……薛錦繡心中七上八下的,乾脆仰起頭祈求道:「你看我連跳崖這種事都挺過來了,那種汙穢的事還會受不住?」

  這可真是難為俞里安了,畢竟那種事他這麼一個正直嚴肅的好青年當真說不出口。可是薛錦繡步步逼問,俞里安歎口氣,開口道:「他喜歡鞭刑,鞭打家中奴僕。尤其是……丫鬟。」

  薛錦繡頓時瞪大了眼!——變態啊這是!

  顯然俞里安不太理解這種行為,但是薛錦繡卻是從那重口味加上資訊爆炸的年代穿過來,可一時間也有些難以消化。

  「無論如何,這門親事都要退掉吧。」薛錦繡無力坐在石凳上,「現在我們應該是要開始商量一個完美的退親計劃了。」

  半月後,眾人抵達長陵。在看到城門上那長陵二字時,一時間,薛錦繡恍如隔世。嘴裡自言自語地歎道:「我竟然……活著回來了。」

  有著嵐水掌櫃的路引和商隊,馬隊很快就進了城。他們打扮的並不張揚,反而因連日趕路而風塵僕僕。俞里安在長陵中自有去處,與嵐水掌櫃告別後,便帶著馬隊離開了。薛錦繡則要回薛家大宅,但是俞里安不方便露面,王嫂自告奮勇的要送她回去,一起同去的自然也有宋玉。幾番商定後,大家便分頭行事。

  臨走前,俞里安突然喊了一聲:「阿繡!」

  薛錦繡莫名地回過頭。

  俞里安淺淺笑了笑:「沒什麼,一路小心。」

  薛錦繡大步走了過去:「雖然你……」話到一半又嚥了回去,再次說出來的卻是,「但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不過大家既然都是朋友,若是有了時間或者是能夠將那原因說出來的時候,我願意聽你說。」

  告別眾人後,宋玉駕著馬車帶上薛錦繡和王嫂往薛家大宅那邊走去。宋玉是個路癡不認識路,薛錦繡想要親自指路,但王嫂不讓她拋頭露面,只說:「之前在外面是不得已,如今回了長陵,你一個大家小姐在拋投露面就不好了。」

  薛錦繡無奈的笑了笑:「回家了,又要開始做做表面功夫了。」

  宋玉不由附和著歎口氣:「其實當個大家閨秀就是累啊!」

  薛錦繡充滿淚水的點頭。

  「尤其是本來不是,偏偏又要裝的,更累!」

  「……」後半句就不用說了,謝謝。

  王嫂笑了笑,突然勒緊了韁繩,原來一個駝背老嫗朝著馬車撞了過來。宋玉一驚,連忙跳下:「老人家,你沒事吧!」

  那老嫗抬起頭,饒是王嫂走南闖北見過的人再多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張臉簡直就是醜陋不堪!老嫗的聲音也難聽的厲害,好像喉嚨含著一顆滾燙的黑炭,燒的她喉嚨沙啞難聽,彷彿在用那指甲不斷用力刮著最毛糙的牆壁。

  「沒事,沒事。」

  宋玉卻想仔細看,那老嫗卻是連連後退,宋玉無法只好回了馬車,接過韁繩後,越發小心翼翼。

  薛府大宅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從外面看一絲衰敗的跡象都沒有。宋玉看著眼前這闊氣的大門,不由歎口氣,半開玩笑道:「阿繡,我現在還想要那支千年人參,行嗎?」

  薛錦繡爽快道:「行啊,等會兒去庫房瞧瞧吧。」說著,便下了馬車,帶著複雜的心情走上台階。這門子是個面生的,從未見過薛錦繡。不過在看到薛錦繡走來的那一刻,還是驚得站了起來,嘴裡直喊著:「三、三小姐您怎麼……」

  薛錦繡知道他認錯了,她與薛錦顏猛地看去的確很像。不過此刻她不想多解釋,學著薛錦顏的口氣道:「嗯,早上出去了一趟。」帶著王嫂和宋玉便走了進去。

  宋玉還沒回過神:「咱們,就……就這樣進來了?」

  薛錦繡敷衍的嗯了聲,近乎是跑了起來,直接抄了小路往二房跑去。

  「死丫頭偷了東西還不承認,非要我稟了三小姐你才肯承認嗎?」

  假山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瓊枝!

  「哪有偷!這明明原來三夫人賞給我的!瓊枝姐姐若不信,咱們這就去見三夫人!」

  「你還嘴硬,三夫人早回娘家了,讓我上哪兒去問呢!」

  宋玉和王嫂面面相覷,只有薛錦繡覺得縱然回來聽到的這般的對話,卻還是那麼的親切。不知怎的,她從假山後走了出來,輕輕咳嗽了一聲。

  爭吵的二人頓時安靜了,瓊枝更是驚得合不攏嘴,眼淚無聲無息的便流了出來:「小……小姐!!」

  話音落,身後突然跑來十數個僕衛,為首的便是那個新來的門子,指著薛錦繡道:「就……就是這個!方纔我眼花了一下,喂,你是誰?竟敢擅闖薛府!」二話不說,便將三人包圍起來。

  瓊枝猛地嚷了一聲:「睜大你的狗眼仔細看看,這是六小姐!一群沒眼睛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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