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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08:56 PM

丁墨 -【美人為餡】《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2-23 08:30 PM 編輯

【書名】:美人為餡

【作者】:丁墨

【內容簡介】:

      在外人面前,韓沉這個男人,從來都是英俊冷酷,生人勿近。他似皚皚霜雪般皎潔清冷,又似黑夜流水般沉靜動人。是眾人眼中難以企及的絕對男神。

     只有在白錦曦面前,這位名動天下的一級警司,才會暴露出隱藏很深的流氓本質。

     「坐過來一點,我不會吃了你。至少不是現在吃。」

     「我沒碰過別的女人。要驗身嗎?」

     「白錦曦,永遠不要離開我。年年月月,時時刻刻,分分秒秒。」

     他的心中,一直住著個固執的老男人。經年累月、不知疲憊地深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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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09:1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8-18 11:51 AM 編輯

第一卷 相失萬重雲

第一章 美人依舊

      太陽升起時,江面籠罩上一層磅礡而隱約的金光。遠處的江輪,一艘艘從橋下緩緩駛過。暮靄散去,天空劃過飛鳥。城市逐漸嶄露出輪廓,如同巨獸在晨光中抬起了頭。

    八月,江城。

  炎夏已至。

  白錦曦覺得自己分明待在這個城市最熱的角落裡。

  素色夜總會的後巷,悶熱簡陋的麵包車中,她已經在裡頭「蒸烤」了一整天。

  她煩躁地用手擼了擼黏糊糊的長髮,不讓它們被汗水粘在脖子上。身旁的周小篆,一臉的不贊同:「既然行動不方便,就別留長髮。老大,你幹嘛在這種無聊的小事上一根筋啊?」

  白錦曦淡淡一笑,沒答。心中卻想:你才一根筋!老子好歹是分局警花,還上過電視,形像很重要。你懂個屁。

  兩人相對無言,繼續憋著勁兒淌著汗,原地埋伏。

  這次的「掃黃」行動,是由市局統一佈置,全市範圍大張旗鼓展開。白錦曦和周小篆雖是刑警,但他們所在的官湖派出所,是個不足三十人的小所。所以一旦有大規模行動,都是所有人一哄而上,不分工種。今天,他們所就負責「圍剿」這家疑似有黃賭毒活動的夜總會。

  好不容易,天黑了。

  華燈初上,空氣裡終於透出絲涼意,隱隱夾雜著不明的香氣。

  兩個路人從巷子口經過,俏生生的臉蛋,吊帶熱褲、長腿細腰,格外惹眼。周小篆忍不住感嘆:「你說你們女人夏天穿那麼少幹什麼?知不知道是性侵案、搶劫案高發期啊?都是這些白大腿惹的禍啊!」

  卻沒聽到白錦曦搭腔,他轉頭一看,她正轉頭瞅著車窗玻璃,捋了一下劉海,又抬了抬下巴。周小篆不用想都知道她在比較什麼,忍耐地開口:「咱能不那麼臭美嗎?」

  白錦曦:「不能。」

  「靠!」

  這時,沉寂許久的對講機裡,終於傳出一個洪亮而富有激情的中年男聲:

  「各小組注意!我是所長。五分鐘後展開行動!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讓市局的同志看看我們官湖所同志的風姿!誰拖後腿、掉鍊子,扣誰下月獎金。完畢!」

  白錦曦和周小篆雖然平時跟所長插科打諢慣了,這種緊要關頭,還是都立刻斂了笑,對錶、整理手銬警棍、倒數計時。

  行動開始了。

  所長一聲令下,十多個警察從四面八方湧出,瞬間將夜總會前前後後圍了個水洩不通。白錦曦和周小篆動作最快,別的警察剛衝進大堂,他倆已經甩開數名駐場保安的阻撓,一躍跳進吧台裡,一把將企圖通風報信的店經理扣在桌上。

  場面立刻被控制。

  大廳裡的音樂戛然而止,小姐們簇擁而立大驚失色,雅座裡的客人們面面相覷。

  白錦曦對這些「小魚」沒興趣。她跟一陣風似地帶著周小篆,迅速 ​​又衝上二樓,開始一間間包廂的突擊排查。

  ——

  是在清理了三間不堪入目的情色包廂、一間頹亂荒糜的吸毒包廂後,白錦曦發現了異常。

  別的包廂,小姐、嫖客、吸毒者……全都聞風而動、奪路而逃,整條走廊亂成一鍋粥。唯獨盡頭這間包廂,始終房門緊閉,安安靜靜,好像根本沒有人。

  而當白錦曦躡手躡腳走過去,耳朵貼到門上,卻聽到了一段空靈、詭譎又激蕩的旋律。

  《Hunger》。

  電影《黑鷹墜落》的主題曲。

  門縫裡還飄出咖啡和香煙混雜的氣息。

  咖啡味很濃郁,絕不是夜總會常用的速溶咖啡,而是現磨的。香煙味也很重,看來有人悶在房間裡,抽了很多。

  白錦曦從腰間抽出警棍,熟練地在手裡掂了掂,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即使穿著警服,那模樣也實在又美又拽,走廊裡被扣押的客人們看得眼睛都直了。

  周小篆跟在她身後,捏著嗓子輕聲問:「老大,撞門?」

  「費那勁兒幹什麼!」白錦曦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是剛才從吧台順來的。

  「哢嚓」一聲,門緩緩被推開一條縫。白錦曦就跟隻貓似的,貼著門縫剛要往裡探,身後周小篆激動的聲音已經傳來:「不許動!警察!」

  白錦曦可真想踹他一腳啊!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房間透著種說不出的詭異,搞不好就藏著個大毒梟,也說不定對方已準備好刀槍立馬就要火拼,立功的時候就要到了啊!誰知周小篆破嗓子這麼一吼,他們還能有什麼先機?

  騎虎難下,白錦曦只好也把警棍用力往前一揮,大聲喊:「警察!都別動!」

  房門已經完全推開。

  一個身段窈窕的旗袍美人,站在房間正中,驚訝地望著他們。她約莫二十四五歲,長相俏麗,眼神清澈,但眉宇間風塵味兒也很明顯。

  白錦曦迅速掃視一周。

  好傢伙,別有洞天啊。

  這裡可以稱得上是一間非常幽靜雅緻的古舍。素白的窗櫺旁,一盆清俏的蘭花正在盛開。梨花木臥榻旁,懸掛著兩盞八角琉璃燈,將整個房間映得朦朧古意。一側,還有座巨大的紅木屏風,勾勒著江河日月與星辰。

  周小篆有點被眼前所見震住了,一時沒吭聲。

  白錦曦示意他先把小姐帶出去,自己則望向屏風之後。

  那裡還坐著個男人。

  屏風遮住了他的大半身形,白錦曦僅能透過四周的樓空格,看到他穿著純黑色的襯衫。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放在膝蓋上,雙腿輕輕交疊。煙草和咖啡的氣味,就從他的方向飄來。

  這時,那小姐卻側身避過周小篆的手,有點焦急地開口了:「警察同志,我們只是在喝茶聊天,沒做別的!」

  白錦曦和周小篆都看了她一眼。

  不用白錦曦交代,周小篆已沉下臉低喝一句:「警察辦案別廢話!出去!」

  誰知那小姐竟然不買賬,一扭頭,看向白錦曦:「你們有辦案權,我們也有隱私權。我們沒做違法的事,你們……你們就不能打擾。」

  白錦曦看著她,笑了。

  嘿,這小姐,有點意思。

  思思顯然對屏風後的男人極為維護,又說:「我們真的沒做什麼,你們……」

  周小篆也有點頭疼了——當警察這麼久,還第一次遇到小姐要求警察不要打擾嫖客的。

  白錦曦卻笑了笑,衝思思點點頭,然後果斷看向周小篆,聲音又冷又脆:「帶出去!再囉嗦就上拷。」

  思思萬萬沒想到這看似溫柔漂亮的女警,做事如此簡單粗暴,瞬間瞪圓了眼。但也不敢再說什麼,擔憂地往屏風後望了一眼,就被周小篆拉了出去。

  很快,周小篆又回到屋裡,帶上了門。

  兩人一起看著屏風後的男人。

  白錦曦:「出來。到警局去錄一份口供,有沒有違法,不會冤枉你。」

  周小篆怪異地看了她一眼。以她平時橫著走的性子,這種時候早衝到屏風後,把人揪出來。今天居然耐著性子,還跟人說明解釋?

  其實白錦曦早已有判斷——從思思的表情反應來看,他們很可能真的沒做違法亂紀的事。但一個男人,在這種藏污納垢之地窩著,能是什麼好東西?他們在做什麼?難道真像剛才思思說的,蓋著棉被純聊天啊?

  於是白錦曦的好奇心,也被充分激發出來。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身上肯定有事。

  所以她才賠上耐心,試探一番。

  短暫的沉默後,男人開口了。

  然而白錦曦萬萬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語氣回答她。

  低沉醇厚的嗓音,帶著明顯的冷漠、不悅,以及一絲高高在上的清傲:

  「你們是那個分局的?」

  白錦曦一愣。

  身後的周小篆心直嘴快,已經中氣十足地答道:「我們來自官湖派出所!」

  白錦曦:「……」

  她真想用目光殺死他啊。現在情況不明,那麼實誠做什麼!

  周小篆也反應過來——他幹嘛向一個疑似嫖客的人自報家門?而且條件反射得就跟在向領導匯報似的。他伸手撓了撓頭,在白錦曦兇巴巴的目光中,乖覺地不吭聲了。

  白錦曦的耐性也快耗盡了,正想拔腿走過去,腰間的對講機卻突然響了。

  「咳咳……小白?」

  白錦曦:「所長?」

  所長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嚴厲:「你和小篆,立刻從那個房間出來。人不能動。不許問。」

  白錦曦和周小篆同時愣住了,又同時抬頭望向屏風。

  人不能動?不許問?

  兩人扭頭齊齊往外走。

  只是走出房間的一剎那,白錦曦忍不住回頭。卻發覺屏風下的雙腿直立著——男人已經站了起來。

  迷離的燈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將男人長長的影子映在屏風上。在滿屋古香古色景物的映襯中,那身影無端端透出幾分寂靜孤絕的味道。

  ——

  這晚驅車撤退時,周小篆問:「老大,今天那個到底是什麼人?」

  白錦曦答:「這還用問?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臥底,要麼就是連所長都不能得罪的人。」

  周小篆恍然大悟,又說:「那我們要不要去問問所長?」

  「不問!」白錦曦答得乾脆,「所長那麼神神秘秘,肯定問不出來。他想說自然會說。」

  周小篆「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說:「我感覺那人是有點像黑社會。就是不知道是真的黑社會,還是臥底。」

  白錦曦沒出聲。

  黑道的人?臥底?

  那氣場,還真的有點像。平靜中難掩張狂,疏離中透著挑釁。

  反正不像是個好人。

  ——

  夜總會絕大部分的人都被押回了派出所,門口也貼了封條,引來無數路人圍觀,一片慘淡狼藉。

  思思是唯一一個安全留下的小姐。她當然知道自己幸運至極,全是沾房間裡那個男人的光。

  等警察都走了,她才偷偷溜回那房間。男人還在喝咖啡,坐在空曠的陽台上,望著城市的燈紅酒綠。他的表情在夜色裡有些模糊,手臂垂在椅子側面。指間夾著根蘇煙,旁邊的煙灰缸裡已是滿滿一堆煙頭。

  思思下意識不敢靠他太近,拉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關切地問:「那兩個警察沒有為難你吧?」

  男人微微一笑:「沒有。」

  思思鬆了口氣:「今天來的那個女的,挺出名的,是警花呢,聽說破案很厲害。我還怕她會揪著你不放。」

  男人深吸了口煙,沒答。

  思思想了想,又說:「不過她還真是漂亮。這麼漂亮的女警察,真厲害。」

  男人撣了撣煙灰,漫不經心地答:「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女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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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8-10 09:28 PM 編輯

第二章 上下其手

      清晨六點,白錦曦睜開眼。

  眼前是灰白老舊的天花板,牆角的電風扇嘩嘩地吹著。幾樣簡單但是色調溫馨的半舊家具,沐浴在晨光中。窗台上放著盆小小的觀音蓮,碧綠如翡翠,靜靜綻放。

  白錦曦伸手摁了摁額頭,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坐了起來。

  她煙癮大,但又一直擔心哪天牙齒和手指被染黃不好看。照例糾結了一會兒,才從桌上煙盒抽出一根,坐在床邊吞雲吐霧一番。

  又是新的一天。

  白錦曦獨居在老城區,樓下全是熱氣騰騰的早點鋪子。她買了碗粉,站在街邊就開吃。鄰居老頭老太太路過,全都笑呵呵地打招呼,還有人塞給她兩個肉包子。

  這時手機響了,周小篆充滿怨氣的聲音傳來:「老大!你到哪兒了?可別又忘了今天的任務!」

  白錦曦一個激靈,語氣卻很淡定:「沒忘啊,你到哪兒了?」

  「我已經到官湖二小門口了。」

  白錦曦伸手攔了輛出租:「我馬上到。」

  坐在車上,她還是沒想起,今天到底是個什麼任務。

  自從四年前,她從警校畢業後出了一次事故,記憶力就出了點小問題。經常丟三落四,有時候還會忘掉所裡頭天佈置好的任務。

  好在她忘的基本是些小事。重要案件,她卻像是有一種本能,將任何細節都銘記於心。加之有周小篆從旁提醒協助,迄今為止,還沒耽誤過正事。

  到了小學門口,看到警服筆挺,頭髮還明顯打了啫喱、梳了大翻的周小篆,白錦曦終於想起今天是來幹什麼的了。

  ——

  學校小禮堂。

  「祖國的花朵們」顯然對來做治安培訓的兩位警察很感興趣,圍著嘰嘰喳喳問個不停。幾位老師則微笑站在外圍,氣氛熱烈而活潑。

  一個小男孩問周小篆:「警察叔叔,你開槍殺死過壞人嗎?」

  這問題略暴力,所有孩子都好奇地等待著。

  周小篆先摸了一下他的頭,糾正:「叫哥哥。」

  「哥哥……」

  周小篆這才抬頭環顧一周,特別有氣勢地答道:「當然,我抓到過很多壞人。」

  掌聲響起,周小篆收穫無數孩子崇拜的目光,沾沾自喜。一旁的白錦曦譏誚地勾了勾嘴角,那意思是:真會避重就輕啊,你根本就沒在實戰裡開過槍吧。

  周小篆也十分鎮定地瞥她一眼,那意思是說:烏鴉別笑豬鼻子黑,你的槍不也蒙了一層灰?

  江城近年無大案。兩人雖破獲過幾起強姦案和殺人案,但罪犯基本都蹩腳得不行,現場留下各種線索和證據。哪裡用得上槍,直接埋伏抓人就行了。周小篆甚至很有預感,他會跟局裡其他幾個老刑警一樣,臨到老也許都沒開過一槍。

  這時又有個小女孩問白錦曦:「姐姐,是不是當了警察,就會像你這麼漂亮?」

  所有人都看著白錦曦。

  她愣了一下,笑了。蹲下與小女孩平視,一臉認真嚴肅地答:「是的,今天的小朋友們都特別漂亮,穿上警服一定比我好看。」

  下午,兩人駕車從小學離開。周小篆邊開車邊感嘆:「老大,我剛才真怕你說實話——今天的小朋友都長得不好看。」

  白錦曦靜默片刻,笑了:「怎麼可能?孩子的心是世界上最單純最乾淨的,我怎麼忍心讓他們有一丁點難過?」

  周小篆聞言微怔。

  有時候,他覺得老大這人挺複雜的。平時看著又酷又拽,毛病一堆,臭美又自我。但某些時候,她總是蹦出一兩句柔軟到你骨子裡的話語。

  柔軟中透著滄桑,令你也不由得心生唏噓。

  白錦曦安靜待了一會兒,煙癮卻又犯了。

  然後突然就想起昨天聞到的蘇煙。

  那氣味清冽又濃郁,混雜著咖啡的香味,令人印象深刻。

  她眼珠一轉,轉頭看著周小篆:「去素色夜總會。」

  周小篆一愣,隨即露出為難神色:「真要去?」那可是局長不許他們招惹的人。

  「去!」

  他就不多說了。

  白錦曦為什麼非要一探究竟呢?本性使然。她的地盤,來了這麼個敵友難辨的人物,即使明面上相安無事;暗地裡,她也得把他摸清楚。

  ——

  暮色裡,昔日金碧輝煌的夜總會,此刻黑燈瞎火,一片灰暗寂靜。白錦曦昨天拿的鑰匙還在,兩人輕而易舉溜了進去。

  一樓大廳滿地狼藉,二樓雅間也是空蕩安靜,一個人也沒有。白錦曦讓周小篆在樓梯口盯梢,自己孤身去探。

  緩緩推開那間包廂的門,眼前所見與昨天並無二致。肅穆的屏風,清幽的蘭花,一切古香古色,靜謐如夢。

  天色已經全暗,將整個房間籠罩得模模糊糊。她躡手躡腳走進去,帶上了門。

  房間裡沒人。她憑多年的刑偵本能,就能確定這一點。所以她放鬆了不少,打開手電,開始在房間裡翻找查看。

  紅木臥榻上搭著件男外套,白錦曦輕手輕腳拿起,挨個口袋翻了一遍,結果一無所獲,又原樣把衣服搭回去;茶几上還有半盒沒抽完的香煙,白錦曦拿起聞了聞,別說,還真好聞,是頂級貨。可惜對刑警來說太貴,她從來捨不得買。

  戀戀不捨地將香煙放回遠處,她又看到煙灰缸裡滿滿的煙頭,眼睛一亮,用戴著手套的纖長手指拈出一顆,放入證物袋中封好。有了DNA,還怕查不出他的底細……

  白錦曦動作一頓。

  因為她突然感覺到後背一陣寒意侵襲。

  或許是房間裡某種氣息的細微改變,或許是某個幾乎輕不可聞的聲響,又或許是直覺使然,她心中產生一個很強烈的念頭——

  背後有人。

  那人悄無聲息地站在某處,或許在她踏入房間時,他就蟄伏著,一直不動聲色地望著她。

  白錦曦只覺得身上每根汗毛彷彿都豎起來了。毫無疑問遇到棘手的人物了,反偵察能力居然比她還要強……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感覺到某種氣息驟然從背後逼近,伴隨著極輕極快的腳步聲,以及……

  一陣拳風!

  他察覺到她的停頓,先發制人了!

  轉身已經來不及,白錦曦果斷將手上的東西一扔,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臂,想來個狠狠的過肩摔。

  「哼……」黑暗裡,聽到男人低低嗤笑一聲。白錦曦心中叫糟!下一秒,就感覺到一股大力朝雙臂襲來,竟被他順勢反扭住胳膊。

  白錦曦瞬間站立不穩,倒向了面前的臥榻。她果斷抬腳踢向男人的膝蓋。男人大概沒想到她在身體失衡的情況下,還能完成這樣小角度高難度的攻擊動作,吃痛地悶哼一聲,身子也一歪。

  白錦曦心中一喜。

  然後……

  她就感覺到一具溫熱的男性軀體,結結實實朝自己傾倒過來!

  夜色靜謐,房間裡越發昏暗。窗外夏蟬的鳴叫,一聲聲清脆傳來。

  白錦曦仰面躺在臥榻上,雖然兩人是一起摔倒,但她半點上風都沒有占到——雙手都被男人扣住,身體也被他壓制,一時間動彈不得。

  白錦曦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夏天衣物單薄,她穿的還是短袖,能清晰感覺到男人手臂上柔韌的肌肉,與她的手臂摩擦著。他的十指修長而有力,帶著微微的涼意,緊扣住她的手。而他的腰身與她緊貼著,大腿也壓住了她的腿。她感覺到了他的重量和力量,也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以及某種夾雜著煙草味的、屬於男人的氣息。

  而他的臉就在相隔不到一尺的上方。那是一張英俊而模糊的臉,她只能看到大致輪廓。然而他的眼睛漆黑而銳利,隱隱藏著一絲戾氣,居高臨下逼視著她。男人溫熱的呼吸,就這麼肆無忌憚地噴在她臉上。

  白錦曦的臉陡然紅了,暴喝:「放開我!」

  男人根本不理會她,右手一晃,已經多了把雪亮的小刀。

  白錦曦心頭一寒。下一秒,那刀鋒已經抵在她的脖子上。與刀刃同樣鋒利的,是他的眼神,幽黑、迫人,彷彿也浸了一層霜雪。

  「為什麼查我?」他緩緩問。

  白錦曦的脖子已感覺到輕微的刺痛,暗暗咽了嚥口水,嗓音清脆地答:「好奇而已,也是職責所在。這一片是我的轄區,你神神秘秘的,不弄清楚我怎麼放心? 」

  男人在短暫的靜默之後,嘴角微勾。

  「無法令我信服。」他淡淡地說。

  ——

  五分鐘後。

  這絕對是白錦曦的刑警生涯中,最恥辱的時刻。

  她竟然被他用尼龍繩綁在了一張椅子上。

  而他在相隔一米遠的沙發坐下,動作沉穩又平靜。

  白錦曦忍了忍,壓下心頭火氣,腦子裡也快速盤算著:這頂級包房的隔音效果明顯太好,他們在裡面鬥得天翻地覆,外頭的周小篆卻一點沒聽到;周小篆也是個軸的,看她這麼久不出來,也不知道來望一眼……

  她抬頭,再次看著對面的男人。

  黯淡的光線裡,這次她看清了,他穿著簡單的襯衫和長褲。襯衫依舊是暗色的,身軀高挑頎長。而他的輪廓依舊模糊,但脖子直而修長。

  一看就是心狠手辣的主,絕不會對她憐香惜玉。

  這時,他偏頭點了根煙,吸了兩口就夾在指間,手垂在沙發側面,那姿態慵懶又冷酷。

  「肯說了嗎?」他問。

  「我說的是實話。」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那就這麼待著吧。」他緩緩起身,走入了一側的洗手間。

  白錦曦看著他關上門,深吸了一口氣。

  男人很快就從洗手間出來了。

  望向房間裡的第一眼,他就怔住了。然後伸手打開了燈。

  室內瞬間透徹明亮。

  正中一張空蕩蕩的椅子,尼龍繩胡亂扔在地上,人已經跑掉了,大門洞開著。

  男人靜默片刻,忽的笑了。

  ——

  周小篆是跟在白錦曦身後,一路衝出夜總會的。看到她滿臉通紅、淚流滿面,周小篆徹底驚呆了。

  而白錦曦吃了大虧,又怎麼肯跟旁人講,丟面子?於是她一路沉默,腳步敏捷,只有眼淚依舊默默地流著。直至回到後巷警車旁,才實在忍耐不住 ​​,將一直垂落身側的右臂送到周小篆面前,嗚咽著吸了吸鼻子:「幫我把胳膊裝回去……疼死了嗚嗚!」

  周小篆大吃一驚:「怎麼弄成這樣?」原來是疼哭的啊!

  他扶住她的手臂:「忍著點啊。」

  「哢嚓」一聲脆響,白錦曦一聲慘叫。

  周小篆心疼地將她送進副駕:「到底怎麼回事?」

  白錦曦:「……不小心撞的。那人沒留下任何線索,什麼也沒查到。」

  「哦。」周小篆雖然難以置信,但想想也是,老大身手這麼好,怎麼可能吃虧。自己大大咧咧撞傷的可能性的確更大。

  白錦曦抱著胳膊望著窗外,卻是越想越憋屈:要知道她剛才卸胳膊的時候,比現在裝回去還要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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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09:43 PM

第三章 法醫司白

      白錦曦坐在桌前,神色嚴肅地沉思。

  正是上班的點兒,有刑警走進屋,順手就把她腦袋一拍:「小白,想啥呢?又記不住早上吃沒吃啦?」

  話音剛落,眾人哄笑成一團。白錦曦瞪那人一眼:「去你的!」

  上班鈴響,各歸各位。

  最近大事沒有,雜事不斷:戶籍管理、治安糾紛、偷竊案,還有年輕女孩報案被人跟蹤滋擾……相比之下,幾個刑警閒得無事,顯得十分輕鬆。

  周小篆椅子一滑,就到了白錦曦跟前。

  「老大,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白錦曦往桌上一趴,兩顆腦袋湊到一起。

  「你去找那個思思,探探。」她小聲說。

  周小篆反應了幾秒鐘,才想起「思思」就是那個小姐。他為難地說:「老大,你怎麼還跟那男的過不去啊?」

  白錦曦沒出聲。

  他卻忽然像是想起什麼,臉色微變,仔細打量她:「你不會是對那男的有興趣吧?」

  白錦曦一愣,他已開始嘀咕:「難道真的是男人不壞女人不壞?活脫脫的驚鴻一瞥爛桃花啊這是……」

  白錦曦抓起桌上的一本書就砸在他頭上:「閉嘴!別扯這些有的沒的,快去查!」

  周小篆卻繼續哼哼唧唧:「我是提醒你!太關注別的男人,可別讓徐法醫知道。你忘了上次你被那個搶劫嫌疑犯摟了一下,徐法醫當場就變了臉。之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個星期都沒搭理你。忘了?」

  白錦曦正彎腰撿書呢,聞言動作一頓,抬頭白他一眼:「胡說什麼呢?我跟徐法醫是純潔的友誼關係,他當時是擔心我受傷。」

  周小篆卻不以為然,撇撇嘴,一臉狹促的走了。

  ——

  官湖派出所坐落在江城的西郊,其實就是幢灰白色的小樓,門前有個大院子,栽種著茂密的香樟樹,涼快又靜謐。

  臨近中午,大夥兒張羅著去吃飯。白錦曦剛要起身,就見辦公室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刑警們全都笑著朝來人打招呼,有幾個還不忘朝白錦曦擠眉弄眼。

  「徐法醫,來了啊。」

  「徐法醫,又給小白送飯啊。」

  「小白就不跟我們吃了,徐法醫,回見啊!」

  說曹操曹操就到。小篆早上還念叨的法醫徐司白,此刻就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黑西褲,單手插在褲兜里,提著幾個保溫飯盒,斯文又俊朗地站在門口,微笑跟眾人寒暄。待人都走完了,才轉頭看一眼白錦曦,徑直朝她走過來。

  白錦曦單手托著下巴,看著他走近。

  「你不用老給我帶飯。多麻煩。」

  話雖這麼說,眼睛卻瞟向他手裡的飯盒,鼻翼也微微翕動,忍不住去嗅到底是什麼的香味。

  徐司白像是猜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也不吭聲,眼觀鼻鼻觀心,慢條斯理把飯盒一個個拿出來、打開,然後抽出兩雙黑色竹筷,遞了一雙給她,最後在她對面坐下。

  「外面的飯菜不乾淨。」他的嗓音溫潤而平和,「不如我做的。」

  「謝了!」她忍不住笑了,端起飯盒,開始大快朵頤。

  徐司白吃飯跟工作時一樣,安靜、專注,挽起襯衫袖子,舉止氣質清雅沉穩。白錦曦也只有跟他吃飯時,才安靜得像一位淑女——沒辦法,他不講話,也不喜歡別人太吵。

  很快兩人就吃完了。

  他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又慢慢喝了口水,然後將飯盒一個個收拾好,整齊放回袋子裡——全程照舊不喜旁人插手。

  最後他拎著一疊飯盒站起來,依舊是單手插在褲兜里,清雋高大的樣子,溫和望著她:「走吧,帶你去看屍體。」

  「怎麼說?」

  他的臉上這才露出淡淡的笑意,眼眸彷彿也多了幾分清澈光澤:「今早剛到的一具,生前死後被施加了五種不同傷害。你應該沒見過。」

  白錦曦眨了眨眼,也笑了:「好!」

  ——

  白錦曦跟徐司白的交情,要追溯到三年前,他從外地調任本市。因為一宗兇殺案,兩人就此認識。在他之前,白錦曦還沒遇到過技藝如此精湛、知識如此淵博的法醫。

  刑警雖不用管法醫鑑定,但掌握的相關知識越多,對破案越有好處。白錦曦發現了他這個「大寶庫」,自然就帶著周小篆,往他那裡跑得很勤。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而徐司白生性寡淡,也有幾分淡泊名利的味道。整日就在屍檢所、警局和宿舍間三點一線,枯燥而專注地生活著。所以他雖然年輕、英俊、又有才幹,甚至已經在江城警界慢慢有了一定聲譽,卻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女孩子追求他。

  白錦曦成了他唯一的緋聞女友。

  但在白錦曦看來,兩人不過是因為意氣相投彼此欣賞,走得比較近。而他雖然外表清冷,對朋友其實是純善而真誠的,所以對她比尋常人也多了幾分關心。

  至於男女朋友?沒影兒的事。

  ——

  白色雪佛蘭平穩行駛在陽光燦爛的街道上,徐司白坐得筆直,雙手扶著方向盤,連開車都如此認真。

  「看我幹什麼?」他突然開口,眼睛還看著前方。

  白錦曦笑笑:「老徐,我剛才想,將來要是咱倆都沒人要,乾脆湊合過得了。你可以繼續愛你的屍體,我也可以繼續愛我的暴力犯罪,互相理解,不被人打擾。」

  徐司白微微一怔,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轉過臉去,繼續望著前方。

  「這種事我不會湊合。」他說,「如果我認定了,就是一輩子,全心全意對她好。你也不應該有湊合的念頭。」

  白錦曦無所謂地笑笑,轉頭望著窗外。

  ——

  屍檢所在一幢青磚白瓦的老房子裡,距離官湖派出所不遠。正值午後,走廊裡一片寂靜,偶爾有人聲和腳步聲傳來,也是輕微的。即使大夏天,整幢房子依然透出種陰涼肅靜的感覺。

  徐司白帶著白錦曦一路穿行,很快就到了更加冰冷安靜的停屍房。

  這裡一片素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白色的燈光,白色的金屬棺。

  唯獨床上的屍體,色彩斑斕。

  徐司白的助手小姚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笑呵呵為白錦曦遞上白大褂和手套:「錦曦姐,有什麼需要招呼我。」

  「謝了。」白錦曦笑著接過,換好衣物。一轉身,就見徐司白已經背著雙手,站在屍體旁等她。白色大口罩外,只露出湛黑的雙眼。

  眾所周知,徐司白平時解剖鑑定屍體的速度是極快的,又快又細緻又準確,所以還有個「江城第一快手」的稱號。不過今天帶著白錦曦,他卻是一處一處傷口,一個一個器官,仔細辨認、鑑定,再解剖。

  偌大的停屍房裡寂靜而寒冷,時間彷彿流逝得格外慢,只有兩人偶爾的討論交談聲,打破沉寂。

  「這是哪種凶器造成的?」白錦曦指著屍體右側大腿的傷痕問。

  徐司白就站在她身側,正將之前的分析結論記錄到報告裡。他神色淡淡掃一眼那傷痕,反問:「看不出嗎?」

  白錦曦搖搖頭。

  他放下本子和筆,彎腰俯近,仔細觀察那傷口。

  「這種傷口邊緣呈放射狀,有皮革狀硬化現象……」他低喃道,「這是刺傷……」

  「哦,這樣啊。」白錦曦剛要直起身子,一轉頭,卻發覺徐司白的臉就在離她很近的位置。烏黑的眼眸,柔軟的短髮,襯得膚色越發白皙。額頭有極細的汗珠,沿著側臉緩緩滑入脖子裡。

  白錦曦愣了一下。

  不僅是臉,為了近距離觀察傷口,他的整個身軀都俯低下來,緊挨著她。她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微微的熱氣,淡淡的香皂味,還有法醫身上特有的那點福爾馬林的味道和血腥味。

  這時,徐司白似乎也注意到她的沉默和走神。他轉過頭,近在咫尺地盯著她,那筆直的鼻尖都快擦到她的臉了。不過,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具屍體沒什麼差別,平靜又冷靜。他自然而然地直起身子,問:「怎麼了?」

  「沒什麼。」

  事實上,也許是因為跟男人沒有過親密的肢體接觸。剛剛跟徐司白意外靠近的那一剎那,她竟然條件反射似地想起昨晚,被那個男人全方位壓制在身下,幾乎寸寸肌膚骨骼相貼那一幕,以及煙草、咖啡、男人的呼吸混雜在一起的氣味……

  她立馬收斂心神,將那倒霉催的一幕從腦海中揮去。

  徐司白瞥她一眼,移步下一處傷口。

  然而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跳躍得歡脫的名字,正是周小篆。

  白錦曦立刻站直了,衝徐司白笑笑:「我接個電話。」摘下手套,快速走入一旁的玻璃小隔間。

  「喂,老大!」

  白錦曦看一眼不遠處的徐司白,他正抱著雙臂,耐心地等待著她。

  「怎麼樣了?」她壓低聲音問。

  「沒。」周小篆嘆了口氣說,「那思思可不是好對付的,嘴可緊了。我在她那兒晃了一整天,啥也沒問出來。不過……」

  「不過什麼? 」

  「不過思思說,那個男的,有話帶給你。」

  白錦曦整個人都警惕起來:「什麼話?」

  「挺奇怪的話……」周小篆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說,「他說:'如果還有人多管閒事,卸掉的胳膊就別想再裝回去。'」

  「……」

  白錦曦終於忍不住爆了句粗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09:51 PM

第四章 第一個夢

      周小篆是在一條小巷裡,找到思思的。

  老城區的巷道曲曲折折,一間不起眼的小門臉,堆滿雜貨和零食。思思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素顏朝天,坐在櫃檯後招呼生意。不仔細看,還真認不出是夜晚那個妖嬈的女人。

  這讓周小篆挺意外的。

  夜總會小姐幹副業的不少,但大多是售樓小姐啊、車模啊,或者有的乾脆還是大學生。開個小賣部,安安分分掙點微薄收入的,還真沒見過。

  更讓他意外的,是思思看著年紀不大,居然還有個兒子。兩三歲的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一直抱著她的大腿喊媽媽。而她每次抱起男孩,表情柔和得都要化出水來:「豆豆乖!豆豆要不要吃果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秘密。思思也不例外。

  「美女,拿包煙。」一名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工人站在門口吆喝。

  「哎!」思思放下兒子,彎腰從櫃檯裡拿出包白沙,一抬頭,卻瞥見了不遠處的周小篆。

  周小篆立刻沖她笑笑。

  思思扯了扯嘴角。

  ——

  思思把孩子哄睡著了,轉身叉腰,忍耐地看著周小篆:「警察同志,要我說幾遍你才信——那天我們真的就是喝茶聊天,沒做違法的事!」

  周小篆當然不信,但又不好再逼問。而且現在看到孩子,他也有點不忍心為難她。於是眼珠一轉,採取白錦曦時常教導他的迂迴戰術。

  「那個……思思,你這小賣部還不錯啊,又要帶孩子,一個人看得過來嗎?」他跟她拉起了家常。

  思思一邊整理貨架,一邊很敷衍地答:「還好。」

  「以後我也多介紹些人過來光顧。」周小篆誠心誠意地說。

  思思動作一頓,扭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整理貨架。

  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形容的大概就是他倆。之後幾乎都是周小篆自說自話,思思愛理不理。關於那個男人的問題,更是一問三不知。

  最後臨出門時,思思卻叫住了他,說:「今天早上,'他'給我打過電話,說如果警察來找我,就帶句話給你們那位警花刑警。但這跟我沒關係啊,我只是傳話。」

  ……

  周小篆將「他」的話原封不動轉達給白錦曦時,她簡直氣得肺都要炸了。捏緊手機站在停屍房的小隔間裡,半天沒吭聲。

  那頭,周小篆還在裝模作樣地試探:「老大啊,昨晚是發生了什麼嗎?什麼卸胳膊啊?你怎麼都沒跟我說啊?」

  「回頭再說!」她直接掛了電話。

  一轉身,就撞上徐司白兩道清冽如水的目光,探究地望著她。

  白錦曦面不改色將手機收回褲兜:「局裡有事,我先走了。」

  徐司白點了點頭。

  白錦曦其實就是被人惹毛了,所以難以再專心研究屍體。她噔噔噔就下了樓,跳上輛公交車走了。

  此時正是夕陽斜沉時分,一點點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漏進冰冷的屋裡。徐司白並沒有因為白錦曦的中途退場而受影響,一個人繼續完成剩下的解剖工作。

  一旁的助手小姚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了:「徐老師,你都不去送送錦曦姐啊?」

  徐司白手裡的解剖刀一頓,然後繼續深入,淡淡答:「她不需要人送。」

  小姚:「但是……老師,你可能整天搞研究沒注意哈,公安機關吧,男女比例非常失衡。尤其那些刑警,個個都跟狼似的,難得她跟你關係這麼好……」

  徐司白轉頭瞥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小姚:「……你怎麼還沒成為她的男朋友啊?」

  徐司白微微一怔,笑了。他的嗓音也如落日的餘暉般平靜溫和:「我跟她,現在這樣,就很好。」

  「可是!」小姚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如果喜歡她,就應該鼓起勇氣追啊!」

  徐司白卻依舊只是一笑,低頭繼續鑽研面前的屍體去了。

  ——

  夜幕徐徐降臨。

  這個夜晚,江城的降溫了。空氣中有了陣陣涼意,令人心曠神怡。

  可白錦曦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如果有人繼續多管閒事,卸掉的胳膊別想再裝回去。

  她幾乎可以想像出,那個黑暗中的男人,是用怎樣冷酷的神態,說出這句話。

  她決定明天就去找所長問個清楚。這人都欺負到她頭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暗暗發了一會兒狠,她盯著灰白老舊的天花板,迷迷糊糊間,忽然又想起四年前在醫院甦醒的那一天。陌生的醫生、陌生的護士,遺憾地對她說:「白錦曦,你的父母在這次大火裡全部身亡。因為長時間缺氧,你的大腦也受到傷害。記憶可能永遠也不能恢復。」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塊荒蕪的地方。而她在二十一歲那年,變成一片荒蕪。然後重新開始耕耘栽種。媽媽長什麼樣,爸爸長什麼樣,她不知道,也不記得。當人生飛來橫禍,毀掉你所擁有的一切,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那種茫然空曠的滋味。

  她閉上眼,陷入睡眠。

  從來都是一夜無夢。

  ——

  水聲。

  轟鳴如雷雨般的水聲,從叢林深處傳來。

  她撥開荊棘和草叢,一步、一步、又一步,離那聲音的來源越來越近。

  那是一座瀑布,奇高無比的瀑布。白色的水帶,像一條河流般,奔騰而下。

  瀑布下坐著一個人。

  「你是誰?」她好奇地問。

  男人上身穿著件暗藍色T卹,黑色長褲。雙手搭在膝蓋上。

  瀑布奔流而下,而他一動不動。

  「你是誰?」白錦曦又問了一遍。

  他緩緩轉頭,望著她。

  白錦曦呆呆地望著他。

  那是一雙漆黑的、漆黑的,彷彿望不見底的眼睛。

  慢慢的,那眼中滲出了淚水。

  白錦曦呆呆地望著他。一種難以名狀的悲痛,突然就揪住了她的胸口。

  像是不受控制般,她哽咽著,淚流滿面。

  這時,男人忽然慢慢抬頭,看向她身後。

  她也轉頭,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另一個男人。穿著白色連帽衫、白色長褲的男人,正手持一把斧頭,狠狠地、一下又一下砸向地上的一個人,
那人瞬間腦漿迸裂,成了一團血泥。

  而後,兇手又轉而砸向地上另一個人。

  「你幹什麼!住手!」白錦曦大吼。

  兇手動作停住,緩緩起身,轉頭看著她。

  滿身血污,眼神如鷹。

  下一秒,他已經到了她面前,居高臨下望著她,高高舉起了斧頭。白錦曦拼命掙扎,結果四肢都被他抓住,完全動彈不了。

  男人陰冷的面容彷彿死神降臨,手上是浸滿鮮血的黑色利斧。他嘴角微彎,露出譏諷的笑,突然低頭,重重朝她吻下來。唇舌熱烈糾纏,只吻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

  白錦曦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依然是灰白的天花板,窗外已經露出魚肚白。空曠的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死屍般的靜靜躺著,滿臉淚水、汗流浹背。而一旁床頭櫃上,手機屏幕一片雪亮,鈴聲狂響不停。

  臥槽!這是個什麼鬼夢!

  白錦曦一下子坐起來,伸手擦乾淚水,抓起手機:「喂?」

  周小篆急促而凝重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來:「老大!道里巷10棟昨晚發生了一起強姦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10:07 PM

第五章 刑警韓沉

      這是星期日的清晨,巷子裡還有淡淡的薄霧。幾名片警站在事發民居樓下,周遭一片肅靜。

  周小篆將警車停在巷口,白錦曦面無表情掏出工作證別在胸口,剛要下車,他卻飛快看她一眼:「老大,哭過了?」

  白錦曦抬頭看著後視鏡中的自己,眼睛腫得像核桃。

  「唔……」她一臉晦氣地推開車門,「夢到我被一個殺人魔……」聲音一頓:「打了。」

  周小篆「嘿」了一聲,快步跟上她,嘴裡還不忘嘮叨:「誰讓你整天看那些血腥的電影啊連續劇啊?那怎麼樣,你打贏了沒?胳膊沒被卸吧?」

  白錦曦抬起一腳就踢在他身上:「滾蛋!」

  ——

  這是一幢年久失修的老樓房,大多出租給周圍上班的年輕人。案發地點,是二樓的一套普通民居。

  踏過陰暗的、貼滿小廣告的樓道,白錦曦在門口站定。門口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幾名刑警戴著手套腳套,在裡頭勘探。

  白錦曦挑開警戒線走進去,周小篆緊隨其後,還小聲嘀咕:「昨天那思思,就住這附近。」白錦曦的方向感一向差,聽他這麼說,腦子裡也沒概念,於是含糊「哦」了一聲。

  「小白。」「小白。」刑警們都跟她打招呼。

  白錦曦點點頭,問:「有什麼發現?」問這話時,她的目光落在滿地狼藉的家具和物品上:客廳的窗戶是關著的,顯得光線陰暗;衣帽架被推倒、衣物散落一地;一個鮮紅綠葉纏枝大花瓶,破碎在地上;布藝沙發全部被劃破,茶几上扔了把剪刀;甚至電視機都被砸破,滿地液晶碎片,中間多了個大窟窿… …

  「受害者叫馬小菲,25歲,在距離這裡不到一公里的大周百貨上班,是個銷售員。平時跟同事朋友關係很融洽,沒有男朋友。」一名刑警答道,「據馬小菲所說,最近跟人沒有矛盾,也沒有仇人,應該是陌生人作案。案發時間是晚上11點左右,她下班回到家裡。罪犯尾隨她進屋,用這個將她制服。」他將兩個小證物袋遞過來,一個里面是幾根白色尼龍束帶,另一個是塊黃色膠帶。

  都是常見的、易購買的東西,用來捆綁四肢和封住嘴巴,一般人還掙脫不了。

  「受害者看到兇手的樣貌了嗎?」周小篆問。

  那刑警搖搖頭:「沒有。罪犯帶了個黑色面罩。」他往臥室一指:「馬小菲現在就在裡面。」

  白錦曦和周小篆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透過虛掩的房門,可以看到個年輕女人,身上披著件警服,單手摀住臉,坐在臥室的床沿上啜泣。面前還蹲著個女民警,正柔聲安慰她。馬小菲長髮凌亂,依稀可見清秀俏白的側臉。

  白錦曦示意周小篆留在客廳,自己走向臥室。

  客廳和臥室間還有一小段走廊,廊道上的窗戶也是關著的。一個刑警背對著她,蹲在地上,似乎正在檢查地上的痕跡。白錦曦原本目不斜視從他身邊經過,忽然又轉頭,看了他一眼。

  那刑警的背影有點眼熟,但她一時想不起在哪兒看到過了。

  他穿著件黑色夾克,身材格外的高。很多刑警把夾克穿得矮矮墩墩,只見壯實不見曲線。但他不是,皮質精良剪裁合體的外套,更顯寬肩窄腰、體態修長。一頭蓬鬆的黑色短髮,可以看到脖子和側臉的線條,白皙而修韌。

  他正伸手觸碰牆上被打砸出的一些痕跡,手上戴的是薄薄的黑色皮手套,白錦曦很少看到有刑警戴這種手套,透著種冷肅而利落的味道。

  白錦曦又看了他一眼,先走進了臥室裡。

  ——

  「關於他的樣子,你一點也沒看到?」白錦曦坐在馬小菲面前,輕聲問。

  馬小菲含淚搖搖頭:「他要我閉上眼睛。我不敢睜開。而且他戴著面罩。但是……看身材,不認識……」

  白錦曦點點頭:「沒事。沒看到樣子,我們也會抓到他。」

  馬小菲再次伸手摀住嘴,臉色發白,淚水不斷滾落。

  她再次想起了那恥辱和恐懼的一切。在被那個男人拖進臥室,扔在床上,綁住手腳後,她的噩夢就開始了。男人先是扣住她的雙手,從正面毫不留情地進入,令她陷入痛苦而迷惘的深淵。

  而後又命令她轉身趴著,從背後又來了一次,她抬起頭,看著不知何時洞開的窗外,漆黑的城市,冰冷的月光,不知何處傳來的隱隱古鐘長鳴,絕望如瀑布般將她吞噬。

      最後,她以為一切終於結束了。男人卻忽然命令她再次躺下來,然後他在床邊蹲下,開始長時間親吻她的雙腿之間。這令她更加難堪和煎熬。

  ……

  「對了……他戴著手套。」她回憶起這個細節。

  白錦曦點點頭,看著她身上遍布的淤青和紅紫傷痕:「這些都是他弄的?」

  馬小菲含淚點頭:「他一直在擰我、掐我。」

  「明白了。」白錦曦繼續低聲問,「他有開口講過話嗎?」

  「沒有。」馬小菲的聲音弱得像小動物,「他一直沒有說話……」

  ——

  白錦曦走出臥室時,神情有點呆,連門口的周小篆叫她,都沒聽見。

  周小篆立刻斂了聲,一臉嚴肅地在後面跟著。隊裡其他幾個刑警,也知道她破案的習慣和節奏,下意識全都停下手裡的動作,抬頭看著她。

  白錦曦一直走到客廳正中,才抬起頭環顧一周。剛要清清嗓子開口,結果一眼就看到剛才那人的背影。在這一群差不多高傲胖瘦、樣貌普通的男刑警裡,他格外醒目。

  他站在窗戶前,正用手指觸碰牆面上的半個模糊的、不成形的腳印。白錦曦不由自主又一次注意到他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修長、幹練又帥氣。

  白錦曦朝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問身旁一名年輕刑警,聲音不大不小:「這傢伙是誰?」

  那人繼續觀察牆上的划痕,沒有回頭。

  年輕刑警:「哦,是自己人,報案人的朋友。」

  這時另一名民警帶著個年輕女人走進來:「白警官,這是報案人思思,筆錄做完了,你還有什麼問題可以問她。」

  白錦曦和周小篆同時愣住了,看著門口走進來的女人。波浪長髮、俏麗面容、疲憊神色,不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思思?而思思也看到了他們,似乎不怎麼意外,勉強扯了扯嘴角,笑笑。

  白錦曦和周小篆霍然反應過來,同時轉頭,望向窗邊的男人。

  「思思是馬小菲的好朋友,也住在附近。」年輕刑警還在解釋,「出事後,馬小菲第一個打電話給她,她就跟這位……韓沉警探,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然後他話音未落,在場所有刑警、民警,全都抬頭看向窗邊的男人,表情不可謂不訝異。

  「韓……沉?」有人出聲,「不會是省刑警隊的那個韓沉吧?」

  白錦曦也瞪大了眼,緊盯他的背影。

  那韓沉背對著眾人,站了起來,轉身。

  「不好意思,就是那個韓沉。」

  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緩緩而出,十分動聽。

  語氣卻冷淡無比。

  太陽已經出來了,光線從窗戶投射進來,照亮一地狼藉,也將他的身形面容,映得清楚分明。

  眾人都微愣了一下,包括白錦曦。

  那竟然是一張非常年輕而俊美的臉。眉色烏黑而均勻,眼眸修長。挺拔筆直的鼻樑下,是微抿的薄唇。只是他生得身高腿長,黑色夾克里是暗色襯衣,又戴著黑色皮手套,整個人便有了種冷峻肅殺的氣場。

  不像個刑警,倒像個年輕帥氣的殺手。

  而他環顧一周,目光最後落在白錦曦身上。那雙眼,儘管深邃漂亮,睫毛濃密,漆黑的瞳仁里卻彷彿蘊藏著冰冷的光澤,像是沒有任何溫度,卻又銳利清透,直視人心。

  白錦曦也直勾勾地盯著他。

  韓沉。

  鼎鼎大名,如雷貫耳。

  破獲過無數大案要案懸案,整個K省有點資歷經驗的刑警,誰沒聽過他的名字?也只有剛剛那個菜鳥年輕刑警,懵懂無知。

  卻沒想到,他就是韓沉。

  K省第一神探,刑警韓沉。

  現場的氣氛明顯變得有點怪異了。

  刑警們面面相覷,似乎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驚訝有之,興奮有之,忐忑有之,疑惑亦有之。自己的一畝三分田裡,突然來了這麼尊大神,大家都有點不知所措。

  而那韓沉摘掉手套,塞進口袋裡:「你是現場負責人?」

  他是地道的北京腔,兒話音有點重,吐字圓潤,又帶著一點北京青年講話時玩世不恭的味道。

  「嗯。」白錦曦鼻子裡含糊應了一聲。而旁邊的周小篆,已是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古怪表情。

  「過來。」他走回窗邊。

  白錦曦跟了出去。

  包括周小篆在內的其他警察,看他倆走到一邊去了,就都開始繼續各忙各的。不過耳朵全都豎著——聽他們在說什麼。

  窗外是碧藍的天,太陽已經從雲層中露出了臉。

  白錦曦瞥一眼外頭逐漸變得喧囂的老城,轉頭看向他。

  首先注意到的,居然是他的眼睛。修長、深湛、睫毛細密而烏黑。其次卻是他擱在窗台上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在暗色襯衫的襯托下,有種利落而冷酷的味道。

  他也看著白錦曦。

  目光清冷。

  「我不說廢話。」他的嗓音低沉有力,「這個案子,有三點……」

  白錦曦忽的笑了。

  「你就想說這個?」她乾脆地打斷了他。

  韓沉抬起烏黑的長眉,定定地看著她。

  而其他所有刑警,都停下手裡動作看過來。結果一轉頭,就看到白錦曦雙手插褲兜里,站在韓沉面前。身段娉婷,下巴微抬,姿態倨傲。那雙美眸微微瞇著,要多拽有多拽的樣子。

  白錦曦一扭頭,看都不看韓沉,走回眾刑警中間,不緊不慢拍了拍手,又清了清嗓子:「好了。我來說一下案情,都聽一下。」

  所有人看了看她,又看看韓沉。

  白錦曦神色嚴肅:「我不說廢話。這個案子,我已經有了……」嘴角露出一絲笑:「三點結論。」

  這話一出,在場的刑警們都是一愣,然後齊刷刷地又看向韓沉。

  然後心情突然就有點燃了!

  白錦曦是誰?官湖派出所的第一草根神探!

  大夥兒都見識過她破案,所以現在才這麼服她。除了所長之外,一幫大老爺們兒默認她是頭兒。

  而韓沉雖然聲名赫赫,但終究今天是第一次見。對基層刑警們來說,他就是個「傳說」,一個不那麼真實的神話。

  如今白錦曦此舉,明顯是不把韓沉放在眼裡,意在挑釁這個神話。

  他們能不燃嗎?

  而白錦曦又看一眼韓沉。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那雙眼彷彿越發幽沉了,幽沉地盯著她。

  那麼烏黑深邃的一雙眼 ​​,看著居然有點滲人。

  白錦曦決定繼續無視他,神色傲慢地環顧一周,開口了:

  「三點結論:

  一、罪犯居住在案發現場周圍五公里範圍;

  二、他的上班時間比較靈活;

  三、他的職業是——工人、司機或者快遞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10:19 PM

第六章 最初之戰

      關於韓沉,其實還有種種傳聞。

  有人說,他是最好的刑警。

  出神入化的刑偵能力,心狠手辣的個性,鑄就了這位令犯罪分子聞風喪膽的神探。據說他曾經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只為抓捕一名頭號通緝犯,最後通緝犯被抓時,情緒已幾近崩潰;據說任何命案到了他手裡,沒有不破的。曾經有困擾地方警局數月的難案,他到犯罪現場走了一圈,就確定了嫌疑犯……有一位跟他合作過的老刑警說過:你不能不服韓沉。他的大腦簡直跟精密的電腦一樣,邏輯計算能力和細節洞察力驚人,速度也快得驚人。

  但也有人說過,他是最壞的刑警。

  雖然驚才絕艷,但也恃才放曠,性格乖戾。據說他本來是公安部首批特聘青年專家,最年輕的一級警司,是要留在中央機關工作的。他卻非要跑到地方上來做一名普通刑警,令公安部領導大發雷霆;

  據說他跟省局領導和 ​​同事都相處得不怎麼好,因為他為人孤傲不群,跟誰都不親近。辦起案來又跟不要命似的,跟他合作累死累活,沒人受得了。

  還有,他經常動不動就請假,消失幾天十幾天,誰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做什麼,非常無組織性紀律性。

  甚至還有人說,他時常流連紅燈區,吃喝嫖賭樣樣齊全,情人姘頭滿天下。不過這一條只是未經證實的傳聞,否則他早就被開除出公安隊伍了。

  ……

  盛名之下,白錦曦也曾腦補過這位大神的容貌。那必然是一位鐵血錚錚、脾氣古怪、放蕩不羈的純爺們兒啊。

  當然,她也腦補會夜總會那男人的樣子。感覺應該是個三十來歲的成熟男人,搞不好臉上有道疤,左手少根手指什麼的。

  誰知道兩者合二為一,居然長得他這個模樣。

  俊美青年,冷酷肅殺,戾氣十足。

  白錦曦又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傳聞」。

  她一向遇強則強,遭遇他幽沉迫人的目光,卻更覺得鬥志昂揚。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鍊(這是她習慣性的小動作,一般神探都會有這樣那樣的小癖好和習慣),在眾刑警期待又鼓舞的目光中,開口了:

  「根據受害人馬小菲口述,最近她跟人沒有情感糾紛,利益糾葛,也沒有人和相處不愉快。她對罪犯的體態也很陌生。當然,我們依然要進一步排查她的人際關係。但結合以往同類入室強姦案的特點,極大可能,是陌生人作案。

  我們的轄區,沒有發生過類似手法的強姦案,整個江城也沒有聽聞過。所以這應該是罪犯第一次作案。考慮這一帶是老城區,地形非常複雜,不熟悉的人甚至還會迷路;而他策劃這麼精密的 ​​入室案件,前期必然需要大量的跟蹤踩點工作。所以我可以判斷:一、他極有可能居住在附近,或者在附近上班,重點搜查五公里範圍內;二、他有足夠多的空閒時間,並且比較靈活,才能便於他踩點作案。」

  眾刑警點頭,這是比較常規的結論。大多數案件,都是附近的人作案。而韓沉立在窗邊,眼眸中暗光一片,沒有說話。

  白錦曦繼續說道:「第三,如果能確定是陌生人作案,那我們要找的,就是一位司機、工人、快遞員、送水員……諸如這樣,兼具力量和技巧性的工作人員。

  因為整個過程中,罪犯表現出明顯的大男子主義傾向和憤怒的情緒。強姦過程,無論正面入還是背入,他都對受害者強勢絕對控制;他對受害者施加了不必要的肢體傷害,我想那樣能幫助他發洩情緒,獲得快感;他還對現場進行了不必要的打砸,我們並沒有發現財物失竊……

  想像這樣一個男人:身體結實、具有力量,壓抑的大男子主義,對現實憤怒和不滿,這樣的男人,在日常生活中也許看不出他的端倪,但他更可能會選擇一份,能彰顯男性特徵和力量的工作。加之他使用尼龍束帶、膠帶制服受害者,手法十分靈活,上班時間又靈活,所以我更相信,他會是一位卡車司機、搬運工人、或者水電工……等等。」

  這一番長篇大論,眾刑警們都沉默了。

  而韓沉也沉默著,只是表情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俊容看起來依舊冷酷而淡漠。

  過了一會兒,周小篆激動地開口:「老大,你說得太好了。」白錦曦沖他笑笑,兩人不約而同望向一旁的韓沉。約莫是他們的表情著實有點囂張,韓沉眼中竟然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笑起來,自然是比不笑更好看的。烏黑的瞳仁里彷彿也蘊藏著熠熠光澤,冷寂動人。

  但白錦曦在他手上吃過虧,此刻看到他的淡笑,不由自主心裡微抖了一下。

  面上卻不露分毫,她朝眾人一笑:「幹活吧。」

  眾人齊聲「哦」了一聲,繼續開始忙碌:現場勘測的勘測;打算去周邊群眾家尋訪的尋訪……

  白錦曦原本跟周小篆要走向屋外,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向已經完全被他晾在一邊的韓沉,做恍然狀:「哦對了,來自省局的韓沉神探,差點忘了問,你還有什麼高見?」

  她的聲音又清又亮,眾人這也才察覺被白錦曦的推理所吸引,竟然把這尊大神給忘了。

  他們全都停下手裡動作,望向始終沉默的韓沉。

  白錦曦也望著他,眼中的笑意淺淺的。

  淺淺的全是挑釁。

  韓沉沒有說話。

  一隻手搭在窗台上,目光冷冽地望著她。

  他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抽出根煙夾在指間。另一隻手拿著火機,沒有打火,只是長指靈巧地玩轉著。

  兩人對視片刻。

  白錦曦突然有點自討沒趣的感覺。

  好吧,超級神探,也不過如此。她就知道大多說傳奇,只是徒有其名。被她打敗了吧?被她震撼了吧?沒話說了吧?

  她扯起嘴角,轉身打算跟周小篆離開。其他人看冷場了,也都紛紛轉頭,開始忙自己的事……

  「現場有三個……」沉穩、有力,帶點捲舌的北京腔,再次響起,「明顯疑點。」

  白錦曦的心猛地一跳,跟眾人一起轉頭,看向韓沉。

  他那白皙的下巴微微抬起,雋黑的眼睛盯著白錦曦,彷如深淵般寂靜迫人。

  「疑點一:罪犯最後用嘴,讓受害者獲得高潮。這在強姦案中,十分少見。為什麼?」

  他的嗓音又緩又沉,那樣俊秀的長相,卻有這樣低沉動人的聲音。

  眾刑警一愣,白錦曦也微微一怔。

  「第二。」他將手中的煙放入嘴裡,「他為什麼要對現場進行打砸?也許是因為……」他抬眸瞥一眼白錦曦:「你說的憤怒,也許是為了掩飾別的東西。」

  刑警們紛紛點頭,白錦曦扯了扯嘴角。

  「第三。強姦時,他為什麼要打開臥室的窗戶?」韓沉低頭點燃了煙,淡淡地說,「傻逼麼?」

  白錦曦完全愣住了。

  第一個直觀感覺,是「傻逼」二字,從這麼俊朗貌美、氣質清冷的男人嘴裡說出來,感覺當真有點違和。但他說得特別自然,玩世不恭的北京腔帶著捲捲的翹舌音,又冷又狠又酷。

  第二個,就是他說的開窗問題。

  周圍人際混雜,治安不好。案發是在半夜,馬小菲一個女孩獨居,樓層又低,平時不太可能窗戶大開。現場勘測結果,客廳、走廊等處的窗戶也是關著的。根據馬小菲的口供,唯獨強姦發生的臥室,窗戶被罪犯打開了。

  開窗就會有視野,隔音效果也會變差。不利於作案。

  罪犯為什麼要把窗戶打開?

  眾人陷入苦苦沉思,韓沉卻已含著煙,看也沒看眾人,徑直走出門外,伸手虛扶著一直等候在外的思思的肩膀,下樓了。

  ——

  思思是在半夜一點多,接到馬小菲的求助電話的。

  她們是鄰居,平時關係也不錯,有時候思思還把孩子丟給馬小菲帶。黑夜中馬小菲驚惶失措,就想起了平時性格獨立強韌的單親媽媽思思。

  思思趕到現場後,也十分害怕和震驚。她問馬小菲要不要報警,馬小菲也是性格獨立的女性,痛苦之餘,含淚毅然點頭。

  思思首先打給了韓沉——她知道他是刑警。

  之後,警方就陸續趕到了現場。

  站在樓下,思思扶住馬小菲的肩膀,轉頭看著韓沉:「韓大哥,我先陪她去醫院。你……」

  韓沉點了點頭:「去吧。」

  救護車和警車很快駛出了巷子。樓下還有兩名片警值守,大概也聽聞了神探駕到,特別客氣地朝他打招呼。

  韓沉點點頭,靠在樓道裡,繼續把煙抽完。

  ——

  白錦曦下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太陽已經出來了,陽光在街道和屋舍四處塗抹上斑駁色彩。韓沉就站在一片陰影裡,外套已經脫掉了,只穿件暗色襯衣,黑色長褲,一隻腳向後踩在原本就顏色難辨的骯髒牆壁上。

  他低著頭在吸煙,修長白皙的指間,煙霧繚繞。而他的側臉線條分明、五官乾淨漂亮,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

  只是,光看他夾著煙的那兩根手指,都有種頹唐而冷酷的氣場。

  白錦曦腦海中閃過個念頭:他看起來的確是最壞的刑警。

  察覺到她的注視,韓沉抬頭看過來,依舊是烏黑動人的澄澈雙眼,呼吸間緩緩逸出白色煙氣。

  白錦曦雙手往褲兜里一插,目不斜視從他面前經過。

  擦肩而過。

  「疼哭了?」低沉的嗓音,不咸不淡地響起。

  白錦曦一愣,陡然反應過來。

  她今天頂著對紅腫的眼睛來上班,除了周小篆,別的刑警也都多看了她幾眼。這傢伙……疼哭了?

  她的胳膊……

  竟然在奚落她……

  白錦曦停步,原地深吸口氣。

  猛然間身手如電,側身就用胳膊壓住了他的脖子,「砰」一聲就將他壓在了牆上!而他竟然沒什麼反應,任由她一擊得手。修長的雙眼微垂著,靜靜看著她。

  這動靜太大,前面的兩個小警察驚訝地探頭過來,面面相覷:「白警官……」

  要知道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向彪悍粗暴的白刑警,把看起來俊朗安靜的大神探,給摁倒在了牆上。

  白錦曦根本不理會他們。

  樓道口很狹窄,兩人的身軀幾乎緊貼著。由於他太高,白錦曦必須微微踮起腳,才能剛好牢牢壓住他的脖子,整個人也「釘」在了他懷裡。

  而他顯然半點不慌,平靜地盯著她。隔得這麼近,白錦曦才發覺,他的瞳仁極黑極大,竟像是孩子才有的眼睛。難怪隔得遠看,就不由自主被他的眼睛吸引。

  不過白錦曦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嘴角勾起冷冷的笑。

  「我一般不這麼暴躁。」她原本清脆的嗓音壓得又低又狠,「但有的人太狂太拉仇恨,我也沒辦法。」

  他看著她,不說話。

  這沉默叫白錦曦有點不爽。有種一拳頭打下去,卻不知道對手到底是什麼路數的感覺。

  她剛要鬆手,他卻抬起眸,眸中彷彿初次遭遇那晚,浸滿霜雪般的寒氣。

  「我一般也不威脅人。」他緩緩地說,「我在素色查的是私事。如果你再多事……」他聲音一頓。

  白錦曦微愣。

  猛然間就感覺到一股大力朝自己胳膊上襲來。

  她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連手都沒抬一下,就這麼原地直起身子、胸口驟然往前一挺,力氣竟然大得白錦曦兩隻胳膊都壓不住。

  壞了!白錦曦條件反射鬆手就想跑,但是哪裡還跑得了?轉瞬間她眼前一花,脖子上就多了隻有力的手臂桎梏——她竟被他反手壓在對面的牆壁上。

  樓道窄而陰暗,有陣陣發霉和灰土的氣息。白錦曦狼狽地被他壓在牆上,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下意識想抬腿踢他,可望著他黑黢黢的眼睛,莫名居然有點不敢。

  而他像是立刻察覺了她的想法,眼裡掠過冷淡的笑意。

  白錦曦咬牙切齒:「你混蛋!」

  他臉色淡漠,目光幽黑迫人。

  兩人就這麼對望著。目光正對著目光,呼吸逼迫著呼吸。

  白錦曦執拗地緊閉著嘴。

  她知道他在等她服軟。

  這個陰森又冷酷的傢伙。

  但是她不想服軟。

  一秒、兩秒、三秒……

  「錦曦?」

  一道清冽而溫和的嗓音,忽然在不遠處響起。

  韓沉和白錦曦同時轉頭望去。

  樓外空地上,穿著白大褂、戴著頭套手套的徐司白,眉頭微蹙望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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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10:38 PM

第七章 你的殘缺

     韓沉又看了她一眼。

     這才倏地鬆手,往後退了一步。

     白錦曦恨恨瞪著他,伸手理了一下凌亂的衣服,轉頭看著徐司白:「你怎麼來了?」

     徐司白這種重量級的法醫,一向只在命案現場才出現。

     陽光透徹而明媚,徐司白站得筆直。白皙清雋的臉上,眉頭依舊皺著。

     「今天正好沒事,就過來看看。」他答。

     白錦曦點點頭:「強奸案,有點棘手。」

     說話間,他已走到她跟前,低頭看著她:「哭了?」

     白錦曦真的有點無奈。

     怎麼今天人人都關注她的紅眼圈。

     她笑笑答:「沒有,你看錯了。」

     徐司白盯著她,漆黑清澈的眼眸,如兩汪安靜的深泉。

     片刻後,他也慢慢笑了。不再拘泥於這個話題,而是看向她身後,目露探究:「剛才那人是誰?你怎麼跟人槓上了?」

     白錦曦也轉身望去。身後空蕩蕩的,韓沉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走了。

     她嘆了口氣,答:「一言難盡。」

     ——

     一小時後。

     二樓,案發現場陽台。

     白錦曦站在陽台上,極目遠眺。

     老城區低矮的民居像混亂的棋盤,縱橫交錯,在陽光下顯得一片灰禿禿的。但這裡又是政府重點扶持的經濟新區,所以又有無數高樓大廈環繞而建。老舊與繁榮,和諧共存。白錦曦看久了,還覺得挺順眼。

     徐司白摘下手套,推門走出來,跟她並肩站立。

     「有什麼發現?」她問。

     徐司白搖搖頭:「是個謹慎的人。」

     他說的是罪犯。

     白錦曦點點頭,補充:「冷靜、自製、計劃完善。」頓了頓又說:「目前監控錄像和現場鑑定都沒線索,群眾走訪也一無所獲。他也許會再次犯案。」

     徐司白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問:「韓沉提的幾點疑問查了嗎?」

     在現場呆了這麼久,他自然也聽刑警們添油加醋講了剛才韓沉與她的推理PK。

     「那幾點還要深入調查,沒有頭緒,挺棘手。」說到這裡,白錦曦轉頭看著他,淡笑,「說起來,我是在夜總會掃黃時遇到韓沉的。」

     韓沉的風流傳聞,徐司白自然也是聽過的,聞言照舊輕蹙了一下眉頭,沒說話。

     白錦曦卻話鋒一轉,說:「不過,我總覺得這人身上有事。甚至可能經歷過什麼大的挫折,否則不會這麼……」

     戾氣十足。

     沒錯,儘管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麼

     但他舉手投足間,總令她感覺到某種自我放縱和沈淪的氣息,某種壓抑的戾氣。一個最好的刑警,沉淪在他秘密的世界裡。

     然而韓沉微怔了一下,挑眉看著她。

     「沒什麼值得同情的。」他淡淡地說,「無論任何挫折,一個潔身自好的男人都不該自甘墮落,去那種地方。那是對今後伴侶的不負責任。」

     這下換白錦曦愣住。

     他一向性子淡,對不相關的人漠不關心。今天卻難得地對他人發表瞭如此嚴肅地評價。白錦曦忍不住笑了,伸手戳戳他的胳膊,狹促地問:「說得冠冕堂皇,難道你這二十多年,就從來沒為這樣的誘惑動心過?」

     太陽已經完全升上高空,碧藍的天空雲層盡散。陽台上有徐徐的清風吹過,城市一如既往的繁榮而忙碌。

     徐司白看著遠處,神色平靜而認真:「我向你保證,從來沒有過。」

     ——

     沒日沒夜的監控、蹲守、盤查、探訪開始了。

     儘管白錦曦的犯罪心理畫像,給出了罪犯可能的範圍;橫空而至的大神韓沉,也指出了一條可能的明路。但刑警們想要獲得進一步的突破,就必須從大量繁雜瑣碎的工作入手。

     隔週週三。

     正午,陽光熾烈。

     白錦曦跟兩個刑警靠在車裡,汗流浹背,一身疲憊。

     上午的群眾走訪剛剛結束,調查案發地點周圍是否有目擊者和可疑人員。可惜依然一無所獲。老城區監控攝像頭很少,罪犯顯然也對環境很熟悉,他們篩查了所有錄像,沒有線索。

     周小篆抹了一把汗,愁眉苦臉:「老大,這得查到什麼時候去啊!怎麼一點線索都查不到。」

     白錦曦眼睛還盯著車窗外那片沉寂的民居,曲折的小巷,零落的行人。她拿起礦泉水瓶喝了一口,答:「急什麼,船到橋頭自然直。」看一眼已經喝空的水瓶,丟給周小篆:「去,買幾瓶冰的來。」

     「哦。」

     周小篆拉開車門正要下車,看到前方走過來的一個人,眼睛一亮。

     「徐法醫!你又來了!來給老大送什麼好吃好喝的?」嗓門大得隔一條街都能聽見。

     白錦曦和另一名刑警同時轉頭望去。

     午後陽光耀眼,透過片片樹葉漏下來。徐司白穿著套休閒便裝,手裡拎著個塑料袋,不急不緩朝他們走來。對於周小篆的打趣,他只是微微一笑,從塑料袋裡取出瓶奶茶和兩個山竹,拿在手裡,剩下的都遞給周小篆:「你們自己分。」

     周小篆打開一看,都是些冰飲和水果,不由得喜笑顏開:「謝謝徐法醫!」轉頭特別客氣地朝白錦曦說了句:「也謝謝老大!」

     白錦曦懶得理他的揶揄,單手托著臉,衝徐司白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周小篆卻朝另一名刑警遞了個眼色,兩人都下了車,提著冰飲水果躲到不遠處一棵大樹下去了。

     把車內的空間留給他們。

     徐司白扶著車門,低頭看著副駕駛位上的她:「累嗎?」

     白錦曦伸了個懶腰:「還好咯,就是不夠睡。」

     徐司白笑了笑,將手裡的奶茶和山竹遞給她。白錦曦快活地接過:「謝了!烈日送山竹,禮輕情意重。」

     徐司白臉上再次泛起笑意。

     他的皮膚本就白皙,此時站在樹蔭下,眉清目秀,笑容溫煦,牙齒潔白,看得白錦曦有點晃眼。

     她拍了拍身旁座位:「站著幹什麼。」

     徐司白拉開車門坐進來。

     車內空調輕輕吹著,白錦曦三下五除二幹掉山竹,又擰開奶茶喝了好幾口,心滿意足往後一靠。

     徐司白本就是個很靜的人,雙手搭在膝蓋上,側眸看著前方,一直沒說話。

     白錦曦靜了一會兒,開口:「我前幾天做夢了。」

     徐司白微怔。

     「你知道我從來不做夢的。」她輕聲說。

     「嗯。夢到了什麼?」

     白錦曦靜默。

     夢中的情形再次在她腦海中浮現:森林深處的瀑布,眼中含淚的男人,手起刀落的殺人魔。還有那個瘋狂糾葛的吻,以及鋪天蓋地的悲愴。

     她笑了笑,答:「具體記不清了。但我感覺跟以前有關。」轉頭看著他:「徐司白,你說我的記憶,是不是要慢慢開始恢復了?」

     徐司白一時沒說話。

     他望著她,目光平靜而溫和。

     「沒有記憶的人生是殘缺的。」他緩緩說,「你一定會恢復記憶。」

     很少看到他用如此重的語氣,強調什麼。白錦曦的心頓時一陣柔軟,鼻子也有點發酸。

     兩人都沒說話。唯有他的目光,始終注視在她臉上。

     清亮而專注的目光。

     白錦曦突然感到一絲不自在。

     她轉過頭去,笑了笑:「好了,我睡會兒。昨晚才睡了三小時,睏死了。」

     「嗯。」他答,「午安。我走了。」

     「慢走不送。下次別來了!天太熱!」白錦曦看著他推門下車,清瘦的身形好像一棵高挑的樹。跟來時一樣沉靜而灑脫,背影修長、漸漸走遠。

     白錦曦閉上眼,戴上眼罩。

     心中默念:做夢做夢做夢!

     很快就陷入沉睡。

     只可惜跟這幾天晚上一樣,睡得好酣暢,連隻蚊子都沒夢到。

     ——

     後半夜。

     整個城市已經完全沉寂下來。老城區的燈火稀疏,偶爾有夜行的人,步伐匆忙而零碎。絕大多數人已陷入沉眠中,惶然不覺外間的事。

     韓沉穿著黑色T卹,黑色長褲,坐在思思的小店中。指間照舊是一根香煙。透過重重夜幕,望著巷尾安靜停靠的那輛警車。

     思思從內間走出來,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烏黑俊雅的眉目,只是那眼神極為涼薄。他長腿交疊坐在一把藤椅裡,一隻手搭在扶手上,另一隻手夾著細細長長的香煙,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令人難以接近的冷肅氣息。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屬於黑夜的男人。

     思思走到他身邊,站定,笑著說:「豆豆終於睡著了。」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問道:「那些警察還在通宵值班?真不容易。」

     「本來就是他們該做的事。」他淡淡地說。

     思思:「韓大哥,你的事辦完了嗎?什麼時候回清嵐市?」清嵐市是K省省會,也是省公安局所在。

     「這個案子完了就回去。」

     「哦。」

     韓沉長眸微斂,吸了口煙,問:「你什麼時候換工作?這附近治安不好,考慮孩子,最好換個房子。」

     思思臉上綻開笑容:「我明白的。存夠錢就換。」

     韓沉眸光清亮地看她一眼:「錢不夠我有。」

     思思卻沉默了一下,搖搖頭:「韓大哥,你已經幫我們很多了,為了我們不相干的母子。謝謝你,你是好人。但是不能再麻煩你了。」

     韓沉就沒再說話,輕輕點了點頭,眼眸微闔著抽煙,繼續望著夜色蕭條的遠方。

     思思看著這樣的他,莫名感到有點難過。

     大約是一個這樣英俊而正直的年輕男子,形單影隻地坐在深夜裡,這樣沉默而寂寞,會令任何女人都感到不忍心吧。

     思思想了想,又笑著說:「有你留在這裡幫忙,小菲的案子一定很快能破……」話還沒說完,突然就見韓沉眼睛盯著街尾方向,眸中一片寒意,完全沒聽她說話。

     思思意外地也望過去。

     只見不遠處昏黃的路燈下,一個人影飛快拉開警車的門,跑了出去。瞧那身形樣貌,不正是白錦曦!

     而她身後車上,其他兩名刑警神色十分緊張。其中一人發動了引擎,另一人是周小篆,他跳下車,對著對講機低吼:「道南巷5棟發生強奸案!重複:剛剛接到報案,道南巷5棟發生一起強奸案。所有人馬上向該方向包圍!」

     思思驚訝地摀住嘴,一轉頭,卻見韓沉霍地站起來,將煙頭往地上一丟,拉開門也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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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10:52 PM

第八章 英俊混蛋

     天空中沒有月亮,厚重雲層如同化不開的墨,堆積縈繞。

     子夜的小巷,如同夢境般幽深。

     白錦曦拼命在奔跑。

     頭頂路燈的光線恍恍惚惚,她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自己的腳步聲,以及四處同時響起的、同伴們的腳步聲。

     這裡離案發的道南巷5棟,只有區區數百米的距離。所以儘管還不清楚案發具體時間,但一接到報案,她就如離弦的箭般,跑了出來——如果罪犯還在附近,決不可讓他逃脫!

     然而這一切,也許是徒勞。

     她已經跑了足足三條巷子,依然一無所獲。而對講機裡,其他同事也沒傳來消息。

     白錦曦本來就是個路痴,跑來跑去已徹底暈了。她喘著氣,在一個岔路口停下,看到路旁一座四層的廢棄待拆小樓,倒是眼睛一亮。

     周圍建築大多低矮,這幢樓算是最高的。

     她決定爬到樓頂去,俯瞰追蹤。

     誰知剛往樓下走了兩步,就聽到路口傳來沉促有力的腳步聲。

     白錦曦一個激靈,睜大眼看著來人方向。

     一個黑衣黑褲的男人,從路口拐了出來。

     步伐矯健、身姿修長。

     容顏俊美而醒目。

     不正是韓沉?

     他也看到了她,深邃的眼睛裡沒什麼表情,一拐彎,就上了那幢四層小樓。

     白錦曦一怔,也快步跟了上去。

     樓道狹窄,連階梯都是殘破崎嶇的,瀰漫著一種酸臭發霉和灰土混雜的氣味。白錦曦雖然一向膽大包天,但其實是有點怕黑的。這麼巧撞上了韓沉,聽著他穩健的腳步聲就在前方,倒是半點不怕了。下意識緊跟著他,很快就到了三樓。

     誰知一上三樓平台,白錦曦就傻眼了。

     韓沉站在離她一兩米遠的位置,看著眼前的景物,也沒吭聲。

     原來整個四樓,已經被推土機推掉了一半,只剩半邊,禿禿得像個土山包。關鍵他們面前還是一堵筆直的土牆,大約有兩米多高,擋住了對面的視線。

     周圍沒有借力攀登的地方,單憑一個人是爬不上去的。更何況她還有點恐高。

     白錦曦轉頭看向韓沉。

     樓頂光線很暗,他的身形輪廓也是模糊的,這令他整個人看起來更有一種暗黑冷肅的氣質。儘管隔著幾步遠,白錦曦卻能聞到他身上的汗味,還有低促有力的呼吸聲。很明顯,她已累得快趴下,他的體力卻綽綽有餘。

     這不是白錦曦第一次見識他的體能和力量。兩相對比下,她心裡不由得有些酸溜溜的。加之新仇舊恨還沒算清呢,於是話一出口,語氣就有點衝了:「還等什麼?托我一把,我再拉你上。」

     韓沉轉頭看了她一眼。

     表情淡漠。

     「不需要。」

     白錦曦一怔。就見他眸色專注地盯著前方,高大的身形突然伏低,做出起跑的姿勢。而那漂亮沉湛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冷意。

     白錦曦吃了一驚。他不會是想自己爬上去吧?

     這念頭剛閃現在她腦海裡,韓沉已經把它變成了現實。頎長的身影如同夜行的黑色獵豹般往前一竄,一雙長腿敏捷有力地蹬在那牆面上,手臂一伸抓住了牆頂,一下子就翻了上去。然後輕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筆直地站在了牆上。

     白錦曦愣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拍拍牆:「喂!拉我上去!」

     韓沉轉頭看了她一眼,沒理。

     白錦曦一口氣差點沒悶在胸口,立馬雙手叉腰,抬頭瞪著他:「韓沉!不拉不是男人!」

     這話竟然有點殺傷力,因為他再次轉頭,俊美如雕塑般的臉,居高臨下看著她。

     白錦曦虎視眈眈、毫不示弱。

     他淡淡開口:「我是不是男人,什麼時候由你說了算了?」

     白錦曦:「錯!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黑夜中,他的唇角似乎微勾了一下。

     到底是有求於人,白錦曦也不跟他鬥嘴了,只瞪著一雙大眼睛,巴巴地望著他。

     他又看了她一眼,在牆邊蹲下,伸出了一隻手。白錦曦心頭一喜,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掌心溫熱力氣很大,白錦曦藉著他的力量,一下子就翻了上去。

     剛站穩,他那隻手就鬆開了。白錦曦拍了拍灰,也跟他並肩站著,眺望前方地面的情況。

     情況並不樂觀。

     視野之內,路燈數盞,道路曲曲折折四通八達。可以看到很多家庭被驚動,亮起了燈;也可以看到數名警察在巷道裡穿梭,警燈閃爍。

     但是沒有那個人。目力可及的範圍內,沒有白錦曦想要找的那個人。

     他應該是高大、結實、年輕的。如果他還在這個區域內,那就應該正步伐匆忙地躲開警察的搜索圈。她如果看到他,就一定能認出他。

     但是沒有看到。

     白錦曦已經累極,也不顧形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讓他跑了!」

     韓沉依舊如夜色中的樹,高挑矗立,嗓音沉冽:「早跑了。」

     這一點白錦曦是同意的,點了點頭。

     他們是接到報案就衝出來,但誰知道受害人是在罪犯離開多久後報案的呢?也許是剛剛,但也許是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他們只是不能放過任何可能的機會。

     ——

     兩人都累了,一時誰也沒做聲,原地休息。

     白錦曦下意識看一眼他冷峻的側臉。

     沒想到他倆居然還有這樣相安無事坐在一起的時刻。

     感覺著實有點怪異。

     「嚓」一聲輕響。

     白錦曦抬頭。

     火苗跳起,是他偏頭點了根煙。依稀的火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他的黑色衣領。那烏黑修長的睫毛微闔著,表情淡漠得彷彿夜色中的浮雕。

     他伸手甩了甩火柴,丟在地上,一腳踩熄。

     白錦曦聞到香煙味兒,嚥了嚥口水。

     察覺到她的注視,他轉頭看向她,鼻翼間噴出淡淡的煙氣。

     白錦曦:「給我也來一支!」

     他一抬手,將煙盒火柴丟給她。白錦曦一把接住,抽出一根,低頭點燃,也開始吞雲吐霧。

     抽上煙,感覺就舒服多了。緊繃疲憊的神經彷彿也得到緩解。白錦曦再看他,也順眼了許多,隨口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又跟你的紅顏知己在一起?」思思好像就住在附近。

     韓沉抬頭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有點冷。

     「不是。」

     白錦曦:「什麼不是。」

     「她不是。」他將煙頭戳熄在地上,站了起來。轉身走至牆邊,縱身跳了下去,動作又輕又穩。

     白錦曦看一眼他的身影,轉頭繼續抽煙。

     突然間反應過來,渾身一僵。

     糟糕了……

     還得跳下去!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立在牆邊,不動了。

     她恐高。

     這算是她的一個小秘密。因為失憶,因為睡夢中總是黑漆漆一片極端壓抑,所以她害怕所有漆黑、空曠,搖搖欲墜的地方。

     以前每次出任務,需要翻越攀爬,都是周小篆接住她。可今天小篆不在,又是晚上,更何況她還有點怕黑……

     這時,下面的韓沉已經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都快到樓梯口了,終於察覺不對勁,轉頭望著她。

     四目隔著半空,遙遙對視。他身形沉靜穩健,而她畏畏縮縮站在牆頭。

     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忽然轉身,又走回了牆角下方。

     白錦曦愣愣地望著他。

     「你恐高?」他問。

     要白錦曦嘴上承認自己的軟弱,那可比登天還難。她抬頭眺望遠方,很有氣節地答:「怎麼可能?我只是不喜歡站在高處。」偷偷瞟過去,卻看到韓沉嘴角浮現極淡的笑意。

     「成。」他淡淡吐出一個字,轉身。

     「等等——」白錦曦急了,「別走!」

     他停步,再次轉頭看著她。

     白錦曦忽然覺得有點憋屈。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可是她怎麼能主動開口,要他伸手幫忙接住她的!人爭一口氣,樹要一寸皮啊!

     可她要怎麼下去?

     打電話叫周小篆來接,也很丟人啊!回頭整個所裡的同事又都要嘲笑她。

     正糾結著怎麼開口求他,突然就看到他靜靜地朝她伸出雙手。

     「下來。」

     白錦曦有些意外,望向他平靜的容顏。

     這麼……好?

     「你會接住我?」她半信半疑。

     他看她一眼:「會。」

     簡潔有力的一個字。

     她也不猶豫了,望著他的方位,準備跳了。

     「我來了。你可接住了!」她不忘叮囑,「摔壞了我查不了案,損失的可是廣大人民群眾!」

     「你到底跳不跳?」他打斷她。

     白錦曦就閉嘴了,深吸口氣,乾脆把眼一閉,往他的方向一跳……

     短暫失重的感覺,令她的雙腿微微發軟。輕盈的風聲從耳邊掠過,她聽到了自己因為害怕而變得略略急促的呼吸。

     一雙有力的手,突然就抓住了她的腰身。她瞬間中止下落,身體被他穩穩接住——比周小篆那下盤不穩的傢伙,不知道穩多少倍。她的雙腳還沒落地,就被他這麼懸空接在了懷裡。

     白錦曦心情徹底一鬆,飛快睜開眼。

     眼前首先看到的,是他黑色襯衫的衣領,以及修長白皙的脖子。因為隔得這麼近,他身上的熱氣更加明顯。還有陣陣汗味,夾雜著香煙味兒,但並不難聞。

     「好了。」低沉溫和的嗓音從頭頂傳來,竟似乎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

     她有沒有聽錯?安撫?

     下意識抬頭看著他的臉。

     他也低頭看著她,蓬鬆的短髮,挺拔的鼻樑,深湛的雙眼。也許是第一次被異性抱著,還隔得這麼近,有這麼一剎那,白錦曦竟有點發怔。

     而他的目光,似乎也有片刻的怔忪。

     白錦曦原本是想開口感謝他的,可大概是因為被他抱著很不自在,一開口就變成了懶懶的痞痞的奚落:「怎麼?捨不得鬆手了?呵……哎喲餵!」

     — —韓沉直接把她丟在了地上。

     「你!」白錦曦一骨碌爬起來。

     他卻已神色淡漠地轉身下樓:「捨不捨得,都輪不到你。」

     白錦曦:「……靠!」

     ——

    道南巷5棟,案發地點。

     樓下已經停了幾輛警車,幾名民警朝匆匆趕來的白錦曦點頭示意。她的臉色越發冷肅,快步走上樓。韓沉跟在她身後,一路引來不少側目。

     一踏進三樓案發現場,就看到周小篆臉色凝重地走過來。他看一眼她身後的韓沉,也有點訝異,但沒有多問,而是沉重開口:「受害人叫紀雅馨,二十六歲,也是百貨公司的櫃檯銷售員!作案工具、手段一模一樣。受害者身上的傷也如出一轍,但是比上回下手更重,多處淤腫扭傷。」

     白錦曦和韓沉走進屋,看著滿地狼藉,以及坐在里間抽泣的受害者。

     「併案調查——」白錦曦神色冷肅地說,「百貨公司銷售員連環強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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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11:00 PM

第九章 我的能耐

     第二名受害者,叫紀雅馨。

     紀雅馨最近一直覺得,有人在跟蹤自己。

     但那是一種很不確定的感覺,她也沒什麼證據。報警她覺得警察肯定不會管的。

     她是百貨公司香水櫃檯的銷售員,領著不菲的薪水,生活獨立而自在。就是每天下班很晚,商場10點關門,再盤點結算,回家就得11點多了。

     那個跟蹤者,就出現在她夜歸的路上。

     陰暗幽長的小巷,狹窄無人的拐角。她總能聽到一個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遠遠的跟著。可是一回頭,卻空無一人。

     「會不會是恰好有人經過呢?」同事這麼問過她。

     她搖搖頭。

     她敢肯定,那是同一個人的腳步聲。

     但紀雅馨並不會太緊張慌張。

     她長得不錯,自小覬覦追求者也多,也有糾纏不休的人。這個人也許只是其中之一,沒什麼大不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真的圖謀不軌,她也不懼。她包裡常備防狼噴霧,反應也很敏捷,性格也很好強,一向沒吃過什麼虧。如果他真的敢做什麼,她絕對能保護好自己,並且報警。

     懷著這種念頭,紀雅馨一直警惕提防著跟蹤者,也盡量跟同事一起下班。過了幾天,她就發現那人再也沒出現了。

     想必是已經退縮了。

     她也就沒把這事再放在心上了。

     這天是星期三。

     紀雅馨離開百貨大樓,已經是夜裡11點半。平時同路的同事,今天有事去外地了,所以她又落得一個人。

     不過她並不在意。

     一路回家也很順利,她專挑路燈明亮的大路走,身後也再無那如影隨形的腳步聲。

     她家住在三樓。夜已經很深了,樓道里安安靜靜。她意外地發現,今天二樓和三樓的燈全壞了。她嘆了口氣,從包裡摸出小手電和鑰匙,哼著歌打開了門。

     門打開的那一剎那,她的全身突然泛起一層冷意。

     因為她聽到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低沉而平緩。

     就在她身邊很近很近的地方。

     紀雅馨幾乎是全身僵硬地轉過頭去。

     她看到堆滿雜物的樓道旁,一個高高的男人,貼著牆站立著。無聲無息,彷彿鬼魅。

     紀雅馨全身的血彷彿都要衝到頭頂,心臟快得彷彿也要跳出來。她拔腿就往屋裡跑!

     晚了。

     男人一把就摟住了她的腰,另一隻手緊緊摀住了她的嘴,令她連求救都來不及發出。

     門在男人身後砰然關上。燈打開了,她被男人拖著往臥室走。她拼命掙扎,卻被男人箝制得更牢。她嚇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一抬頭,卻看到黑色面罩後的那雙眼睛。

     雙眼皮,眼珠很黑。平靜、深邃、沒有絲毫憐憫,也沒有任何感情。

     直到當她被他綁在床上,脫光時,他的眼神才有了變化。

     變得……

     溫柔?

     一種很深很深的、壓抑而哀傷的溫柔。

     紀雅馨絕望地平躺著,看著他起身,打開了臥室的窗。幽長鐘聲傳了進來,彷彿預兆著她的淪落。他還調暗了臥室的燈光,令一切變得柔和而朦朧。最後他還去了客廳,打開了電視機。

     電視裡正在播放午夜新聞節目,小小的音量,令一片死寂的屋子變得熱鬧起來。

     然後他終於回到了床邊,開始緩緩地親吻撫摸。

     紀雅馨露出哀求的眼神。

     她已經認命,只求他不要再對她做其他傷害。

     男人與她目光交錯,他很敏銳,讀懂了她的眼神。

     然而他卻移開了目光。

     然後毫不留情地、重重地在她身上閥撻肆虐起來。

     ——

     白錦曦從紀雅馨的房間出來,輕輕地帶上了門。

     抬眸望去,刑警們都忙碌著,氣氛緊張而沉重。

     她默立了一會兒,走向獨自蹲在客廳一角的那個男人——韓沉。

     他跟上回一樣,戴上了黑色皮手套。單膝跪在地上,俊美又利落。他正專注地盯著地上的某些痕跡。因為眉眼專注,看起來倒少了幾分肅殺之氣,更顯眉目雅緻。

     白錦曦剛走到身後,他就察覺了,抬頭看著她。

     說實在的,每次被他的眼睛這麼盯著,都會讓白錦曦微微有些晃神。約莫是容顏太盛,而神色又太冷。

     她開口:「有線索嗎?」

     他轉頭繼續看著地面:「快了。」

     答非所問的一句話,卻叫白錦曦微愣。

     快了?

     他快破案了?

     白錦曦一下子蹲在他身邊,瞅著他。

     他卻看都不看她一眼,語氣輕淡:「你不懂。」

     白錦曦倏地瞪大眼。

     靠,太瞧不起人了吧。

     白錦曦靜默片刻,再次開口:「給點煙!」語氣很衝——這才是她來找他的真實目的。

     她平時不帶煙,在家也嚴格控製菸癮。此刻強烈地想要抽上一口,自然垂涎他身上的好貨。

     韓沉正低頭觸碰地上的一處痕跡,聞言頭也不抬,心不在焉地答:「右邊口袋。」

     白錦曦心想這還差不多,直接伸手進他口袋摸。

     男人的口袋很暖和,而她的手指在半夜裡冰冷無比,一放進去,她輕輕吸了口氣,然後在裡頭摸了兩把——到手了。

     手腕陡然一緊,被人 ​​抓住了。

     韓沉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指,牢牢捏在她纖細的手腕上。白錦曦訝異地抬頭,就看到他眼神沉冽地看著自己。

     「別亂摸。」他將她的手丟到一邊。

     白錦曦:「……」

     誰摸他了?

     靜默片刻,她卻一臉惋惜地開口:「摸都摸了,這可怎麼辦啊?」

     韓沉原本已繼續開始勘探,聞言抬頭盯著她。

     白錦曦卻不看他的臉色,轉身,身姿灑脫地走向陽台。

     ——

    天還沒亮,夜空漆黑沉寂。沒有星星,稀疏的燈光點綴其中。整個老城區看起來就像是佝僂的老嫗,陳舊中散發著腐朽的氣息。但依然真實的存活著。

     白錦曦藉著燈光,把玩著手裡的東西。

     煙是頂級的蘇煙,銀色漂亮的盒子,還剩下大半包。而且他看起來煙癮很大,一天要抽不少。普通刑警的工資並不高,韓沉如果不是家境不錯,就是把大半收入都花在抽煙上。

     那樣的話,他活得還真夠渾的。

     再說了,傳聞中,他不是情人滿天下,經常流連於紅燈區麼?

     剛才那麼守身如玉,跟個刺蝟似的,倒不像個摧花老手的作風。

     難道名不副實?

     白錦曦又拿起火柴看了看,細細長長一盒,盒面上印著串英文,火柴頭都是淡藍色的,有種懷舊而靜好的味道,
她抽出一支劃燃、點煙。

     吞雲吐霧了大概半個小時,她將煙頭戳熄。望著滿滿一堆煙灰,又有點懊惱沒管住自己。

     再看向手中的大半包煙,毫不猶豫地又拿出了十來根,塞進口袋裡。這才將剩下的跟火柴盒放在一起。

     轉身,推門進屋。

     幾個刑警已經把情況摸得差不多了,正在等她碰頭。韓沉也結束了勘查,靠在玄關,神色淡漠地沉思。跟眾人保持著一定距離。

     白錦曦揚手將煙盒火柴丟還給他,他伸手一把接住。

     大家都是老煙槍,一摸就知道煙少了多少。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銳亮。

     白錦曦卻假裝沒看到,轉身走到眾刑警中間:「開始吧。」眼角餘光瞥見他把煙盒塞進口袋,沒有再看,於是心頭一喜。

     情況可以說十分糟糕。

     沒有目擊者,附近的監控攝像頭也沒拍到東西。這名受害者跟上一名受害者雖然職業相同,但是在不同的大廈上班,彼此並不認識。

     現場也沒有發現罪犯的任何指紋、腳印和毛髮——顯然他又戴了手套,並且舉止十分小心。

     最後,所有人都說完了,就等白錦曦。而韓沉始終沉默著。

     由於是第一次遇到連環作案的罪犯,並且反偵察能力很強,連周小篆都有點擔憂:「老大……怎麼辦?」

     白錦曦抬眸看著朝夕相處的兄弟們,靜默片刻。

     嘴角再次浮現慣有的微笑。

     周小篆頓時眼睛一亮。

     白錦曦又看一眼眾人身後的韓沉。而他也望著她,照舊是那冷峻淡漠的樣子。只是眸色專注,似乎也想看她怎麼破案。

     白錦曦想起他剛才的鄙視,鬥志陡然高漲了!

     哥哥哎,你說我不懂。可我要說,你其實根本不知道我的能耐啊。

     她環顧一周,嗓音越發清脆響亮,有條不紊地開口:

     「罪犯為男性,25-30歲。高中學歷,高考落榜;

     相貌普通、身體結實,屬於男性特徵比較明顯的身材長相;

     男女關係不佳,離婚、或者被長期同居的女友拋棄;

     酗酒、打架、賭博這幾個惡習,他一定有其中之一或者更多;

     遵循上次的結論,我依然認為他就住在附近五公里範圍內,甚至可能從小在這里長大。他會經常性購買色情光碟。盤問街頭兜售碟片的小販,可能會有線索。

     他從事的是工人、快遞、司機……這樣比較男性化特徵明顯的職業。可能具有一定的技巧性,並且他的工作表現可能不錯。如果是司機,他會經常超車、飆車,詢問交通部門可能會有記錄;

     案發時間是周三和周六晚上,並且他需要大量的時間去觀察、跟蹤受害者。所以他的上班時間一定比較靈活。重點排查案發兩個晚上的不在場證明。

     立刻聯絡各個片區和街道的民警,按照上面的條件,進行交叉排查。這個區域內,同時滿足上述條件的男性,不可能很多。明天中午以前,我們必須拿到嫌疑犯名單,阻止他再次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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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11:15 PM

第十章 嫌疑犯們

     清晨。

     白錦曦推開辦公室的門,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窗邊的男人。

     暗灰色襯衣,質地精良。袖口挽起,露出白皙而結實的胳膊。煙灰缸裡,擱著半截香煙,煙氣緩緩升騰。而他手裡端著杯咖啡,目光疏淡地看著報紙。

     白錦曦很清楚,韓沉為什麼一大早會出現在這裡——「百貨公司銷售員連環強奸案」專案小組辦公室。

     這個案子如此棘手,他又是這麼一尊大神,老奸巨猾的所長,怎麼會白白放過這個強力外援。聽說昨晚所長就帶著小篆,去韓沉下榻的酒店登門拜訪。還熱情邀請他作為「省局領導」,協助調查。

     聽到動靜,他只抬頭看了她一眼,那幽沉漂亮的眼睛始終是叫人心頭微凜的。

     白錦曦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一室安靜。

     寫了一會兒報告,白錦曦忍不住又抬頭,盯著他。見他全無反應,她抓起一張廢紙,揉成團,丟向他的臉。

     韓沉頭都沒抬,一伸手,將紙團穩穩抓住了。

     他這才看向她,眼眸裡沒什麼溫度,手輕輕一揚,就將那紙團丟掉了。

     白錦曦開口:「韓沉。這是我的案子,你現在坐在這裡,我也無話可說。但是大家都懂規矩,一個案子最忌諱多頭領導。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破案不喜歡別人干涉。明白嗎?」

     韓沉看她一眼,復又拿起面前的報紙,語氣很冷:「不明白。」

     白錦曦:「你!」

     她靜了片刻,又問:「那你想怎樣?我好好跟你說,你耍什麼橫啊……」

     「犯罪心理推理……」韓沉忽然打斷她,「是所有偵查手法裡,最無用最無知、最自以為是的一種。」他緩緩地說:「我為什麼要明白?」

     白錦曦倏地愣住了。

     看著他冷淡的眼神,她忽然意識到。

     他不是在跟她鬥嘴或者刻意打擊報復。

     他是真的看不上,甚至厭惡著犯罪心理。

     ——

    犯罪心理,顧名思義,通過心理學分析,進行破案。之前白錦曦推斷罪犯居住在案發現場附近、可能是個工人,就是從心理學角度分析、而不是根據實實在在的證據,得到答案。

     白錦曦喜歡犯罪心理,喜歡這種天馬行空、獨闢蹊徑的感覺。她也很擅長這個。每次她看到犯罪現場,關於罪犯的種種推測,都會自動浮現在腦海裡——她從警校學來的知識和技能,似乎並沒有因為失憶而丟掉。

     但是,在現在的中國警隊,對犯罪心理的接受和重視程度並不高。有些老刑警,甚至很排斥和反感,因為覺得心理學太過虛無縹緲,根本不可靠。

     白錦曦萬萬沒想到,韓沉這樣的年輕刑警,全國知名的神探,居然也有如此迂腐封閉的念頭。

     她靜默片刻,忽然站了起來。

     沒有看他,而是徑直走向辦公室正中的那塊白板。

     白板上還寫著她昨天的一系列結論:

     「1、25-30歲。高中學歷,高考落榜;

     2、離婚、或者被長期同居的女友拋棄;

     3、酗酒、打架、賭博;

     4、工人、快遞、司機等;

     ……......」

     「韓沉。」她 ​​叫他的名字。

     他抬眸看著她。

     「你聽完我的分析,再下結論。」她說。

     他沒出聲。

     一隻胳膊平平地搭在扶手上,另一隻胳膊隨意地撐著,眸色幽暗地盯著她。像審視,也像是根本無動於衷。

     白錦曦看一眼白板。

     昨天她匆匆向刑警們做了簡報,還沒來得及闡述理由。剛剛她就是在寫詳細的報告。

     她不急不緩地開口了。然後一開口,卻是言辭犀利,針鋒相對。

     「'最沒用'的犯罪心理學告訴我們,強姦犯分為四種類型。」她淡淡掃他一眼,「一、補償型強姦犯。這種人在現實生活失敗、自尊心低、甚至害羞、孤僻、內向。他們強姦,就是為了補償自己的無能感。顯然我們的罪犯不是這個類型;

     二、虐待型強姦犯,也就是性變態,對受害者施加嚴重暴力傷害才能獲得快感。我們的罪犯雖然也小小虐待了受害者的肢體,但離暴力虐待還有很大距離;

     第三、衝動型強姦犯。顯然,他也不是這種。

     他是第四種:移置憤怒型強姦犯。」

     韓沉眸色清寒地註視著她,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麼表情。

     白錦曦繼續說道:「這種強姦犯,在生活中充滿憤怒,所以才會發洩在強姦過程中。無論是對受害者的肢體傷害,還是對現場的打砸,都證明了這一點。

     而對於一個中低收入階層的藍領、一個渴望彰顯男性特徵和力量的男人來說,在江城的老城區,日常生活中,什麼是他能獲得刺激、發洩憤怒的渠道呢?答案是:賭博、酗酒、打架鬥毆、色情、飆車。所以他一定有一種或者幾種這樣的嗜好。」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也許是因為專注,那雙美眸裡也閃現淺淡興奮的光澤,亮亮地盯著韓沉。而韓沉與她對視著,抬手抽了口煙,依舊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他還有個非常顯著的特點,那就是他對女人抱有的複雜情緒。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又愛又恨'。

     強姦過程中,他反復對受害者的身體施虐,這是恨;可他又用嘴使女人們獲得高潮,並且紀雅馨還提到:他調暗了屋內的燈光,播放電視新聞——這些起不到什麼掩飾犯罪的作用,卻明顯營造出一種'家'的氛圍——這是愛。

     而以他頗具男性特徵的長相和性格特點,我想他一開始吸引女人並不難。所以我斷定:他曾經有過一段長期而穩定的男女關係。譬如結婚,至少也是同居。但這段關係被破壞了,所以他才有了現在這樣愛恨交織的情緒。

     至於年齡和學歷?很簡單。在受害者的選擇上,體現出他明顯的人生觀和閱歷。兩名受害者都是二十四、五歲,學歷不高,但是獨立又靚麗的女性。換句話說,她們是'剛剛成熟的職業女性'。我們大男子主義的罪犯在挑選受害者時,必然選擇的是他覺得'能與他匹配的女人'。所以他的年齡會在25-30歲之間。太小,還沒形成這樣的人生觀;太大,那就應該早就作案了,而不是現在才開始。

     當然,這也是因果輪迴。正因為他挑選地都是這樣的女性,所以受害後,她們全都選擇了報警,而不是忍氣吞聲。這才給警方更多線索。

     高考落榜。因為以他追求刺激、大男子主義的性格,對現實的憤怒,如果曾經有機會上大學,必然會走出去,而不是留在這裡,做一個工人。」

     ……

    白錦曦做完這一番推理,自己也覺得很完美。難免就有些飛揚跋扈起來。她歇了口氣,走到桌前,端起茶喝了一大口,然後斜眼看著韓沉。

     「怎麼?服了嗎?」她語氣輕佻地問。

     韓沉靜靜望著她。

     因為姿態安靜,臉部輪廓更顯清晰。修長的雙眸,挺拔的鼻樑以及薄唇。無一處不俊美,無一處不涼薄。

     「你說的每一條都對。可是,你根本破不了案。」他輕聲說,「讓我怎麼服?」

     白錦曦頓時瞪大眼。

     她破不了案?

     這不可能。

     韓沉語氣極淡地再次開口:「敢打賭嗎?如果你贏了,這個案子我絕不插手。如果我贏了……」他頓了頓。

     白錦曦毫不退縮地接口:「如果你贏了,我唯你馬首是瞻。你讓我幹什麼就幹什麼,絕無二話。」

     「好。」

     四目對視,彼此再無廢話。

     然而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周小篆推門走了進來,手裡拿著疊厚厚的資料。

     「老大!韓警官。」他的臉色有些古怪和無奈,「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白錦曦白他一眼:「當然是好消息。」

     周小篆將資料丟在她桌上:「好消息是,我們已經確定嫌疑犯名單了。壞消息是——」他攤手:「嫌疑犯有75個,75個啊老大!江城史上嫌疑犯數目之最啊!」

     白錦曦一下子愣住了,抓起資料:「怎麼會這樣?」

     周小篆一臉悲催:「老大,我們太倒霉了!距離案發地點五公里多的位置,居然有一家藍星機械廠。這個工廠的工人有好幾百號,那傢伙,全都符合你的畫像:25-30歲,強壯男性,高中學歷、三班倒工作時間靈活。以前那個廠子的效益很好,這幾年不行了,所以還真有很多人被女朋友甩過……老大,這回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查不清了!」

     白錦曦聽得目瞪口呆。

     下意識就轉頭看向韓沉。

     他靠在椅背裡,目光幽淡,姿態沉靜。

     顯然已經早料到了這個結果。

     他竟然對這些情況 ​​都已瞭如指掌。

     周小篆還在喋喋不休地嘮叨著,白錦曦卻只想用頭去撞桌子。

     巴掌大塊地方,居然被她遇到七八十名單身強壯被拋棄男青年,這事兒也太極品太考驗人品了吧?

     而且,她還把自己的尊嚴給賭上了!

     白錦曦:「咳……小篆,你先出去。」

     「哦。」

     等小篆出去了,室內重新恢復寧靜。

     白錦曦一時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但是插科打諢耍賴不認帳,那是必須的啊。正斟酌著語言,就見韓沉盯著她,修長白皙的手搭在桌面上,輕輕地、一下下地敲著,眸光一如既往幽沉如水。

     白錦曦被他盯得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這個……」

     「低頭、閉嘴。」他漫不經心地打斷了她,「我讓你說話再說話。」

     白錦曦:「……!」

     他卻已兀自低頭,端起咖啡,繼續看眼前的報紙去了。

     白錦曦低下頭,憤怒地翻看眼前的嫌疑人資料。

     神經病啊!

     室內陷入了長時間的寂靜。

     白錦曦雖然有些不甘和憋屈,但心裡最掛念的到底是案情,拿著嫌疑人資料,很快就全神貫注地看了起來。

     過了不知多久,突然聽到一聲門響。

     抬頭望去,卻見韓沉的位置已經空了,辦公室的門輕輕掩上,他出去了。

     ——

     門外就是刑警隊的大辦公室,韓沉神色淡漠地穿過。有刑警主動跟這位大名鼎鼎的神探打招呼,而他只是神色極淡地點頭,整個人高挑俊朗、帥氣醒目,卻讓人感覺難以靠近。

     刑警隊門口,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此刻沒什麼人。韓沉靠在牆上,偏頭點了支煙,望著遠方,眼眸微闔,目光冷淡地抽了起來。

     樓梯上腳步聲響起,沉穩而均勻,有人拾階而上。

     「徐法醫。」「徐法醫,又來給小白送飯啊。」有路過的人,熱情地跟來人打招呼。

     「你好。」「上午好。」那人的聲音清澈溫和,令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韓沉撣了撣煙灰,抬眸望去。

     徐司白也剛好走上樓梯口,手裡拎著疊飯盒,清俊白皙的臉上還噙著淡淡的笑。他一抬頭,目光就與韓沉對上了。

     徐司白靜了一瞬。

     然後緩緩移開目光,目不斜視從韓沉身邊走過,就跟沒看到這人一樣。

     韓沉看著他走過,靜默片刻,忽的淡淡一笑。望著雲霧飄渺的遠方,繼續抽煙。

     ——

     「吱呀」一聲門響。

     白錦曦頭也不抬:「我可以抬頭了嗎?我可以說話了嗎?給個明確指令啊老大,不然我惶恐啊。」

     來人沉默了一瞬,開口:「錦曦。」

     清潤如水的嗓音。

     白錦曦抬頭,倒是笑了:「是你呀。」

     徐司白不緊不慢走到她跟前,將保溫盒放在桌上,一邊打開,一邊問:「你以為是誰?」

     白錦曦朝門口努努嘴:「外頭那個陰人。」

     徐司白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逝,將飯菜推到她面前,坐了下來,溫和道:「快吃吧。」

     「噯。」她也不跟他客氣了,拿起筷子,風捲殘雲般開始掃蕩每個盒子裡的美食。她埋著頭,徐司白則靠在皮椅裡,眉目平和,手放在靠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

     只是白錦曦心裡掛念著案子,吃了一會兒,忍不住又拿起手邊的資料,咬著筷子開始端詳。徐司白注視著她的臉,又掃一眼那資料,輕聲問:「案子不順利?」

     白錦曦抬頭看著他。

     在好哥們兒徐司白面前,她是不會打腫臉充胖子的。點點頭,一臉愁容地答:「我還沒遇到過這種難度的案子。」

     這是大實話。

     雖說她是官湖派出所的草根神探,在江城也小有名氣。但說到底,一個派出所,遇到的案子能有多複雜啊?她是破獲過殺人案,但兇手其實就是附近村落的農民,作案之後緊張得每天閉門不出,她到村子裡轉了一圈,就根據死者的愛恨情仇關係,鎖定了嫌疑犯。稍一審訊,對方就情緒崩潰招認了;她也破獲過強奸案,可是那個年輕人連套套都不知道戴,到處留下DNA,不破案才怪。

     「但是這個案子不一樣。」她說,「兇手計劃周密、冷酷冷靜。沒留下任何線索。而且……」她嘆了口氣:「附近剛好有個工廠,符合犯罪畫像的嫌疑犯太多了。」

     她繼續趴在桌面上,蔫了。徐司白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片刻,忽的笑了。

     「你笑什麼?」她瞪他一眼。

     他眼中笑意緩逝,目光清亮地望著她。

     「白錦曦。」他說,「這世上沒有你破不了的案子。以前是,以後也是。」

     白錦曦眨了眨眼,原本軟得跟攤泥似的身子,一下子坐直了,盯著他:「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有信心?」

     徐司白站了起來,不急不緩地開始收拾飯盒,清俊的臉上一派平靜。

     「因為你是白錦曦。是我唯一的……」他抬頭看著她,「好兄弟。」

     白錦曦原地愣了幾秒鐘。

     內心卻彷彿有一種滾燙的情緒,被他雲淡風輕的話語點燃了。

     沉默了片刻,她卻只是點了點頭,說:「嗯!別的不多說了。等案子破了,我請你吃大餐。」

     徐司白眼中浮現清淺的笑意:「好。」

     到底是連日查案太過疲憊,吃飽喝足後,白錦曦剛坐了一會兒,就覺得濃濃倦意襲上心頭。她瞇著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徐司白,他正拿起她桌上的一本書在看。

     正值中午,外頭烈日炎炎,能曬得人脫一層皮。他這麼明月清風般的一個人,要是真頂著烈日離開,誰也不忍心。

     「我睡會兒。你也休息下。」她說,「晚點再回去。」

     「嗯。」

     午後微風習習,窗外樹葉盡染片片金黃。白錦曦往桌子上一趴,頭枕在胳膊裡,沒一會兒,就徹底睡沉了。

     室內一片寂靜。

     徐司白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書,抬頭。

     陽光從小窗射進來,正好照在白錦曦的書桌上。黑漆桌面上一條金黃的亮帶,襯得她的臉越發白皙柔軟。她的睡姿並不好,大大咧咧趴著,像個男孩子。只是比起平時的得意和囂張,此刻的睡顏則顯得靜好許多。略卷的長髮鋪撒在桌面,瓜子臉上,兩道彎彎的長眉彷彿墨筆勾勒。顴骨上還有少許嬰兒肥,看起來恬靜又可愛。

     徐司白注視了一會兒,放下書,起身走向她。

     兩人相隔原本就不遠,他走到桌邊,目光依舊停在她臉上。陽光曬在兩個人的身上,溫暖又晃眼。徐司白微垂眼眸,一隻手撐在了桌面上。

     又過了一會兒,他俯低身子,閉上眼,唇緩緩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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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0 11:32 PM

第十一章 時空之間

     周小篆剛走上樓梯口,就見韓沉立在牆邊,正在抽煙。

     對於這位大神,周小篆雖然有些怵,但內心依然是敬仰的。他一改在白錦曦跟前馬馬虎虎的姿態,規規矩矩跑到他跟前,將資料遞過去:「韓神,這是新增的4名嫌疑犯的資料。」

     韓沉單手夾著煙,接過: 「嗯。」

     他轉身往屋裡走,周小篆想了想,又開口:「那個……韓神。」

     韓沉側頭看著他。

     「我們老大脾氣雖然衝了點,但是人很好,資質也很好。她其實一直都很崇拜你。」他飛快地說,「你多擔待。」

     韓沉看他一眼,沒說話,推門進屋。

     周小篆終於成功替老大拍了這位大神的馬屁,高高興興走了。

     ——

     推開門,一室寂靜。陽光就這麼躍入眼簾。

     韓沉抬起頭,就看到一道頎長身影立在白錦曦桌旁,彎著腰。陽光照在他倆身上,只能看到徐司白朦朧清俊的側臉,正要靠近白錦曦的臉頰。

     大約沒想到午飯時間,會有人突然闖入。徐司白霍然轉頭。

     四目凝視。

     韓沉面無表情地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將資料丟在桌上。

     辦公室面積本就不大,兩人的書桌不過隔了一米多的距離。徐司白看了韓沉一眼,緩緩直起腰。只是俊臉終究染上了一層紅暈。

     韓沉低頭開始翻資料,彷彿當眼前的男人不存在。

     「嗚嗚……」一陣低低的哽咽抽泣聲,突然打破屋內古怪的寂靜。

     兩個男人同時朝發出聲音的人——白錦曦望去。

     陽光恰恰照在她臉上,白皙似玉的臉上,兩道烏黑的眉輕蹙著。那表情當真有些哀傷,一滴眼淚,伴隨著夢中的抽泣,緩緩從她眼眶滑落。

     徐司白瞬間神色有些動容,上前一步,低下頭盯著她。剛要伸手擦去她的眼淚,卻聽一道淡淡的聲音說:「人都哭了,還親得下去?」

     徐司白動作一頓,抬眸看著他。可韓沉依舊低頭在看報紙,神色冷峻,彷彿對這屋中發生的一切,都不管不顧。

     徐司白終究伸手,輕輕拭去她的眼淚。夢中的白錦曦似乎感覺到了外界的安撫,低低含糊地念了句什麼,眉目舒展,不哭了。

     「哐當」一聲,門再次被推開,周小篆走了進來。

     看到屋內老大酣睡如牛,兩個男人一坐一站、寂靜相對的情況。他稍微有些詫異,但也沒在意,衝徐司白笑著小聲打了招呼,將手裡資料放到韓沉桌上:「韓神,還有一份。」

     徐司白提起飯盒,轉身往外。到了門口,卻突然頓住,開口:「小篆。」

     「嗯?」小篆機靈地望著他。

     「照顧好你們老大。」他說,「不要讓任何人……欺負她。」

     周小篆一愣,韓沉也抬眸看著他。

     小篆偷偷看一眼韓沉,心道:誰能欺負老大啊?這幾天欺負她的,就眼前這一個了啊。徐法醫這是吃醋了還是吃醋了還是吃醋了啊?

     他臉上卻不露分毫,笑呵呵地說:「徐法醫你放心,一定照顧得妥妥噹噹。」

     徐司白走了。周小篆也出去大屋忙碌了。韓沉一人獨坐屋中,看一眼還在睡的白錦曦,低頭繼續看資料。

     ——

    白錦曦又做夢了。

     迷霧般的森林,淅瀝的瀑布。腳下是濕漉漉的青草。

     他依舊坐在瀑布下方,靜靜地凝視著她。

     「你是誰?」她問。

     他卻始終默然不語,直至那雙漆黑的眼睛,慢慢泛起淚水。

     「等你畢業就結婚。」有個低醇的男聲在她耳邊低喃,「我這輩子,非你不娶。」

     白錦曦望著他,慢慢露出微笑。

     他也緩緩綻放笑容。

     忽然間,白錦曦聽到一個女人嚎啕大哭的聲音。

     她舉目四顧,卻發現周圍空無一人。再一回頭,他也消失了。

     周圍是重重迷霧,望不到邊際。

     她突然發現,是她自己在哭。

     是她白錦曦站在空曠如墳墓般的森林中,哭得歇斯底里。

     ……

    夢是現實的折射。

     夢是潛意識的自我放逐。

     可如果她曾經那麼深愛過一個人,如果曾經為他痛徹心扉,那為什麼這些年,她從沒想起過他?為什麼有關他的一切記憶,都被遺忘得一乾二淨?

     ……

     白錦曦慢慢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桌椅、白板、電腦……只是光線很暗。

     天黑了?

     她擦了擦眼淚,坐起來。

     這一起身,卻是一愣。

     原來不是天黑,而是窗簾不知何時被人拉上了,使得屋內光線黯淡。而韓沉就坐在光線昏暗的角落裡,身影筆直,看不清面目。

     而桌上的飯盒沒了,徐司白已經走了。

     白錦曦吸了吸鼻子,沒出聲。

     這傢伙,大白天搞這麼陰森寂靜幹什麼。

     從她遇到他第一天起,他似乎就始終陰鬱著。

     「白錦曦。」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嗓音很低。

     「幹嘛?」她剛哭過的嗓子,還有點啞。這樣的對話,在陰暗的房間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空曠感。

     「哭夠了?」他問。

     白錦曦微微一僵。

     果然還是被他看到哭了,真丟人。

     「這個案子,我來幫你破。」

     白錦曦微怔, ​​靜默一瞬,問:「這麼好?條件是什麼?」

     「呵……」他低笑了一聲,靜靜地說,「條件是,你幫我辦一件事。」

     「什麼事?」

     「私事。」

     白錦曦靜了一會兒。

     「好。」她答得很乾脆。

     韓沉偏頭點了根煙,火光跳動中,他沒再說話。

     白錦曦站起來,一伸手,就拉住了窗簾的繩子,輕輕一扯。「嘩——」屋內驟然明亮,耀眼的午後陽光跳躍進來。約莫是光線太突然,就看到坐在窗邊的韓沉,頭微微一偏。

     白錦曦看他一眼,微愣。

     因為他的鼻樑額頭上,竟然掛著薄薄一層汗。俊臉也有些蒼白,蒼白中又有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屋內開著空調,他不可能熱成這樣。

     疼的?

     「你怎麼了?」白錦曦驚訝地問。

     他卻神色淡漠地轉頭看著另一邊:「沒事。開始吧,說案子。」

     那嗓音非常冷酷沉著,有點不怒自威的味道。白錦曦除了第一天在案發現場,聽他指出過三個疑點,還沒聽他做過案件詳細分析。聯想到他的名氣,不由得心頭一凜。

     「把地圖掛起來。」他吸了口煙,靜靜地說。

     白錦曦就將官湖區地圖掛在白板上,一邊弄一邊說:「我說韓神探,雖然咱倆不對盤,但我這個人呢,特別顧全大局。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如果要看病,官湖分區醫院的趙主任跟我很熟,醫術也真不錯。如果是中醫呢,我也認識個特別牛的。你也不用付出別的代價,就把咱倆的賭約給抹了,成麼?」

     地圖掛好了,她轉身望著他。卻見他的臉色似乎好了一些,沒有再滴汗了,神色也更加淡漠。

     「不成。」

     白錦曦:「……哼。」

     這時他將煙頭戳熄在煙灰缸裡,起身走了過來。單手插在褲兜里,另一隻手從桌上拈起一支鉛筆。因為站得近,那筆挺合身的暗色襯衣、黑色休閒褲,更襯得他肩寬腰窄腿長。明明是一個俊逸出眾的男人,氣質卻這樣冷酷。

     她真的,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的刑警,像他這樣的神探。

     他抬頭看了看整張地圖,目光沉靜。

     白錦曦還真有點好奇,他要怎麼在75名嫌疑犯裡,找出罪犯。

     其實你說到了現在這步,白錦曦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憑她的本事,75個人挨個審訊,也一定能找到嫌疑最大的人。但這樣一是工作量太大,而是有可能打草驚蛇,三是影響搞得太大,對幾名受害者的名譽傷害肯定也更大——那是她堅決要避免的情況。

     所以韓沉如果不出手,她肯定還要想別的轍。既然他現在肯出手……那就看看吧。

     這時他側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點漫不經心:「你是路痴?」

     白錦曦:「嗯……」

     「有多路痴?」

     「呃……非常?」

     他就沒再看她,長指夾著鉛筆,緩緩轉動了兩圈,停住。

     「一步就可以破案。」他淡淡地說。

     白錦曦心頭一震,卻聽他繼續說道:「但是對於路痴,是三步。聽好。」

     白錦曦扯了扯嘴角。

     「第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日常行動路線圖。」他的嗓音低沉而平緩,抬手在地圖上圈出一些地點,「馬小菲、紀雅馨。家、百貨公司、餐館、超市。每個人,都有一張圖。」他的筆尖在紙上一移,到了藍星機械廠,圈了出來。

     「罪犯,也有自己的行動地圖:工廠、飯館、網吧……」他側眸瞥她一眼,「而他之所以選定她們兩個為目標,一定是因為,在最初,他們的日常行動路線,在時間和空間的某個交叉點上,發生了重疊交叉。他,發現了她們。」

     白錦曦一怔。

     他這一番話,咋一聽好複雜,再一琢磨,不是廢話嗎?他當然是在某個機會下撞見了他們,然後才鎖定了目標。

     但再仔細一想,又回過味來。時間、空間、人、行動路線……她腦子裡彷彿有了一張立體的圖,將三個人都放了進去。

     感覺有用!但具體怎麼有用,她的感覺還有些模糊。

     韓沉看她一眼,繼續說道:「第二,在初次的重疊交叉後,之後,為了踩點,也為了內心的慾望,他和她們的行動路線,一定會發生多次、頻繁的重疊。受害者的口供也證實了這一點。」

     白錦曦心頭猛地一震,只覺得什麼清晰的念頭就要破繭而出。但一時又無法清晰嚴密地表達,只是眼睛變得越發明亮地盯著他。

     這時韓沉神色淡然,下筆如飛,將地圖上圈出的許多點,分別連了起來,然後將鉛筆一丟,雙手插入褲兜里,淡淡地說:「之前你們搜索了案發現場附近的監控錄像,但是罪犯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這個偵緝方向,是沒有收穫的。

     繪製出兩名受害者,案發前幾天的行動路線圖。這沿路,一定有一些攝像頭。那80個人裡,誰跟受害者同時間段出現在同一位置的畫面最多,誰就是罪犯。」

     他頓了頓,唇畔浮現一絲淡笑:「即使他精明到在跟蹤受害者時,也躲開了這些攝像頭。那他跟蹤偷窺前,也需要從工廠,搭乘公交或者步行,前往受害者活動的這些地點。這一路,也有攝像頭。誰在往前推算一段的時間裡,出現在這些路線上的頻率最高,誰就是罪犯。」

     白錦曦已經徹底聽明白了。

     監控。

     哪個案子裡,不要調集監控?哪個刑警,不知道要查監控?

     可是從來沒人,用他這樣的思路去查監控。跳出了慣有思維的模式,卻成功地建立了對罪犯新的搜索網絡。

     一步,真的是一步。

     她做了數十條推論,去鎖定嫌疑犯範圍。他只抓住了一個點,就能找到嫌疑犯。是的,無論嫌疑犯作案時多麼高明、多麼不留痕跡,也不可能極端到一整天活動時、還沒犯案時,就去躲開所有攝像頭。他在作案前後的行動軌跡,都是不可磨滅的。

     韓沉抓住的,恰恰就是這最關鍵的一點。

     白錦曦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麼會有老刑警對韓沉盛讚。因為他的思維真的是非常簡潔。

     簡潔有力。他運用的是誰都知道的最簡單的邏輯和方法,卻運用得如此縝密準確、與眾不同。

     白錦曦真的有點激動。完全是那種腦力激盪、霍然開朗之後的快感和興奮。她抓起他丟在桌上的鉛筆,一步邁到地圖前,沿他畫過的路線圖,又重新描了一遍。邊描邊說:「好,非常好。韓神,真有兩下子。」

     韓沉靠在桌旁,偏頭點了根煙。似乎聽慣了這樣的欽佩話語,他的神色很平淡,從背後看著白錦曦歡欣雀躍的身影,眼眸微闔,沒說話。

     白錦曦還在美滋滋地盤算:「等確定了嫌疑人,立馬搜索他的家,打他個措手不及,一定能找到證據……」

     「確定了再通知我。」他淡淡地說,徑直走出了辦公室。

     白錦曦望著他挺拔料峭的背影,沒出聲。

     ——

     韓沉離開官湖派出所後,白錦曦等人立馬開始按照他說的方法進行搜索。而他則打了個車,直接回酒店。

     他住的是江畔的一家酒店。風景雅緻、整潔舒適。

     推開房間的門,首先看到的是一面面素白、乾淨的牆。水晶燈橙黃照耀,同樣素白的大床平整而寂靜。唯獨玄關的桌子上,放著他的旅行箱,幾件衣服搭在箱子上,這才有了人住的氣息。

     他進屋、脫鞋,解開襯衫的前兩顆鈕扣,緩緩走到桌前,然後從抽屜裡拿出瓶止疼藥,倒了兩顆,丟進嘴裡,嚥下。

     然後他走到落地窗前,在單人小沙發里坐下。靜靜望著遠方一會兒,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他白天與白錦曦討論時,手機開了震動。現在一看,一堆未接來電。

     第一個是省局刑偵隊長秦文瀧的。他撥了回去。

     「韓沉,玩夠了沒有?你的休假可只剩幾天啦。」秦隊長嚴肅的嗓音中有爽朗的笑意,「趕緊回來。一堆案子等著破呢。」

     「嗯。」韓沉抽出根煙含上,「會按時回來。」

     秦隊長又叮囑了幾句,韓沉一一應了。末了還不忘告訴韓沉:「記得帶點江城的土特產。」

     韓沉含混地應了聲,掛了電話。

     其他十幾通電話,都是同一個人打來的。此外還有七八條短信。韓沉臉色靜漠地看了看,將短信和來電記錄全部刪除,然後將手機丟在床上,抽著煙,往沙發里一靠,望著遠處的江景,慢慢闔上了雙眼。

     很快就睡著了。

     頭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雙手搭在扶手上,只有指間的香煙,緩緩燃燒著。

     直至香煙燃盡,煙頭的火光,慢慢靠近他的手指。

     輕微的火燒刺痛感突然襲來,已經陷入沉睡的韓沉手猛地一抖,抬頭驚醒。發現是手裡的煙頭燃盡,他神色淡淡地將它丟進煙灰缸,然後抬頭看向窗外。

     窗外,夜色已經低垂,漫漫江水如同昏暗的束帶,纏繞著燈火輝煌的江城。

     他望著夜色,長長地吐了口氣。

     ——

     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

     太陽升起又落下,天暗又天明。

     江城一如既往的燥熱、擁堵而忙碌。而發生在城市一角的這兩宗強奸案,不過是水入大海,了無痕跡,未在這個城市掀起絲毫波瀾,甚至不被大多數人知曉。

     一眨眼,兩天過去了。

     又至週六。與第一名受害者馬小菲案發,已相隔一星期。

     這幾天,白錦曦帶著周小篆等人,簡直忙得昏天暗地。他們篩查了受害者和罪犯行動路線上所有的監控錄像,並進行了仔細的推理計算。儘管白錦曦是個地理白痴,但周小篆和其他刑警,地理感卻很正常,所以工作推進得很快。

     而韓沉這幾天,則乾脆沒來辦公室。一如傳聞般,神出鬼沒。白錦曦只偶爾聽片區民警說,看到韓大神探出入城市東郊的貧民窟和紅燈區。誰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白錦曦心頭疑惑也暫時按下,專注於案件。

     到了周六傍晚,功夫不負有心人。

     同一個年輕男人,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監控畫面裡。

     本案最大的嫌疑人,終於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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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1 10:52 PM

第十二章 我的摯愛

     白錦曦對韓沉有了些新的認識。

     雖說當初兩人第一次面對面,他就綁了她,害她卸了胳膊;之後數次,也沒給她什麼好臉色。但回想起來,這事兒她也有一半責任——一個巴掌拍不響。

     仔細想想,他其實是個挺有個性的人。這些天她聽同事八卦,韓家在北京和公安系統還挺有背景。韓沉也算是大院公子哥出身,卻放著北京的大好前途不要,不在公安部做青年專家,非要到地方基層做一名普通刑警。

     不過呢,他身上還是看得出公子哥的一些做派。別的方面不知道,就看穿衣、抽煙兩樣。而且他講話做事,其實也挺橫的。

     但白錦曦對他印象改觀,一是在於兩人一起追緝罪犯那晚,他雖然之前對她不理不睬,但知道她恐高後,立刻施以援手。可見他並非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第二個改觀,就是他前天幫助她破案。觀點簡潔犀利,態度專注沉穩。當然,這樣一個強奸案,也許只能嶄露他全部才華的一角,但白錦曦也會對他另眼相看。

     所以,在白錦曦心裡,原本跟他的那點不愉快和鬥氣,也隨著案情的重大推進,煙消雲散了。

     ——

     日落時分。

     白錦曦坐在一輛廂式車裡,正在啃雞腿。

     她的面前,是六個監視器。分別監視著藍星機械廠的大門、廠房、宿舍等處。

     嫌疑人已經確定了。為免打草驚蛇,他們已經對「他」展開了24小時監控。一有證據,或者「他」有新的犯罪動向,就馬上抓人。

     今天是白錦曦和另一名刑警小齊值班。小齊去買水了,就白錦曦一個人先盯著。

     夜幕漸漸落下,白錦曦幹掉了盒飯,往後伸了伸懶腰,活動筋骨,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

     「嘩啦」一聲,車廂門被拉開,有人踏了上來,帶進來外頭一股燥熱的空氣。

     白錦曦頭也不回:「回來啦。」抓起面前的飯盒塑料袋往後一遞:「順手幫我扔了。」

     等了兩秒鐘,飯盒被接走了。

     身後傳來車廂門拉開又關上的聲音,白錦曦覺得車裡的飯菜味散了不少,舒服多了。

     她又將手往後一伸:「我的奶茶呢?」

     等了半天,也沒遞給她。她的手指又勾了勾:「趕緊的啊,手腳這麼慢。」正要回頭,就聽到一道低沉淡漠的嗓音:「沒有。」

     白錦曦立刻轉頭。

     韓沉。

     他今天穿著件黑色Polo衫,灰色休閒褲。車內光線比較差,令他的臉看起來有些朦朧,那雙眼卻越發顯得墨色濃郁。

     白錦曦:「……韓神,你來啦。我剛才還以為是小齊呢。」才讓你跑腿的啊。

     韓沉沒什麼表情,在她後面的椅子裡坐下,然後才看她一眼:「去給我倒杯水。」

     白錦曦:「……」

     果然,他怎麼會白白被人差遣呢?

     車廂一角放著一大桶礦泉水。她默默地起身,倒了一杯遞給他。

     他接過,慢慢地喝了起來。白錦曦注意到,他握杯的手勢很斯文,修長的手指輕扣在杯壁,有種穩重灑脫的風度。而他雖然喝得慢,卻明顯是渴極了,一杯水很快見底。白錦曦目光一掃,看到他的汗水已經將衣服浸濕大片,褲腿上也沾了些泥灰。顯然在外面跑了挺長時間。

     神秘,真神秘。

     聯想到關於他無組織無紀律時常請假消失的傳聞,聯想到他頻繁出入各地貧民區和紅燈區,白錦曦猜想:他在找什麼東西,或者在找什麼人。

     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放棄。韓神當真有毅力。

     他將空杯遞給她,恰好撞上她打量的目光。

     白錦曦既然已經算是跟他冰釋前嫌、並肩作戰,講話自然也油了起來,微微一笑:「韓神,好喝麼?要不要小的再來一杯?」

     韓沉眼中閃過隱約的笑意,嗓音卻依舊很淡:

     「不用了,說案子。」

     這時車廂門再次被拉開,小齊回來了。看到韓沉,也有些意外,立刻畢恭畢敬起來。白錦曦將基本資料遞給韓沉一份,開始講述。

     「陳離江,二十七歲,藍星機械廠一級鍛壓技師,剛入廠時曾經在包裝車間幹過兩年。單身離異。妻子許瑩是當導遊的,一年前有了外遇,跟他離婚。」

     三個人都同時望向其中的一個監控器。那是陳離江的家,他剛下班走進屋。穿著件藍色工作服,肩寬體闊、雙臂修長。那張臉,卻是出乎常人意料的俊朗。

     而他們手中的照片更加清晰。陳離江生得眉目端正、棱角分明。雙眼皮,眼眸深邃。

     「根據他在工廠的工作評價記錄顯示,陳離江平時性格安靜,工作認真,人也挺聰明,幹什麼上手都很快。就是脾氣有點大。有時候喜歡一個人喝悶酒,喝醉了會揍人,跟工友打過幾次架。兩次案發,他都沒有當班,也沒有不在場證明。」白錦曦輕聲說,「在我們搜查的那些行動路線監控錄像裡,只有他一個人,出現了高達二十多次。而且路線、時間,與兩名受害者高度重合!」

     小齊指著另一個監視器說:「陳離江結婚時有套房子,離婚了仍然歸他。現在他有時候在家裡住,有時候住宿舍。這幾個是跟他同一宿舍的工友。」他拿著手裡的資料,念出他們的名字:「張遠,曾方平,徐子達。都是二十幾歲的工人。張遠,性格憨厚、為人爽朗,跟陳離江關係不錯。徐子達,為人比較內向,跟陳離江平時沒什麼交往;曾方平,年紀最小,剛20,性格也內向,但是跟陳離江關係是最近的,經常去陳家玩。回頭如果要抓人,可以進一步向這幾個工友了解情況。他們住在同一屋簷下,陳離江如果有什麼異常行為,怎麼也能看出來點吧。」

     白錦曦和韓沉同時看向畫面,那幾個工人都生得高大結實,唯獨曾方平白皙清俊些,他正在跟室友講什麼,一看就是那種靦腆內向的男孩。

     白錦曦又說:「現在沒證據,不能輕舉妄動。只是為了監視,必須跟工廠領導配合。我們已經多次叮囑過他們,一定不能洩露風聲。」

     案情溝通完了,白錦曦以為韓沉馬上會走。誰知他坐在原地,點了根煙,慢慢地抽了起來。白錦曦和小齊都有些納悶,可是大神自己不走,他們也不能趕人家啊。於是就這麼三個人安靜地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白錦曦百無聊賴地盯著監控畫面。偶爾轉頭,就見韓沉依舊那麼坐著,透過淡淡煙氣,他的輪廓顯得越發朦朧,眉眼卻越髮烏黑。他夾著香煙那隻手,垂在椅子扶手旁,偶爾拿起輕吸一口,整個人顯得特別的靜。

     而他要喝水,也不再差遣白錦曦了。自己拿著杯子靠過去,彎腰接滿,再慢慢喝光。

     一晚上的時間,就這麼打發過去了。

     到了夜裡十二點,周小篆和另一名同事來接班了。

     看到韓沉還在,他們都有些訝異。但也沒有多問。白錦曦把一些事項交代給周小篆,就準備撤退了。她打了個哈欠,拿起了自己的包。偷偷又用眼角餘光瞟了瞟韓沉——他還打算在這裡坐多久?

     結果就看到他也起身了。

     他生得本就高大,這一起身,立馬顯得車廂里特別擠。大家都看著他。

     他看著白錦曦:「你下班了?」

     白錦曦:「……是啊。」

     他彎腰跳下了車,然後站在車邊,貌似……在等待。

     白錦曦愣愣地看著他這一番舉動。身後周小篆幾個人卻已經開始擠眉弄眼。周小篆那天在辦公室目睹了徐司白吃韓沉飛醋,早就留了個心,此刻壓著嗓子,興奮又困惑地小聲問:「老大!怎麼回事!韓神為什麼會來接你下班?我好緊張啊要不要給徐法醫通風報信?!」

     白錦曦回頭看他一眼:「你實在是想、多、了!」

     她也跳下車。

     韓沉看她一眼,邁步向前。白錦曦立刻跟著。走了兩步,離車子遠了,她開口:「有什麼事?」

     韓沉手指一彎,將已經掐熄的煙頭彈進了路旁的垃圾桶裡。

     「我後天要走。今晚去幫我辦事。」

     ——

     市公安局的老檔案館,位於城市東郊的一片老樓裡。此時已是深夜,天空中雲層厚重,遮住半輪明月,大地黯淡。

     白錦曦走到檔案館門口,又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男人。

     他戴著一頂鴨舌帽。

     帽簷遮住了他的眼,只露出鼻樑和下巴。看起來更像個殺手了。

     白錦曦沒有多問,只領著他,走上台階,敲開了值班室的門。

     值班的周老頭,跟白錦曦是老相識了。她嘴甜,市局哪個科室都混得開,辦事也方便。估摸著韓沉這幾天也是聽聞了她這個名聲,所以才找她幫這個忙。

     周老頭睡眼惺忪地望著他們,有點見怪不怪的意思,慢吞吞地掏出鑰匙:「小白,又連夜查案啊?真會挑時候,我剛瞇著一會兒。」

     白錦曦「嘿嘿」一笑:「謝啦周叔,改天給你捎條好煙。」

     門打開了,周老頭哼哼唧唧又走回他的小屋裡。白錦曦伸手打開電燈,照亮一室寂靜。

     她轉頭看著韓沉。

     他摘下帽子,丟在桌上,抬頭環顧一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平時吧,那漂亮的眼睛總是冷冰冰的,幽沉迫人。而此刻,他望著滿屋子的檔案櫃,目光很平靜,很專注。

     好像這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

     白錦曦問:「你要找什麼?我幫你一起?」

     「你不用管。」他邁步走入了一排排檔案櫃中。

     白錦曦也不勉強,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望著他的背影,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按理說,所長在市局的人緣更廣,對他也極為推崇。他卻不找,反而找她這個小兵,深夜黑燈瞎火、還戴著帽子遮掩容貌,不通過正規渠道摸進檔案館——說明這件事,他不想被別人知道。

     成,那她就絕不多問。

     她在椅子裡坐了一會兒,到底是忙碌了一天,睏意襲上心頭。好再刑警都有隨時隨地睡著的本領,她抬眸四處看了看,椅子上坐著睡可不舒服,她直接爬上桌子,身子一蜷,睡著了。

     ——

     韓沉站在「失蹤人口及身份不明死者」那一排檔案櫃前,抬眸看了看,先挑出十幾份。櫃子與櫃子間非常狹窄,光線也暗。他拿著這些資料,走向中央的閱讀桌。

     結果一走出去,就看到白錦曦躺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她向右蜷縮,臉正對著他。她個頭不矮,此刻整個人卻緊緊蜷成一團。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姿態。

     韓沉看她一眼,走到桌子最角落的一張椅子坐下。離她遠遠的,開始翻閱資料。

     「咳……這小白啊。」周老頭慢吞吞從屋外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床毛毯。韓沉抬眸看他一眼,繼續看資料。

     「雖然是夏天,也不能就這麼睡啊。」他把毛毯蓋在白錦曦身上,「小伙子,看著她點。」

     韓沉抬頭,他所在的位置,正對白錦曦的臉。從這個角度望去,她眉目舒展、嘴唇輕抿,顯得臉頰微微有點肉嘟嘟。睡著的樣子看起來不如白天美艷,反而有點憨。

     「嗯。」他輕聲應道,「大爺,這裡能抽煙嗎?」

     周老頭擺擺手:「抽吧抽吧,小心別點著就行。」

     韓沉偏頭點了根,又敲出一根,遞給周老頭。周老頭也不客氣,走過來點了,瞇著眼開始吞雲吐霧。

     「好煙哪。」他嘖嘖兩聲,看一眼韓沉拿過來的資料,「你在找什麼人?這館裡的每一份資料,我老周都熟得很。你說出來,我幫你找,免得你在這兒費時間了。」

     韓沉手夾著煙,靜默了一瞬,答:「找一個女人。」

     「嗯……」周老頭瞇著眼點點頭,「這館裡,幾十年來,失蹤及不明死者,女性一共有147個。你要找哪一個?叫什麼名字?多大歲數?有沒有照片?」

     韓沉側頭看著他,深吸了口煙,才答:「沒名字,不知長相,不知死活。她於五年前失蹤,或者死亡,或者從北京來到K省。年齡……應該在22-30周歲間。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周老頭「啊」了一聲:「沒名字,也不知道長相。這怎麼找?」想了想又說:「一時間,還真想不起有符合你說的這些條件的人。」

     韓沉笑了笑,答:「沒事,謝了。我自己再找找。」低頭繼續看了起來。

     周老頭大概是因為沒幫上忙,也有些過意不去,站在他身邊,又問:「小伙子,你要找的這個,是你什麼人啊?以後我給你留意著。」

     韓沉正在翻資料的手一頓,這次他沉默的時間格外的長。

     「是我的未婚妻。」他靜靜地說。

     周老頭「哦」了一聲,突然又愣住了:「未婚妻?那你怎麼不知道她的名字和長相?」

     韓沉微闔眼眸,又吸了兩口煙,語氣有些輕描淡寫:「我五年前受過傷,有些東西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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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2 10:3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8-13 10:36 PM 編輯

第十三章 韓十三郎(含小劇場)

     白錦曦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覺有人在推自己。

     她眼睛睜開一條縫,模糊的燈光裡,似乎看到一張眉目俊朗的臉。

     「白錦曦,醒了嗎?」低沉醇厚的嗓音。

     白錦曦翻了個身,嘟囔:「沒醒!」

     韓沉站在桌旁,盯著她換了個方向、繼續蜷成一團的睡姿,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了敲。一旁,老周彷彿猜到會這樣,忍著笑走了。

     韓沉伸手抓住她的一隻胳膊,直接將她從桌上拽了起來。

     「嗚……」可白錦曦實在是睏極了,這幾天忙著查案幾乎就沒睡過覺,本來今晚是要回家補眠的。被他拉著坐起來後,眼睛還是閉著的,頭低低耷拉著,長髮亂得像鬼。

     「走吧。」韓沉語氣淡漠。

     「唔……」白錦曦往後緩緩一倒,頭往桌子上一貼,竟然又睡著了。

     或者說,壓根兒就沒醒過。

     韓沉面沉如水地看著她軟得像灘泥似的睡姿。

     那個徐司白說得還真沒錯。白美人的確需要被看好,才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除了相貌和小脾氣像女人,其他方面完全像個老刑警,活得又痞又粗糙。

     他站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偏頭點了根煙,深吸兩口,吐出長長的眼圈。

     白錦曦睡得正迷瞪,忽然就嗅到了熟悉的、好聞的煙草味。

     那味道飄散在空氣裡,慢慢向她襲來,越來越近,將她包圍。她下意識又用鼻子吸了兩下。

     然後就感覺那煙草味就在她鼻翼間,好近好近,好像馬上就要碰到她嘴唇上。

     她一張嘴,咬住。

     卻咬了個空。

     那煙草味像是長了腳,驟然離去,快極了。

     她倏地睜開眼,這下看清了,韓沉一隻胳膊撐在桌上,另一隻手指間夾著支煙,低頭看著她,墨黑沉湛的眼睛,然後他將煙含進了自己嘴裡。

     「起來。」

     白錦曦默默地爬了起來。

     ——

     半夜一點。

     檔案館門口是條幽深的小巷,如水的月光下,看起來如同蜿蜒的暗河,每一步踏上去都是寂靜清脆。

     兩人走了幾步,白錦曦問:「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光線很暗,韓沉的臉很模糊,只看到他呼吸間噴出淡淡的煙霧。

     「沒有。」

     白錦曦靜默片刻,嗓音清脆地開口:「沒關係,再接再厲,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韓沉轉頭看了她一眼。黑夜中,那雙眼也是幽黑難辨的。

     「謝了。」低沉溫和的嗓音。

     白錦曦有點訝異。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韓大少道謝。自然是為了今晚她帶他來這件事。

     她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兩步,特別誠懇的語氣說:「謝什麼啊。雖然這件事很麻煩很動用我的人脈面子讓我花了好多心思耽誤了我很多時間——但是既然答應了你,我勉為其難赴湯蹈火也要幫這個大忙嘛。」

     「是不是給根稻草,你都能往上爬?」他慢慢地說,低沉悅耳的嗓音,帶著一點點散漫。

     白錦曦嘿嘿笑了。

     夜空寂靜,老城區一片混沌暗黑。偶爾遠處傳來汽車行駛聲,頭頂的枝頭,也有飛鳥驚起的聲音。不知何處,傳來隱約的鐘聲長鳴,劃過雲層、穿過城市,似有似無地抵達他們的耳際。

     兩人安靜地向前走著。

     這大概是他倆認識以來,相處最和平最友好的時刻。

     想到他後天就要走了,白錦曦覺得怎麼兩人也算有了點交情,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

     但實在又沒什麼好說的。

     就在這時,聽到他開口了:「江城有什麼土特產?」

     白錦曦很隨意地答:「醬鴨、辣椒醬、豆皮……哦,這個季節水蜜桃不錯。」

     他抬手吸了口煙:「替我買點。」他伸手去掏錢包。

     白錦曦在月光下看著他的錢包,黑色皮的,樣式簡單,但是非常舊,邊角已經磨破了皮。跟那一身奢侈體面的衣服,還真是格格不入。

     「先不用。」她說,「買好再告訴你多少錢。」

     他就沒再堅持,將錢包塞回口袋裡。

     這時,白錦曦的手機忽然響了,她一看號碼,神色嚴肅了。

     是負責夜間巡邏的刑警打來的。

     「喂,什麼事?」

     就在這時,韓沉的手機也響了,他接起:「喂?」

     透過電話線,白錦曦都能聽出那刑警急促凝重的語氣:「綿陽巷又發生了一起強奸案!就在半個小時前!受害者報案及時,罪犯正在往藍星機械廠方向逃竄!我們正在追!」

     白錦曦的心跳彷彿漏了一拍,下意識抬頭,便見韓沉掛了電話,直直地看著她。

     顯然是同一件事。

     兩人二話不說,一起跑向巷口停著的警車。

     白錦曦邊跑邊給周小篆打電話:「陳離江人呢!」

     周小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是很清醒:「陳離江?他兩個小時前進車間值夜班了,一直沒出來呢。怎麼了? 」

     「趕緊去找!出案子了!」

     掛了電話,兩人已跑到警車旁。白錦曦拉開駕駛座的門剛要坐進去,就被人拉到一旁,手裡的鑰匙也被人奪了去。

     她意外地看著韓沉閃身坐了進去。

     「我來開。」他嗓音沉冽。

     白錦曦一時沒想太多,為什麼他要開車,配合地坐入了副駕裡。

     直至她整個人如驚弓之鳥般緊貼著座椅,雙手牢牢抓住車門上的扶手,看著街道景物變成扭曲的光影往後飛逝,
而他們不斷超過一輛輛夜行的車,每每都是眼看要撞上去了,韓沉突然打方向盤,幾乎是擦身而過,在公路上一路遙馳。

     白錦曦不怕坐快車。可也不能快成這樣啊,感覺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大哥!」她開口大喊,「你開穩啊!我還想看到明天的太陽!」

     與她相比,韓沉則顯得平靜太多。他完全就不像是在開快車,不,應該說飆車。那雙骨節分明有力的手,就很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動作嫻熟地加速、換擋、轉向。車窗外的流光照在他的臉上,很模糊,也很安靜。

     「怕就閉上眼睛。」他說。

     白錦曦當然不肯,閉上眼更不放心。

     她決定講話分散自己注意力。

     「說吧,你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二環十三郎?」她問。

     二環十三郎,顧名思義,13分鐘跑完北京二環全程,據說每分鐘超200多輛車。

     韓沉眼睛看著前方:「別侮辱我。跑二環影響交通?我不幹那種事。要開也是機車去什剎海。」

     白錦曦不知道什剎海是什麼地方,但是條件反射開始腦補他戴頭盔手套穿著賽車服、開摩托機車的樣子。結論居然是一定很帥。

     「那……什剎海你要開多少分鐘?」她問。

     「三分鐘。」他答。

     白錦曦想了想:「你看,那還是十三郎啊。什剎海,三分鐘,什三郎,十三郎。」

     韓沉淡淡答:「什麼亂七八糟的。我看你才是個十三妹。」

     — —

     儘管一路插科打諢,下車時,白錦曦的腿還是軟了。扶著車門,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一隻有力的手及時從旁邊伸過來,扶住了她的胳膊。

     韓沉看著她:「沒事吧?」

     她笑笑:「沒事。」

     他的手立刻鬆開,轉身朝前走。

     男人的手指在深夜裡溫涼而有力,熨帖著她的手腕。只是動作太快。幾乎是她話音剛落,他的手指就從她皮膚上移開。這一個細微的小動作,突然就令白錦曦想起那天在案發現場,他也是這樣,避開她的觸碰。除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倆摔倒在一起,或者接她下屋頂。

     白錦曦忽然覺出味來。

     嘿,這傢伙,難道真的是守身如玉啊。

     藍星機械廠門口黑燈瞎火,但是已經有兩名民警趕了過來,看到他倆,立刻報告情況:「還沒有可疑人員出現。」

     白錦曦馬上給負責巡邏追捕的刑警打電話,開了免提: 「我到藍星了!人抓到沒!」

     對方焦急的聲音夾雜著呼呼的風聲傳來:「沒!那小子很機靈,跑得還很快,眨眼人就不見了。他繞開了藍星的大門,我們正往他可能去的幾個方向追呢!」

     白錦曦皺眉。這下麻煩了,老城區的彎彎巷巷,最容易追丟了。不抓個現行,怎麼知道罪犯到底是不是宋離江,怎麼給他定罪?

     剛要給負責監視陳離江的周小篆打電話,突然就見韓沉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跑了。

     「白錦曦!」他叫她的名字。

     白錦曦心神一凜,反應過來,立馬跟了上去。

     工廠後門。

     ——

     械廠後門門前是一條坑坑窪窪的小路,大樹茂密成蔭,車輛不能通行。兩人跑了千餘米,就繞過了廣袤的廠區,遠遠看到了這條小路。

     白錦曦一邊跑,一邊看著遠處的後門。

     剛想說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隱蔽、守株待兔,結果一眼就看到黑色的高大身影,突然從相隔大約百米遠的巷子拐了出來,跑向了後門!

     白錦曦心頭猛地一顫,大喊一聲:「站住!」

     韓沉已經如離弦的箭般,朝那人追了出去。

     是他!一定是他!

     誰會在這個時候,恰好跑到這裡!

     除了奪路而逃的強姦犯!

     那疑犯聽到呼喝,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可是夜色太黑,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

     然後他跑得更快了。

     但是韓沉在前,白錦曦在後,兩人也越追越近。

     相隔七八十米遠時,那人已經跑到了後門前。接近兩米高的鐵柵欄緊閉著,那人身手竟然極為靈活,三兩下就翻上了欄杆,跑進了廠區裡。

     韓沉緊隨他身後,也翻了過去。落地時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白錦曦看不清他的臉,一時也沒明白他為什麼回頭。

     但是他沒有做一分一秒的停留,很快就轉頭,繼續朝前跑去。

     過了一會兒,白錦曦也追到了後門口,抬頭看一眼高高的鐵柵欄。

     她爬了上去。

     本就跑得腿軟,現在蹲在頂上,腿更軟了。一咬牙,閉上眼,手一鬆,直接就掉了下去。好在她反應夠快,雙手撐在地上,只是臉還是重重地在地面擦了一下,好疼。

     渾身冷汗淋漓,但是她立馬爬起來。

     因為恐高,每次查案遇到這種情況,她腿軟沒法跳,就這樣逼自己直接摔。疼是疼了點,但是就不會耽誤事了。

     廠區後部是一片宿舍樓,此時沒有路燈,已是漆黑深沉,寂靜一片。而白錦曦用盡全力在小路上奔跑著,並且清晰看到,他倆的身影遙遙在前方,正在往有光亮的一條路上跑。而路的那頭,也隱隱有腳步聲和人聲傳來。

     半分鐘後。

     白錦曦終於跑出了這條小路,跑到了燈光明亮的大路上。

     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切,她徹底愣住了。

     首先看到的,是韓沉。

     他就站在離她幾米遠的位置,黑色背影已經被汗水浸透。而他呼吸低促,眼睛盯著前方,那烏黑漂亮的眼眸裡,冷冷的,浸著狠意。

     前方,距離他倆十多米的位置,一大群藍衣工人,至少超過七八十人,大概是剛值完夜班,正從廠區走出來,場面嘈雜、人頭湧動。看到他倆,大多露出驚訝的表情。

     而他們追的疑犯,早已不知混進了哪裡。

     這時,白錦曦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周小篆。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急促很疑惑:「老大,不對啊!我剛才混進車間看了,陳離江一直在值班沒有離開。我現在還跟著他呢,他剛從車間出來往外走呢。」

     白錦曦倏地一愣,下意識抬頭,望向茫茫人群。

     韓沉看她一眼,也望過去。

     結果就看到一堆藍衣工人裡,一個熟悉的面容,不正是陳離江,跟兩個同伴一起,步伐輕快地走了過來。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他忽然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漆黑的眼,平靜而幽沉。

     然後,轉頭看著自己的伙伴,不知在說什麼,緩緩笑了。

    ---------------------

     小劇場之飆車  <季白有情客串>

     由於韓沉失憶了,其實關於飆車的記憶,也是季白告訴他的。當然,看著以前的照片,也能想起不少,據說當年20出頭的季三哥,帶著十五歲的韓沉飆車時,曾經有過一段這樣的對話一一一一

     猴子問:「三哥這麼帥,車開的又好,就是不理那些小妹妹,以後什麼樣的女孩,才能讓三哥心動啊?」季白抽了口煙,答:「首先得漂亮。」韓沉那時剛學會抽煙,彈了彈煙灰,接口:「還得溫柔。」季白:「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叫她往東不敢往西,才有當你們嫂子的樣子。」韓沉點頭:「三哥說得對,女人就是要找聽話點的。」一幫哥哥們哈哈大笑:「你小子才多大,懂什麼啊。」

     韓沉面不改色答道:「很大。」遭到一陣暴打.......

     後來,他們都沒有找這樣的女人。

     他們都愛上了獨一無二的那各女人。

     只是,季白的生命一帆風順,年少輕狂沉錠成成熟和豁達,而韓沉沒有他那樣的運氣,他也不在年少輕狂,只是往事變成了暗藏的骨刺,埋進他的血肉軀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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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8-13 10:34 PM

第十四章 黑色手套

     白錦曦正在發楞,突然感覺手腕被人牢牢握住了。

     一轉頭,對上韓沉的眼睛。

     「走。」他只說了一個字。

     「嗯。」

     他鬆開手。白錦曦這才發覺,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緊握成拳。

     所以他剛才握住她的手腕,是防止她做出衝動的行為?

     怎麼可能。她再憤怒疑惑,也不會輕舉妄動。

     兩人轉身,隨著人流一起往外走。身後的廠區依舊喧囂,四周的夜色依舊寂寥。

     白錦曦小聲嘀咕:「真憋屈。」

     「犯不著。」低而慢的嗓音,字字清晰,「做得越多,痕跡越多。他這是自尋死路。」

     ——

     第三名受害者,叫趙曼曼。

     但與前兩名受害者不同,她沒有遭受到實質性侵害。

     也就是說,罪犯強姦未遂就跑了,然後她立刻報警。

     趕到案發現場,白錦曦站在趙曼曼的臥室裡,環顧一周。一切還保持著案發時的原貌,燈是開著的,床上被褥很亂,其他地方沒有異常。窗戶是緊閉的,趙曼曼坐在床沿上,身材嬌小,身上披著件外套,裡頭衣衫凌亂,臉上還有淚痕。

     白錦曦戴著手套,拿起床上的一根木棒:「你就是用這個打他的?」

     曼曼點點頭。

     那是怎樣驚險的一幕呢?

     悄無聲息的尾隨,突如其來的闖入者。他很高挑,手臂上的肌肉結實。戴著黑色面罩,眼神狂熱。

     他直接將她推倒在床上。

     他用尼龍束繩綁她的手時,她反抗過一次,一腳踢在他的心窩。他措不及防,摔倒在地上,但是很快爬起來。曼曼想跑,但是立刻被他壓在床上。這一次她沒能掙脫,被他綁住雙手。

     他低頭亂親了一陣。因為她的掙扎,他花了一點時間,才制住她的雙腿。而當他低頭去綁時,機會來了。曼曼的雙手雖然被綁在一起,但這並不影響她勉力從床沿內側,抽出藏著的木棍,一棍子就砸向他。

     自從聽聞這一片發生入室強奸案後,獨居的她,就一直在臥室裡放著這支木棍。

     可惜他反應很快,偏頭避過,這一棒子就沒打著。只是曼曼此時的情緒已經幾近崩潰,舉起棒子就是一頓亂打,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而那人幾次想要搶她手裡的棒子,都沒成功,最後在她近乎歇斯底里的瘋狂揮舞中,奪門而出,跑了。

     ……

    白錦曦伸手拍了拍曼曼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曼曼擦擦眼淚,嗓音有些啞:「警官,你們能抓住他嗎?」

     「一定能。」

     ——

     白錦曦推開臥室的門,就見周小篆迎面跑過來。

     「老大,我問過廠領導了。」他說,「一開始他們都說監視陳離江的事一直嚴格保密。但是中間也有一兩個人態度有些異樣。我一追問,原來一名副廠長把這件事告訴過自己的心腹幹部,另一名工會主席告訴過他老婆。雖然他們一再保證沒往外說,但我覺得不能百分百相信。」

     白錦曦沉思:「所以,不排除我們的監視行動,已經被陳離江提前知道的可能?」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這種人脈關係錯綜複雜的國營老廠,從來就藏不住秘密。說不定誰是誰的表哥,誰是誰的發小。輾轉就傳了出去。

     於是現在,系列案件第三宗,陳離江就擁有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現在怎麼辦?」周小篆問。

     「看看再說。」

     「小白!」刑警小齊跑過來,「罪犯走的時候大概比較急,踩中了樓梯口的一個小水窪,留下了兩枚清晰的腳印。」

     白錦曦精神一振,立馬跟著他走出去。剛出大門,就見韓沉蹲在樓梯口,戴著黑色皮手套,正在與鑑定人員一起觀察地上的腳印。

     白錦曦拿了一副手套,也蹲了過去,臉貼著地面,換不同方位去看深淺形狀。韓沉被她擠了幾下,看她一眼,站起來,沒說話。

     樓梯口是泥地,腳印比較深,大概踩進去了半厘米,花紋清晰。白錦曦心頭一喜:這意味著不僅可以根據腳印長短、深度推測罪犯的大致身高、體重,很可能還能提取出可疑物質,從而推斷罪犯去過哪裡、生活在怎樣的環境,甚至有可能就此確定罪犯的身份。

     她站起來,看向韓沉。

     天就快要亮了,天空呈現暗藍色,就像籠罩著一層薄紗。而薄紗之後,彷彿有光線即將噴薄而出。

     韓沉靠在樓道裡,低頭含了根煙,擦火點燃。火苗跳動,他輕吸了一口,然後用戴著黑手套的手指夾著煙,抬眼看著她。

     白錦曦開口:「情況很明顯。」

     隨著呼吸,他的鼻翼間噴出淡淡的煙氣:「嗯。」

     「但這兩個腳印,也許只能給一個人定罪。」

     「我們需要新的證據。」他說。

     白錦曦想了想,點點頭:「馬上重新梳理案情。它一定存在,只是還沒被我們發現。」

     他看著她,沒說話。

     被他這麼盯著,白錦曦有點莫名其妙:「怎麼了?」

     他抬手吸了口煙,然後用尾指點了點自己右邊臉頰示意:「臉。」

     「臉怎麼了?」她用手背擦了擦臉,好像什麼也沒有啊。

     而她看不到的是,剛才勘探腳印時,臉上只是在地上蹭了一點黑,被她剛才這麼一擦,變成了一片。染在白皙細膩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韓沉笑了笑,伸手過來,夾著煙的尾指在她顴骨上輕輕一點就走。

     「這兒。」

     黑色皮手套擦過她的臉,微涼、柔軟,有澀澀的感覺。還帶著淡淡的煙草味。

     「哦。」白錦曦從口袋裡掏出張紙巾,用力擦了擦他觸碰過的位置。覺得那塊皮膚熱熱的都有些微痛了,將紙巾往垃圾桶裡一扔:「沒事,一會兒去洗把臉。」

     一抬頭,發現韓沉依然看著她。

     「還沒擦掉?」她有些驚訝。

     韓沉沒答,含著煙就往外走。

     白錦曦轉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出來了,金光點點灑在老城區的輪廓上。她伸手揉了揉肚子:「喂,去吃早飯吧。」

     其他刑警還是半夜趕到的,兩人去了檔案館又追捕罪犯,足足跑了一晚上。此刻早已飢腸轆轆。填飽肚子才能繼續查案。

     「嗯。」他應道。

     陽光照下來,白錦曦的目光不由自主先落到他白皙的側臉上,而後又滑向他夾著煙的那隻手。

     不得不說,男人戴著黑手套抽煙,而且手還生得修長勻稱的話,看起來真是……帥得動人。

     兩人剛走了幾步,就看到剛剛還在外圍勘探的周小篆,一臉尷尬和猶豫地從拐角處跑了過來。

     「怎麼了?」白錦曦問。

     他笑著朝韓沉打了招呼,然後將她拉到一旁。韓沉將煙頭丟進垃圾桶,抄手往牆壁上一靠,等著她。

     白錦曦狐疑地看著周小篆:「到底怎麼啦?」

     周小篆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老大,徐法醫剛才來啦,剛走到拐角,看到韓神在摸你的臉,轉身就走了。那臉色……嘖嘖,你還不快去追!」

     白錦曦一愣,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看著他:「什麼摸臉!我臉上有黑!」

     「哦。」周小篆鬆了口氣,然後又替她發愁,「可是徐法醫誤會了啊!快去追!人還沒走遠,來得及!」

     「等等——」白錦曦還想說什麼,周小篆已經把她推了出去。她探頭看了一下,看真瞥見一個酷似徐司白的修長身影,正走在相隔不遠的巷子裡。

     於是她轉頭對韓沉說:「我先去處理點事兒,很快回來,等我。」

     韓沉點了點頭。

     ——

     對於為什麼要跑出來追徐司白這件事,白錦曦自己也感覺怪怪的。

     徐司白又不是她男朋友,韓沉也不是她移情別戀的對像啊。

     而且,就算要追,不應該是男人追女人嗎?

     怎麼到她這兒,就是她追徐司白了呢?

     不過話說回來,徐司白是她最好的哥們兒,他要真因為什麼事兒生氣了,她還是得把他追回來。

     至於周小篆說的徐司白喜歡她?

     這不可能。

     以前有一次,周小篆也曾問她:「你說徐司白到底喜不喜歡你?」

     白錦曦一句話就把他堵了回去:「他要是喜歡我,為什麼不追我?」

     這幾年,江城公安系統追她的也有那麼幾個。而徐司白?一直保持好朋友的關係,從無任何男女之情的表示。

     他從無逾越,也從不靠近。

     ——

     白錦曦在巷子裡跑了一段,果然就看到前方那熟悉的身影。

     徐司白今天穿的是白色襯衣,咖啡色休閒褲,高大又清爽。頭微微低著,露出白皙的脖子。

     白錦曦看到他,心頭就是一暖,輕手輕腳跟過去,踮起腳、抬手就將他的後腦輕輕一拍。

     他有些意外地轉頭看著她。

     白錦曦笑瞇瞇:「想什麼呢?怎麼來了又走了?」

     他靜了一瞬,答:「突然想起所裡的屍體有點問題,就走了。」

     白錦曦雙手插褲兜里,微笑問:「不是吃醋?不是因為我交了新兄弟,老兄弟心裡不舒服了?」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大哥安撫小弟似的。

     徐司白笑了。

     過分清俊的容顏,如同陽春白雪般晃眼。

     「嗯,我是吃醋了。」他輕聲說,「那個人名聲不太好,不想看到你和他混在一起。」

     原來如此。

     「老徐!你想多了。」白錦曦笑著說,「他不是那樣的。人挺可靠。」

     徐司白看著她,沒說話。

     白錦曦自覺洞察了他沉默背後的幼稚小心思,索性將他肩膀輕輕一勾,頭湊到一起,輕聲說:「放心,他跟你沒法比。你是我心中No。1的男性摯友。周小篆都在你後頭!對了,可別告訴小篆啊。」

     徐司白側眸看著她。

     因為隔得近,那雙修長的單眼皮,越發顯得漆黑、乾淨、澄澈。而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也縈繞在她周圍。

     「這還差不多。」他慢慢地說,眼中透出笑意。

     白錦曦也噗嗤一笑,鬆開他的肩。

     終於哄好了啊……

    約莫是早晨的陽光令人慵懶,白錦曦只覺得全身疲憊,乾脆在路旁的台階坐下休息。徐司白挨著她坐下。

     陽光從頭頂射下來,照亮整條小巷,也照在兩人身上。

     一時誰也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徐司白轉頭看著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冽:「吃東西了嗎?」

     白錦曦隨口答:「還沒。」

     他站起來:「走,帶你去吃。」

     她​​剛要答好,突然想起剛才還約了韓沉。

     徐司白見她遲疑,以為她忙著查案不想吃飯,眉頭輕蹙剛要跟她講道理,忽然抬頭,往巷子另一頭望去。

     白錦曦也循著他的視線轉頭。

     韓沉居然跟周小篆一起走了過來。小篆還在一臉無辜地朝她打眼色。

     原來,剛才韓沉原地等了一會兒,大約也是餓狠了,就問周小篆:「她人呢?」

     周小篆一向有點怵韓沉,含糊答:「她可能還有事,要不你自己先去吃吧。」

     韓沉就沒再說話。

     然後他就徑自朝這邊走過來了!

     給周小篆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韓沉說:前方有姦情,你繞路去早點攤吧!於是他硬著頭皮也跟了過來。

     白錦曦看著韓沉越走越近,兩人目光在空中一對,她有點發楞。

     徐司白轉頭看著她,嗓音溫軟:「走吧,想吃什麼?」

     白錦曦:「我……」

     話還沒說完,韓沉已經從他們面前走了過去,身影消失在小巷盡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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