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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12:38 PM

墨寶非寶 -【一生一世,美人骨】《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6-16 06:52 PM 編輯

【書名】:一生一世,美人骨

【作者】:墨寶非寶

【內容簡介】:

  美人骨,世間罕見。

  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

  世人大多眼孔淺顯,只見皮相,未見骨相。

  ————————

  如果在現在這個社會裡,有個人帶著兩世的記憶,深愛著你。多幸福。

  時宜對周生辰就是如此。

  而他,卻早已忘記她。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獨有時宜,為我所求……」

  這是個超級超級超級超級,慢熱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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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12:40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08 PM 編輯

楔子 只見皮相,未見骨相

    雨水淅淅瀝瀝的,把西安弄得如同煙雨江南。

    明明是三秦大地,卻已不見長安古城。

    時宜靠在窗邊,看車窗外剛才掠過的路牌。

    “你想要吃什麼?”身邊的宏曉譽,笑著將疊成小冊子的地圖展開,用手機邊翻著美食攻略,邊規劃下榻後的路線。

    “先把你的採訪搞完吧?”

    時宜笑著提醒她。

    三人下了車,繞過安靜的街,輾轉數個錯落的平房,終是找到了地方。

    開門的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模樣。而巨集曉譽的採訪物件,就是這個女孩的老公,一個憨憨厚厚的男人。

    幾個人進門後,夫妻倆都有些羞澀,招呼著時宜他們坐下。

    “不用緊張,就像隨便閒聊。”曉譽笑的和善,示意男人坐在自己面前。

    陰雨天,房間很暗。

    只有黃橙橙的一盞燈,放在被訪者和受訪者之間。

    在一問一答的訪談中,時宜漸漸瞭解了這樣一個故事。

    面前的男人來自非常貧困的地方,勤勞數年,賺了些錢後,卻一分不留,投資到家鄉的教育,幫助比他更窮的家庭。

    沒有家產,沒有房子。

    是個人格高尚的人。

    而這個故事之所以吸引媒體,卻是因為他的小妻子。面前這個眉目清秀的女孩子,是個大學畢業生,也是這個男人的同鄉,只因在報導裡看到了他的故事。

    就找到他,然後嫁給他。

    故事的前半段很感人,而後半段才是真出人意料。

    陰雨天,這房間裡又沒有什麼取暖設備。

    時宜和宏曉譽始終坐著,早已手腳冰冷。

    幸好採訪已到結尾,最後,宏曉譽終於轉向那個姑娘:“按照普通人的標準,你丈夫真不算好歸宿,你們接下來的計畫是什麼?”

    那姑娘笑笑,看了眼男人:“我們都有賺錢的能力,身體也健康,等過兩年回家後,一定會過很好的生活。而且,”姑娘低聲笑了會兒,“我不怕他做任何傷害我的事,他是好人。”

    小妻子的話,為今天的採訪收了尾。

    工作結束。

    他們就近去了米家泡饃,非常小的店面,人挨人,環境嘈雜,卻生意格外好。時宜邊吃,邊看四周,竟發現還有人捧著碗,站在一旁邊用手掰饃,邊耐心等著有人空座位。

    宏曉譽也有樣學樣,掰了塊饃:“看今天的採訪,有沒有什麼特別感觸的話?”

    時宜嗤地笑了聲:“是不是想寫博客,缺引言?”

    “死女人,”宏曉譽瞥了她一眼,“快說。”

    時宜喝了口湯,想了會兒,才說:“世人大多眼孔淺顯,只見皮相,未見骨相。這個小姑娘很少見,能一眼看到這個男人的本質。”

    宏曉譽唔了聲:“這話聽著有味道,我喜歡,”她往湯里加了辣,忽然想到了什麼:“你昨天說,那個在廣州機場認識的什麼研究員,這幾天也在西安?”

    時宜嘴裡還含著東西,唔了聲:“他的大學最近在和中科院做專案交流,在這裡出差。”

    “說實話,我看不出那個人有多特別,長的也普普通通。沒想到你竟然主動去認識他,”巨集曉譽笑嘻嘻看她,“這就是所謂的看對眼了?”

    她翻著眼睛,瞅了宏曉譽一眼:“我只是想認識他,沒有任何不良企圖……”

    話未說完,肩上微微一沉,搭上了只男人的手。

    宏曉譽順著那只很漂亮的手看上去,不禁暗暗笑起來,真是巧呵,來的正是兩人談論的人。

    這個男人眉宇間書卷氣極濃,面容普通,說不上難看,卻是過目即忘。他穿著實驗室內通用的白大褂,卻沒有系上鈕扣,只是這麼敞開著,露出裡邊的襯衫和長褲。

    非常整潔,沒有任何的不妥,就是和周圍的環境極不搭調。

    時宜則含著口湯,傻愣愣看著他。

    她很偏執地覺得,他這樣的容貌非常好,不會有太多的攻擊性。除了在書卷氣中,有淺淺的距離感外,這張臉真的是再好不過,再舒服不過。

    他不緊不慢地收回手,坐下來,把手腕搭在桌子邊沿,說:“好巧。”

    話音未落,就對老闆輕輕招了招手。

    “世人大多眼孔淺顯,只見皮相,未見骨相,”待老闆應了聲,他這才又去看時宜,“這話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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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12:43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15 PM 編輯

第一章   看不穿前塵

    宏曉譽也感歎了聲真巧,頗有意味地,看了眼時宜。

    若論外貌,時宜絕對是上上品。眉眼,輪廓,都仿佛用手工筆精心描繪所成。她的美毫無攻擊性,卻不同于周生辰的平凡,尤其看你的時候,眼睛很亮。當你真正在社會上閱覽過無數美女後,會發現,真正的美人,她的眼睛一定很亮,而並非是渾濁不堪。

    最主要的是,時宜很傳統,從來不肯穿露出肩膀的衣服。

    一個非常傳統的美女,簡直是少見的寶貝。

    宏曉譽再去看這個男人。

    算了,只要好朋友喜歡,男人的臉也沒那麼重要。

    “是很巧,”男人說話間,拿了副一次性筷子,掰開,把兩個筷子相互摩擦著,去掉上邊的碎木毛刺,“你們來西安旅遊?”

    “曉譽來這裡採訪,”她說,“我們準備趁著這次公差,在這裡玩幾天。”

    始終在埋頭吃東西的攝像師,咂巴了下嘴,放下筷子,熱情地遞出了一張名片。

    男人接過,單手探入褲子口袋裡,摸索半晌,也沒找到該回贈的東西:“不好意思,沒有隨身帶這種東西的習慣,”他簡短地介紹了自己,“周生辰,伯克利化學學院副教授。這段時間,在中科院西安分院,有機化學研究所高分子材料研究室做交流專案。”

    一連串看似專業高深的名詞,更讓攝影師刮目相看。

    “生辰?好名字,”他笑著說,“叫我小帥好了,我是宏曉譽的同事。”

    周生辰很禮貌地笑了笑:“複姓周生,單名辰。”

    小帥哦哦了兩聲:“周生先生。”

    時宜忍不住笑了,這個姓的確少見,也難怪別人會覺得奇怪。

    小帥似乎覺得自己說錯別人的姓氏,十分不妥,於是很認真地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對周生辰說:“我覺得,時宜的那句話真不錯。”

    曉譽沒等周生辰說什麼,倒是先樂了:“你懂什麼意思嗎?”

   小帥騎虎難下,只得繼續掰扯:“當然懂,不過這種話,絕對是只可意會。”

    “別意會了,我告訴你這句話出自哪裡,”曉譽好笑問他,“《醒世恒言》知道嗎?”

    小帥一愣。

    “三言二拍知道嗎?”

    小帥覺得有些耳熟。

    “高中歷史書上的提到過,明末小說,”曉譽拿出一束還沒掰開的筷子,敲了敲他的碗,笑著說:“這句話的意思呢,就是現在的人啊,只能看到別人外在的條件,什麼票子車子房子,還有樣子,惟獨就看不到內在的品質。”

    小帥很長地喔了聲,尾音還拐了彎:“佩服。”

    “該佩服的是時宜,”宏曉譽刻意地看了眼周生辰,“這些,都是她從□著我讀的。”

    周生辰居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

    曉譽還以為他真的讚譽的笑,時宜卻明白,他的笑,只因為識破了宏曉譽的小心思。宏曉譽知道自己對他有好感,自然會拐著彎地誇她,讓周生辰上心。

    但是宏曉譽並不知道,周生辰對她真的算是印象深刻。

    他們是半年前在廣州機場遇到的,那時兩個人分別在不同的安檢入口,接受機器的掃描,又都引起了特殊的警報聲,當她脫掉鞋子檢查金屬物時,看到了他。

    只是這麼一眼,她就知道是他。

    雖然容貌不同,聲音不同,任何的外在都完全不同。但是她就知道,一定是他。

    他被檢查完,拿起自己的筆記型電腦,很快就向著安檢口外走去。時宜只記得,當時自己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光著腳就追了上去,這個人她不敢錯過,自然就忘了自己身處在什麼環境。

    於是,他看到時宜的第一眼,非常滑稽。

    身後有機場工作人員追上來,像怕她是暴徒,而她只是著急地看著他:“等等我,我需要和你說句話。”周生辰當時的表情是什麼,她真沒顧得去看。

    那真是她初次覺得自己的外貌,還有些用途,比如機場工作人員對她還算是客氣,只當她是碰到多年的朋友,有些忘形。她邊穿著鞋,還在用餘光看著他,生怕他離開。

    幸好,周生辰真的就沒走,始終在等著她。

    這場相識很唐突。

    後來她無法解釋,只好對周生辰說,他像極了自己的朋友,不管信不信,他沒太反感就是了。只不過在她更唐突地想要手機號碼時,他竟以沒有手機的理由,拒絕了時宜。

    當時她很尷尬,幸好,他主動留下了電子郵箱。

    從認識到現在,不覺大半年了,兩個人再沒見過面,都只是郵件往來。而且在郵件裡也說不出什麼特別的話,周生辰是搞高分子有機化學的,而她則是個配音演員,沒有任何交集的兩個職業。

    就是這樣,時宜也養成了每天登錄郵箱的習慣。

    有幾次被宏曉譽發現了,都被嘲笑不止。所以這次宏曉譽來西安出差,一聽她說周生辰就在西安出長差,不由分說就把她拉了來。時宜昨晚出了機場,甚至在躊躇,要不要約他出來,如果約,用什麼藉口?沒想到這麼巧就碰到了。

    周生辰吃飯的習慣很好,從開始落筷就不再說話。

    宏曉譽幾次看時宜,都被她低頭躲開了。

    “周生老師,”店門口跑進個大男孩,收了傘就往這裡走:“我下月發了薪水,送您部手機算了,我負責充值充電,只求您為我二十四小時常開,”他估計一路是走得急,牛仔褲角都濕透了,“我都跑了好幾個地方了,要不是看見研究所的車,還不知道要找多久。”

    他一路進來,只顧著看吃飯的周生辰,卻沒有留意背對著自己的時宜。

    待到走近,不免怔了怔,大男孩沒想到周生老師對面所坐的,竟是如此個美女。

    他磕巴了半天,勉強找回聲音繼續說:“那什麼……周生老師,研討會,估計要遲到了,我找了你半小時……估計我們已經遲到了……”

    “知道了,”周生辰又慢條斯理地繼續吃了兩口,放下筷子,“我有事先走,有機會再聯繫。”時宜看他站起來,感覺腿被狠狠踢了下。

    回頭看,宏曉譽已經清了清喉嚨,對周生辰說:“聽說青龍寺最近櫻花開的好,我們都不是西安人,難得來一次,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周生辰的腳步停住。

    抬起頭,看了眼外邊的雨勢:“這兩天西安一直在下雨,等雨停了,如果你們還沒走,我們再約時間。”

    “那就說好了,”宏曉譽攬住時宜的肩,說,“到時候讓時宜郵件你。”

    他點頭,算是答應了。

    等到兩個人回了酒店,褲腿角都徹底濕透了。

    時宜沖了個熱水澡,在屋子裡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即溶咖啡,只得拿簡易紙袋的菊花茶,燒了熱水,泡了滿滿兩杯。

    遞給宏曉譽,她隨手放在床頭櫃上,邊看郵箱,邊扯著捲筒紙擦鼻涕:“通過今天這頓簡陋的午飯,我終於勉強發現了周生辰的另一個優點,就是夠男人、不扭捏。這麼說也不對啊,”她抬頭看時宜,後者只是把長髮草草挽起來,這麼個邋遢造型就夠拍雜誌硬照的,“從小到大,我只要以你為藉口,還真沒有約不到的人。這麼看,他也不算特別。”

    時宜沒有理她的調侃,拿過來電腦,登錄郵箱。

    看到是0收件,莫名有些失落。

    她很快合上了電腦,說:“再好看的臉,最多從十六歲看到三十六歲。”

    “我喜歡看漂亮的東西,尤其是一對最好,”宏曉譽狠狠擦著鼻子,“而且有利於下一代的基因。”時宜抿嘴笑笑,眼睛亮亮的,真是漂亮極了。

    兩個人白天凍壞了,此時就依偎在白色的棉被,互相用腳靠近對方取暖。

    “時宜,你真的喜歡他啊?”

    “也不是,”她說話的時候,覺得自己都沒底氣,“只是覺得,他很特別。”

    “哪裡特別?”

    時宜找不到藉口,只好說:“名字特別。”

    真的是名字最特別,和她記憶中,曾經他的名字是相同的。

    “我名字更特別,”宏曉譽索性脫下牛仔褲,拉過棉被蓋上,“‘曉譽天下’,可怎麼沒見你對我另眼相看?”

    “這個解釋不好,”時宜有意把周生辰的話題避開,轉而逗巨集曉譽,“我給你想個更浪漫的,方便你以後能嫁出去。”

    宏曉譽聽得興致勃勃:“快說快說。”

    “讓我想想,”時宜仔細想了想,終於再次開口,“雖然有些牽強,但你肯定喜歡。你聽過納蘭性德的一句詩嗎?”她挨著宏曉譽,說“‘願餐玉紅草,長醉不復醒。’”

    “沒有,”宏曉譽搖頭,“有什麼說法?”

    “傳說中有一種玉紅草,只長在昆侖山中,若有人採集誤食,會長醉三百年不醒,”她刻意換了個語氣,用配音演員的聲音,幽幽地念著她的名字,“巨集曉譽,巨集譽,玉紅,你說你這個名字,會不會就是玉紅草的意思?”

    宏曉譽被她說的直樂:“你怎麼忽然神叨叨的?不對,你從小就神叨叨的。是有點兒牽強,不過挺文藝的,我喜歡,以後就這麼解釋了。”

    忽然,窗外有幾聲驚雷。

    宏曉譽得了便宜,很快就恢復了原狀,笑著嘲她:“看來這雨這要下上幾天了,也不知道青龍寺的櫻花,還沒有沒有機會看。”

    “看不到,就不看了唄,”時宜皺了皺鼻子,長長呼出一口氣,“又不是一輩子不來了。”

    次日清晨,她是被手機叫醒的。

    接起來,是錄音室的電話,頭腦還沒清醒著,就聽那邊絮絮叨叨說著工作安排:“你可真是紅了,多少人都點名要你配音。光是你去西安這四天假期,你知道少賺多少嗎?”

    她翻了個身,宏曉譽還睡得沉,沒有任何醒的跡象。

    怕吵醒曉譽,她輕聲說把錄音的時間安排發過來,就掛了電話。輕手輕腳從地上拿起筆記型電腦,放在膝蓋上打開。收件箱裡很快進來了四封郵件,她匆匆掃過標題,發現其中一封是無主題郵件,寄信人是周生辰:

    4:36分走出實驗室時,沒有下雨。如果11:30還沒有下雨,12:00青龍寺見。

    周生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12:45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16 PM 編輯

第二章   看不穿前塵

    時宜看到這封郵件後,視線移到了顯示幕右下角,剛剛7:36分。

    她有些擔心,這次又如同先前一樣。會因為天氣突變、忽然染病、工作繁忙,或是各種奇怪的突發事件而取消。

    沒想到老天忽然開了竅,雨倒真停了。

    攝像師本就是陝西人,雖然沒有出生在西安,對這裡倒也熟悉。時宜怕遲到,緊張兮兮地讓宏曉譽和攝像師確認這裡到青龍寺的時間,早到了足足二十分鐘。

    或許是櫻花時節,又難得放晴。

    青龍寺門口來來往往,頗顯擁擠。她們挑了個醒目的地方,約莫十分鐘後,看到周生辰獨自一個人,從遠處走過來。

    時宜迎著日光,眯著眼便認清是他,心悄然安了下來。

    “時宜,你中毒了……”宏曉譽低聲說,“我看你臉都紅了,別告訴我是曬紅的。”

    她搖頭:“我不和你解釋,反正也解釋不清楚。”

    “早到了啊,周生老師,”宏曉譽抿起嘴角,笑著招呼,“早到了十分鐘,這是你的習慣嗎?”周生辰伸出手,遞出了兩張票給時宜:“我一般和別人約見面,都會早到十五分鐘,剛才用了五分鐘的時間,去買了門票。”餘下那張,他順手給了攝像師。

    時宜說謝謝,接過來,狠狠把其中一張拍在了曉譽手裡。

    宏曉譽沒有來過這裡,自然不知道自己約的這個地方,小的可憐。

    幾個人進了寺,兜轉了會兒,櫻花是張揚肆意的,飛簷是股色斑駁的,只不過那些樹下三兩坐在報紙上閒聊的人,淡化了不少賞花的意境,更像是一場普通的春遊。即便是如此擁擠的小寺廟,卻還有幾批遊客,在導遊的解說裡肩並肩走著。

    “…… 1986 年,青龍寺從日本引進植於寺院的,有 12 個名貴品種,早期開放的有彼岸櫻、紅枝垂櫻……”導遊一板一眼複述著解說詞。

    時宜聽得有趣,拿出手機偷偷錄了一段,可惜那個導遊很快就走了。她試聽了幾秒,發覺聲音很嘈雜,猶豫要不要刪掉。

    如果想要回味,或許用像機拍幾張解說牌好一些。

    “我剛來的幾天,這裡研究所的人送了本西安城市筆記,如果喜歡,可以送給你,”周生辰口氣平淡地告訴她,“這個城市,到處都是故事。”

    時宜頷首,視線從他身上飄過去,像是對櫻花很感興趣。

    “你喜歡看書嗎?”她忽然問。

    “每天都有固定時間用來看書,”他說,“不過,也並非是海納百川,要看書是否有趣。”

    時宜喔了聲,試探性地繼續問他:“那你去過那種很老式的藏書樓嗎?有一層層的木架,無數的書卷?”

    她腦海裡的藏書樓,不是非常清晰,可卻和他有關。

    那裡不經常有人,有時候打開窗戶通風,會有風吹過,架子上的書都被吹翻了數頁,嘩啦作響。

    周生辰不大懂她的話,薄笑道:“我經常去的地方,也有一層層的木架,不過架子上都是瓶瓶罐罐,各種危險儀器,輕易不能碰。”

    時宜笑笑:“聽得挺有趣的。”

    “有趣?”他兀自唇角帶笑,“輕則燒傷,重則爆炸。”

    時宜真被唬住了:“高危職業?如果照你這麼說,誰還願意進實驗室?”

    豈不是整日草木皆冰,戰戰兢兢的,那還做什麼科研。

    “也不會這麼可怕,很早就習慣了,”他話說的淺顯,像是說著平常不過的事情,“剛開始這個專業的時候,我曾經有天晚上想起忘在實驗室的東西,早晨六點就到了那裡,當時沒有任何人在,卻碰上了爆炸。半個實驗室就在面前炸沒了,幸好晚起了五六分鐘,保住了一條命。”

    她聽得啞口無言:“然後呢?”

    “然後?”周生辰略微想了想,“還好,我做的十幾個材料都還在,當天下午就把它們轉到隔壁實驗室,繼續做耐受測試。”

    周生辰語氣說得太隨意,像說著阿貓阿狗的事情,她卻聽得後怕,忘記避開身側櫻花樹枝。直到周生辰的手臂從她面前抬起來,撥開了滿枝的馨香,時宜這才有反應,忙不迭說了句謝謝你。

    寺廟不大,逛了會兒也就結束了這場春遊。

    反正時間還早,他們就近找了間茶樓內休息,樓內幾近滿座。周生辰的那個學生卻坐在二樓靠窗的位子上,像是等了很久,一看到他們出現,就站起身招呼:“周生老師,這裡這裡。”

    “誒?周生老師還真有心,安排自己的學生占了位置?”曉譽拉過椅子,先坐下來。

    “不是老師安排的,”那個學生忙不迭解釋,“這是我爸爸開的,我今天正好休息,昨天和老師半夜昨晚試驗,老師說今天要來青龍寺賞花,我就特意留了位子給你們。”

    那個大男孩邊說,邊親自去端了茶來,挨個放到各人面前。到時宜時,大男孩竟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笑了笑:“忘了說,我叫何善。”

    她喔了聲:“挺好記的。”

    何善對這個漂亮的大姐姐很有好感,特意把茶遞到了她手裡。

    宏曉譽從小和時宜是鄰居,早對這種情形見怪不怪了,倒是瞥了眼周生辰,又去看時宜。還別說,這個姓周生的人真挺特別的,起碼沒有因為美色,亂了陣腳。

    “來來,玩會兒雙升吧,”宏曉譽樂悠悠地摸出了兩盒紙撲克,倒出來,把桌面攤的滿滿的,“時宜不會打牌,正好我們四個人來。”

    時宜看她牌癮發作,馬上配合地讓到了最裡處。最後周生辰和攝像師對家,恰好就坐到時宜的身邊。她看到窗臺上有本書,隨手拿過來準備打發時間,不知道是哪個遊客落下的新週刊,她翻著內頁,隨便看了下去。

    周生辰摸牌的動作不緊不慢的,和幾個人隨便說著話。

    他坐姿很正統,看起來像是習慣如此,即便是陪他們在玩撲克牌,也能從細微處看得出來,他有很好的教養。時宜只是在他出牌的時候,用餘光悄悄看他,非常有趣的是,他手裡的牌也整理的非常整齊,隨時保持著對稱的扇形弧度。

    恰到好處。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處。

    可也是這樣,才讓她有距離感。不管坐的多麼近,都像是隔著無形的一道線。

    攝像師話最多,扯了會兒,就扯到了自己當年的成績:“說起來,我當年成績那叫一個差,高考剛才過一本線,懸懸考了大學。周生老師,你是不是屬於為科學獻身的那種人?”

    “不算是,”他抽出一張牌,放到木桌上,“我只是一直想不好,除了科研還能做什麼。”

    ……攝像師不說話了。

    宏曉譽咂巴咂巴嘴巴:“周生老師,不要這麼有距離感,聊些大眾話題?”

    “好,你說。”

    “你有沒有什麼……特庸俗的愛好?”曉譽問他。

    “很多,比如看電視劇。”

    “看電視?不算多庸俗啊,”曉譽笑了兩聲,“你平時看得最多的是什麼?”

    “尋秦記。”

    “正常正常,”曉譽終於找回了正常人的底氣,“原來化學教授也愛看穿越,還是尋秦記,我大學時的男朋友也特別喜歡看,看了足足四遍。”

    “我可能看了七十多次,”周生辰不大在意地笑了笑:“準確一些說,是七十九次。”

    ……宏曉譽也不說話了。

    整個下午,這幾個人就和112張牌較勁,周生辰的那個學生顯然很崇拜他,時不時透露些唬人的事蹟,不過大多數和科研有關。他們聽不懂,只是頻頻表達佩服之情。

    到傍晚,茶樓的人漸漸少了些。

    而時宜手裡的雜誌,卻翻了不到三頁。

    天黑下來,視窗這裡也有些冷,店裡的服務員過來關上窗,還殷勤地替幾個人拿來了小碟的點心。宏曉譽終於想起她這個空氣一樣的存在:“你看什麼呢?”

    “脫北者。”時宜晃了晃手裡的書,“講北朝鮮的。”

    “什麼叫‘脫北者’?”何善扔下兩張牌,好奇問。

    “一些受不住北朝鮮□的人,會選擇逃到中國、韓國,在一定意義上,他們屬於沒有國籍沒有祖國的人,”周生辰聲音很平穩,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如果被捉回國內,就會是叛國罪。”

    “叛國罪?這麼嚴重?”何善唏噓,“冒著死罪也要逃走?”

    攝像師笑了,拍拍他的胳膊道:“我曾經跟著採訪過一些脫北者,他們說每個人提到自己家誰誰是被餓死的,都覺得很平常。如果是你,你逃不逃?”

    攝像師說的煞有介事。

    時宜拉過裝點心的小碟子,挑了個瞧著味美的,咬了口。

    沒想到,周生辰忽然就用手指,把她手裡的書翻過去了一頁。她這才發現,周生辰雖然在陪著他們玩牌,視線卻落在雜誌上。

    他讀完最後幾行字,收回視線看手裡的牌,抽出兩張,輕飄飄擲到了桌上。

    宏曉譽還在興奮說著“脫北者”,掃了眼他扔的牌,馬上哀嚎:“完了,徹底輸了。”

    就這麼耗費了整個下午,等到幾個人走出茶樓,天已經黑了。攝像師熱情招呼著,想要請大家吃晚飯,沒想到周生辰就這麼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晚上還要開會。”何善是他這幾個月在西安的助理,縱然有心吃飯,卻只能跟他回研究所。

    兩批人分開,周生辰帶著何善去做公車。

    時宜他們則在另一側等出租,隔著一條馬路,遠遠地,都能看到彼此。

    周生辰站在大片擁擠的人群後,等著返回研究所的400路,這個時間正是高峰,接連開來了三四輛車,卻都是人滿為患。

    而他們在相隔十幾米的地方,也因為人多,搶不到計程車。

    時宜絲毫沒有等車的不耐。

    她覺得這樣很好,隔著不遠的地方就是周生辰,身邊的何善在和他抱怨著什麼,他臉上的笑容很快浮起來,說了兩句話,同樣的不急不躁。

    時宜看著他,在猜想他會說什麼樣的話,來安撫身邊的小研究生。

    “沒坐過400路,你絕對體會不到什麼叫擠公交,”攝像師小帥看著周生辰,笑著感歎,“不過我們也差不多,還不知道誰能先回去呢。”

    “要不要我們打到車,帶他們一程?”時宜馬上提議。

    “我們現在還站在人海中,前途渺茫呢,”曉譽徹底被她逗笑了,趴在她肩膀上低聲說,“時宜美人,從幼稚園開始,不管誰要扮演什麼王子公主,你都是那個公主。所以還是安心做公主好了,這個人好像真的對你沒什麼意思,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你不是他的那杯茶。”

    曉譽的幾句話間,又一輛公車進站。

    周生辰和何善終于擠上車,消失在了時宜的視線中,從始至終,周生辰都沒有再看這裡一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12:48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17 PM 編輯

第三章 看不穿前塵(3)

    隔天,攝像師帶著她們逛了些西安有名的地方,時宜在如潮的遊客中看這些名勝古跡,總有種熟悉感,但是卻不再記得清楚。

    她的印象中,小時候對於那些前世的記憶,還曾如數家珍。

    可慢慢地隨著幼兒班、小學,到初高中的時間推移,所有相關的記憶都慢慢淡化了,再想起來,更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倘若不是這麼多年,她反反復複地告訴自己“我要見他”,那些有關周生辰的回憶,也註定會消失無蹤。

    到最後一天,兩個人搞得比上班還要累,最後一天趁著攝像師回家看父母的機會,都躺在酒店裡,邊休息,邊整理回去的工作資料。

    她把經紀人發來的資料,拿到酒店前臺列印。

    前臺的小姑娘聽到她的要求,倒是很客氣,接過USB:“請問你是哪個房間的?列印好我會讓樓層的工作人員送上去。”

    “謝謝你,1212房,”她說完,又覺得不對,“算了,我就在這裡等好了,不要拷貝出來,直接列印就可以。”

    “1212?”小姑娘聽到房間號碼,很快追問,“時小姐?”

    “是。”

    “這裡有你的一本書,是一個先生剛才拿來的,還沒來得及送上去,”小姑娘從旁邊拿起個牛皮紙的大信封,放到櫃檯上,“那個先生姓周生,”說完,很可愛地嘟囔了句,“這姓真挺奇怪的。”

    時宜低頭看信封,沒有任何字跡:“他剛走?”

    試了試重量和手感,應該是一本書。城市筆記?

    “差不多十分鐘,”小姑娘拿著U盤,示意身邊人幫忙照看,自己則走出了櫃檯,“如果檔很重要,客人可以自己操作列印,時小姐這邊走。”

    她聽到周生辰的名字,已經有些心神不寧。

    小姑娘打開文檔,看到是影視劇的大段臺詞,不免又多看了她幾眼,暗歎這個女客人難怪如此漂亮,原來是演員,可這張臉並沒有什麼曝光率,估計是新晉的?

    小姑娘欣賞地看著她的臉,想,如果有這麼個真正的美人出現在影院裡,應該是非常賞心悅目的。

    時宜沒留意小姑娘的表情,只是看著信封出神。

    等到匆匆列印出自己要的資料,一走進電梯就拆開了信封,果真是他在青龍寺說過的書。書頁不是很新,封角也有了些磨損的痕跡,看上去真的是別人拿給他讀的,書的封面黏了張藍色的便簽紙:

    這本書是研究所的同事送的,你如果喜歡,就不用還了。

    周生辰。

    字跡漂亮,但和記憶中的不同。

    她回到房間,仍舊對著那便簽看了又看,忍不住給他發了一封郵件,問他實驗室是否有裝著電話,方便不方便打過去。

    郵件發出去後,她翻開書,竟然發現有些頁,被他貼上了白色的便簽紙。簡單標記了與書中介紹有不同的觀點。或許科研出身的人會很較真,如果是旅遊景點,還標上了是否免費,門票價格和對外開放的時間。如果是小吃飯莊,就肯定有認為好吃的特色菜。

    時宜知道,這一定是他早就寫出來的,而並非是為了自己。

    但是看著黏貼在城市筆記之上的“獨家筆記”,仍舊忍不住想,他沒有拿走這些便簽紙,起碼也是為了自己看起來方便。

    她看了眼郵箱,已經收進來周生辰的郵件。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只有一串數字。時宜拿起手機,輸入數字後,咳嗽了兩聲,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在最好的狀態後,終於撥了他的電話。

    “拿到書了?”

    這是周生辰的第一句話。

    “拿到了,謝謝你。”她只是想給周生辰打電話,可是真接通了,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本書寫的還可以,不像是普通為了出版賺錢的遊記,都是大段華而不實的個人抒情,”好在他沒冷場,很自然地給她解釋,“也不像很多的城市介紹,大半版都是軟性廣告。”

    她嗯了一聲:“好,我一定認真看。”

    算起來,這還是兩個人認識以來,第一次通電話。

    兩個人從前天400路公交如何擠,說到昨天的城市一日遊,到最後還是周生辰先提出了結束:“我好像要開始工作了。”

    “我一直很好奇,研究所是什麼樣,”她厚著臉皮,說,“方便帶我看看嗎?”

    始終在她身邊偷聽的曉譽馬上瞪她:能矜持點兒嗎?

    她努嘴:我就是好奇。

    曉譽翻著眼睛,搖頭又歎又笑。

    “很枯燥,”周生辰像是在拒絕,可停頓了幾秒後,又繼續說道,“不過你運氣很好,今天是星期日,大部分的研究員都在休假,帶著你看看也沒什麼問題。”

    她很快說好,記下周生辰說的位址。

    他最後說:“你到了門口後,仍舊撥這個電話,我會下樓去接你。”

    時宜掛斷電話,拿著化妝包沖進了洗手間。

    曉譽跳下床,光著腳追到洗手間門口,從鏡子裡看她的眼睛:“你能告訴我,他到底是什麼地方,讓你這麼喜歡嗎?”

    黃橙橙的燈光下,她在用化裝棉沾著卸妝水,給自己的臉做徹底清潔,動作仔細而一絲不苟,完全暴露了她的忐忑和期待。等到徹底清潔完,她擰開水龍頭,很嚴肅地從鏡子裡回視:“我覺得我上輩子肯定認識他,而且欠他很大一筆債。”

    曉譽嗤地笑了,揶揄她:“原來是前世今生的緣分。”

    她抿唇笑笑,何止欠了債。

    倘若他記得稍許,怕不會願意看到自己。

    坐上計程車後,她把周生辰發來的短信拿給司機看,司機馬上笑了,說自己一個小時前剛才從這裡載了男客人過去,路很熟。時宜猜到司機說的是誰,只是沒想到這麼巧。

    路途不算遠。

    時宜走下計程車,剛才摸出手機,就先接到了經紀人美霖的電話,要和她商量接下來的配音工作。美霖是個工作狂,她不敢輕易打斷,只好對著中科院西安分院的牌匾,漫無目地的來回踱步,講著電話。

    她因為聲線的特別,剛入行就拿到了難得機會,配了些很有名的角色。再加上美霖的人脈,慢慢地身價漲起來,更有許多見過她的製片人,反復勸服,讓她直接轉到幕前。

    對於美霖來說,配音演員自然不如露臉的明星。

    但無奈如何說服,時宜都沒有任何興趣,到最後說得乏了,美霖也放棄了這個念頭。只不過偶爾還是會開開玩笑,試探她的意思。

    “昨天杜雲川還在問我,你是不是早有人包養了,才對錢財名利這麼沒興趣。當時把我笑壞了,就和他說,我們時宜長了一張端正的正室臉,要嫁也肯定是名正言順,”經濟人美霖說完了正事,開始和她八卦閒扯起來,“時宜,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嫁了個隱姓埋名的富豪?要不然怎麼一年到頭在外邊玩,說不接工作就不接?”

    時宜低頭,慢慢一步步走著,笑著說:“我對有錢人沒興趣。”

    美霖笑:“那喜歡什麼?告訴我,姐姐給你留意。”

    她的視線飄過半人高的封閉大門,看到樓前空曠的空地上,已經出現了一個人影。他走得很快,由遠至近地向著她的方向而來,仍舊是實驗室的白大褂,裡邊是淺色的格子襯衣。在時宜看到他時,周生辰似乎也看到了她,抬起右手,指了指大門側緊閉的小門。

    時宜看著他,很快點點頭,對著手機那一端的談話做了收尾:“我喜歡的人,一定要是教授,最好是研究高分子化學的。”她低聲說著,如同玩笑。

    “你說什麼?什麼教授?”美霖嚇了一跳。

    “不說了啊,晚上給你電話。”她看周生辰走近,忙收線,跑到小門前,好好站著等他。

    在這裡的他,似乎和平常很不同,說不出來的感覺,看上去嚴謹了不少。

    “什麼時候到的?”他邊問她,邊從保安室的小視窗拿出登記冊,簽上自己的名字和時間,“身份證帶了嗎?”

    “帶了。”她低頭從包裡翻出身份證,隔著欄杆遞給他。

    等到所有妥當,保安室有人打開門禁,把她放了進去。

    果真如他所說,因為是週末,這裡並沒有太多走動的人。

    兩個人一路走著,偶爾有人經過,頷首招呼,沒有過多言語交談。時宜被這裡的安靜感染,連走路都有小心翼翼,可無奈是穿著高跟鞋,走在大理石地板上,總避免不了聲響。

    越有聲音,越小心;越小心,越顯得聲音大。

    “這裡的女研究員也喜歡穿高跟鞋,”他停在雙層玻璃門外,輸入密碼和指紋,“你不用太在意。”她頷首,不好意思笑了。

    玻璃門解密後,他伸手推開,帶著她又路過很多不透明玻璃房,終於停在了辦公室外。直到推門而入,進入了封閉的房間,時宜才終於如釋重負:“我始終覺得,進這種科研機關,就像是竊取國家機密一樣。”

    “所以呢?”他笑著坐在辦公桌後,“是不是很失望?”

    “失望算不上,”她環視他的辦公室,吸了吸鼻子,“這裡的味道還是很特別的,你平時都是做什麼的?我是說,會做什麼試驗呢?”

    “無鹵阻燃矽烷交聯POE複合材料。”

    除了最後“複合材料”四個字外,一律沒聽懂。

    她默默指了指他手邊的白紙:“能寫給我看嗎?你剛才說的那幾個字。”

    周生辰無可無不可,抽出筆,寫下這些字。

    時宜看著紙沉默了會兒,仍舊不懂:“有沒有簡單的說法,能試著讓我聽懂?”

    周生辰略微思考了一會兒:“簡單說,就是做電線外層材料的,耐腐蝕、耐高溫、抗老化、阻燃,明白了嗎?”

    他微微笑起來。

    “明白了,”時宜仔細想了想,忍不住也笑了,“可你這麼一解釋,馬上就顯得很沒技術含量,這種東西不是已經存在了嗎?”

    “差不多,但基本都是十幾年的技術,世界上現在仍沒有大的突破,所以誰先做出來,就是十幾年的跨越,”周生辰遞給她一小瓶子的純淨水,“比如,現在在中國一線城市,大部分的電線外層都已經老化了,大概有80%必須要更換,這是非常大的消耗。如果技術前進一步,可以延長壽命哪怕多一年,就是天文數字的巨額創收。”

    時宜感歎看他:“這麼一解釋,又變得很偉大了。”

    她還想要繼續問,辦公室的門忽然就被叩響。周生辰說了句進來,門馬上被人從外推開,何善探頭進來,笑得有些得意:“果然是時宜。”

    她有些驚訝,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我們實驗室都有攝像頭的,剛才我從外邊回來,聽到幾個師兄在說周生老師帶來個仙品,我就猜到是你了。”

    攝像頭?還真是門禁極嚴。

    周生辰好笑地嗯了聲:“所以呢?”

    “所以,”何善正色道,“周生老師帶我們辛苦了,大家想今晚請老師吃個便飯,順便招待客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12:50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19 PM 編輯

第四章 今生的前世(1)

    “你想去嗎?”周生辰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徵詢她的意見。

    “沒關係,正好還沒吃晚飯,”時宜倒沒覺什麼,“就是有個要求,能不能先看看你們的實驗室?好不容易走過重重封鎖,不去看就太可惜了。”

    何善本來只是碰碰運氣,未曾想真就答應了,馬上主動請纓帶她去逛實驗室。周生辰反倒是拿出一疊要簽的資料,只說自己處理完剩下的工作,給他們十分鐘閑走。

    她察覺出他的冷落,跟著何善出了門,聽他熱情介紹著一路走過的各種實驗室,只是禮貌笑著,話卻很少。她很怕自己擅自作主來這裡,是不是讓他覺得很不禮貌。

    她從沒有這麼任性。

    偶爾一次為之,反倒有些惶惶不安。到最後,她只記住這個的名字:電氣絕緣與熱老化實驗室。起碼也算是瞭解到了他在做什麼。

    “我們這裡,有國內唯一一台能進行最高電壓60KV,最高溫度200c熱電聯合老化試驗的大型箱體式老化設備。”

    她點點頭,唔,基本聽不懂。

    結果連何善都看出她的心情,靦腆笑著說:“周生老師對誰都這樣,好像和誰都沒什麼關係似的,你別太在意。”

    她嗯了聲:“看出來了,他做什麼都看心情,想要搭理你的時候就多說兩句,不想搭理,就徹底不說話,完全不留情面。”

    “對對,”何善忙不迭頷首,“就是這樣。”

    她笑:“他一直這個樣子。”

    “你和周生老師認識很久了?”何善倒是奇怪了,“我還以為你們剛認識。”

    時宜沒吭聲,等到和他走到一樓大廳,終於澄清:“的確不算久,半年前在機場偶然認識的,後來也沒怎麼見過。”

    她不是個擅於應酬的人。

    幸好來吃飯的人不算多,大概五六個,都因為不是西安本地人,週末留在了這裡。他們找了間離西安交大很近的飯店,要了個小包房,有些負責點菜招呼,有的則熱情地和時宜閒聊。

    葫蘆雞,蘑桃仁汆雙脆,溫拌腰絲。

    上桌的都是她曾聽人念叨過的名字,卻真還都沒嘗過。

    美女有很多種類,大多屬於各花入各眼,有人稀罕有人不屑。

    時宜就是那種少數的公認美女範疇,並且是毫無攻擊的長相,脾氣又好。等到差不多菜都上來了,已經和實驗室這些人混熟了,頗得大家好感。

    周生辰和她相鄰而坐,始終在和身邊一個研究生交待今晚的試驗。

    她則咬著筷子邊嘗鮮,邊聽這些人說著自己從沒接觸過的世界。眾人的話題,很快就放到了周生辰身上,最奇怪的是,除了何善以外,都像是和他不太熟的樣子,甚至還問一些只有初次見面才會提出來的問題。

    不過依照周生辰的脾氣秉性,倒也不難理解,別看他到西安已經一個月多,或許真的和在座的這些人沒說過什麼話。

    很多的問題,他回答的很禮貌,時宜也聽得認真。

    她非常想瞭解有關他的一切。

    最後所有人都問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終於有女孩子笑著收尾:“我聽院長說,邀請周生老師的地方非常多,為什麼會想到來這裡?”

    “家裡有些事情,需要我回國,”周生辰說,“只是順路而已。”

    科研機構的邀請,對他來說,“只是順路而已”。

    明明是非常讓人不舒服的話,可偏偏他說的非常誠實,反倒讓眾人又對他的崇拜添了一層。時宜倒覺得他就該是如此的。

    結果圍攻完了周生辰,眾人把話題很順利地放到了她身上:“時宜你是做什麼的?”

    “配音演員。”她笑。

    “就是給外語片配音的?”

    “對,不過也不全面,”她很簡單地解釋著,“國家引進的外文片比例還是很少的,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給國產片子配音,或者是動畫片、廣告什麼的。”

    “國產的片子?”列席的唯一女孩子有些奇怪,“都是中國人,還用特意配音嗎?難道不是那些演員自己說?”

    何善歎了口氣:“說你土吧,你不知道有種片子叫‘港劇’嗎?”

    時宜配合著,也歎了口氣:“你才土,還說別人。大多數電視劇電影,不管國語粵語,除非演員聲線特別好,否則,都需要我們這種人來配音。”

    她說完,何善馬上被眾人好一陣哄笑。

    “那配音演員都是幕後的嗎?你這麼好看,怎麼不考慮自己演?”

    “這個要看個人性格了,”她喝了口西柚汁,繼續說,“比如張涵予就是配音出身,他也很適合走到幕前。我性格不好,不喜歡被很多人圍觀,所以只能呆在錄音棚裡工作。”

    “那你平時,能見到很多明星嗎?”

    “演員嗎?經常會見到,這就像一個行業,他們只是幕前的小部分,還有幕後很多很多人和他們合作,其實大家都一樣。”

    完全不同的世界。

    互相聽到對方的領域,都會覺得很玄妙。

    那些研究員,頗覺她的職業有趣,七七八八問著各種問題。

    她回味著剛才吃過的菜,想到哪個好吃,就又去夾到自己盤子裡。在低頭吃東西的時候,她總是下意識聽他說的那些話,大多數都是自己聽不懂的詞語,或許都和化學有關。

    聲音不同,外貌不同,所有都不同。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從他舉手投足間,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周生辰終於交待完工作,看了眼放下筷子的時宜:“吃得這麼少?”

    她蹙眉看他:“不少了,只不過你一直在說話,看不到我和他們搶了多少吃的。”

    他說:“這裡的食物,味道還不錯。”

    她嗯了聲:“是不錯,基本臨著大學,都能找到味道不錯的飯店。”

    “周生老師,我們被你朋友說得,都想轉行了,”有人笑著說,“多好啊,工作就是‘說話’,不像我們做的這麼辛苦。”

    周生辰笑了一笑,竟沒說話。

    時宜怕人家覺得冷場,很善解人意地接過來話題,替他回答:“告訴你哦,配音演員是要經過很長時間學習的。”

    “這麼麻煩?是不是和播音員一樣?”另外個人好奇問她。

    “不一樣。”

    時宜在眾人好奇的視線裡,忽然一本正經地放下筷子,模擬了一個經典動畫片裡的角色——唐老鴨。誰都沒想到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孩嘴裡,能發出這種搞怪奇異的聲音,連上菜的店員都傻了。

    “明白了沒?”時宜的聲音恢復了正常,依舊溫柔。

    何采歎了句我靠,終於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酒菜過半,有人趁著周生辰短暫離席時,笑嘻嘻問時宜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她愣了愣,沒做聲。倒是有人替兩個人澄清:“別亂說,我聽說,周生老師是有未婚妻的。”

    那個八卦的人聽到這句,忙對她說不好意思。

    時宜當作不再意,低頭把玩著手機,像是在查看短信的樣子。

    告別的時候,周生辰並沒有跟著眾人離開,而始終站在她身邊,等到眾人吵吵鬧鬧地拐過路口,他招手攔了計程車,替她打開後車門:“我送你回酒店。”

    時宜坐進去,他則打開前門,坐在了副駕駛位上。

    一路上司機都在聽著老歌,兩個人是前後排,自然也不會有太多的語言交流。她看著窗外的夜景,回味剛才席間的話。

    他有未婚妻了。

    所以,應該是所有的普通人一樣,在正常的軌跡中,過著生老病死、娶妻生子的生活。沒有任何不同,也不會有任何不用。其實她自己也很清楚,除了能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前世,她和旁人也沒什麼不同。

    生老病死。

    所以時宜,是你來晚了。

    冥冥中早有了安排,他根本不會等你。

    時宜看著非常晴朗的天空,夜色如昨,圓月仍在,而這裡已不再是那個往來熙攘,鮮衣怒馬的長安城。周生辰,除了這個名字,所有都不同了。

    到兩個人下車,周生辰就站在酒店大門外,示意告別。時宜說了再見,剛才走出兩步,卻又鬼使神差地轉過身。而他,仍舊看著自己。

    她走回到他面前,忽然說:“你相信算命嗎?”

    “在一定意義上,不相信,”周生辰笑了笑,“不過如果算出的結果非常好,應該會潛意識告訴自己,這可能是真的。”時宜伸出手:“我給你看看手相可以嗎?”

    “你會?”

    “學了一些,”時宜信口胡說,“但沒什麼大用,也許並不准。”

    周生辰把手伸到她面前,時宜輕握住他的手指。或許因為常年實驗室的洗禮,手指有些男人特有的粗糙感,溫度適中。她有一瞬的怔忡,很快就用聲音掩飾了過去:“我只能看到你的過去,可看不到以後發生的事。”

    “過去?”

    她很輕地嗯了聲,依舊握著他的手指,抬起頭,看進他的眼睛裡:“你相信前世嗎?我或許能看到你的前世。”

    門口保安好奇地看著他們,搞不懂這兩個人在做什麼。

    恰好有輛計程車開到酒店大門前,周生辰因為正對著車燈,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聲音帶著笑意:“說說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12:52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20 PM 編輯

第五章 今生的前世(2)

   “我總有種感覺。”

    時宜沉默著,慎重措詞。

    周生辰很有涵養,沒有追問什麼,只是任由她看著自己的掌心。

    “我們可能在前世,有相識的緣分。”

    她不知道如何去說,最後也只能給出這樣含糊其辭的話。放在現在的社會,如果她是個男人,而周生辰是個女人,她想,自己一定是個紈絝。

    可惜性別換過來,這種話就顯得很詭異。

    究竟要說什麼呢?

    要說我們很早就認識,或許經過了許多的輪回,終才有幸再遇?

    這些讓人啼笑皆非的話,也許,只有自己會相信。

    她握了太久,只得放開他。

    他收回手的同時,忽然說:“我相信你說的。每個人的相識,都會有因果緣分。”這話,真不像他能說的話,時宜尷尬笑笑,聽到他又問:“明天回去了?”

    “好多工作,不得不做了。”

    “如果方便的話,給我留一個電話號碼,”他說,“有時不方便上網,或許能通過這個聯繫你。”時宜以為自己聽錯了,腦中有短暫空白。

    他微微笑笑:“不方便?”

    “方便。”她脫口而出,卻不知拿什麼抄寫給他。

    “念給我聽,我可以記住。”他看破她的疑慮。

    時宜念出一串數字。

    想要再念第二遍,周生辰已經頷首說:“記住了。”

    次日,她返回上海。

    西安的意外旅程,耗費了她整整一周的時間。時宜在經紀人美霖的壓迫下,不得不每日午飯後就進棚錄音,往往工作結束,就已經是半夜了。

    她工作的時候,非常認真,通常會拿著A4紙,從頭到尾默念兩遍。

    念的過程中,找到最佳狀態,立刻就會要求錄音師開始。當然,偶爾也會念錯字,只要重新補錄這句對白,餘下的皆很完美。

    “時老師,好了,我這裡沒問題了,等導演來了,再聽聽效果。”

    她走出工作間,到走廊的飲水機前,接了杯,握在手裡要喝不喝的。

    看著窗外出神。

    有錄音棚的助理,從電梯走出來,手裡提著大小塑膠袋子,裝著飲料和宵夜,甚至還舉著個白色一次性塑膠盒,裝著馬路邊的燒烤,一簇竹簽尾巴露出來,甚是誘人。

    那個助理和她畢恭畢敬打招呼。

    她點頭,笑笑。

    一顰一笑皆銷魂。

    那個助理腦袋裡蹦出這個詞。

    時宜這個名字,在配音界早已如雷貫耳,可見過她真人的很少。她是業內的金牌配音員,有最華麗的聲線,也很專業,只要是她的工作都很輕鬆。可惜,她的時間也最難約。偏偏就這個聲音這個人,很多人都無法抗拒。

    就算預約排期半年多,也要等她來配音。

    這些常年混跡錄音棚的人,來往無數,她的聲音再特殊,也總有相似的替代。可惜,腕兒都是這麼追捧出來的,她越是難約,就越有名。

    說起她的容貌,業內流傳過一個段子。

    在她尚是新人時,有位名製片,在錄音棚裡偶然遇到時宜,非常直接地說她就是自己理想中的女主角,在她婉拒數次後,腰纏萬貫的製片人當場光火,惹得眾人寒顫若噤。最後的結局是,時宜沉默離開,再也不去那間錄音棚。

    多年後,她一舉成名。

    仍舊是那個製片人,聽到時宜的錄音demo,驚豔不已,千方百計約了她見面。

    結果不言而喻,她不肯再露面。

    這種劇情波折的小故事,眾人樂此不疲提及,隱約都成了她抬高身價的助力。

    約莫到十一點多,所有的工作竟然提前結束,時宜離開前,取消手機機靜音,發現手機上有一個陌生號碼,曾經打過來,而且是兩次。

    是騙子電話?

    她把手機扔到包裡,撞到了鑰匙,發出鈍鈍的金屬聲響。

    是周生辰。

    腦海裡浮出這個念頭,就抑制不住地蔓延開。她又拿出手機,回撥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很快有人接聽,卻不是他的聲音。

    “時小姐?”陌生的聲音,竟準確說出她的名字。

    “不好意思,可能打錯了。”她說。

    電話很快轉手。

    出現了另外的聲音:“是我,周生辰。”

    她很自然地嗯了一聲。

    也因為太過自然,兩個人都是一愣。幸好不是面對著面,避免了很多尷尬

    片刻的安靜後,忽然有來電的提示音,時宜看了眼,很快對他說:“稍等我幾分鐘,我要接我媽媽的電話。”

    “沒關係。”

    時宜得到他的答案,略微安心,接通了和母親的電話。

    因為她的“特殊”,自幼和父母並不是非常親近,是個家人眼裡奇怪的孩子。甚至在六七歲時,因為她奇怪的言語,母親曾悄悄帶她去見過心理醫生,當然,這件事只有寥寥數人知道。否則家中遠近親戚,恐怕都會背地裡有所議論。

    母親因為她,操心不少。時宜很清楚。

    在成年後,她也開始嘗試性讓自己感性回應。偶爾電話撒嬌,漸漸習慣了,反倒是將兩世對親情的眷顧,都傾注在現在的父母身上。所以她才會因為母親,暫時讓周生辰等待。

    母親說的不多,大意是最近她電話來的少,有些擔心。

    雖然說的不明顯,但她知道,母親擔心的是她又開始有“幻覺”。

    她安撫了會兒,總算結束電話。

    切換回周生辰的電話:“我好了。”

    “剛剛工作結束?”

    “是啊,”她笑,“所以沒有看見你的電話。”

    “如果方便的話,一起宵夜?”

    這是初次,他主動約她。

    時宜沒有任何的猶豫,答應下來:“好。”

    “告訴我你的地址。”

    她念給他聽。

    “我到了會告訴你,不要提前在路邊等。”

    “好。”

    她在走廊的沙發上坐下來,錄音室的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除了兩個工作間還有光亮外,餘下的都暗了燈。不斷有人離開,和她打招呼,她只是握著手機,想周生辰為什麼忽然會找自己,可惜沒找到答案。

    或許只是路過。

    周生辰很快到了地下停車場,時宜走出電梯時,看到他獨自站在電梯外,等著她。

    他像是換了個人,穿著非常妥帖的白色長褲,淡色的格子襯衫,甚至還有藍色休閒西服外衣。非常出人意料的著裝,顛覆了先前身著實驗室白大褂的印象。品味非常好。

    有風度,卻並非是風度翩翩。後者略顯浮躁,而他,恰到好處。

    她不可思議看著他,慢慢地走過去,繞到他身前。

    那雙明淨的眼睛,也在看回她。

    他笑了笑:“很意外?”

    “非常,”她打量他,“你今天的樣子,感覺上非常配你的名字。”

    “配我的名字?”

    “周生辰,”她念他的名字,“應該給人感覺,就是這個樣子。”

    周生辰。

    同樣的名字,在那個歷史時間裡,就應該是如此的樣子。不是皮相,而是風骨。

    他笑,沒有說話,卻又覺得她說的有趣。

    “為什麼站在這裡等我?”

    “車停的比較遠,怕你會找不到位置。”

    “這裡我常來,恐怕比你還熟。”

    他笑:“已經過了十二點,這裡又只有兩個保安,不怕遇到什麼意外嗎?”

    真是理科人的習慣。

    只是偶然來,就留意到停車場只有兩個保安了嗎?

    時宜抿嘴笑笑:“謝謝你。”

    他們走過去的時候,一位中年紳士始終在車旁等候,時宜沒留意,直到他走近,那位中年人忽然就笑著說:“時小姐,你好。”

    “你好。”她看周生辰。

    後者已經為她打開車門。

    沒想到偶然一次宵夜,能見到不同的他。包括這樣的氣度風骨,還有這樣的車和私人司機。她雖然好奇,卻沒好意思追問他,只在車開出停車場後,細細看了看司機。

    駕駛座上的人年紀看起來有五十歲上下,握方向盤的手非常穩,雙手戴著手套,竟也穿著面料很好的西裝,細節考究。看起來,更像是多年用下來的人。

    車一路在開,老司機只問過一句,是否需要水。

    周生辰拒絕了。

    真是安靜,時宜用餘光看他,想,總要說些話:“你這個樣子,應該是剛剛見了很重要的人?”周生辰頷首:“幾位長輩。”

    時宜點點頭。

    真是什麼話題到他那裡,都能一句話回答,且毫無延展性。

    她轉頭去看車窗外,忍不住笑起來。

    周生辰,你可真是個怪人,幸好我不計較。

    她在這個城市這麼久,還沒到過今晚吃飯的餐廳。

    應該說是個別院。

    有人早早等候,有人引路端茶,甚至還有人在屏風外,添香剪燭,往來供食鋪燈。

    她越發好奇,看屏風透過來的人影,輕聲說:“午夜十分,我們誤入了什麼幻境了嗎?”

    “我只是大概推測,喜歡看三言二拍這種書的,應該會喜歡這種地方。”

    她笑:“真的很喜歡,不過三言二拍也就是小說集,沒什麼值得炫耀的,有人喜歡讀現代文體,有人喜歡古文體裁,口味不同而已。”

    周生辰眼中有瀲灩波光:“有時候,我會發現你和我,有相似的地方。”

    “比如?”

    他坦言:“我喜歡收集吳歌的刺繡。”

    時宜有些啞然,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笑著,扭頭繼續去看屏風外的人影:“這不一樣的,好不好。你的愛好……非常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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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12:56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21 PM 編輯

第六章 今生的前世(3)

    如果換作宏曉譽,肯定只會覺得,“吳歌”這個東西,光是聽名字就甚是風雅。

    可她卻知道的多一些。比如,吳歌大多是優雅的淫詞豔曲,閨房密詩。所以,雖和詩經出現的時間相差無幾,卻……總之,在學生時代的課本上,絕不會出現。

    她輕咳嗽聲,換了個話題:“你們平常做那些實驗,會不會很辛苦?”

    “還好,”他說,“要看是什麼方向,我這裡,很少有女孩子。”

    “為什麼?”

    “很辛苦。”

    再深問,又將是外行與內行的對話,她很識趣,沒有繼續問下去。

    到真正吃宵夜的時候,兩個人沒什麼語言交流,卻並不顯得尷尬。

    食不言,寢不語。是她自幼的習慣。

    聽起來很有教養,在家裡眾多親戚眼裡,卻非常怪異。比如逢年過節時,大人們總習慣把十幾歲的小孩子,都安排在一個小圓桌旁吃飯,嘻嘻哈哈中,只有她一個人把飯安靜吃完,再喝了湯。

    然後,放下碗筷坐在原處,安靜坐著,等所有人吃完再離席。

    起初如此,都會被誇讚好懂事,漸漸地,卻成了堂兄妹口中的“怪人”,私下也被評價為很傲氣的小女孩。

    那時,她不懂得圓滑。

    後來慢慢長大了,總要去適應這個社會,比如在學校食堂,總要配合女孩子們邊吃飯邊閒聊,工作後,也要在偶爾在應酬時的晚餐,也要陪著別人閒聊。

    這麼多年,倒真是初次,遇到了和自己有同樣習慣的人。

    而最幸福的,這個人就是周生辰。

    整個吃飯的過程中,他只是親自用糕點匣中的木質筷箸,給她夾了塊醉蟹膏,然後再換回自己的筷子繼續吃下去。時宜對他笑了笑,忽然覺得,這樣的畫面很熟悉。很多記憶早已被打散,但他的一舉一動,都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在過去的某個時間,某個地點,一定曾經有過這樣的畫面。

    周生辰把她送到住宅社區,並沒有讓司機開車進入,反倒是走下車,步行把她送到了樓下,說:“我最近三個月,都會在鎮江和上海往返。”

    “鎮江?”

    “是,鎮江,很奇怪嗎?”

    “也沒有,我父親的祖籍就是鎮江,”她笑,“雖然不怎麼回去,但聽到這個地名,還是覺得親切。”

    他笑起來:“很巧。”

    “是啊,真巧,”她想了想,還是比較好奇地問了句,“還是不習慣用私人手機嗎?”

    “不是很習慣,”他笑,“你手機裡的那個號碼,可以隨時找到我。”

    她點點頭。

    然後,兩個人都安靜了。

    值夜班的保安坐在大堂裡,他認識時宜這麼個大美女,卻是初次見她和個男人在一起,忍不住好奇地用眼睛瞅這裡。

    “我走了?”最後還是時宜先開口。

    “好,再見。”

    她轉過身,從書包裡找門卡的時候,門已經嘀地一聲打開,她怔了怔,聽見保安的聲音從玻璃門裡傳出來,招呼她進門,這才恍然。

    時宜忽然又回過頭,看著他,再次說:“我走了。”

    她甚至想像的到,自己的表情有多麼捨不得。

    周生辰微微展顏:“再見。”

    她把那個號碼存下來,卻一直沒找他。

    她想,自己應該還是顧忌到了偶然聽到的那個“未婚妻”,二十幾年的生活,從稚兒到一個普通的女人,她起碼學會了認清現實。

    她的願望,只是再見到他。

    連這種億萬分之一概率的心願,都讓她達成了,再有奢求,就是妄念。

    那晚過了不久,就是清明節。

    因為去年爺爺去世,就葬在江蘇鎮江,所以今年的清明節,自然就要回去掃墓。大概淩晨五點多,父親就開著車,帶著母親來接她 。

    時宜睡眼惺忪地坐在車後排,靠著母親,時睡時醒地,竟然快三個小時了,仍舊堵在滬寧高速公路。從天黑睡到了日光明媚,母親始終在和她閒聊著,估計也是怕後排兩個人都睡著了,作為司機的父親就會犯困,出什麼危險。

    當然,自從大學畢業,聊的內容十有□,是婚事。

    “最近有沒有交什麼男朋友?”

    “沒有,”時宜靠著母親的肩膀,嘟囔著說,“沒有,沒有,沒有”

    “遇不到喜歡的?”

    她沒吭聲。

    母親察覺到她的異樣:“遇到了?”

    “遇到了,”她笑,“但是他可能,快要結婚了吧?”

    母親微蹙眉:“是不是工作中遇到的?”

    父親也從後視鏡看兩個人。

    時宜這才有所察覺,自己的話,太像是尋常的家庭劇中,貌美女子插足別人愛情的故事,忙不迭搖頭:“只是認識了一個人,有些好感,其餘的什麼也沒有。”

    父母都略微鬆口氣。

    她把頭歪在車窗上,聽母親繼續感歎,生個太漂亮的女兒也很耗費心神。從時宜初中起,母親就開始擔心社會上的少年騷擾她,放學上學,都要親自接送,幸好時宜看上去除了喜歡讀書和古箏,就沒什麼別的愛好。

    所以母親只需要防外賊,而不需要看管自己女兒是否會和壞小子跑掉。

    “有時候呢,你媽媽很矛盾的,”父親笑著補充,“既擔心你眼光太高,嫁不出去,又擔心你因為太漂亮,被一些有錢有勢的人,騙了做不好的事情。”

    時宜抿嘴笑:“不會的,我不喜歡錢。”

    見過生死輪回的人,根本不會被這些東西俘虜,否則那一趟閻王殿就算白走了。

    車到收費站時,他們終於看到了堵車的源頭。有整整三個收費站出口,都被隔離開,其中一個,是空置的,而兩外的兩個車道,不斷進出著各式轎車。

    “特權車?”母親問父親。

    “不應該是,”父親忽然想起小叔叔說的話:“想起來了,時峰說過,這十天鎮江都在進出一些富商,在做什麼投資項目。”

    母親更奇怪了:“鎮江這個地方,能做什麼大投資項目?”

    “不是投資鎮江,只是會議地點在這裡,”父親簡單解釋,“中國的工人費用世界最低,很多跨國企業都在中國建廠,再銷到海外,所以,長江三角洲最發達的就是製造業。”

    時宜笑起來:“這就是made inChina的典故。”

    “差不多,”父親是大學老師,自然會比較關心這些東西,說起來倒是頭頭是道,“不過,這幾年,這裡的工人工資上漲的厲害,很多企業開始撤去東南亞。所以,很多小企業都陸續倒閉了,估計再有五年,製造業會有顛覆性的地震。大批工人失業、工廠倒閉,三角洲震盪,必然波及全國經濟。”

    “好了好了,”母親聽得頭疼,“這和堵車有什麼關係。”

    “所以,才有人邀請各大富商來投資啊,”父親笑,“這就是經濟學的魅力,你預測到數年後的災難,就要先想辦法,在災難未發生前,進行拯救。”

    “很有遠見。”時宜評價。

    “不僅要有遠見,而且還要有實力,可以吸引更多的投資。”父親下了定論。

    時宜喔了聲:“還要有良心,挽救民族經濟。”

    “對,良心。”

    父女的對話,徹底把母親逗笑了。

    他們說話的間隙,從遠處來開來了幾輛黑色的轎車,車速不快,根本不像在高速公路上行駛的速度,但仍有車禮貌避開。

    幾輛車,從唯一空置的出口,穿行而過。

    車牌一晃而過,時宜沒太看清楚,卻總覺得,非常像是周生辰的車。

    這麼一路說著,他們終於蹭出高速。

    到公墓,已是九點多,明明是兩個多小時車程,卻耗費了四個小時。掃墓時間並不長,父母這次來,也是為了和父親家的叔伯聚聚。這些長輩中,小叔叔家境最為殷實,也算有幾個製造工廠,所以自然承擔了招待親友的任務。

    眾多長輩在客廳閒談,時宜百無聊賴,走進堂妹房間。

    小姑娘還在念高中,正是勤奮讀書的時候,看到她很是欣喜,一把拉住她,要她幫自己看作文題目。時宜掃了眼,與清明有關,還真是應景。

    她想了想,列了個大綱給堂妹。

    放下筆時,看到書桌的角落裡,放著幾張請柬。

    正是來時父親所說的那場活動,非常華麗的名單,絕大多數是跨國企業,甚至還有很多和製造業毫無關係。時宜平時不太關注這些,但請柬的浮水印卻吸引了她。

    套色木刻浮水印。

    專為做請柬刻的版畫,手工印製而成。

    不過時宜手中的這個,只是普通印刷版本,並非是正本,起碼不是親自遞給那些金融大鱷的請柬,而只是複製的週邊請柬。

    而最吸引她的,是浮水印上,用小篆書寫的“周”。

    是周,不是周生。

    可為什麼會想到她?

    時宜想到的,是那個深夜的周生辰,低調,而又與眾不同。

    “堂姐,手機,”小姑娘埋頭做題,頭也不抬,“你手機響。”

    她回神,拿起來看,心忽悠地飄了飄。

    堂妹在,她不好意思清嗓子,直接接聽了電話。

    “時小姐,你好。”是上次那個司機的聲音。

    “你好。”她似乎已經習慣,這樣的方式。

    周生辰很快接過電話:“抱歉,我不太會用手機撥電話。”

    她嗯了聲:“沒關係。”

    “在鎮江?”

    “剛到不久,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他笑:“你剛剛通過高速收費站,我就知道了,只是抽不出時間和你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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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12:59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22 PM 編輯

第七章 昔日的鎮江(1)

   “高速收費站?”

    “你應該有所耳聞,”周生辰倒是沒有隱瞞,“這段時間鎮江很特殊,所以,往來的車輛都會有記錄。”

    時宜明白了一些:“我聽說了,但是——”

    即便是有所記錄,怎麼會這麼快知道,這輛車上坐著是誰。

    除非從他們進入鎮江後,就有人如影隨形,查清了車上人的身份。

    時宜這麼想著,並沒問下去。

    “我這裡,有你及你家庭的資料,非常詳細,所以只要你父親的車進入鎮江,我很快就會知道,”他的聲音有些抱歉,聲音更是難得的溫和,“具體原因,我會當面和你解釋。現在,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時宜有些奇怪,但仍沒猶豫地說:“你問吧。”

    會是什麼問題,能讓他忽然打來電話。

    周生辰的語氣,非常特別,可她讓他說的時候,他卻安靜了。時宜倒是不急,靠在書桌旁,拿起筆,敲了敲堂妹的額頭。

    後者捂住頭,狠狠剜了她一眼,低頭繼續做題。

    “我現在,需要和一個人訂婚。”他忽然說。

    出乎意料的話題。

    像是冷風吹過心底,冷颼颼,竟有難掩的蒼涼。

    她淡淡地嗯了聲。

    投胎再為人,本該抹去所有記憶。是她違背了自然規則,由此帶來的心酸無奈,也只能自己吞下去。她很快就換了個姿勢,靠著書桌,臉朝向窗外。

    她相信周生辰再說下去,自己一定會忍不住哭出來。

    所以面朝無人的地方,會好很多。

    周生辰再不出聲,她甚至會想,電話是不是斷線了。

    結果還是她說:“我聽說了,你有個未婚妻。”

    “聽說?”

    “嗯,在西安的時候。”

    “我並不認識她,只是當時,接受了長輩的好意。”

    時宜聽不懂,也有些賭氣,不想追問下去。

    視線逐漸模糊著,不知說什麼好。

    “但是,我現在想要改變計畫,”他繼續說著,“時宜,你,願意和我訂婚嗎?”

    時宜以為自己聽錯。

    沒有任何準備,難過的情緒還在,他忽然這麼問,讓她一時竟分不清時空和時間。周生辰,他說……他要訂婚?

    “你可以拒絕。”周生辰的語氣,很淡。

    她想起很多,又什麼都不記得。

    只是好像,在上一世的記憶裡,他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時宜?”他叫她的名字。

    “嗯……”她終於開口,帶著淡淡的鼻音,“你說的,是……”

    “是真話,”他說,“愚人節已經過去四天。”

    真是無厘頭的話。

    偏還說的這麼理所當然。

    時宜輕咬住下唇,聽他繼續說下去。

    “這麼做是有一些我個人的原因,”周生辰說,“我們彼此都不算是陌生人,也有一些相互的好感,或許可以嘗試訂婚。”

    她真的被他的邏輯,弄得混亂:“有好感就訂婚嗎?”

    “我認識的女孩子不多。如果一定要訂婚,我希望是和你,而不是一個陌生人。”

    忽然,有椅子拖曳的聲響。表妹已經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仰著身子去看她。

    時宜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暗示表妹不要出聲。她的眼睛裡還有水光,都是眼淚,卻帶著笑,那種根本掩飾不住的溫柔笑意。

    周生辰說話的邏輯,非常詭異,可偏就是他這麼說,時宜根本沒有任何還擊的力度。

    試想,如果是曾經追求她的那些各色人等,肯定早就掛斷了手機。

    老死不相往來。

    可只有他,這麼說,只會讓她失去思維能力。

    縱然在他口中,他只對她有好感,勝過一個陌生人。

    “你可以拒絕,”他第二次重申,“或許你會有更好的選擇。”

    她脫口而出:“我沒有。”

    語氣有些急。

    倒是把周生辰逗得笑了。她窘窘地聽著他的笑聲,非常不自在,幸好他很快就說:“抱歉,應該是浪漫的一件事情,讓我做的非常沒有情趣,事出緊急。”

    “我不介意……”

    該死,我都在說什麼。

    時宜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白色拖鞋,又一次嘎然而止。

    周生辰似乎在完全隔絕的房間,說話倒是坦然:“我想你對我,或許不太討厭。如果你發現深入接觸以後,你對我好感全無,我會給這件事一個非常合理的結束方式,不會讓你有任何為難。”

    時宜嗯了一聲。

    越來越詭異的邏輯。

    可惜,他並不知道,他談判的對象早已自投羅網。

    “我這個人很慢熱,對一件事物的感情培養,時間會非常長,比如化學,到今年接觸了十四年,卻還不太確定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所以,如果你以後發現,不能接受這樣的我,我們也可以取消婚約。”

    她從紙巾盒子里拉出一張面巾,擦乾淨眼角的淚水。

    陽光透過視窗,照在她的小腿上,有些暖。

    不知不覺,他已經說完所有話。

    在等待她的答覆。

    時宜輕聲,提出了第一個問題:“你有我所有的資料,甚至還有我父母的,可是我對你,幾乎是一無所知……”

    “你很快就會知道。”

    她遲疑了幾秒,其實也只是腦中空白著。

    一瞬的勇氣,讓她終於開口說:“好吧。”

    或許是周生辰沒料到,她答應的如此直接,迅速。

    或許是兩個人都沒什麼經驗。

    氣氛忽然尷尬了。

    所以,忽然一個電話同意訂婚後,他們該做什麼?

    最後,他猶豫了會兒,又問了一個讓她瞠目結舌的問題:“是否方便,告訴我你的身材尺寸?”他說完,很快補充,“可能,需要給你準備一些衣服。”

    理由很充分,但是時宜看看身邊的堂妹。

    “92,62,90。”她低聲說。

    周生辰嗯了聲:“這是……”

    “女孩子的三圍。”

    她儘量壓低聲音,無奈周生辰問得太詳細。

    堂妹的表情,一秒幾變。

    “嗯,我知道了,你稍等。”

    時宜聽話地等待著。

    到現在為止,仍舊覺得如在夢裡。堂妹再無心思算題,不斷在她面前手舞足蹈,讓她一定要給自己老實交待。時宜努嘴,示意她鎖上門,堂妹非常聽話,哢嗒一聲落了鎖。

    他歸來,繼續問:“還需要頸圍,手臂上部、小臂、腕部,大腿、小腿和腳腕的尺寸。”

    這倒真的不知道。

    時宜手忙腳亂地指揮,讓表妹去找出家裡的皮尺,逐一量下來,告訴他。他記下來,叮囑她儘快告知父母,明日他會親自登門拜訪。

    等到通話結束,她這才意識到,這件事在家中會掀起的軒然大波。

    父母都是老師,又思想傳統怎麼能接受這麼突然的事情?

    “時宜美人,”堂妹按住她的肩膀,湊過來,“這一定是個天大的八卦,我還沒聽,就已經熱血沸騰了。”

    的確是個天大的八卦。

    她甚至都沒有力氣解釋:“讓我坐一會兒,想想清楚。”

    她如是對表妹說。

    這個驚天的事情,從午飯一直拖延晚飯結束,時宜仍舊找不到好的時機,告訴母親。該怎麼說?或者不說?但似乎不可能。

    雖然只是訂婚,雖然這個時代的人對“訂婚”看得非常隨便,但從周生辰的語氣態度來看,起碼對他的家庭來說,這很重要。

    拖又拖不得,否則他明日登門,恐怕會引起大地震。

    到臨近休息,時宜才磨磨蹭蹭,把母親拉到自己屋子裡,說有件要緊的事,需要商量。母親像是有第六感,很快就問她,是不是早晨她口中所說的“那個人”。時宜輕點頭,母親神色立刻鄭重起來,坐到她身邊:“說說看吧,看媽媽能幫到你什麼。”

    “他說,”時宜輕呼出一口氣,“要和我訂婚。”

    “訂婚?”母親的錯愕,毫不掩飾。

    “嗯,訂婚。”

    “什麼時候?”

    “可能就這一兩天吧。”她猜想。

    “這一兩天?”母親哭笑不得,“小孩子過家家嗎?我們這幾天都在鎮江,不會回上海。況且,我和你爸爸還沒有見到他更別說瞭解了。”

    “他在鎮江,”時宜小心措辭,“明天會來拜訪你們。”

    “為什麼這麼快?”

    “不知道。”她坦言。

    “你同意了?”

    時宜點頭。

    “你們認識多久了?”

    “大概半年多,”雖然總共也就見過四次,當然她不敢這麼說,“他也是大學教授,人品很好,很單純。”

    “很單純?”母親被逗笑了,“這個詞,用來形容男人可不好。”

    時宜安靜地看著母親,神情非常堅定。

    “好了,知道了,”母親搖頭,“讓他來吧,既然你們已經認識了一段時間,也算是有了考慮。幸好不是結婚,訂婚這件事,對你們年輕人來說,也只是走個形勢。”

    母親的欣然接受,讓她松了心弦。

    離開她房間前,母親忽然問:“他也是鎮江人?”

    時宜愣了愣,反射性回答:“是的。”

    幸好,沒再說不知道。否則母親不知道要怎麼想。

    臨睡前,周生辰來電確認。

    時宜偎在棉被裡,和他一問一答的講著電話,提到明天他的拜訪,非常忐忑。

    這種感覺,就像你只想喝一口水解渴,佛祖卻給了你整口水井,會反復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況且,兩個人只見過四次,剛才彼此適應。

    再次天亮後,卻已經要訂婚。

    她甚至很怕,明天見到他。到底該說什麼?才不會緊張錯亂。

    “除了訂婚,我們所有的相處,都按部就班,不需要打亂,”他今日說了不少的話,聲音有些啞,但仍是理智清淡,有著讓人鎮定和安心的力量:“就像我做研究的時候,會定好一個研究方向,再進行實驗,這只是一個很合理和科學的方式。”

    她被他逗笑。

    “時宜?”

    “嗯。”

    “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

    “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01:03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23 PM 編輯

第八章 昔日的鎮江(2)

    次日上午,周生辰如約而至。

    她打開門的一瞬,再次驚訝。面前人難得帶了一副無框架的眼鏡,純黑的西裝內,是銀灰色澤的襯衫。非常嚴謹和鄭重。這樣的西式服裝,更顯得他身形高挑。

    時宜扶著門,忘了讓開,兩個人就這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倒是把旁人都當了擺設。

    他含笑看她:“不方便讓我進門?”

    她讓自己儘量恢復正常,好奇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有近視度數?”

    “有一些遠視。”

    她笑,輕聲嘟囔:“遠視?那不是老花眼嗎?”

    他身後,仍舊跟著那個司機,還有兩男兩女。

    聽時宜這麼說,都有些想笑,卻都禮貌地低頭,掩飾住了。

    周生辰倒不太在意,打量她:“睡的不好嗎?”

    她疑惑:“沒有啊。”

    他用手指,從自己眼下放比劃了一個弧線:“你這裡,像是沒有睡好。”

    他因為禮貌,說的聲音很低。

    可惜身後跟著的人,都聽到了耳朵裡。時宜被他當著這些陌生人的面,點破了昨夜輾轉難眠的事實,有些小尷尬。

    萬幸,父母已經從客廳走出來,給了她避開的時間。

    時宜的小叔叔和嬸嬸,作為這個家的真正主人,也迎接著客人。從進入房間,到最後坐下,接過茶水,他都做的滴水不露,就連有些不快的父親,都開始露出欣賞的笑。時宜始終旁觀著,到此時才算放下心。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她銘記于心,自然也希望父母能真的喜歡他。

    而如今看來,家裡的長輩除了對他身後的五個人,有些奇怪外,對他的印象都極好。

    “母親因為身體原因,不方便外出,但也讓晚輩帶了些心意,”周生辰說話的時候,他身後的中年男人已經把一個六七尺長的黃花梨木的匣子,放在桌上,“這是給伯父的。”

    匣子展開,是並列九個袖珍屏風。

    多為綠色翠料,惟有底座,翠色青白。所有人都有些驚異,時宜仔細看了幾眼,發現最巧妙的反倒是那些屏風上的浮雕秋雁橫空,亭臺樓閣,更有樓中宮女,雲鬢高梳,或坐或臥,形態各異

    “這有幾個宮女?”堂妹實在繃不住,輕聲問。

    “剛好是九百九十九個,”周生辰略微偏過頭,很禮貌地直視堂妹說,“據說,和它沒有緣分的人,是數不全人數的,有機會你可以試試。”

    母親有些想拒絕,連連說太客氣了。

    可惜周生辰早就把話先鋪墊好,是“家母”的心意。而那位非常大方的母親又未到,怎讓人再把禮物都帶回去?

    禮物一件件鋪陳開。

    最後滿室都有些安靜,他只是在堂妹好奇時,才會簡單說出這些東西的名字,不問就絕不細數來歷,只當作普通的禮物。從一套六隻的青花松梅紋高足杯、銀鎏金龜的擺件,到白釉珍珠花卉紋梅瓶,每個長輩都有,惟有任何遺落。

    甚至連堂妹,都拿了個綠的嚇人的玉桃兒掛墜。

    她的震驚,絲毫不少於家裡人。

    可卻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裝作她知曉一切,明白周生辰的背景,甚至在母親頻頻遞來質疑的目光時,都坦然笑著點點頭,暗示母親接受。

    這種非常脫俗的駭人禮物,讓所有的長輩說話,都開始文縐縐的。

    到最後,嬸嬸趁著倒水的機會,把她拉到廚房間裡,非常緊張兮兮地問她,到底午飯能到哪裡吃,才會不讓時宜太丟臉?時宜被問得哭笑不得,輕聲說:“不用吃午飯,他說,他媽媽想要請我吃午飯,所以我一會兒就會和他走。”

    “那就好,”嬸嬸呼出口氣,很快又覺得不好意思,“不是不想招待你男朋友的意思,我實在是沒招呼過這種人,真不知道,他平時吃什麼。”

    吃什麼?

    時宜想到自己和他在西安,也沒什麼特別,甚至還在米家泡饃吃過。

    不過現在說,顯然嬸嬸也不會信。

    周生辰為了不吃午飯,想要帶時宜先離開的事,反復說著抱歉,連父母都被說的不好意思,連連說是應該的,只是沒有準備見面禮,才真是抱歉。

    時宜聽著他們抱歉來,抱歉去的,最後實在繃不住了,輕輕扯了下周生辰的衣服:“好了,我們走吧?你等我幾分鐘,我去換身正式一點兒的衣服。”

    他微微頷首。

    時宜原本是準備了衣服,現在又開始忐忑,輕聲問他:“你媽媽,喜歡女孩子穿什麼?”

    “穿什麼都可以,”他說,“不用刻意。”

    “不可以啊,”時宜有些急,“這是尊重她,畢竟第一次見面。”

    她說的急,就有些撒嬌的意思。

    母親聽著微笑,離開了她的臥房。

    可也因為母親的離開,反倒讓氣氛又緊張了。

    時宜發現,自己說話的語氣,非常依賴。

    “他們昨晚準備了一些中式的旗袍,我家裡人比較傳統,女孩子習慣穿這些,”他微笑,絲毫沒有勉強她的意思,“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讓她們拿進來。”

    當然不會介意。

    沒有什麼,她想要給他母親一個完美的印象。非常想。

    況且,經過那個夜晚的宵夜,還有今日的禮物,她大概猜到他家庭是什麼類型。非常傳統、甚至會有很多桎梏人的規矩,如同歷史中曾有的王公貴族。

    吃穿住用一概有著範本,不是講究,只是傳承如此。

    時宜非常奇怪,在現在這個社會,怎麼還會有這樣的家庭。

    仿佛遺世獨立。

    或許這個答案,她很快就會知道。

    她欣然接受他的建議,跟隨周生辰來的兩個中年女人,開始有條不紊地,從隨身的手提箱裡拿出了旗袍,還有隨身攜帶的現代設備,時宜看著她們熨燙旗袍時,忍不住低聲對周生辰感歎:“好高的規格。”

    周生辰笑一笑,沒說什麼。

    他很快離開房間,給她留出換衣服的空間。

    其中一個女人替她換衣服時,忽然笑著說:“時宜小姐不要太介意,這次時間太倉促,在家裡時,若這麼草草熨燙,是要被管家扣工錢的。”她順著旗袍一側,開始檢查不合身的地方,尺寸和現場試穿終歸是有差別。

    時宜好奇:“那在家,是什麼樣子?”

    “老話常說,三分縫,七分燙,”她笑,“講究的很。”

    她不再說話,非常嫺熟地把有些松的腰線收緊。另外的一個人,則很小心打開另外的暗紅色的木匣,開始給她佩戴首飾。

    胸前是翡翠頸飾,腕子上扣著的金鑲玉鐲子,兩枚戒指,無一不古樸。時宜並不太喜歡首飾,只在耳垂上有一對小鑽的耳釘,為她戴首飾的女人徵詢性地問她,要不要換下來。她不太在意:“是不是他的父母,不喜歡這些東西?”

    兩個女人對視,笑一笑:“是不喜歡這種東西。”

    “那就換吧。”她自己摘下來閃著細碎光芒的耳釘,換上翠的仿佛能滴下水的耳墜。

    剛才周生辰在這間房間,都說絕不會勉強她,她們兩個還以為時宜是個十分難搞的女孩子,沒想到,這麼好說話,都有些意外。待到整套上了身,她看著鏡中自己。

    活脫脫倒退了百年。

    她離開臥房,走到客廳時,母親更是驚訝。但好在是通情達理,沒有追問。

    周生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她剛才的舒適隨意都沒了,有些緊張地看著他,自信乏乏。倒是堂妹輕輕地,輕輕地,像是不敢大聲說話一樣地嘟囔著:“我要瘋了,真是傾國傾城。”

    時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堂妹這才目光閃爍,取笑她:“美人,不是說你,是說你身上的東西,價值半壁江山啊。”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而她看到的,卻是周生辰毫不掩飾地,欣賞的目光。

    到了車上,周生辰又親手遞給她了一個純金的項圈,還掛著塊百歲鎖。看得出來,這個的價值比不上她身上的任何一個物事,可也能感覺到,這個東西很重要。時宜戴上,用手心顛著脖子上掛著的這個小金鎖,輕聲問他:“你家從政?”

    他搖頭:“周生家規,內姓不能從政。”

    “內姓?是直系的意思?”

    “範圍更窄一些,”他簡單解釋,“只有每一輩直系的長子,才能姓周生。”

    “旁系呢?”

    “姓周。”

    “就是說,如果你父親有兩個兒子,你是長子,你就會姓周生?而你弟弟就會姓周?”他的神情,有一瞬的微妙,很快就笑了:“差不多。”

    她喔了聲:“那麼是從商?世代為商?”

    否則如何積攢這種深厚的家業?

    豈料,他再次搖頭:“老一輩人觀念老舊,不認同後輩從商。”

    她再想不出。

    “很複雜,”他無聲地,緩慢地笑著,“大多是老輩人積攢下來的家產,後輩人並不需要做什麼,所以,大多選擇自己喜歡的事。”

    “比如,像你?”

    “我的職業很特別嗎?”他笑:“和我比較熟悉的,還有個外姓的弟弟,他是核工程師,而且並不效忠於任何國家,是個危險而又傳奇的人。家裡奇怪的人很多,不過大多數人我都不熟悉,我從十四歲進入大學開始讀化學,大多數時間都在實驗室,生活非常單調。”

    時宜聽得有趣,縱然周生辰這麼說,她還是覺得他最特別。

    對她來說,周生辰是唯一的,不論前世今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01:05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24 PM 編輯

第九章 昔日的鎮江(3)

   鎮江這個地方,雖然是時宜父親的祖籍,他們卻並不常回來。

    和大多江南城市相似,有湖,也會有寺,還會高高低低的山和故事。車自湖邊看過,能看到遠處的金山寺,在雨幕中,朦朦朧朧的。

    早晨還是陰天,現在已經有大雨瓢潑的預兆。

    會在這附近停?還是會繼續開下去?

    每隔幾分鐘,她就會猜測,車會不會隨時停下來。

    可惜,車一路向南,到入山了,還沒有任何停靠的徵兆。

    山林中的路,被雨霧渲染的,十分怡人。

    “我母親,”周生辰忽然開了口,“她可能,會對你有些冷淡。”

    時宜聽他的語氣,有些嚴肅,不禁又緊張起來:“因為我家庭太普通?”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家庭有些特別。”

    這很明顯。

    時宜無意識地轉著自己手腕上的金鑲玉鐲子:“那有沒有什麼忌諱?比如說你母親,不喜歡別人說什麼?或是見面了,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

    “沒什麼忌諱,”他說,“我家人也並非是猛虎野獸。只是,你不是她知道的女孩子,可能,她會需要一些時間來瞭解你。”

    她喔了聲。

    想到了他曾說的話:“你說,你有我完整的資料?甚至是我家裡人的。”

    “很詳細,”他簡單地說,“詳細到,你從小到大,每一年的資料。”

    時宜有些不敢相信。

    “我們——”他似乎想起了初識那天,慢慢笑著說,“認識的太特殊,所以,需要一些必要的程式來瞭解你。”

    她沒想到,這麼浪漫的事情,被他說的如同有意接近。

    不過幾秒後,就釋然了,她真的是有意接近。若說無意,恐怕連自己都不會相信。

    他胳膊肘支在一側木質扶手上,欠了欠身子,似乎想要脫下外衣。因為個子高,車內空間不太夠他伸展,脫下來的動作略有些不自在。時宜很順手地,替他拉住一側的袖管,幫他脫了下來。

    兩個人,一個是覺得束縛脫下外衣,一個呢,只是隨手幫了個忙。

    她這麼幫著,衣服就到了自己手裡。

    還帶著稍許的溫度,她捧抱著,忽然有些昏悠悠的。

    “我來拿。”周生辰說著,已經接過來,放在自己的腿上。

    就這麼一個小插曲,莫名就讓兩個人之間,有了稍許的親近。她覺得心跳的有些燥,偏頭,繼續去看雨霧種的山林,她對他,是真的忘不掉擺不脫,而他呢?為什麼忽然訂婚?如果按照他所說,是“需要和一個人訂婚”,究竟是為什麼需要。

    她後知後覺地思考這些問題。

    不知道,自己和他,該怎麼做一對未婚夫妻。

    周生辰看她像是在出神,也沒再出聲打擾,他習慣獨處,當然也習慣不打擾別人。

    到她終於看到有錯落的建築物出現,同時,也聽到周生辰說:“慢慢你就會瞭解,我並不是在質疑你,這些,都是一些必要的程式。”他說的冷靜而輕緩,語氣沒什麼特別,但是顯然是為了讓她舒服一些。時宜回頭,對他笑了笑:“慢慢你也會瞭解,我這個人很大度,一般小事情,都不太會生氣。”

    車停靠在非常古樸的老宅前,門口有人侯著。

    他下車時,將西服外衣遞給了門口侯著的年輕男子,傘撐在手中,他回身看時宜,比了個輕勾起手臂的姿勢:“這樣,可以嗎?”

    她頷首,覺得兩個人真像是在演戲。

    周生辰微微含胸,遷就她從車內出來的高度,時宜伸出一條腿,踩到濕漉漉的地磚上,很快就挽住了他的小臂。她穿著長袖旗袍,他則是單薄的襯衫,隔著兩層輕薄的布料,卻仍能感覺到彼此體溫。

    她心猿意馬,走了十幾步出去,才認真看這院子套住院子的地方。

    雖然是老宅,排水卻非常好。

    這麼大的雨,一路而入,都未有任何積水。

    “你從小住在這裡?”她很隱晦地打量沿途景象。

    “十四歲以前,住過一段時間,”他說,“時間不長。”

    她點點頭。

    因為他說在這裡住過,頓時覺得這雨幕下的古寂老宅,多了三分親切。

    時常能碰到些匆匆走過人,都是從旁門、小道而過,看到周生辰都會停下步子,欠欠身子,遠了就不作聲,近的就喚聲大少爺。時宜聽這麼玄妙的一個詞,拿餘光瞄瞄他,後者倒是冷淡的很,大多時候都沒什麼反應。

    只對那個領路的年輕男子說,直接去見大夫人。

    在機場時行色匆匆的周生辰,在青龍寺偶爾談笑的周生辰,在上海略顯神秘的周生辰,都和現在的這個人,毫無關係。

    直到兩個人走進避雨亭,有人小心替他們擦掉鞋上的水漬,這種感覺,越發清晰。避雨亭裡本有十幾個中年婦人和女孩子,都在輕笑著,閒聊著,到他們走進來時,都很自然起身,或是坐的端正了些。

    所有的視線,都隱晦地落在她這裡。

    而周生辰也沒有任何人寒暄,似乎對她們,都不太熟悉的樣子。

    惟有西北角落,坐在藤木椅上的女人,沒有任何變化。

    單看儀態、坐姿,時宜約莫就猜出,這個看上去非常端莊的中年女人,是周生辰的母親。在她猜想的同時,那個女人已經開了口:“這位小姐是?”

    “她就是時宜。”周生辰扣住她挽住自己的手,輕輕握住。

    眾人神情各有驚異,甚至有些,顯然沒太明白。

    時宜聽見自己的心,猛烈地撞著胸口,不安,而又忐忑。

    周生辰母親,看了她幾秒,微微地,慢慢地笑起來:“時宜小姐,你好。”

    “伯母,你好。”她說。

    恬淡的聲音,輕輕撞入每個人耳朵裡。

    她讓自己笑得儘量謙遜,接受他母親的審視。

    很大的雨聲,渲染著此時此刻的氣氛。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母親,並非是他所說的“冷淡”那麼簡單,而是真心不喜歡自己。

    接下來的事情,也驗證了這個事實。

    周生辰母親只是非常和善地,問她是否吃過午飯,在知道時宜並未吃過後,很自然地柔聲說:“時宜小姐,非常抱歉。這幾日清明,也是周生家的寒食日,不會有明火燒煮食物,我就不留你吃午飯了,就讓我兒子來盡地主之誼,在鎮江挑個合適的地方招待你,好不好?”

    很婉轉的逐客令。

    她完全沒有選擇,只是順著點點頭,說,謝謝伯母。

    就看著他的母親,在旁人攙扶下,從籐椅上站起來,好整以暇地裹好披肩:“抱歉,時宜小姐。”她仍舊含笑,對時宜頷首時宜後,輕輕地拍了拍周生辰的右手臂:“送時宜小姐回去後,來陪媽媽說說話,好久不見,我們母子都生疏了。”

    周生辰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我今晚,可能不會回來。”

    “如果今晚沒時間,那就明日上午。”

    母子兩個視線交錯而過,他的母親離開了避雨亭,留了這一亭子不相干的人,繼續神態各異地,打量時宜。周生辰握了握她的手:“我們走。”

    縱然是做了準備,卻仍舊難堪。

    如此精心裝扮,忐忑期盼的會面,卻草草結束,這是時宜想都未曾想過的。

    後來兩人又坐車離開那裡,從歷史感濃厚的老宅,進入現代城市。

    兩人在二樓包房裡吃了午飯,窗外臨著湖。

    她沒吃多少東西,只是喝著熱茶,看他在吃。

    越是接觸的多,越是能看得出,他自幼的家教一定非常好。甚至是拿竹筷的手勢,還有夾菜的習慣,都非常嚴謹。規矩中有隨意,這恐怕就是他的性格使然了。

    “我以為,我事先和你說過她的反應,你會做好準備,”周生辰抿了半口茶,不太在意地說,“起碼讓自己,不會這麼難過。”

    她尷尬笑笑:“我沒想到,你母親會這麼排斥我。”

    “在她眼裡,我訂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早在我十幾歲開始,就挑選了一些合適的妻子人選,”他輕輕靠在座椅上,口吻倒是認真的很,“一個人,在十幾年前就開始準備禮物,卻發現,最後毫無用處,失落總是難免的。”

    她恍然,難怪他母親看自己的眼神,有質疑,也有失落。

    不過,十幾年就開始挑選妻子,也真是聞所未聞。

    “她挑選了一些,然後會給你最後甄選?”

    他喝了口茶,有意忽略這個問題。

    她低下頭,想,為什麼他總有讓人難以靠近的身世。

    可是也只是這樣,才算是配得上他。

    “還在生氣?”他問她。

    時宜抿嘴,想笑,卻沒笑起來,只得玩笑著說:“沒有,只是好奇,你們家裡人,會讓你怎麼去挑自己的妻子。”

    “很好奇?”

    “一點點,”她有意刁難,“如果你肯給我講講,我說不定聽得有趣,就不生氣了。”

    他似乎在思考:“如果你能開心起來,可以考慮,讓你看看。”

    他很快就側過頭,喚進來在門口守候的中年司機,說了句話。

    司機忍不住微笑,莫名看了眼時宜。

    未幾,司機再次折返,帶來了一本極厚重的夾冊,竟是臨時回去取來的。時宜翻開來看,竟然是非常詳盡的人物介紹。或許,準備這本書的人不喜歡高清照片的感覺,與文字相配的,都是各種手工畫像。

    “真有人肯把女兒這麼印在這裡,讓你看?”她如此翻著都會彆扭,真是不敢想像,周生辰拿著這些,旁邊還會有人追問他對誰會有好感。

    “都是周生家的世交。”他回答。

    她喔了聲,再不好意思翻下去:“你真像是過去的王侯將相,娶妻規矩這麼複雜。”

    遴選世家女兒,匹配生辰八字,非常正統的方式。

    可如果出現在二十一世紀,會不會太玄妙了?

    他要有如何的家庭,才能讓這些千金小姐甘願奉上畫像。雖然時宜聽說過,現在有很多家族企業,都有著自己的龐大家庭,而總有女孩子會被養在深閨裡,專為門當戶對的婚配而生。她雖是道聼塗説,卻也明白,這樣門當戶對的婚配,需要的,是絕對的資產引力。

    她想的越多,就越想去看他。

    周生辰倒是把視線移到她的手上:“這兩枚戒指,尺寸適合你嗎?”

    時宜用手指輕輕,轉了轉戒指,做實回答:“稍微松了一些,不過,不會掉下來。”

    他點點頭。

    “怎麼了?”

    “大概知道你的尺寸了,挑訂婚戒指的時候,就不會出大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01:07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24 PM 編輯

第十章 故事在城內(1)

    她心裡靜悄悄的,聽見自己的心,在緩慢跳動著。

    周生辰笑一笑。

    她忽然聽見房門外,有鞋踩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響。這一層雅間的數量不多,所以招待的人也有限,整頓飯下來,聽到如此往來的腳步聲,僅有兩三次。

    而這最後一次,堪堪就停在了門外。

    有一隻手推門而入,探出個小小的臉,是個男孩子:“大哥哥。”周生辰有些意外的神情,門被推開,不止是一個男孩子,還有兩個穿著旗袍,披著披肩的女孩子。走進來時,時宜看到有個女孩子已經小腹微隆起來,顯然是有孕在身的模樣。

    她驚訝於這個女孩子的年紀,看她尚未褪去的少女嬰兒肥,應該未到二十歲。

    意外來客,讓安靜的雅間熱鬧起來。

    “你們怎麼也出來了?”他問他們。

    幾個人對視,小男孩子搶先解釋:“我們被寒食節弄的沒有食欲,不是冷盤就是冷盤,所以約出來打打牙祭。”

    他們都很禮貌,除了見面招呼,沒有把視線過多放到她身上。只是在看到她胸口的金鎖時,都有些訝然,卻很快地掩飾了情緒。

    時宜坐到周生辰手邊,將自己寬敞的位子讓給了那個孕婦。

    在簡短的介紹中,努力記住他們的名字,一個是他的堂妹周文芳,有孕在身的,是他的堂兄嫂唐曉福,而最先進門的男孩子叫周生仁。

    沒想到,竟還有個男孩子姓周生。如果按照周生辰的說法,他是長房長孫,那麼這一輩不會再有另外的人,和他同姓。

    那這個男孩子,為什麼會姓周生?

    她腦子裡蹦出“兒子”這個詞,很快掃了眼他們兩個。看上去應該差了十三四歲周生辰像是看出她的想法,有些好笑地說:“他是我弟弟。”

    他說的時候,小男孩子沒異樣。

    但另外兩個女人,明顯靜了靜,很快就聊起了別的話。

    那個唐曉福,聽起來,是頭次到鎮江來。

    非常不習慣那個老宅子,難免抱怨,夜晚睡覺時總怕有妖魔鬼怪出現。周文芳不以為然:“如果我是你,就仗著懷寶寶,逃開那個鬼地方。”

    “我已經仗著懷寶寶,沒有祭祖,再不住過去,怕會有長輩教訓了。”

    周文芳輕輕吐出口氣:“好在四年一次,否則常住在那個地方,真會發瘋。”

    周生辰聽了會兒,視線就移到窗外的湖面,像是看雨,又像是出神。

    時宜看他一眼,猜測他會想什麼。

    忽然,他回過頭來,看她。

    太直接的對視,她躲都來不及,眨眨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在想什麼?”

    “早晨他們發來的試驗報告,並不理想,”他輕描淡寫地回答,“我想,他們的實驗方法應該出錯了。”她噢了聲,又問了不懂的話題。

    時宜啊,活該你冷場。

    他溫和地笑了笑,繼續說:“所以我想,儘快結束這裡的事情,回西安,否則我怕前期的所有工作,都會前功盡棄。”

    她點點頭,想起他穿實驗室白大褂的樣子。

    非常乾淨和嚴謹。

    在返家途中,她問起那個小男孩是否是他弟弟?

    周生辰搖頭:“嚴格來說,小仁是我的堂弟,是我叔父的兒子。”

    “那他,怎麼也姓周生?”

    “五歲時我父親過世,周生只剩我一個人,”他說,“為周生家業,我叔父就繼承了周生這個姓,所以,他的兒子小仁和我一樣姓周生,但必須過繼給我母親。”

    她點點頭。好複雜的關係。

    “我訂婚後,算是順利成年。叔父和小仁都會改姓。”

    好複雜的關係。

    時宜順著他的話,構架出如此家庭。

    “你母親,只有你一個兒子?”

    “還有弟弟和妹妹,是一對龍鳳胎,”他的眼神忽然就溫柔下來,“可惜都是性情乖僻,從不回家祭祖。以後有機會,你會看到他們。”

    周生辰把她送回家,兩個人在門口告別時,她欲言又止,想要問他接下來需要做什麼。她不知道,在他母親明顯反對後,事情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燈光橙黃,沒有溫度,卻讓人感覺暖意融融。

    她捨不得回去,他也沒有立刻離開。

    兩個人,此時此刻的樣子,倒真像是約會整日,依依不捨告別的男女戀人。

    他問她:“你父母的計畫,是什麼時候離開鎮江?”

    “大概是後天。”

    他略微沉吟:“我把訂婚儀式,安排在一個月後的上海,會不會讓他們不舒服?”

    “上海?”她脫口道,“不是鎮江?”

    說完,就後悔的不行。

    好像真是急不可待。

    他笑了聲:“時間上來不及,而且,你下午也聽到我堂妹和兄嫂說了,四年一次祭祖才會來,所以沒必要在這裡。”

    她嗯了聲。

    不太安心,猶豫問他:“你媽媽的意見,真的不重要嗎?”

    “在這件事情上,只有一個女人的意見,值得採納,”他難得開玩笑,“就是你自己。”

    很舒服的解答方式,語氣也很篤定。

    “我把這個送給你,就代表了我的立場,其它人都不會有權力干涉,”他伸出手,用手指碰了碰她胸前的純金項圈,順著細長的圓弧,捏住那個金鎖:“每個姓周生的人,生下來都會打造這個東西,裡邊會有玉,刻的是我的生辰。”

    他的手,就在胸前。

    時宜的兩隻手在身後,自己握住自己,甚至緊張的有些用力。抬頭想說話,卻暮然撞入了那雙漆黑的眼眸中,雖映著燈光,卻仍是深不可測。

    她看著他。

    他也直視她。

    然後,聽到他說:“在訂婚前,這個東西會送給未婚妻。而你收下了,就已經定了名份。”

    她的兩隻手在身後,已經攪的發疼。

    “我需要每天都戴嗎……”

    “不用,”他不禁一笑:“收好它就可以了。”

    他說完,鬆開那個金鎖。

    她鬆口氣。

    他其實早已看出她的緊張,好笑著說:“晚安。”

    “晚安。”

    她轉身,打開門。

    回頭看了看,他已經走進了電梯間。身影頎長。

    在叮地輕響裡,他看了這裡一眼,輕頷首後,走進了電梯。

    後來母親追問她,那天和周生辰父母見面的情景,時宜都一語帶過,倒是記得他說的話,認真徵詢父母意見,是否介意一個月後在上海訂婚。

    這是個非常倉促的決定,但幸好,他給父母的印象很好。

    不傲不浮,有禮有節。

    從這些來看,就贏了長輩的高分。

    他們離開鎮江的清晨,周生辰特意來送,和時宜約定在上海試禮服的時間,並親手遞給他父母,訂婚地點的詳盡介紹,另有四個備選。

    時宜坐進車裡,他還特意彎腰,低頭和車內的她道別。

    “上了高速,要系安全帶。”他說。

    她忙拉過安全帶,老老實實扣好。

    回程路上,母親坐在她身邊翻著那本小冊子,竟發現是人工手繪,文字也是中規中矩的小楷抄寫,不免和父親感慨:“這孩子,真是用心了。”

    “何止用心,”父親笑,“這孩子啊,真是規矩做的足,沒有絲毫的浮躁傲氣,像是搞科研的人。”

    母親嘴角待笑,看時宜:“平時你們一起,會不會覺得無聊?”

    時宜想了想:“不會。”

    “不會嗎?”母親覺得有趣,“每天準時三個電話。早晨七點,中午十一點,晚上十點半,每次電話都不會超過三分鐘,會不會太死板了?”

    “不會啊。”

    這樣多好,每次快要到固定時間,她就會避開所有事,等他的電話。

    談話的內容也很簡單。

    她從沒想過,可以這樣有規律地和他聯繫。

    沒有任何的不適,甚至會很享受。

    周生辰真的如他自己所說,把兩個人的相處,當作了一個研究方向,非常耐心地執行每個必須的步驟。無論多忙,也要每天三通電話聯繫。每天早晨,一定會讓人送來不同種類的鮮花。

    他人在鎮江,卻就像是在上海。

    因為清楚她特殊的工作時間,每當她在錄音棚做到深夜,都會準時在十一點有宵夜送過來。而且總很細心地,為工作間每個人都備了一份。

    到最後,連和時宜合作五六年的錄音師都開始好奇,邊吃著熱騰騰的宵夜點心,邊問時宜是不是有男朋友了?還是追求者。

    時宜說是男朋友後,就不再多做解釋。

    有晚,經紀人美霖來視察工作,也碰上了愛心牌宵夜,頗為詫異地看時宜眼睛裡幸福的笑,都覺得自己和這小姑娘恍如隔世了。短短十幾天沒見,怎麼她就有了個從不露面的二十四孝男友了?

    美霖是急脾氣,百般威逼利誘下,時宜終於說,是個化學教授。

    “科學家?”美霖很是被顛覆了價值觀,“你會喜歡整天在實驗室的科學家?”

    她笑,把港式紅茶握在手裡:“智商高啊,我喜歡高智商的人。”

    美霖搖頭,不太相信地笑著。

    她輕聲說:“而且,我們馬上訂婚了。”

    美霖足足怔了五六秒,拍了拍她的手腕,長長地,呼出口氣:“幸好是訂婚,否則,我真是要被嚇死了。訂婚這種事,都是富家公子常玩的伎倆,你可切忌,不要太當真。”

    時宜沒理會她的調侃,反倒是認真地問她:“你覺得,如果一個人什麼都不缺,送他什麼比較好?我說的是訂婚禮物。”

    “什麼都不缺?”美霖立刻抓住了重點。

    “他這個人,看起來什麼都不太感興趣。”時宜刻意避開敏感話題。

    “一個化學教授,什麼都不感興趣……”美霖無能為力,“我對化學一竅不通,你男朋友對我來說,和外星人沒差別。”

    “算了,不問你了。”

    “好了,我也不問你了,反正你不是露臉的藝人,我不怕你被狗仔隊偷拍,”美霖笑,“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獲獎了……”

    她看看表,還有一分鐘,他就要來電話。

    只要是工作日,晚上的那通電話,他都會改到十一點半打過來。

    “讓我打個電話。”她打斷美霖,把她推出陽臺,關上玻璃門,拿出自己的手機。

    他為了她專門配了手機,號碼薄上,只有她的名字。

    細想想,何嘗不是浪漫至極。

    工作室的露臺下是步行街道。春夏交接的季節,梧桐樹已經開始鬱鬱蔥蔥地,綻出大蓬的綠葉,有清新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裡。

    時間從11:29跳到11:30。

    忽然就有來電顯示,周生辰三個字閃爍著,在漆黑的夜色裡,格外的醒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26 PM 編輯

第十一章 故事在城內(2)

     他的聲音,非常平穩。

    詢問她何時開工的,又需要何時收工,宵夜是否合胃口。時宜一一作答,兩個人忽然都靜下來,她忍不住笑著,問他:“是不是每天,你都要問我這些問題?”

    周生辰也笑,一時詞乏。

    “聽你的聲音,好像很累?還是生病了?”

    “昨晚受了些涼。”

    “吃藥了?”

    “還沒有。”

    “那不說了,”她有些心疼,“快去吃藥。”

    “現在?”

    “是啊。”

    “手邊沒有藥。”

    她有些埋怨:“家裡沒有常備的藥嗎?”

    她是真想說,我的大少爺,你該不是連生病要吃藥的道理,也不知道吧?

    忽然,遠處有消防車開過,時宜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卻發現,在電話的那端,也有同樣的聲音由強至弱,直到徹底安靜。她像是猜到了什麼,馬上看樓下四處,透過梧桐樹枝葉的縫隙,看到街角處有輛車,而有個人就站在車邊。

    十層樓,太高。障礙太多,看不清。

    “你在樓下?”

    周生辰嗯了一聲,帶著些淡淡的鼻音。

    她一時覺得感動,一時又覺得好笑。

    這個人忽然出現,本來可以當作非常浪漫的事,卻莫名其妙被消防車揭穿。然後?非常冷靜地承認了,再沒有多餘的一句話。她不敢再讓他多等,只聽他這種說話的鼻音,就好像感冒成了天大的事情,很快掛斷電話,回到工作室迅速交待工作後,拿起包就往電梯跑。幸好已經錄音完,在進行最後的mixing,否則一定敗壞了她認真負責的名聲。

    不過,還是讓經紀人和錄音師嚇了一跳。

    看她臉發紅,急的不願多說一個字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家著火了。

    在電梯關上的瞬間,美霖終於記起,還沒有和她交待入圍獎項的事。

    最讓美霖哭笑不得的是,這姑娘真是半點兒都不上心。

    電梯迅速降落,她還在因為剛才的快跑,輕輕喘氣。

    下降的速度太快,讓心有些稍許不舒服。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因為失重。

    就在電梯門打開時,她一步跨出去,險些就撞到了一個人。有雙手,穩穩扶住她:“別跑了,我就在這裡。”太突然的出現,時宜有些傻,看近在咫尺的周生辰。

    他解釋自己的突然出現:“我猜你會跑下來,怕你穿馬路太著急,就先走過來接你。”

    她還在喘著氣。

    二十一天,整整二十一天沒有見了。

    期間她試過很多套他送到家裡的禮服和首飾,收到他的花,還有父母也定時會收到一些禮物,偏就是見不到他的人。

    也曾試探問過,他的回答是,我不想對你說謊,所以最近我在做的事情,不要問。

    語氣很嚴肅,她想,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對時宜來說,周生辰這個名字,永遠都是最值得信任的。

    “你今晚,還走嗎?”她脫口而出。

    周生辰嘴角微動,像是在笑:“走去哪裡?”

    “我是說,”她想了想,“你今晚就留在上海?”

    他頷首。

    她掩不住的好心情。

    “先送你回家。”

    她點頭:“嗯。”

    他鬆開她,和她並肩走出去。

    時宜剛才準備上車,手機就拼命震動起來,是美霖,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刻意壓低了聲音說:“我看到你了,還有你的化學教授。不過十層樓太高了,怎麼看,都只能看到他比你高很多——”時宜嗯嗯兩聲:“晚安。”

    很快就收了線。

    周生辰替她打開一側車門:“這麼晚,還有工作?”

    她笑笑:“沒有,”坐進去,對著前排善意笑著的人叫了聲,“林叔。”

    “你好,時宜小姐。”

    見了幾次他的司機,她終於知道這位穿衣考究,做事一絲不苟的中年人也姓周。周生辰簡單解釋過,家的一些老資歷的管家,都姓周,多少都有些遠親的關係在。但為了和直系有所區別,總會叫名字最後個字。

    越是知道的多,她越是感歎他家庭的傳統。

    鐘鼎世家,卻也是書香門第。

    這樣的教養出來的孩子,很難想像出,會獻身現代科學研究。時宜想到他口中所說的,那對雙生弟妹,也有些好奇。會是什麼樣子?

    過了二十幾天,已要進入五月,城市的夜晚也不再寒冷,非常舒服的天氣。

    他替她打開車窗,她搖頭,又把窗子都關上了。

    或許因為車上有林叔,或許是很久未見,略顯生疏的同時,她甚至不太好意思,當著第三人的面和他閒聊。每日三個電話的默契,蕩然無存。

    甚至他坐在身側,稍微動動手臂的動作,都會被無限放大。

    直到周生辰把她送到家門外,再沒有外人了,時宜才試探問他:“到我家裡坐坐?”

    “會不會太晚?”

    “我想給你泡杯驅寒的藥,”她低聲說著,聲音在空曠的樓梯間裡,仍舊聽得清晰,“大概二十分鐘,最多半小時。”

    周生辰笑了笑:“我只是掌握不好分寸,因為,從沒單獨進過女孩子家裡。”

    很坦然,坦然的讓人想笑。

    時宜輕聲嘲笑他:“你不是說,你很喜歡吳歌的刺繡?怎麼會,這麼——”

    “這麼無趣?”他了然。

    “有一點兒,”時宜想到他的試驗派理論,“我想問個問題。”

    “問吧。”

    “你說,我們……嗯……是你的一個研究方向,”她看著他,“如果,研究方向是錯的怎麼辦?”周生辰笑意漸濃:“我記得,你是中文系?純文學學科?”

    她頷首,不解他的問題。

    “所以,你有了個概念性錯誤。”

    時宜更困惑了:“什麼概念性錯誤?”

    “研究方向本身,並沒有對錯的分別。”

    時宜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只有試驗方法會出錯。”

    “那……如果試驗方法錯了呢?”

    “方法錯了,就換其它方法,但是,研究方向不會改變。”

    聽上去,很有說服力。

    可這段話的比喻,說的卻是他們之間的事。

    他們在一起的事實,不會改變。如果有任何差錯,那就換一種方式相處。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時宜從來都以為,文字的力量最能蠱惑人心,而此時此刻,卻從周生辰含笑的眼睛裡,看到了更動人的方式。她輕笑了聲:“科學技術不止是第一生產力,也是最好的……語言。”

    她轉動鑰匙,終於打開門。

    因為工作時間的關係,她已經搬出父母家,獨自住了三四年。家裡除了幾個好朋友,從來沒有外人來過,更別說是男人。房間裡到處都是女孩子獨居的痕跡,周生辰坐在沙發上,儘量目不斜視。

    他因為感冒的疲累感,背靠著沙發,坐的略顯隨意。手臂搭在一側,手指碰到了毛絨絨長型抱枕。嗯,觸感……很特別。

    時宜給他泡了驅寒的中藥包,端過來。

    他接過,試了試,還很燙。

    “老人家有句話,□捂秋凍,”她拉過來一個更加毛絨絨矮坐,類似於小凳子模樣的東西,坐在他面前,“春天不要這麼急著穿薄衣服,這十天天氣反復的厲害,很容易感冒。”

    她說的很認真。

    周生辰真的穿的不多,只有單薄的襯衫和長褲。

    這麼深的夜晚,襯衫的袖口還挽到了手肘,根本就不像個病人。

    他低頭,喝了小半口藥湯:“只是感冒,按照定律,吃不吃藥,七天都會好。”

    “這是驅寒的草藥包,”時宜指點他,“如果是寒症,到明天你就會好轉了。”

    他揚眉:“這麼好?”

    “當然。”

    時宜看他半信半疑,忍不住笑:“你是不是想,我是找藉口讓你進來的?”

    “我的話,並不是拒絕,”周生辰的聲音,因為感冒,有些微微泛啞,倒更讓人覺得好聽起來,“是慎重。對於訂婚的要求,是我做的太唐突,所以想要慢一些相處。”

    她沒想到,他會回答的這麼認真。

    有些詞乏。

    沒想到他卻笑了聲:“想不想聽句實話。”

    時宜被吊起好奇心,點點頭。

    “其實,我很想進來。”

    她訝然,他卻已經低頭,繼續去喝著那燙手、燙嘴的藥湯。

    最後他離開時,差不多真的是半小時之後。時宜發現自己和他接觸越久,就會越來越守時。她穿著拖鞋,把他送到電梯間,周生辰左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另外的手,去按電梯。在電梯門打開時,他卻忽然想起什麼,用手背抵住電梯門,看她:“我這次回來,是因為你入圍了提名獎項。”

    時宜怔了怔,隱約記得,似乎美霖說過這件事。

    “所以,你是來看頒獎的?”

    “差不多,”他抽出左手,替她把披著的外衣攏在一起,“剩下的時間,用來準備訂婚儀式。”

    忽然親近的動作,卻做的自然。

    她還在為近在咫尺的“訂婚”而神遊,他的手已經鬆開。

    然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快回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01:12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32 PM 編輯

第十二章 故事在城內(3)

     他走出時宜家時,已經是12:45分。

    抬頭看她的家,是十二層。這個位置,黃橙橙的取暖燈光,應該是在洗手間洗澡。舌尖上還有酸苦味道的藥,剛才看她拿過來,他其實很想說,因為十幾歲的時候喝了太多的中式湯藥,早已對這種味道抗拒。

    可是很難拒絕,不是嗎?

    就像在廣州白雲機場,她光著腳追上自己,要求留下來等她時,也是很難拒絕。

    這個女孩子的眼睛,太乾淨。宛如水墨中走出的人。

    他曾以為,自己是被蒙蔽了。

    卻在拿到她長達兩百多頁的資料後,找不到絲毫疑點。

    周生辰駐足立了會兒,看到取暖燈的光滅了。

    接著,就是臥室燈亮。

    低頭看了眼腕表,25分鐘。嗯,她洗澡需要這樣的時長。

    “大少爺,”林叔走過來,“時間差不多了。”

    林叔的車,安靜地停靠在路邊,遠遠地,有四五輛車也在停著。他頷首,轉身頭也不回地坐上車,開始那四五輛車只是遠遠隨著,車速非常快,從上海到鎮江的老宅,只用了兩個多小時。老宅燈火通明,車水馬龍,完全不像是淩晨四點的樣子。

    他下車,覺得有些冷,把襯衫袖口拉下來,扣好。

    忽然就想起時宜說的話。

    對林叔說:“春捂秋凍,林叔,你聽過這句話嗎?”

    “百姓家的常話,時宜小姐說給大少爺聽的?”

    周生辰不置可否。

    從鎮江到上海不算是長途跋涉,但也耗了些體力,尤其他還在感冒。但沒有任何辦法,他現在仗著老舊家族的規矩,想順利接手周生家大小的事情,就需要按部就班,按照規矩來。比如,六點晨膳,是規矩,必須在鎮江。

    不過因為他早起的習慣,改為5:00。

    他不覺得什麼,但落在別人眼裡,就是上百年的規矩,硬生生改了。看上去,只是晨膳的時辰,別人口舌心底裡,想的卻不止是吃個飯這個簡單。

    這個十四歲進入科研軌跡,從不關心家族事情的男人,用無聲的方式,宣告了地位。

    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灰色格子的手帕,輕輕按住口鼻,避開庭院裡的花粉氣味,一路無聲向內而去。不斷有人欠身,喚句大少爺。

    待到正廳,十三桌上的人,都差不多到了。

    他認的不全,也都一一頷首招呼。

    走到主桌上坐下來,身邊只有兩鬢雪白的周生行和頻頻瞌睡的小仁,母親與輩分長些的女眷都坐在臨近桌旁,依舊是一絲不苟的盤發,描了雙狹長的鳳眼。

    安靜的一頓晨膳,放了碗筷,天才朦朦亮起來。

    他想走,母親卻硬要留他,待只剩了他和叔父、小仁和母親後,氣氛卻比方才更冷了。

    周生仁自從生母意外身亡後,就不太愛說話。

    倒是和他親近,拿了本書,靠在他身邊的椅子上,看書。看到不解處,用筆勾了遞給他。周生辰笑笑,接過來,隨手寫了幾個推導公式。

    “昨晚睡的如何?”叔父噓寒問暖。

    他把書推回去,給小仁:“昨晚在上海,還沒有時間睡過。”

    叔父精神矍鑠,已經和他開始聊起,家中大小事宜。

    周生家到他這一代,不止是內姓謝絕從政,甚至是直系也開始禁止,與其說是中庸,倒不如說是避世。而祖輩又思想老舊,始終認為商人地位不高,所以從商者也是少數。

    只是積累兩百多年,根深葉茂,經過幾次國門開放和緊閉,百年來,每每在新興行業露頭時,都樂於扶持一把,之後也從不插手經營,只做最原始的股東。

    漸漸有了如今的財富。求穩,不求變。是祖訓。

    可惜,他這次回來,要做的就是顛覆性的改變。

    “記得南家嗎?”叔父微微笑著,說,“幾年前,在賭船上和你母親合作,已經和伊朗當地的政府合資,打通了當地汽車市場。南淮很大方,回饋豐厚,我和你母親商量下來,決定送給你未婚妻。另外,如果有可能,讓她跟著你母親三年,開始學著如何管家。”

    “時宜?”他略微沉吟,“她不需要。”

    母親淡淡地看他:“嫁過來,都要開始學。”

    “她不適合。”他絲毫不留情面。

    “你也不適合,但也要接手,”母親柔聲說,“既然你挑中她,她就必須適合。如果你已經發覺她不適合,還來得及換個乖順聽話的。”

    “婉娘,”叔父搖頭,試著化解兩人的爭執,“那個女孩子的畫像我見過,很乖順,或許比那些自幼養著,專學管家的小姐們,要好些。”

    母親笑得冷淡生疏。

    周生辰也不說話。

    母親微笑:“做的都是嘩眾取寵的行當,有名聲,也是人捧出來的。看不出什麼好。”

    “她很適合我。”

    “你這個理由很單薄。”

    他不再理論。

    小仁低頭排列他給自己的公式,終於磕磕絆絆把題解開,出聲喚來人,要把點心換成七返糕,茶也要從‘神泉小團’換成了‘恩施玉露’。小少爺是出了名的怪脾氣,好的時候怎樣都好,不好的時候,最會刁難下人。

    小仁說換,另外三個大人當然不會和他計較。

    很快就有人上來,悄無聲息,撤換每人手邊的茶點。

    有閒雜人在,周生辰的母親又恢復了安靜。

    他想找藉口離開時,小仁很快又推過來書。他以為又是甚麼題,掃了眼,不禁微微笑著,曲指敲了敲男孩子的額頭。龍飛鳳舞的幾個字:

    你的那個時宜,很喜歡你。這個,我倒是看得出。

    電影節的頒獎典禮,她總是能避就避。別說紅毯,就是列席都一律推拒,早幾年美霖還做了些努力,想要把她扶起來。可惜,她是典型的,扶不起的阿斗。所以,就連被提名這件事都到最後才告訴她,料定她必然會拒絕參與。

    這次卻出乎美霖預料,她竟然一口應承。

    對時宜來說,原因很簡單,因為周生辰那句話。

    她甚至開始期待,在那一天,和他並肩坐在某個角落裡,看著臺上的慶典,讓他坐在台下,看自己被提名,甚至是獲獎。

    周生辰送來的訂婚禮服裡,有些並不適合訂婚儀式,反倒很適合電影節。

    她看著衣櫃,甚至開始猜測,他是不是早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才送來這些?

    她這麼想著,就已經忍不住好心情。

    挑來選去,仍舊躊躇不已,到最後,反倒是坐在了衣櫃裡。有記憶紛遝而至,綿延不絕,她記得,曾經的自己初次和他有約,是怎樣的裝扮。月青色寬袖對襟衫,臂間有鵝黃披帛,而他呢?記不起來了。是什麼原因,讓她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

    她向後仰靠,整個人都躺倒在數件禮服中,有什麼呼之欲出,卻抓不住。

    時宜,你又庸人自擾了。

    她笑笑,用臉蹭著禮服的下擺,現在這樣多好。

    能看到他,能和他說話,就已經很好。簡直是,好到不能再好。

    她特意叮囑美霖,給自己安排兩個空位。

    可惜周生辰忽然來了電話,要遲一些,她只好把美霖的手機說給他聽,要他如果到了,自己又不方便接聽電話時,能有人帶他進場。

    在確認他記住後,她掛了電話,趴在自己的座椅上,看往來的、寒暄的、吹捧的、握手的、擁抱的各色人。“笑什麼呢?難得看你這麼高興。”

    美霖安排好所有簽約的藝人後,終於想起這個被‘放養’的美人。

    她笑,指著自己座椅上的字條:“時宜。”

    美霖頷首:“你沒坐錯,這是你的位子。”

    她的手指,又去指身邊沒有任何字條的座椅:“時宜的某某。”

    美霖忍俊不禁,摸摸她的臉:“看你這樣子,是不是快幸福死了?”

    她抿嘴笑,側臉靠在前座椅背上,嗯了聲。

    “搞科研的,能有這麼大魔力?”美霖真是對那個‘外星人’非常好奇,“萬一哪天你們吵架了,他會不會一怒之下,讓你人間消失了?比如搞點什麼濃硫酸之類的。”

    時宜好笑瞥她:“真沒文化,就知道濃硫酸。”

    “你知道的多。”

    “比你多一點點。”

    “比如?”

    “H2SO4。”

    美霖愣了愣:“這是什麼?化骨水嗎?”

    “濃硫酸,”她自滿地看美霖,“換種說法,是不是顯得很有文化。”

    “嗯”美霖有些挫敗,“這好像是初中學的,我怎麼就忘了?”她兀自在腦子裡繞了會兒化學式,忽然發現自己非常不務正業,竟陪著時宜在聊化學。而面前這個穿著樣式復古的月青色長裙的美人,竟也非常投入。

    “說好了,今晚慶功宴我也不去了,就單獨和你,還有你家化學教授吃宵夜,”美霖被好奇心折磨的不行,主動邀約,“我一定要看看,他是什麼樣子。”

    “好,”時宜想了想,補充說,“如果他來得及趕來的話。”

    “這麼重要的事,他不來?”

    “說不定,”時宜也有些忐忑,“他這段時間都很忙。”

    如果周生辰真的不來,她肯定會失望,但是會生氣嗎?時宜假設著情景,發現自己根本不會對他生氣。只是,她真的沒料到,自己的這個假設,在一個個獎項揭曉後,慢慢變成了現實,他真的沒有來。

    時宜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在嘉賓念出自己的名字,從座椅上起身時,仍舊心不在焉。

    這是她第一次現場領獎,從後排,一步步走上去,穿過不斷鼓掌的人群。

    還有嘉賓主持的調侃和寒暄。

    配音演員的獎項非常少,她的名字很多人知道,但她的臉,鮮少有人見過。台下,很多紅得發紫的女演員的影視劇配音,都出自于時宜。在她走上台之後,絕大多數人都驚訝於這個陌生的臉,對應的竟是那個熟悉的名字。

    她謙虛地笑著,想要馬上接過,就退場。

    卻在視線滑過第一排時,驚訝地停駐了目光。

    滿座衣冠,都已淡去。

    只有那一雙漆黑的眼眸,在看著她,略有疲倦,卻有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那一排坐著的都是業內前輩、最當紅的演員、大投資人。周生辰就坦然地坐在最右側,非常低調地穿著銀灰色西服,白色長褲。

    這個位置有些偏,不會有直播鏡頭拍到。

    而他為了怕人打擾,還刻意空出了身邊的位置。

    只可惜,他不瞭解這個地方,這並不是他曾經去過的國際學術會議。以這種方式,坐在這樣的位置,分明就是高調的出現。那些和他整晚坐在第一排的人,都在猜測著,這個男人是誰?又是為誰而來。

    沒人知道答案。

    除了臺上那個仿佛是因為獲獎,而緊張的說不出話的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uan282 發表於 2014-6-3 01:14 PM

本帖最後由 shiuan282 於 2014-6-6 09:36 PM 編輯

第十三章 陳年的舊曲(1)

    嘉賓輕輕用手,在時宜身後,拍了拍。

    她恍然:“謝謝。謝謝各位。”

    她接過玉白塔,因為自己站在舞臺最光亮的地方,看每個人都只能是個輪廓,她看到,周生辰輕輕地把右腿,搭在左腿上,調整了坐姿。

    “我是個不太擅言辭的人,”時宜很謙虛,“所以,只想到,要說謝謝。希望我的聲音,可以一直為你們的每部電影、電視劇、紀錄片、譯文片配音。”

    非常簡單,簡單的,所有人都以為她還沒有說完。

    所以,都還在安靜的等待著。

    時宜略沉默了會兒,不得不揚起嘴角,再次說謝謝。

    然後微微,舉起手裡的塔型獎盃。月青色的曳地長裙,本該是春光無限,她卻硬要挑了袖口到手肘的復古款式,全身上下僅有一件飾品,是那日見周生辰母親時,他送給自己的翡翠頸飾,翠的仿佛能滴下水來。

    沒有刻意大方自然的微笑,甚至有種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感覺。

    所有人,這才有意識,她真的說完了。

    後知後覺的掌聲裡,她離開舞臺,手提長裙,從最光亮處下來。身後已經有當紅的藝人登臺,在不斷噴出的乾冰中,出場表演。

    時宜從台下的黑暗中,悄悄地,走到他身邊。

    周生辰看她穿著高跟鞋,伸手,輕握住她的手,引到身側坐下來。

    “你怎麼坐在這裡?”她剛才落座,就輕對著他耳邊問。

    他略沉吟,也覺自己做的位置,太過醒目:“我只和他們說,想要給你個驚喜,坐在能看清楚你的地方,這是林叔的安排。”

    她啞然,輕聲笑:“你知道,你坐的是什麼地方嗎?”

    “大概猜到了。”他的神情,有些無可奈何。

    “那……我們現在就走?”

    “你不需要等到結束?”

    “不需要,”她搖頭,“我無所謂的。”

    只他這個局外人在這喧囂的地方,也為他難受。

    周生辰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她疑惑看他。

    “今日,我母親問我,為什麼會想要和你訂婚。”

    她嗯了聲。

    “我說,你很適合我。”

    因為此處喧鬧,兩個人都是近乎耳語,才能聽得清彼此。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就在時宜的耳邊,甚至還能感覺到淡淡的溫熱氣息。她有些耳根發燙,漸漸地臉也燙起來。再坐不住,輕輕動了動自己的手。

    從剛才坐下來,他始終不緊不松地握著她的手。

    她動,周生辰自然有感覺,他兀自笑了笑,起身帶著她,悄無聲息地向偏門而去。太醒目的位置,還有時宜這個今夜最讓人驚豔的美人,都足以引人矚目。時宜感覺到很多人在看這裡,看了看他,周生辰倒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他們離開大廳,甚至還有人在議論。

    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那些,都沒料到,這樣一個神秘來賓只是為了個配音演員。不過再想想,以時宜的品相,這也並不過分。不嬌不豔,不俗不傲,合該就去古裝電影裡的仙品女主,有人輕聲問了句:“大陸四大女聲之一,沒想到這麼漂亮,她經濟人是誰?”

    “東視的美霖,”後者笑,“我都不敢相信,她手裡有這種王牌,至今還不捧出來,也不知道是在等什麼。”

    “等什麼?”那人搖頭,“你是不識貨,她今晚脖子上的那串老種翡翠,都夠再拍一個黃金甲了。我猜,是她不想出來而已。”

    後者咋舌:“難怪,美霖這種金牌經紀人,都能忍著,不捧她。”

    時宜並不知道,周生辰忽然的出現,讓她成為慶功宴的熱門話題。

    有人私下透露,坐在那個位置上人,姓周。

    再深入,已無人熟悉他的背景。

    他們出來時,不到九點。

    車從車庫開出來,能看到大劇院門口有很多等待的人。燈火通明,車來人往。

    林叔詢問是否要去試禮服,周生辰不置可否。

    “試禮服?”時宜有些奇怪。

    他拿走了她的詳細尺寸,送來了各式禮服,甚至還和她品味相似地,都是不太□的復古款式。這麼多,真的足夠十次訂婚了,卻還要試禮服?

    “今晚看到你穿這身衣裙,覺得很好看,”他坦然,“所以臨時預約了這件禮服的裁縫,想要給你做一件新的。”

    “這件不好嗎?”

    “很好,”他笑,“只是,忽然想讓你訂婚的時候,穿新做的。”

    她恍然。

    直到車開出上海,她才開始猜想,他是否要帶自己回鎮江。幸好,她認得去鎮江的公路,並不是那個方向,倒是開到個不知名的小鎮。

    這裡並不像大城市,到夜晚燈火醒目,只有一家一戶,自點著燈。

    時宜穿著禮服,披著周生辰的西服外衣,下車走了會兒,到了個小宅院前。看起來像是住戶,而非是什麼縫製禮服的店面。她疑惑打量四周,周生辰這才出聲解釋:“這家人家,十幾代都是裁縫,到年輕一代,也是如此。”

    時宜想了想:“別告訴我,這裡有什麼隱秘的國際設計師。”

    “這倒沒有,”他笑,“他們的家底也很豐厚,已經不需要為人縫製衣服。只是祖訓不能丟掉家傳手藝,年輕一輩喜歡這些的,都會去四處遊學,再回來繼承家業。”

    “所以,中西合璧了,”時宜低頭看自己的禮服,“難怪,所有你送來的衣服,都很特別,卻也精緻的嚇人,不像尋常禮服。”

    林叔叩門不久,就有人開門。

    看到是林叔,都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倒不認得周生辰。

    他們跟著進了院子,倒是不大。青石地雕,石雕門樓,樓層不高,皆隱于樹木中。幸好早已用復古的壁燈,取代了燈籠,否則時宜真會懷疑,某個地方,會走出紅衣女子。

    時宜輕聲說:“這樣的院子,還像江南的老宅。”

    周生辰說:“你的意思是,我的祖宅不像?”

    時宜搖頭:“你家太大了,我都數不清是幾進。”

    他頷首:“聽起來,像暴發戶?”

    她搖頭,一本正經說:“不是暴發戶,像香港電影的鬼片拍攝地。”

    他搖頭,笑起來:“那裡也不常住人,只有祭祖時才有人回去。”

    “平常有人看管?”

    “每一代都會有,基本都是最老的管家去養老,”他說,“半是看管,半是給他們頤養天年。”他們說著,來接的老媽媽已經撩起繡線軟簾:“林老先生,先在這裡坐坐,我去叫太太來。”林叔頷首:“告訴太太,今日是正主來了,要親自挑選衣服樣子。”

    老媽媽應聲去了,不大會兒就有人端茶來。

    時宜剛和周生辰拿起茶杯,沒來得及抿一口,就見有兩男兩女前來,除卻一個年邁的婆婆,餘下三個都是年輕人。兩個男人,一個穿著長袍,另外那個倒是西服革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到了某部民國片子的片場。倒是女孩子,穿著簡單的體恤長裙,手裡抱著畫冊,還算正常些。

    也只有那個時代,能看到這麼中西夾雜的衣著。

    時宜有些愣,那個穿長袍的眼睛掃了掃,就落在時宜身上:“我猜,這位肯定是時宜小姐。”女孩子笑起來:“廢話啦,只有這個是女孩子,當然是她。喏,二哥哥,她穿著的是你打的樣,這次二哥勝了。”

    “你們三個,”老婆婆笑著揮揮手,“要尊重客人。”

    老婆婆走過來,看到林叔是站在一側,就大概明白了周生辰的身份,微笑頷首:“大少爺,我還是你四歲時見過。這麼多年了,給你做了不少衣服,卻一直沒見到人,沒想到,竟然再見,是帶了新娘子來。”

    周生辰欲要起身,老婆婆卻先落了座:“婆婆我啊腿腳不好,就先沒規矩,坐下了。”

    “婆婆請便,”他倒不大在意,“抱歉,這麼晚來。”

    “沒關係,你是忙人,科學家,”老婆婆很欣賞看他,笑眯眯地說,“周家人呢,就是聰明的多。老一輩也是,小一輩也是。”

    他們閑說了會兒話,老婆婆就開始認真打量時宜。

    先前周生辰雖給了些尺寸,卻比不得見到真人,衣裳終歸是要配人的,不止是尺寸,甚至是容貌氣質。做了一輩子的衣裳,倒真難碰到時宜如此身材容貌俱佳的,自然歡喜,不止是老婆婆,那幾個孫子輩的,也像看到珍寶,看時宜的神情都像是看寶貝。

    重新量了尺寸,因為時宜是女孩子,自然那個穿著便服的女孩和她親近,低聲和她交流著衣服的細微末節處,甚至說到興起,又拿來各色料子,一一品評建議。

    “時宜,你的腿好長,”那個女孩感慨,“我記得,我有個表妹考舞蹈院校,要求,一定要腿比上身長14釐米,你大概,超出標準快2釐米了。”

    她笑一笑。

    由始至終,除了腿腳不方便的婆婆,倒真的沒人坐下來。

    看起來,他們都很尊敬周生辰。

    整個過程中,周生辰都在一旁安靜坐著。

    非常耐心。他沒有看書,偶爾和老婆婆說上幾句話,在幾個年輕設計師的詢問中,表達自己的意見。離開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

    此處離鎮江不遠,時宜以為,她大概會在鎮江住一晚。

    卻未料,周生辰堅持把她送回了上海。

    待看到她房間的燈亮起來,他坐回車上。

    如果不是非常時期,他也不想如此長途跋涉,送她回來。

    他忽然說:“我希望,她能一直都平安無事。”

    林叔頷首:“大少爺放心,如今周生家的人,都在靜候訂婚日。在這之前,時宜小姐不會發生任何事,否則,所有人都會懷疑周生行,他不會出此下策。”

    周生行掌權已二十幾年,心思縝密,謀算深重。

    他的確不會這麼做。

    周生辰等到她浴室的燈滅,臥室燈亮後,習慣性看了眼手錶。

    這次用了38分鐘。所以……她習慣的時間,應該是25-38分鐘之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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