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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 11:23 PM

荔簫 -【為妃】《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7 02:21 AM 編輯

【書名】:為妃

【作者】:荔簫

【內容簡介】:

      席蘭薇原以為,這一世最大的幸事,便是有個好夫君。

      當得知真相、連性命也不保時,才知一切都是場笑話。

      一朝魂歸當年,她不顧一切地翻了局,本該成為王妃的她,自此成了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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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 11:2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7 02:18 AM 編輯

第一卷:佳人無言歌

第一章 初會

    大夏朝,建恒二年六月十三。

    夜風輕輕地吹著,吹不開夏日的炎熱,也吹不走那些悄悄私語——後宮上下都在議論同一件事:皇帝召鳶令儀席氏侍寢了。

    這事說來突然,甚至顯得有些荒唐。鳶令儀入宮兩個月了,再過去的兩個月裡,眾人都拿她當笑話看。

    悔了與親王的婚約非要入宮,若不是皇帝素來敬重她父親,必定不會答應這樣的事。入宮後的這兩個月裡,她每日都要去宣室殿求見,卻是至今沒見到過皇帝一次。昨天,又在皇帝去見她的宮中主位杜充華時,闖了杜充華的殿……

    說起來也是大將軍的嫡長女,正經的貴女,爭寵爭到這個份兒上,讓眾人覺得太可笑。時有性子直些亦或是說話刻薄些的人冷嘲一句:“一個啞巴進了宮門也想爭寵了。”

    也不乏有心善些的人歎一句:“生得那樣美,可惜了是個啞巴。”

    ...................................................................................................

    席蘭薇在長湯中,只覺神思恍惚。

    熱氣氤氳了一室,水明明是暖和的,她卻還是覺得渾身冷極了。

    皇帝怎麼會……

    她一直覺得皇帝厭極了她,且也知道他厭她的原因——她在婚事初定的時候悔了婚,吵著鬧著要入宮,逼得她父親捨下臉去求皇帝,皇帝自然認為她三心二意水性楊花了。就連這“鳶”字封號,大抵也是意指她如紙鳶般搖擺不定。

    侍寢。進宮的時候,蘭薇還以為在這種厭惡之下,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接觸到這兩個字了。

    手不自覺地探到後背,觸到一處傷痕,在令人無比放鬆的水中還是陡有一痛。這是昨天剛有的新傷,杜充華氣極了罰的,治她亂了宮規觸怒聖顏。打得頗狠,回宮後秋白和清和哄著她不讓她看,她還是悄悄照了鏡子。一後背的鞭痕,青一道紫一道地鋪著,可怕極了。

    皇帝必定不會喜歡……

    席蘭薇深吸了一口氣,揮開這種想法,反正他本來也不喜歡。

    想 在水中再加一把花瓣,那盛著花瓣的籃子放在池邊較遠的地方,蘭薇伸出手去沒能夠到。旁邊的一個宮女仍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只作不見。蘭薇蹙了眉頭,皇帝的心 思如何在這些宮人身上體現得明白。又伸手夠了一夠,那宮女可算有了些反應,卻是抬腳輕一踢,將籃子踢得更遠了,冷言冷語地道出一句:“令儀娘子也該起身 了,若是讓陛下等得不耐,娘子得不償失。”

    ...................................................................................................

    沐浴畢,踏上煖轎,被宮人送到宣室殿去。她每日去求見、一連求了兩個月無果,最後竟是以這樣的原因走進宣室殿……

    走進寢殿時,皇帝尚不在,宮人們在旁躬身肅立著,安靜得向一尊尊雕像。

    席蘭薇環視四周,這裡雖是寢殿卻還是莊嚴沉肅,好像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宮中的很多地方都是這樣,讓人望而生畏,讓她偶爾會想,自己是不是選錯了?

    倒也……算不得錯吧。重生一場,也許是上蒼的垂憐;但重生到那個時候,也算是捉弄了——那時她正臨嫁,嗓子已被藥啞,啞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悔了與越遼王的婚約,普天之下大概沒什麼人再敢娶她了;就算嫁出去了,一個啞巴在夫家必定過得艱難。

    還不如入宮,憑著一個位份好歹能勉勉強強活下去。左不過沒有聖寵,活得淒慘些。

    最要緊的,逃開與越遼王的婚事,她自己未必會比前世更淒慘不說,還不會搭上父親的命。

    席蘭薇長沉了一口氣,在壓抑中又把這些想法對自己重複了一遍,說服自己這一步無錯,且不能悔。

    等了許久,門外可算傳來一疊聲的問安,席蘭薇心中一緊,疾步迎到殿門口去。低頜著首,在目光剛剛窺見那一抹玄色時就俯身拜了下去。但是問不了安,心知皇帝是知道她說不出話的,應是不會怪她,心裡卻還是忐忑得緊。

    半晌無聲,蘭薇壓著不斷湧起的懼意維持著平靜,終於聽到一聲:“免了。”

    起身間,禁不住抬了眼,視線掃過面前帝王,只短短一瞬又立刻低下頭去,心跳得慌亂。這張臉,她上一世時也曾見過,只是不曾看得如此真切過……他和越遼王六七 分像,同樣的身姿挺拔、眉宇如墨、鼻樑高挺。又好像和越遼王完全不同,少了閒散多了威儀,直有一股氣勢強壓過來一般,不知不覺中彰示著帝王身份。

    霍祁淡睇著她,知她昨日剛受了罰,尚顯得有些虛弱,白色的中衣裙襯得這份虛弱更明顯了些。清素淡雅的臉上羽睫低垂著,烏髮輕綰,沉沉靜靜地立在自己面前,面容美得就好像……一塊無瑕美玉。

    無瑕美玉?想及此便有一聲輕笑,覺得這四個字安在她身上實在荒謬極了。“美”是真的,卻絕不是“無瑕”。

    “進去吧。”霍祁微沉了口氣,說著便逕自提步往裡走了。

    看著他走向床榻,席蘭薇一顆心跳得愈發厲害,步子移得艱難。很快,他走到榻邊回身坐下了,蘭薇卻還離著他五六步遠。

    皇帝打量著她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微一挑眉,沉沉的問話聲帶了幾許嘲諷:“你害怕?”

    席蘭薇腳下一頓,如實地點了點頭。

    “呵。”一聲輕笑,霍祁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她,毫無憐香惜玉之意地猛然伸手一挑她下頜,“一連求見了兩個月還罷,昨日連杜充華的殿都闖了,還裝什麼膽子小?”

    他果然也以為她是為了爭寵。

    席蘭薇往後退了小半步,避開他的手便跪了下去,霍祁淡看著她:“幹什麼?”

    蘭薇側過首,視線投向不遠處的案幾,上面有筆墨紙硯。

    霍祁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有話要說,但只能寫出來。心下卻是不耐煩,本來就有的厭惡讓他更沒耐心去等。眉頭皺起,漠然回了她一句:“說錯你了?”

    蘭薇輕怔,沒點頭也沒搖頭,默然以對。

    皇帝緩了口氣:“如是沒錯,還有什麼可說的?朕明日還有早朝,先睡了。”

    居然是連理都懶得再理她的意思,甚至都用不著她服侍了。席蘭薇心裡一沉,在他轉身間倏爾伸手一拽,緊攥了他的衣擺。

    霍祁眉心一跳回過頭來,冷眼看著她,緊抿的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來:“鬆手。”

    就分明地看到蘭薇眼底有了慌意,手上顫了一顫但始終沒鬆開。最終,掙扎著抬了頭,滿是乞求地動了動口型:“陛下……”

    “鬆手。”皇帝重複了一遍,添了兩分不悅,明顯是煩透了她的意思。席蘭薇仍是未動,手上好像還攥地更緊了。

    二人就這麼僵持住了,一個不鬆手一個走不開,少頃,霍祁倏然揚起手來,作勢要打她。眼看蘭薇臉上一白,下意識地別過頭去躲避,手上卻還是半點沒松力,寧可挨了這掌摑。

    也是夠倔……

    霍祁心裡都氣笑了,總不能真動手打她。原是這兩個月被她煩得夠嗆,召她來便是想讓她知道適可而止,不要再死纏爛打了,實在不想跟她多廢話,也無所謂她到底想 說什麼。但眼下……一直被她這麼拽著也不是個事,放下手,看著她滿臉的驚魂未定之色,冷冷淡淡地道:“你求見了兩個月,最好給朕個合適的理由。”

    蘭薇低了低頭,明白他的告誡是什麼意思,也知道這其中夾雜著怎樣的譏諷。如是一個說不過去的理由,她這爭寵爭到不擇手段的名聲算是洗不掉了。

    霍祁沉吟片刻,終於點了頭:“去吧。”

    倒要看看她會寫個什麼理由給他。

    蘭薇一叩首,起身時面上那一抹分明的欣喜讓雙頰泛了淡淡的紅暈,欣喜得讓霍祁心中莫名一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 11:3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3 03:23 AM 編輯

第2章 錦囊

    定了定神,看她在案前落座提筆,他便回到榻邊坐下,眼瞧著她在第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就換了下一張,如此一連寫了好多張。

    擱下筆後一字字看過,蘭薇將每一張紙都分別折了起來,又摞成小小一遝執在手裡,行上前去俯身跪地,雙手敬呈上第一張紙。

    霍祁拿過來,展開一看,上面就一句話:“臣妾有事相求。”

    一頜首:“什麼事?”

    話音未落,第二張紙就呈到了他面前,接過來打開:“臣妾想回家省親。”

    便不由得皺了眉頭,瞟了她一眼,有些不快道:“你剛入宮兩個月,就想回家省親?”

    蘭薇淺一苦笑,呈上第三張紙。這張紙上的字倒是多些,霍祁讀下去:“臣妾執意入宮,惹得父親不快,已不肯再認臣妾為女兒。父親生辰在即,臣妾想求父親原諒。”

    霍祁想了一想,大將軍席垣的生辰似是在半個月後。所以……她苦求了兩個月,合著是為了和父親消除芥蒂、想盡孝?

    目光落在她臉上,瞧不出什麼說謊的痕跡,仍舊是平平靜靜的樣子。一襲中衣裙跪坐在地,潔白的顏色好像愈發襯得這個人一切都是真的……

    霍祁一哂,看著紙張上漂亮的簪花小楷斟酌道:“想求大將軍原諒所以一連求見兩個月、昨天還在杜充華那兒惹了一身傷?朕倒是想問問,你若當真孝順,又何必非忤了你父親的意執意進宮?都說越遼王待你極好,就算是你前陣子啞了也不曾嫌棄,你嫁給他作正妃,不好麼?”

    第四張紙遞上來,上面就一個字:“怕。”

    “怕?”霍祁語調上揚,疑惑分明,忖度一瞬問她,“怕他嫌棄你啞、日後待你不好?”

    席蘭薇輕輕點頭。其實不只是怕,她很清楚,如果她嫁過去,那些事不久之後就會發生的。

    霍祁只覺她這心思實在有意思,便又問道:“去作正妃怕,入宮反倒不怕了?你就不怕朕虧待你?”

    這話說來有點嘲諷,他已經虧待她兩個月了。

    第五張紙奉上,解釋得明明白白:“為越遼王正妃,須得內掌王府中事、外與他共赴宴參席,臣妾口不能言必定疏漏難免,赴宴更使越遼王顏面有失,日久天長,嫌隙定生;入宮為妃,宮嬪甚多,宮中無需臣妾理事、宮宴上亦不需臣妾應承,縱不見聖顏,也不使陛下徒增厭惡,尚存位份,猶能安度一生。”

    霍祁直看得心緒複雜,又覺得也有道理。嫁與越遼王會如何暫且不提,但若說在宮裡……他雖是覺得她水性楊花不喜歡她,但是也不過是平日裡不見,沒想過賜死她或是廢了她,再添更多厭惡更是無從說起。

    將幾張紙一同往旁邊一放,皇帝睇視著她,眸中有幾許厲色:“解釋得通。不過,你都提前寫好了,這是把朕會問什麼都琢磨得清楚?”

    揣測君心。席蘭薇心下微顫,接著,又一張紙呈了上去。

    睃了她一眼展開,這張紙上端然寫著:“臣妾自知揣測聖意大罪一條,但求陛下先允了臣妾所求之事再行治罪。”

    霍祁直被她弄得有些發怔。心思透到猜准了他的每一句話,又全然不在乎他怎麼罰她。略一笑,問得清冷:“你是拿准了朕不會廢了你?”

    席蘭薇頜了一頜首,表情有點不自然地承認了。她確實是仗著他不會就這麼廢了她,不憑別的,也不是因為她父親是大將軍,而是知道他素來對她父親敬重有加。

    “朕是不會廢了你。”霍祁淡笑著同意了她的想法,又道,“但不是不會罰你。”

    席蘭薇擱在膝上的雙手一顫,抬眸望向他,等著他說完。

    霍祁視線微凝,直凝得那一抹笑意都發了冷,口吻中聽不出什麼異樣的情緒:“杖責五十,你若吃得住,就去看你父親去。”

    可算從她眼底看到了別樣的驚慌,方才猜話的從容不迫蕩然無存。霍祁心底有一瞬得逞的笑,遂即又有點愕然地嘲笑自己:怎麼跟她置上氣了?因為她猜中了他的心思所以不快麼?

    又好像並不全是不快……

    然則話已出口,不如等等她的反應。席蘭薇緊咬著唇,好像在掙扎要不要繼續這番請求,少頃,終一叩首,起身就又回到案邊,提筆再寫。

    仍是見她擱筆後自己先認真讀了一遍,拿起來行至他面前,這回倒是沒再下拜,屈膝一福,將紙呈給了他。霍祁隨意地接過,娟秀的字跡如舊,字裡行間顯不出方才的驚慌:“可否待臣妾回來再罰?今日距父親生辰僅剩半月而已,身上有傷,恐父親擔心。”

    還敢討價還價。

    霍祁抬眼,見她也正望著他,神色中有些許緊張,倒是誠懇極了,看著只是在盼他答應,而不是求他大度索性免了責罰。

    淡聲一笑,回了她一句:“可以。”就自顧自地躺了下去,又說,“睡了。”

    還是沒有多睬她的意思。

    席蘭薇在榻邊站著,不知該不該上榻。若循自己的心思,倒是索性去側殿或者回雲宜閣更好。

    愣了一會兒,便先俯身把他隨手丟在榻邊小桌上的幾張紙收了。不方便直接扔出去,就夾在了他案頭幾張用於試筆的紙之間。

    她手腳放得很輕,皇帝一點反應也沒有。收好後再躡手躡腳地走回去看看,他更是已經睡沉了。

    那便……自己去側殿吧?

    反正他本也對她沒什麼興趣。

    吹熄了一盞多枝燈,讓殿中更暗了些。席蘭薇退出殿外,輕闔上門,霍祁在聽得輕輕門響時不覺一聲輕笑:倒是頭一次碰上受召侍寢的嬪妃“逃”了的。

    方才還覺得她心思挺透,忽然又覺得有點傻——就算她是覺得自己現在睡沉了不會知道,就不怕次日醒了看她不在怪罪她麼?

    不再多想地合眼睡過去,這樣的事上,多費神的可不該是他。

    ...................................................................................................

    清晨,席蘭薇在他醒來之前躡手躡腳地回到了榻上,想著昨日悄悄離開時他已睡著、回來的時候格外當心,他該是沒有察覺。

    如是夜裡察覺了……

    察覺了也就察覺了吧,最不濟也就是他對她再多一分不喜。這也沒什麼可怕的,昨晚她連進宮的想法都同他說清了,他大約也知道她本就不求他寵她的。

    不求寵,所以那杖責五十……她大概是必須挨住了,相較于被皇帝厭惡,倒反是這事讓她一想便忍不住打個寒噤。

    抬眸看看眼前安睡著的“夫君”,光線的昏暗並不影響他的俊逸,卻是多多少少添了兩分森意。席蘭薇縮了一縮,許是因為殿中置著冰,當真覺得有點冷了。被子又都是他蓋著,她想伸手扯過來一些,卻是手在被角上握著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鬆了開來。側躺著微蜷了身子,想再睡一會兒,夜裡一直想著定要在他醒來前回來才好,總是睡不安穩的。

    睡意朦朧,身上始終涼意輕輕,又忽而一暖,蘭薇一驚之下睜了眼,身子更僵了。

    不知他是什麼時候貼過來的,已把她半圈在了懷裡,被子自然也順著他的手一同蓋了過來。

    愕然地望了他半天,他卻是再沒別的反應。原來是根本就沒醒來,剛才……大抵也是全無意識的。

    離得那麼近,近到她在暖和過來的同時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跳,這心跳帶著她的心也亂了起來,越跳越重,重得她不僅自己感覺很慌,更怕再這麼下去連他也有所察覺。

    帶著心驚輕推了一推,他還是沒有絲毫反應。席蘭薇既想把他推開又怕太使力了反倒驚醒了他,又試著輕推了一次便不敢再動了,身子僵直地臥在他懷裡了,睡意全無。

    天又微微亮了一些,大約離他起身去上朝的時候不遠了。席蘭薇屏著息,等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覺得總算快要熬過去了。腰間忽被一撫,都有一滯,繼而整個人都有點輕輕發起抖來。

    感受著他的手從她腰間緩緩探進去又無計可施,連動都不敢動一下。不錯,她是覺得他並不喜歡她,但本來他就是皇帝、而她是嬪妃,若他這半夢半醒間當真要了她……她總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緊咬了牙關,覺得被他撫過的肌膚都有一陣微搐。

    他的手很快探到了她的後背,席蘭薇死命忍著,還是在他觸到了最靠下的一處傷痕時禁不住痛得渾身一栗,連眼淚都差點湧出來。

    合眸強忍了一瞬將眼淚咽回去,再睜眼,又即刻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這才感覺到他的手雖仍環在她腰間但已停了,眼睛也已睜開,凝睇著她,目光如炬。

    “陛下……”席蘭薇動了動口型,頜首靜默。

    霍祁分明地感覺出手掌下的那一塊肌膚似乎幹幹的、有些磨手,想起前兩日的事,知道就該是那時受了杜充華罰留的傷結了疤。沉了一沉,收了手回來,問她:“沒用藥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 11:38 PM

第3章 故人

    席蘭薇猶被他圈在懷裡,掙了一掙希望他放手,他卻好像沒能明白這意思。默了一會兒,蘭薇點了頭,是沒用藥。

    宮中頂紅踩白的事霍祁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見她如此,便又問了一句:“太醫不肯管你?”

    蘭薇一怔,思忖一瞬覺得只點頭搖頭地作答容易誤會,被他這麼攬著又不好下榻去寫字,便一邊點頭一邊動著口型解釋:“太醫開了藥。”

    霍祁眉宇間隱有不悅,道了句:“開了藥你還不用?”

    蘭薇默然,實是那藥味很重,夏天又熱,出了門被日頭一曬藥味便更沖。縱使她受罰的事他知道,但她畢竟有事相求,恐他不喜那藥味對她厭惡更甚,沐浴後就沒再用藥了。

    這話於旁人而言辯解一句便是,她要解釋起來就難了,一時沒吭聲,皇帝便也沒再等她的回答,鬆開她翻了個身,沒再說什麼。

    戰戰兢兢了一夜,目下見他不再理她,蘭薇稍放了兩分心,困意也隨之襲來。眼皮發沉,縱是有意識地想維持清醒也還是不受控制地闔了眼。不過片刻,已睡得昏沉。

    霍祁在半個時辰後起身上朝,盥洗時多少有些動靜,偶爾回頭看看蘭薇,她竟是睡得半點意識也無。羽睫靜靜覆著,頸間一塊翠因她側躺而隨在了鎖骨上,襯得冰肌玉骨。霍祁微微凝神,眉宇淺皺,心裡仿佛仍是厭惡多些,又分明有些不一樣的感覺湧動著。

    輕緩了口氣,旁邊有宦侍觀察著皇帝的神色,即要去叫席蘭薇起身,還未抬步卻見皇帝倏爾轉了身往殿外走去,末了輕聲留了句:“不必擾她。”

    天色愈亮,晨曦的陽光灑進半開的窗,在地上映出一片淺淡的金黃。席蘭薇闔著眼微蹙了眉頭,睡夢中只覺心煩不已,素白如玉的手緊握了錦被,繼而又想起上一世時、得知真相的那一天,手也是這樣帶著輕微的顫抖緊握著衣袖。彼時她覺得……好像一顆心都要被生生撕裂開來,多年來受的委屈吃的苦都比不上突然知道這樣的真相。

    那時她已嫁給霍禎很多年了,猶記得父親會許她嫁給他是因為他在她致啞後仍舊不嫌棄、說會待她好……

    後來他……確實待她好了一陣子,但很快便沒有了,在她父親戰死沙場後更是納了不少妾,讓她這個王妃在府裡連立足都難。但便是這樣,她也沒有想到,當年讓她啞了竟然是他的設計,為的只是娶到她,從而得到席家的勢力。

    可笑她還信了他那麼多年,只覺自己一個啞巴配不上他、連他變心也並不恨她——原來竟是一直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從頭到尾!

    上一世,那麼多年,畢竟和他是夫妻,記憶自是很多。但時至今日,讓席蘭薇印象最為深刻的,是在她得知真相那天質問他的時候……他仍舊半點愧疚也沒有。秋白讀著她的唇語說給他聽,他只是那麼輕蔑的一笑,便攬著妾室走了。

    就好像她從前都只是一個笑話,而如今,已是棄子了,不值得他多費半句口舌。

    蘭薇只覺心中刺痛,透入幔帳的些許陽光映得眼前一片又一片的光暈,半醒著又不想睜眼——重生後每一次都是這樣,有意地去回憶前世的樁樁件件,提醒自己那種苦有多麼苦,萬不可再走一樣的路……

    那條路,想想都可怕。

    ...................................................................................................

    如此過了許久,隱隱聽得有腳步聲來得急促,猶是無力去看。又過片刻,肩頭被輕輕一拍,聽得有人急道:“娘子……快起身吧。”

    清和?席蘭薇聞聲不覺一怔,這是皇帝的宣室殿,自己宮中之人不該在這裡。睜了眼,便見清和黛眉緊緊蹙著,見自己醒了就直了身子,屈膝一福,收在杏色衣袖中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攥了袖口,頗是緊張的樣子。

    蘭薇坐起身,抬了抬眼眸,等著她的下文。

    “今日早朝無什麼事……陛下已退朝了。”清和輕聲說著咬了一咬下唇,在蘭薇面露不快之前忙又續道,“聽說召了越遼王來宣室殿議事,奴婢怕……”

    霍禎。

    她前世的夫君,這一世止于“未婚夫”的人。剛悔了婚約,就連朝中都無人敢在越遼王亦或是她父親面前提及對方,她自是更不能見這人。

    匆匆起身,未免惹得皇帝不快便命清和先退了出去,由御前宮人服侍著更衣梳妝。

    ...................................................................................................

    心知皇帝已回了宣室殿,收拾停當後依禮先去正殿告退。

    正殿裡寂靜無聲,四下侍立的宮人們不聲不響的,連呼吸聲也難尋。如此安靜之下,蘭薇腳下木屐踏出的“嗒嗒”聲便分外明顯,想刻意放輕腳步又不肯顯得儀態有失。屏著息行至御前數步,俯身跪下去,雙手交疊著置在地上,額一觸地,頗是過了一會兒,才聽得一聲聲音散漫的:“可。”

    蘭薇拎裙起身,遂又一福,一步步向殿外退去,行得穩重。

    “陛下,越遼王到。”宦官略顯尖細的稟奏一落,霍祁就聽得那腳步“嗒”地一聲停了。抬了眼,這才見蘭薇一襲玉色雲紋雙繞曲裾看著精緻、卻襯得髮髻尤其隨意了些。一隻鑲紅寶的銀簪流蘇垂到耳邊,在耳畔輕顫個不停,明顯暴露了她目下心慌得氣息不穩。

    也是,雖是他還未傳,越遼王也是在外殿了,她如此退出去總會碰個面。

    覺出皇帝的目光,席蘭薇雖低著頭仍是覺得喉中一哽,少頃,聽得一聲尋不出什麼意味的輕笑。

    沒有別的吩咐,蘭薇貝齒一咬,只得提著氣繼續向外退去。

    “如是不想惹出不快,不妨過來坐。”待她又退出兩步,霍祁才悠悠地開了口,語氣平淡得不帶任何情緒,聽著不似在意他們不快與否,只是不想讓他們在他的宣室殿生事罷了。

    席蘭薇頜了頜首,依言行過去落座,視線劃過他剛剛擱下的毛筆上,微有一愕。

    越遼王在片刻後入了殿,見禮問安,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入耳,聽得蘭薇連眼也不敢抬一下。二人議的是政事,席蘭薇眼觀鼻、鼻觀心地聽著,明明字字聽得清晰,又要權作什麼都沒聽到。

    議完了事,霍禎離座一揖,銜笑又道:“皇兄,臣弟剛納了一房妾室,恰好家鄉在越遼,早些年因旱災來了長陽已多年不曾回鄉了。故此臣弟請旨先回封地一趟,送她回去省親。”

    一番話朗然道出,乍聽之下有理有據,實則只是體貼妾室罷了。蘭薇輕一顫,遂即便是從心底沁出的冷笑,只覺他何必當著她的面來說這話,還真當她還會在意不成?

    霍祁輕覷著蘭薇的神色,見她無甚反應,笑向霍禎道:“去吧,你來長陽也有些時日了,眼下也沒什麼要緊事,你回去好生治理你的封地便是。”

    “謝皇兄。”霍禎施一長揖告退,未再多言半句。見他退出殿外,席蘭薇方是松了口氣,霍祁睇著她,左手支了額,右手執筆蘸墨去批奏章,一壁寫著一壁吩咐宮人:“去拿藥來。”

    想著與自己沒關係,席蘭薇思量著是否該告退了。宮娥很快取了藥回來,霍祁卻直接將那匣子推到了她面前。

    蘭薇一滯,望向霍祁不明就裡。

    “受了傷就得用藥。到底進了宮,免得席將軍覺得朕虧了你。”霍祁的口氣不鹹不淡的,猶帶三分不快,瞟了她一眼又續說,“回去歇息吧。”

    蘭薇也沒多做退卻,拿起那匣子收入袖中,向後退了一步要施禮告退,倒是被他的聲音阻住了:“免了。”

    ...................................................................................................

    退至殿外,抬眼驚覺今日陽光明媚得刺眼,回想適才在殿裡只覺一片陰鬱,不得不感歎自己把自己迫得太壓抑。

    長緩了緩氣,望了一望候在底下的雲宜閣宮人,提步行下長階。

    不同於前朝大燕只有前兩殿有長階,大夏皇宮中三大殿均設長階。身邊一時沒有宮娥隨侍,蘭薇輕拎裙擺走得小心,行下去五六步,隱隱覺出身後有動靜,側首一瞥, 目光一觸殿門口前那人便是一慄,忙扭回頭來,只當不知地繼續往下走。生生覺得一顆心跳得很亂,連手心都不由自主地發了冷。

    “席蘭薇。”口氣沉沉的一喚,蘭薇腳下到底還是停住了,仍是沒有回頭,羽睫低低覆著,凝神望著長階之下,再溫暖的陽光都緩解不了眸中的冷意。

    霍禎一步步踱下來,直走到她身側才駐足,打量她須臾,見她沒有回頭的意思,清淺一笑,兀自從袖中取了東西出來遞到她面前:“喏。”

    蘭薇的目光落在他遞來的白瓷藥瓶上,腳下便往側旁退了一步。霍禎的手滯住,倒是沒有收回來,凝視著她笑容不變:“聽說你前兩天受了些傷。”

    蘭薇輕一點頭算是承認,半向他側過身去,猶是未接他那瓷瓶,反是從袖中取了那小匣子出來。霍禎看看那雕紋精細的匣子一愣,不解:“什麼意思?”

    席蘭薇勾起笑容,一手托著匣子一手打開,其中藥霜呈在二人眼前,清香淡淡。她的視線從霍禎面上劃過,引著他一同看向長階之上的宣室殿,眼中意味不言而喻:皇帝賜了藥了,用不著他費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 11:42 PM

第4章 省親

    “呵……”霍禎瞧了一瞧宣室殿,扭回頭來,聲音又低沉下去兩分,“聽說你入宮兩個月就見了皇兄這一次,這麼快就讓他上心了?”

    語中很有些不信的意思。都知道,這六宮的嬪妃裡沒有哪個有本事真讓皇帝上心的。又是在宮裡,什麼都不缺,要什麼皆有六尚局供著、病了也有太醫院擔著,故而賜藥這事雖是聽著不大,在如今的後宮裡也實在罕見。

    蘭薇也懶得同他多解釋,輕一笑,提步又往下走去。

    也不知霍祁是猜到了她的意思還是歪打正著,那藥味道清淡得幾乎聞不到什麼。蘭薇知道那是金愈散,極好的創傷藥,難制難尋,也就是父親征戰多年身上舊傷多了家中時常備著她才得以知曉。

    是以自是要“奉旨”好好養傷,但傷得沒有那樣重,一時也也就沒捨得用這藥,著人收了不提。

    大將軍席垣的生辰在六月廿八,霍祁便准了蘭薇在六月廿六回家省親、七月初二回宮即可。

    與蘭薇侍寢不同,侍寢之事在後宮如同曇花一現——此後她不僅再沒見過皇帝,更是連依例該有的晉封都沒有;省親卻不同了,宮中嬪妃多,能回家省親的便是不得寵也多是高位宮嬪,蘭薇這入宮兩個月又素來不被皇帝所喜的……能得此“殊榮”實在奇怪。

    旨意宣進雲宜閣不足半個時辰,後宮上下就把此事傳了個遍,彼時蘭薇正悠哉哉地品著一盞君山銀針,靜聽著窗外秋白和清和的竊竊私語蘊起淡笑。

    就隨後宮議論吧,也就是一時的事,待她省親回來,她們自然很快又會知道,她仍舊是不得寵的。

    一時間居然心情十分明朗。

    翌日上午,席蘭薇早早地起榻梳妝,倒是沒在意隆重與否,只挑了身昔日從家中帶來的藕色廣袖曲裾,對著鏡子端詳了自己半天,可算露了些許笑意出來。

    上一世已與父親陰陽兩隔多年、這一世又為扭轉局勢迫不得已翻了臉,這回……給父親祝壽,是真心希望父親能過得舒心。

    霍祁不由自主地開始數算時間,一本本地翻過去了好多本奏章,倏爾回神才發覺半個字都沒看進去。長緩了口氣,覺得是因為這幾日席將軍舊傷復發而心神不寧——不只是他心神不寧,滿朝文武也沒幾個不記掛的。

    便把手上這本奏章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半天,終是問了句:“鳶令儀離宮了?”

    袁敘一怔,頜首應了句:“是,已離宮了。”

    “嗯……”霍祁點頭應了,恍神間眼前浮現了席蘭薇的那一臉欣喜。那是直入眼底的欣喜之色,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可那天她又明顯一舉一動間皆是小心。

    眉頭一皺,霍祁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頭。因為她不會說話?似乎不是,這事他早已知道,原因也人盡皆知,沒什麼奇怪。

    思來想去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霍祁掃了袁敘一眼:“袁敘。”

    “陛下。”袁敘躬身聽命,卻見皇帝沉吟了良久,斟酌著道,“這祺玉宮……”

    提了祺玉宮,袁敘目下頭一個想到的自是雲宜閣的席蘭薇——上一句問的也是她麼,剛回去省親。

    於是袁敘一揖,很有眼力見地回了一句:“臣去雲宜閣問過,無甚大事。杜充華雖是和鳶令儀不睦,但也沒再刁難過,前幾日還差人送了藥去。”

    霍祁安靜聽罷,心下稍安了半分遂即眉心一跳:“朕問雲宜閣的事了?”

    袁敘登時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小心地觀察了皇帝的神色半天,見未有什麼別的不快才沒施大禮謝罪,靜等著皇帝開口,不知他到底想問什麼。

    霍祁回思著方才自己想接著問下去的話——想問什麼來著?感覺口中噎著似的,好像沒什麼要問的了?

    罷了罷了,既然想不起來大抵就不是什麼大事,總之,絕不是要問席蘭薇的事。

    ...................................................................................................

    六月廿九。

    將近午時,陽光才驅散雨後的涼意,殿頂的滴水瓦當上,被浸濕的青龍紋飾顏色重了一層,有水珠沿著邊緣滾落到下尖掛著,掛上一會兒,“啪嗒”一聲輕輕滴落在地上。

    前夜下了一場暴雨,別的麻煩沒有,只聽說去席府為席垣慶生的官員貴族有不少被擋了歸路,有些告辭得較早,望著雨幕咬咬牙驅車回去了,但也不乏有不少人離開得晚,雨已大得行不得路。所幸席府夠大,留了前來慶生的同僚們借宿一晚。

    直接導致了今日早朝時泰半官員頭一件事是因未著官服而謝罪……

    這麼一場暴雨過後,地上積水難免,加之沒什麼大事,是以霍祁很是“善解人意”地沒在早朝後再另招朝臣進宮議事。

    便想著自己也可如此歇上一天,誰知剛傳了午膳,有宦官匆匆地進了殿,顯是一路走得急,衣擺上濺了些許水漬。躬身一揖,沉穩稟道:“陛下,鳶令儀回宮了。”

    ……回宮了?!

    霍祁輕怔,扭頭問袁敘:“今天什麼日子?”

    袁敘確定無疑地道:“六月二十九……”

    提前了三天?

    這說起來也沒什麼稀奇,嬪妃省親多會提前兩三日回宮以表忠心。可這事擱在席蘭薇身上卻有些奇怪,霍祁知道她一來不想爭寵、二來更是幾乎舍了命才得了這省親的機會……她拿這個表忠心?

    霍祁想著笑聲蔑然,前些日子那一出為了盡孝求見的好戲,果然還是裝的。

    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後宮爭寵沒什麼手段值得意外。卻又似乎有點說不出的失落,感覺像是有東西悶在心上了一樣,讓他覺得有些不適。

    “去傳她來。”口氣中生了些許煩躁,好像是不由自主地就吩咐了這話。明明覺得是她先前作了戲,又萬分想親口問上一問似的。

    席蘭薇入殿時,宮人們正在布膳。察覺到皇帝投過來的目光時足下輕輕一滯,複又提步行上前去,若常下拜。

    霍祁淡睇著她,一身青白的曲裾,和他前兩次見她時一樣的清淡風格,若不仔細去看,衣上的水綠繡紋幾不可尋。擰旋而出的髮髻倒是比上回匆忙想避越遼王時綰得精巧了許多,但發飾依舊簡簡單單,除卻幾只用以箍住髮髻的雪花銀釵,能尋得的唯一顏色便是那支紅珊瑚步搖了。

    但就是這麼點顏色,在她身上也足矣了。看慣了後宮的珠翠滿頭,這樣的打扮乍看之下雖顯得簡陋,定睛細看便覺得是恰到好處的點綴,多一分繁複、少一分過淡。

    再不喜歡她,也到底得承認她天生麗質。

    只是,如此妝容,瞧著實在不像……

    霍祁心中冷笑著,問得倒是平靜:“你就穿成這般去為你父親慶生麼?”

    蘭薇猶跪伏在地,聽他這麼問不禁一怔。雖是看不見他的神色、從口吻中也聽不出什麼,但未讓起身便如此問話,不快之意是很明顯的了。

    想答話又說不出聲,餘光瞥見有宮娥持著筆墨走來,直起身子,執筆沾了墨,在宮娥奉上的以檀木託盤墊著紙上寫了下去:“昨日父親生辰,循禮盛裝。今日生辰已過,從簡為宜。”

    蘭薇擱了筆,宮娥呈給皇帝看,皇帝掃了一眼上面的娟秀字跡,未予置評。眸光移回蘭薇面上,語帶些許玩味複又道:“你說你是為了盡孝才那般求見,為的只是回家省親。”

    蘭薇點頭,不知他為何提起。

    皇帝又說:“就算朕說要杖責五十你也還是要回去。”

    蘭薇周身一緊,默了一默,再度點頭。

    兩次承認引得皇帝冷笑出聲,凝睇她的目光中添了森意,一字一頓地問她:“那你又為什麼提前回來?”

    “臣妾……”蘭薇動了動口,看向旁邊的宮娥,宮娥著即又捧著紙筆回到她面前。此番她卻遲疑了很久,黛眉淺淺地蹙著,像是在思索如何作答。

    或者是如何敷衍。

    於是最後呈到皇帝面前的便是一句:“父親生辰已過,臣妾自當回宮侍君。”

    果然,“回宮侍君”……和她先前那番只想圖個安穩的說辭簡直自相矛盾。

    宮人們偷眼瞧著,看出皇帝的神情倏爾間變得有些複雜,皆是屏著息不敢出聲。過了須臾,才見皇帝抬了手支著額頭,視線仍看著席蘭薇,高聳的眉骨上弧度中透著幾許凝重,坐姿雖還是散漫的樣子,也足矣讓整個宣室殿都懸起一顆心了。

    “朕就不該信你那話。”良久,聽得他緩緩道出這樣一句。又是淡漠的口氣,仿佛夾雜著點自嘲,“退下吧。”

    蘭薇頜了頜首,行禮告退。那話裡嘲諷得明白,她清楚皇帝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如此看她全然不值得驚訝。下拜時覺出自己有一抹淡笑浮上唇畔,也不知是欣然多些還是無奈多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 11:46 PM

第5章 金愈

    如此過了月餘,相安無事。侍寢之事也好、省親之事也罷,席蘭薇的風頭過去得很快,快到連御前的一眾宮人都快忘了後宮還有這麼一號人了。

    八月伊始,宮中開始籌備中秋宮宴,在微寒的習習秋風中,這一派忙碌倒是削減了些秋日該有的蕭瑟。

    清和一身淡青緞子的交領襦裙,在宮道上跑得氣喘吁吁。已出了一身的汗,可宣室殿還離得很遠。

    到了殿前長階下,便覺出安寂一片,抬頭望瞭望眼前肅穆逼人的大殿,清和腳下滯了。緩了緩氣息,很快又再度提了腳步,這一次倒是一步步走得穩穩的,強自忍著心底的焦灼不安,只覺得這長階太高了,踏上最後一層時,仿若已過了一歲那麼長。

    門口值守的宦官上前一擋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著衣著清淡的宮女一番,疑惑著發問:“姑娘,你哪個宮的?”

    “大人。”清和垂首一福,曼聲回道,“奴婢是祺玉宮的。”

    “祺玉宮的?”那宦官想了一想,知道祺玉宮目下就住了兩位宮嬪,眼前這位瞧著不像杜充華身邊的人,便又問她,“你是雲宜閣的?”

    “是……”清和應了一聲,抬眸間就有了些按捺不住的急躁,出口便說,“求見陛下,有勞大人……”

    “景妃娘娘剛進去求見。”那宦官淡睇著她,眼中的輕蔑分毫不加掩飾,“再者,鳶令儀有什麼事,和宮中主位稟一聲也就罷了,還敢鬧到陛下這兒來?”

    “大人……”清和雖然著急,但也沒一味地求他,思量著語中一頓,便改了口,一壁褪下腕上的鐲子塞給他一邊道,“不敢擾陛下和景妃娘娘……但求大人請袁大人出來一見可好?”

    見袁敘?那可是大監……

    宦官掂量著手裡的鐲子,成色倒是不錯,但也不知她們有什麼事要和大監說,搞不好這鐲子就落大監手裡了,還有自己什麼事兒?心下輕笑,索性就又要推了,誰知剛一伸手遞回去,清和的另一隻鐲子就又塞了過來,溫聲笑道:“闔宮都忙著中秋宮宴,想來大人也累得很,這兩隻鐲子就算請大人喝個茶,也待奴婢向袁大人問個好不是?”

    說得委婉、意思明白,這兩隻鐲子一只是要給袁敘,他倒也還能留一隻。暗忖一聲這雲宜閣的人心思倒是通透,便敷衍了兩句,將一隻成色差些的收進了袖中,成色好的那只恭敬托著,去請袁敘。

    清和在片刻後便見到了袁敘,忍著焦急維持著儀態將事情細細說了,袁敘皺眉忖度片刻,只告訴她:“姑娘回去便是,這事我會想法子。”

    聽著並不怎麼在意一般,若不是席蘭薇有吩咐在先,清和當即就要跪下求他了。

    瞧著清和走下長階,筆挺的脊背分明還有緊張不安。袁敘深深一喟,目光微凝著將鐲子交回那宦官手裡:“尋個機會,把這給鳶令儀送回去。”

    “諾。”那宦官當即明白,自己那只便也不能收了。看看手裡水頭很足的玉鐲心裡又有點不舍,話語中又是疑問又有點相勸的意思,“大人這是……不打算管?”

    “管。”大監一個字答得擲地有聲,頓了一頓,又道,“吩咐下去,日後雲宜閣的事,甭管大小,只要問到了御前,一概來給我回個話。”

    如此上心?那宦官聽得都驚了,錯愕不已地問:“大人,您這……為什麼啊?”

    “為什麼?”袁敘輕笑,覷著他道,“陛下再不喜歡她,她也姓席。她出了事,誰耽擱的誰自己擔待!”

    扔下這句話,袁敘便轉身進殿去了。弄得那宦官一頭霧水,不敢多加猶豫地去跟旁的宮人傳話,一眾宮人聽罷也均是摸不著頭腦:就算她席家是大家,可也沒見陛下多在意這回事,袁大人,您這回謹慎過頭了吧……

    ...................................................................................................

    景妃在旁烹著茶,袁敘小心翼翼地同皇帝稟著,語至一半,便見皇帝眉心狠一跳,當即噤了聲不敢繼續往下說了。

    皇帝微皺著眉頭,年輕的聲音中,那股厲然那麼分明:“杖責五十?又是什麼罪名?”

    “陛下,這……”袁敘一揖,解釋道,“說是您從前下的旨,杜充華聽說了,便替您……”

    這話說得巧妙,似只是照實闡述,實則輕輕巧巧地把杜充華推了出去——旨是皇帝下的,如今成了這般,任何一個皇帝都會想,用得著旁人如此“替”他麼?

    杜充華到底還是容不下她。霍祁想著,眼前複又恍過席蘭薇的那一抹欣喜之色,心猛地跳了兩下後恢復如常,吩咐得漫不經心:“杜充華擅動私刑,禁足兩月。傳御醫去雲宜閣。”

    景妃恰提著紫砂壺斟水出來,聽言一愣。待得袁敘領旨出了殿,茶也恰好斟滿,雙手捧了茶盞奉給皇帝,輕語道:“充華做事一向沒輕沒重,陛下別在意。”見皇帝飲茶不言,景妃蘊起兩分笑意,又道,“杖責五十,想是傷得不輕,陛下不如去看看令儀?”皇帝神色一沉,景妃羽睫覆下,笑意不減地順著皇帝的心意又續了一句, “免得傳出去了,讓席家心寒。”

    ...................................................................................................

    席蘭薇料到袁敘必會循著自己的心思做。那對鐲子是祁川進貢來的,這幾年如此成色愈發地不多見,聽說今年總共就五六對了。

    即便她再不被皇帝所喜,還是有一對落到了她手裡,自然是看在席家的份上,總要讓外人看到他沒有虧待她——這就夠了,他不想顯得虧待了她,御前的人當然要按他的意思辦。

    原是想著他能下個旨讓太醫來、讓太醫勉力醫治不可怠慢便是了,倒沒想到勞了御醫大駕……

    整個人虛弱得半分力氣也沒有——倒也無妨,反正她就算有力氣也無法和御醫說傷情,就全交由了秋白和清和。

    醫女來看了傷,御醫診了脈,一壁思索著一壁寫方子,內服外用的藥均開了一些。

    席蘭薇伏在榻上,一邊闔目休息一邊聽御醫囑咐秋白清和各項事宜,自己也認真記著。這傷,還是快些養好為宜,拖著總歸是不舒服的。

    渾身乏力間傳來一聲“陛下駕到”,聽得席蘭薇後脊一涼。眼眸陡然睜開,目光所落之處見御醫與一眾宮人皆已俯下身去行禮,那一抹玄色在殿門口駐足了一瞬,言了 一聲“可”。俊朗的面龐上沒有任何情緒,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在她榻前五六步的地方就停了腳步,目光沉沉的,全無憐香惜玉之意。生生地讓她覺得,他絕不是來看望她的,而是來問罪的。

    也是,他來看望她幹什麼?這杖責五十歸根結底還是拜他所賜呢,杜充華只是替他開了口罷了。

    手從被子中抽出,探下床榻支在地上,席蘭薇撐著身子要起身見禮。輕輕挪動間疼痛來得劇烈,痛得連心速都加了劇,湧動到喉間讓她想要喊出來。

    喊不出來,費再大的力氣也發不出一點聲響。秋白和清和本就緊張得相互握著手,見狀也顧不得皇帝是怎樣的神色了,奪步上前就要去扶她一把。

    霍祁始終只是淡看著她,沒有半分半毫的情緒,好像當真能心平氣和地受她這一禮。直至秋白清和合力扶了半天也未能讓她起來,他才皺著眉頭道了句“算了”,那種不耐煩,明確地讓她知道他只是不耐得等了。

    席蘭薇癱回榻上,渾身脫力。霍祁沒再理她,扭頭去問御醫:“怎麼樣?”

    “並無大礙。”御醫深深一揖,又道,“只是……須得好生調養些時日”

    御醫說著呈上了藥方,皇帝掃了一眼便問:“這方子……若用金愈散是不是更好些?”

    御醫輕怔,如實應道:“自然……金愈散療傷效果奇佳,止疼也更好些。”

    “正好。”皇帝隨手把藥房一折,遞還給御醫,隨意道,“前些日子給了令儀不少金愈散,想也用不完。既然那藥療傷更好,這方子不用就是了。”

    一句“如實不夠再去宣室殿要”還沒說出口,就見清和秋白齊齊地跪了下去。不覺一愣,不明就裡。

    清和秋白當真是嚇壞了,本覺得皇帝來探望就是走個過場,但能走這過場便比不走好——卻沒想到這“過場”還弄巧成拙了,皇帝不想讓席家心寒而給席蘭薇用更好的藥不要緊,可這回絕了御醫的方子……

    秋白一叩首,話語都在打顫:“陛下,那金愈散……”遲疑少頃又道,“令儀娘子還是用御醫開的這方子吧……”

    “怎麼了?”皇帝疑惑更深,看了看神色緊張的二人,又看向伏在榻上的席蘭薇。因她們跪的地方離床榻有些距離、席蘭薇又出不來聲,正伸著胳膊試圖攔著秋白。

    皇帝的目光移回秋白麵上,聲音冷得就像刀子劃在冰面上:“那金愈散怎麼了?你如實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 11:49 PM

第6章 尋釁

    “那金愈散……”秋白死命地咬了一咬嘴唇,鼓足了勇氣才把話說出來,“娘子回家省親的時候……留給將軍了。”

    一片沉寂。

    宮中的賞賜偶爾給家中一些無妨,但那藥卻不太一樣。皇帝鮮少對嬪妃的傷病表現出過多的關心,故而在這樣的事上,各宮都很知趣,病了就傳太醫、病得厲害了頂多去請個旨求皇帝傳御醫,沒有敢借此博寵的。席蘭薇被皇帝直接賜了金愈散的事在宮中多少有人知道,都道是她獨一份的待遇,結果……

    她就這麼把這個給家人了?

    宮人屏著息,看著眸色發沉的皇帝,誰也不敢勸上一句。席蘭薇入宮三個多月了,一直不為皇帝所喜,他們風光不起來,也就沒有在這個節骨眼上為席蘭薇去觸皇帝黴頭的打算。

    須臾,皇帝緩了緩神,往前邁了一步,步子穩穩的幾乎半點聲響都沒有,卻還是驚得秋白清和渾身一個激靈,膝行上前端的是要擋他的意思,狠一叩首乞求道:“陛下息怒……娘子剛受了重責……”

    “讓開。”皇帝沉聲厲然,見二人都還是跪伏在自己面前半點不肯挪動,不悅之意更甚,沉下一口氣,倒是不需他多開口,便有識相的宦官上前把二人拉開了。

    席蘭薇伏在榻上,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進,心中的恐慌越來越厲害。整個人虛弱得就像一片落了地的枯葉,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多怕被正走來的人再踩上一腳而粉身碎骨,於是拼命地想躲,又使不出力氣,連可以借力的風都沒有出現。

    他站在榻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看到她到底還是卯足了力氣往裡躲了。大約是觸了傷口,席蘭薇陡然一咬略有些泛白的下唇,眼眶微紅。皇帝神色未變,口氣卻突然隨和了下來:“你當真把藥留給你父親了?”

    便見席蘭薇頭朝著床榻內側,點了一點,算是承認。

    ……不看他是什麼意思?害怕想躲?她自以為看不到就是躲開了麼?皇帝琢磨著她的心思一聲啞笑,索性在榻邊坐了下來,揚音道:“袁敘,差人去取金愈散來。”遂轉頭看向猶被宦官押著的清和秋白,淡聲問,“你們是令儀從家中帶來的?”

    “是……”秋白頜首,懼意猶在。

    “放開。”吩咐宦官松了手,皇帝複又向大氣都不敢出的二人道,“看著令儀用金愈散,她再敢省下不用,朕拿你們問罪。”

    這話實則是說給席蘭薇聽的,連等二人回話都用不著。回過頭,見席蘭薇仍是朝著那一邊,動都沒動一下,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頭。席蘭薇脊背一悚,聽得他聲音仍是沉沉的:“轉過來,朕有話問你。”

    猶豫著轉過頭,偷覷了一眼他的神色又垂下眸去,面色從容,卻愣是讓他覺得……她這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你提前回宮,是不是因為席將軍不肯見你?”問得直截了當。

    蘭薇神色訝住,眼眸一抬,恰和他視線對住:“你根本就沒見到你父親是不是?點頭是,搖頭不是。”

    蘭薇沉默良久,最終點了頭,卻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淺淡一笑,又道:“回宮那天為什麼不說?是怕朕怪你把藥留下了,還是……順便借此避著朕?”

    他問得很是直白,蘭薇頜了頜首,嘴唇翕動,四個字讓他看得分明:“臣妾不敢。”

    ——說得客氣,但客氣之外的意思也很直白,她就是有意避著。

    簡直氣笑,不得不說她當真是膽子大,卻又偏不能跟她生這個氣——她這樣膽大也是有她的資本的,她姓席,且她知道他敬重她父親。

    於是霍祁便站起了身,信步往外走著,很識趣地不在她這裡多留。到了殿門口卻又停了下來,思量片刻,微側過首道:“朕說了你若挨得住杖責五十就許你見你父親,如今這苦你受了,人卻還沒見著。君無戲言,中秋許你再見一次。”

    席蘭薇怔住,眼望著他跨出門檻、從她的視線中消失,心中有些驚異更有些欣喜。再怎麼說……能多個見父親的機會總是好的。

    ...................................................................................................

    霍祁的心緒有些複雜。一直以來,他自認是明白後宮嬪妃的心思的,想爭寵的居多,圖清淨想避的偶爾也有,他都看得明白。唯獨這席蘭薇……

    出於對席垣的敬重,他是願意相信席蘭薇說的是真話的、信她是真想躲著,可她連悔婚改嫁的事都做得出來,誰知現在是不是欲擒故縱?可若說她是欲擒故縱……

    霍祁想著當日她眼中的那一份欣喜和方才滿滿的恐懼,又無比篤信這兩種情緒都是真的。

    所以她沒有做戲?其他的話也是真的?

    搖了搖頭,懶得多想。後宮嬪妃那麼多,他犯不著跟這麼個人多費心思,反正本來也是不喜歡她的。

    心下卻又有另一個聲音很是明確:這些日子他還是多顧著些她的傷為好。既答應了中秋時讓她再見一次席垣,自當要順順利利地去見、就此了了這事為宜,兩不相欠。

    ...................................................................................................

    是以吩咐了御前,時常去雲宜閣問一聲情況、回稟道宣室殿,卻沒有驚動外人。席蘭薇想圖清淨就由她清淨去,他不喜歡她,倒也犯不著給她添堵。

    如此一直到了八月初十,聽聞席蘭薇傷好得很快,已能在院中走動了——這倒是真多虧了那金愈散。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席蘭薇雖則沒到“傷筋動骨”的份上,但宮人皆以為怎麼也得月餘下不了榻,沒想到這剛過了十天不到就已經好了大半。

    八月十一,原該在傍晚入殿回話的宮人卻在晌午時就匆匆進了殿,伏地一叩首:“陛下安。”

    霍祁睇一睇他的神色,眉心微皺:“怎麼了?”

    那宦官四下望瞭望,再一叩首,行上前去,再皇帝耳邊低稟了幾句話。袁敘在旁小心覷著,見皇帝的神色一分接一分地沉了下去,十分明顯。

    ...................................................................................................

    “賤婢!你們家娘子仗著家世沒規矩,你們也不知道提點著麼?”竹板帶著十二分的力打在秋白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毫無間斷,直打得秋白悶哼一聲之後嘔了一口血出來,一滴滴落在裙擺上,星星點點地蔓延開來。

    清和身子弱些,早已癱軟在地上無力支撐,只覺後背一陣火辣辣的疼,就跟灼燒一般,冷不丁地又被人狠踢了一腳:“裝什麼死?這點罰也吃不住,就該發到暴室服役去。”

    席蘭薇只覺得,這比她自己被杜充華下旨杖責那天還無力。

    她本是在院子裡散著步,這幾人就突然沖了進來,二話不說便抓了秋白清和問罪。眼看著是杜充華身邊的人,她這個隨居宮嬪本就反駁不得。更何況她說不出話無力辯解,身上還帶著傷,二人被強拉開後她連站穩都困難,忙扶了廊下漆柱才沒摔倒,遑論上前還手了。

    早聽說了杜充華被禁足,真沒想到她被禁了足還敢差宮人來找她的麻煩。

    緊咬著牙關忍著,唯一能有所安慰的就是……屈指數算,杜充華的時日也不長了。眼下是建恒二年八月,若沒記錯,她是在歲末就死了,一屍兩命。

    細想覺得嘲諷,上一世,杜氏的死讓一眾外命婦唏噓不已,連腹中之子也沒保住,都覺得好生可憐。現在自己身處宮中了,倒覺得……呵,從前的看法當真只是外人不知細由一味地滋生憐憫罷了。

    杜氏如今是這種性子,從前必定好不到哪去、有了身孕只是更仗勢欺人。孩子無辜,沒了仍值得歎一聲可憐,但杜氏麼……多半是活該。

    “行了。”那掌事女官模樣的年長宮女揚聲道,還責打著秋白的宦官便停了手。那女官瞟了秋白一眼又看向蘭薇,笑意濃豔得讓人生厭,“這兩個丫頭服侍不好娘子,奴婢就先帶走了,改日讓充華娘娘撥兩個機靈的來。免得傳出宮去,讓將軍覺得充華娘娘苛待娘子了。”

    這是決定而非商量,說著就揮了手命人帶二人走。蘭薇一怒,心底的火陡然竄了起來,手上猛一支那柱子,借著力疾步走過去。也顧不得未愈的傷口仍作著痛,注了全身的力氣緊握住那女官的手,長甲緊扣進她腕上。

    “你……”那宮女愣了一瞬,回神便也顯怒意,揚手便要推開蘭薇,蘭薇伸手一擋,反手揚起又重重落下,好像帶著兩世壓下來的不忿一般,半點不留情面地劈在了對方面上。

    “啪”——一聲脆響,那宮女被打得向側旁退了半步才站穩腳,蘭薇亦是因為用力過猛連指甲都折斷了兩根。冷然相視,二人均是胸口起伏不已,驚怒分明。

    那宮女一手捂著臉,另一隻手顫抖著抬起、顫抖著指著她,無聲了半天,擠出一句:“你……你是當真不把充華娘娘放在眼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 11:53 PM

第7章 杜氏

    席蘭薇雖是身上帶著傷,然則盛怒之下幾是用了全身的力氣,那一巴掌生生劃出了血痕。那年長宮女喝完了這一句,放下手來一瞟掌心,就見了手上蹭下來的血跡,方知這是傷得有多重,頗有些日子見不了人了。

    不能在杜充華跟前服侍,想來賞賜也少了很多,連風光勁兒也要連帶著損上一些。思及此登時氣結,奪上一步便捉了席蘭薇的手腕,再不顧及她傷勢如何地往外半拖半拽:“非讓充華娘娘治你不可!”

    “好了。”突然傳來的低沉聲音雖是平穩,卻如天邊炸雷般傳入諸人耳中。抬眼瞧見天子一襲月白色常服已負手立于院門邊,顏色雖是瞧著不如那常見的玄色冠服更具震懾,不怒自威的天子威儀卻是半點沒減。

    雲宜閣的一方前院陷入死寂,一眾宮人忙不迭地跪下叩首、山呼萬歲,連帶著已是身負重傷的秋白清和也未敢耽擱。那年長的宮女亦是匆忙跪下,心慌之下甚至忘了手裡還扯著席蘭薇呢。

    蘭薇覺得拉扯中腰間陡然一痛,腿上一軟跌了下去。杖責的餘傷還未好,這一跪下去膝上又要磕出新傷來,一嚇之下頓時閉眼,暗呼一聲“糟了”。

    在膝蓋觸到地面前,臂上卻忽被一扶,那只扶著她的手倏爾又順勢扶到她腋下,將她整個人往上一提,便站穩了。

    “……”席蘭薇睜了眼,一時不知該拜下去謝他為好還是就這麼任由他扶著為好。

    霍祁的目光定在她因為驚魂未定而不斷顫抖的羽睫上,羽睫下一片陰影也跟著抖動分明。他神色一定,不經意的笑意在唇畔轉瞬即逝,再看向旁人時便又是最常見的淡然,沒有不快更談不上怒意:“怎麼回事?”

    “陛下……”那宮女定了定神,重重一叩首,估摸著皇帝沒聽著幾句先前的話,便撿了“緊要”的說,“令儀娘子動手打了奴婢。宮裡有規矩,宮女打不得臉,奴婢一時惱了便想讓充華娘娘做主……陛下恕罪!”

    這話聽著像是她先認錯了,實則是把席蘭薇的錯處說得明明白白。宮裡確實是有規矩,嬪妃也好宮女也罷,要罰也輕易不許掌摑,何況席蘭薇打的還是主位宮嬪身邊的掌事女官。

    霍祁看向席蘭薇,眸中的情緒複雜了些,卻是什麼也沒問,就這麼意味深長地凝視著她,直看得席蘭薇心底滋生冷意,想要掙開他的手拜倒謝罪。

    胳膊初一動,還未脫開,他的目光便再次轉向了那宮女:“鳶令儀帶著傷,你犯了什麼錯會激得她親自動手?”

    這回滿院的宮人再度死寂了,連剛剛松下來些的呼吸聲都再次定住。方才那宮女是輕描淡寫地點出了席蘭薇明面上的錯處,誰知皇帝話鋒一轉就這麼把這錯處拋了回去?

    鴉雀無聲了須臾,皇帝口吻一沉:“說!”

    那宮女終被問得心虛了起來,伏地低垂著首、神色閃爍,思索著更加合適的說辭。

    ...................................................................................................

    霍祁覺得衣袖被人揪了一揪,一愣,又覺得被揪了一揪。轉回頭來,看向席蘭薇。她卻低垂著首,面上擔憂與不安夾雜,沒有在看他。左臂被他扶著乖乖不動,右手在他寬大的袖口上拽了一下又一下。

    見他始終在質問那宮女而沒有理她,席蘭薇心裡著急,於是又拽了一次。

    霍祁看得好笑,手小心地鬆開了她的胳膊,向上一提——席蘭薇猶拽著他的手就連同他的衣袖一起被拽了起來。

    “……”蘭薇一滯,抬眸掃了他一眼,就忙松了手,規規矩矩地垂首不語。

    “什麼事?”霍祁淡聲問道,席蘭薇眼眸輕抬,望向院落一隅,牽引著他的目光一起看過去。

    霍祁便看到那不知什麼時候已然昏死過去的清和了。他這邊想把事情問清楚,那一位就不知是死是活了。

    眉頭一挑,霍祁全然不理會蘭薇,繼續問那掌事宮女:“你打的?”

    “是……”那宮女瑟瑟縮縮地承認了,皇帝淡淡地“哦”了一聲,又吐了兩個字:“原因。”

    “令儀娘子對充華娘娘不敬,奴婢便罰了雲宜閣的人,小懲大誡罷了。”

    “鳶令儀對杜充華不敬?”皇帝一聲輕笑,“杜充華禁著足、令儀也身上有傷,還能鬧到裕安殿不成?”

    “並、並沒有……”那宮女一叩首,咬著牙把那不太站得住腳的說辭稟了出來,“隨居宮嬪按理每天需向主位問安,充華娘娘雖則禁著足,令儀娘子循禮也該去裕安殿門口叩個首以示恭敬。就算令儀娘子帶著傷,總也該著宮人去回個話,可這麼多時日過去了……雲宜閣這邊……什麼也沒說……”

    說到後頭,聲音愈發低了下去,心虛分明。

    “就為個禮,你就擾得令儀帶著傷動怒?”皇帝自唇角沁出的冷笑寒意涔涔,沉吟了一瞬,道,“你裕安殿倒真是規矩周全。傳旨下去,杜氏擅動私刑屢教不改,著即廢位,到冷宮教習宮女禮數去!”

    語驚四座,那宮女叩首下去,求情之語還沒說出口,霍祁便覺胳膊又被人一動——這回可不是輕拽衣袖,而是直接握了胳膊了。

    席蘭薇杏目圓睜,驚詫不已地望著他,搖頭連連。

    “怎麼了?”皇帝皺眉,微顯不悅。

    席蘭薇環顧四周,最後目光停在大監袁敘身上,手忙腳亂地比劃一番,手在空中又是畫方形又是畫直線,弄得一貫心思通透的袁敘怔了又怔。

    倒還是皇帝看明白了,微有一沉,點頭道:“去取筆墨。”

    宮人這才恍悟,急忙到房內去取。也站了許久了,霍祁瞧了瞧院裡,扶著蘭薇一併走到石案前,交給宮女扶著她坐,自在她對面坐下。

    紙筆取來,蘭薇落筆寫得分明有些急躁:“陛下息怒。充華娘娘縱有不是,亦是臣妾失禮在先。強闖裕安殿在先、不曾見禮亦未讓宮人知會情由在後,無怪充華娘娘不快。”

    她倒是說得大度。霍祁掃了她一眼,目中有幾分不信:“當真?”

    席蘭薇點頭,筆下繼續寫著:“臣妾省親已引得六宮議論,陛下今日在雲宜閣廢充華娘娘,宮中更要記恨臣妾……”

    話語一轉,到底還是為自己考慮的?聽上去卻多了幾分可信。

    皇帝沉吟著凝睇著她,少頃,站起了身,大步往外走著,一邊走一邊道:“傳御醫來看看令儀的傷有礙無礙,連那兩個宮女一同診了。”

    席蘭薇氣急之下雖是動了傷口但無甚大礙,秋白清和傷得雖重但所幸未有性命之虞。各自靜下心來養了幾日,席蘭薇去探望二人,秋白開口的頭一句話果然就是:“娘子幹什麼為她說情?到底是陛下要罰她,旁人能說什麼?”

    席蘭薇淺淺一哂,看一看秋白又看一看同樣滿面不忿的清和,朱唇翕動:“她有孕了。”

    “……什麼?!”秋白一愕,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怔了半晌才問道,“有……有孕?”

    席蘭薇銜笑點頭,確信無疑的樣子。轉身去桌邊研了墨,執筆寫罷,拿給二人看:“那日是個局,動你們、傷我都不是大事,她要的是陛下來祺玉宮,知她有孕、解她禁足。”

    不只是解了禁足,若是有孕,大抵還是要晉位份的。

    “娘子您……”秋白驚得話都說不順了,“您……怎麼知道?”

    席蘭薇知她大抵是想問自己怎麼知道杜氏有孕——這不過是因為前世此時她也有孕了。回到案前,寫下的答案卻是解“怎麼知道那是個局”的:“御前宦官姜潛,奉旨日日詢問我傷勢如何、又去御前回話。自祺玉宮門處至雲宜閣,該由西進,半月前,我見他由東側而來,未多想。八九日前,姜潛再來求見,身帶梨花淺香,唯杜氏素喜梨花香。”

    所以她從那一日起便篤信姜潛與杜氏在暗中是有交集的,只是不知他們要做什麼。

    直到幾日前的那一出,皇帝突然駕臨,而姜潛在一刻後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雲宜閣門邊……

    可見是先去給杜氏回了話。這邊動刑動得狠,皇帝必定會罰杜氏,但不管怎麼罰,只要旨意一下,立刻便會有人來稟杜氏有孕一事,皇帝不可能再禁她的足——甚至就算是沒有旨意,她也是可以借著機會稟明的。目下沒說,不過是席蘭薇求情求得突然,大抵讓這一邊布下的眼線一時瞧不清狀況再沒去回話、皇帝又很快離開了,未能趕得及罷了。

    席蘭薇屈指數算,上一世時,杜氏在臘月小產而亡,那時是六個月的身孕。

    現在是八月,也就是說,杜氏剛剛懷孕兩個月……

    自己也是剛察覺不久吧?那麼用這麼個計去引皇帝來、而非直接讓宮人去御前稟明,可見她也是有要避著的事。怕稟不進宣室殿?還是……怕稟進宣室殿前先讓旁人知曉了?

    席蘭薇提著筆思索著,凝神一笑,續上一句:“與其這般任她擺佈,倒不如……”

    思量著不點破也罷,沒有繼續往下寫。薄紙一張交給秋白和清和去看,席蘭薇在榻邊頜了頜首,口型微帶笑意卻動得清晰:“好好休息,我去裕安殿一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 11:57 PM

第8章 交易

    席蘭薇的突然而至讓裕安殿眾人頗有些如臨大敵。

    雖則杜充華沒事,但宮人們多多少少也聽著原是些風聲,說陛下原是要廢她位份的,是讓這位鳶令儀攔了下來。

    氣氛便很是微妙。雖說是讓她攔了下來,但原本要廢位也是因為她。再者,與杜充華親近的宮人則更加知道,這本是杜充華設的一個局,讓這鳶令儀給攪了。

    是以有宮人神色不太自然地入殿去稟,過了一會兒出來回了話,請席蘭薇進去。

    席蘭薇步入殿中,淡淡梨花香襲面,在有些蕭瑟的秋日裡帶來些許早春的氣息。

    眼眸輕抬,席蘭薇的目光落在端坐主位的杜充華身上。她已禁足有些時日了,加之前幾日被自己毀了一計,面色很顯頹然。妝容倒猶是講究,青絲綰得密緻,髻上一支點翠步搖顏色正得奪目。

    席蘭薇抿笑,又前行了幾步,福下身去。

    禮已至,杜充華卻未聞有宮娥替她問安,這才抬了抬眸,語中帶著慣有的譏嘲與輕蔑:“今兒個令儀怎的不帶個人同來了?正巧本宮禁著足,若是宮人服侍不周,令儀可別上陛下那兒告狀去。”

    一番話說得不客氣,更是沒讓席蘭薇起身。蘭薇輕一笑,卻是自顧自地站了起來,到側邊的位子上施施然落座。杜充華一滯,雖有不悅又不好發作,只得喚來宮娥:“看茶,再給令儀娘子取筆墨來。”

    瞧著她雖還是敵意分明,卻到底不復往日盛氣淩人,席蘭薇心下添了幾分篤信。悠然淺啜了口茶,將茶盞擱在案上,提筆寫下兩行字:“請娘娘屏退旁人,獨留親信服侍殿中。”

    宮娥接過,一掃紙上字跡不禁一怔,也不敢說什麼,呈過去給杜充華看。

    杜充華的黛眉登時一凝,睇向席蘭薇:“你要幹什麼?”

    席蘭薇笑了笑,緩而搖頭,又寫了一句給她:“娘娘罰臣妾身邊的宮人,反覺得臣妾敢動娘娘麼?”

    她位居充華都不敢再對她這個令儀做什麼,何苦擔心她在殿裡害她?

    杜充華斟酌須臾,雖不知她有何事,到底還是依言照做了。滿殿宮娥宦官悄然退去,僅餘二人服侍殿中。一在杜充華身側侍立、一在蘭薇身邊等著幫她“傳話”。

    殿門闔上,席蘭薇複又飲了口茶,再度執筆:“臣妾想與娘娘做個交換,求娘娘給臣妾個安穩日子。”

    之間遞到杜充華手裡,杜充華冷一笑,看向沉容仍在書寫的席蘭薇,剛欲問一句“你拿什麼換?”接下來一張紙便遞了過來。

    窺見宮娥有些發白的面色,杜充華才觸到紙的指尖頓了一下,不解地拿過來,霎時面色慘白。

    那紙上寫著……

    “臣妾擔保不讓旁人知道娘娘有孕。”

    她怎麼知道……

    前幾日設下那個局而不讓宮人直接去宣室殿回話,就是怕其中惹出別的事端來、以致在皇帝知情前有人先一步害這孩子。誠然,那法子也不是萬全,她不敢肯定知情的 這幾個宮人裡沒有那一邊的眼線,但到底還是穩妥多了,到底都是她家裡帶來的人。就連那御前助她一力的姜潛也是不知實情的——御前的那一干人,勢力最是說不清楚。

    怎麼到頭來她如此小心,竟讓這席蘭薇知道了?

    “你……”杜充華強撐了撐,還是壓不住這番驚意。身子一顫,回了回神,有些失措地扶著身旁宦官的手站起來,步子不穩地走到席蘭薇案前坐下,目光淩然,“你怎麼知道?”

    心思倒真是不深……

    席蘭薇心底啞笑,若但凡有點心思,大抵都還要爭辯上兩句不承認,她承認得倒真是快得很。

    她坐到了跟前,倒是省得那宮女再跑來跑去了。席蘭薇抿笑揮手,讓那二人也退遠了些,腕上使了恰到好處的力,一字字寫得清晰、甚至顯露著勢在必得的情緒:“娘娘何須問臣妾如何知道?只說答不答應臣妾這事便是。與那日一計已過幾日,娘娘仍不曾稟明陛下有孕一事,可見娘娘心中懼怕已極。”

    杜充華驚詫不已地盯著她的面容,只覺得自己的心亂撞得停不下來。席蘭薇仍是頜首正坐,弧度漂亮的羽睫剛好覆住目中的思量,杜充華能看到的便只是她維持得很得宜的微微一笑。

    闔宮都知道這位鳶令儀生得極美,便是不施粉黛也難掩姣好容顏。不妖不豔的一張臉,清麗得仿若畫中仙子那般出塵,肌膚瑩白,一笑一顰間,掩不住的清幽之美—— 但就是這樣,目下的杜充華也覺得,眼前這位佳人太可怕了。好像那股清幽之下滲著冷意,讓她渾身發寒,抑制不住的寒意很快就徹了骨,她甚至忍不住地去想,她興許不只是知道她“懼怕已極”,且還很清楚她在怕誰。

    若真是那樣,她先把消息告訴那人,這孩子……

    席蘭薇凝視著茶盞上的纏枝蓮紋銜笑靜等,氤氳的茶氣間,分明覺出對坐之人愈發分明的慌亂。輕一哂,又寫道:“若不夠,臣妾可再告訴娘娘一事。”

    “方才那宮女與那宦官有不軌之事,臣妾若稟明景妃娘娘,您有管教不嚴之罪。”

    杜充華倒抽了一口冷氣,望著席蘭薇愕住。

    席蘭薇笑意更添,抬眸看著她,就像在欣賞一幅絕好的畫卷。

    “你怎麼知道……”杜充華手支著桌子才讓自己坐穩了,咬著嘴唇道,“你說清楚……”

    如此寫起來當真費工夫。席蘭薇微微蹙了眉,耐著性子解釋給她:“那宮女繡鞋紋飾精巧獨特,顯是自己所繡;宦官衣袖有處破損,以刺繡遮擋,與繡鞋紋飾針腳相同。”

    寫完兩句推給杜充華看,杜充華讀完卻顯了不信,駁道:“就憑這個?宮女宦官私交好也是有的,互相縫個衣服算得什麼大事?”

    “那宮娥約莫二十,是娘娘從家裡帶入宮中,故位居女史無妨;那宦官亦年紀尚輕,卻至少監位、更為娘娘親信,想是有那宮女從中提拔,此其一;女史較少監猶高一品,女官多自持身份,縱私交甚密,然則位份低於自己一品,此等活計可交旁的宮女去做,此其二;娘娘您信不過旁人,卻信那宦官,可見也是知其二人情分……”

    擱下筆,席蘭薇笑吟吟地看著她。她本是沒點明杜充華壓根就知道這事,但既然說到這份上了,一語戳穿也沒什麼大礙。

    “那你……”杜充華想繼續追問下去,被席蘭薇抬手阻住,神色淡淡地逕自又寫下一句遞給她,字裡行間皆是不耐:“臣妾不是來為這些小事耽擱娘娘的,方才那事,娘娘應是不應?”

    明明是杜充華位高許多,此時卻是她明顯硬氣些。杜充華心底懊惱不忿,又實在怕她當真把那事說出去,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到底咬牙點了頭:“好……本宮也不指望你當真好心去替本宮稟了陛下,本宮自己好好養著就是。反正同處一宮,本宮本也懶得同你置氣……”

    席蘭薇抿笑,不理會她此時的強充大度,筆下客客氣氣地回了一句:“那日後還多勞娘娘關照。”

    就算這杜充華時日不長,能暫時把她穩住不找自己麻煩也是好的。回了雲宜閣,席蘭薇沉下心來思索著,到底是宮裡的哪一位,讓杜充華害怕至此?

    她隱隱覺得,杜充華的這種害怕不是小事,這人興許不只是針對杜充華一個。但究竟是誰,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

    八月十五傍晚,皇帝下旨宣鳶令儀宣室殿覲見。前來宣旨的宮人奉命為她備了步輦,顯是皇帝顧及她舊傷未愈。

    一路疾行,不足一刻便已到宣室殿前,席蘭薇行下步輦,一步步行上長階,殿門口值守的宦官躬身引她入殿。卻見正殿無人,徑直往寢殿去了。

    原是皇帝剛更完衣,一襲玄色冠服隆重華貴,眼見是正要往宮宴去了。席蘭薇跨進寢殿門檻就斂身拜了下去,前面不遠處那正背對著她、抬著雙臂任由宮人理著廣袖的人在鏡中一睇,口吻清淡:“免了。”

    蘭薇站起身,垂首站著,聽得他語聲微提,吩咐宮人:“席將軍已到了,帶她去側殿見吧。”語中一頓,又添上一句,“父女敘舊,旁人不必守著。”

    心陡然一提,喜悅與忐忑摻雜。可算是又要再見一次,這是皇宮不是席府,父親總不能避著她,那……有些事,興許可以說得清楚?

    席蘭薇思量著,草草一福,隨著宮人一併退去。霍祁恰又瞟了一眼鏡中,視線本已掃過,卻又堪堪定了回去。凝視在鏡中那已空的殿門前,看著晃個不停的玄色珠簾,半晌沒回過神來。

    眼前不斷重複著的,是方才席蘭薇離開之前,面上那一抹笑容淺淺。直讓他覺得眼前一亮,細想又說不出哪裡特殊。

    “袁敘。”皇帝緩回視線,放下手兀自理了一理腰帶,遲疑了一瞬道,“宮宴不急,等令儀見完將軍再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2 12:0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3 03:24 AM 編輯

第9章 父女

    皇帝在正殿等了些許時候,覺得無事可做,便踱到了側殿門口。

    站在門邊往裡看了一眼,眉心一蹙。

    ...................................................................................................


    席蘭薇當真有苦說不出。上一世遇到的種種不易,是無法同父親解釋的。於是父親所知道的,就只是她突然間任性不肯嫁給越遼王、逼得他來求皇帝納她……

    她知道,父親肯為她做這些事,就已是寵她到了極致,在她入宮後便索性不肯再認她也在情理之中。但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料到父親竟生氣至此,不僅是她回家省親他都不肯見、如今是皇帝下旨讓他們在正央殿一敘,他也始終沉默而坐,不肯同她說一句話。她寫好了遞到他面前他都不抬眼看上一眼。

    如此沉默沒有持續太久,席垣站起身便往外走,說了父女見面後的頭一句話:“宮宴快開了。”

    意思是要去赴宴,不願在此多做耽擱。

    因著皇帝此前吩咐過,旁人不必留在殿裡,目下偌大的側殿裡只有父女二人。席蘭薇見狀急了,伸手一拉父親肩上的斗篷,就勢跪了下去。

    席垣忙停了腳,回過頭睇一睇她,壓著惱怒:“快開席了,宮宴耽擱不得。”

    “宮宴不急,朕求將軍一事。”清潤的語聲傳入殿中,微有些發沉、仍帶著威儀,卻讓蘭薇心裡一安。

    鬆開手拜下去,同時瞥見父親也一揖,道了句:“陛下。”

    “起來。”溫和的兩個字,顯是對席蘭薇說的。席蘭薇直起身、抬起頭,見他的手正伸在自己面前。踟躕了一瞬,也伸出手去,搭在他手裡,借著他的力站起了身。

    霍祁只覺手裡握著的柔荑涼涼的,手不自覺地緊了一緊,索性沒有放開。

    席垣睇了睇二人,拱手詢問:“陛下何事?”

    “哦……”霍祁如夢初醒一般,笑覷了席蘭薇一眼,回說,“沒事了。原是想和將軍說,令儀舊傷未愈,將軍不要讓她久跪為好。”

    舊傷未愈?

    席垣面上分明有幾許驚色劃過,霍祁看在眼裡,又是一笑:“這次倒是怨不得旁人。將軍,您女兒性子太擰了。”

    席垣面露不解,連席蘭薇也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她太擰了?她這回的傷……不是杜充華找麻煩打的麼?

    “她說她上次回家省親將軍沒見她。”霍祁笑意輕緩,說得很是自然,“非要求朕讓她中秋再見一次。聽著倒是無妨,中秋本也是團圓佳節,可哪有宮嬪這麼見家人的?將軍您又不是外命婦……”

    說得還有些說笑的意思,聽上去好像真的是如此一般。霍祁頓了一頓,無奈搖頭:“朕自然不答應,她還偏不依不饒的,非要見不可。那天朕的事情也多,哦……恰是議祁川旱災那天,被她求得煩了,就說若她非要見您,就先杖責五十去。”

    聽及此,席垣無聲地倒抽了口涼氣,皇帝還在繼續說著,帶了些許苦笑:“本是想讓她知難而退便是,誰知她竟應了。朕是天子,說出去的話總不能再反悔,就只好先把人押去了宮正司,另准她今日再見將軍。”

    不同于席垣的驚訝和擔憂,知道真正始末的席蘭薇心底哭笑不得——眼前這位天子,她一向是有些怕的,不僅是因為他不喜歡她,更因為他的兄弟、她前世的丈夫太過無情。可今日聽了他這番說辭……說真自是不真,可說假偏又有那麼些是真的,弄得席蘭薇好笑之下懼意一時減了一些。抬眸看了看他,見他只是目光沉沉地同她父親說著,一本正經的樣子。

    席垣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看看面前帝王,又瞧瞧自己氣色不錯的女兒,一時還是沒說軟話,只淡聲問了她一句:“傷好了?”

    “行了,將軍。”皇帝隨意地一擺手,右手仍是握著席蘭薇的手,話語散漫,“上次杜充華氣急動了幾鞭子您都擔心成那般,非讓朕轉交金愈散,眼下何必還非得硬著這一口氣?”

    什麼?!

    席蘭薇愕住,那金愈散……

    杖責之後送到她雲宜閣的卻是皇帝所賜不假,頭一回那個居然是……

    怪不得皇帝一聽說她把藥留給了父親就猜到她根本沒見到他!如是見了,這藥兜兜轉轉一圈回到了席垣手裡便是個讓人啼笑皆非的事,他們自會把實情說了。

    席垣的表情不太自然了,默了許久,很是不快地揖道:“陛下,您應過臣,不告訴她……”

    有些許責備的意思,霍祁不耐地一搖頭:“朕是應過將軍,那藥給她且不告訴她是將軍送來的——但那藥不是也沒給成她麼?將軍您收回去了。”

    席蘭薇覺得,若自己是父親,現在簡直要被皇帝氣笑了……

    席垣被嗆得臉白了半天,到底敵不過眼前天子一副袒護自家妾室的勁頭,俄而一揖:“陛下想如何……”

    “你們父女的事朕說不得什麼。”霍祁頜首,“不過早些年,朕奉先帝之命拜您做老師,這般論起來……學生便在這勸老師一句,您覺得她不孝而不肯再認她,可她就為見您一面肯受這麼大的罪,仍算不孝麼?”

    席垣沉然未答,霍祁頓了一頓續道:“所以……朕想著,您若覺得她罪過沒那麼大,受她一禮,之前的不快就不提了。”

    席蘭薇聽得怔怔的,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覺得手上忽被他一捏。立時會意,他也鬆開了手,席蘭薇往前邁了半步、與席垣尚有兩步之遙,抬眸望著父親,委屈和乞求摻雜。

    席垣被她看得有些無奈,喟了一聲,終是點了頭,倒還有點不忿的意思:“陛下既這麼說了,臣遵旨就是。”

    席蘭薇大喜,銜著笑認真一點頭,屈膝跪下,右手壓著左手置地、下拜。抬起頭,卻是望著席垣沒起身。

    “……”席垣淡看著女兒含義明確的笑容,低斥道,“出嫁了的人了……”

    說著下意識地看了眼皇帝。

    皇帝輕一咳嗽:“中秋麼……隨意。”

    偏還沒有阻攔的意思。

    席垣無可奈何,終是伸了手扶她起來,遂又向皇帝一拱手:“臣告退。”

    席垣告了退,蘭薇只覺心中一件大事了了,眉梢眼底始終蘊著笑意,遙望著父親遠去,舒心之外還有些“陰謀得逞”一般的促狹。

    驀回神,見皇帝正在身旁凝視著她,眸色沉沉,一掃方才的輕鬆說笑,又是平日見慣了的淡漠。

    霍祁沒再同她多說什麼,也出了殿。坐上步輦,往含章殿去。

    ...................................................................................................

    以手支頤、輕闔著眼,霍祁心裡有點煩亂。怎麼來回來去的,心裡全是席蘭薇方才的笑靨。倏爾間明白了先前回想頭一次見她時,她的那種欣喜是哪裡不對——其實算起來也見過幾次了,她笑著的時候,笑意從來到不了眼底;眼底有欣喜的時候,又並沒有在笑。

    而剛才……她從寢殿向他告退、以及向她父親下拜的時候,她的笑是從眼底到面容的,整個人看上去都那麼開心,發自肺腑、不加掩飾。看上去那麼真實、那麼明媚,就像是一縷穿過烏雲的陽光,照耀在花園裡,讓所有的顏色都顯現出來,把一切都照亮了。

    甚至把他的心都照亮了。

    霍祁覺得有些發悶,不太自在。他自覺從來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後宮佳麗三千,沒有哪一個能讓他有如此情緒。席蘭薇……到底只是生得姣好而已,也是不值得他如此的。

    睜開眼,想看看周圍景致不再亂想。含章殿已在眼前,巍峨華貴,依稀能瞧出殿中早已燈火通明。

    ...................................................................................................

    席蘭薇行至含章殿時,已宴至一半。殿中推杯換盞、歌舞昇平。宦官報出她的名字時,殿中有一瞬的安寂,隨著她步入大殿,周遭又起了些許低語。

    因生得美,席蘭薇自小便習慣於這種低低議論了。然則她知道,這次是不一樣的,滿座的宗親命婦,議論更多的大概是她致啞和“改嫁”一事。

    目不斜視地緩步行上九階,席蘭薇斂身拜了下去,仍是同來的宮人替她道了那聲“陛下大安”。

    皇帝正與景妃對飲一盞,循聲看過去,隨意道了句“可”。

    席蘭薇再一叩首,站起身要去落座,後面卻傳來清泠泠的語聲,熟悉極了:“本宮本想去雲宜閣找令儀同來的,令儀竟不在,本宮還道令儀有旁的要事,今晚不來參宴了呢。”

    陡然一驚,席蘭薇轉過身去看向說話之人。見她銜笑坐著,接過宮娥用玉碗盛好的湯,持著湯匙淺飲了一口,又很是客氣地向蘭薇一頜首:“令儀快坐。”

    杜充華……她正禁著足,怎麼會在這兒?

    她有孕的事,雖是早晚要讓皇帝知道,但當日聽她話裡的意思,是想要自己調養些時日、等胎像穩固了再說……

    那她今日為何會在這裡參宴?定是有什麼地方……

    出變數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2 12:05 AM

第10章 泠姬

    遙望著杜充華,席蘭薇覺得心裡發空,雖知是出了變數,卻不知這變數出在哪裡、對自己有害無害。

    整場宮宴都在觥籌交錯中沉吟著,將兩世交疊著前思後想,只想趕緊想出個因果來。只是含章殿中目下太嘈雜,思緒被擾得混亂不堪,除卻心煩根本想不出任何事。

    於是只剩了對於未知變故蔓延出來的幾分心慌。

    好在也沒有什麼人多理她,蘭薇自己靜靜坐著,俄而抿一口盞中美酒,在帶著些許苦意的清甜中緩著神思。

    她時不時地看杜充華一眼,杜充華卻從來沒有看她,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更奇怪的,是對於杜充華的出現,連皇帝也沒有多問半句。

    宮宴在將近子時的時候才散了,席蘭薇略有醉意,搭著宮娥的手往祺玉宮走。在踏進宮門之前,杜充華的步輦卻擋了她的路。

    席蘭薇怔了一怔,頜首福身見禮。余光瞥見兩旁的宮人皆退了開來,知是杜充華的意思。

    抬起頭,杜充華正步下步輦、向她走來。

    “令儀。”杜充華笑意淡淡,停在她身前睇了睇她,“本宮知道你必定奇怪,本宮為什麼會在宮宴上。”

    席蘭薇一點頭,沒有否認。

    “你不必在意這些。”杜充華的笑容添了兩分,在夜色中帶起這份妖嬈,“想來你那天是瞧出本宮的局且故意攪了,可見你不是個愛被人擺佈的——本宮也不是。但應下你的事已應下了,你想圖清淨,本宮成全你。今日只提醒你一句,你應了本宮的事,你也莫要忘了。”

    ...................................................................................................

    回到雲宜閣歇下,席蘭薇在幽幽燭火中,神思愈發清明。

    照杜充華方才的意思,皇帝確還不知她有孕,且她並不打算現在公諸於眾——否則就不必提醒席蘭薇繼續瞞著。

    這就說不通了,禁足的旨意是皇帝下的,她是用什麼法子讓皇帝解的禁?

    要知這其中原因,最簡單的法子自是去問皇帝,自己卻又不為皇帝所喜,還是不要去找這不快為好。席蘭薇思慮再三,下了榻,往秋白清和房裡去。

    二人本就是皮肉傷,這幾日養下來,雖未痊癒也無大礙。本就是告假歇著不必早起,又逢中秋佳節,此時便也未睡,坐在廊下賞著天邊玉輪,面前小幾上還擱著兩碟子宮餅、手邊的小爐上暖著桂花酒。

    寧靜中聽得腳步聲,二人側首望去,見是席蘭薇快步行來,相視一怔,一併起身見禮。

    席蘭薇把事先寫就的紙箋往秋白手中一塞,仍是眉頭淺蹙,分明有心事。

    秋白疑惑著打開,清和也湊過去看,邊看邊讀出聲來:“去宣室殿,問袁大人今日生何變故……致解杜氏禁足?!”

    清和讀罷訝然,問席蘭薇:“杜充華……解了禁足?”

    蘭薇點頭,秋白將紙箋折了一折丟進那溫酒的小爐裡焚了,躊躇道:“奴婢這般去問,袁大人……也不會說吧?”

    於是蘭薇從袖中又取了一張紙遞過去,上面寫著:“無妨,只問緣由無傷大雅,袁敘曉得輕重,定不會瞞。”

    倒又是把她要問的提前猜著了。秋白遂一笑,覺得自己真是過慮,朝蘭薇一福,便往宣室殿去。

    蘭薇回到房中靜等,半點睡意都沒有。等了一盞茶的工夫,聽得珠簾相碰微響,抬眼便見秋白回來了,揮了揮手命旁人退出去,秋白垂眸一福,輕輕稟道:“說是今日徐氏入宮先見了陛下,陛下便許杜充華見徐氏了——後來,杜充華是隨徐氏參的宴。”

    徐氏?蘭薇一時沒想起是誰,皺了皺眉頭,秋白在旁又解釋道:“哦……是張徐氏,景妃的母親。袁大人說,是杜氏兒時曾在張府寄住過些日子,此番張徐氏想念得緊、又是中秋,陛下便允了。禁足……許是張徐氏求了情,也就解了。”

    腦中靈光一閃,席蘭薇驀地聯繫起來一些事情,細一想,又覺得還差些什麼。

    示意秋白退下、也再未讓別的宮人入內,逕自坐到案前,一點一點回憶著興許有關的事情。

    杜氏……正殷三十二年采選入宮的家人子,先帝賜給當今陛下為妾的人。在宮中好像沒有什麼特別交好的嬪妃,至於交惡的、容不下她這孩子的……

    席蘭薇長沉了口氣,似乎也沒有。

    之前看杜氏那般害怕,席蘭薇曾疑過景妃,但今日若是景妃的母親許她去參了宮宴,就斷不會是景妃了——此舉甚至可說是像那背後之人炫耀和告誡,她是有景妃做靠山的,讓對方不要妄動。

    那這人……還能是誰?

    席蘭薇苦苦思索毫無結果,輕一喟歎,自己上一世泰半的時間遠在越遼,對宮中之事實在知之甚少……

    想及此,腦海中倒突然閃過一個身影。

    輕一拍案,席蘭薇笑怪自己早該想到她。當即提筆寫信,寫了寥寥數字便封了信封,又在信封上書下五字:沈夫人親啟。

    ...................................................................................................

    有了進展便是一夜好眠。翌日如常去舒顏宮向執掌鳳印的景妃問安,秋晨涼意陣陣,席蘭薇緩步走著,宮道安寂,耳邊僅余宦官灑掃的聲響。

    舒顏宮離祺玉宮並不算遠,這算是個好處,不必起得太早、也不必擔心到得晚了失了禮數。

    跨入舒顏宮宮門,那通往靜莊殿的寬闊宮道上,宮女宦官幾步一個,垂首侍立,皆是面容謹肅。

    這個時候的舒顏宮總是這一派莊嚴樣子,加之本就華貴氣派,恰到好處地彰顯著景妃執掌鳳印的威儀。

    剛到宮門口時,席蘭薇看了一看,門前步輦不多,起碼是主位宮嬪尚還沒到幾個。現下宮門之內也很安靜,席蘭薇維持著儀態,一步步穩穩地向靜莊殿行去。

    “前頭可是鳶令儀?”笑語輕柔,席蘭薇回過頭去,見一佳人正迤邐而來。她鮮少與宮嬪多作接觸,這一位也不過是往日晨省昏定時見過幾面,知其位是甯瀾宮主位、秩正四品姬,因聲音曼妙、歌喉動聽,賜了“泠”字為封號。

    待其走近了,席蘭薇屈膝施了個萬福,泠姬頜了頜首算是回禮。端詳她片刻,面上堆起笑容:“聽聞昨晚宮宴前,陛下又召見了令儀,恭喜,想來晉封之日不遠矣。”

    聽似客套的道喜,出現在這個時候卻難免讓席蘭薇設防——她正經被召去侍寢的時候,這位泠姬都沒來賀她、回家省親時亦是不曾多說半個字,如今不過隨便召去一見……她反倒來道賀?

    小退了半步,席蘭薇垂首靜立,面色卻冷意分明,有意讓對方瞧出她的防心似的。泠姬面色微滯,遂又笑語嫣然:“令儀別在意,本宮隨口說說罷了。”說著又瞧了瞧十余步外的殿門,“快進去吧,別耽擱了。”

    到底是一宮之主,再者不過一同進殿罷了,席蘭薇總不好去駁她。便一路隨著她同行,又只是小心地隨在身後,始終與她隔著一丈的距離,既顯恭敬、又免有什麼說不清的誤會。

    宮娥前去通稟,片刻後來請二人入內,方一同進去了,行至景妃身前一福,泠姬的聲音當真清泠如泉水悅耳:“景妃娘娘安。”

    席蘭薇猶是只能緘默一福,退去旁邊落座。

    才剛坐定,杜充華就入了殿,席蘭薇一看她便是一怔:只見杜充華面色鐵青著,似乎很是惱怒,又礙於是在靜莊殿不好發作一般。

    心裡莫名一緊,恰好宮娥奉了茶來,頜首接過飲了一口。

    再抬眼,杜充華正也向景妃施完禮落座,一個眼風掃過來,眸中冷意讓席蘭薇打了個寒噤。

    與昨晚的態度截然不同……

    杜充華神色如此明顯,不少嬪妃都看出了不對,但她不說、也就沒人敢問,晨省照舊相安無事。

    退出舒顏宮,席蘭薇望了一望乘上步輦離去的杜充華,就她那個連話都不知忍一忍的性子……

    回過身攔住了身旁的宮娥。

    “怕是要出事,先不回去,你回去找清和來。”席蘭薇動著口型,儘量作得明顯,那宮娥卻仍是怔怔的,看著她的口型不明就裡。

    “清和,清和。”席蘭薇一連重複了幾次,那宮女才倏爾明白了,問了一聲:“娘子要奴婢去找清和?”

    席蘭薇點了頭,她倒是再沒多問,立刻趕回去了。

    席蘭薇放慢了腳步往回走,知道這條道是清和前來的必經之路,也不怕走岔了。

    大約是她晨省後突然去叫人有些蹊蹺,清和不放心,一路疾走,來時已經氣喘吁吁,連禮也顧不上行,見了她就急著問:“娘子怎麼了?”

    “沒事。”席蘭薇淺笑著搖了搖頭讓她放心,檀口輕啟,讓清和一字字看得清楚明白,“去宣室殿稟袁大人,祺玉宮要出事。”

    尚不知緣由,只是那次杜充華來動刑時,並沒有方才那麼惱怒。今日惱成這般……

    席蘭薇長沉下一口氣,笑意漫開:這後宮裡頭,兵來水來,到底還是得宣室殿那邊來擋、來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2 12:08 AM

第11章 明暗

    自己也沒再多加躲避,若常往祺玉宮去。雲宜閣是她的住處,總是要回去的,再者,不管是要出多大的事,若是不讓杜充華鬧出來,怎麼知道背後情由呢?

    不一刻就到了祺玉宮,沉了一沉,抿起笑容,跨進宮門。

    不覺暗笑,杜充華真是好大的陣仗,自己還不知如何得罪她了呢。

    斂身一屈膝,席蘭薇對數步開外、端坐席上的杜充華施了個萬福。杜充華睫毛輕覆,冷涔涔笑著,將手中茶盞遞給身旁的宮娥,站起身、踱著步子向她行了過來。邊是走著,邊是徐徐笑言:“鳶令儀這一路可當真走得慢了些,讓本宮等得辛苦。”

    席蘭薇頜首,等著她繼續往下說的恭順模樣。

    杜充華輕哼一聲,冷睇著她,話語淩厲:“是當真走得慢,還是先去了別處、耽擱了?”

    席蘭薇眉頭一凝。

    “聽說你方才傳了清和去,清和人呢?”杜充華仍打量著她,眉梢眼底的不信任讓席蘭薇一覽無餘。

    見她沒著人呈紙筆來,便是壓根不想她多解釋的意思。席蘭薇安靜侍立,隨她說就是了。

    一襲微風輕輕拂過,夾雜著些許略帶苦澀的清香。這種味道並不陌生,清明、炎夏都常見這種味道……

    艾草?

    席蘭薇心中一滯,不自覺地掃了一眼杜充華的面容。細細分辨,精巧的妝容之下,似乎確有些許蒼白,連眼角都似乎添了兩條細紋。

    心中了然,目光落下,卻恰好落在了杜充華的袖口上。

    那石榴色繡蓮紋的袖口上,兩道細微的白色很是顯眼,粘在蓮紋的一縷葉片上,就像是葉片被刀子劃了一道白印。

    席蘭薇在恍悟的震驚中沉下一口氣,繼而頜首一福,是想要告退、不願與她多費工夫的意思。

    退開兩步,杜充華果是怒了,厲然一喝:“令儀!”

    席蘭薇腳下停住,下頜微抬,凝視向她笑意清淺,眉梢帶起兩分饒有興致一般的挑釁意味。便見杜充華奪上前一步,手鉗了她的手腕,壓聲喝道:“你答應過本宮不告訴外人……”

    席蘭薇一震,抬眸望向她,被她眼中的森然冷意弄得渾身一寒,口型動得簡短:“臣妾沒有。”

    “還不承認?”杜充華怒極,揚音一笑,繼而森意更甚,“本宮今日親眼所見,若不是景妃娘娘提點……還要被你蒙在鼓裡!”

    什麼?

    “本宮早不該信你。水性楊花的女人……連改嫁的事都做得出來,本宮竟信了你的鬼話,真是蠢到家了!”

    她說得憤怒,抑揚頓挫間皆是惱火。席蘭薇聽得挑眉,暗說充華娘娘您說自己蠢大抵是無錯的,她卻真不是水性楊花。

    嘴角輕扯,覺得如只是如此“質問”,她著人去給袁敘回話都是白回了。又一福身,再度打算告退,

    “站住。”杜充華再度喝道。平日裡動聽的聲音變得刺耳了些,又毫不顧儀態地一扯席蘭薇的衣袖:“倚仗著家世不知天高地厚!這孩子若有個閃失……搭上你們席家也賠不起!”

    委實是個沉不住氣的,席蘭薇淡掃她一眼,朱唇輕啟:“如何?”

    費什麼口舌?瞧這陣仗分明就是要動手才罷休,真虧得她有閒情逸致鋪墊這許多。

    “打今兒起,令儀就在雲宜閣歇著吧。”杜充華笑聲清冷,“正好令儀你想圖個清靜不是麼?歇這一陣子,陛下必定是把令儀忘個乾淨,令儀此生都能清靜了。”

    禁足。真是風水輪流轉,前陣子皇帝因為擅動私刑的事禁了杜氏的足,如今情勢一轉,轉眼就成她被杜氏禁足了。

    眼瞧著杜氏這明擺著是仗著她不得寵,席蘭薇也沒多做反駁,第三次朝她福了身,畢恭畢敬地退去。

    御前的人不一刻就會到,自會打聽清楚出了什麼事,而後,他們也自有法子讓這些事傳到皇帝耳朵裡去。

    笑容淺淡,席蘭薇一步一步想著接下來大致的動向。這杜充華……要禁她的足,也不說想個拿得出手的說辭,如此背地裡說禁就禁了……

    就怪不得她拿她立這個威了。

    ...................................................................................................

    霍祁在永延殿與朝臣議了一上午的事,將近午時才往宣室殿走,一路走著還在一路思量西南邊的旱災事宜。步入殿門,忽聽得竊竊私語。輕一凝神,霍祁聽得“鳶令儀”三個字時不覺放慢了腳步,側耳傾聽著,是值守在側殿的宦官在議論。

    一人說:“這鳶令儀可不可憐且不說,充華娘娘倒真是個不長記性的。跟令儀不睦也就罷了,陛下前些日子可是剛為她擅動私刑的事惱過……”

    擅動私刑?杜充華?鳶令儀?

    霍祁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席蘭薇被杖責一事,眼前浮現的是她伏在榻上的無力場景,繼而便想,難不成又……

    登時下意識地一抽冷氣。

    “鳶令儀怎麼了?”

    皇帝突然而至的聲音讓兩個宦官俱是一驚,慌忙轉身,見了禮後如實稟道:“方才聽聞充華娘娘禁了鳶令儀的足……”

    “禁足?”皇帝微放了心,繼而眉心輕動,又問,“為何?”

    “這……臣不知……”那宦官說著一叩首,看似慌張不已,實則是按著袁敘所言稟得意思明確,“傳來的話是……杜充華下旨時是說,把鳶令儀禁足些時日,陛下您就……”

    語聲戛然而止,霍祁等了一等他也沒敢接著往下說,反是抬眸心虛地窺了一窺面前帝王的神色。

    皇帝不耐,淡然吐了一個字:“說。”

    “諾……”那宦官慌張地一叩首,吞了吞口水,才鼓著勁說了下去,“說是……把她禁足些時日,陛下您就、您就徹底不記得她了……”

    皇帝的面色分明一黯。敢說這種話?六宮爭寵難免,如今竟還連帶著他一起算計進去了?

    眼簾放低,皇帝凝視著那仍伏地不起的宦官,口吻中有兩分教人聽不明白的意味:“從哪聽到的風聲?”

    “這……”此番,那宦官倒是當真有點慌神、心虛,短短地緩了一瞬,叩首後已是答得如常,“臣不知……宮中傳得厲害,何處起的頭便不清楚了……”

    “哦。”皇帝緩一點頭,神色淡淡,“傳她二人來。”

    ...................................................................................................

    席蘭薇在近兩刻之後到了宣室殿門口,行上長階,見杜充華等在門口卻未進殿。頜首一福,望了一望值守的宦官,那小黃門稟道:“陛下吩咐了,二位皆到了,便進去吧。”

    於是一同入殿,斂身下拜。

    心知輕重,這一趟是養傷幾日的秋白清和與她同來的。但見皇帝擱下奏章、毛筆,掃了幾人一眼,目光在秋白與清和身上滯了一瞬,接下了話便是問席蘭薇的:“她們兩個的傷好了?”

    身居主位的杜充華被晾在一旁,頭一句話便是問席蘭薇的、且問及的還是前些日子被杜充華罰了的兩個宮女,皇帝什麼意思,再蠢的人也瞧得出來。

    席蘭薇一福身,點了點頭,側首一瞟二人,秋白清和齊齊一拜,回得清清脆脆:“謝陛下,奴婢無礙了。”

    “嗯。”皇帝一頜首,溫聲道了句“免了”,待得二人起了身,才看向杜充華:“充華前些日子擅自杖責令儀,朕下旨禁足你一個月,昨日張夫人說情才先赦了你。”

    杜充華心中忐忑,眸子中的驚慌閃爍許久才頜下首去,僅僅一個字都應得略帶顫音:“是……”

    皇帝輕笑,又道:“那件事裡,你借著朕的旨意動刑,朕沒跟你計較;上次,你禁著足到雲宜閣去尋事,把這二人打成重傷,朕看在令儀說情的份上也沒再說什麼。”

    都說事不過三,皇帝依次數過“擅動私刑”的頭一次責罰和之後兩次的“未加計較”,接下來顯是要治罪的意思。

    杜充華本就心虛,聽及此不禁腿上一軟,就勢拜了下去:“陛下恕罪……”

    皇帝淡看著她,眼中的疏離淡漠讓席蘭薇都覺得身上涼意陣陣:“從前的事不必提了,朕問你,這次禁席氏的足,是為什麼?”

    “臣妾……”如同席蘭薇預料之中一般,心思淺如杜氏,根本不會去想個合理的說辭,眼下只能是慌壞了,“臣妾……”

    最後,她無助中竟把目光投向了席蘭薇。自然不是求她的意思,眼中惶恐與威脅交疊著,更像是怕她借此扯個謊來害她。

    “令儀,你自己說。”皇帝口氣輕輕。席蘭薇一抬眼,正有宮娥捧著紙筆過來。她居高臨下地瞥了眼伏在地上杜氏,明眸中終是顯出了兩分輕蔑。

    ——以為她會借此落井下石編話害她?她也太拿自己當回事。

    蘸墨提筆,席蘭薇如實寫了四個字下來:“臣妾不知。”

    四個字映入霍祁眼中,霍祁擱下紙,視線在席蘭薇與杜充華間一蕩,手指隨意地一敲案桌,語中帶著幾分思量:“傳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2 12:11 AM

第12章 位

    席蘭薇與杜氏聞言均有一凜,皇帝複又掃了二人一眼,薄唇輕啟道:“杜氏無故責罰隨居宮嬪,廢充華位,降正六品才人。”

    降正六品才人。充華是從三品,乍聽只知是降了兩品半,卻已不再是主位宮嬪了。

    席蘭薇淡瞧著面色慘白的杜氏,一時真有點擔心,她可別就此小產了。

    杜充華滿是委屈、朱唇輕顫,好似想說些什麼,終是狠一咬唇,隻字未言。

    “鳶令儀麼……”皇帝看向她,眼底增了兩分笑意,短一思索,“晉才人位,以示安撫。”

    兩句話,兩個人。一個降了兩品半、一個晉了一品,卻就這麼同為才人了。

    不止如此,目下……席蘭薇還比杜氏多個封號。

    席蘭薇盈盈下拜謝恩,杜氏始終面色慘白著回不過神,最後被宮人半扶半拖地“請”離了宣室殿。

    蘭薇起身抬眸,看有宮人在皇帝案前添了席子,知曉皇帝的意思,一福身前去落座。

    筆墨紙硯在跟前擺得齊整,顯是皇帝有話要問。蘭薇頜了頜首,笑意淺淺,一副“知無不言”的樣子。

    霍祁睃了睃她,如墨雙眸似乎仍帶幾許寒意:“這次倒不見你為杜氏說情了。”

    蘭薇點了點頭,眼中無波無瀾更尋不到半絲半縷的慌張,提筆寫道:“上次說情,是臣妾有錯在先惹惱了她;這次,臣妾全不知錯在何處,為何求情?”筆下一頓,蘭薇又朝皇帝一頜首,“謝陛下公斷。”

    皇帝“嘁”地一聲輕笑,隨手翻開了奏章,一壁讀下去一壁說得很是輕鬆:“還是你自己有本事,知道怎麼把話傳到朕的耳朵裡。”

    蘭薇笑容一凝——他看出來了?是宮人哪裡露了破綻?

    霍祁覺出了意料之中的安靜,滿意地覷了眼她的神色,淡然又言道:“行了,做都做了。再者,讓朕知道也沒什麼壞處。”

    他口氣輕輕,神色間也是渾不在意的樣子。蘭薇稍放了心,見他不開口讓她告退,就靜靜在旁坐著。過了須臾,皇帝抬了抬眼:“去換茶來。”

    是要她去。

    宮嬪侍君,換個茶研個墨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舊茶盞自有宮人撤下,她只消得沏新茶來便是。蘭薇起身一福,向側間退去。

    專為備水所用的側間地方不小,其中有若干種茶、水,亦備有杏仁露、綠豆糕之類的常見飲品及茶點,為的是朝臣或宗親來拜見時,均可呈上對方所喜的種類。

    席蘭薇瞧了瞧面前木架上擺放整齊的一個個茶罐,剛想讓秋白問宮人一句皇帝平日裡喜歡什麼茶,就見原本候在房裡的兩個宦官都告退了。

    顯是有人授意不讓她知道。席蘭薇黛眉微一挑,知道強攔了大抵也問不出真話,便不多做阻攔。

    ...................................................................................................

    仍清楚地記著席蘭薇曾把自己想問的話猜得奇准、因而直接寫下了接下來的六句答話。霍祁每逢想到這事,心中就有一種執拗般的不服,壓還壓不住,之後竟是進一步想著定要扳回一局來才好。

    正巧今日無甚急事、她又恰好來了宣室殿,就讓她去奉茶吧。但凡呈上來的不是他喜歡的——罰她倒也不至於,嘲上兩句還是可以的。

    片刻工夫,就見席蘭薇從側間出來了,秋白清和隨在身後,她親自端著茶盞。

    她在他身邊正坐下來,莞爾銜笑呈上茶盞。黑瓷的茶盞蓋著蓋子,瞧不出裡面是什麼。

    帶著兩分即刻就能找她“麻煩”的竊喜,皇帝從容不迫地執起了茶盞、揭開……

    裡面的一片白色讓他登時一怔。

    很是均勻的白色,瞧著溫溫潤潤的,和茶盞的黑瓷對比鮮明。呼吸間,淡淡杏仁香襲面。

    杏仁茶……

    香氣縈繞的同時霍祁心底一悶,一陣挫敗感,打量她片刻,問出一句:“為什麼是杏仁茶?”

    蘭薇輕怔,回到為她擱在紙筆的那一邊,如實寫道:“臣妾不知陛下喜好,但見陛下上一盞喝的杏仁茶,覺得陛下至少今日想喝……”

    “但見陛下上一盞喝的杏仁茶”?皇帝目光一淩,掃向一旁的兩名宦官,二人急忙跪倒解釋:“臣等絕不曾告訴才人娘子……”

    合著授意他們不讓她知道的不是旁人而是眼前帝王?蘭薇不覺笑意間添了點兒促狹意味,提筆寫道:“宮人撤舊盞時,杯身有白跡一縷未拭淨。若為陛下不慎傾灑,宮人必及時撤換,如此只能是宮人上茶前曾致傾灑,不敢使陛下多等,故而再添水、匆忙擦後呈上。”

    “……所以呢?”霍祁追問,不信她就憑那麼一道白色印跡便判斷你那是杏仁茶——旁的不說,白色的飲品何止這一種?

    席蘭薇銜笑,繼續解釋下去:“臣妾退至側間,見晾茶所用案幾上有一白圈,與茶盞底一般大小,猜是先前傾灑凝結而成未及清理。蘸起輕嗅,有杏仁香,故知是杏仁茶。”

    “……”霍祁眼看著她寫滿這一張紙的娟秀小楷,連話都說不出,心下只得感歎真是好細的心思。六宮嬪妃,想知他喜好的不在少數,唯這一回是他興起想拿喜好刁難旁人,還就讓她立時三刻尋著蛛絲馬跡摸了個准。

    忽而覺得和這人面對面坐著就是一場博弈,互相猜對方要走哪一步——算上那六張紙條,她猜贏了兩次,他麼……

    霍祁苦笑搖頭:就不該跟她置這個氣!

    上一次因為猜他的心思被杖責了五十,此番見他搖頭,本就強壓心驚做著解釋的席蘭薇心下一顫,換了一張新紙寫得有點慌張:“此番是陛下要問、臣妾不敢欺君……”

    下一句話不知該怎麼說了,於是筆就此頓住,霍祁看完了睇向她:“所以呢?”

    所以……

    席蘭薇銀牙一咬:“陛下不能怪臣妾揣測君心。”

    皇帝禁不住“哧”地一聲笑出來。方才還感歎她心思縝密,只道是個沉得住氣、什麼都不在意的——合著該害怕還是害怕?

    “記仇?”皇帝淡睨著席蘭薇,卻是沒待她再行作答就轉了話鋒,捏起那張紙輕晃了一晃,“你既想圖清淨不爭寵又解釋得這麼清楚,就不怕朕就此覺得你聰明、對你上心了?”

    這話確是問得席蘭薇心裡發沉了,她著實擔心過這個,最後卻還是照常上了杏仁茶、照常答得老實。既然已到了這個份上,那更深的思量也不妨全讓他知道:“若所奉茶水陛下不喜,臣妾恐被責罰;若陛下問及杏仁茶緣由,臣妾含糊其辭推與宦官,便於御前宮人結怨。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如一切如實。”

    好個“兩害相權取其輕”。後一句算個理由,宮中之人多不敢得罪御前宮人。“御前”麼,一來最易跟天子說上話;二來也容易不讓“別人”跟天子說上話。

    逢了昏君,連朝中之事都能任由宦侍擺佈;但便是明君,即便朝政清明,御前之人說是想在宮中給個位份不高的嬪妃使點手段也不是難事。

    是以這一點姑且不與她多作爭辯,但頭一句……

    皇帝雙眼微眯,隱顯不悅:“為個茶水就怕朕罰你?朕有那麼喜怒無常麼?”

    話音初落,見始終低垂著首的席蘭薇輕抬了頭,清澈的眸色很快地從他面上掃過,遂又低下頭去。

    那對明眸雖是清清亮亮的,讓他有那麼一剎那似乎什麼心事都沒了、積在心中的煩悶被蕩了個乾淨,但在回味間很快察覺了那細枝末梢的戲謔意味,頓時又是面色一黯。

    ——又讓她將了一軍。他怎麼忘了先前杖責五十的事,那不是足夠讓她覺得他喜怒無常了麼?

    沉下心來,霍祁懊惱了短短一瞬,索性挑明瞭,一字一頓地道:“那事不算,朕當時沒真打算罰你——若不然,事後也不必禁杜氏的足了。”

    席蘭薇點點頭,一臉的了然,卻讓他有點語塞。

    霍祁愈發覺得好像碰上個讓自己沒轍的人,心底從頭回召見她時就有的那一點點心思也逐漸蔓延開來,不再只是眼前不時地浮現她的一抹欣喜,似乎連同較勁、挫敗攪在了一起,迫得他跟孩童賭氣似的,非得今天把她震住。

    “好,就算這兩句解釋都說得通。”皇帝輕緩一笑,冷涔涔的面容好似覆了一層薄霜。倏爾伸出手去,猝不及防地輕挑起席蘭薇的下頜。隔著案桌,他神色清淡地凝視著她,“但就算說得通也無妨,朕還偏就對你上心了,如何?”

    席蘭薇明顯一僵。因被他捏著下頜而不得不與他對視的雙眼驚得徹底移不開來。

    霍祁欣賞了一會兒她的錯愕,心滿意足地松了手,吹了吹杏仁茶嫋嫋飄起的熱氣,飲下一口:“許你再養一個月的傷,下月今日,來宣室殿。”

    九月十六日……

    建恒二年九月十六日……

    席蘭薇早就數算這個日子許久了,卻沒想到讓自己撞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2 12:17 AM

第13章 再現

    羋恬接了信,便在八月二十日入宮面聖了——面聖就是個幌子,實則是要見席蘭薇。

    雖已嫁作禁軍都尉府指揮使夫人逾半年,羋恬見了這幼時舊友還是一貫的隨意。草草地向席蘭薇一福,開口便是一句:“聽聞你在宮裡過得不濟。”

    “……”到雲宜閣門口去迎她的席蘭薇登時想把她推出去,怒意分明地瞪了她一眼,便沒好氣地牽了她的手往裡走。

    落了座,羋恬向前湊了湊:“說吧,什麼事非讓我跑一趟,還得是打著來拜見表哥的名頭?”

    席蘭薇搖搖頭,含著笑寫說:“這倒沒別的意思,讓你先拜見陛下‘順道’來看我,省得太惹眼唄。”

    哦……

    於是羋恬又道:“那到底什麼事非讓我跑一趟?”

    “跟你打聽些事。”席蘭薇寫罷,將宣紙連同氊子一併往前推了一推,見羋恬點頭,複又繼續寫,“三年前,先帝在時的最後一次家人子採擇,你同尚儀女官一同教習家人子禮數來著,是不是?”

    羋恬點頭:“是啊……怎麼了?”

    席蘭薇抿笑:“彼時你我都年輕氣盛,我聽說你好奇,最愛聽些宮中秘事,對賜入潛邸的幾個家人子很是打聽了一番。”

    “你……”羋恬看她擱筆就紅了臉,“我那是閑得無事可作才去當故事打聽,提這個幹什麼?”

    “我要聽杜氏和衛氏的事。”席蘭薇寫得簡練。

    杜氏自是指同住一宮的杜才人,衛氏是那日在舒顏宮寒暄了兩句的泠姬。羋恬怔了一怔:“怎麼了?”

    席蘭薇又寫:“她二人有甚舊怨?儘管說給我聽。”

    羋恬雖是不解席蘭薇為何打聽這些,還是細細回憶著、把自己打聽到的皆說給她了。實際也只是些上不得大檯面的傳言罷了,莫說宮裡,就是當年的太子府裡也沒幾個人當回事。

    那是在幾位家人子入府之初,都是奉儀的位子,誰都想壓旁人一頭,縱使太子無甚表示也都想著爭寵。

    衛氏的那一副好嗓子幫了她大忙,幾人裡她是最出挑的,很快就晉了位份。加之本身也聰穎賢惠,連先帝先后都頗為喜歡,後來還是先后開的口,封她做了良娣。

    太子尚未大婚,府中張、衛兩個良娣已是最高,一時風光無限。而後……

    衛氏更是先張氏一步有了身孕,卻在懷孕五個月時莫名其妙地小產。太子嚴查過、連宮裡也查過,查不出個所以然。而暗地裡,聽聞是與衛氏一貫交好的杜氏害了她的孩子……

    宮正司都查不出的事,衛氏大約也只是存個疑影罷了,但就是這麼個疑影也足以讓她容不得杜氏有子——那次小產,她失了的不僅是一個孩子,更是永久的生育能力。也因為這個,她即便位至太子良娣,入宮後也封不得高位——昔年的張良娣已是執掌鳳印的景妃,而在杜氏降位前,泠姬甚至比杜氏還要低上半品。

    怨與恨一點點積攢著,沒有人能訴上一訴,更沒人能開解她,無怪她一定容不下。

    也就無怪杜氏那般懼她。

    “有趣。”席蘭薇寫了這麼兩個字算是對這軼事的評價,心裡則細細思量著近來的事。

    她猜對了,杜氏暗地裡投靠了景妃。這是在那日杜氏要禁她足的時候她才察覺的。

    那時是早晨,晨省剛畢,宮嬪們該是還沒有時間去其他地方,杜氏的袖口上卻粘了兩縷細細的白色。那白色雖細卻扎眼,讓席蘭薇很快想到了景妃身邊的侍女佩環。

    佩環的衣衫上就常粘著這種細細的白色,那是因為景妃養了一隻白貓,宮人幫她抱著,總難免會粘上掉落的白毛。

    而杜氏……

    早上新著的衣服上粘了這個、去景妃處問安又沒有耽擱,總不能是去馴獸司轉了一圈。只能是她在眾人晨省前就已拜見過景妃了,但為掩人耳目,又從正門繞進去見了個禮罷了。

    哦……她自然要先去拜見景妃,是去道謝。

    前一日,是景妃的母親幫她解了禁足呢。

    但是泠姬……

    席蘭薇想及此,緩了緩氣息,覺得還是有一環扣不上。

    她覺得那日泠姬來同她“寒暄”並不是個巧合,為的就是讓杜氏看到、讓杜氏以為自己把她有孕的事告訴泠姬了,原因大約是為了讓杜氏亂陣腳。

    但是……這說不通。

    泠姬和景妃素來是交好的,從太子府到宮裡。不僅是交好,杜氏有孕的事大抵也是景妃透給她的,她就是再恨杜氏,也不該這麼忤景妃的意。

    還有……

    都是從潛邸出來的人,泠姬與杜氏的舊怨景妃不會不知。杜氏突然去投靠景妃,八成也是想求著景妃保她這孩子免遭泠姬毒手,景妃又何必把這事透給泠姬?

    景妃又為什麼讓杜氏把事情壓到現在都不說,就連皇帝降她位份時她都生生忍著沒有說。

    因為胎像不穩麼?她倒確實在熏艾。

    覺得景妃、泠姬、杜氏間始終有一環套不上,且因為這套不上的一環,讓許多想通了的點變得自相矛盾。

    席蘭薇淺蹙著眉頭,一時無暇理會羋恬在旁邊不斷的好奇追問。直至被問得煩了,才提筆在紙上敷衍著解釋了一句:“杜氏投靠了景妃。”

    “……哎?”羋恬望著那一行字顯得很訝異,認真思索了一下,還是想不明白,只好接著追問席蘭薇,“她拿什麼投靠景妃?景妃用得著她?”

    ……哎?!

    席蘭薇似乎突然把那一環套上了。

    眉梢帶了釋然的笑意,席蘭薇籲出口氣,笑吟吟地望向羋恬,轉了話題:“誰說我在宮裡過得不濟?這不是剛晉了位份?”

    羋恬看罷,視線從紙上移到她面上,嘖了嘖嘴,話說得酸溜溜的:“得了得了,才人娘子,妾方才失言了,行不行?”

    ...................................................................................................

    日子一天天過著,說快不快、說慢不慢,轉眼已入九月,院中雛菊漸漸開了,涼意也更甚了幾分。

    九月十六日……

    席蘭薇和睦歇著,仍是忍不住去想那個日子,手再度探到枕下,摸到那柄磨得鋒利的短刀上。那寒涼的觸感很能讓人心安,卻還是止不了她的害怕。

    若是可以,她真想尋個由頭稟到宣室殿去,那天不去了。

    手上又握了一握那刀……

    現在覺得心安有什麼用,這東西根本就是帶不進殿去的。

    ...................................................................................................


    長湯賜浴。

    房中熱氣氤氳,縈繞著淡淡香氣。席蘭薇撩了熱水潑在臉上,大有一種要赴刑場之感。

    不同於頭一次侍寢時面對那一眾冷冰冰的宮人,這一次,宮人們都侍奉得周到極了。兩個宮女低眉順眼地給她添著花瓣、加著熱水,其中一個分明心虛的樣子直讓席蘭薇覺得好笑。

    ——這就是上次那個一腳把盛花的籃子踢開、冷言冷語地催她快些的宮女。

    上一次是沒底氣同她置氣,這一回,席蘭薇是全無心情。

    霍祁還在永延殿。

    自然,這個時辰早沒有朝臣還在此議事了,他尋了本閒書來讀,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

    心裡頭明白,他越在這裡不慌不忙,宣室殿那位就得多慌一會兒,拿准了主意偏要晾著她。

    看她日後再使小聰明。

    ...................................................................................................

    席蘭薇確實在榻上等得心慌。

    但這“心慌”,卻不是霍祁料想中的那種心慌。上一世的今日,發生了什麼她很清楚,這一天宣室殿遭了刺客,恰好皇帝不在,侍寢的於選侍卻被一劍刺死。

    她們這一干外命婦聽說的,是長陽城封了城、由禁軍都尉府徹查,以及……死去的於氏被追封了正三品婕妤位,風光大葬。

    她可不想這麼坐到婕妤的位子上,也不想這麼快就再入一次葬。之所以沒有說出此事,是因為若是說了……就顯得太蹊蹺,不僅完全不可信,更可能在事出之後被疑為同黨。

    而之所以還是來了……

    是因為此生已知許多內情的她,那麼相信這次行刺是同那人有關的,她多想借此報了前世之仇。

    數算著時辰,應該已過了一刻了。該此時響起的打更聲沒有傳來。殿內殿外安靜得異常,就好像……已經沒有人候在附近,沒有活著的人候在附近。

    一聲及輕微的摩擦聲進入耳中,依稀能分辨出是在殿頂上。

    席蘭薇沉下一口氣,翻身下榻,將多枝燈上的燭火依次吹熄。最後一盞熄滅之前,她清晰地看到窗外人影一晃。

    褪下腳上木屐,席蘭薇憑著記憶摸向案幾。手在案上摸索著,終於觸到一片濕潤。

    是那方端硯,裡面還盛著墨。她執起硯臺,走到殿門邊,將墨汁盡數倒在地上,自己閃身躲到了門後。

    心跳逾快,席蘭薇屏著息凝視著殿門,視線能一直看到外殿。外殿半數的燈還亮著,映在被微風拂動的簾子上,肅殺一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2 12:21 AM

第14章 過招

    外殿倏爾一陣疾風竄過,弄得躲在內殿門後的席蘭薇都覺得臉頰被刮得一痛,下意識地閉了眼。

    再睜眼時,外殿的燈火也盡數熄滅,從外到內漆黑一片。

    來了。

   ..................................................................................................

    席蘭薇清楚地知道,刺客只有一個人而已。聽說身手不凡,故而出入宮闈如入無人之境。甚至有人說,他本是能逃了的、也沒想殺那於氏,發現皇帝不在殿中後便躲去了房梁上,想要伺機而逃。

    後來是侍衛闖進來,於氏那不知輕重的當即喊了出來,他才一劍刺死了她,而後自己也沒能逃走。

    席蘭薇卻知道輕重。她也想過,效仿上一世的於氏行事,乖乖在榻上待著,然後暗示侍衛他在房梁上……

    只不過瞧了瞧這殿中情勢,實在不可能。她在榻上的一舉一動,如若房梁上有人,定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才不想這麼死了,甚至不想這刺客這麼死了。她要活捉他,挖出背後的那個人。

    ...................................................................................................


    腳步輕而穩,行得又很快,轉瞬間已從席蘭薇身畔而過,留給她的只是一抹劍光。

    是沖著床榻去了。

    而後,她看到那道劍光在榻前停了,從持劍的高度來看……這人大約跟皇帝差不多高——自是比她高了許多。

    那人始終停著,好像在判斷什麼,過了好一陣子。席蘭薇猜想,大約是想一劍斃命,故而想通過氣息判斷榻上之人現在如何吧。

    可惜榻上沒人。

    ...................................................................................................

    就因為榻上沒人,刺客在黑暗中一時疑惑了,判斷不出是何情況。默了一默,總不能空走一遭,就算不能一劍斃命,待得驚醒了之後,他在黑暗中補上一劍也不是難事。

    於是提劍刺去,劍尖剛觸及榻前幔帳,驚聞背後風聲不對,猛地一躲,有硬物“鐺”地一聲砸在耳邊床欄上,離得那麼近,震得耳中一陣疼癢。

    竟有埋伏?!

    並不覺得自己這一趟安排走漏了風聲,刺客冷靜著環視一瞬,黑暗中再沒有動靜。

    而後……尋到了極其微弱的一呼、一吸……

    當真有人。

    ...................................................................................................

    席蘭薇知道那一下沒砸中他。只差了那麼一點,但是沒有砸中。如是砸中了,這硬邦邦的一方端硯可以讓他好好睡上一覺。

    向側邊撤了幾步,手摸到劍架上。君子多有佩劍,皇帝的宣室殿中亦有兩稟寶劍珍藏著。

    誠然,這是她不該動的東西……

    伸手握住,靜謐中覺得那人的氣息一滯,下意識地覺得他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手上微一用力,將那柄劍握了起來,劍身離架時輕輕一響。

    這是不打算再這麼和對方耗下去了。

    將門之後,但到底是個女兒身,若論琴棋書畫、規矩儀態,席蘭薇比哪個長陽貴女也不差,但這劍術……也就學了那麼一丁點皮毛而已。

    這番較量,於她而言真是豁出去了。只想著若按著上一世,這刺客是個死、自己這侍寢的也是個死,搏一把輸了不虧、贏了就算撿便宜。

    論功夫定然比不過,但……她好歹對宣室殿比較熟悉。

    ...................................................................................................

    “埋伏”的人先發了聲響,就算挑明。那刺客心知侍衛片刻後就會到,無心戀戰,只想趕緊了結了這埋伏便逃。沉氣提劍,疾步奔去,兩劍相撞間白光一閃,而後是她手裡的劍先迅速撤了。刺客便也速一收手,忙要去迎下一劍……

    卻見眼前身形一動,眼前的人似乎逃也似的跑了,在黑暗中他短短地一晃神,這人便沒了蹤影。

    ……好生奇怪的打法。

    刺客屏息凝神,心知對方大抵是仗著對此地熟悉想刺暗劍,半點不敢放鬆。

    安寂良久,忽聽身後一陣窸窣,心底暗驚,卻是未及回神便覺小腿一痛。

    “鐺”——席蘭薇已進去的劍被迅速擋開,她幾乎能嗅到劍刃離開時帶出來的些許血腥氣息。

    俯身一避,躲開預料中那會立刻劃向自己的一劍,幾乎能感覺到劍身是貼著脊背劃過的,隔著中衣,涼意陣陣。

    “鐺”。兩劍又一觸,這一次卻是把席蘭薇逼到了牆邊,對方的劍死抵在她的劍上,她的劍則已觸到自己頸間。

    他疑惑著覺出,這人……劍法不行、力氣也不大麼……

    不再多想,趕緊了結了就是。不是沒和宮中禁衛過過招,對身形有個大致瞭解,反手一刺,心下篤信是正中心臟才對。

    ...................................................................................................

    席蘭薇被陡然貫穿肩頭的劇痛激得冷汗直流。好像能分明地辨別出那劍刃劃過哪一處皮肉、哪一塊骨頭,在黑暗中給她造成了怎樣的傷勢。

    握著劍的手都疼得脫了力,不聽使喚地垂了下來,劍刃磕在地上悶悶一響。

    對方狠力拔了劍,又一陣劇痛。

    一股溫熱湧出來,在肩頭蔓延開來,然後一點點地低了溫度,涼涼的一片。

    對方似乎打算就此停手了,向後撤了腳。

    決不能讓他就這麼走。算起來自己到殿中也有一會兒了,皇帝應該很快就會來。而在皇帝來之前,會有宮人先來候著,他們會發現這裡出了事……

    只要再拖上一會兒,很短的一會兒,她就能完成這件事。

    卯足了勁,席蘭薇顫抖著再次握了劍,拼力刺過去。

    “鐺”——這一次,感覺到對方擋得輕輕巧巧。她卻好像再也沒了力氣,無力支撐地栽了下去。

    ...................................................................................................


    在她的身體觸到他的時候,他才發現剛才和自己過招的竟是個女人?!

    ……這女人起初還打算拿硯臺砸死他?!

    行走江湖,他從來不殺女人,除非這人會要他的命——眼前這位,是想要他的命來著,只是沒那個本事。

    雙臂架著她,腳下向側旁一點,將方才剛好踩到的一張席子拽了過來,扶著她坐下。感覺她無聲一掙,他蹙了眉,反手在她肩頭的傷口處一按,就覺得她整個人都脫了力,任由他扶著坐下,卻還是一點聲響都沒有。

    一時想走,又實在好奇,便問了一句:“你是什麼人?”

    沒有回應。

    安靜下來想了一下,他的思緒比方才清晰了一些,索性坐了下來,又道:“不是皇帝讓你在這兒堵我的,不然,不會始終只是你一個。”

    早該有人沖進來幫她才對。

    席蘭薇雖然看不到他的面容,還是滿心驚訝。他得是有怎樣的功夫,才能在這個時候……有閒情逸致坐下來問這些?

    而她居然也不害怕了。反正也再做不了什麼,他肯自己這麼坐著耗時間……她還省事了。

    兩個人就這麼靜默地坐著,如同他能感覺到席蘭薇現在的虛弱一樣,席蘭薇也能感覺到他對她滿滿的好奇。

    殿外可算響起了腳步聲。人很多、十分嘈雜,呼喝著向這邊而來,聲勢浩大。

    “這幫廢物。”黑暗中他輕笑涔涔,“這麼久才發現宣室殿的人都沒了麼?夠皇帝死上幾回的了。”

    明明是你做得太悄無聲息……

    席蘭薇腹誹著,說不出來。

    ...................................................................................................

    皇帝在刺客躍窗而逃後不久到了宣室殿,殿裡燈火通明,之前被暗殺的宮人的屍體已盡數被抬走,但內殿的打鬥痕跡仍是明顯。

    看了眼宮人正擦拭著的那柄寶劍,霍祁眉頭緊蹙,站在榻邊睇了睇正由醫女包紮著肩頭傷口的席蘭薇,笑聲中不見喜怒:“你還敢跟刺客過招?”

    簡直是不要命。

    席蘭薇咬了咬唇,遂勉勉強強地抿了笑意。見傷口也包紮得差不多了,便推開了醫女的手,下了榻,抬頭望了一望霍祁,往側旁走去。

    明顯是要他跟著的意思,霍祁不解,還是隨了去。方見她在案邊停下,挪開席子,指了指地面。

    低頭一瞧,霍祁雙目一亮。

    地上幾個墨色腳印很是清晰,大小、鞋底紋路皆看得明白。不禁面露贊許,再抬眼,卻見席蘭薇站在案前執著毛筆發愣——她想寫東西,但那硯臺方才被她丟出去了,墨也盡數倒在了地上,用來留著鞋印用了。

    低一笑,當即吩咐道:“去取墨來。”

    宮人忙研好墨送來,席蘭薇滿意地蘸了墨,落筆寫下,拿給霍祁看,卻是一句抱怨:“宮人們收拾得太快,原該留一地腳印,全清乾淨了,只剩了這一處,臣妾又沒法攔……”

    這原是為以防萬一,若當真沒能生擒那人,總得留下些查下去的線索。墨倒在殿門口,他入殿必會踩到,理應留下一地腳印才是。結果宮人們手腳也忒利索,她又說不出話解釋不來,只好先用席子遮了這一處不叫人動。

    看她面色微紅顯有懊惱,皇帝啞笑出聲,把那張紙從她手裡一抽,笑道:“有這幾個也夠了。不就一個人麼?要那麼多腳印幹什麼?”

    遂轉過身,揮手命仍在打掃收拾的宮人們退下,話語說得促狹:“都退下,才人費心留了證據下來萬不能毀了。袁敘,速傳禁軍都尉府指揮使來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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