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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7:42 PM

茴笙 -【奪寵】《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30 08:48 PM 編輯

【書名】:奪寵

【作者】:茴笙

【內容簡介】:

  宋楚惜沒想到,

  隨便救個人都能把小命給弄沒了。

  再睜開眼時,

  她重生成了不受寵宮嬪,

  而那堂上之君……

  竟是她曾救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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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7:45 PM

卷一.玉淨照花明

第1章 絕境
  
  葉薇跌倒在御道上的時候,皇帝的大駕便在她十步之外。
  
  這條路是皇帝每日下朝後去往永乾殿的必經之路,所以宮中眾人都知道迴避,從無人敢在這個時辰冒冒失失地闖到這裡。
  
  抬轎的宮人見到這個突然闖出來的身影都悚然一驚,立刻有宦官大喝道:「前方何人,竟敢衝撞聖駕!」
  
  她連忙跪倒,恭敬道:「陛下恕罪,臣妾是吹寧宮采女葉氏,並非有意冒犯聖駕,只是有冤屈陳奏!」
  
  吹寧宮的葉采女?大宦官高安世眉頭一蹙。
  
  這個葉采女他是有印象的,半個月前在自己寢宮服毒自戕,沒死透又被救了回來。宮中規矩,宮人自戕是大罪,所以這個葉采女雖然大難不死,卻也惹怒了皇后娘娘,被從從七品的瓊章直接降到了從九品的采女。
  
  他記得,葉采女應該按規矩在寢宮思過,怎麼會跑到這裡來?難道是上次沒死成不甘心,想再死一次?
  
  這種小事料想陛下也沒興趣管,他搖搖頭就準備吩咐宮人把她拖開,轎輦內卻忽然傳來了聲響。
  
  讓他們停轎的意思。
  
  重重的轎輦在地上落穩了,高安世愕然地看著面無表情的皇帝,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陛下這是,打算管這事情?
  
  因是夏日,轎輦並沒有帷幕,他在上面確實是可以看到葉采女的一舉一動,可這也不是他被吸引下轎的理由吧?
  
  高安世上前賠笑道:「陛下您這是……」
  
  皇帝沒有吱聲,只是偏著頭認真地打量那個跪在路中央的身影。
  
  她著了身銀朱交領長襖,下襯琉璃白馬面裙,裙子上有雅緻的杜若花紋。雖然是跪在那裡,卻顯得不卑不亢,頗有一股自在沉著的氣度。
  
  這個裝扮、這個感覺……
  
  葉薇感覺到君王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即使再胸有成竹也忍不住忐忑。這是她如今唯一的籌碼,如果此計不成,就只有任由宋楚怡再弄死她一次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是皇帝在朝她走近。因是剛剛下朝,他身上還穿著莊重的冕服,玄色刺金的袍擺垂在地上,昭顯著來人尊貴無匹的身份。
  
  他在她旁邊站定,見女子一直低垂著頭,遂淡淡開口,「抬起頭來。」
  
  葉薇深吸口氣,一點一點地抬高了頭顱。
  
  映入眼簾的是男子英俊無儔的面龐。山一般的眉宇,高挺的鼻樑,還有鼻樑下緊抿的雙唇。他的眼眸黑而深邃,墨玉一般光華內斂,此刻正充滿了審視的意味。
  
  隔著光華瀲灩的十二旒,這坐擁天下的帝王正專注地審視著她。
  
  葉薇慢慢地舒出口氣,像是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般。皇帝一瞬間有一股錯覺,似乎她剛才正在進行一個巨大的賭博, 而如今……她賭贏了。
  
  這感覺有點奇怪,他眉頭微蹙,輕聲問道:「你有冤屈?」
  
  「是。」
  
  「說來聽聽。」
  
  「諾。」葉薇道,「陛下也許不記得了,臣妾是延和四年的家人子,入宮至今三月有餘。蒙陛下恩典,封了從七品瓊章,住在吹寧宮拾翠殿。半月前臣妾被人發現暈倒在寢宮中,身中劇毒,幸有太醫及時救治才撿回了一條命。不過皇后娘娘以為臣妾是服毒自戕,便按照宮規將臣妾降位禁足,直到今日。」
  
  「這事兒啊,朕有點印象。原來那個服毒的葉瓊章就是你。」皇帝道,「怎麼,聽你的口氣,你不是服毒自戕?」
  
  「然。」葉薇頭稍稍抬起一點,看著皇帝認真道,「臣妾不是自戕,是被人謀害。」
  
  四周隱隱傳來宮人的抽氣聲,明晃晃的日頭下,唯有皇帝與她拖長的影子格外清晰。
  
  「繼續說。」皇帝語氣如常。
  
  「那些人給臣妾下了毒卻沒能毒死臣妾,便又趁著臣妾昏迷不醒的時候給我安上個自戕的罪名。如今臣妾被困在拾翠殿內,隨時性命不保。臣妾不甘心,這才冒死求見,還望陛下為臣妾做主!」她說完長拜到底,似一節緩緩彎折的紅蓮,端的是靜美動人。
  
  皇帝看著她優雅的跪拜姿勢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餘光便掃到了幾個身影,「那些是……來抓你回去的吧?」
  
  葉薇偏頭一看,果然是蘇才人身邊的翠翹領著三個宮人尋來了。皇帝本以為她會著急驚慌,誰知她居然十分冷靜,「是,她們來抓臣妾回去。」
  
  「奴婢參見陛下,陛下大安。」翠翹與宮人一起跪下,「奴婢奉頤湘殿蘇才人之命,來尋葉采女回去。陛下,葉采女如今是待罪之身,不該到處亂跑的。」
  
  「知道她不該到處亂跑,你們還不看好了?」皇帝冷冷道,「玩忽職守到了朕的面前,竟還有臉說話。」
  
  「陛下恕罪!」翠翹嚇得渾身發抖,「奴婢……奴婢……」
  
  「行了,回去跟你家娘子請罪吧,別在朕面前礙眼。」
  
  「諾……」翠翹顫顫巍巍地應了,「那,葉采女?」
  
  皇帝轉頭看著葉薇,她身量纖瘦,朱紅的衣袖裡露出一截皓腕,可以清楚地看出骨頭的輪廓。半個月前才中了毒,這會兒身子應該還虛弱得很,難為她還能找到空子偷溜出來,倒是機靈。
  
  可惜了。
  
  「既然蘇才人叫你帶回去,便帶回去吧。」
  
  翠翹本以為他要為葉采女出頭,心中正忐忑著,聞言不由大喜,「多謝陛下!」
  
  皇帝轉身便走,看也沒看跪在腳邊的女子一眼。葉薇眼睜睜看著玄黑刺金的衣裾離自己越來越遠,忽然開口,「臣妾少時讀書,曾見古人有言,君子當濟人於困厄之時。臣妾本以為陛下是君子,卻原來並非如此……」
  
  此言一出,不止皇帝帶來的宮人,就連翠翹她們都嚇傻了。這葉采女是瘋了麼?居然敢指責陛下!還是她知道這次被帶回去便再無活路,所以索性罵一把皇帝解恨?
  
  「大膽!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把她帶下去。」高安世怒道,轉身朝皇帝賠笑,「陛下息怒,不要為閒雜人等傷了身子。」
  
  皇帝沒搭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被人拖走的女子。她沒有呼喊更沒有求饒,很安靜地任由宮人攥住肩膀手腕,快速朝御道盡頭走去。
  
  她真的太瘦了,蒲柳一般,似乎一陣風就能帶走。臨到轉彎的時候,她忽然偏過了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眸如大海裡的星辰,璀璨閃爍卻遙不可及,引得人追逐。
  
  .
  
  葉薇被押著跪在堅硬的磚地上,只覺得膝蓋上的傷又重了幾分。她的貼身宮女憫枝就趴在旁邊的條凳上,脊背處鮮血淋漓,一看就知受了杖責。
  
  「阿薇姐姐,你這又是何必?好好地待在寢殿裡不好麼?非要跑出去,辛苦大家找尋不說,還害了自己的婢子。」才人蘇氏立在她面前,嬌豔的面上掛著譏諷的笑,「還是說你只顧自己心裡痛快,壓根兒就不管身邊的人了?」
  
  葉薇冷淡地看著她,眼睛裡沒有恨意,只有輕微的嘲諷,「現在說這種話,蘇才人覺得還有必要麼?」她都已經是俎上之魚了,又何必來離間她和她的婢子。
  
  蘇才人被她一堵,心中鬱悶更甚。今日真是被這個葉薇害得不淺。她奉璟淑媛娘娘之命看管她,卻被她摸到空子逃走,還闖到了陛下面前。回頭到了淑媛娘娘面前,還不知會被怎樣責罰!
  
  一個眼神使過去,立刻有宮人壓著葉薇的肩膀讓她跪得更低,雙手撐在了地上。蘇才人慢悠悠上前,含笑踩住了她的手。
  
  她腳上穿的是雀頭鞋,木頭做的鞋尖頗為沉重,踩在手指上簡直是鑽心般的疼痛。葉薇本已打定主意不在她面前示弱,被這麼踩了一下卻還是溢出了悶哼聲。
  
  蘇才人得意一笑,竟就著這個姿勢碾壓了一圈,彷彿像把她指骨踩碎。
  
  「啊……」葉薇痛得眼睛刺痛,卻強迫自己沒有哭出來。她抬頭看著她,目光森冷。
  
  「阿薇姐姐,別動怒啊。」蘇才人輕笑道,「你難道不知道,如你這樣清雅婉約的美人要是發火,便如溪水裡進了沙子,污濁不堪了。」
  
  「呵……」葉薇冷笑,「蘇才人有心了。不過如您這種姿色和心腸,無論發不發火,都是污濁不堪的。」
  
  「你……」蘇才人大怒,右足猛地用力。一聲脆響之後,便見葉薇臉色煞白如鬼,軟軟地伏倒在了地上。
  
  額頭和後背全是汗水,黏住了輕薄的中衣,她手不停地抖,唯有中指的尖端部分沒有一點感覺。
  
  她的手指……是斷掉了麼?
  
  「很疼麼?好像力氣大了點,見諒。」
  
  葉薇閉了閉眼睛,說不出話來。
  
  蘇才人看到她這個樣子才覺得怒氣稍解。這個葉薇最近真是讓她費足了神,腦仁兒都疼了。也真是邪門兒了,她明明確定當日那見血封喉的毒藥進了葉薇的肚子,可她最後竟然沒死。不僅如此,醒來後更是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復從前的怯懦蠢鈍,有時候光用眼神就讓她膽寒。
  
  難道……是陰間的鬼魂上來復仇了?
  
  蘇才人渾身一抖,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無論如何,阿薇姐姐你今日擅自離宮便是違背了皇后娘娘的命令,論罪當罰。」蘇才人道,「來人,給葉采女添一條凳子,脊杖二十。」
  
  脊杖二十。便是尋常男子受這一通也得去半條命,更何況尚在病中、本就纖弱的葉薇?她們根本就是要趁機要了她的命。
  
  葉薇折騰了大半日早已一點力氣都沒有,被人押著趴到了條凳上,連反抗都沒有反抗。餘光瞥到氣息奄奄的憫枝,她苦笑道:「對不住,是我害了你。」
  
  「小姐你別這麼說……」憫枝語帶哭腔,「奴婢陪著小姐,就算是死咱們主僕二人也一道去,黃泉路上都不孤單。」
  
  真是個忠心耿耿的婢子,葉薇也算有福氣,不知道這會兒她的魂魄過沒過奈何橋。倒是便宜了她這個借屍還魂的假貨。
  
  「開始吧。」
  
  又粗又重的棍子落到背上,只一下就讓她差點痛暈過去。脊杖比臀杖更殘忍的地方就在於脊杖極易將人致殘,以葉薇的體質用不著打完二十杖,十幾下就足夠讓她下半生都躺在床上度過。
  
  不過光這樣是不夠的。
  
  蘇才人摸摸鬢髮,漫不經心地補充了一句,「都給我打起精神,認認真真地打。不許偷懶。」
  
  ……
  
  四下。
  
  皮肉綻開,鮮血順著淌下的感覺如此清晰。
  
  六下。
  
  她的脊骨是不是要斷了,為什麼那一處像是火燒了一樣?
  
  八下。
  
  額頭的青筋不停抽搐,背部卻麻木一片,也許真的是骨頭斷裂、五感也消失了吧。照這樣下去,就算活下來搞不好也是癱瘓一生的下場。
  
  十下。
  
  眼前恍惚一片,她似乎又回到了半個月前的那天,在陌生的地方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不受寵的妃子,剛剛被人毒殺未遂……
  
  十二下。
  
  妙蕊為什麼還沒回來,按時間她不是應該和那個人一起過來了麼?難道是她估計錯誤,亦或是過了這麼幾年,曾經熟悉的人也變了?
  
  不再記掛著她,不願為了與她有關的消息而冒險……
  
  她終究一無所有。
  
  頭腦越來越暈,她手指死死地扒著條凳,不肯陷入混沌的昏迷中。
  
  堅持下去,再堅持一會兒。也許會在最後一刻看到轉機。
  
  自己死而復生、拖著病弱殘軀在絕境中籌謀數日,才終於想出這麼一個辦法。如果不能成功,就只能帶著滿身罪名和屈辱又一次死於他人之手!
  
  不會再有第三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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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附本文后妃品秩表(從四品婕妤及以上稱呼娘娘,以下稱呼娘子)
  
  皇后下設有:

  【四妃】

  正一品:貴妃、賢妃、淑妃、德妃

  【三夫人】

  從一品:夫人

  【妃】

  正二品:妃(四人)

  【九嬪】

  -上三嬪

  從二品:昭儀、昭媛、昭容

  -下六嬪

  正三品:淑儀、淑媛、淑容、修儀、修媛、修容

  【二十七世婦】

  從三品:充儀、充媛、充容

  正四品:貴姬(五人)

  從四品:婕妤(五人)

  正五品:承徽(六人)

  從五品:容華(八人)

  【八十一御妻】

  正六品:美人(九人)

  從六品:才人(九人)

  正七品:令儀、慎儀、妙儀、婉儀、麗儀、潤儀(各三人)

  從七品:瓊章、瑤章(各九人)

  正八品:芳華、穆華、閒華(各九人)

  【散號】

  從八品:寶林

  正九品:良使

  從九品:采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7:47 PM

第2章 脫險
  
  蘇才人見葉薇原本還痛哼幾聲,到後來卻一點聲音都沒有,雙目緊閉、臉色煞白,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管她是人是鬼,只要今日送她下了黃泉,自己和淑媛娘娘的秘密就再不怕被人揭穿了。
  
  從此安枕無憂。
  
  她這麼想著,耳邊卻忽然傳來喧囂之聲,讓她的笑容僵在唇角,「陛下駕到、沈容華駕到——」
  
  「娘子……」翠翹驚惶地看著她,「陛下怎麼會過來?還有沈容華……這可如何是好!」
  
  來不及商量對策了,大駕已經進了吹寧宮的大門,將庭園內混亂的一幕盡收眼底。
  
  七八個宮人圍在兩側,中間的空地上放了兩條長凳,上面趴著的女子背部都是鮮血淋漓,看起來頗為可怖。皇帝眼神毒辣,只消一瞬便認出左邊那個就是片刻前攔住了御輦的采女葉氏。
  
  「臣妾參見陛下,陛下大安。」蘇才人幾步迎上去,「參見沈容華,姐姐萬福。」
  
  皇帝的目光依舊落在葉薇身上。她無聲無息地趴在那裡,旁邊跪著兩名手執長棍的宦官,棍子上的血跡十分觸目。
  
  他進來前,她正在受刑。
  
  「怎麼回事?」皇帝的聲音淡漠得如同冬日的積雪。
  
  蘇才人沒想到他不讓自己起來便直接發問了,心猛地一沉,「……回陛下,臣妾是奉璟淑媛娘娘之命,懲戒葉采女不守宮規之罪。」
  
  「不守宮規?」沈容華秀眉微蹙,「葉采女又犯什麼事了?」
  
  「她今日趁著臣妾等不備,私自逃出了吹寧宮。姐姐您也知道,皇后娘娘對葉采女的處置是讓她閉門思過。」蘇才人的表情似乎十分為難,「臣妾沒辦法,這才不得不對她動刑。」
  
  「原來如此。既是皇后娘娘的命令,也怪不得妹妹。不知皇后娘娘對今日之事的處置具體是什麼?她吩咐要打葉采女多少下?」
  
  沈容華問完這話卻見蘇才人神情躲閃,不由懷疑地挑起眉毛,「難不成,妹妹打葉采女不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事發突然,臣妾還未來得及將此事稟奏皇后娘娘……」
  
  沈容華神情冷下去,「不是皇后娘娘的命令?既然沒有皇后的准許,以妹妹的身份竟當眾對宮嬪行刑,恐怕不妥吧?」
  
  「臣妾……」
  
  兩個女人在那裡你來我往,皇帝卻沒有搭理。緩步走到葉薇面前,卻見她朱紅的上裳已被鮮血浸透,那紅也就越發深沉。烏髮垂下一縷在頰邊,襯得那張慘白的小臉無比的淒楚可憐。
  
  明明就在不久以前她還鎮定從容地對他吐露譏諷之語,可是轉眼就氣息奄奄地趴在這裡,性命垂危。
  
  「高安世,去尚藥局傳侍御醫過來,一定要把葉采女給朕救活。」
  
  .
  
  葉薇覺得自己好像掉入一個混沌的夢境,背上很痛,手上很痛,腹中更痛。那是毒酒,她無知無覺間飲下去的毒酒,將她送到黃泉路上又拉了回來,將她從宋楚惜變成了葉薇。
  
  如同陷入泥沼的旅人,她一點點被吞噬,意識也往虛無的邊際渙散,她卻不想掙扎。
  
  太累了。這些日子以來她早已身心俱疲,如果這麼睡過去是不是就解脫了?
  
  是誰在耳邊說話,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她在多少個夜裡不斷驚醒,「姐姐,你安心去吧。等妹妹坐上後位那一天,會到你的墓前灑三杯清酒,告慰亡靈的。」
  
  不,她還不能死。
  
  那個人還活著,那個害了她性命的人還活著,甚至坐上了這世間女子最尊貴的位置。不報這血海深仇她絕不能死!
  
  眼睛猛地睜開,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卻發現自己是趴在床上的姿勢。
  
  「葉采女,」沈容華輕聲問道,「你醒了?」
  
  她慢慢轉過頭,看到了沈蘊初那張熟悉的臉,「沈……容華?」
  
  「對,是我。」沈容華微微一笑,「你昏迷了兩天,嚇死大家了。小心,你背上剛上了藥,別亂動省得扯到傷口。」
  
  「是你救的我?」
  
  沈容華使了個眼色,貼身宮女阿映會意地領著宮人下去,只留她們獨處。
  
  「是陛下救的你。」沈容華道,「我只是在恰當的時候提了一句,讓他擺駕吹寧宮,撞上蘇才人對你行刑。」
  
  沈容華這話說得含糊,葉薇卻知道她已看透自己的計畫。先私逃出去在皇帝面前留下印象,若皇帝當時就願意為她出頭自然最好,若不成,另一邊還有妙蕊去找沈容華。只要沈容華肯幫忙,讓皇帝過來就不是難事。
  
  而按照事前估計的,這時候蘇才人必定已按捺不住對她動刑。皇帝過來,正好扮演了那話本裡拯救弱女子的英雄。
  
  喘一口氣,葉薇閉上眼睛。
  
  原來還是趕上了。她還當時間估錯,他們來不及救下她了。
  
  「你既然醒了,趁著陛下不在,我也有件事想問你。」沈容華正色道,「你讓妙蕊帶來的那封信是什麼意思?你與……是什麼關係?」
  
  她之所以親自跑去永干殿和陛下提起葉采女,無非是因為妙蕊送來的信上畫有她從前與表姐一起繪製的標記。她本以為這天下除了她們再無旁人知道這標記。
  
  許是上了鎮痛的藥,葉薇覺得背上的痛不那麼明顯,終於能打起精神整理下思路,好回答沈容華的問題。
  
  「臣妾入宮前曾因緣際會與楚惜姐姐有過一段交情,雖然時間不長,但彼此都很投契,以至於分別之後也保持著書信往來。她跟臣妾提過,說有一個關係很好的表妹,還繪了這個標記給臣妾看。後來臣妾入宮,聽見您的名字和家世便知道是您了。」
  
  「既然如此,當初你怎麼沒跟我提過?」她們是同一屆的家人子,曾一起在儲玉宮住了兩個月學習規矩,那時候葉薇可從沒表現出和她有什麼淵源。
  
  葉薇聲音一頓,「與臣妾交好的是楚惜姐姐,又不是容華您,提與不提有什麼差別?更何況楚惜姐姐四年前就已經……說了不過徒增傷感。若非此番性命不保,臣妾也不會拿這個東西來麻煩容華。」
  
  她說這話的口吻很平淡,沒有刻意討好也沒有刻意疏遠,就是陳述一件事的樣子。明明她是處境艱難的最末等采女,而她是新近受寵的容華,她語氣裡竟一絲討好也沒有。
  
  哪怕還有諸多疑點,沈容華卻忽然就相信了她的話。這樣的性子和傲骨,確實像是表姐會喜歡和信任的人。
  
  「小姐,陛下來了……」阿映在珠簾外面低聲提醒,沈容華立刻坐回原位,並囑咐葉薇,「你繼續裝睡,我來應付。」頓了頓,「還有,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表姐,不然你這條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
  
  房間裡很靜,連絲履踩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葉薇緊閉雙眼趴在床上,聽著那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陛下,您怎麼來了?」皇帝並未讓宦官通傳,所以沈容華也做出一副才發現他的樣子。
  
  「處理完那邊的事就來看看,她還沒醒?」十分隨意的語氣。
  
  「還沒,不過夏御醫說了,估摸著就是這個時辰,再等等就好。」沈容華道,「此番多虧了陛下來得及時。臣妾聽御醫的口氣,那板子再多打兩下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一陣沉默之後,她聽到皇帝吩咐道:「你先下去。」
  
  「嗯?」
  
  「朕在這兒等她醒來。」
  
  這命令太讓人意外,沈容華愣了一瞬才施禮告退,「諾。」
  
  她帶著侍女離去,珠簾撞擊之聲清脆悅耳,然而緊隨其後的靜謐卻讓人的心越揪越緊。
  
  「還要裝到什麼時候?」是皇帝沒什麼情緒的聲音,「朕知道你醒了。」
  
  好熟悉的話,似乎在哪裡聽過。哦,對了,是那天晚上。窗外大雨嘩啦啦地落下,而她擎著燭台立在床前,淡淡道:「既然醒了就別裝了,我可沒功夫陪你玩。」
  
  那時候,躺在床上重傷未癒的人是他,而她,還不曾落到這深宮罪妃的身體裡。
  
  濃密的睫毛輕顫兩下,葉薇慢慢睜開眼睛。她沒有抬頭,而是定定地看著身下的被縟。冰滑的絲緞貼在掌心,纏枝花紋牽連不斷,一如這理不清的因緣。
  
  「看著朕。」皇帝的語氣並不強硬,葉薇卻不知怎的竟不敢再拒絕。
  
  紅唇微抿,她偏過腦袋,剪水秋瞳終於對上他的面龐。
  
  眼前的君王已經換下了那身莊嚴的冕服,玉冠束髮、身姿頎長,月白深衣襟口繡了繁複的使君子紋樣。明明是極儒雅的裝束,穿在他身上的意味卻全然不同,雄姿英發、剛烈慷慨,那彷彿與生俱來的威嚴竟絲毫不曾減少。此時正是黃昏,有淡淡的金光從軒窗外照進來,他漫不經心地立在那裡,不用說一句話便讓人不自覺臣服叩拜。
  
  葉薇看得有點愣。
  
  原來人的變化真的有這麼大,如果不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重逢,她委實不敢認他了。
  
  「這是什麼眼神?」皇帝隨意在一旁的胡床坐下,「想謝謝朕救了你?」
  
  葉薇雙手撐著床榻,讓自己坐起來。可她傷得太重又兩天沒有進食,根本沒有力氣,最後還是扶著床柱才勉強坐好。
  
  「陛下想證明自己確實是濟人於危困的君子?可您來得未免遲了一點。」
  
  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還敢跟他冷言冷語。要換了別人他會當這是以退為進的邀寵手段,可這個葉薇分明還是在死亡線上徘徊的人,哪兒來這麼大膽子?
  
  太過詫異,皇帝反而輕輕地笑了,「你當初在儲玉宮的時候沒學過規矩?就這言行舉止,琉璃也讓你過了關?」
  
  琉璃就是尚儀管氏,平時都在御前當差,只有新人入宮時會調去儲玉宮教導新進家人子規矩。
  
  她還真沒跟管尚儀學過規矩。不過小時候家中的傅母頗為嚴苛,如何與上位者打交道她恐怕比真正的葉薇還要懂得。
  
  畢竟上一世時,她的儀態風姿可是被長輩稱讚為「當皇后都是夠格的」。
  
  但現在不是展現她有多麼優雅高貴的時候。
  
  「陛下生氣了?您要責罰臣妾麼?」她語氣淡淡,「反正臣妾這些日子也被罰得夠了,不在乎多一項罪名。」
  
  她說完這句話輕輕別過頭,似乎不想再看他,然而輕微顫抖的肩膀卻洩露了不一樣的情緒。
  
  她在發抖。
  
  她很害怕。
  
  年輕的君王眼神幽深,打量著面前的女子。那身讓他心情複雜的銀朱色襖裙已經被脫下,換上了象牙色的寢衣。殿內光線柔和,他能夠看到她白得近乎通透的皮膚,瘦削的肩膀和小臂。這樣一個纖纖弱質的美人,說出來的話卻十足硬氣,當真是矛盾得緊。
  
  他本來因為她的態度有點慍怒,然而看到這倔強外表下不經意流露的脆弱,忽然就被觸動了心中某處,語氣也軟了下來,「你多大了?」
  
  莫名其妙的問題讓葉薇有點詫異,「臣妾……」上輩子死的時候是十六歲,但葉薇現在已經……
  
  「十七。臣妾十七歲。」
  
  「十七。」皇帝重複,「比朕小七歲。」
  
  「……是。」
  
  「明明還是個小姑娘,脾氣這麼倔做什麼?」他搖搖頭,彷彿真的是長輩在教導不懂事的小輩。
  
  雖然皇帝的反應有點出乎意料,但葉薇見裝柔弱奏了效,也就順著道:「臣妾知道自己性子不好。陛下要是不喜歡,就讓臣妾自生自滅了吧。」
  
  皇帝不動聲色,「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發抖?」
  
  葉薇神情不變,「鎮痛藥藥性快過了,臣妾很疼……」
  
  皇帝沉默地看她片刻,忽然大笑。這一回不同於方才只過臉不走心的笑,連眼睛裡都溢滿了笑意,直看得一旁的高安世傻在那裡。
  
  「陛下,您……您這是什麼意思?」葉薇蹙眉。
  
  「別惱別惱。」皇帝握握她的手臂,「朕就是覺得,你挺有趣。挺好。」
  
  他即位四年,後宮雖不像前朝那樣佳麗三千,卻也儲了各式風情的美人,可如眼前這種看似柔弱靜雅、實則逞強到底的女子還從未見過。
  
  當真是新鮮。
  
  笑夠了之後皇帝咳嗽一聲,看著沉默不語的葉薇道:「好了,朕既然救下了你,便已管了這事兒。你不用擔心。」
  
  葉薇抬起頭,有點驚訝的樣子。
  
  「不過你得先記住一件事。」
  
  「什麼?」
  
  皇帝視線掃到她身上,口氣不再溫和,帶著不能忽視的壓力,「你白日穿的那身衣服,以後不許那麼打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7:48 PM

第3章 局勢
  
  羽睫輕顫,葉薇抿了抿紅唇,慢慢道:「諾……」
  
  皇帝並不欲跟她解釋什麼,吩咐完之後就在床邊坐下,正好宮娥也端了熬好的薏米粥進來,恭恭敬敬地跪在腳邊,「奴婢伺候娘子用膳。」
  
  高安世解釋道:「葉采女您兩天不曾進食,得先用些東西才好服藥。」
  
  葉薇點點頭,宮娥便端著白瓷小碗湊到面前,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勺喂她。她配合地低頭,一縷髮絲順著滑落,左手抬起拂過鬢髮,手指上包紮的紗布便深深刺入皇帝眼中。
  
  「怎麼,你手也傷到了?」
  
  葉薇彷彿才察覺般,瞥一眼受傷的手指,那裡已經能感覺到輕微的痛意,看來蘇才人並沒真的把她骨頭踩斷,「陛下不知道?」
  
  皇帝搖頭。當日他將她從行刑中途救下,召了侍御醫前來診治,在確認能救活後便把她丟給了御醫照料,並未多加過問。
  
  葉薇垂眸思考一瞬,再抬頭時已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也沒什麼,不過是蘇才人看臣妾的手指礙眼,所以想替臣妾去了它。」
  
  皇帝何其敏銳,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蘇氏踩的?她踩斷了你的手指?」語氣裡帶著難以掩飾的訝異。
  
  葉薇不說話,熟知內情的高安世代為解釋,「是。御醫說了,葉采女的中指指骨曾被重力碾壓,好在沒有斷裂,只是關節脫位。」
  
  高安世大抵明白皇帝的心情,那蘇才人怎麼說也是煜都官宦人家出身,居然這般不知分寸。親自動手懲戒宮嬪,手段還這麼狠辣,也不知家裡是怎麼教的!
  
  皇帝慢慢握住葉薇受傷的手,試探著碰了碰指尖,「很痛麼?」
  
  「還好。」
  
  她越是輕描淡寫,他越是不痛快。十指連心,被生生踩得關節脫位豈會不痛?蘇氏倒是會選地方,不去慎刑司歷練下都可惜了。
  
  看到皇帝的反應,葉薇悄悄鬆了口氣。不枉她故意激怒蘇才人,受這麼一番苦楚。當時她雖然不確定皇帝會不會來,卻把該做的都做好了。讓蘇氏親自對她動手,回頭見著皇帝才有告狀和博取憐惜的由頭。
  
  唯一的意外就是她沒料到蘇才人這般犀利,下手的位置真是選得不能更妙……
  
  「蘇氏……」皇帝輕聲道,「朕倒是有一陣子沒好好和她說說話了。」
  
  他語氣暗藏深意,葉薇小心地掩住了唇角的笑意,溫順地垂著頭不再言語。
  
  .
  
  息瑤宮蕙軒殿內,璟淑媛周氏憤怒地將一枚金釵砸向跪地的女子,「廢物!」
  
  蘇才人被砸得額角微紅卻也不敢動一下,「臣妾知錯了,娘娘息怒……」
  
  「息怒?你讓本宮息的什麼怒!你沒聽到嗎?葉氏醒了,陛下親自去看她,還說了好一會子的話……」咬牙切齒,「讓你想辦法處理了葉氏,你就能處理到陛下跟前去!還被逮了個正著,現在這個爛攤子讓本宮怎麼收拾!」
  
  「臣妾……臣妾也不知道陛下會突然來啊!」蘇才人心中委屈,「那個葉薇以前明明軟弱又沒用,誰知道她居然敢私逃出宮,臣妾措不及防啊!」
  
  「還有臉狡辯!一個小小的采女都看不住,本宮留你何用!」
  
  璟淑媛心腹婢女琥珀勸道:「娘娘,如今不是發火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要早做對策!」
  
  「作什麼對策?」璟淑媛氣極反笑,「陛下的性子你們不知道麼?他這般對那個葉采女,就是對她上了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回倒是長出個大麻煩來了!」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看上葉采女了?」蘇才人驚疑不定。
  
  「不然呢?」璟淑媛想到這個就窩火,「那個葉薇是這一屆家人子里長得最美的,從前要不是太過軟弱,陛下豈會注意不到她?你知不知道本宮想了多少法子,才讓她至今沒有面君侍寢的機會?你倒好,竟幫了她這麼大個忙!」
  
  蘇才人想到葉薇遠勝自己的美貌,心頭暗恨,「可是娘娘,如果讓葉氏得了寵,那咱們的秘密……」
  
  她還敢提起這件事!
  
  璟淑媛逼迫自己沉住氣,不再理睬那個愚蠢的女人,「琥珀,你再回憶一下,那天晚上你和那邊的人見面時,葉采女真的看到了麼?」
  
  琥珀謹慎道:「奴婢不清楚,可是等奴婢聽到聲響過去查看時,確實看到葉采女匆匆逃離的身影。奴婢覺得,她就算沒有聽到我們的談話,也一定察覺了什麼,才會那個樣子……」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如果不是認為葉薇知道了什麼,她們當初也不會痛下殺手。
  
  閉了閉眼睛,璟淑媛道:「事情到了這一步,本宮是兜不住了。琥珀,吩咐他們擺駕,本宮要即刻前往椒房殿,求見皇后娘娘!」
  
  .
  
  後宮風雲變幻,葉薇的日子卻過得清靜。皇帝自那日離去之後就沒有來過,但走之前應該跟下面交代了什麼,這幾日不僅沒有別宮的娘娘來探望,就連和她同住一宮的蘇才人都沒有上門找麻煩。
  
  她養傷之餘,終於抽出空把自己的處境分析了一下。
  
  此時正是延和四年七月,距離她上一世死的時候已經過了四年有餘,如今在位的皇帝正是當初的太子。也就是說,那杯毒酒喝下去,她不僅沒死,靈魂還跨越了四年的時光,附到了同樣中毒而亡的葉薇身上。
  
  她不知道這算怎麼回事兒,輪迴轉世,還是借屍還魂?國朝道教昌盛,她上一世也時常出入道觀,對佛家這套前世今生的理論一貫不以為然,如今卻被狠狠打臉,真是覺得心很累。
  
  關於葉薇中毒的經過,她也藉著閒談的名義打聽了一遭。那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拾翠殿本就不多的婢子突然全被差事叫走了,留葉薇獨自在殿內。等她們回來時,才發現她口吐鮮血、癱倒在地,腳邊是砸得粉碎的杯子。
  
  茶水裡下了見血封喉的毒藥,喝下去原本絕無生還的道理,誰承想會有她這縷遊魂附上,給了太醫搶救的時間。
  
  故事和她的猜測差不多,她聽完後輕舒口氣,腦袋裡一直閃現的畫面似乎又清晰了幾分。
  
  這是這具身體的主人留給她唯一的記憶。夜深人靜的碧湖之畔,宮娥打扮的女子和面前的男子相對而立,似乎在交換什麼東西。他們離得太遠,她只能隱約看清他們的樣子,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害怕被察覺,她提著裙子小心翼翼往後退,卻在最後一刻踩到腳邊的樹枝……
  
  所以,真正的葉薇是撞上了後宮中哪位貴人的秘密,哪怕實際什麼也沒聽到,卻還是被滅口了。
  
  能讓她們下這樣的殺手,一定是很要緊的事情,不然也不會在下毒不成之後,又讓蘇才人趁機活活打死她。如今她雖僥倖保住性命,可此事絕不會就這麼完了。
  
  她想要活下來,就必須得想辦法把這一關過了。
  
  .
  
  葉薇臥床靜養的第七天,拾翠殿迎來了兩位貴客——皇后宋氏和璟淑媛周氏。
  
  當時她正和侍女低聲交談,憫枝臥床養傷,她唯一信任的也就是妙蕊,這婢子和憫枝一樣,都是葉薇從宮外帶進來的,再忠心不過。自己重生後的第五天,她便在她的命令下裝病,鎖在屋內不見外人。也因為這樣,才能在那天瞞過眾人的眼睛偷跑到清思殿去找沈容華。
  
  宮娥急急忙忙進來稟報:「娘子,皇后娘娘和璟淑媛的儀駕已至宮門外,可要出去跪迎?」
  
  皇后娘娘。
  
  她的注意力全落在了這四個字,以至於回覆都慢了半拍,「……來了?哦,差不多該來了。」
  
  「娘子?」
  
  她終於回過神來,「你看我這樣子是能下床的嗎?不去了,等皇后娘娘和璟淑媛進來,我再當面請罪吧。」
  
  門外喧囂聲越來越近,她知道是轎輦進來了。想著那個人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手居然控制不住地顫抖。
  
  妙蕊見她神情嚴肅,會錯了意,悄聲安慰道:「小姐別怕,皇后娘娘雖然略過威嚴,好在此番有陛下的吩咐,想來不會為難小姐。」
  
  威嚴?她們管她的跋扈狠毒叫威嚴麼?
  
  香風拂動,八名宮娥在前方開道,青玉珠簾被挑起,她看到一雙玄黑刺金的絲履,款款踱到面前。視線一點點上抬,朱紅穿花對襟襦裙、泥金祥雲披帛,然後是雪白的脖頸,和那張不能更熟悉的、美麗的臉。
  
  皇后宋楚怡含笑拉住葉薇的手,親切道:「聽說葉娘子病了,本宮特意來探望。怎麼樣?如今還難受麼?」
  
  言笑晏晏、親切溫和,端的是主母風度。
  
  可記憶裡她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姐姐,你安心去吧。等妹妹坐上後位那一天,會到你的墓前灑三杯清酒,告慰亡靈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7:50 PM

第4章 皇后
  
  右手在袖中緊握成拳,唇邊卻露出了一個笑容,「多謝娘娘關懷,臣妾好多了。」頓了頓又道,「臣妾有傷在身,未能起身跪迎二位娘娘,請娘娘降罪!」
  
  「葉采女說的什麼話?你身子不好大家都知道,本宮怎麼會怪罪?」皇后笑道,「眼下先好生將養著,禮數什麼的等病好了再補上便是。」
  
  璟淑媛也從旁附和,「皇后娘娘說的是,葉采女你便放寬心吧。」
  
  「多謝娘娘體諒。」
  
  宮娥搬來繡墩,皇后和璟淑媛在床邊坐下,這才語重心長道:「陛下對你的事很上心,特意吩咐本宮好生照看,你也要爭口氣才是。太醫院備了一些滋補的藥材,本宮都給你帶來了,回頭也好用上。」轉頭吩咐,「落衣,還不快讓人把東西都抬進來。」
  
  她話音落下,立刻便有宮人捧著大大小小的盒子進來,裡面裝滿了各色名貴藥材。
  
  葉薇彷彿受寵若驚般,囁嚅道:「娘娘如此厚待,臣妾……臣妾哪裡受得起……」
  
  「娘娘既然賜給你了,就沒有你受不起的。」璟淑媛笑道,「不過真要說起來,那些藥材裡有一隻百年老山參實在不錯。琥珀,你取過來給葉采女瞅瞅,這可都是娘娘的恩典吶!」
  
  那喚作琥珀的宮女從案几上抽出一個長條錦盒,含笑走到床邊,「葉采女,您瞧瞧。」
  
  葉薇配合地看過去,只見紅色的絲絨裡托著一隻長長的山參,一看就價值不菲。視線略微上抬,卻見宮娥手腕雪白、窄小的袖口繡了一圈翠綠的藤蔓,再往上,是清秀端麗的側顏。
  
  瞳孔微縮,她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面前的人。是她!那段模糊記憶裡、那個在湖邊和男人交談的宮娥!原來她竟是璟淑媛的人!
  
  脖子有點僵硬,她用餘光朝皇后瞥去,卻見她雖然依舊面含笑意,神情裡卻隱隱透出一股冷。
  
  她在打量她。她在等著看她的反應。
  
  手指一鬆,原本握在掌中的盒子掉到地上,裡面名貴的山參也滾了出來。
  
  「呀,采女您這是……」琥珀驚呼一聲,忙蹲下去撿山參。而葉薇嚥下一口唾沫,看向皇后的神情裡終於露出了恐懼。
  
  「娘娘……」她艱難道,「臣妾不是故意的。」
  
  皇后看著葉薇的神情,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她果然還是認出了琥珀,而且看她這個反應,搞不好連琥珀和那個人的對話都聽到了,不然不會嚇成這樣。
  
  「本宮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過事情都發生了,總要有個解決的方法。」她這麼道,也不知是在說山參,還是在說旁的。
  
  「娘娘……」
  
  「好了,時辰也差不多了,本宮回了。」她打斷葉薇的話,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關於葉采女你之前中毒的事情,陛下交給本宮處理。如今六尚局已經在追查,等你身子再好點,興許便能看到結果,你且耐心等著吧。」
  
  她轉身要走,葉薇卻在後面叫住了她。纖細的聲音輕微發顫,裡面帶著畏懼和企盼,「皇后娘娘,臣妾微賤之身,只想在宮裡平安度日,從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娘娘明鑑!」
  
  皇后轉頭,卻見素衣女子眉目如畫,一雙大眼定定地看著她。她垂眸思索片刻,勾唇一笑,「本宮明白了,你安心吧。」
  
  .
  
  「娘娘離開時對葉氏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椒房殿內,璟淑媛猶豫地問道。
  
  「你當時難道不在場?還需要本宮一字一句給你解釋。」皇后從金盤裡拈起塊甘草蜜餞小口吃了,眉目間頗為冷淡。
  
  璟淑媛神情一變,「娘娘當真信了葉氏?她剛進宮時那畏首畏尾的樣子您也是見過的,和最近的表現根本就是判若兩人。偽裝得如此好,可見此人心機甚深啊!」
  
  「這宮裡心機深的人還少了嗎?一個小小的采女而已,哪裡值得你這般危言聳聽。」皇后黛眉微挑,「再說了,她若真的夠聰明,就不會差點被你毒死。」
  
  下毒之事原是璟淑媛自作主張,此刻見皇后提起不由心虛。果然,那邊說完之後就有點動怒,「不過你瞞得倒好,誰准你在宮裡做這種事情?葉氏一條賤命不算什麼,可若讓陛下知道你一直背著他和那邊暗中往來,別說你自身難保,連本宮都要被拖累!」
  
  璟淑媛連忙告罪,「臣妾知錯,娘娘息怒!」
  
  皇后在得知此事當日就已發過一通脾氣,此刻也不想再提,厭煩道:「這回本宮會設法替你圓過去,但記住了,絕對沒有下次。」
  
  璟淑媛自然滿口應承。
  
  皇后纖長潔白的手指搭在纏絲金盤的邊上,是一種富貴到了極致的美麗,「至於那葉氏,確有幾分心機,可惜膽子太小。你沒聽她今日的話嗎?在這宮裡只想求個平安,並無意聖寵。」
  
  「她那麼說而已,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她今日見到琥珀時的反應你可看到了?依本宮看來,她當夜不僅看到了琥珀的臉,恐怕連他們說什麼都聽到了。」
  
  璟淑媛驚駭不已,「不……不會吧!她若是知曉,在陛下面前為何不說?」
  
  「自然是因為茲事體大,她害怕說了牽連出太多人,自己也無法全身而退。」皇后嘲諷道,「這女子太惜命,行事難免畏首畏尾,只有在生死攸關的時候才能被逼出勇氣來。上次敢私逃出宮、攔截聖駕便是如此。」
  
  璟淑媛仔細一想,覺得皇后的話合情合理,心裡也不由信了,「那娘娘是覺得,只要我們給她一條生路,她便不會把當晚的事捅出來?」
  
  「當然。」皇后點頭,「被你下毒之後她沒有說出來,冒死闖到陛下面前也沒有說出來,以後只要不被逼到絕境,絕無洩露的道理。」
  
  璟淑媛聽到這裡也猜出了皇后的打算,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那娘娘是打算,提拔葉氏來安撫她了?」
  
  皇后的眉頭狠狠一跳,神情一瞬間有點厭惡,似乎想到了什麼極不愉快的事情。然而不過一瞬她便把這種情緒壓了下來,面無表情道:「本宮本來就打算在這一屆的家人子裡選幾個人來對付襄愉夫人和宣妃,既然這個葉氏生得這般美又有幾分心思,就暫且用著吧。等風頭過了,要怎麼處理,本宮自有決斷。」
  
  .
  
  拾翠殿內,葉薇側躺在床上,沒受傷的那隻手拈著老山參,正凝神端詳。然而視線逐漸渙散,那細長的參須和殿內的景物都變得模糊,腦海中充斥的都是下午發生的事情。
  
  果然不出她所料,葉薇的死與宋楚怡有關,她更是直接帶了人來試探她。她覺得有點好笑,自己和葉薇居然都是因為宋楚怡而死,也算有緣分了。難道正是因為這個,她才能在她的身體內重生?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假裝一無所知是沒用了,她們不會放過她。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們投鼠忌器,以為她把一切都了然於胸,才不敢貿然下手。
  
  從宋楚怡離開時的表情來看,她應該演得不錯,她信了。
  
  她忽然想到很久以前,自己還沒有這麼擅長偽裝,能有今天的本事還是拜她所賜。
  
  眼前又閃過那張熟悉的臉,她翻了個身,定定地看著月白紗帳上垂下的鵝黃絲絛。
  
  直到見到宋楚怡那刻,她才真的確定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年。她死的時候宋楚怡還是個未及笄的少女,可是如今卻已華美高貴、燦若朝霞,一顰一笑都是成熟嫵媚的風韻。
  
  就連她的倨傲,都比從前變本加厲。嘴裡說著親切的話,看她的眼中卻有淡淡的不屑。那是上位者面對身份遠低於自己的人時,自然而然流露的輕視。
  
  那樣熟悉的眼神,讓她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個記憶深刻的夜晚。
  
  更深露重,她只著了身單薄的對襟襦裙,連襪子都沒穿,跪在湖邊的青石板上一動不動。父親說,妹妹被她克病了,要她脫襪跣足、對月祝禱,誠心誠意祈求上蒼,妹妹的病才能好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是覺得從膝蓋以下都痛得沒有知覺,雙足更是冰冷一片。
  
  眼前越來越花,等她終於支撐不住摔倒在地時,卻看到一雙靛藍的絲履停在她的面前。她抬起頭,只見本該臥病在床的妹妹淺笑吟吟地看著她,眼中的譏諷和憐憫如針般刺到她身上。
  
  「你瞧,我告訴了你不要跟我作對,你偏不聽。現在怎麼樣,受苦了吧?」涼涼的聲音落到她耳裡,如同鞭笞,「你早該明白,在這個家裡根本沒你的位置。你剋死了自己的母親不夠,居然還想來禍害我們!早在十六年前你就該跟著她一起去死!」
  
  雙拳慢慢握緊,指甲劃到青石板上,她卻已感覺不出痛意,「你裝病?」
  
  「是啊,不可以嗎?」她笑得得意,「怎麼,你覺得很生氣?那你去跟父親告狀啊!你看看他是會信你這個災星,還是會信我!」
  
  是啊,父親從來不信她。對他來說,她不過是個代表了災厄和屈辱的存在。
  
  如果可以,他一定恨不得從來沒有她這個女兒。
  
  閉上眼睛,葉薇覺得眼角有些酸澀。
  
  是這樣麼?父親。你那麼討厭我,那麼不想看到我,所以在我被宋楚怡害死之後,你都不曾想過為我討回公道。所以宋楚怡才能那麼輕易地奪去原本屬於我的東西,開開心心地坐上太子妃之位。
  
  你真的……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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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有沒看明白劇情的妹紙麼?沒懂的話我簡單解釋一下。女主前世是皇后的姐姐,叫宋楚惜【女主前世的名字第二章本來沒提,不過昨晚補充上去啦】。後來她被皇后給害死了,靈魂穿越到四年之後的葉薇身上,重生了。所以她只是借用了葉薇的身體,真正的葉薇已經被毒死啦!
  
  這個故事就是看【假】葉薇【真】楚惜怎麼在宮裡報仇雪恨以及談戀愛的過程啦!o(*≧▽≦)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9:46 PM

第5章 君恩
  
  皇帝在當天晚膳後來了拾翠殿,當時葉薇正由妙蕊伺候著喝藥,聽到聲響就要起來行禮,卻被他及時按住。
  
  「行了,沒那麼多講究,當心扯到傷口。」
  
  她這才坐回去,示意宮娥繼續喂她喝藥。不過七日不見,她的氣色已然好了許多,肌膚不再是憔悴的蒼白,而是珍珠般晶瑩的透白。細長的柳葉眉籠罩在淡黃的燈光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嫻雅之態。
  
  他忽然有點困惑,這樣一個姿容出眾的美人,自己當初怎麼會沒注意到?
  
  記憶裡唯一一次見面,似乎就是朝陽殿大選,她隨著宦官的唱名跪到人群最前面,從頭到尾都低著頭。他當時好像問了句什麼,她答得很小聲,導致他都沒怎麼聽清。他本就對大選興致缺缺,被這麼一攪就懶得再問,隨口賜了瓊章的位分。
  
  這麼想來,表現得那樣差都能入選,看來他當時還是留意到她的臉了……
  
  腦袋裡回憶了一通,才發現低頭喝藥的女子格外專注,居然連餘光都沒有瞟過來一眼。他一貫見微知著,幾乎立刻就察覺出她情緒不對。
  
  「聽說,今天皇后來過。」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葉薇慢慢嚥下嘴裡的湯藥,覺得連喉嚨口都在發苦,「是。皇后娘娘和璟淑媛娘娘一起過來,還給臣妾帶來了藥材。」
  
  「哦,她們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打緊的,就是讓臣妾保重身體,還說……」
  
  她吞吞吐吐,皇帝也不催促,平靜等著她的後文。
  
  「還說,陛下已經把臣妾中毒一事交給皇后娘娘處理,讓臣妾耐心等待結果。」
  
  皇帝盯著她看了瞬,嗤笑道:「你就是為這事兒忐忑不安?」
  
  葉薇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片刻後無奈一笑,「臣妾至今還是待罪之身,此事關系到臣妾的清白,自然不能不重視。」
  
  她這話也有道理,皇帝唇角勾了勾,沒再說什麼。
  
  妙蕊原本正在喂自家小姐喝藥,誰承想喂到一半陛下就和她開始了旁若無人的談話,只好尷尬地站在原地,進退兩難。正惆悵他們啥時候聊完,陛下卻忽然伸手接過了藥丸瓷勺,「看你喝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喝完?」
  
  葉薇眨眨眼睛:「嗯?」
  
  皇帝把勺子朝旁邊一遞,拉過葉薇沒受傷的那隻手,「朕幫你。」
  
  妙蕊驚愕地看著皇帝的行為,一瞬間冒出個詭異的念頭:他不會是要親自喂小姐喝藥吧?
  
  她入宮的時間雖短,也陛下對待妃嬪雖不嚴苛,卻也少有體貼溫柔之舉,實在不像是會做出親手喂藥這種事的人……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就看到陛下把藥碗放到小姐手中,「一口喝了。」
  
  啊?什麼?
  
  相對於拾翠殿宮人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的樣子,皇帝身邊的人就淡然多了,高安世甚至還抽空在心裡給葉采女念了聲佛。
  
  陛下這性子呀,有時太過我行我素。也不看看人家一嬌滴滴的小娘子,怎麼能這麼對待呢?
  
  瞧葉采女的神情,果然是被驚到了,怔怔地看著陛下不知在想些什麼。然而讓高安世意外的是,不過片刻她便恢復如常,乾脆利落地一仰脖子,就把剩下的藥喝乾了。
  
  皇帝對她的爽快十分讚賞,「你看,這樣不是好多了?你們女人喝藥就是麻煩。」
  
  葉薇嘴巴閉得死死的,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猛地攥住皇帝的衣袖,「陛下,有蜜餞麼?妙蕊,快給我拿蜜餞來啊!」
  
  皇帝:「……」
  
  .
  
  皇帝在一盞茶之後離開,葉薇坐在床上彎了彎身子,算是恭送。其實按照原來的計畫,皇帝還打算再坐一會兒,奈何椒房殿來的人讓他改變了主意。
  
  皇后心腹婢女之一的蝶衣跪在他面前,恭敬道:「上個月陛下跟娘娘提過一則古曲,娘娘今晚終於補全了殘章,特意來請陛下過去欣賞。」
  
  後宮爭寵跑到別人地盤搶人不算什麼,只是這種事向來都是跋扈的妃妾在做,葉薇實在沒想到以宋楚怡的身份也會做出這種事。
  
  再看皇帝的神情也有點古怪,坐在那兒瞅著蝶衣看了會兒才慢騰騰起身,行至珠簾處又想起跟葉薇交代一句,「朕改日再來看你,好生歇著。」
  
  葉薇道了聲喏,再請蝶衣姑娘替她跟皇后問安,這才含笑把這幾尊神都送了出去。
  
  .
  
  「小姐,奴婢服侍您歇息吧。」
  
  葉薇按住了妙蕊伸過來的手,對其餘宮人道:「你們先下去。」等他們離開,這才看向妙蕊,「我知道你一貫機靈,你且說說,以你這段日子在宮中的見聞,陛下對皇后……究竟怎麼樣?」
  
  她問得突兀,妙蕊驚訝地抬頭,卻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眸。幽深難測、情緒複雜,這不是屬於自家小姐的眼神。妙蕊小時候曾聽人說過,死過一回的人大都會轉轉性子,只因忘川河邊的風景太可怖,見過就再不能再和從前一樣。
  
  如今看來,小姐也是其中一個。死裡逃生,終於不復從前的軟弱可欺,明白在後宮中一味躲避求不來平安,要想活得好只能逼著自己去適應這一切。
  
  妙蕊生性聰穎,跟了個無用的小姐雖然也保持著忠心,但有時難免苦惱她的不爭氣。如今見她總算願意為改變處境做點努力,欣喜之餘自然有求必應、有問必答。
  
  「早些年是極為寵愛的,這兩年淡了許多,但比起前朝那些對皇后視若無睹的帝王,陛下算是長情了。」
  
  「早些年極為寵愛?怎麼個寵愛法?」
  
  「小姐不記得了麼?當初陛下為了娶到皇后娘娘,很是費了番周折啊……」
  
  面對這樣的疑問,葉薇神情不變,只淡淡道:「我腦袋昏得很,許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你知道什麼就說,反正我們也無事,就當聊聊天。」
  
  她這麼說了,妙蕊再無疑惑,老老實實道:「皇后娘娘是左相大人的嫡長女,再尊貴不過,打小便是煜都權貴想要求娶的對象。那時候陛下還是太子,皇后原本為他選定的太子妃是右相的女兒秦氏,可太子殿下不知為何竟對宋小姐一見傾心,不顧帝后的意思親自登門求親,言辭懇切、情意昭昭,把宋相和夫人都感動了。他這麼一鬧,皇后娘娘也沒辦法,只好遂了他的意思,改立宋氏女為太子妃。
  
  「奴婢說太子殿下寵愛太子妃並不是隨便講的,他當真是做了許多讓人咂舌的事情。按照規矩,太子妃過門都要帶數名貴女為媵,一併嫁過去。可太子殿下卻主動提出,不希望有隨嫁的媵妾。雖然他搬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出來,大家卻都明白他是為了宋小姐。後來還是皇后出面說於禮不合,殿下這才作罷。但即使如此,隨嫁貴女的人數也從六人減到了三人。
  
  「媵妾少了,婚禮的排場卻半分沒少,甚至更加氣派。太子大婚的時候,咱們雖然遠在侯阜,對那盛況卻也有所耳聞。侯阜甚至還有富戶不遠千里跑去煜都,就為了看宋小姐的花轎經過瓏安長街。真真是十里鋪錦、豔羨天下,往前往後二十年,估計都不會有那麼盛大的婚禮。
  
  「太子妃剛過門那幾個月,太子殿下對她簡直是專房專寵、千依百順,別的良娣、良媛那裡連門都沒登過。直到朝中劇變、殿下匆匆即位,這才稍微淡了點。
  
  「哪怕是到了現在,宮中新人輩出,陛下對皇后不復從前喜愛,寵上了後來的宣妃娘娘,心裡卻還是記掛著。您看剛才,皇后娘娘遣人來請,他便去了。終歸是有情分在那兒。」
  
  妙蕊果然不愧機靈之名,一席話說得繪聲繪色,葉薇甚至能透過她的話想像那時候宋楚怡有多麼風光、多麼得意。
  
  右手攥住錦被的一角,唇邊是一抹冷笑,「這麼說,他曾經,真的很喜歡她……」
  
  這語氣有點怪,妙蕊沒來由地覺得背脊發寒,「是……」
  
  深吸口氣,她閉了閉眼睛,「你剛剛說,皇后是左相嫡長女?」
  
  「對……對啊。」妙蕊看著自家小姐,有點不明白她怎麼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要反覆問。
  
  葉薇「哈」地嗤笑出聲,再也控制不住語氣裡的森冷,「左相嫡長女……嫡長女……」
  
  果然是這樣。在世人心中,從來都只知道左相宋演膝下有個金尊玉貴養著的女兒叫宋楚怡,卻對他貨真價實的嫡長女一無所知。
  
  他原配夫人所出、一直養在老家的嫡長女宋楚惜,沒有人知道。
  
  甚至連他,連那個費盡心思要娶她的男人,都以為宋楚怡才是她。
  
  可她甚至為了這件事而死!
  
  她想起剛才,皇帝把藥碗塞到她手裡,理所當然地吩咐她把藥喝掉。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夜晚,她也是這麼把藥碗塞到他手裡,催促他喝下去。
  
  往昔今日何其相似,害得她都走了神。
  
  他真的喜歡她麼?那時候,他打聽她的身份,就是為了日後登門提親?還有他對宋楚怡無度的寵愛和縱容,也是因為她的緣故?
  
  可他既然這麼愛她,為什麼連人都會弄錯?
  
  這樣的深情,當真惹人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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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宋楚惜是原配嫡出的長女,宋楚怡是繼室嫡出的次女,所以這篇文是嫡女戰嫡女……【遠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9:47 PM

第6章 逼迫
  
  這回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葉薇估摸著她的事蹟早已傳遍後宮,所以當宮人稟報說「襄愉夫人和沈容華駕到」時,她也沒多驚訝。
  
  關於這位襄愉夫人,葉薇大概瞭解了一下。如今後宮中執掌鳳印的雖然還是皇后,但大權旁落早已是不爭的事實。皇帝覺得皇后傲慢善妒,沒有國母風範,反而是襄愉夫人寬和大度、甚得人心,隱隱已有副後的架勢。
  
  更重要的是,當初太后為陛下選定的太子妃就是她,只可惜被宋楚怡半道殺出,才以太子妃之媵的身份嫁入東宮。宮中有人斷言,照這個勢頭下去,不出五年襄愉夫人便會取皇后而代之,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寶座。
  
  葉薇想到這個就覺得諷刺。宋楚怡真是夠沒用的,佔了那麼大一個便宜,居然還能在陛下跟前混成這樣,可見有些事情著實要看天分,不服不行。
  
  她有傷在身,照舊在床上迎接她們。珠簾被挑起,有女子纖長的身影朝她靠近。許是不喜招搖,她的裝束十分簡單,連用色都是素雅偏多,但那亭亭玉立的身姿,就是顯出一種高貴雍容。
  
  「臣妾參見襄愉夫人,夫人大安。」葉薇恭敬道,「見過沈容華。」
  
  「葉采女無需多禮。」襄愉夫人沒有如皇后那般親熱地握住她的手,而是在胡床上坐下,溫和一笑,「早想來看看你了,可惜宮中事多,又怕你病中勞累,拖到今日才來。」
  
  她有一張漂亮的鵝蛋臉,笑起來的時候很是親善。葉薇十分理解為什麼大多數宮人在宋楚怡和她之間選擇了後者——比起傲慢烈性的皇后,這位夫人看起來實在要好相處太多。
  
  「多謝夫人關懷。臣妾的身子不打緊,別給夫人添麻煩就好。」
  
  「怎麼會?」她道,「你的事兒蘊初都跟我說了,那天是她撞上了對吧?真真是好險。」
  
  沈容華並沒有把妙蕊送信的事兒告訴襄愉夫人,只說自己是湊巧撞上,葉薇也就順著道:「多虧了沈容華,不然臣妾這條小命就沒了。」
  
  「你也別難過。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陛下都注意到你了,還愁冤屈不能洗清?」
  
  「臣妾明白。」
  
  她應答從容、不卑不亢,和殿選當日那個唯唯諾諾的小丫頭全然不同。襄愉夫人對葉薇是有印象的,在後宮這種地方,長得太出挑就招人恨,她曾親眼看到她被同住的家人子使絆子。只是這不關她的事,也就沒興趣搭理。乃至後來,璟淑媛設計不讓葉薇面君侍寢,她也沒攔著。這樣一個姿容出眾的美人放到陛下身邊到底不是好事,有個宣妃讓她頭疼就夠了。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這顆絕妙的棋子若是落到皇后手裡就大大不妙。況且璟淑媛既然吩咐了蘇才人對她下手,內裡定有什麼因由。
  
  「皇后娘娘這些日子一直在查你中毒之事,然而不知是如今宮闈混亂還是怎的,竟這麼些日子還沒個結果。本宮聽了不放心,特意來問問葉采女,你自己可有什麼頭緒?你在這宮裡是否有什麼仇人?」
  
  葉薇無奈搖頭,「臣妾哪有什麼頭緒?不瞞娘娘,臣妾素來膽小怕事,最不敢惹麻煩。此番遭這無妄之災,真是不知說什麼好。」
  
  襄愉夫人見她滴水不漏也不惱,原不指望這一趟能真的套出些什麼來,目的達到就行了。
  
  「這就沒辦法了。」她遺憾地嘆口氣,「如此,葉采女好生將養著,本宮還要去趟長樂宮。太后娘娘那兒剛到了批新茶,邀本宮和宣妃去品嚐。蘊初,你和葉采女也算有緣,就留下陪她說說話吧。」
  
  .
  
  沈容華一路將襄愉夫人送到門口,眼見那氣派的儀駕消失在甬道拐角,這才轉身回到殿內。葉薇已經躺回了石青色鵝毛引枕上,捏著串珊瑚手釧隨意把玩,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襄愉夫人怎麼會突然來看我?」
  
  沈容華眉毛一挑,「如今你可是這宮裡議論的中心,她來看你很正常。」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沈容華幫我在夫人面前說了什麼呢。」
  
  沈容華看著她,「你在暗示什麼?
  
  葉薇抿唇一笑,懶得再和她打機鋒,「無事不登三寶殿,沈容華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既然葉采女這麼直接,我也不繞彎子了。」目光銳利地射向葉薇,「你和表姐到底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如果她說她們就是同一個人,她會信麼?
  
  葉薇在心裡苦笑一聲,「這個問題臣妾上次就回答過容華了,我與楚惜姐姐是故交。」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沈容華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我還是不信。表姐這個人看似溫和、實際很難相處,要得到她的信任並不容易。就算你們是朋友,她也沒道理告訴你這麼細緻的事情。」
  
  是麼?原來她在她心裡是這麼個形象啊。
  
  「可她確實告訴我了。」葉薇道,「我們書信往來,天南地北什麼都聊,為什麼不能聊聊她最親近的表妹呢?楚惜姐姐喜歡釀酒,有生之年最大的願望是能去淄鄉待幾年,學會綠酒的釀造方法。她還喜歡崔朔的草隸,對女子常練的簪花小楷興趣缺缺,給我寫信的時候也都是用的草隸。」
  
  沈容華聽她說完,半晌才道:「這麼看來,你們真的很熟了。」
  
  「然。」
  
  靠在床上的女子神情坦蕩,看著她的眼睛裡甚至帶著點溫暖。她沒來由覺得熟悉,彷彿多年前在惠州宋家,她和表姐溜到園子裡摘櫻桃,她騎在樹上去夠果子,而表姐捧了個大大的紅漆木盤在下面催促,「蘊初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換我上來。一會兒要是被傅母發現了,我是不會幫你頂罪的。」
  
  那時候,是真的開心。
  
  罷、罷,就當是為了表姐。
  
  「我不知道皇后那邊是怎麼和你說的,不過你警醒一點。今日襄愉夫人來看了你,那邊指不定就要懷疑你和夫人暗中勾結,回頭要出了什麼岔子我可幫不了你第二次。」
  
  葉薇見沈蘊初一臉的毅然,慢慢勾起了唇角,那笑容有點欣慰,又有點悲傷,「我明白了。多謝。」
  
  .
  
  「不出意外,就這幾天我的事就有結果了。」葉薇喝藥的時候隨口跟妙蕊說了聲。
  
  「當真?」妙蕊又驚又喜,「那小姐豈不是可以得報大仇、洗清罪名了?」
  
  洗清罪名是可以了,得報大仇卻是奢望。她的仇深似海,想報沒那麼容易。
  
  「還多虧了襄愉夫人。」輕笑一聲,她拈了塊蜜餞放嘴裡,壓壓那沖鼻的苦味。
  
  妙蕊有點不明白,葉薇卻不想解釋。
  
  如今皇后那邊應該已經知道襄愉夫人來找了她,事後還留下沈容華與她閒話。她們會怎麼想呢?恐怕會覺得襄愉夫人猜出了什麼,來她這兒套話。
  
  皇后唯恐自己的秘密洩露,自然會加快速度把這件事了結。
  
  這就是襄愉夫人的目的了。
  
  她不想給皇后更多收拾爛攤子的時間,逼著她早點出手。而忙中便易出錯,那邊一亂,興許就能從中揪出皇后的破綻。
  
  .
  
  一如葉薇所料,五天之後,關於她服毒自戕一事終於有了結果。皇后娘娘徹查吹寧宮眾人,在葉薇的宮人裡揪出了罪魁禍首。
  
  「這婢子曾因葉采女的緣故被杖責,一時懷恨在心,這才走了歪路。」皇后對皇帝解釋道,「她曾經在女醫院當過差,頗通幾分藥理,也認識幾個人,是以能夠從尚藥局偷到那些藥材來配毒藥。」
  
  妙蕊看著跪地顫抖的宮娥,義憤填膺,「原來是你!你被杖責是自己當差不仔細,豈能怪到我家娘子身上!」
  
  皇帝端坐一旁,漫不經心聽她們說完,這才不緊不慢問道:「她為什麼被杖責?」
  
  「回陛下,是兩個月前有一次,我家娘子和頤湘殿的蘇才人一起賞花,期間這婢子失手打碎了茶盞,燙到了蘇才人,便被拖下去杖責。」妙蕊解釋道。
  
  皇帝看向垂著頭立在一側的蘇才人,含笑道:「又是你啊。」
  
  蘇才人身子劇烈顫抖,「撲通」一聲就跪下了,「陛下恕罪!」
  
  「之前不啟奏皇后就對葉氏擅動私刑,宮娥打碎了茶盞便要拖下去杖責,你脾氣挺大的。」
  
  清清淡淡的語氣,卻讓蘇才人嚇得整張臉都白了。
  
  葉薇知道前陣子皇帝曾駕臨過頤湘殿,不知跟她說了什麼,打那以後這跋扈的蘇才人就跟被掐斷了喉嚨似的,關在寢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可憐她躲了那麼久,到頭來還是被上面的人推出來頂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9:48 PM

第7章 才人
  
  「陛下,臣妾以為,下毒者是這賤婢,說到底還是不關蘇才人的事。不如……」璟淑媛擠出個笑容,試探道。
  
  打狗也要看主人,蘇才人到底跟著她鞍前馬後,若護不住她自己臉上也無光。
  
  「當然,朕不會因為那件事責罰蘇氏,不過她擅動私刑是板上釘釘的,得有點懲罰。」皇帝說著拉過葉薇的左手,雪白的紗布纏住中指,分外刺目,「沒想到朕的後宮還有這般不知自矜身份的女人,竟親自上手懲戒宮嬪。」
  
  皇后也覺得蘇才人太不像話,「陛下說的是,蘇才人必須受到懲罰,不然也對不住葉采女受的委屈。」
  
  「皇后娘娘……」蘇才人神情慌張,磕了個頭就想乞憐,然而前幾日璟淑媛交代的話又讓她不敢輕舉妄動。葉氏性命垂危之時都不敢抖出的秘密,她又怎敢宣之於口?想害得全家上下一起沒命麼?
  
  驚懼恐慌之下,她只有將額頭挨在青磚地上,一壁哭泣一壁顫抖,旁的什麼也不敢說。
  
  皇帝最是厭煩女子流淚,見狀不耐地蹙起眉頭,「皇后既然也知道葉采女受了委屈,對她的處罰便可以收回了。」
  
  「陛下的意思是,複葉采女的瓊章位?」
  
  皇帝轉頭看向那個纖細的身影。今日帝后駕臨,談的又是正事,她也不敢再窩在被子裡。侍女扶著她靠在胡床上,裹了身秋香綠斗篷在外面,清新得如同新抽的嫩芽,長而蔥翠。
  
  美人總是賞心悅目的,他眸中不自覺盛了笑意,「她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和苦楚,光復位怎麼夠?」
  
  「那……」
  
  皇帝看看曼妙動人的葉薇,再看看哭成一團的蘇氏,不用掂量便做出了決定,「這樣吧,降蘇氏為采女,禁足頤湘殿思過,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出來。至於葉氏,」略頓一頓,把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晉為才人,算是朕對她的補償。」
  
  才人變成采女,采女變成才人,皇帝一句話便把葉薇和蘇氏的身份掉了個個,對蘇氏來說無疑是雙重打擊。除了要忍受降位的痛苦,還要承受和葉薇身份調換的羞辱,陛下當真辣手。
  
  立滿了人的拾翠殿內,葉薇清楚地看到蘇氏的一張小臉白了個徹底,連哭都哭不出來。
  
  .
  
  下毒的婢子被送去慎刑司,想來無非是兩根大杖和一張草蓆等著她。宮嬪們在事情了結之後各自散去,拾翠殿終於恢復了清靜。宮人們排成兩排給才人娘子賀喜,葉薇身子發軟,由著皇帝攬住她半邊肩膀,全權做主,「都起來吧。高安世,看賞。」
  
  「謝陛下!謝葉才人!」
  
  葉薇扯扯皇帝的衣袖,眼眸如星辰閃爍,「陛下替臣妾賞了他們?」
  
  「怎麼?」
  
  葉薇抿唇一笑,「沒怎麼,就是覺得陛下當真慷慨,倒省了臣妾好大一筆開銷。」
  
  皇帝失笑,「這話說得,好像宮裡沒月俸發給你似的。」
  
  葉薇手指勾著他的袖袍,不置可否。
  
  這小動作撓得他有點心癢,這話題更是從未討論過的。后妃伴駕時喜歡談論風花雪月、詩詞歌賦,錢財之類無人敢提,生怕說多了顯得自己俗氣。皇帝來了興趣,「如何,真的那麼窮?」
  
  葉薇想了想,老老實實道:「臣妾家世一般,帶進來的銀子早花得差不多了。宮裡的月俸倒是有,可臣妾之前不過是個小小的采女,又待罪在身,領也領不到多少。如今可不是很窮嘛。」
  
  他聽得有趣,湊近點道:「那不然朕額外開恩,從私庫裡取點體己分你?」國庫裡的錢是公家的,哪怕皇帝也不能隨便動用,在國庫以外設有私庫,裡面存的才是皇帝能隨意使的財帛。
  
  他的呼吸吹在她耳邊,語氣也帶著曖昧,這樣的相處和之前已有些不同了。葉薇覺得不自在。好像直到這一刻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名義上已經嫁給了這個男人。她是他的妃妾,以後的大半輩子都要仰賴著他而活。
  
  記憶裡那個少年笑意朗朗,如明月照耀山崗,聲音裡是不可一世的自負,「告訴我你的名字。等我回了煜都就登門提親,把你娶回家去!」
  
  當時覺得他痴人說夢,誰承想最後居然真給他辦到了。
  
  雖然過程曲折了點。
  
  他們說話的時候一直在胡床上坐著,皇帝惦記著她身子弱,紆尊降貴抱她起來。手臂穿過腿彎,另一隻攬住後背,輕輕巧巧一使力,紙片人似的小娘子就被困在了懷中。
  
  他闊步走到床前,彎腰小心將她放了上去,再扯過絲被蓋住她身子。葉薇沒想到他會這麼體貼,有點無所適從,手指絞著衣袖囁嚅無語。
  
  她難得一見的侷促取悅了他,眉眼一彎剛要繼續取笑,卻聽到外面匆匆而來的腳步聲。
  
  「陛下,毓秀殿出事了!」
  
  皇帝猛地站直身子,目光銳利地射向跪地磕頭的宦官,「怎麼,宣妃不好了麼?」
  
  「宣妃娘娘……娘娘抱恙,您快去看看吧!」
  
  .
  
  十月的煜都已經逐漸感受到早來的冬意,出門的時候得在襦裙外加件大袖,夜裡也不敢再用涼茶,免得染上風寒。太液池上碧波蕩漾,葉薇由妙蕊陪著在池邊的石子路上散步,眯眼看遠處的景色。
  
  「您最近氣色看著好多了,身體該大好了吧。」妙蕊笑道。
  
  葉薇搖搖手裡的帕子,「休養了快三個月,再大的傷也好了。我看憫枝也差不多了,過兩天就不用再悶在屋子裡,可以出來轉轉。」
  
  妙蕊點頭,「那好,到時候就由她陪著您來散步。」
  
  葉薇瞥她,「怎麼,不耐煩陪著我?」
  
  妙蕊對這個轉了性兒的小姐也習慣了,笑嘻嘻道:「奴婢當然樂意陪著才人娘子,可奴婢手裡活多啊!不快些把冬衣做了,咱們可要挨凍了。」
  
  這話說得頗有點淒涼,葉薇聽罷淡淡一笑,不再言語。妙蕊偷覷她神情,有點忐忑。
  
  這話她醞釀有一陣了,拾翠殿裡如今從早到晚都冷冷清清,遙想三個月前陛下和皇后時常蒞臨的盛況,還覺得像是做了場夢。
  
  她還記得那天,小姐洗刷了冤屈、破格晉為才人,陛下甚至親自抱小姐到床上,何等的恩寵。可還沒來得及高興,毓秀殿就來人傳話,搶了陛下過去。當天晚上各宮各殿都得了消息,原來宣妃娘娘身子抱恙,御醫一搭脈才發現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陛下也好、皇后也好,都圍著宣妃娘娘打轉,自家小姐已全然被拋之腦後。
  
  宮裡拜高踩低是常事,她們早有領略。所以當領月俸被刻薄、領用度被剋扣時,妙蕊也很平靜。她本不敢把這些跟小姐說,誰知小姐比她明白多了,見她回來臉色不對就笑吟吟一伸手,道:「我那裡還有一匹緞子,咱們裁了自個兒做冬衣吧。比比看誰的女紅更好。」
  
  這樣的日子也說不上多苦,但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妙蕊斟酌半晌,還是開了口,「既然小姐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想點辦法?」
  
  想點辦法。
  
  葉薇緊了緊披風,朝太液池邊又走了幾步。額角微微抽搐,她忍住嘆息的衝動。連妙蕊都看出她在消極怠工了。被皇帝遺忘這麼久,也全不在意地過自己的小日子,落在外人眼裡真當她是安貧樂道。
  
  她也說不清自己的想法。她生來氣量就小、睚眥必報,所以和宋楚怡的大仇不可能就這麼算了,可以如今的處境身份,想要報仇便只有那一條路可走。
  
  向皇帝示好。
  
  之前為了活命她的確這麼做了,但等到性命保住卻又不那麼豁得出去。思前想後,覺得多半是自己對皇帝也存了幾分怨念。要不是他沒頭沒腦來那麼一出,宋楚怡也不會對她下這黑手。
  
  唉,事亂如麻、好生惆悵!
  
  .
  
  「葉才人?」尾調上揚的聲音又嬌又軟,葉薇卻沒有錯過裡面隱藏的不懷好意。
  
  她轉頭,只見已被貶為采女的蘇氏立在一株柳樹旁,淺笑吟吟地看著她。而她旁邊的是……
  
  她幾步上前,規規矩矩跪地行禮,「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皇后輕輕「嗯」了聲。
  
  她不叫起,葉薇只能繼續跪著。這幾個月雖然待在拾翠殿無人問津,外面的事也沒逃過她的耳朵。聽說前陣子陛下突然臨幸椒房殿,連著三天都歇在那裡,把剛剛懷孕、正春風得意的宣妃的風頭都搶了個盡。
  
  她有點好奇,宋楚怡是哪裡開竅了?居然又把皇帝勾了過去。
  
  見她跪了這麼久,皇后自覺下馬威抖得差不多,這才慵懶地吩咐:「行吧,葉才人請起。」
  
  妙蕊扶著葉薇起來,她笑著看向宋楚怡,目光卻在某一處凝住。
  
  皇后的如雪皓腕在衣袖間半隱半現,上面的象牙手釧也半隱半現。葉薇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手釧是她從小到大收到的最貴重的禮物,幾百年前林邑國獻給晉朝皇帝的貢品,以十八顆半鏤空的象牙珠子製成,難得的是每一粒小小的珠子上面還雕刻著一座惟妙惟肖的觀音坐像,精緻非常。哪怕她並不信佛,也被這樣的寶貝折服,愛不釋手。
  
  那東西曾經屬於她,在她腕上待了整整九個月,日日把玩。她甚至記得每一顆珠子的紋理。
  
  如今它卻戴在宋楚怡手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9:48 PM

第8章 抉擇
  
  「葉才人身子大好了?」皇后摸摸髮髻,隨口問道。許是心情愉悅,連眼睛裡都迸出光彩,整個人愈發奪目。
  
  她揚手的時候,腕上的象牙手釧暴露在陽光下,如針般刺入葉薇的眼睛。她覺得心頭有什麼東西在躁動,要盡全力才能壓制下去。
  
  「多謝……娘娘關心,臣妾沒事了。」
  
  皇后點點頭,「沒事就好。前陣子因為你惹出不少亂子,本宮現在想來還覺得頭疼。以後行事可要謹記『本分』二字。」
  
  劈面就是教訓,葉薇也不反駁,垂頭道:「臣妾明白。」
  
  皇后冷眼看她,卻見女子容顏素淨如雪荷,那份姿色不用過多裝點已經能把泰半妃嬪比下去。她原本便是瞧中了她的美,想用她去勾住皇帝,如今卻又覺得礙眼,巴不得她遠遠滾開才好。
  
  這樣低賤的女人,怎配服侍聖駕?
  
  「娘娘,時辰也差不多了,陛下晚上說不定還要過來,您還是回去準備準備吧。」落衣適時勸道,她於是點點頭轉身便走,「也罷,這就回吧。」
  
  蘇采女想要跟上去,皇后卻不耐地擺了擺手,「本宮不用你伺候。」她只好尷尬地收住腳步,和葉薇一起跪在原地恭送鳳駕。
  
  等到人走遠了,兩個人這才慢慢起身。蘇采女下巴微抬、幾分得意地看著葉薇,「沒想到我能這麼快出來吧?昨日陛下遊園,我還伴著去了,那時候你在哪裡?哦,你被忘在拾翠殿裡,只能巴巴看著。」
  
  葉薇確實沒想到蘇氏能這麼快出來,看來皇后不想丟棄這顆棋子,所以得勢的同時也拽了她一把。
  
  想到皇后,眼前又閃過那串象牙手釧,許多壓抑的情緒越來越瘋狂,讓她簡直經受不住。
  
  「上回的事情你不要以為你贏了。在這宮裡,有後台有靠山才能有出頭之日,你以為憑著你那張臉就能留住聖心了麼?」蘇采女說著嗤笑一聲,「別說你了,就算是如今風頭最盛的那位,在陛下心裡又哪裡比得過皇后娘娘?可笑某些人見娘娘稍微失勢,便自以為聖心轉向,如今可是被狠狠打臉了?」
  
  看來皇帝這幾天對宋楚怡的盛寵已經在宮中激起千層浪,宣妃也好、襄愉夫人也罷,心中難免惶恐,而追隨皇后的人就高興了。
  
  蘇采女越說越得意,眼看對面的葉薇一直不吭聲,以為她被自己問住,心頭更是不屑。
  
  不過是個花架子,以為長得好看點就能目中無人了。真真可笑。
  
  「蘇采女,你好像忘了件事。」
  
  葉薇冷不丁開口,讓蘇采女眉頭一擰,「什麼?」
  
  葉薇神情平靜,「你忘了向我行禮了。」
  
  她如今是從六品的才人,蘇氏則是最末等的采女,論起來自然該蘇氏給她行禮。葉薇這會兒提這個,無疑在提醒蘇氏她們身份互換的事情。
  
  蘇采女氣極反笑,「你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讓我向你行禮,你也配!」
  
  「宮中規矩,上下等級森嚴,無論我配不配,你都該給我行禮。」
  
  蘇采女被氣得渾身發抖。她知道葉薇說的句句在理、無從反駁,然而正是因為這個才更恨。她乃吏部侍郎的千金,哪怕是庶出也是尊貴的,難道真的要對這個小吏之女低頭?
  
  兩人正在僵持,卻看到宮娥快步跑近,一見面就忙不迭道:「蘇娘子,可算找到您了!快些跟奴婢回去!」
  
  蘇采女有點茫然,「怎麼了?」
  
  宮娥焦急的神情裡帶著幾分欣喜,聲調也透著股喜氣,「陛下今晚召了您去永干殿侍寢,這會兒接您的轎子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
  
  直到回到拾翠殿,葉薇還是不能忘記蘇氏那耀武揚威的眼神。就好像道君當場給開了光一般,她看著她,無比得意的樣子,「看來我是沒功夫陪葉才人在這兒耗著了。你想看人行禮就讓侍女多演示幾遍,別來糾纏我。」帕子掩住嘴笑了幾聲,「如今我確實身份比你低,不過有陛下雨露天恩,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至於葉才人你,就難說了……」
  
  雨露天恩。葉薇冷笑連連,掐斷了手中的月季花莖。
  
  妙蕊見她被氣得不輕,柔聲勸慰,「小姐別惱,當心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那蘇采女輕狂跋扈,在宮里長久不了。您對她有氣也不打緊,反正遲早能看到她的下場。」
  
  這妙蕊當真聰穎得緊,這席話裡透漏出的清醒敏銳讓葉薇也忍不住讚歎。她若真的要去爭寵,這婢子倒是個好幫手。
  
  一股寒意沖上大腦,她忽然反應過來,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的思緒早已圍著這個問題打轉了?
  
  去,還是不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的選擇決定之後的路,務必仔細考慮清楚。
  
  「妙蕊,我問你,如果有一個人害了你的性命,搶了你很重要的東西,還用你曾做過的事去博取這世上最顯赫的權勢,你會怎麼做?」
  
  妙蕊想了想,「如果是這樣的話,奴婢哪怕變成厲鬼,也一定要討回公道。」
  
  「為什麼?」
  
  「老人們說過,屈死的鬼是過不了忘川河的,一定要把心結都解開,才能無牽無掛去投胎。奴婢就算不為今生也得為來世考慮,總不能讓那歹人好過!」
  
  是啊,連妙蕊都知道該怎麼抉擇,她還在猶豫個什麼?搞不好真像她說的,自己重生在葉薇身上就是冤屈太深,不化解乾淨就沒辦法投胎轉世。
  
  她和宋楚怡之間的血海深仇,注定要有個結果。
  
  素手越攥越緊,月季花瓣在掌中團成一團,而她慢慢踱步到窗邊,視線穿過重重宮闕看向椒房殿的方向。
  
  飛揚的屋簷、氣派的鴟吻,那是皇后的寢宮,裡面住著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更住著她的生死宿敵。
  
  紅菱似的唇勾起,她慢慢笑開,素淨無比的容顏一瞬間竟有豔光迸發,端的是冰冷而妖邪。
  
  楚怡,我的好妹妹。姐姐真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和你說,你可一定要等著我啊!
  
  .
  
  皇帝放下手中的酒觥。
  
  蘇采女有點惶恐,試探道:「陛下?」自從上次被降位禁足,她對這個心思莫測的君王就越發畏懼,服侍的時候都小心翼翼。
  
  皇帝沒搭理她,起身就朝外走去。高安世不明就裡,忙緊隨其後,「陛下,有什麼事麼?」
  
  皇帝一抬手,高安世剩下的話全卡在喉嚨裡,只敢低頭跟在他身後。
  
  打從半月前蘇采女重新得幸,高安世就時不時和她照面,今晚更是直接陪著陛下來了頤湘殿。他對這位蘇娘子沒好感,看陛下似乎也不怎麼來勁,坐在那裡喝了幾杯酒就往外走,讓蘇采女跟也不好、不跟更不好。
  
  出了頤湘殿外的廊道,再拐兩個彎,就到了後面的樹林。這個季節無花無果,枝葉也不繁茂,一點看頭都沒有。
  
  可皇帝偏偏朝那裡去了。
  
  耳邊有悠揚的笛聲越來越清晰,高安世終於回過味來,陛下這是被曲子勾過來了啊!
  
  皇帝越走近腳步越緩,眼睛似乎透過樹葉凋零的枝椏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他虛弱地躺在床上,救他的少女坐在一旁,輕紗遮住臉頰,他只能看到她亮如星辰的眼睛。
  
  外面不知誰在奏曲子,笛聲悠揚灑脫,聽得他心情也愉快起來。正想說點什麼,卻聽到一直對他愛理不理的姑娘突然出聲。
  
  素手托腮,腕上的象牙手釧精巧而圓潤。她朝他眨眨眼睛,終於露出點小女兒的狡黠天真,「真好聽。我喜歡這首曲子。」
  
  胸口有些發悶,他停下腳步,視線也正好尋到了那個吹笛子的人。
  
  青裙玉釵、烏髮半挽,她的側顏浸在溶溶月光中,彷彿遮了層輕紗。聽到有人過來,她微側過頭,水墨畫般的眉眼在他面前一點點展露。
  
  皇帝一瞬間有個錯覺,似乎是記憶中的少女在他面前緩緩揭下面紗。這一次,他終於看清了她的容顏……
  
  葉薇放下笛子,從容走到皇帝面前,「臣妾參見陛下,陛下大安。」
  
  她等了片刻才聽到皇帝的回答,聲音裡難掩訝異,「是你?」
  
  三個月沒見,他卻很容易就想起了她,不為別的,那樣一張臉要忘記也不容易。只是這個時辰,她在這裡吹笛子……
  
  胸中的萬千情緒潮水般退去,他眼眸微眯,語氣危險,「你故意的?」
  
  葉薇好像不懂,「陛下說,什麼故意的?」
  
  還裝傻。
  
  皇帝嗤笑一聲,「朕今晚臨幸頤湘殿,你不知道?」
  
  「知道。」
  
  「既然知道,你還在這裡吹笛子,意欲何為?
  
  葉薇沉默不語,皇帝以為她被自己嚇住,心中有點失望。眼前的女子總是不自覺勾起他收藏在腦海深處的回憶,他本不喜歡這樣,可今晚看到月色朦朧中的玉顏時卻轉了念頭。
  
  就算是個錯覺,好歹錯覺發生的那一刻他是歡喜的。
  
  可如果她的膽子只是這樣,就沒什麼意思了……
  
  輕嘆口氣,他轉身欲走,衣袖卻被揪住。本該低頭反省的女子抬起雙眸,似乎是想要裝出坦蕩的樣子,可眼底深處卻有一抹羞澀劃過。
  
  她望著他,聲音輕軟如春風融化積雪,「臣妾在這裡吹笛子,自然是在等陛下過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9:50 PM

第9章 晨省
  
  好像被羽毛掃過胸口,他不自覺溢出笑意,「那你這麼做,就不怕得罪蘇采女?」
  
  葉薇愣了下,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下一刻就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道:「她踩斷臣妾手指的時候就狠狠得罪我了,我還沒原諒她,哪裡輪得到她來記恨我?」
  
  他哈哈一笑,「沒錯,很有道理。是她不義在先,你報復回去不足為奇。」拉過她的纖手,「怎麼樣?手上的傷可好了?還有你的背,要緊麼?」
  
  葉薇點頭,「托陛下天恩眷顧,都好了。」頓了頓,「不過陛下有句話說錯了,臣妾今晚這麼做,不是為了報復甦采女。」
  
  「那是為了什麼?」
  
  「臣妾不是說了嗎?是為了見陛下。」
  
  「你知道朕會過來?」
  
  「嗯。」
  
  「為什麼?」
  
  葉薇微抬下巴,雪荷般的面上笑容綻放,讓她顯得不那麼清雅,倒像只驕傲的孔雀,「他們說陛下喜歡聽笛曲,臣妾的笛子吹得這麼好,陛下當然會過來。」
  
  這話恁的自負,皇帝卻很喜歡。他生平最瞧不上畏首畏尾之人,對於狂妄自大的反倒多些好感。
  
  傲慢不要緊,只要有傲慢的資本就行。
  
  「你說得沒錯。」他道,語氣裡不乏讚賞,「你笛子吹得很好,比這宮裡所有人都好。」
  
  頓了頓,裝作不經意般提出另一個問題,「不過,為什麼選這首曲子?」
  
  「『獨此林下意,杳無區中緣。』這曲《林下意》講的是歸隱之士的淡泊怡然,臣妾喜歡曲中之意。」
  
  「還有呢?」
  
  她想了想,莞爾一笑,「還有就是,調子也很好聽。我喜歡這首曲子。」
  
  真好聽。我喜歡這首曲子。
  
  還有就是,調子也很好聽。我喜歡這首曲子。
  
  他眉心狠狠一跳,看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葉薇茫然地看著他,不解其意。他眼神於是又一點點軟了下來,彷彿在嘲笑自己的多疑。
  
  君王的神情三分恍惚七分悵然,彷彿憶起了什麼遺憾的往事。葉薇右手握緊玉笛,冰涼得像握了截冰。她沒有說話,只是身子慢慢靠近,依偎到了他的懷中。
  
  .
  
  皇后蔥指捏緊犀角梳,「你是說,昨晚陛下臨幸頤湘殿,半道卻被葉才人給勾走了?」
  
  「是。聽說是葉才人在吹寧宮後面的樹林裡吹笛子,陛下循著聲音過去,這才見到的。不過彤書女史那邊沒有記錄,應該並未侍寢。」落衣道。
  
  「吹笛子?呵,真是耍不盡的狐媚手段!」
  
  「此刻蘇采女就在殿外候著,說要跟娘娘請罪,可要讓她進……」
  
  「本宮不想見她。」皇后聲音冷淡,「我費了大力氣讓陛下放她出來,還讓她再度承寵,可她倒好,這麼輕易就被人截了胡,簡直無用之極!」
  
  落衣於是吩咐小宮娥去跟蘇采女交代一下,轉頭再勸慰道:「娘娘別掛心這些小事,葉才人算不得什麼。陛下就是一時興起,到最後還是會回到您身邊的。」
  
  蝶衣附和道:「是啊娘娘,您看陛下這陣子對您這麼好,日日陪伴,六宮誰不羨……」
  
  「啪——」
  
  白瓷小碗砸到了地上,摔得粉碎。落衣蝶衣齊齊跪下,皇后面無表情,唯有右手緊緊攥著那串象牙手釧,彷彿那是她不共戴天的死敵。
  
  蝶衣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又悔又怕。真是失心瘋了!陛下最近為什麼對娘娘那麼好,別人不知道,她們還不清楚麼?還不是因為那個女人的手釧!
  
  娘娘靠著這個得了寵,面上高興,心裡不定多恨。她是著魔了才會再提起這個!
  
  她跪在那裡只知道發抖,還是落衣鼓起勇氣膝行而前,湊到皇后身邊低聲道:「小姐別生氣。無論如何,她都已經死了。您活著成為了萬人之上的皇后,她卻是地底腐爛的骸骨,誰勝誰敗還不明顯麼?」
  
  自從入宮落衣就很少叫她小姐,宋楚怡的情緒也隨著她的話逐漸平靜下來。輕輕一笑,她喃喃自語,「你說得對,就算她再陰魂不散,也已經死了。她死了,這輩子都沒法再和我爭了。」
  
  .
  
  葉薇踏進椒房殿的時候,裡面已經坐滿了人。
  
  這是椒房殿的晨省,每個早上六宮妃嬪都會聚在這裡向皇后問安,盡到妾妃的職責。葉薇之前養病便免了這項,可昨晚搶人的行為怒刷了把存在感,今天就不能再躲著了。
  
  此時皇后尚未出來,大家一壁品茶一壁等候,正無聊時卻聽到宦官通傳的聲音:「葉才人到!」
  
  眾人神情一變,紛紛將目光朝門口|射去,而葉薇就在這灼灼的視線中盈盈下拜,面不改色地朝眾人行了個禮。
  
  「葉才人請起。」皇后不在,宮嬪中以襄愉夫人身份最尊,她朝葉薇微微一笑,「本宮今早還在想晨省時會不會見到你呢,果然來了。」
  
  葉薇恭敬道:「勞夫人掛念,臣妾身子無恙,自然要按規矩來椒房殿問安。」
  
  「沒事就好,去坐吧。」
  
  葉薇身份不高,席位也設在正殿的下首,她坐下的時候正好看到旁邊的蘇采女。眉眼冰涼、眼神裡滿是憎恨。
  
  今天很早就聽到她出門的動靜,應該是提前來椒房殿請罪,不過以宋楚怡的脾氣會見她才有鬼。
  
  她這會兒大概正惶恐著吧。
  
  葉薇心頭哂笑,不打算搭理她,耳邊卻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數月不見,葉才人神采飛揚、氣色紅潤,看來當真是大好了啊!」
  
  她扭頭,對上璟淑媛一臉的似笑非笑,「多謝淑媛娘娘關懷,臣妾確實已經大好。」
  
  「是呢,若不是身子好全了,怎麼能精神百倍做出那種事?」
  
  在座宮嬪都知道昨夜的事情,此刻見璟淑媛發難心情各異,卻沒人開口阻止。
  
  葉薇看看璟淑媛,她眼中藏著挑釁,大抵因為蘇采女是她的人,被截了胡她也面上無光,這才來出口惡氣。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找茬,這個璟淑媛委實不夠聰明,不過再不聰明,也是她如今惹不起的人物。葉薇識時務地笑了笑,含糊道:「娘娘取笑了。」
  
  這個態度讓璟淑媛怒火更甚,正要繼續挑釁卻聽到對面的睦昭儀開口,喚的是她的閨字,「玉臻,這是太后娘娘賞的茶葉,你還沒好好品過呢。快試試。」
  
  璟淑媛深吸口氣,到底不敢駁了睦昭儀的面子,「是。」
  
  睦昭儀這才轉頭看向葉薇,「葉才人是吧?你病了這麼久本宮也沒去看看你,不要見怪才好。」
  
  她飽讀詩書,說話做事都透著股文雅,是這宮裡數一數二的淡靜風景。
  
  葉薇卻看著這張臉晃神了。
  
  她認識她。
  
  她住在煜都宋府不長的時間裡,曾多次見她出入府邸。她是宋楚怡的閨中密友,兩個人做什麼都喜歡湊到一處。
  
  原來她被選中成為太子妃之媵,陪宋楚怡一起嫁入了東宮。
  
  「昭儀娘娘言重了。臣妾微末之身,有娘娘掛懷便已足夠,哪敢勞動千金貴體?」
  
  睦昭儀微微一笑,「不見怪便好。」
  
  看睦昭儀的態度明顯是不想發生爭執,大家顧忌著她也不敢再開口,殿內一時有點安靜。
  
  葉薇看著滿屋子的鶯鶯燕燕,眉頭慢慢蹙起。
  
  從下定決心到正式出手這半個月裡,她已經把這宮裡的格局弄了個明白,也真正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情況。
  
  她的好妹妹宋楚怡如今是中宮皇后,當年嫁入東宮的時候一共帶了三個媵妾,便是如今的襄愉夫人秦氏、睦昭儀岳氏以及璟淑媛周氏。睦昭儀和璟淑媛都依附於皇后,襄愉夫人卻自立門戶,打的什麼主意長腦子的人都知道。
  
  延和元年,新帝登基照例大選,後宮進了許多新人。然而估計是那時候皇后聖眷正隆,最後出頭的居然只有三個,其中便有如今叱吒後宮的宣妃姚氏。
  
  她是吳國大長公主的女兒,原本是要封公主的,大長公主卻執意將她送進了宮。陛下也很給這位表妹面子,一入宮便賜了妃位,把潛邸出來的睦昭儀和璟淑媛都壓在了下面。之後的時間裡這位宣妃娘娘越來越得聖心,最終成了如今寵冠六宮的局面。
  
  葉薇端起茶盞飲了口茶,腦中卻在不斷轉著念頭。
  
  皇后,襄愉夫人,宣妃,這三人是如今後宮中的三尊大佛,相當於那鼎立的三足。底下的宮嬪們想站住腳無一例外要找個靠山跟著,譬如沈容華,譬如蘇采女。
  
  那麼,她是不是也要這麼做呢?
  
  視線朝上座一瞥,卻只看到儀態雍容的襄愉夫人,皇后和宣妃的位置都空著。
  
  自打診出有孕,宣妃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晨省昏定了。
  
  葉薇忍不住好奇,不知道這個能得皇帝青睞的第一寵妃究竟是什麼樣子?
  
  .
  
  皇后在半盞茶之後終於姍姍來遲。她神色如常,淡淡讓行禮的眾人起來,這才看向葉薇,「葉才人也來了?」
  
  「是。」葉薇頷首,「臣妾臥床數月,多虧娘娘體諒方能靜心養傷,今日特來謝恩。」
  
  「嗯。」皇后點點頭,眼眸平靜如波。
  
  葉薇在心裡深吸口氣,再次起身行至殿內。這是她幾個月來第一次見到皇后,必然要按規矩行稽首大禮,而對於她來說,這也是生平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對宋楚怡行禮。
  
  沒什麼的,不用放在心上。她們之間要算的賬有很多,這一樁早晚也能討回來。
  
  雖然這麼安慰了自己,但在身子慢慢折下那一刻,她還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是載初二十二年的除夕,她第一次在煜都宋府過年。姊妹們按規矩給父母磕完頭之後,又立到了她面前。宋楚怡當著父親的面一貫裝得懂事乖巧,那天也是笑容滿面地領著幾個庶妹,朝她盈盈下拜,「長姐萬福,妹妹給您行禮了。來年您可要多多照顧妹妹啊!」
  
  那陣子她們的關係略有緩和,難得過年,她心情也不錯,就配合她演了一把姐妹融洽。笑吟吟地拉住她的手,她道:「妹妹快別多禮,我準備了禮物,有你一直想喝的淄鄉綠酒。」
  
  當時她正在研究綠酒的製法,想著既然過年就讓大家試試好了。宋楚怡雖然討厭,但品酒的本事卻不錯,搞不好能提出什麼有用的建議。她得承認,在這點上她們真挺像姐妹。
  
  她把自己費心釀製的酒拿了出來,宋楚怡在一個時辰後敲開了她的門,微笑著把酒遞還給她。
  
  她沒想到她在裡面下了毒。
  
  她就這樣被她送上了黃泉路。

---------------------------

作者有話要說:

  皇后:她死了,這輩子都沒法再和我爭了……

  葉薇:不好意思沒死透,我不是故意要回來的……╮( ̄▽ ̄")╭
  
  把目前出場的后妃歸個派別吧
  
  皇后:睦昭儀、璟淑媛、蘇采女
  
  襄愉夫人:沈容華
  
  宣妃和其他妃嬪出場之後我再分類,其實目前人物還是挺少的對吧,我害怕大家一時記不住,都是循序漸進地往外放人的,麼麼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9:51 PM

第10章 奚落
  
  當天晚點的時候,皇帝毫不意外地來了拾翠殿。
  
  葉薇立在宮門處接駕,一身琉璃白齊胸襦裙,外罩同色大袖衫,衣袂飄飄、容顏清麗,仿若迎風盛開的白海棠,看得皇帝眼前一亮。
  
  他攥住她的手,「手這麼涼,站多久了?」
  
  「沒多久。」她聲音低婉。
  
  皇帝蹙眉,「沒多久就冰成這樣?那看來是你身子還太虛,可有繼續吃進補的藥?」
  
  「有的。」兩人入了正殿,葉薇主動替皇帝斟茶,「陛下別掛心臣妾,這都是小毛病,不礙事的。」
  
  皇帝接過茶盞飲了口,微微一笑,「朕樂意掛心你,怎麼你竟不許?」
  
  又來了。
  
  葉薇嗔他一眼,「陛下慣會哄臣妾開心。」
  
  美人嬌嗔的樣子自然是賞心悅目的,皇帝盯著瞧了會兒才道,「聽說你今早去椒房殿晨省了?」
  
  「是。」
  
  「皇后跟你說什麼了嗎?」
  
  葉薇想起她剛剛結束的人生第一次晨省,心情有點複雜。
  
  皇后在她行完禮之後便讓她起來,按規矩賞了幾匹緞和一些珠寶,這才叮囑道:「既然身子好了,以後就多出來走走,和姐妹們熟悉熟悉。不過該有的規矩也不能忘,像昨晚那種事情,本宮不希望再發生。」
  
  她這是在指責她昨夜搶人的事情有失體統,義正言辭的樣子端的是主母範兒十足。
  
  可是明明不久前她才幹過搶人的事情。
  
  「皇后娘娘讓臣妾多學學規矩,以後別那麼不知輕重。」
  
  皇帝瞥她,「她讓你講點規矩?」輕輕一笑,「這話送還給她恐怕更合適。」
  
  葉薇沒接這危險的話茬,保持沉默。皇帝想了想又道,「不過既然是皇后的吩咐,你就聽著吧。別頂撞她。」
  
  「是。」
  
  正說著,宮娥把滋補的藥材端了過來,黑黝黝的藥汁裝在青玉小碗裡,光看一眼就覺得舌根發苦。
  
  葉薇神情一凜,端碗的動作都變得鄭重。皇帝臉上流露出興味,本以為她又要像上次那樣一勺一勺把藥吞下去,誰知如雪皓腕一揚,嬌柔纖弱的小娘子已經乾脆利落地喝乾了湯藥。那慷慨激昂的樣子,活像拼酒的俠客。
  
  喝完藥之後,葉薇飛快地拈了三顆蜜餞放進嘴裡,三兩下嚼完嚥下去,這才長舒口氣。
  
  一扭頭,她對上男人有點驚異的眼神,沒來由地心虛,「有什麼不對嗎?」
  
  皇帝斟酌道:「你最近一直這麼喝藥?」
  
  「是……啊。」
  
  皇帝沉默片刻,「看你這樣子,真像打了場仗。」
  
  葉薇一反思,自己剛才確實不斯文了點,不過現在後悔也晚了,只得故作從容道:「還不是陛下教的,臣妾這是謹遵聖諭。」頓了頓,「說起來,還得多謝陛下上回的『關懷體貼』呢。」
  
  皇帝勾唇一笑,彷彿渾然不覺她話中的揶揄,十分自然道:「你手受傷了,朕教你怎麼喝藥,這是濟人於危困,算不得什麼。」
  
  他這會兒提起這個話題,明顯帶了調侃的味道,葉薇神情微囧,眼神躲閃著沒有看他。
  
  皇帝越發來勁兒,攥住她的手腕就要糾纏,葉薇連忙道:「說起來,有件事臣妾一直忘了謝謝陛下。」
  
  這麼生硬地轉移話題,皇帝都要發笑了,「何事?」
  
  「多謝您對臣妾侍女憫枝的救命之恩。當時要不是您吩咐太醫去看她,恐怕憫枝的命早就沒了。」
  
  這回皇帝是真笑出來了,「朕救的可不止那個婢女。你的命也是朕救的,可你卻不曾為這個感謝朕。怎麼,那個婢女的性命倒比你自己還重要了?」
  
  葉薇想了想,「也不能這麼說。只是她是臣妾帶進宮的,自然要和臣妾在一起。我們一塊死了倒也沒什麼,可若獨我活了下來卻讓她赴了黃泉,心裡終歸不舒服。」
  
  皇帝玩味地審視著她,「你倒是講義氣。」
  
  葉薇眼眸明淨,「不是臣妾講義氣,而是臣妾是君子。共患難、不棄同伴的君子。」
  
  他來了興趣,「那你如今覺不覺得朕是君子?」繼而一笑,「朕忘了,你那天還嫌朕來得遲了。」
  
  那是那天,她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對著他語氣譏誚道:「陛下想證明自己確實是濟人於危困的君子?可您來得未免遲了一點。」
  
  葉薇看著他英挺的面龐,片刻後認真地搖了搖頭,「臣妾當時說的是違心話。其實……」彷彿積攢勇氣般深吸口氣,語氣是說不出的誠懇,「其實臣妾很感激陛下的救命之恩。在臣妾心裡,您確實是君子,是濟人於危困的君子。」
  
  .
  
  白嫩的指尖蘸了清水,灑到盛放的月季花上,水珠在花瓣間滾動,十分養眼。葉薇湊近嗅了嗅,覺得香味太過濃烈,遂無趣地搖搖頭,順手把剩下半杯水都倒進了花盆中。
  
  憫枝傷好之後就來前面伺候了,見狀接過瓷杯,道:「小姐可要安歇了?」
  
  葉薇搖頭,「睡不著,咱們出去走走吧。」
  
  憫枝臉色一變,竟開口安慰道:「小姐別難過,陛下定是因為前朝事太忙了,才沒有留下……」
  
  葉薇愕然,繼而無力扶額。
  
  昨晚也好,今天也好,皇帝都是在拾翠殿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並沒有別的意思。這些宮人估計原本都做好了陛下留宿的準備,結果希望落空,不免困惑。
  
  別說他們了,她也鬧不明白皇帝在想些什麼。
  
  提步走到庭園中,她深吸口氣,張臂舒展筋骨。入目是金黃的銀杏葉鋪滿地面,讓她想起惠州的秋天,也是這樣金燦燦的。
  
  離開方知故鄉美呀。
  
  如果皇帝真的要臨幸,她願不願意呢?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小時候家裡管教太嚴,她受不了時就萬分期盼早點嫁人,無論夫君是什麼性子,總比在傅母眼皮子底下生活要好。對她來說,嫁人不過是逃離家族的契機而已,對象是誰壓根兒不重要。如今既然老天都把夫君給她挑好了,那就隨遇而安吧。
  
  天下男女不就是這樣嘛?結伴搭伙、各取所需,能幫到自己就行了。什麼情啊愛啊的,太虛幻。
  
  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這夫君曾狠狠連累過她,偶爾想起來還是喉頭一口血……
  
  「葉薇!」
  
  「誒!」她想得入神,聽到喊聲下意識答應,誰知太過積極,顯得有點歡快。
  
  蘇采女原本挾怒而來,卻被葉薇清脆的應答聲搞懵了,反應過來後羞憤直接翻倍,「你故意的是不是?」
  
  葉薇調整了下表情,嚴肅道:「什麼故意的?」
  
  「你還裝!」蘇采女咬牙切齒,「今早在椒房殿沒機會,現在我倒要好好問問你。昨天晚上,你是故意跟我搶人的,是不是!」
  
  葉薇沉吟片刻,「嗯,我是故意的。」
  
  「你……」蘇采女氣得粉面泛紅,「果然是小門小戶出身的賤|人,這樣不知羞恥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葉薇不以為意。原諒她代入感不強,葉薇的確出身較低,可她好歹也當了那麼多年的左相嫡長女,被罵這個總覺得是對方找錯人了。
  
  活動下手指,她憶起蘇采女那乾脆利落的一腳,忽然覺得應該說點什麼。
  
  走近一點,她的聲音低沉而滿懷惡意,「上次在太液池邊,蘇采女教導我說在這宮裡得有靠山才有出路,光憑一張臉成不了氣候。不過現在事實證明,只有長成你這樣的才沒辦法憑臉出頭,我就不同了。」
  
  如果葉薇有什麼東西是讓她滿意的,大概就是這張臉了。真的是素淨清麗、韻致動人,和她本來的長相全然不同的風格,卻是春花秋月、各逞風流。
  
  她得遺憾地承認,這兩張臉無論哪一張,都比蘇氏好看……得多。
  
  蘇采女氣得渾身發抖,右手一揚就朝她扇來。葉薇早有防備,輕輕鬆鬆就攥住了她的手腕,看著近在咫尺的玉顏,輕輕一笑,「阿盈,你現在已經麻煩纏身了,真的還想多添一條不敬上位的罪名?」
  
  她喚的是蘇采女的閨字,當初在儲玉宮的時候,家人子們為顯親熱都是這麼稱呼。蘇采女神思一亂,忽然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她是出身不凡的吏部侍郎千金,而葉薇不過是個地方小吏之女,懦弱又無用,被自己罵了都不敢回嘴。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高過她了?而她竟無法反駁她的奚落!
  
  陛下的捉摸不定、皇后的冷語斥責,還有宮人的白眼踐踏紛紛閃過腦海,而她咬緊了銀牙立在風中,眼睜睜地看著葉薇瀟灑而去。
  
  .
  
  「小姐現在心裡可痛快了?」憫枝替她換上寢衣,笑嘻嘻道,「看到蘇采女那煞白的臉色,奴婢真是出了口惡氣。當初她把咱們害得那麼慘,現在可算得到報應了!」
  
  憫枝比起妙蕊來要遲鈍許多,看事也不那麼透徹,葉薇不欲跟她多說以免壞事,只是道:「湊合吧,一般痛快。」
  
  等憫枝退出去倒水時,妙蕊才低聲道:「小姐想做什麼?」她費勁兒和蘇采女說那些話,應該不只是為了出口氣那麼簡單吧?
  
  葉薇手指貼著被縟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沒什麼,就是有個計畫。」
  
  蘇采女既然是璟淑媛的親信,那麼真正的葉薇為何被殺她應該也清楚。如果辦法得當,也許可以從她這裡打開缺口,弄明白宋楚怡和璟淑媛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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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有些菇涼有個誤會,宋楚怡是以自己的身份嫁給皇帝的,並不是假冒成了宋楚惜。她只是假冒成了皇帝的救命恩人。
  
  是這樣的,女主自幼養在老家,煜都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救皇帝時候並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皇帝調查也只查出救他的是宋府小姐,然後宋楚怡冒認成救他的人就可以了,不用扮成姐姐。況且她自小就是千金小姐,很多人都認識她,怎麼可能裝成另一個人嘛……她殺掉姐姐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害怕姐姐活著壞事兒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9:52 PM

第11章 蘊初
  
  碧色蓮形的瓷碟裡放著六個雪白的小糕點,都捏成了花瓣的形狀,尖端一抹粉紅,彷彿盛開在蓮葉中的菡萏,柔美動人。
  
  沈容華用玉筷夾起一個,咬開之後滿口荷香,清淡卻餘韻悠長,勾出許多深埋腦海的記憶。
  
  她抬頭,對面是葉薇含笑的臉,星眸閃爍,正等待她的反應。輕嘆口氣,她苦笑道:「表姐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楚惜姐姐說,這是她最喜歡的糕點,製作方法是她與表妹一起琢磨的,讓我有機會也試試。」葉薇道,「我知道沈容華心中對我仍有懷疑,不過看了這個,您總該信了吧?」
  
  「當然,當然。連這個東西都知道,我再不信也不行了。」沈蘊初纖指撐著額頭,有氣無力道,「早知道咱們倆有這層關係,在儲玉宮的時候我就該照顧照顧你。」
  
  葉薇搖搖頭,「容華應該明白,臣妾並不想靠楚惜姐姐來得什麼好處,不然當初一見面就說了。」
  
  「既然如此,你現在又為什麼這麼執著地想讓我相信?」
  
  葉薇沉默片刻,神情變得鄭重,「因為有件事,我這麼久以來一直很想知道。我覺得,容華也許能給我答案。」
  
  「什麼事?」
  
  葉薇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楚惜姐姐當年,到底是怎麼死的?」
  
  屋子裡很靜,妙蕊、憫枝還有阿映都守在外面,沒人能聽到她們的談話。可沈蘊初的心還是隨著葉薇的問題狠狠顫了一下。
  
  銀牙緊咬,「我記得上次提醒過你,不要再提起表姐,不然當心招來殺身之禍。」
  
  「剛剛看到這點心時,容華可沒說不能提起楚惜姐姐。」葉薇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裡,「您如今的反應,究竟是楚惜姐姐不能提,還是……她的死不能提?」
  
  「葉才人!」沈蘊初口氣陡然凌厲。她習過武藝,本就比尋常女子多幾分氣勢,發怒的時候眼神如刀,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可葉薇卻閃都沒閃。
  
  她依然凝視著她,無所畏懼地直面她的怒火,「臣妾今日和容華說這些,因為您是楚惜姐姐信任的表妹,也因為您曾冒著大險救過臣妾一次。臣妾覺得,您和我一樣都沒忘記楚惜姐姐。那麼,臣妾的有些話在這世上就只能和您說了。」
  
  她語氣誠懇,裡面帶著無限的悵惘和傷感,還有對未知過往的迷惑不安。那情緒沈蘊初再明白不過。剛剛得知表姐死訊的那幾個月,她整日都被包圍在這種情緒中。
  
  葉薇說得對,在這世上有許多話,她們除了彼此當真無人可說。
  
  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她閉了閉眼睛,「你在懷疑什麼?」
  
  她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個,既然今天問她,心中定然已經有了什麼想法。
  
  葉薇端起茶盞慢慢飲了一口,這才道:「載初二十二年五月,我收到楚惜姐姐的書信,說左相大人要接她去煜都,只因她已年滿十五,該談婚論嫁了。當時我沒有想到,這會是我收到她的最後一封信。
  
  「我自幼身子便不好,那陣子恰好犯了舊疾,很是折騰了段時間,也就和她斷了聯繫。等我身子終於好轉,寄過去的信卻再也沒有受到回音。我很困惑,託人去打聽了一遭,才知道她已經……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沈蘊初雙唇緊抿,右手不斷顫抖。葉薇的話彷彿一柄尖刀,直接挑開她心底的傷疤,下面的鮮血淋漓只有自己清楚。
  
  她還記得表姐啟程前夕,亦曾寫過信給她。當時還在信中調侃說此去禍福難料,要是被繼母生吞活剝了請她看在多年姐妹情分上,一定記得找青雲觀的觀主為她超度。她們談笑無忌慣了,所以她也一本正經地回覆說一定一定,要是她真出了什麼事,她賠上嫁妝也要給她請到青雲觀主。
  
  後來的無數次,她為自己的話悔青了腸子。
  
  「他們說,表姐是染病死的……」她聲音乾澀,帶著極力控制才有的平靜。
  
  葉薇眼睫輕顫,「『他們說?』也就是說,容華您並不信這個說辭了?」
  
  「我不信又能怎樣?他們存了心要瞞天過海,我又只是個小孩子,根本改變不了什麼。」沈蘊初心火上湧,也不知是氣別人,還是氣自己,「表姐是載初二十二年九月到的煜都,二十三年三月就被送回來了,說是染了疾病,大夫吩咐送回鄉下靜養。可剛到家沒多久,她就悄無聲息地死了。我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連下葬的時候都沒能去送一程……」
  
  葉薇聽著她的話,視線垂下,看著案几上雪白的瓷杯。
  
  果然,他們並沒有在她死後立刻發喪,而是隱瞞死訊將她的屍骨送回了老家,再尋個冠冕堂皇的由頭把事情了結。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方便宋楚怡李代桃僵。
  
  她救皇帝不過是一時衝動,並沒有告知自己的名字,他事後就算調查也只能查出救他的是宋府小姐,至於是哪位小姐,就由得宋楚怡他們發揮了。
  
  她自幼養在老家,煜都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宋楚怡作為世人心中的「左相嫡長女」,要冒認這個救命恩人很容易。
  
  難怪她那麼急著要害死她。她是怕她活著壞事,怕她和那個男人重逢,她就再也沒辦法取代她成為太子妃。
  
  去她的太子妃!壓根兒就沒稀罕過的東西,最後卻要了她的命!
  
  「你相信麼?我甚至懷疑那個被送回老家的女子根本不是表姐。或許她在煜都就出事了,那只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沈蘊初說著冷笑一聲,「左相大人找了個好岳家就不顧結髮妻子了,連嫡長女都能跟阿貓阿狗似的丟棄,當真是好狠的心腸!」
  
  她這話說得大膽,彷彿把所有的顧忌都拋棄。她本就是這樣直率的性子,只是表姐的死讓她變得沉穩,如今再提起此事,難免火氣沖頭。
  
  手背一點溫暖覆蓋,她轉過頭,葉薇目光柔和,語氣卻很嚴肅,「這些話在這裡說說就行了。要是被別人聽到,才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口吻像是姐姐在教導妹妹,沈蘊初錯愕之下竟不覺得反感。彷彿這樣的情況才是正常的,原本就該她來訓誡她、提點她,帶她前行。
  
  她抽回手,整理了一下情緒方道:「我明白,剛剛……有點不受控制。」
  
  葉薇淡淡一笑,掩飾住心底的感動和溫暖。她原本以為自己死了,這世上無人在意,如今看來,好歹蘊初始終掛唸著她。她真心實意拿她當姐姐。
  
  「所以你入宮便追隨了襄愉夫人,只是想要和皇后作對?」
  
  「表姐會死,那對母女難辭其咎。我勢單力薄不敢奢求為她報仇,但襄愉夫人興許可以。」沈蘊初道,「我如今除了幫她,也沒更好的路子了。」
  
  葉薇看著那張無奈而傷感的面龐,忽然輕聲喚道:「蘊初,你信我嗎?」
  
  沈蘊初沒有對這個稱呼表示異議,「我連這些事情都告訴你了,自然信你。」
  
  「那好,我有個計畫興許能抓到皇后的把柄,你願意陪我試試嗎?」
  
  沈蘊初看著她。
  
  「我和你一樣,希望能為楚惜姐姐報仇。就算不為了她,皇后與我也有殺身之仇。那樣的苦楚折磨,我自然不會就這麼算了。」
  
  好熟悉的話。從前表姐也是這樣,有仇必報、絕不罷休,她們真的是如出一轍的性子。
  
  按了按發酸的眼角,沈蘊初聲音低沉,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好,我幫你。」
  
  .
  
  葉薇上輩子一直養在閨中,幾乎沒怎麼接觸過外男,唯一熟悉點的恐怕就數青雲觀的道士——這還是因為祖母篤信道教,隔三差五就帶著她去那裡小住。
  
  所以,她對於如何與男人相處其實是沒多少經驗的,尤其是這個男人還頂著她夫君的名頭。
  
  上次能那麼輕易地吸引到皇帝的注意,她將原因歸結為自己天資聰穎、魅力驚人,但之後要如何保持住這個勢頭,就不得不仔細斟酌了。
  
  她這邊還在研究「狐狸精速成攻略」,皇帝卻不甘寂寞地時常召她相伴。或者是提筆作畫時為他磨墨,或者是泛舟碧湖時邀她相陪,閒情雅緻、不一而足。她一時竟成了這宮裡最忙碌的人。
  
  某個傍晚,兩人坐在太液池邊的沉香亭內,遠眺碧波蕩漾、落葉凋零,一時都沒有說話。
  
  葉薇轉頭的時候才發現皇帝正盯著她看,也沒什麼表情,眼眸幽深目光專注,讓她有點奇怪。
  
  「臣妾臉上有什麼東西麼?」葉薇摸摸臉頰,「還是說臣妾長得太好看了,坐著不動就是道風景?」
  
  皇帝發現他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女子那些高傲自負的言辭,回回都逗得他發笑,「嗯,葉才人太美,朕看得入了迷。」
  
  「陛下真給面子。」葉薇粲然一笑,真如霞光綻放般,晃花人的眼睛。
  
  皇帝往後一靠,視線不離那張玉顏,「最近宮裡關於你的傳聞很多,朕聽了不少版本,你不打算給我解釋解釋?」
  
  葉薇眼眸一轉,「陛下說的傳聞,是臣妾與蘇采女不合,還是臣妾與沈容華交好?」
  
  「你倒老實。」皇帝唔了一聲,「她們說你欺負蘇采女了,還聯合沈容華一起,可有其事?」
  
  確實有這麼回事。那天她與蘊初一起遊園,中途撞上了蘇采女,蘊初隨便找了個理由就讓她在路邊跪了半個時辰。她們做得很張揚,果然傳到了皇帝耳中。
  
  「蘇采女衝撞了沈容華,按宮規罰跪,臣妾覺得這事兒沒有問題。」
  
  蘊初只是從五品容華,本沒有管轄宮嬪的權力。然而蘇氏身份實在卑微,最末等的采女,她讓她跪一跪還是可以的。
  
  「確實沒問題。朕只是好奇,你和沈容華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沈容華快人快語、光明磊落,臣妾和她很投契。她不像別人喜歡在背地裡耍陰招,要懲罰誰就大張旗鼓去做。」葉薇道,「陛下寵愛沈容華,一定也是欣賞她這點吧?」
  
  皇帝淡淡地看著她,忽然伸手碰了碰她的嘴唇,染上一點嫣紅的唇脂,「朕寵愛她的原因,就不勞你費心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9:53 PM

第12章 風頭
  
  葉薇後退一點,「臣妾僭越了。」
  
  皇帝別開視線,不置可否。
  
  他不說話的時候其實是有點難以接近的,神情冷淡、高不可攀,讓人看了就忍不住繞道走。葉薇每每見到他這樣,都忍不住回憶起當初那個任她擺佈而毫無還手之力的少年。
  
  那時候他被人追殺,一道劍傷從肩膀蔓延到胸口,血染紅了一盆熱水。她清洗紗布的時候還忍不住調侃,這情況真是像極了女人生孩子,有趣有趣。
  
  因是擔了大風險救下他,她本身也不是周到體貼的人,所以在包紮傷口時並沒有多麼客氣。他被弄得疼了會低聲抗議,她便冷冷飛一個白眼過去,「少廢話。你若嫌我包得不好,我這就去叫人進來,到時候若被你仇家發現,可不要怪我。」
  
  他無法,只能苦笑一聲,「豈敢嫌棄恩公。只是恩公纖纖素手,若染上血污多不好看?還是當心些為好。」
  
  那會兒還是歲數太小啊,竟沒聽出他話裡的曖昧與調侃。
  
  他那時候就已經喜歡上她了嗎?因為她救了他?可他若是真喜歡她,會察覺不出她與宋楚怡的不同?還是說這男人的眼神和判斷力差成那樣,竟這麼多年都沒覺出不對?
  
  葉薇沉思半晌,最後只能感嘆一句,雖然早知道男人的喜歡靠不住,但也沒想到居然靠不住得這樣……
  
  把她和宋楚怡弄混,也忒傷人了!
  
  女子容顏如素荷,一雙眼睛卻分外靈動,骨碌碌轉個不停,不知在想些什麼。明明剛剛還在告罪,誰知她態度竟這般敷衍,轉眼就走神到了別處。
  
  皇帝沒好氣地伸手敲了下,葉薇措不及防,只能摀住額頭委屈看他,「陛下……」
  
  那雙大眼實在勾人,像只受驚的狐狸,皇帝於是微微笑了,「怎麼,打不得?」
  
  葉薇想了想,再想了想,痛下決心一般,「剛才確實是臣妾說錯話了,陛下要打就打吧。」閉上眼睛乖乖就範。
  
  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在他面前慢慢闔上,美麗狡黠的小女子就這麼乖順地坐在他身邊,等著他可能有的任何對待。
  
  皇帝心頭一軟,摸摸她細長的黛眉,就著這個姿勢在額心印下一吻。
  
  葉薇身子輕顫,茫然地睜開眼睛,「陛下……」
  
  她的青澀並不是裝的,這真是她生平第一次被男人親吻,感覺……好生怪異。
  
  皇帝自然察覺了她的反應,笑意又柔和了幾分,「你愛和誰交好就和誰交好吧,朕原也不管這些事。」
  
  葉薇摸摸微燙的臉頰,忍不住腹誹,既然不管,還問什麼問?
  
  「朕看你殿裡的陳設都很舊了,明日就讓內廷統統換過。還有冬衣,做一批新的,得有羽衣霓裳,才配得上愛妃的如花顏色。」
  
  做衣裳就算了,宮殿的陳設通通換過……也太招搖了吧。葉薇驚訝之下朝他看去,卻見皇帝唇邊含笑,黑眸裡卻別有深意。
  
  再聯繫自己這段時間受到的熱捧,葉薇覺得……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
  
  連續多日召見卻不臨幸,還不間斷地賜下各種賞賜,皇帝的態度自然引起了宮嬪的議論和不安。大家冷眼瞧這情況,就好像他把葉才人看作了一朵開在太液池心的玉蓮,只想遠遠欣賞、湊近守護,卻不肯上手攀折。
  
  非比尋常的憐惜愛重。
  
  在後宮中搞特殊並不一定是好事。兩天後的晨省,葉薇不負眾望地遭遇了宮嬪們不懷好意的調侃。
  
  這回開口的是沁婕妤董氏,葉薇此前與她沒什麼交集,只知道她依附於襄愉夫人,是這宮裡出了名的冷豔高貴、尖酸刻薄。
  
  「瞧陛下這樣子,倒讓本宮好奇了,也不知葉才人有何等魅力,能令聖心垂憐至此?」
  
  葉薇看著沁婕妤烏黑的眸子,裡面冰涼涼的滿是嘲諷。她聲線略尖,看她的時候視線下垂,居高臨下的睥睨。
  
  這女人,好像生怕葉薇看不出來她瞧不起她。
  
  葉薇心頭厭惡,面上也沒跟她敷衍,不冷不道:「臣妾可不敢揣測聖意。婕妤娘娘若真的好奇,恐怕還得去問陛下。」如今的情況可是皇帝刻意弄出來的,他要捧她,有意見就找他去吧。
  
  沁婕妤被她一堵,臉色就有點難看。皇后坐在上位,看看氣氛不善的兩人,暗自思量。
  
  這個葉才人一直是她心底一根刺,偏偏陛下最近寵著她,不能下手拔掉。不過好在她被捧得太高,腦袋已經有點昏了,不似之前穩重。越是矜驕,之後找她的錯處就越容易,至於目前,還是先穩穩她吧。
  
  襄愉夫人好像察覺了什麼,一直在暗中查她的秘密,這個時候,不能讓葉薇惹出什麼岔子。
  
  .
  
  宮嬪都散去後,葉薇看著皇后,猶豫道:「娘娘留臣妾下來,是有什麼吩咐麼?」
  
  皇后笑道:「也不是吩咐,只是有一樁事要趁今日辦了。關於葉才人你的。」
  
  「關於臣妾?」
  
  「嗯。」皇后側頭吩咐,「把蘇氏叫進來。」
  
  蘇采女由宮女帶進來,她面色蒼白,看到葉薇的時候臉上閃過羞憤仇恨,卻什麼也沒說。
  
  「當日蘇采女對葉才人你擅動私刑,雖說陛下已經有了處置,但她本人一直欠你聲道歉,今日就讓她補上吧。」皇后說著聲音便冷了下去,「還不過來給葉才人賠罪?」
  
  蘇才人兩隻手絞在一起,看得出內心十分掙扎,可她到底不敢違逆皇后的命令,最終還是在葉薇面前緩緩跪下。銀牙緊咬,她艱難道:「阿薇姐姐,當天的事是妹妹……不懂事,還望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妹妹一般見識!」
  
  說完這段近乎是恥辱的話,她俯身拜倒,行了最鄭重的稽首大禮。
  
  葉薇看著蘇采女彎下去的身子,有些驚惶地轉頭,「皇后娘娘,這……」
  
  對方依舊面含笑意,語氣慵懶地拖長,「如何,葉才人可滿意了?」
  
  「臣妾不明白……」
  
  「葉才人何必自謙,本宮知道,你原是深藏不露。」皇后拍拍她的手,「無論如何,當初是你受了委屈,本宮這便還你體面。至於那些細枝末節的事情,本宮其實也不在乎,只要你聽話懂事,以後的福氣還大著呢。現在,你明白了嗎?」
  
  她的意思很清楚,讓蘇氏給葉薇磕個頭,便算給了她面子。至於葉薇之前裝軟弱、最近又和沈容華交好的事情都可以拋開不計,只要她明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深吸口氣,葉薇收起誠惶誠恐的表情,鄭重道:「臣妾的意思很早就告訴過娘娘,如今也不曾有半分改變。臣妾明白輕重,請娘娘放心。」
  
  皇后見葉薇這個樣子,笑容裡終於夾雜進幾分真切來,「聽葉才人這樣說,本宮就放心了。」
  
  .
  
  蘇采女狠狠把茶壺摜到地上,裡面的茶水潑上團花地衣,惹出一片狼藉。她猶不解氣,又要去摔花瓶,翠翹這才不得不硬著頭皮攔她,「娘子息怒,再鬧下去就要驚動旁人了,明日宮裡又要傳您的壞話……娘子,咱們如今萬萬經不起折騰了!」
  
  蘇采女手裡還握著花瓶,冷笑連連,「她們傳我的話還少嗎?我怕什麼,我現在還需要怕什麼!」
  
  連那樣卑微的事她都做了。當著皇后的面,給她最瞧不上的葉薇磕頭賠罪。她趴得那樣低,她卻只顧著和皇后說話,都沒叫她起來。
  
  那感覺,就好像她只是她腳邊的一粒塵埃,無足輕重。
  
  右手狠狠使力,花瓶也砸了個粉碎,她氣喘吁吁,彷彿剛剛打了場敗仗。
  
  「嘖嘖嘖,何苦呢。」
  
  蘇采女猛地扭頭,看到了一臉戲謔的葉薇。
  
  「是你自己沒用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何苦把氣撒到東西身上?」葉薇搖頭嘆息,「這些瓷器也是烈火淬煉而成,最後卻毀在個瘋女人手裡,真為它們不值!」
  
  她竟然還敢上門奚落她!她竟然還敢來!
  
  蘇采女兩眼充血,幾步上前就攥住她的領子,「你真以為我不敢動你?」
  
  葉薇看看襟口的素手,「這是要打架啊?看來陛下對阿盈你的評價當真沒錯,身為吏部侍郎之女,卻如市井潑婦般,半點不知自矜身份。」
  
  蘇采女被這話刺得狠狠一顫,「陛下……這麼說我?」
  
  「當然,我可不敢偽造聖諭。」
  
  蘇采女鬆開她,慢慢後退,葉薇瞧她無力承受的可憐模樣,越發鄙夷。真是紙老虎一隻,得勢時氣焰囂張,一旦落敗就連最起碼的尊嚴都不能維持,恁的沒用。
  
  「其實我這趟來不是為了和你吵架,而是看在一同進宮的情分上給你提個醒兒。」
  
  蘇采女木然地看她,「什麼?」
  
  葉薇沒答話。
  
  蘇采女明白過來,「翠翹,你先出去吧。」待宮娥離去,又看向葉薇,「現在能說了?」
  
  葉薇卻不緊不慢地在案几前坐下,提起沒被砸碎的另一隻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笑眯眯地看著蘇采女,「你可知道,今日皇后為何逼你給我賠罪?」
  
  提起這個蘇采女就牙根兒發疼,「……為何?」
  
  自然是因為她聯合沈容華高調欺壓她的行為,讓皇后覺得她對蘇氏積怨難消,為了不讓她被沈容華背後的襄愉夫人拉攏去,只好親自出面給她出了這口惡氣。
  
  「自然是因為皇后娘娘看中了我,覺得我是個可造之材。而你蠢鈍無用,又被陛下厭棄,與其丟了浪費,不如給我出口氣,也好讓我更加盡心為她辦事。」
  
  蘇氏臉色煞白,甚至都沒去管她話裡的刻薄,只是愣愣道:「你是說,娘娘已經放棄我了?不!不會的!她說了只要我給你賠罪,以後還是會給我機會……」
  
  「這種話你也信。」葉薇嗤笑,「你知道了那樣大的秘密,要麼把你捧上高處、大家綁作一團,要麼就一了百了、處理乾淨。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看著蘇采女,一字一句道:「阿盈,你已經是枚棄子。你活不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9:55 PM

第13章 機密
  
  蘇采女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腿肚子不住抽搐,她手背青筋暴起,冷汗簌簌滾落,「不會的……不會的……」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已經信了葉薇的話。
  
  原本是嬌豔欲滴的小美人,如今卻驚懼成這樣,也不是不可憐。不過葉薇對於不相干的人都沒多少同情心,遑論曾害她性命的敵人。
  
  所以她只是坐在那裡,等著蘇采女自己反應過來,等著她說出她想聽的質問。
  
  蘇采女如她所願地抬起頭,眼中閃著瘋狂的光芒,彷彿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根浮木,「不對。我還有父親,皇后娘娘就算惱我怒我,卻絕不會殺我!我父親是幫左相大人辦事的,她們需要我!」如果不是父親,璟淑媛一開始也不會提拔她。
  
  葉薇眼眸微眯,「這倒是個好理由,不過蘇氏的女兒那麼多,沒了你還有別人可以換上。而且我覺得,她們壓根兒就不信任你……」
  
  「你知道什麼!」蘇采女歇斯底里,「她們若不信我,又豈會讓我知道那麼重要的事情!淑媛娘娘給左相大人遞出去的消息,都是我……」
  
  她的聲音忽然卡住,被自己的失口嚇傻了。葉薇瞳孔收縮、指尖蜷起,盡全力才沒讓自己露出驚訝的神情。
  
  「你……」蘇采女吞了口唾沫,換來葉薇嘲諷一笑,「這是什麼表情?這些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
  
  蘇采女這才定了定神,可葉薇已經懶得再和她糾纏,腳步輕快地繞過她就朝外走去。
  
  蘇采女終於崩潰,「你今天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葉薇停住腳步回頭看去,淡黃的燈光裡,蘇盈鬢髮散亂、臉頰煞白,與初見時那個傲慢囂張的蘇才人判若兩人。
  
  她偏了偏頭,用一種又溫柔又親切的口吻慢慢道:「自然,是來見阿盈你最後一面的。」
  
  .
  
  居然……居然是這樣!
  
  她那個父親究竟有多大的膽子!聯絡宮嬪互通消息,他想要得到些什麼?
  
  葉薇越往深處想越覺得膽寒。難怪宋楚怡她們把此事看得如此要緊,後宮與權臣私下勾結、竊取機密,光這一條就足夠皇帝對他們下手!
  
  那麼,他究竟知不知道這些事情?知不知道他三媒六聘娶回來的妻子不僅不是他想找的人,還在之後的時間裡騙了他一次又一次?
  
  她原本以為他被宋楚怡玩弄於鼓掌,可是之前他故意捧著她的行為卻表明他對後宮爭鬥並非一無所知。他知道可能會有人對她下手,所以用這種方式護住了她,還逼得宋楚怡捨棄了蘇氏。
  
  他究竟……
  
  「在想什麼?」
  
  葉薇回過神來,卻見皇帝手中捏著玉管狼毫筆,尖端一抹嫣紅,正凝神打量她。
  
  這裡是永干殿的書房,而她……是奉命過來研墨的。
  
  擠出個笑容,她道:「臣妾失儀了,陛下恕罪。」
  
  皇帝沒理她的告罪,重複自己的問題,「在想什麼?」
  
  避無可避,葉薇只好道:「也不是在想什麼,只是昨晚沒睡好,所以精神有點難集中。」
  
  皇帝擱下筆,抓住她腕子一拽,她便跌入他的懷中,「陛下……」
  
  「嗯。」皇帝摸摸她小巧的下巴,玉般的肌膚上有淡淡的粉紅,是姑娘害羞了,「從這個角度看你,好像又多了幾份意趣。」
  
  葉薇整個人被他環抱住,男子衣袍間是沉水香混合龍涎香的氣息,陌生而濃烈,讓她幾乎不敢喘息。
  
  「為什麼睡不好?」他眯眼笑,「因為沒有朕陪著,孤枕難眠?」
  
  他故意說曖昧的話,料想這樣的調|戲對未經人事的葉薇來說應該很具挑戰性。果然,女子本就微紅的臉頰因為他的話徹底漲紅,然而天生的不服輸卻支撐著她沒有移開視線,還勇敢地與他對視。
  
  他忍俊不禁,都有幾分佩服她了,「怎麼,朕猜對了?」
  
  葉薇一咬牙,伸臂環住他脖子,勾得他湊近自己,「才沒有。臣妾是因為蘇采女的病而輾轉難眠,與陛下半分干係也無。」
  
  蘇氏五日前感染風寒,一病不起,換了三個太醫都沒半點起色。葉薇知道這是誰的手筆,也明白蘇采女的病是決計好不了的。
  
  皇帝訝異地挑眉,「你倒是好心。她害了你,你還為她擔心。」可以他一貫的印象,她好像沒這麼寬容。
  
  葉薇眨眨眼睛,似乎有點心虛,落到皇帝眼裡便覺得她是因為說了假話而不自在。他斂了神情,平靜地等她的解釋。
  
  葉薇掙扎片刻方硬著頭皮道:「呃,陛下誤會了,臣妾也沒有為蘇采女擔心啦。只是我們住得近,她病著頤湘殿就整夜不得消停,臣妾被吵得……睡不著。」
  
  所以,這才是她方才那句話真正的意思?
  
  皇帝有點想笑,但在唇角提起之前,另一段記憶卻搶先跳了出來。是在那間永世難忘的屋子裡,少女打著呵欠對他抱怨,「你昨晚做什麼翻來覆去的?吵到我了。」
  
  明明他是重傷的病人,她耐心卻那麼差,好像巴不得用布條封住他的嘴,一點聲音都不要發出來才好。
  
  真的是……冷血的小姑娘。
  
  「臣妾這麼說,是不是顯得很沒有同情心啊?」葉薇試探道,「她都病成那樣了,臣妾卻還嫌她太吵。好像,有點冷血……」
  
  她聲音越來越低,似乎真的要去自我反省了。皇帝及時阻止了她,「不會。你這樣挺好。」
  
  「真的?」
  
  皇帝點點頭,「既然知道那凍僵的是條毒蛇,就不要去做愚蠢的農夫。在這世上活著,同情心給值得的人就夠了。」摸摸她的鬢髮,「當初她若打死了你,一定不會有絲毫的歉疚。」
  
  差一點,就差一點,這狡黠美麗的小女子就被蘇氏害死了。想到她現在活鮮鮮地窩在自己懷中,他居然感覺到一絲慶幸。
  
  再看看那晶瑩的眼眸,他憐惜更甚。她不是心無城府之人,在他面前卻時常直率坦誠,就好像對著他便不需要就裝點粉飾自己的話一樣。當然,這態度定是她仔細斟酌過的,但她最終的選擇很正確。他喜歡這樣的她,與她相處輕鬆而有趣,讓他愉快。
  
  他相信她不是真的冷血,就好像那個少女,雖然態度惡劣、耐心缺缺,卻到底把他從黃泉路上救了回來。
  
  「陛下……」
  
  高安世隔著珠簾傳來的聲音讓葉薇一驚,她想坐起來,皇帝卻不放,依舊摟著她道:「何事?」
  
  他下巴擱在她肩窩,說話的時候有熱氣噴出,吹上她的脖頸。葉薇雖然心裡不覺得有什麼,身體卻脫離意識做出了反應。香肩顫抖、胳膊上一層雞皮疙瘩起來,貨真價實的緊張。
  
  皇帝對此十分滿意,右手往上一抬,侃侃擦著她的高聳而過。葉薇眼睛都瞪圓了,完全跟不上節奏。
  
  他剛剛……是碰到她那裡了吧?是吧是吧是吧?真的碰到了!救命,這感覺太怪異!被摸一下就這麼奇怪,回頭侍寢要怎麼辦!
  
  她叫苦不迭、糾結欲死,直到高安世的答話穿過珠簾傳進來,才如兜頭一盆冷水似的,將她潑醒。
  
  「頤湘殿傳來消息,蘇采女半個時辰前病情加重,太醫沒能救回來,已然大去。」
  
  .
  
  蘇盈的喪事處理得很潦草,皇帝追贈了她美人的位分,選了個日子便送進泰陵妃園寢安葬。宮人們在議論了幾天後就拋開此事,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
  
  葉薇對此沒什麼感想。她知道,如果自己當初沒有去跟蘇盈說那番話,她也許還不會死得這麼快。她告訴了她皇后殺她的念頭,導致她在之後的時間裡徹底喪失理智,甚至跪在椒房殿外求見。這些舉動一定惹惱了宋楚怡,所以很快便出手將她處理。
  
  不過,反正也不是她動的手,不用想太多。
  
  比起這個,她更惆悵的還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費盡心機去套蘇盈的話,以為能挖出猛料來,誰知最後料是挖到,卻猛得過了頭,一時半會兒根本派不上用場。
  
  皇后和左相暗中勾結,這可是撼動朝綱的大事,要沒全身而退的把握她提都不敢提。難怪宋楚怡放心讓她活著呢,人是有恃無恐!
  
  不過通過這次的事情,至少讓她看出皇帝對宋楚怡一直是有防備的。他不是無條件地信任著她,甚至在很多事情上懷疑她。那麼,她是不是可以利用這一點?
  
  比如,讓皇帝知道他的救命恩人其實早已被宋楚怡害死。
  
  .
  
  從蘇盈去世到下葬的大半個月裡,葉薇一直沒有見到皇帝。倒不是皇帝刻意不理她,只是宣妃最近身子不大好,所以皇帝沒精力顧及旁人。
  
  然而落到旁人眼中,這卻成了奚落她的由頭。
  
  「怎麼葉才人最近安靜了這麼多?莫非你和外面的鳥兒一樣,一遇嚴寒就蹦跶不起來了,得找個角落安靜待著?」
  
  葉薇看看發難的沁婕妤,再看看神情各異的宮嬪,理智地沒有說話。
  
  她忍氣吞聲的模樣讓沁婕妤心中一陣痛快。不過是個小小的才人,一時得勢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今好不容易被她找到機會,定要讓她狠狠得罪上位才行!
  
  「說起來,本宮最近聽說了一件事,不知諸位知不知道。」她紅唇勾起,是個冰涼的笑,「陛下很喜歡葉才人的笛曲,曾盛讚她的笛聲『宮中無人能及』,是也不是?」
  
  葉薇最初以笛聲引來陛下的事大家都知道,但還說過這樣的誇讚卻沒人知曉。
  
  無人能及麼?這話說得也太……
  
  璟淑媛此刻也領會了沁婕妤的意圖,即使為不同陣營卻樂意幫她一把,「哦,竟有此事?可本宮記得,在葉才人之前,這宮裡明明以宣妃娘娘的笛曲吹得最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27 09:55 PM

第14章 笛曲
  
  葉薇心裡咯噔一下,朝不懷好意的兩人看去。
  
  原來宣妃也會吹笛子?那皇帝當晚對她的誇獎豈不是把宣妃貶了下去?不過沁婕妤也真夠可以的,居然連這個都打聽到了。
  
  「有這回事?」皇后也來了興趣,看著葉薇盈盈一笑,「葉才人原來還有如此本事。」
  
  「微末技藝,難登大雅之堂,諸位娘娘就不要笑話臣妾了。」她頷首道。
  
  「陛下都誇你吹得好,葉才人就不要自謙了。臣妾記得去歲中秋,宣妃娘娘興致好還曾親自吹過笛子,如今想來還覺仙樂繞耳。不如今日葉才人也露一手,也好……」
  
  沁婕妤的話沒能說完,宦侍突然響起的通傳聲讓大家都安靜了。
  
  「宣妃娘娘到——」
  
  眾人第一個感覺是自己聽錯了。今兒什麼日子?許久沒有露面的宣妃竟毫無徵兆地駕臨!反應過來後便紛紛朝門口望去,視線那叫一個整齊集中。
  
  葉薇也好奇地看過去,想瞧瞧這個如雷貫耳的宣妃到底什麼樣子。然而讓她意外的是,映入眼簾的竟不是一個跋扈美豔的寵妃形象。
  
  宣妃姚氏有一張小小的巴掌臉,容貌明麗、氣質清新,著秋香綠提瓊崖海棠齊胸襦裙,飄逸的長裙極好地修飾了她隆起的小腹,款款而來的身姿似迎風飄拂的柳枝,端的是春|意盎然。
  
  宮嬪們紛紛下拜,而她笑吟吟地朝皇后福了福身子,脆聲道:「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宮中規矩,宮嬪懷孕六個月以後方能免了跪拜大禮,而她不過四個多月,就敢不朝皇后下跪了。
  
  宋楚怡笑容有點勉強,「妹妹免禮。落衣,伺候宣妃娘娘入座。」
  
  她發了話,宣妃卻沒有順勢入席,反而看向襄愉夫人,「秦姐姐好,幾日不見,教妹妹好生掛念。你怎麼也不說來看看妹妹?」
  
  襄愉夫人笑道:「陛下擔心你的身子,囑咐我們沒事兒別去打擾你安胎,我怎麼敢去?」
  
  宣妃眨眨眼睛,盡顯小女兒的率真朗直,「那就是陛下的不是了,我回頭找他說去。」
  
  宮嬪們咂舌不已。如今恐怕也只有這位宣妃娘娘敢當著眾人的面說陛下的不是,當真是寵冠六宮啊!
  
  和她比起來,那個跑去別人那裡搶人的葉才人委實算不得什麼!
  
  宣妃看向仍跪著的眾人,「倒把你們給忘了。都起吧,本宮面前,不必這麼拘禮。」
  
  她話說得漂亮,誰敢真的不拘禮?眾人再次叩拜,「謝娘娘!」這才起身。
  
  拖延了這麼一會兒,宣妃終於由早已站在身邊的落衣帶著,慢條斯理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皇后笑容早已僵硬,看都不想再看宣妃一眼,素手攥得又緊又狠。
  
  「本宮方才在外面依稀聽到了自己的名號,怎麼,你們在說我?」
  
  沁婕妤笑道:「是臣妾憶起了娘娘的美妙笛聲,又想著葉才人也是會吹笛子的,所以想讓她吹奏一曲。」
  
  宣妃順勢看向葉薇,彷彿孩子瞧見了什麼有趣兒的玩意兒,她笑吟吟地打量著她,毫不遮掩自己的好奇。
  
  「你就是葉薇?」這口氣有點不同尋常。
  
  「是。」
  
  「陛下跟本宮說起過你。」她道,「原來你也會吹笛子。」
  
  「是……」
  
  「既然會吹,那就奏一曲吧。」
  
  葉薇一愣,繼而笑道:「不過是娘娘們抬舉,算不得什麼。臣妾……」
  
  宣妃打斷她,「別跟本宮說那些客套話。你這便挑一支曲子奏了,若吹得好,本宮重重有賞,若吹得不好……」笑意盈盈,「那你以後就都不要在這宮裡吹笛子了。」
  
  璟淑媛難掩面上的幸災樂禍。宣妃看著不過是個清新明麗的小姑娘,實際作風卻比皇后還強勢,稍有不順意便是滅頂之災降下。
  
  葉薇得罪了她,可有苦頭吃了。
  
  「娘娘這話倒讓臣妾有點不明白了,要到什麼程度才算吹得好呢?」璟淑媛笑問。
  
  宣妃自然道:「本宮那點技藝只能算堪堪可以入耳,葉才人若要當得起一聲好字,自然要在本宮之上才行。」
  
  這話徹底把葉薇的出路堵死了。就算她當真吹得比宣妃好,滿殿之內又有誰敢承認?不要命了嗎!
  
  宮娥已經把玉笛拿來,葉薇默不作聲地接過,站起來朝眾人欠身道:「那,臣妾就獻醜了。」
  
  倒還算從容。
  
  宣妃以手托腮,眼神純澈如稚子,「嗯。葉才人開始吧,本宮等著。」
  
  葉薇深吸口氣,慢慢把笛子湊到唇邊。
  
  她的笛曲是青雲觀的觀主教的,大家閨秀學的都是琴或者箏,她卻只喜歡這個。還記得觀主在教她之前曾這麼說過,「這世上大多數人都喜歡把曲藝當做賣弄炫耀的資本,以為學了點東西就高人一等,卻不知這樣只會襯得自己更加鄙陋。你既當了我的學生,就別和那些人一個樣。來,跟我說說,你覺得什麼才是曲藝的真諦?」
  
  她當時沉思片刻,嚴肅誠懇道:「我覺得,所謂曲藝就是我們藉以明志、寄託情懷的方法。它就是我們自己。」
  
  觀主默然看她半晌,讚歎道:「……真能扯。」揚揚手裡的竹笛,「這就是個笛子罷了。你想到什麼就吹什麼,別矯情也別去搞那些彎彎繞繞,就這樣。」
  
  她:「……」
  
  都已經死過一回了,那些記憶卻依然這麼鮮活。之前為了吸引皇帝,她已經違背了老師的教導,這一次斷斷不可了。
  
  她們想聽她吹笛子,她就吹給她們聽好了,之後要找茬要如何她都奉陪到底。
  
  椒房殿內座無虛席,宮嬪們都靜靜地看著那個站在殿中的女子,沒有出聲。而大殿的中央,葉薇一身青衣、瀟然獨立,十指靈巧如蝴蝶,紅唇微啟,泉水般輕快的樂聲便從指尖唇下流瀉而出,浸透每個人的心扉。
  
  在這笛聲的環繞下,她彷彿變成了山野間的精靈,剪朝暉為衣、裁晚霞作裙,不羈灑脫,俗世的名利糾葛都與她沒有關係。
  
  一曲結束,久久無人開口。葉薇一動不動,依然沉浸在剛剛結束的曲子中。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真的回到了那個時候。回到了她自在無憂的閨中時光,沒有殺戮和仇視,可以自由地在山間溪畔吹奏喜歡的曲子。
  
  不能重來的快活時光。
  
  襄愉夫人最先反應過來,剛想說點什麼就聽到啪啪的鼓掌聲。眾人應聲望去,卻見皇帝一身冕服,緩步而來。
  
  他沒理睬旁人,徑直朝葉薇走去。面對面在她身前站定,透過垂下的十二旒打量她的神情,「怎麼了?」
  
  葉薇擦掉臉上的淚珠,「沒……沒什麼。」感情起伏太大,有點沒控制住。
  
  皇帝握了握她肩膀,深吸口氣,「你們在玩什麼?」
  
  眾人這才清醒過來,又是慌慌忙忙地下跪,還是皇后主動回道:「是宣妃妹妹聽說葉才人笛子吹得好,讓她給大家展示一下。」
  
  皇帝看向宣妃,對方神色坦然,「是,臣妾想見識一下葉才人的本事。」
  
  「如今見識到了?」
  
  宣妃點頭,「陛下說的果然沒錯,葉才人的笛子吹得甚好,遠在臣妾之上。」
  
  她語氣真誠,皇帝便轉頭再看向葉薇。瘦長的手指在她下巴摩挲了一圈,低低道:「確實是很好。」
  
  那彷如瑤台仙宮傳來的樂聲,不能更好了。
  
  「不過這個時辰陛下怎麼過來了?」宣妃道,「連衣裳都沒換,您是剛下朝吧?」
  
  「聽說你來了椒房殿,朕不放心,過來看看。」皇帝眼睛還盯在葉薇身上,說出來的話卻把他對宣妃的關懷顯露無遺。
  
  宣妃抿唇笑,「臣妾在皇后娘娘這兒,陛下有什麼不放心的。」眼珠子一轉,又為難地蹙眉,「不過臣妾可答應了要賞葉才人,如今賞些什麼才好呢?」
  
  皇帝想了想,微微一笑,「不用你費心琢磨了,朕幫你賞了她。」
  
  他語氣裡別有深意,葉薇對上他黑沉沉的眼眸,忽然覺得心跳加快。
  
  .
  
  當天晚上,六宮都得到消息,處在風口浪尖多月的葉才人終於被陛下召幸,一乘煖轎將她接到了永乾殿。
  
  長湯沐浴之後,葉薇換上給她準備的寢衣,一步一步朝內殿挪去。皇帝已經洗漱過,正半躺在床上看書,長腿屈起、手中握了書卷,倒是看得十分專注。
  
  聽到動靜之後他微微抬頭,只見葉薇素衣如雪、墨發披散,立在鎏金多枝燈旁看著他。燭火顫動,她身上的光影也明明滅滅,那素淨的玉顏卻在柔光的籠罩中更加動人,仿若月裡嫦娥。
  
  他慢慢放下書,偏著頭仔仔細細打量她,原本殊無情緒的眼眸中笑意越來越濃,最後蔓延到臉上。他輕咳一聲,調侃道:「原來伊人出浴後的模樣,是這般誘人的。」
  
  葉薇頰上一燙,咬唇沒有答話。
  
  皇帝因為她這個動作神色一凝,下個動作便是從床上下來,幾步走到她面前。摸摸她的臉頰,聲音低沉,「怎麼啞巴了?素日不是最能說會道麼?」
  
  「陛下……要臣妾說什麼?」
  
  真從得意洋洋的花孔雀變成小鵪鶉了。他興致上來,繼續逗弄,「朕讓你說什麼你就說什麼?當真?」
  
  「陛下……」她忍不住抗議,卻不防他突然伸手,將她打橫抱起。
  
  慌亂中胳膊還記得環住他脖子,她困在他的懷裡,由他抱著朝那張寬大的龍床走去。
  
  鎏金大鼎朝外面裊裊散出白煙,紗帳一重重放下,有纖長的身影立到了紗帳外,葉薇知道那是記錄御幸之事的彤書女史。
  
  記錄……她和這個男人的床笫歡|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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