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喜如意 -【庶女就要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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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3 07:45 PM

090你,怕了?

  轉眼就到了玉維武成親的日子,玉玲瓏自然是不會去前面參加的,只有好事的靈兒和幾個小丫鬟跑到前面去看熱鬧,時不時回來多嘴多舌地講述前面的情形。

  「新大奶奶是姜院使家的二小姐,嫁妝抬了七七四十九抬呢,從早上到現在才剛抬完,都放在大爺院子裡的西廂房,把屋子堆得滿滿的呢!」

  「前面剛拜完天地,老爺夫人高興得不得了,賀喜的人來了好多,還有人問咱們家要跟甘太傅府上結親家的事呢!」

  「大爺被灌了好多酒,路都走不穩了,連三爺都抿了口酒,辣得眼淚直流,哭著鬧著要找董姨娘呢!」

  靈兒等人津津樂道,玉玲瓏只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前幾天因為玉將軍要被調到南疆督戰的事,平日裡往來的人家都刻意疏遠了不敢登門,這回甘太傅和甘夫人親自上門提親的事一傳出去,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平時要好的人家自然不必說,紛紛前來打聽消息,就算只有過幾面之緣的人家都提著禮物找各種藉口前來拜訪,想要巴結玉將軍府。

  可以這麼說,玉將軍和慕氏活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這麼被人奉承過,這些日子以來,玉將軍紅光滿面,慕氏春風得意,說話行事已經儼然以甘太傅的親家自居了。

  玉玲瓏得知甘太傅和甘夫人親自登門的消息也是有些吃驚,上次她陰差陽錯救出了甘霖,就猜到此事不會善罷甘休,單看甘家為了找甘霖,幾乎把整個京城都翻過來的勁頭,便知道他們一定會千方百計尋找救出甘霖的人,她隨口說了玉千嬌的名字,只不過是不想給自己惹上麻煩,可是她沒想到,甘家真的找上門來,而且竟然還要跟玉千嬌提親。

  讓甘霖以身相許麼,當這是戲本裡的情節呢?

  玉玲瓏想及此處,不禁微微一笑,由得他們去折騰吧,等到甘霖發現玉千嬌並不是救出自己的人,到時候還有一場官司好打。

  不過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呢,這個時候可不想現代,想離婚就離婚,只怕那時候甘家就算想退親,也麻煩得很吧。

  玉玲瓏正想得開心,卻聽見院子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是靈兒的叫聲:「小姐、小姐!」

  玉玲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從榻上支起身來,看向剛剛跑到門口的靈兒:「萱草說你沒規矩,你還真越來越沒規矩了,跑什麼跑,前面又有什麼熱鬧了?」

  她平日裡極少管教品蘭苑裡的丫鬟們,靈兒本就年少,又活潑開朗,在玉玲瓏的不管不教下更是自由發展,成日裡又蹦又跳,說話也是口無遮攔的。

  靈兒收住急匆匆的腳步,氣喘吁吁地說道:「那個……那個旭王爺來了!」

  玉玲瓏秀眉一擰:「關門,別讓他進來!」

  靈兒說道:「王爺沒來品蘭苑,在前院賀喜呢!」

  玉玲瓏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旭王來給玉維武賀喜?這事兒怎麼聽著這麼詭異。

  那小子不是連玉將軍都不放在眼裡麼,玉維元一個從八品護軍校尉,能讓旭王來登門賀喜?這傢伙也太神出鬼沒了。

  玉玲瓏懶懶地躺回到榻上,說道:「他不來最好!」

  話音剛落,門外已經響起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這話聽著,怎麼酸味十足呢?」

  旭王頭戴玉冠,輕袍緩帶,手中把玩著一把雕花烏木扇,笑意盈盈地走了進來:「玲瓏,我在席間找了你好半天,沒想到你竟然沒出去。」

  玉玲瓏很是後悔剛才沒把大門關上,不小心又把這傢伙給放進來了,不過她轉念一想,就算她關了大門,這小子十有八九也要翻牆進來的,想攔也攔不住。

  玉玲瓏翻了個身,背對旭王,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樣。

  旭王往榻邊的小杌子一坐,一雙湛然若神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玉玲瓏,關切地問道:「怎麼,身子不舒服麼?」

  旭王一進來,靈兒就自覺地退出去了,此時房間裡只有玉玲瓏和旭王兩人,顯得格外安靜。

  夏日的陽光投射在窗邊的美人榻上,玉玲瓏只穿著家常的煙霞銀羅花綃紗外裳,斜靠在銀紅色彈花靠枕上,一頭長髮潑墨般隨意地鋪在榻上,越發襯得她膚如凝脂,嬌俏可人。

  只不過,這樣的美人,卻連一絲笑容也無,在絢爛的陽光下,她白瓷般的小臉如冰山般冰冷。

  窗外傳來聒噪的蟬鳴,攪得人心裡格外煩亂,房頂上似乎有鳥兒飛起,蹬得磚瓦發出咯的一聲輕響,聲音並不大,在安靜的房間裡卻顯得格外明顯。

  旭王眸色微暗,忽然湊近玉玲瓏,笑道:「好些天沒見了,你想我不想?」

  薄荷的清涼香氣混合著房間裡燃著的艾草香,似有若無地縈繞在玉玲瓏的鼻端,玉玲瓏驀然想起了什麼,心,不知不覺就往下一沉。

  黑瑪瑙般的美眸緩緩抬起,彷彿氤氳著濕潤的水氣,這炎炎夏日裡,讓人看了頓時心生清涼。

  玉玲瓏看著旭王似笑非笑的眼睛,頓了頓,忽然淡淡地笑了。

  這一笑,如春花初綻,如翩然驚鴻,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旭王臉上的神情微微一滯,轉瞬卻恢復了玩世不恭般的笑容,不禁又往前湊了湊:「我就知道,你還是記掛我的——」

  話還沒說完,玉玲瓏已經迅捷地揮起手,狠狠地向他臉上摑去!

  清俊的臉龐飛快地一側,下一刻,玉玲瓏的手腕已經被旭王一把捏住。

  手上傳來炙熱的溫度,帶著微微粗糙的觸感,玉玲瓏不掙不動,反而仰起芙蓉般小臉,定定地看向旭王,粉嫩的唇瓣微啟,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旭王殿下,你的身手,可好得很哪!」

  手腕上的力度陡然緊了緊,卻又飛快地鬆開了,快得彷彿方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旭王笑瞇瞇地鬆開了手,得意地說道:「你這是在誇獎我嗎?過獎,過獎!」

  玉玲瓏將手收了回來,臉上帶著審視的意味,沉聲說道:「虞烈陽,我打你罵你,你為什麼還是總來找我?」

  旭王哈哈大笑,說道:「打情罵俏,不打不罵,怎麼叫兩情相悅?」

  玉玲瓏美目微瞇,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意:「是嗎?我才知道,旭王殿下總來找我,是因為我經常打你罵你。」

  素手緩緩撫摸著剛才被旭王抓過的地方,玉玲瓏冷冷地說道:「那以後,我不會再打罵你,還請你不要再來了。」

  這話從玉玲瓏口中說出來,已經是在表達一種讓步的態度,此刻,她的心底有一種隱隱的預感,她所要的答案,她似乎已經知道了。

  這答案埋藏了那麼久,那麼深,深得她幾乎以為再也不會找到了,可是沒想到,她要知道的答案原來早就已經埋在她心底,只是她一直不曾翻看。

  旭王的眼底升騰起一絲痛楚,卻轉瞬即逝。

  下一刻,他已經低下頭,大手握住玉玲瓏的手腕,一臉緊張地問道:「我是不是弄痛你了?玲瓏,我給你揉揉,你別生氣。」

  男子的髮絲蹭上了她的臉,帶著好聞的薄荷味道,玉玲瓏的眼神卻落在他頭上的玉冠上,整塊白玉雕琢而成的髮冠,那麼精致,那麼細膩,卻在溫潤的觸感中,散發著隱隱的寒意。

  任由旭王握著她的手腕,玉玲瓏俯下頭,粉嫩的櫻唇貼近旭王的耳畔,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房頂上,是不是有人?」

  旭王揉捏她手腕的動作陡然停滯了,他抬起頭,臉上的嬉笑輕鬆漸漸褪去,眼底升起一抹銳利的神色,直直地看向玉玲瓏,耳語般的聲音卻帶著凌然不懼的犀利。

  「你,怕了?」

  玉玲瓏看著他眼睛裡那兩個小小的自己,彷彿古井裡的倒影,清晰可見。

  她不屑地笑了:「怕?你太小看我了。」

  飛快地抽回了手,玉玲瓏的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既然知道旭王對自己的熱烈追求只不過掩人耳目,她卻在猜到真相的這一刻,絲毫沒有輕鬆的感覺。

  窗外,是滿院子搖擺不定的四季蘭,在夏日的灼熱下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薰得人昏昏欲睡;再往外,是隱隱的鑼鼓喜樂聲,那裡有無數的賓客在推杯換盞,高聲談笑。

  可是就在品蘭苑這小小的房間裡,時間彷彿停滯了,空氣彷彿凝結了,兩個人相對而坐,外人看來,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情人之間耳鬢廝磨,可是只有身處其中的兩個人才知道,他們中間翻騰著怎樣的驚濤怒浪。

  過了半晌,旭王才抬起手,溫存地攏了攏玉玲瓏耳邊的碎髮,柔聲說道:「你累了,先好好歇著吧。」

  玉玲瓏垂下眼簾,默不作聲。

  她並不知道旭王的用意是什麼,暗處又有不知是何來路的人在監視他們,在這種情況下,她決定以靜制動。

  要不是剛才屋子裡太過安靜,她根本不會聽到房頂上磚瓦的那一聲輕響,更不會猜到一直有人在暗處窺測著他們。

  能讓她都察覺不到被監視,這種人的身手,實在是可怕。

  大白天都敢伏在她的房頂上不怕被發現,這種人的偽裝手段,一定也是一流。

  望著旭王離去的挺拔背影,玉玲瓏隱約猜到,那些監視他們的人,應該是衝著旭王去的。

  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將府庶女,有什麼能值得被人跟蹤監視?而旭王身為皇子,處在天下權力匯聚的中心,難道就真的如同他表面上那樣,成日裡追花逐柳,吃喝玩樂,只是一個紈絝小王爺嗎?

  他,在隱藏著什麼,又在偽裝著什麼?

  *     *     *     *     *

  次日一大早,玉玲瓏便去了敬善堂看望玉老夫人。

  剛到敬善堂門口,她便遇上了一個身著大紅鸞鳳喜服的陌生少女,也正要進房裡去。

  一旁的靈兒低聲說道:「小姐,這位就是新大奶奶。」

  玉玲瓏聞言看去,只見這少女身量不高,大紅的喜服在她身上顯得有些沉重,滿頭插戴的金簪步搖更是壓得似乎連頭都抬不起來,她雖然看著嬌小,肌膚卻十分潤澤,散發著健康的光輝。

  見有人打量她,少女側過頭,看向玉玲瓏,露出一個羞怯善意的笑容。

  玉玲瓏點了下頭,當做回應,便率先進了房。

  映寒忙迎了出來:「四小姐來了,老夫人剛才還在念叨您呢。」

  玉玲瓏走到床邊,先朝玉老夫人的臉上看了看:「今兒覺得怎麼樣?」

  玉老夫人臉色有些蒼白,再不復往日面色紅潤神采飛揚的模樣,咳嗽了兩聲才說道:「沒什麼特別的,你就別擔心我了,我還死不了呢!」

  玉玲瓏示意靈兒把食盒拿上來:「聽說生病的人不能喝酸梅湯,我讓人給你煮了點綠豆冰糖水,能擋擋暑氣。」

  玉老夫人笑了笑,指著床頭處說道:「早上你母親剛讓人送來了銀耳粥,我還吃不完呢,你又送這個,當我老太婆是水罐子嗎?」

  祖孫倆說了幾句閒話,凝霜走上前來,說道:「老夫人,新大奶奶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了,要給您敬茶。」

  玉老夫人歎了口氣:「我這個樣子,昨兒連宴席都沒參加,還喝什麼茶?」

  王媽媽賠笑道:「規矩總是不能改的,大奶奶也是個知禮數的。」

  玉老夫人點點頭,說道:「讓她進來吧。」

  身著大紅喜服的少女走進房來,滿是藥味的房間頓時明亮了幾分,少女接過丫鬟端上來的茶盞,小步走上前來,低眉順眼地說道:「孫媳婦給老夫人敬茶,祝老夫人身安體康,福澤綿長。」

  玉老夫人扶著王媽媽,努力坐了起來,打量了少女片刻,才接過了茶盞:「是個好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輕聲答道:「孫媳婦名叫姜月貞。」

  玉老夫人抿了口茶,遞給了一旁的映寒,便扶著王媽媽想要躺下。

  姜月貞見玉老夫人想躺下,忙上前幾步想要幫忙,不料身上的禮服太繁瑣,竟然蹭倒了床頭的小杌子。

  小杌子應聲而倒,上面的蓋碗啪地一聲掉在地上,裡面的湯湯水水灑了滿地。

  姜月貞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想要撿起地上的瓷片,口中不住聲地說道:「都怪我一時不小心,老夫人別怪罪——」

  姜月貞的手碰到地上一片銀耳,聲音猛地停住了,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手中的銀耳,抬起頭看向玉老夫人。

  見她蹲在地上發愣,一旁的凝霜趕緊從她手上接過瓷片,一邊說道:「大奶奶,這種事哪是您做的,當心弄傷了手,還是奴婢來吧。」

  玉玲瓏並沒有看到地上的一幕,玉老夫人一看見小杌子翻了,姜月貞在撿碎瓷的時候就立刻說沒什麼關係,讓姜月貞不要碰,誰知說得急了,又不停地咳嗽起來,玉玲瓏守在床邊,一直關注著玉老夫人的情形,並沒有留心姜月貞的異樣。

  姜月貞站起身,深深地低下了頭,臉色變了幾變,卻終究什麼也沒說。

  旁人看來,還以為她是頭一次給玉老夫人敬茶便出了差錯,正在惶恐,反而還來安慰她,好在玉老夫人是個好說話的,只說是新媳婦太過緊張,並沒有過多地責備她,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

  眼見姜月貞出去了,玉老夫人忍不住歎了口氣:「武哥兒也娶了媳婦了,也不知道我這身子,能不能盼得到抱上重孫子那一天。」

  玉玲瓏說道:「不過是場小病,想這麼多幹什麼,安心養著便是了。」

  一旁的王媽媽也安慰道:「老夫人可別說這種話,如今大奶奶進了門,不出一年,老夫人就能抱上重孫子了,就怕重孫子太胖,老夫人您抱不動呢!」

  幾句話說的玉老夫人也笑了,屋子裡的氣氛輕鬆了起來。

  姜月貞的到來,似乎給敬善堂也帶來了喜氣,玉老夫人顯得精神很好,留著玉玲瓏說了好半天的話,才放了她出來。

  出了敬善堂,玉玲瓏只覺得外面陽光明亮的刺眼,心情卻怎麼也沒法輕鬆起來。

  按理說,玉老夫人平日每天早上都會打會兒拳,身子骨又硬朗,就算生病也應該比尋常人好得快些,再說現在玉將軍不必去南疆了,玉老夫人的心病也該去,可是這段日子病了這麼久,怎麼卻還是不見好呢?

  不但不見好,近幾天來看她的臉色,卻像是更嚴重了許多,說話底氣都沒有之前那麼十足了。

  玉玲瓏想不通此間關節,只得當是玉老夫人舊疾頑固,年紀又大了,所以才會這樣拖了下去。

  微微歎了口氣,玉玲瓏帶著靈兒,往品蘭苑的方向而去了。

  *     *     *     *     *

  隔了幾日,操辦喜事的熱鬧勁已經過去了,各種紅色擺設也從各方各院撤了下去,日子又恢復了寧靜。

  旭王這些天沒有出現,玉玲瓏心裡的疑惑也無法解開,不過既然知道了他並不是真的追求自己,玉玲瓏對旭王的神出鬼沒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他不來,她倒樂得清靜。

  這日玉玲瓏正在房裡看著綠雲剛繡好的兩個枕頭,敬善堂的小丫鬟來請她:「四小姐,老夫人請您過去呢。」

  玉玲瓏點點頭,示意知道了,回頭吩咐萱草:「把這兩個枕頭收起來吧。」

  略拾掇了一番,玉玲瓏帶著靈兒出了門。

  剛過午後,敬善堂裡靜悄悄的,玉玲瓏一進房,就看見玉老夫人在床上,靠著條枕半坐著,臉上帶著笑容正和人說著話。

  見玉玲瓏進了房,玉老夫人便招手叫她過去:「快過來,見過你五妹妹。」

  玉玲瓏抬眼望去,只見玉老夫人的床邊站著一個身著丁香色提花綃留仙裙的少女,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頭上戴了一支素銀簪,髻上溜著一圈淡粉色的宮花,耳垂上掛著兩只珍珠滴水的耳墜子,小臉十分素淨,半分胭脂也無,卻依然掩不住她那秀麗的容色。

  玉老夫人拉著那女孩的手,指著玉玲瓏說道:「雲兒,好幾年沒回來了,是不是不認得她?這是你四姐姐。」

  玉千雲垂著眼簾站起身,略帶膽怯地行了個禮,輕聲喚道:「四姐姐好。」

  玉玲瓏打量著玉千雲,這個女孩並不出眾,幾乎看過一眼就會讓人忘記,無法給人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

  在玉府,玉千嬌刁蠻又跋扈、玉千芳陰險而內斂、玉千柳伶俐又潑辣,這個五小姐玉千雲,看樣子倒是文靜秀氣的一個女孩。

  玉玲瓏點了點頭,算是招呼,直接走到玉老夫人床邊坐下。

  玉老夫人看著眼前的兩個孫女,一個俏麗如冰雪,一個文雅如璞玉,顯得十分高興,連病也彷彿去了幾分,她招手叫玉千雲也坐下,向玉玲瓏說道:「你這個五妹妹,從小寄養在鄉下,禮數和規矩卻都是極好的,以後你們姐妹可要和睦相處。」

  玉千雲含羞一笑,輕聲說道:「老夫人,您過獎了。」

  玉玲瓏聽了玉老夫人的話,心裡卻是微微一動,不動聲色地瞟了玉千雲一眼。

  玉將軍府雖然不算什麼高門大戶,可是也絕對不是養不起孩子的人家,玉千雲小小年紀,為什麼會被送出府,寄養到鄉下?

  就算此刻被接回府,玉千雲也絲毫沒有受寵若驚的神情,臉上一直都是淡淡的,帶著些許羞怯和客氣,彷彿她只是出去遊玩了一圈又回了家。

  玉玲瓏收回打量的目光,和玉老夫人閒話了幾句家常,便起身離開。

  見她站起身,玉千雲也跟著站了起來,玉老夫人說道:「怎麼,要走兩個都一起走?」

  玉千雲微笑道:「老夫人別著急,雲兒去送送四姐姐,一會兒就回來陪您。」

  玉老夫人這才笑著點點頭,由著她們兩人出了門。

  走到門口,玉千雲停下了腳步,說道:「四姐姐,雲兒剛剛回來,往後還請四姐姐多多關照。」

  玉玲瓏看向玉千雲,讓她多多關照?

  這府裡,上有玉老夫人,中間有玉將軍和慕氏,下有玉千芳玉千柳,玉維武玉維德這幾個哥哥姐姐,玉千雲卻說要她關照?

  玉玲瓏想起剛才的情形,也不說破,只是微微的一笑,意有所指地說道:「老夫人很喜歡你,你只管安心服侍老夫人吧。」

  玉千雲應該是看出來玉玲瓏在玉老夫人的心裡地位並不一般,所以才會跟她說這樣的話吧?

  這個丫頭,察言觀色的本領倒是不小,不是一個可以小覷的人物。

  玉千雲似乎沒聽出來玉玲瓏話裡的含義,向她禮貌地笑了笑,說道:「那我就不送四姐姐了,四姐姐慢走。」

  玉玲瓏走出大門,回眸見玉千雲已經返身回了房,便吩咐靈兒道:「去打聽一下,這個五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直覺告訴她,這個年齒尚幼的玉千雲,並不像表面上看著那麼簡單。

  好幾天沒虐人,手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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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32 PM

091學規矩?滾粗!

  玉千雲的事情在玉府並不是什麼秘密,所以到了晚間,靈兒就打聽到消息,回來向玉玲瓏匯報了。

  原來玉千雲只比玉玲瓏小幾個月,她的生母是玉老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後來賞賜給玉將軍做了通房,按理說,這種通房丫鬟有了身孕便會被扶做姨娘,玉千雲的生母又有玉老夫人這層靠山,扶成姨娘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是卻被慕氏用各種理由推三阻四,一直拖延了下去。

  一拖就拖到了玉千雲出生,慕氏拿著玉千雲的八字去找人算命,算出來的結果卻是玉千雲八字剋父剋母,必須要從小寄養在外頭才能消解災難。慕氏假意為難,不肯做主,將此事告訴了玉將軍,玉將軍那時正為升遷的事情煩心,聽了此事更是不肯大意,執意要送玉千雲出府。

  聽到這個消息,玉千雲生母大急,拖著產後未癒的身子去求玉老夫人,玉老夫人一力要護著玉千雲母女,將玉將軍和慕氏責罵了一頓,玉將軍十分惱火,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洩在玉千雲生母的身上,她又是著急又是傷心,再加上挨了玉將軍幾拳,竟然就此得了急病,一命嗚呼了。

  玉千雲的生母一死,這下更加驗證了算命先生的話,一個還沒滿月的嬰兒,就剋死了親生母親,玉將軍這回有了充分的理由,堅決要送走玉千雲。玉老夫人拗不過他,只得勉強同意了下來。

  沒了母親的庇護,又沒有父親的疼愛,玉千雲從小就被送到了鄉下的人家,雖然玉府每個月都有供養銀子送去,可是畢竟是生活在別人家,吃穿用度跟京城裡的生活根本沒法比。

  玉玲瓏聽了靈兒的話,對玉將軍的薄情寡義並沒有太大意外,想也知道,這件事一定是慕氏在身後搗鬼,性情暴躁的玉將軍只不過是慕氏的一桿槍。

  那個丫鬟是玉老夫人賞給玉將軍的,要地位有地位,要容貌有容貌,心胸狹隘的慕氏又怎麼能容這麼一個人留在玉將軍身邊呢,自然是想辦法除之而後快。

  只可憐玉千雲,什麼都不懂就被成了玉府內院妻妾爭鬥的犧牲品,小小年紀就離開了這個並不溫暖的家,要不是玉老夫人做主,恐怕還不能回玉府。

  「五小姐的身世也真是可憐,連親娘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前幾年只有老夫人在的時候,時不時接她回來過個年,也都是正月還沒過就又給送走了。這幾年老夫人不在,更是沒人提沒人念的,都沒人想著接回來過。」靈兒是經歷過家庭磨難的,對五小姐的遭遇不禁唏噓不已。

  玉玲瓏抿了口茶,淡淡地說道:「各人有各人的命,這也算不得什麼。」

  玉千雲雖然沒有親人的呵護,可是她的生活畢竟是吃穿不愁,這世上還有更多比她更可憐的人,玉玲瓏沒那麼多心思去大發善心。

  看著茶盞中緩緩飄散的茶葉,玉玲瓏想起白日裡見到玉千雲的樣子,大概對她有了初步的了解,想來寄居別人家裡的日子並不算好過,才養成了她沉默小心的性格,單看她如今總是習慣性看別人臉色的模樣,便知道那家對她也沒有多少的尊重和關愛。

  靈兒給玉玲瓏添了些茶水,說道:「這回可好了,老夫人發了話,五小姐應該不會再被送走了吧!」

  玉千雲年紀不小了,眼看就到了議親的年齡,玉府的女兒也不能一直就這麼扔在鄉下,玉老夫人大概是覺得對玉千雲的生母心中有所愧疚,所以想著把玉千雲接回來,想要給她尋一門好親事吧。

  玉玲瓏吹了吹茶葉,說道:「你這丫頭,現在管得越來越寬了,有功夫想別人的事,不如好好想想自己。」

  萱草將一盤剛剝好的核桃仁放在桌上,笑道:「就是的,五小姐的事還不急,橫豎上頭還有咱們小姐呢!」

  玉玲瓏聽得又是氣又是笑,拈了個核桃仁打在萱草身上:「你倆膽子越來越大了,連我都敢編派!」

  靈兒捂著嘴樂:「奴婢可沒說什麼,小姐別怨上我。」

  萱草一邊撣著衣裳上的核桃仁,一邊笑道:「你這蹄子,成日裡姐姐、姐姐叫個不停,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如今看我吃了虧,第一個就往外擇自己,以後有什麼事,你也別求著我!」

  兩個丫鬟你一言我一語鬥得不亦樂乎,玉玲瓏卻恍若未聞。

  看著窗外搖曳的竹影,玉玲瓏不由得又想起那個低著頭說話小心的玉千雲。從小就沒有親人的庇護,這個女孩的身世也的確是有幾分不幸。

  這就是古代女子的命運,什麼事都只能由父母決定,留或不留,也不過是家人一句話的事。

  如果她沒有穿越到這個身體上,或許這個身體也是如此吧。

  她的到來,也不知道是這具身體的幸運,還是悲劇。

  *     *     *     *     *

  自從上次在園子裡遇到劉宮人,玉玲瓏並沒有將這個嚴謹死板的中年婦人放在心上,至於崔媽媽所說的「劉宮人是夫人請來教導小姐規矩的」這個消息,更是被她完全當成了耳旁風。

  所以,當錢媽媽奉慕氏之命,來品蘭苑請玉玲瓏去學規矩的時候,玉玲瓏覺得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讓她學規矩?慕氏的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錢媽媽站在玉玲瓏面前,深深地垂著頭,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要微微地顫抖,斟字酌句地將慕氏的話講了一遍。

  「……夫人說,小姐們都大了,學些規矩,也是有好處的,二小姐、三小姐、五小姐和六小姐都是要去學的……這、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想到整個玉府,玉玲瓏也就對玉老夫人有幾分尊重,錢媽媽趕緊把玉老夫人推出來當擋箭牌。

  玉玲瓏不緊不慢地用茶盅蓋緩緩推著溫熱的茶水,每一下瓷器碰撞發出的輕響,在錢媽媽耳中聽著都是驚心動魄。

  好一會兒,玉玲瓏才閒閒地開了口:「規矩嘛,我是不會去學的。你家夫人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別拉扯上我。」

  見玉玲瓏沒發火,錢媽媽大大地鬆了口氣,雖然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可這畢竟是玉府裡的大事,每個未出閣的小姐都要學的,再怎麼著,也得通知玉玲瓏一聲,做足面上的功夫。

  玉玲瓏這麼說,錢媽媽也不敢再多逗留,唯唯諾諾地答應下來,便退了出去。

  玉玲瓏原本以為,自己這麼說了,這件事就算到此為止,可是她沒想到,那個劉宮人竟然親自找到品蘭苑來了。

  次日早上,綠雲剛打開大門,就看見一個身著青緞褙子的中年婦人站在門口,一臉的嚴厲,顯然是等待了許久。

  綠雲嚇了一跳,又不認得這人是誰,便問道:「這位媽媽,是找我們四小姐的嗎?」

  劉宮人面若寒霜,沉聲問道:「四小姐起來了沒有?」

  綠雲並不是在屋子裡服侍的,聽了這話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又不清楚劉宮人的來歷,便說道:「媽媽稍候,我去問問。」

  劉宮人點了點頭:「就說我姓劉。」

  綠雲折身回屋,在簾子外低聲問道:「小姐起來了沒有?」

  房內的萱草說道:「還沒呢,有什麼事?」

  綠雲躊躇了片刻,說道:「有位姓劉的媽媽,來求見四小姐。」

  「姓劉的媽媽?」萱草怕吵到玉玲瓏,掀了簾子走出門來,「哪個姓劉的媽媽?」

  綠雲說道:「我也不認得,看她那樣子像是有什麼事,我又不好問得。」

  綠雲是家生子,連她都不認得,萱草就更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劉媽媽,便說道:「讓她在外面候著吧,等小姐起來再說。」

  別說是面生的劉媽媽,就算是府裡頭的主母慕氏身邊的崔媽媽和錢媽媽,在品蘭苑照樣得站著說話,有玉玲瓏這個厲害的主子,萱草更不會把這個不知道來路的劉媽媽放在眼裡。

  綠雲也是知道玉玲瓏脾氣的,得了話便出了大門,依言向劉宮人說了:「我們小姐還沒起呢,你先在這兒候著,等小姐起來再進去回話。」

  劉宮人聽了這話,頓時氣得臉都變了色,想她一個宮裡出來的教導女官,誰見了她不是畢恭畢敬,就算是慕氏也要給她幾分臉面,可這個庶出的小姐,不但讓她等著,而且連請都不請她進去。

  劉宮人完全是靠著自己多年的涵養才沒有當場爆發,她站在品蘭苑外面,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她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日頭漸漸熱了起來,玉玲瓏終於醒了。

  古代沒什麼娛樂活動,她又不用去各房各院請安問好什麼的,幾乎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當然,玉府裡也沒一個人敢吵她睡覺。

  玉玲瓏洗臉的時候,萱草才把綠雲的話告訴了玉玲瓏:「有個劉媽媽,一大早就來了,想求見您。」

  玉玲瓏接過帕子揩了揩臉,到底也沒想起劉媽媽是哪位,她也沒放在心上,隨口說道:「那就讓她進來吧。」

  此時劉宮人已經在外面站了大半個時辰,這三伏的天氣,雖然未到正午,日頭還是挺毒的,她在門外等了這麼久,一張臉早已汗滴淋淋,嘴唇和臉頰上的胭脂都被沖沒了,梳得光可鑒人的髮髻倒是沒亂,可是看著濕漉漉的,彷彿都能沁出水來,也分不清是頭油還是汗。

  這樣的劉宮人,就算再有教養,也忍不住心情極度不好。

  聽說玉玲瓏請她進去,她也不說話,直接抬腳就進了品蘭苑。

  玉玲瓏正坐在梳妝台前由著萱草給她梳理著長髮,就聽見一個顯然是壓抑著怒火的聲音沉聲說道:「從五品女官劉宮人,見過四小姐。」

  玉玲瓏從銅鏡裡看向身後,一見是劉宮人,這才知道萱草口中的劉媽媽是誰,原來就是這個死板的像塊榆木疙瘩的中年婦人。

  聽到劉宮人的話,玉玲瓏嘴角微挑,不屑地笑了。

  還從五品女官,拿這品位壓誰呢?當她玉玲瓏是嚇大的嗎?

  身子紋絲未動,玉玲瓏收回鏡中的目光,冷冷地說道:「有什麼事,趕緊說!」

  劉宮人看到玉玲瓏不但不起身迎接自己,而且連回頭看她一眼都懶得看,終於壓制不住火氣了。

  府裡其他幾個小姐哪個對她不是恭恭敬敬?就連嫡出的六小姐都是笑臉相迎,一口一個劉女官叫得好不殷勤。

  這個庶出的四小姐,有什麼資格跟她擺譜!?

  想到自己的職責所在,劉宮人哼了一聲,挺直了身子,朗聲說道:「四小姐,我是來教您學規矩的!」

  玉玲瓏看著那個打死都不肯走的愣頭婦女,不禁秀眉微蹙:「我學個屁規矩,出去!」

  劉宮人的聲音忍不住拔高了幾個聲調:「四小姐,我上次跟您說了,大戶小姐不能這麼說話!再說,既然貴府玉夫人托了我,我自然要忠於職守,好好教導府裡的小姐——」

  玉玲瓏聽得不耐煩,隨手抓起梳妝台上的胭脂盒,頭也不回就丟了出去:「哪兒那麼多廢話!?給我滾!」

  劉宮人沒想到玉玲瓏說打就打,頓時猝不及防,小小的胭脂盒正砸在她的額角,細膩的胭脂粉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沾在她汗水漣漣的臉上,她的臉如同被潑了一盆血似的,滿滿地都是紅豔豔的胭脂。

  看著她狼狽的模樣,一旁端著水盆的靈兒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

  劉宮人胡亂地擦了一把臉,臉上的胭脂混合著汗水,讓她此刻看起來如同戲台上的戲子一般油墨重彩,恐怕這時候連她親媽站在她面前,都看不出她是什麼模樣了。

  低頭看了眼手心裡的嫣紅,劉宮人怒道:「四小姐,你這樣哪裡有半點兒大戶小姐的樣子?我來見你,你讓我在外頭等了半個多時辰,連進都沒讓進!現在還敢打我?你這樣頑劣不堪,遲早是要吃苦頭的!」

  玉玲瓏的耐心被劉宮人的胡攪蠻纏給耗盡了,她從萱草手中抽出頭髮,倏地站起身來,柳眉倒豎地看向劉宮人。

  「我讓你等著怎麼著?我打你又怎麼著?還讓我學規矩,學你媽的規矩!」

  劉宮人被玉玲瓏的爆粗驚得倒退兩步,紅彤彤的臉上,一雙眼睛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瞪得大大的:「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你你你——」

  劉宮人深深喘了幾口氣才勻過氣息來,指著玉玲瓏的手直哆嗦:「你給我去抄女訓!抄一百遍!」

  玉玲瓏譏諷地笑了:「什麼?還要罰我?你以為你是誰!?」

  這娘們還真把自己當教導女官了?愛教導誰就去教導誰,只不過,別來招惹她!

  下一刻,玉玲瓏看著劉宮人的動作,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

  只見劉宮人不知從哪掏出一條戒尺來,高高地舉在手中,豔紅的臉上,只剩下那兩排牙齒格外明顯,此刻一張一合地,口口聲聲要懲治玉玲瓏。

  她此刻這副神情,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眼見劉宮人氣勢洶洶地走上前來,手中的戒尺就要落到玉玲瓏的身上,玉玲瓏不屑地冷哼,隨手一抬,輕輕鬆鬆地從劉宮人手上奪過了戒尺。

  「你、你真是膽大包天——」劉宮人氣得直喘粗氣,兩隻沾滿胭脂碎末的手揮舞著,想要從玉玲瓏手中奪回自己的武器,「快點兒給我!」

  回答她的,是臉頰上陡然響起的一聲脆響!

  玉玲瓏手中的戒尺毫不客氣地落下,重重地打在了劉宮人的臉上。

  「還想罰我?趕緊出去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配還是不配!」

  戒尺辟哩啪啦地落下,招招打在劉宮人的臉上,劉宮人剛開始還嘴硬地罵上幾聲,後來實在吃不住疼,捂著臉想要躲避,誰知玉玲瓏手中的戒尺彷彿長了眼睛,靈活無比,無論她躲到哪裡,戒尺都能精準地拍在她臉上。

  直到打得她雙頰高高腫起,玉玲瓏才停了手。

  隨手把戒尺往地上一扔,玉玲瓏看著臉上一片奼紫嫣紅的劉宮人,不屑地一笑:「這下舒服了吧?滾!」

  劉宮人捂著臉,腫起的嘴唇連話都說不清楚,只有圓睜的雙眼衝著玉玲瓏怒目而視,傳達著她此刻惱怒的情緒。

  懶得再聽她口齒不清的怪聲,玉玲瓏重新坐回梳妝台前,說道:「靈兒,去送送這位——」

  玉玲瓏側著頭想了想才記起這個人的姓氏:「……這位劉女官。」

  靈兒忍著笑,從地上撿起戒尺,走到劉宮人身邊。

  毫不客氣地推了她一把,靈兒笑道:「還不走,等著打屁股呢?」

  劉宮人捂著嘴,發出憤怒的哼唧聲,靈兒可沒那麼好的耐心,一腳就踢在她屁股上:「趕緊滾蛋,別再這兒惹我們小姐心煩!」

  所謂有其主必有其僕,靈兒跟了玉玲瓏的時間久了,也是一副火爆脾氣,動不動就拳腳相加,眼見這位劉宮人挨了打,還在這兒不知好歹地想要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靈兒自然不可能給她什麼好臉色。

  劉宮人眼見討不到什麼好去,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出去。

  這個玉四小姐,可真是夠膽大的,連她這個宮裡的女官都敢打!

  走到門口,靈兒笑著把戒尺遞給她:「呶,你的戒尺。」

  劉宮人悻悻地接過戒尺,心情真是極其鬱悶。

  她手中這條戒尺,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學規矩不認真的小姐、抽過多少頑劣不堪的小爺,可是遇到玉玲瓏,她自己終於也結結實實地嘗了一把被戒尺抽打的滋味。

  看著低頭捂臉漸漸走遠的劉宮人,靈兒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連她們小姐都敢惹,這女人還真是不知道死活!

  *     *     *     *     *

  轉眼到了中元節,從前玉玲瓏並不知道,對古人來說,中元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節日,所以這幾天看著玉府上下又是準備祭祖,又是準備過節的各種東西,還覺得有些奇怪。

  這些天沒出門,靈兒早就憋得各種鬧,纏著玉玲瓏過節的那天出去看河燈,在靈兒各種添油加醋的描繪下,連玉玲瓏也不禁有些心動,想要看看古代的中元節到底是何等熱鬧,便答應了下來。

  靈兒得了玉玲瓏的允諾,喜得上躥下跳,又硬纏著綠雲給她紮了好幾個形狀各異的河燈,有蓮花燈、船燈、八寶燈,各式各樣,顏色鮮豔,連玉玲瓏都說綠雲紮得的確漂亮,喜得靈兒和綠雲心花怒放,這幾日在靈兒的折騰下,不知不覺便過去了。

  中元節這天終於在靈兒的企盼下到了,萱草說要在家裡守著,玉玲瓏便只帶了靈兒,往街上而去。

  街道兩邊的房屋,有做生意的小鋪子擺上了小燈籠出賣,都是自己家動手做的,有花燈、有跑馬燈,甚至還有小兔子小狗小豬的造型,玉玲瓏覺得有趣,不覺走走停停地看了起來。

  靈兒心急,連連催促道:「小姐,前面是長安街,那邊的燈籠才好看呢,咱們還是去那邊看吧!」

  玉玲瓏不禁一笑,怎麼跟靈兒在一起,自己也變得女孩子氣起來,這些小東西,從前她是根本不屑一顧的。

  帶著靈兒向前走去,很快就到了長安街,靈兒說得果然沒錯,這裡的河燈攤位更多,而且品種繁多,造型精巧,一時看得人眼花撩亂。

  靈兒自己手裡提了好幾個河燈,卻還忍不住到每個攤位前去看看,對喜歡的河燈更是愛不釋手,恨不能把所有的河燈都買下來。

  「小姐,你看那個!」靈兒忽然指向遠處一個攤位,也不待玉玲瓏說話,自己就先跑過去了,彷彿下一刻,她看中的那個河燈就會被別人買走。

  玉玲瓏有些無奈,這靈兒也不小了,卻還像個猴子似的,成天折騰也不嫌累。她帶了靈兒出來,卻還要跟著她到處走,也不知道誰是主誰是僕。

  正要走過去,身後忽然響起一個驚喜萬分的聲音:「你也在這兒!?」

  沒等玉玲瓏回頭,自己的手已經被一把拉住:「你怎麼自己出來了?」

  玉玲瓏下意識地將那隻手一把拍開,回眸一看,只見繁華如晝的燈火下,一個和自己身量差不多高的少年正滿臉欣喜地看著她。

  甘霖早已不復當日被人綁著的落魄模樣,此刻他身著一件松綠色廣綾長衫,頭戴一條赭色雙龍搶珠的抹額,正中的珍珠如雞卵般大小,散發著瑩潤的光輝,顯然價值不菲。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玉玲瓏,嘴角帶著抑制不住的驚喜笑意,如同得了塵世間的珍寶。

  玉玲瓏眉心微蹙:「是你?」

  甘霖見到玉玲瓏,顯然是高興得幾乎忘了形,又伸手去握玉玲瓏的手:「我還以為你比我大,沒想到你跟我同歲,以後我再也不叫你姐姐了!」

  甘霖身後的小廝嚇了一跳,趕緊小聲提醒著他:「爺,這是大街上,可別讓人看見了……」

  甘霖不在乎地說道:「怕什麼,千嬌才不是這樣扭捏的女孩子。」

  玉玲瓏冷著臉抽回了手,她的確不是扭捏的女孩子,可是這樣被一個陌生男孩在大街上拉著手,也不是她願意做的事。

  當初甘霖剛才從險境裡解脫出來,就纏著玉玲瓏問這問那,現在他在大街上遇到玉玲瓏,更是不停地自言自語。

  「你叫玉千嬌對不對?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好厲害啊,我回去跟我爹我娘說,連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呢!」

  玉玲瓏不耐煩理會這個小男孩,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話:「走開!」便轉身離去。

  甘霖立刻幾步上前,跟在她身後,見她一臉冷漠,急得語速都變快了許多:「你是不是怪我讓爹娘去跟你提親了?」

  玉玲瓏不理,反正他提親的對象是玉千嬌,跟她有什麼關係。

  甘霖還以為玉玲瓏是默許了,立刻解釋道:「千嬌你別生氣,我爹娘問我是怎麼回來的,我說是你救了我,咱們倆坐一匹馬回來的,我娘就說你年紀雖然不大,卻是個有膽有識的姑娘,又說我與你同騎,男女授受不親的,應該對你有個交代……」

  甘霖白皙的臉龐微微紅了紅,聲音也低了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跟他們說……我要娶你當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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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32 PM

092名聲算個屁!

  玉玲瓏被雷得立刻停住了腳步,原來就因為他倆騎了一匹馬,就得成親?古人這都是什麼思維啊!

  玉玲瓏心裡歎了口氣,轉身面對著甘霖,一字一頓地說道:「甘霖,我救了你,這是個錯誤,我不需要你什麼報答,更不需要你的負責,希望你以後不要來煩我。」

  玉玲瓏很少有這麼耐心地跟別人解釋的時候,只不過,她每次看見甘霖那還帶著些許稚氣的大眼睛,就覺得他像一個童真未泯的大男孩,不願意對他張口開罵,抬手就打。

  甘霖才十三歲,在現代還完全是個孩子,她實在難以想像,古代人十三四歲就結婚是怎麼想的,根本是誤人子弟嘛。

  甘霖卻完全誤會了她的意思,趕緊著急地說道:「千嬌,你別多心,我跟爹娘說了,咱們可以先訂親,晚點再成親!」

  看著眼前的男孩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玉玲瓏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索性不說話了,徑直去找靈兒。

  反正他提親的對象是玉千嬌,又不是她,她解釋那麼多幹什麼。

  她不說話,甘霖卻纏著她不放,見她腳步如飛,更是下意識地想拉住她:「你等等我——」

  手剛伸到半空,就被一隻大手格了回去,隨即響起的,是一個清朗卻帶著些許冷漠的聲音:「本王的女人,就不勞甘公子費心了。」

  甘霖抬起頭,看著眼前比自己高出近一個頭的男子,一時竟愣住了。

  「旭王殿下?」

  高大的身影完全擋住了甘霖看向玉玲瓏的視線,旭王微微低下頭,看著甘霖迷惑的樣子,臉上雖帶著笑,眼底卻是客氣的疏遠。

  「本王要帶著她去放河燈,甘公子請留步。」

  轉向玉玲瓏,旭王的眼神才升起幾分暖意:「等了很久嗎?」

  似乎是示威般地,旭王伸手拉起玉玲瓏的小手,將她的柔荑完完全全包裹在掌心,笑容在黑夜中如陽光般明亮。

  「抱歉,我來晚了。」

  玉玲瓏明明知道他在做戲,卻礙於暗處的眼睛,無法將手一把抽出來,她竭力壓下心中騰騰而起的怒火,被握緊的手指暗暗用力,將指甲深深地嵌在旭王的掌心裡。

  不嫌疼,那你就握著!

  彷彿沒感覺到手心傳來的尖銳刺痛,旭王臉上笑容未變,疏離地向甘霖點了點頭,便拉著玉玲瓏揚長而去。

  甘霖看著眼前這一幕,徹底驚呆了。

  全京城都知道,旭王喜歡的女子是玉家四小姐呀,可是現在怎麼會又跟六小姐玉千嬌在一起呢?

  甘霖望著旭王和玉玲瓏儷影雙雙的離去,清澈的大眼睛裡漸漸浮上一層受傷的痛楚。

  一旁的小廝低聲安慰道:「爺,您先別急,夫人不是說了麼,玉將軍已經應了您和玉小姐的婚事,要是爺不放心,就回去求求夫人,早點兒把玉小姐娶進門。」

  甘霖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

  娶了她進門,就能得到她的心嗎?

  *     *     *     *     *

  玉玲瓏被旭王拉著一路前行,直走到一處燈光昏暗的地方,玉玲瓏終於忍不住一把甩開了旭王的手。

  「你想幹什麼!?」努力壓低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騰騰而起,幾乎要把這黑夜點燃。

  旭王眸色明亮,直看進玉玲瓏的眼睛裡去,朦朧的光亮下,他的臉上帶著複雜的神情,聲音裡也聽不出是戲謔還是認真。

  「沒什麼,就是不喜歡看他拉著你。」

  玉玲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讓夜風裡的清涼平息自己胸膛裡的不耐煩,沉聲說道:「誰拉著我,與你何干?旭王殿下您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免得自討苦吃!」

  話裡威脅的意味十分明顯,旭王微微一怔,轉瞬卻忽然大手一伸,一把將玉玲瓏攬在懷中。

  「你——」玉玲瓏大怒,立刻便要出手推開他,不料下一刻,旭王已經俯下頭,似乎想要親吻她。

  玉玲瓏下意識地一偏頭,閃過了他突如其來的襲擊,溫潤的嘴唇劃過她柔嫩的臉頰,彷彿一股電流拂過,震得她頓時渾身僵硬。

  旭王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如同暗夜中的罌粟,充滿了誘惑和危險。

  「我答應你,早晚會跟你解釋,但,不是現在。」

  粉拳緊握,毫不留情地打在旭王的胸膛上,狠狠的力度卻如泥牛入海了無聲息,旭王恍若不覺,順勢鬆開了禁錮她的手臂。

  他的臉上是一貫的笑意,看向她充滿了深情:「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沒等玉玲瓏回答,他已經一把拉著她,向人潮洶湧的街道上走去。

  玉玲瓏冷哼:「放開!」

  憑什麼他讓她去哪,她就得去哪?他算是她什麼人?

  玉玲瓏從來不肯讓別人來主宰她的行動,更何況旭王的身上有那麼多可疑之處,她實在不肯讓自己繼續深陷。

  可是無論她怎麼折騰,旭王都彷彿沒感覺到,一雙鐵箍般的大手緊緊抓著她,似乎一鬆手,她就會長出翅膀飛走。

  察覺到人群投來的疑惑目光,玉玲瓏憤恨地停下了動作,她並不傻,也知道兩人之間如此親暱的舉動,在外人眼裡看來,無異於小情侶之間的打情罵俏。

  說不準,那個腹黑無匹的旭王殿下正巴不得她這麼折騰呢,要不然怎麼能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們倆的關係?

  玉玲瓏恨得銀牙暗咬,卻知道無論動武力還是使心計,此刻都無法擺脫旭王這個傢伙,他似乎吃準了她的心思,無論怎麼樣都不肯放開她,而且她越是反抗,他就越是得意。

  玉玲瓏索性放開了手,反正她也不是古代那些扭扭捏捏的小姑娘,被人拉個小手抱個小腰就要死要活的,這傢伙愛折騰就折騰吧,誰愛看誰看!

  燈火通明的長安大街,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旭王和玉玲瓏一個俊男,一個美女,動作又如此旁若無人的親密,早已招惹來無數或豔羨或驚訝的目光。

  走到街尾,一匹銀白色的高頭大馬正站立在街道中心,牽馬的小廝見旭王從人群中走出來,趕緊領著馬上前行了個禮:「王爺。」

  玉玲瓏微微側臉,總覺得這馬有些眼熟,驀然想起來,這不就是當初旭王說的那匹什麼天山白馬嗎,難怪看起來如此張揚跋扈,鶴立雞群。

  見玉玲瓏若有所思的模樣,旭王笑道:「這馬快得很,上次你沒騎,這次該試試了。」

  費這麼大勁把她帶到這兒來,就為了騎個馬?

  玉玲瓏冷哼:「我自己會騎——」

  沒等說完,玉玲瓏只覺得腰間一緊,一股巨大的力道將她拔地而起,竟然凌空飛躍,直接上了天山白馬。

  這一手露得漂亮,周圍的人群忍不住發出一陣叫好聲。

  旭王一手將玉玲瓏攬在胸前,一手抖了抖馬韁,聲音裡滿是愉悅和張揚:「駕!」

  玉玲瓏眉心緊蹙,這小子是不是就喜歡賣弄,上個馬還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生怕別人看不到他們嗎?

  察覺到懷中人兒身體的緊繃,旭王反而得意洋洋地問道:「怎麼樣,害怕了吧?」

  玉玲瓏不屑地扭過頭,冷聲道:「這算什麼,耍猴的把戲罷了!」

  旭王大笑,隨即便俯在她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全京城的人可都看到了,這回你除了嫁我,再沒別的法子。」

  玉玲瓏怒道:「呸,誰要嫁你!?」

  細細的髮絲拂過旭王的臉頰,帶著少女獨有的體香,旭王呼吸似乎一滯,聲音低了下來,在黑夜中顯得充滿了磁性:「你的名聲都毀在我手裡,不嫁我,難道要剪了頭髮做姑子去?」

  玉玲瓏心中大怒,原來他是故意的!

  故意捧得她名揚京城,故意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旭王的心儀之人,故意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旭王有一腿,這樣她就想跑也跑不掉,想拒絕也拒絕不了!

  在古代這個時候,女子的名節一旦被毀了,那可是天大的事,如果不嫁給那個毀她名節的人,就只有死,或者出家。

  這傢伙算准了她不敢拒絕,所以才使出這樣卑劣的招數嗎!?

  玉玲瓏忍不住冷笑:「名聲?名聲算個屁!」

  當她是古代那些大家閨秀麼,還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這小子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聽到她不屑的回答,旭王先是一怔,接著便放聲大笑:「不錯,名聲算什麼狗屁東西,是我太小看你了!」

  攬住她腰肢的大手緊了緊,將她拉著又向他靠近了幾分,旭王張揚的聲音在黑夜中傳得無比遙遠。

  「敢愛敢恨真性情,這才是我虞烈陽喜歡的女子!」

  *     *     *     *     *

  定慧河畔,岸邊的店鋪已經紛紛放下門板準備打烊,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陣得得的馬蹄聲,眾人剛剛抬頭看去,卻只見一團巨大的白影風一般地掠過,轉眼便消失了蹤影。

  一直跑到一處漆黑偏僻的河岸,旭王才收住馬韁,拉著玉玲瓏下了馬。

  玉玲瓏環視四周,只見一片潑墨般的漆黑,四周什麼也看不見,只有黑魆魆的河水倒映著天上的繁星,發出粼粼的波光。

  待適應了黑暗中的光線,玉玲瓏才看見,河邊似乎有一顆巨大的樹,夜風吹來,樹上無數細細長長的黑影在微微地飄動,帶來陣陣似有若無的檀香味道。

  旭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是一棵神樹,聽說,有四百多年的歷史了。」

  玉玲瓏有些奇怪:「神樹?它能保佑什麼?」

  在她的認知裡,草木之類的圖騰似乎是上古才有的,沒想到在這個時代,竟然還有人在膜拜一棵大樹。

  旭王頓了頓才回答,黑暗中,他的聲音似乎帶了幾分笑意:「……都是少年少女來求的,你說保佑什麼?」

  顯然,他對這樣的迷信覺得很是可笑。

  玉玲瓏也不禁微笑,難怪這裡香火鼎盛,原來是保佑姻緣的。

  四周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她卻並不害怕,黑暗似乎能給她一種獨特的安全感,不同於大多數人,她並不怕黑,相反,她還很喜歡黑,她喜歡在黑暗中獨處的沉靜,也喜歡黑暗帶給她的安寧,黑暗對她來說,幾乎算是一種保護色。

  不過,此刻她很是奇怪,旭王帶著她跑這麼遠,是想要幹什麼?

  黑暗中,旭王的大手拉著她,彷彿是輕車熟路般,向前走了幾步,憑著感覺,玉玲瓏猜測他已經帶著她到了河岸邊。

  耳邊傳來河水潺潺流過的聲音,旭王手中微微用力,拉著她俯下身來。

  「你——」

  沒等她的疑惑問出口,他就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抹溫暖的光芒,彷彿是奇跡一般,一盞淺粉色的蓮花河燈已經盛開在他的掌心,淡淡的光芒,在無邊無盡的黑夜中卻顯得那麼溫暖明亮。

  將點燃的河燈放在她手心,他深邃的眼眸中彷彿也跳躍著兩團溫暖的火焰,漸漸地將濃墨般的黑暗驅散。

  「給你。」

  柔嫩的小手托著蓮花河燈,玉玲瓏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費這麼大勁把她帶到這裡來,只是為了放河燈?

  似乎是變戲法一般,他又從懷中掏出一盞河燈,放在手中點燃。

  見她還愣著沒動,旭王忽然笑了,墨玉般的眼眸倒映著漫天星光,璀璨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怎麼,你沒放過河燈嗎?」

  玉玲瓏語塞,她能說她真的沒放過嗎?這種女孩子氣十足的舉動,從來都不是她的風格。

  將手中的河燈小心地放在水中,修長的手指輕輕地一推,那簇明亮溫暖的光芒便隨著河水蕩漾開來,漸漸地離他們遠去了。

  玉玲瓏覺得手中的蓮花燈如羽毛一般輕盈,卻又如最厚實的羊毛毯子一般溫暖,下一刻,她的手卻被一隻更溫暖的手握住了。

  旭王引著她的手,將蓮花燈一起放在水中。

  「聽說,如果在放河燈的時候許一個心願,去世的親人就會幫你實現。」

  黑暗中,他的聲音如陳年的美酒一般醇美,卻又似乎透著淡淡的傷感。

  玉玲瓏知道,放河燈是為了紀念去世的親人,可是旭王也會為死去的親人傷心嗎,他是在悼念誰呢?

  朦朧的光芒漸行漸遠,黑魆魆的河水倒映著她絕美的側顏,如同謫下凡間的仙女,靈動又妖嬈。

  「你……你在想念誰?」遲疑地開口,玉玲瓏竟然不由自主地關心起他來。

  旭王微微一怔,眼簾緩緩垂落,遮住了他神采飛揚的雙眼。

  玉玲瓏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立時便扭過頭,加了一句:「你不想說就算了。」

  沒想到,旭王卻輕聲說道:「我在想我的母妃。」

  玉玲瓏並沒有聽說過關於本朝皇家的事,她只知道旭王是排行第九的皇子,卻不知道他的生母不是皇后,沒想到,這樣自由自在張揚無比的旭王,竟然也是個沒有母親的孤兒。

  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揭開了玉玲瓏心底塵封多年的一處柔軟。

  只是,她不擅長安慰人,更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

  河水緩緩地流動,將兩盞河燈越推越遠,河岸邊上的兩個人,臉龐也越來越模糊。

  許久,玉玲瓏才生澀地開口,轉移了剛才那個話題:「嗯……那如果有很多的願望,該怎麼辦?」

  黑暗中響起旭王的一聲輕笑:「沒想到你竟是一個這麼貪心的人。」

  從懷裡掏出一大疊折好的河燈,旭王的聲音聽起來輕快了不少:「這些,可夠了?」

  就連玉玲瓏也不免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帶著這麼多河燈做什麼?」

  看著她水光粼粼的大眼睛,旭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當然是為了滿足你這個貪心的小丫頭。」

  從來沒有人對她有過如此親暱的舉動,玉玲瓏只覺得耳根騰得升起兩朵熱烘烘的紅暈,幸好是黑暗,不必擔心被他看見。

  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玉玲瓏有意拉開和他的距離,聲音也不知不覺恢復了疏遠:「那就快放吧。」

  察覺到她的冷淡,旭王身形微微一動,遲疑了片刻,卻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一盞又一盞五顏六色的河燈點燃了起來,又一盞接著一盞離開了河岸,夜色,漸漸因此明亮了起來。

  沉默了許久,旭王忽然說道:「你看!」

  玉玲瓏抬頭望去,只見定慧河的上流處,不知何時飄來無數盞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河燈,順著河流蜿蜒而下,逐漸和他們放的那些河燈融匯在一起,將整條河妝點得宛如天上的銀河,華光燦爛,亮如白晝。

  玉玲瓏輕聲喟歎道:「真美。」

  這樣的美景,如夢似幻,宛若仙境,兩人就這樣默默地站在河岸處,幾乎忘卻了身邊的一切。

  時光彷彿就在這一刻停滯了,剎那,即永恆。

  *     *     *     *     *

  倏忽過去了大半個月,天氣漸漸轉涼了,玉老夫人的病勢不但未能好轉,反而日漸沉重,玉將軍既然暫時不必去南疆,慕氏也沒有那麼多事情要安排,便時不時去敬善堂做做樣子。

  玉老夫人的病不見好,慕氏似乎十分地著急,又換了幾個郎中,都只說是心胸悶塞,鬱結難解,需要靜養,慕氏便以此為藉口,不准眾人前去打攪玉老夫人,當然,除了玉玲瓏,別人都還是很給她這個夫人面子的。

  就連玉千雲也只有在玉老夫人派人請她過去的時候,才會去敬善堂問安,其餘時候都是跟著其他的姐妹和劉宮人學規矩,倒是十分地安靜平和。

  敬善堂裡,當玉玲瓏在的時候,慕氏都會很自覺地跟玉老夫人告辭離去,即使在她不在的日子裡,也是吩咐了廚房每天換著花樣給玉老夫人做些湯湯水水的滋補藥材,在所有人眼裡,慕氏這個媳婦是真心盼著玉老夫人早日痊癒的。

  與慕氏高調地關心不同,董姨娘則是白天黑夜守在玉老夫人身邊,衣不解帶,無論是湯還是藥,都是親手餵給玉老夫人,連貼身丫鬟映寒和凝霜都插不下手去。

  可是就在這麼多人的關心和照料下,玉老夫人的身子還是不見好,連精神也日漸頹敗,成日裡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清醒的時候卻越來越少。

  玉玲瓏看在眼裡,也不免十分著急,打發人去到處打聽哪裡有醫術高明的郎中,想要請來給玉老夫人診治。

  連請了幾個,都跟之前的郎中是一樣的說辭,開的方子也是大相徑庭,玉玲瓏心裡煩躁,索性哪裡也不肯去,連施惠如來請了兩次,都被她一口回絕了。

  這一日,玉玲瓏正在房內閒坐,馬長更家的興沖沖地跑了進來,開口就說道:「小姐,奴婢請了個郎中來,要不要給老夫人看看?」

  玉玲瓏折騰了這段時間,也有些心灰意冷了,隨口說道:「是什麼郎中?」

  馬長更家的說道:「奴婢說了,小姐可別罵奴婢。是奴婢村裡的一個赤腳郎中,擅長用各種偏方治病的,奴婢的婆婆有心悸的毛病,十幾年都沒好,前陣子被他扎了幾針,又開了兩次方子,如今已經好多了呢。奴婢就想著,斗膽讓他給老夫人瞧瞧,說不準還真能瞧好呢!」

  玉玲瓏想了想,便說道:「讓他來試試吧。」

  請了那麼多郎中看都沒好,連太醫也沒有法子,說不準民間的偏方或許會有些效驗吧。

  玉玲瓏微微歎了口氣,這可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次日那郎中便背著藥箱來到了玉府,馬長更家的領著他進了品蘭苑:「小姐,這就是奴婢昨兒說的黃先生。」

  玉玲瓏抬眼望去,只見此人身著一件半新不舊的長衫,倒是十分乾淨齊整,一張白淨的臉上帶著稀疏的幾根鬍鬚,倒顯出幾分書卷氣來。

  想必是沒見過這樣的高門大戶,黃先生的額頭掛著幾滴汗,顯得十分緊張。

  玉玲瓏打量了他幾眼,便淡淡地點點頭:「靈兒,帶他去敬善堂吧。」

  靈兒示意黃先生跟她出來,客氣地說道:「還請先生多多費心。」

  黃先生忙不迭地說道:「不敢、不敢,小的一定盡心盡力。」

  黃先生跟在靈兒身後出了門,邁過門檻的時候,他撩起了長衫,露出了裡面的衣衫。

  玉玲瓏正低頭喝著茶,眼角卻瞟到黃先生衣衫的一角,這一看,卻讓她看到一個似曾相熟的圖案。

  心,陡然便警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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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33 PM

093中毒?

  黃先生的衣衫上,有一朵小小的蓮花,簡潔明快的線條勾勒出層層繁複的花瓣,如火焰般升騰而起。

  這是她救出甘霖之前,鳳軒轅曾經告訴過她的青蓮教暗記。

  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玉玲瓏望著黃先生離去的背影,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難道這個其貌不揚的赤腳郎中黃先生,會跟青蓮教有什麼關係嗎?

  將這個疑惑埋在心底,玉玲瓏輕輕放下了茶盞。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靈兒帶著黃先生回來了。

  「小姐,黃先生已經替老夫人診治過了。」

  玉玲瓏點點頭,上下打量了幾遍黃先生,不動聲色地問道:「老夫人的病,可治得?」

  黃先生從一進屋就一直深深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此刻聽到玉玲瓏開口問他,像是剛回過神來似的,才抬起了頭。

  他的神情很奇怪,眉頭緊皺,目光遲疑,像是想說什麼又不敢說出口,一副不確定的模樣。

  玉玲瓏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她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這才沉聲又問了一遍:「老夫人的病,到底怎麼樣?」

  黃先生雙手緊緊地捂著藥箱,似乎十分地緊張,躊躇了半天,才說道:「四小姐,在下醫術雖然不算高明,卻也並不是沽名釣譽之輩,老夫人這病,在下瞧著……瞧著不太對勁。」

  玉玲瓏秀眉一挑:「怎麼,難道不是陳年宿疾?」

  黃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氣,才下定決心般堅定地說道:「不是,老夫人像是……中了毒。」

  他的聲音並不高,玉玲瓏卻一下子站起身來,清冷的眸子瞬間凝聚起冰涼的寒意:「中毒?中了什麼毒?」

  黃先生嚇了一跳,忙說道:「在下也不確定是中了什麼毒,不過從老夫人的脈象上來看,顯然是中毒已深……」

  玉玲瓏幾乎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沉聲喝道:「你什麼意思,老夫人的毒難道無藥可解嗎!?」

  黃先生臉色十分地沉重:「恕在下本事低微,老夫人的毒已經侵入五臟六腑,除非是華佗在世、扁鵲重生,否則……」

  黃先生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否則,恐怕挨不過中秋了。」

  玉玲瓏粉拳緊握,重重地哼了一聲,忽然問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話:「先生,是青蓮教中人?」

  黃先生猛地抬起頭來,眼睛陡然露出幾分精光來,方才膽小怕事的模樣蕩然無存。

  這表情只出現了一瞬間,黃先生便掩飾地笑了笑:「沒想到四小姐也知道青蓮教,在下只不過是一介鄉野郎中,怎麼會跟青蓮教有關係?」

  他神情的轉變卻沒有逃過玉玲瓏的眼睛,玉玲瓏冷冷地一笑,說道:「你若不是青蓮教中的教眾,衣衫上怎麼會有蓮花標記?」

  見黃先生變了臉色,玉玲瓏又加了一句:「要不要我現在叫人進來搜身?到時候我看你怎麼狡辯!」

  黃先生漸漸挺直了脊背,神情冷凝了下來:「我是青蓮教中的人又怎麼樣?我行醫濟世,救死扶傷,無愧於天地良心,有什麼丟人的!?」

  迎著玉玲瓏森冷的目光,黃先生沉聲說道:「小姐要通知官兵來抓我,那就請便!」

  見他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玉玲瓏反而笑了。

  素白如玉的小手端起了茶盞,玉玲瓏低頭輕輕吹了吹茶葉,淡淡地說道:「誰說我要抓你了?」

  黃先生一愣:「那小姐的意思是……」

  看著他疑惑的樣子,玉玲瓏的面容冷了下來:「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我請了那麼多郎中來看,沒有一個人說是中了毒?」

  黃先生沒想到玉玲瓏原來是想問這個,不禁大大地鬆了口氣,說道:「之前的郎中到底是怎麼看的,我不知道,不過依我看來,老夫人的確是中毒的症狀無疑,或許——」

  遲疑了片刻,他才說道:「……他們可能是怕事,或者是被人收買了。」

  玉玲瓏冷冷一笑,不錯,這深宅大院裡的事有誰願意攙和,且不說有的郎中收了錢財便睜一眼閉一眼,就算有人看出來玉老夫人是中了毒,也不敢說出來吧,萬一不小心牽涉到內院裡的爭鬥,那可是小命都不保的事。

  連太醫都沒說過是中毒,尋常的郎中又怎麼敢說?至於那太醫……

  玉玲瓏眸底劃過一抹冷色,那太醫可是慕氏請來的……

  強壓住內心的滔天巨浪,玉玲瓏聲音放緩了些:「黃先生,老夫人的病,還請你想想辦法。」

  黃先生沉重地搖了搖頭:「這毒藥配得十分高明,會讓人看起來像是生了重病,到最後毒發身亡的時候,也只會讓人以為是因病故世,尋常的人是看不出來的。別說我沒有解藥,就算有,老夫人這毒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早已毒入骨髓,無藥可救了。」

  玉玲瓏沉聲問道:「若是有了解藥,能否救得老夫人的性命?」

  黃先生想了想,遲疑地說道:「這不好說,還要看毒質是否能清除得乾淨,不過老夫人這麼大年紀了……」

  看著黃先生欲言又止,玉玲瓏已經隱約猜到了他接下來的話。

  玉老夫人中毒已深,就算有解藥,恐怕也是回天乏力。

  玉玲瓏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就算有一線希望,我也會盡力一試。」

  命靈兒送走了黃先生,玉玲瓏望著窗外凋落的四季蘭,陷入了沉思。

  玉老夫人所中的毒,一定是有人刻意為之,在玉府裡,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對玉老夫人下手呢?

  玉鵬雖然自私涼薄,卻不像是下毒弒母的人,那麼還能是誰?

  而且,這毒藥從何而來?玉老夫人身邊服侍的王媽媽、凝霜、映寒等人都是跟隨玉老夫人多年的丫鬟僕婦,個個忠心耿耿,決不至於毒害玉老夫人。

  只有那個近幾天才過去服侍的……

  玉玲瓏陡然睜開了清澈的雙眸,沉聲喝道:「靈兒,進來。」

  *     *     *     *     *

  敬善堂裡,午後慵懶的陽光灑落在地面上,給滿是藥味的房間增加了些許暖意,玉老夫人剛剛喝過藥睡下了,映寒坐在腳踏上,手中的拂塵不時地揮舞著,趕走意圖靠近床鋪的小蟲。

  董姨娘坐在床尾,時不時抬頭看向睡著的玉老夫人,臉上露出難掩的憂色。

  一片昏昏欲睡的寂靜中,門外忽然有個小小的聲音傳了進來:「姨娘、姨娘!」

  董姨娘趕緊站起身,見玉老夫人沒醒,便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鬟站在門口,正衝著董姨娘招手:「姨娘,這邊!」

  董姨娘走過去問道:「什麼事?」

  小丫鬟一臉掩不住的惶急:「聽後院的李婆子說,三爺在池塘邊抓蛐蛐兒,不小心掉到池塘裡去了!」

  董姨娘如同被雷劈了似的,驚得一把抓住了小丫鬟:「你說什麼?元哥兒掉到河裡了?」

  小丫鬟急慌慌地點點頭:「姨娘快去看看吧,就在後院!」

  董姨娘顧不得跟映寒交代一聲,直接小跑著出了敬善堂,直奔後院的池塘而去。

  後院的小池塘十分偏僻,平日裡極少有人來,粗使婆子們便偷起懶來,十天半個月也不來打掃一次,所以這裡雜草叢生,連小路都快被荒草淹沒了。

  董姨娘匆匆忙忙地跑到池塘邊,伸著頭四處張望,一副焦急萬分的模樣,口中喚道:「元哥兒,元哥兒!你在哪兒!?」

  一個冷冽的聲音響了起來,在荒草遍地的園子中,顯得十分森冷。

  「別找了,他不在這兒。」

  玉玲瓏身著一件湖藍色暗花繡芙蓉菱錦春衫,頭戴累絲銜珠蝴蝶簪,眉目清冷,緩緩地從草叢裡走了出來。

  董姨娘看見玉玲瓏出現在這裡,頓時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肩膀,深深地行下禮去:「四小姐好。」

  玉玲瓏沉聲說道:「我要問你一件事。」

  董姨娘心裡記掛著玉維元,聲音中不免帶了幾分惶急:「四小姐,奴婢要去找元哥兒——」

  玉玲瓏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回答了我的話,你就可以走。」

  知道這位四小姐不是好惹的,董姨娘只好訕訕地閉上了嘴。

  玉玲瓏打量著弱不禁風的董姨娘,一字一頓地問道:「老夫人身上的毒,到底是誰下的!?」

  董姨娘嚇得猛然抬起了頭:「什麼?老夫人中了毒?」

  玉玲瓏美眸微微瞇起,看向董姨娘的目光滿是質疑:「你天天在老夫人身邊服侍,竟然不知道?」

  董姨娘嚇得嘴唇劇烈地顫抖著:「怎麼會?老夫人怎麼會是中了毒?」

  玉玲瓏不耐煩地說道:「老夫人吃的喝的,都是你親自經手的,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董姨娘頓時驚得面無人色,腿一軟,不知不覺就跪了下去:「四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毒害老夫人!四小姐,您饒了奴婢吧——」

  對她苦苦的哀求聽若未聞,玉玲瓏一腳踢在她的肩膀上,頓時將她踢翻在地。

  「都什麼時候了?還他媽只想著你自己!我問你,老夫人每天都吃了什麼?可有人動了手腳?」

  董姨娘嚇得不敢再求,只好皺緊眉頭,竭力在腦中苦苦思索著,卻實在想不起有什麼東西像是被下了毒:「這……奴婢也不認識什麼毒,老夫人每天只是吃郎中開的那些藥,偶爾進點夫人送來的稀粥和補湯……」

  說到這裡,董姨娘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漸漸變得煞白:「難道是……不、不會是她……」

  玉玲瓏眸色暗沉,厲聲喝道:「說!」

  董姨娘驚恐地撲倒在地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哆哆嗦嗦地說道:「夫人每天都送來補藥和清粥小菜,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伺候老夫人喝下,這些天老夫人病勢沉重,吃得越來越少,每天剩下的湯粥都被奴婢倒了,就倒在院子裡的那棵芍藥花下……」

  董姨娘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恐懼:「前幾天,那棵芍藥不知道為什麼枯死了,奴婢不知道是不是夫人送來的那些湯的問題……」

  玉玲瓏的粉拳陡然握得死緊,果然是慕氏!

  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滔天怒火,玉玲瓏一腳將董姨娘踢了出去:「真是個糊塗的東西!」

  一想到那些毒藥,就是董姨娘一口一口餵著玉老夫人吃下去的,玉玲瓏就恨不能一腳踹死這個女人。

  不過理智卻告訴她,董姨娘也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才害得玉老夫人中了毒,真正的罪魁禍首是慕氏!

  一直以來,她不願意攙和到玉府內部的爭鬥中,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慕氏卻把她的無視,當做她的縱容,現在竟然敢對玉老夫人下手!

  憤怒的火焰熊熊地燃燒著,玉玲瓏再也不理會倒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董姨娘,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慕氏這個老東西,實在是該死!

  *     *     *     *     *

  玉玲瓏剛剛走到品蘭苑大門口,就聽見一個惶急的聲音:「四小姐、四小姐!」

  映寒滿臉都是淚水,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四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老夫人……老夫人她不行了!」

  纖細的手指陡然緊握,玉玲瓏倏地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帶著映寒直奔敬善堂。

  天色漸暗,深灰色的天空中,烏雲一層層覆蓋了上來,彷彿直欲壓上人的頭頂,天邊時不時響起幾聲悶雷,昭示著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房間內外,無數丫鬟婆子腳步匆匆,卻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所有人都是一臉的凝重,有的人已經止不住掉下淚來。

  玉老夫人性子爽利,對下人卻是極和善可親的,如今見她生命垂危,這些受過她恩惠的下人哪有不傷心的。

  玉玲瓏進了房,卻只見姜月貞和玉千柳等人神色惶然地守在外間,個個跟沒頭蒼蠅一般不知如何是好,而玉將軍和慕氏卻人影全無,就連梅姨娘都不在。

  自己親娘都快沒了,這個當兒子的竟然都不在家?

  盡管對他們夫婦絲毫沒有好感,玉玲瓏卻也知道這個時候,玉老夫人一定是極想見到兒子的,便沒好氣地問道:「玉鵬他們倆呢?」

  凝霜擦著眼淚,答道:「老爺被人請去喝酒了,聽說去了藏春坊,奴婢派人去找,還沒找到——」

  玉玲瓏氣得眉心緊蹙,藏春坊?一聽就是那種鬼混的地方,自己老娘都不行了,當兒子的還有心在外面喝花酒,真是天下奇聞!

  凝霜繼續說道:「……夫人一聽見老夫人病得厲害,急怒攻心昏過去了,府裡剛打發人去請郎中。」

  玉玲瓏冷哼:「昏過去了?」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慕氏一定是不想來給玉老夫人送終,這才抓緊時間裝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玉玲瓏身上,此刻,敬善堂裡能主事的就只有她了。

  內房忽然傳來一陣咳嗽聲,凝霜立刻返身回了房,玉玲瓏也走了進去。

  昏暗的房間裡,玉老夫人面色頹敗,正劇烈地咳嗽著,她那雙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深深陷進了眼窩裡,顯得十分地無神。

  只有見到玉玲瓏的時候,玉老夫人的眼睛才露出幾分光彩。

  丫鬟扶著玉老夫人的頭,用帕子幫她擦拭著嘴角的痰漬,玉老夫人緩過氣來,輕聲喚道:「四丫頭……」

  玉玲瓏快步走上前去:「你覺得怎麼樣?」

  玉老夫人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我是不中用了……咳咳……」

  玉玲瓏心裡微微一緊,下意識地便抓住了玉老夫人的手:「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

  盡管玉老夫人並不是她的親祖母,可是在短短相處的日子裡,玉玲瓏還是很欣賞玉老夫人的,此刻眼見她備受痛苦的折磨,玉玲瓏的心情也不好受。

  玉老夫人苦澀地笑了笑:「傻丫頭,人哪能勝得了天呢?你呀,就是脾氣太剛強了……」

  玉老夫人頓了頓,繼續說道:「祖母就要不在了,往後,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記得祖母的話,不要凡事都硬著來,筷子一撅就斷,稻草卻能久彎不折……可惜我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玉玲瓏輕聲說道:「你先別說話了,且養養精神吧。」

  看到玉老夫人雙眸漸漸泛出的神采,玉玲瓏情知這是迴光返照,卻終究不忍心讓她將死卻還要擔心這麼多的事。

  玉老夫人的目光落在玉玲瓏身後的房門處,那裡,玉千芳玉維德等人正簇擁在門口,個個兒眼眶含淚地看著她,卻不敢擅自進來。

  玉老夫人艱難地抬起手招呼他們:「二丫頭、三丫頭……你們都過來。」

  玉玲瓏緩緩起身,讓出了床前的位置,幾個人這才擁了進來,紛紛跪倒在玉老夫人床前。

  「祖母!」

  「老夫人——」

  「嗚嗚嗚,祖母……」

  玉老夫人深深地歎了口氣:「我活了一把年紀,臨死總算也能看見子孫滿堂了……」

  她伸手拉著姜月貞的手,絮絮地說道:「你這個孫媳婦才進門沒幾天,我還沒來得及和你好好說會兒話……」

  姜月貞哭得頭都抬不起來,似乎比其他的幾個親孫子親孫女都傷心,彷彿極其地悔恨:「老夫人,我……我……」

  艱難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玉老夫人說道:「好好跟武哥兒過日子,到了明年這時候,記得抱個大胖小子到我墳前,讓我看看……」

  玉老夫人說到這兒便說不下去了,底下更是哭聲震天。

  見玉老夫人戀戀不捨地看了一圈地上的孫子孫女,目光又望向了門外,玉玲瓏知道她是想見玉鵬,便輕聲說道:「他馬上就回家了,你再等一會兒。」

  玉老夫人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這個小子,我真是白養了他了——」

  她面龐上那短暫的紅潮轉瞬即逝,玉老夫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口中的氣息漸漸出的多,入的少,一雙曾經神采奕奕的雙眼,慢慢地合攏了。

  隨著玉老夫人的手沉重地滑落了下去,她的胸前再也沒有了起伏,整個身體一動也不再動了。

  卡嚓,外面陡然響起一聲暴雷,黃豆大的雨點瞬間砸落了下來,驚雷、暴風、驟雨,天地間的變色和狂暴,卻掩不住房間裡頓時響起的震天哭聲。

  *     *     *     *     *

  品蘭苑。

  夜,潑墨般的黑,疾風驟雨狂亂地拍打著窗欞,發出沙沙的聲響,擾得人心神不寧。

  玉玲瓏坐在窗邊的榻上,聽著窗外雜亂的雨聲,出奇地平靜。

  對於玉老夫人的離世,她並不是有多麼傷心,此刻她的心情,更多的是紛亂和複雜。

  從她的靈魂占有了這具身體以後,她一直選擇冷眼旁觀著玉府裡的所有人,抱定主意不肯插手玉府裡的事,可是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以後,她卻發現,這世界上,不是你不去找麻煩,麻煩就不來找你的。

  一直以來,她還是太被動了,被動地生活在玉府,被動地等著別人來招惹她,她才會出手報復,而現在,玉老夫人的死給她敲響了警鍾,慕氏這個心胸狹隘的女人,僅僅因為玉老夫人多寵了她幾分,就親手毒殺了自己的婆婆,那下一個,會不會就是她?

  黑暗中,她細白的手指摩挲著靠枕上繁密精致的刺繡針腳,心中僅存的一點點溫情,隨著玉老夫人的死去已經消失殆盡。

  慕氏,還有整個玉府,將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房間裡許久許久沒有聲息,外面守了半夜的萱草和靈兒越來越心驚膽顫,眼看已經近四更了,靈兒終於耐不住,悄悄掀起了簾子向內房看去。

  纖長的身影仍舊坐在榻上,一動不動,油燈也不曾點,靈兒想進房,又怕被玉玲瓏責備,就在進退兩難的時候,玉玲瓏忽然開了口。

  「靈兒,你去給我找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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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34 PM

卷二 滅門絕戶

094慕氏之死

  玉將軍對玉老夫人的死並沒有露出多少傷心,只有那天從藏春坊醉醺醺的回來的時候,才乾嚎了幾聲,隨即卻抵不住沉沉的醉意,昏睡了過去。

  玉老夫人的離世,給了玉將軍和慕氏又一個大操大辦的理由,如今甘太傅與玉府結親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所有人都上趕著給玉將軍夫婦獻著殷勤,想要巴結到這位未來的甘府親家。

  因此,玉將軍和慕氏雖然披麻戴孝渾身縞素,卻怎麼也掩不住一臉的得意,玉將軍時不時被人請去喝酒,天天都是大醉而歸。而慕氏終於除掉了多年來都那麼礙眼的婆婆,又藉著辦喪事的理由重新掌握了玉府的大權,因此她盡管面上裝著十分哀戚,可眼角眉梢皆是志得意滿。

  玉玲瓏不動聲色地看著兩人如耍猴一般成天忙得團團轉,出奇地沒有任何反應。

  而慕氏,在忐忑了幾天之後,見沒有任何人有什麼動靜,便徹底放下心來。

  在玉府裡,玉將軍粗心暴躁,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小細節,其他的人更是不足為慮,只有玉玲瓏才是慕氏的心腹大患。

  眼見連玉玲瓏對玉老夫人的離世都沒有異議,慕氏心裡更加得意了幾分。

  不過是是個小小的庶女,或許拳腳還算厲害點兒,可是想要鬥心機,還不是她的對手!

  春風得意地操辦完玉老夫人的喪事,慕氏滿心愉悅地點過著收來的禮金,毫不客氣地收到了自己的梳妝匣裡。

  早知道能收這麼多的禮金,那個礙眼的老太婆早點兒死掉才好!

  慕氏連續勞累了好幾天,此刻早已是身心俱疲,吩咐雙桃點上了安神香,她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雙桃服侍慕氏睡下,便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的榻上,準備歇息了。

  還沒等坐下,她忽然聽見窗子外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她不禁有些奇怪,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來?

  為了不吵醒慕氏,她輕手輕腳地走到窗下,低聲問道:「誰?」

  外面的聲音消失了,只有晚風吹來,拂過落葉的沙沙聲,一個人也沒有。

  雙桃探頭張望了片刻,卻什麼都看不到。

  她迷惑地縮回頭,剛要轉身,卻忽然聽見咣噹一聲響,在夜半時分顯得格外刺耳。

  雙桃嚇了一跳,卻看見一隻貓蹭地從窗台上跳了下去,原來是貓兒蹬落了花盆,受驚逃開了。

  雙桃自嘲地搖了搖頭,輕輕地關上了窗子。

  她並沒有發覺,她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了一個鬼魅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站在她的身後。

  沒等她回頭,那黑影已經俐落地出手,重重地砍在雙桃的後脖頸上。

  雙桃連哼都沒哼一聲,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花盆的跌落聲驚醒了慕氏,她翻了個身,見雙桃沒出聲,便迷迷糊糊地問道:「誰啊?」

  沒有人回答她,房間裡靜悄悄的,黑暗中,一股巨大的殺氣漸漸升騰,緩緩地凝聚。

  慕氏迷蒙地睜開眼睛,卻被眼前的情形嚇得頓時睡意全無。

  一個纖長的身影凝立在她床前,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黑暗中看不清來人的面容,慕氏卻仍然能感覺到,來者周身銳利的殺氣和不斷噴湧而出的怒火。

  「你、你是誰?來人,快來人哪——」

  驚恐的尖叫剛剛喊出聲,她的喉嚨就被一隻小手狠狠扼住,立時將她的聲音掐斷。

  「你的死期,到了。」

  陰滲滲的聲音,彷彿是從地獄裡走出的修羅惡魔,聽得人渾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乍起。

  「別、別——」慕氏的臉憋得發紫,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發出說話的聲音,「我、我有銀、銀子、給你……別、別殺我……」

  「銀子?」黑暗中響起一聲冷笑,「多少銀子,也換不來你的命!」

  掐在她脖子上的小手陡然加勁,慕氏此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兩隻腳拼命地亂蹬,把被子都蹬落在地上,卻怎麼也擺脫不了脖子上的箝制。

  就在她馬上就要昏過去的時候,脖子上的力道卻忽然消失了。

  黑暗中,纖細的身影向前邁了一步,四周凝聚著無形的氣場,壓迫的人喘不過氣來。

  慕氏拼命咳嗽著,剛剛緩過氣來,她便抬起了頭。

  一抹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格,打在那黑影的臉龐上,慕氏這才看清了來者的面貌,可是這一看,她卻立刻被嚇得魂飛魄散。

  黑暗中的少女雙眉修長,墨眸冷厲,嬌俏的面龐清麗絕俗,卻帶著森冷的寒意,玉玲瓏披著輕紗一般的黑衣,宛如九天之外的魔女羅剎,渾身上下都透著冰冷的殺氣。

  「玲瓏——」慕氏顫抖著發出絕望的聲音,害怕得只能從嗓子裡發出陣陣恐懼的嗚咽。

  盡管被玉玲瓏收拾了那麼多次,慕氏卻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玉玲瓏,如果說之前玉玲瓏只是讓她覺得下手毒辣,可是這次,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玉玲瓏身上散發出來的死亡氣息。

  這個庶女,這一次就是來要她的命的!

  慕氏跪在床上,雙手死死地拉住玉玲瓏的衣角,仰起臉發出絕望的求饒:「求求你,不要殺我,我給你銀子,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絲毫不為慕氏的哀懇而動搖,玉玲瓏那柔嫩的唇角微微一勾,吐出冷冷的一句話:「我只要你的命!」

  慕氏還沒等說什麼,只覺得發根猛然一緊,髮髻已經被玉玲瓏狠狠地一把拽了起來,她的脖子最大限度地向後仰著,被迫看著玉玲瓏居高臨下的臉,眼睛裡滿滿地全是恐懼。

  玉玲瓏的右手緩緩抬起,慕氏這才看見她的手上提著一個白底藍彩的茶壺,卻不知道玉玲瓏要做什麼。

  下一刻,她就聞到了。

  空氣中散發著刺鼻的味道,薰得人睜不開眼睛。

  慕氏唰地一下變了臉色,冷冷的月光下,她的臉泛著死人一樣的青白。

  「鏹水……」

  花瓣般的唇淡淡地笑了,玉玲瓏彷彿只是要給她倒杯茶那麼簡單,手中的茶壺緩緩向她壓了下去——

  「不要——」慕氏發出半聲破了音的尖叫,就生生地被掐斷了。

  茶壺那尖尖的出水口,此刻就塞在慕氏的嘴裡。

  她幾乎能感覺得到,壺內渾濁的液體在緩緩地流動著,帶著腐蝕一切的力量,隨時隨地準備傾瀉到她的口中。

  「我,是為了老夫人。」玉玲瓏手中的動作略一停滯,便作勢要抬手倒下去。

  慕氏嚇得面無人色,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然就掙脫了玉玲瓏的箝制,口中狂呼道:「不!不是我!不是我給她下的毒!饒命啊——」

  玉玲瓏譏諷地笑了。

  「我說過,是你下的毒嗎?」裝滿的鏹水的茶壺往床上狠狠一頓,壺口頓時飛濺出幾滴液體,斑斕錦繡的妝花緞被面立刻被燒出了幾個黑乎乎的小窟窿,散發著陣陣青煙。

  慕氏的臉立時變得慘白,她怎麼被嚇得腦子糊塗了,這不是不打自招了嗎?

  面前這個凶神惡煞的庶女,能放過她嗎?

  知道無論怎麼向玉玲瓏求饒,也不可能獲得饒恕,慕氏猛然向床下撲去,鞋也顧不得穿,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跑。

  「救命啊——」

  沒等她跑出去兩步,披散的長髮就被牢牢地抓住,身子被狠狠一推,慕氏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玉玲瓏一把揪緊她的髮髻,強行把她的頭扳了起來,順手抄起床上的茶壺,直接塞進慕氏的嘴裡,毫不猶豫地灌了下去!

  「你知道老夫人已經毒入骨髓了嗎?我現在就讓你嘗嘗,五臟六腑都被毒液浸染的滋味!」

  慕氏只覺得口腔瞬間吞了一大口火,順著她的嗓子噴向她的肚子,濃烈刺鼻的鏹水如同一條火龍,帶著毒液席捲向她的全身!

  咣噹,空了的茶壺跌落在地上,與之一起倒地的,還有慕氏那沉重的身軀。

  慕氏的口鼻處不斷流出不知名的液體,混合著點點的鮮血,幾乎讓她無法呼吸。她的手痙攣般地顫抖著,想要抓撓自己的胸口,卻絲毫使不上一點兒力氣。

  慕氏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竭盡全力想要說出什麼,嗓子卻只發出難聽的呵呵的怪響。

  享了一輩子榮華富貴,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死得這麼慘。

  她想抬頭再看一眼這個取她性命的庶女,動作卻在這一刻停止了。

  脖子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扭曲著,她再也無法抬起頭來。

  玉府的當家主母慕氏,就這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癱倒在地上,倒在了自己的血肉裡,雙目赤紅地凝視著黑暗,停止了呼吸。

  玉玲瓏靜靜地站在房間裡,看著慕氏的屍體。

  她的目光裡,沒有報復之後的快感,沒有殺人之後的輕鬆,只有冰冷的寒意。

  玉府,又要有一場喪事了。

  *     *     *     *     *

  次日,當醒來的雙桃看見地上那堆模糊的血肉後,頓時嚇得失了心智,狂呼亂喊地衝出了房間。

  不出一頓飯的功夫,玉府所有的人都知道,慕氏死了,而且死得如此奇怪、如此可怖。

  可是沒有人知道,慕氏到底是因何而死,唯一能作證的雙桃已經被嚇得半瘋半傻,根本問不出什麼,而且從她語無倫次的話語中,也能猜到,她根本就沒有看清楚凶手的模樣。

  而按理說,慕氏死得如此之慘,是不可能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的,可是問過慕氏房裡所有的丫鬟僕婦,卻沒有一個人聽到過任何異常的聲音,而且更奇怪的是,出事的那天夜裡,所有的人都睡得出奇得沉,一覺到天大亮,一直睡到被雙桃的尖叫喊醒。

  後來的查驗中,有人在僕婦丫鬟們的房間裡發現了迷香,這才解釋了為什麼沒有人聽到聲音的謎題。

  玉將軍在短短的幾天內,先喪母,後喪妻,經歷了家庭的巨變,幾乎還沒有從打擊中恢復過來。平日裡他從來不過問家事,這回慕氏突然去世,他更是完全理不清頭緒,玉府立刻變得一團糟。

  姜月貞這個新進門的大奶奶,只得臨危受命,承擔起料理喪事的重任。

  慕氏死的當天,玉維武就回來了。

  自從上次被玉玲瓏打了一頓以後,他養好傷便灰溜溜地去了兵營,並將這個奇恥大辱深深地埋藏了起來,再不肯輕易回家,直到上次成親,他才回了玉府。好在玉府不小,玉玲瓏平日又只在品蘭苑和敬善堂兩處地方,玉維武總算是沒有再碰到這個狠辣的庶妹。

  這次一聽說母親去世,玉維武如同受了晴天霹靂,立時就要回府。

  待看到慕氏那不成人形的屍體之後,玉維武頓時睚眥欲裂,他想也不想就轉向了玉將軍,大聲喊道:「這是誰幹的!」

  玉將軍濃眉深鎖:「我怎麼會知道?頭一天還好好的,第二天起來就變成了這樣!」

  饒是玉將軍殺人無數,見到慕氏的屍體也是不禁頭皮發麻,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能被人用這樣的方法活活殺害。

  玉維武年紀不大,脾氣卻完全隨了玉將軍,此刻他恨恨地看著玉將軍,怒吼道:「你不知道?你有多少天沒見過母親了,母親被害成這樣,你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玉將軍怎麼可能容許自己的兒子對他如此大呼小叫,立刻就站起身來大聲喝道:「小兔崽子,怎麼跟你老子說話呢!?」

  玉維武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聲音不知不覺又拔高了不少:「你成天只顧著你那個妖妖道道的女人,哪裡還正眼看過母親一眼?」

  玉將軍聲如洪鐘,振振有詞:「老子的事,輪得到你來管?」

  慕氏的屍體旁邊,父子兩個怒目而視,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一旁的姜月貞渾身縞素,看著父子倆,不知道該如何勸解,一邊是公公,一邊是丈夫,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猶豫了半天,她才怯生生地走上前去,輕輕拉了拉玉維武的袖子:「大爺先別急,有話慢慢說,現在先商量商量,母親的喪事該怎麼辦吧。」

  玉維武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就甩脫了袖子:「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姜月貞一愣,一雙眼睛漸漸湧上淚水來,不敢再說話了。

  玉維武回頭看著慕氏的屍體,一時又是悲又是怒,撲通跪倒在地上:「母親,您死得好慘啊!到底是誰害了您?兒子一定為您報仇!」

  玉將軍見玉維武哭得可憐,也不好再責罵這個剛剛喪母的長子,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走到一旁坐下。

  姜月貞見丈夫哭上了,自己也忙跪在一旁,抽抽搭搭地陪著哭了起來。

  玉維武哭了半天,聲音才漸漸收了起來,他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母親死得不明不白,可曾報過官了?」

  玉將軍騰的一下跳了起來:「什麼?報官?你小子是不是瘋魔了?還嫌事兒鬧得不夠大?」

  慕氏的死因的確蹊蹺,可是如果報了官,勢必又要引起一場風波,如今玉府和甘府剛剛結成親家,要是被人知道慕氏是這麼死的,這場婚事不是又要起波折了嗎?

  玉將軍並非不為慕氏的死傷心,畢竟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說一點兒感情也沒有是不可能的,只不過玉將軍天性自私涼薄,慕氏死了也不過傷感了一會兒也就罷了,橫豎還有梅姨娘那個溫柔的美人相陪,有沒有慕氏也沒什麼太大關係。

  再說,自己和甘太傅結成了親家,往後要是想娶,自然能娶個更好的繼室,至於慕氏,死了就死了,除了暫時沒人管家,對玉將軍的生活其實並沒有太大影響。

  玉將軍的意思是,反正已經死了,就趕緊商量後事得了,不要再多事。萬一影響到自己的仕途或者和甘家的婚事,那才是得不償失。

  玉維武看到玉將軍堅決反對報官,悲憤之情頓起:「父親,母親被人害成了這樣,難道您就不想抓到凶手嗎?」

  玉將軍怒道:「抓凶手?抓到凶手她就能活過來嗎?」

  玉維武的指節捏得喀吧喀吧直響,憤恨地瞪了玉將軍一眼,轉身就向外走去:「你不報,我去報!」

  玉將軍大怒,上前扯住玉維武,想也不想就兜頭打去:「報個屁,你給老子滾回來!」

  玉維武被玉將軍拉了個趔趄,一邊護住頭臉擋著玉將軍的毆打,一邊悲憤地叫道:「難道母親就這麼白死了?不讓我去報官,那你告訴我,誰是凶手!?」

  玉將軍怒道:「哪來的凶手?你娘一個內宅婦人,上哪兒跟人結仇去?」

  一句話猛然點醒了玉維武,他愣愣地放下了手臂,甚至忘了擋住玉將軍的打罵,口中喃喃自語道:「是啊,母親連門都不出,怎麼會與人結仇?」

  玉將軍見玉維武不再吵著報官,便停住了手:「我就說嘛,好端端地哪來什麼仇家?你給我好好在家待著,料理你娘的喪事……」

  玉維武似乎沒有聽見玉將軍的話,他的臉色變了幾變,忽然咬牙切齒地說道:「沒錯,一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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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34 PM

095讓她償命!

  玉維武一言既出,把全屋的人都嚇了一跳。

  姜月貞最先反應了過來:「大爺,您在說什麼啊?」

  玉維武冷冷地看著玉將軍,說道:「父親也說了,母親不過是個內宅的婦人,連門都不常出去,怎麼會與人結仇?」

  他的目光落在慕氏那面目全非的屍體上,聲音不禁又哽咽了幾分:「母親為人親善,怎麼會與人結下這麼大的仇,非要害她死得這麼慘才罷休?這人一定是府裡的人!」

  這句話一出口,滿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一直垂著頭痛哭失聲的玉千嬌抬起頭,哭得像兩只爛桃似的眼睛看向玉維武:「大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家裡的人把母親害成了這樣嗎?大哥,你說這人會是誰!?」

  玉維武的眼睛露出滿是恨意的寒光,陰森森地說道:「這還不是明擺著的嗎?咱們這個家,還會有誰這樣沒有人性,能對母親下這樣的毒手?」

  所有的人頓時噤若寒蟬,面面相覷,大家都隱隱猜到了玉維武是在說誰,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連玉將軍都抿緊了嘴唇,眉頭緊皺,一言不發。

  玉維武看著玉將軍,怒道:「父親,您為什麼不說話?您告訴我,家裡這些人,有誰會這麼狠毒?」

  玉將軍緩緩低下了頭,他就算再傻,自然也知道玉維武是在說誰了,他的手下意識地撫上了鼻梁,那裡,還有玉玲瓏曾經鞭打過的傷痕,不曾完全痊癒。

  見所有人都不說話,玉維武噌地一下站起身來,大聲說道:「自從玉玲瓏進了咱們家門,咱們家就沒有一天的好日子!現在連母親都死在了她手裡,要是父親不處置了她,恐怕整個家都要被她掀翻過來了!」

  玉將軍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語氣難得地放緩了下來:「武哥兒,你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可是證據呢?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她做的?」

  玉維武怒道:「這還要什麼證據?她對母親一向忤逆不孝,稍有不滿就拳腳相加,現在母親死得這麼慘,不是她幹的,還能是誰?」

  玉將軍也覺得玉維武說的有幾分道理,只是潛意識裡,他還是不想去招惹那個狠辣的庶女。

  此刻玉維武步步緊逼,玉將軍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索性向外一推:「那你說怎麼辦?」

  玉維武面露凶光,惡狠狠地說道:「當然是讓她償命!」

  玉將軍嚇了一跳:「什麼?」

  誰不知道玉玲瓏悍名在外,想要整治玉玲瓏,能那麼容易嗎?

  不用說別的,就說這玉府上下,有誰能打得過她?想要派人去抓她,那不是自討苦吃嗎?

  人群中,玉千芳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想起被玉玲瓏剃光頭髮以後,自己一直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玉千柳想起自己喝了一肚子臭水,多少天嘴裡都是一股洗不掉的泥腥味;玉千嬌想起玉玲瓏單刀屠狗的凶殘,再抿了抿光禿禿的牙床,身體不禁打了一個大大的哆嗦。

  所有的人都面露膽怯,不敢抬頭看向玉維武,更不敢說話。

  玉維武孤零零地站在地上,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他實在沒想到,這個庶女竟然已經讓整個玉府為之臣服,連身經百戰的玉將軍都是一臉畏懼。

  他的聲音不禁悲憤起來:「難道你們就讓母親白死了嗎!?」

  玉將軍覺得十分頭痛,他歎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充滿了一家之主的威嚴,說道:「武哥兒,這件事得從長計議——」

  玉維武的聲音陡然拔高:「還什麼從長計議,不行,必須報官!」

  玉將軍眉頭緊皺:「報官是不可能的,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玉將軍雖然不算聰明,卻也知道家醜不可外揚,更何況慕氏還是死在庶女的手中,這事傳出去,玉家的臉面還要不要?和甘太傅的親事還能不能成?

  玉維武看著玉將軍,眼神裡充滿了怨恨,就是這個男人,對他母親的死視若不見,對親生兒女的憤怒置若罔聞,一心只想著自己的享樂和前程。就是這個男人,在外尋花問柳,一夜風流,留下玉玲瓏那個孽種,如今更是因為這個庶女,讓他失去了母親。

  他不知不覺攥緊了拳頭,冷冷地說道:「不報官,那我就請父親,給母親一個交代!」

  話裡的意思很明顯,不報官也行,但是玉將軍必須處置掉玉玲瓏,替慕氏報仇。

  玉將軍沒想到幾年沒見,自己的兒子竟然變得這麼咄咄逼人,他煩躁地吼道:「報仇、報仇!都是一家人,報什麼仇?報了仇你娘能活過來?還是你想讓全家都牽扯進去!?」

  見玉將軍這個態度,玉維武對這個父親已經徹底不抱希望了,他別過頭去,堅決地說道:「我現在就去外祖家報信,讓外祖家為母親主持公道!」

  玉將軍大怒,霍地站起身來:「你——」

  玉維武再也不看他,一甩袖子,大步出了門。

  玉維武果然去了慕氏的娘家慕府,向外祖家說明了慕氏的死,也說出了自己認定就是玉府的庶女玉玲瓏殺害了慕氏,當天晚上,慕府的二夫人就和玉維武一起來到了玉府。

  畢竟是慕府家的人,玉將軍只得命家裡的人都去了前廳,見過慕二夫人。

  慕二夫人身材很是瘦削,一張瓜子臉上,細長的眼睛顯得十分刁鑽,此刻她穿著一件黛藍色花鳥紋宮緞大袖衣,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首,一雙眼睛時不時抬起,冷冰冰地打量著屋子裡的這些庶子庶女。

  玉千嬌一見了慕二夫人,立刻就撲了上來,聲音裡滿是淒楚:「二舅母!」

  慕二夫人看見玉千嬌,臉上才露出些許悲痛的神情,她抬手攬過玉千嬌,歎道:「唉,我可憐的嬌兒啊,這麼小就沒了娘……」

  玉千嬌聽了這話,哭得更是凶了,把頭埋在慕二夫人懷裡就不肯出來。

  玉千芳玉千柳等人則乖順地低下頭,默不作聲地站在廊下。

  玉將軍撓了撓頭,有些尷尬,他對慕氏並不關心,對慕氏娘家的人更是知之甚少,此刻他坐在旁邊,實在不知道該找什麼話來說。

  慕二夫人見他這副模樣,目光重新恢復了冷淡,她拍了拍玉千嬌的背,示意她先站起來,接著便冷冷地掃視了一圈玉千芳等人,冷哼道:「誰是玉玲瓏?站出來!」

  玉千芳玉千柳等人面面相覷,這種場合,玉玲瓏是從來不參加的,這個慕二夫人是不知道玉府的情形吧,竟然以為玉玲瓏會來迎接她嗎?

  玉維武皺了皺眉頭,說道:「二舅母,她沒來。」

  慕二夫人的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眉頭一揚,奇道:「什麼?區區一個庶女,竟然敢不來跟長輩問安?」

  玉維武無語,玉玲瓏連嫡母都敢殺,一個慕二夫人又算什麼?還指望她來請安?

  慕二夫人怒道:「你們府裡這都是什麼規矩?你們長輩都是怎麼教導你們的?連這點兒起碼的教養都沒有嗎?」

  玉將軍本來就不是個口齒伶俐的,餘下的人中,兩個姨娘身份在這種場合沒資格說話,剩下的庶子庶女更不可能頂撞她,所以她這話雖然說得難聽,可一屋子人卻都是鴉雀無聲。

  慕二夫人耍了通威風,覺得心裡很是暢快,便清了清嗓子,拿腔作勢地說道:「玉大人,我妹妹可是死在你們府裡了,你說,這事兒怎麼辦吧!」

  玉將軍此刻哪還有什麼主意,他皺著眉頭說道:「內人死得蹊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慕二夫人細眉一挑:「怎麼著,我妹妹就白死了不成?」

  玉將軍愣了愣,試探著說道:「那、你的意思是……」

  慕二夫人哼了一聲,強硬地說道:「這第一嘛,自然是要給她報仇,要不然,她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啊!」

  玉維武立時附和道:「沒錯,必須要給我娘報仇!」

  慕二夫人又繼續說道:「嬌兒也不小了,眼看又要出嫁,她娘這一去,還有誰給她做主?她娘的嫁妝單子我也一並帶來了,這些東西,將來都是要留給嬌兒做陪嫁的!」

  玉千嬌聽到這裡又適時地哭了起來,用哭聲來支援自己的二舅母。

  玉千芳等人抬眼向上看去,幾人心裡都是一樣的想法,原來,這慕二夫人是來趁火打劫,想要圖謀慕氏的嫁妝的。

  玉將軍也愣住了,慕二夫人的這兩個條件,第一條他就做不到,玉玲瓏那頓鞭子抽得他一個月都沒下得了床,心裡對這個庶女充滿了畏懼,哪裡還敢去處置她!?

  至於第二條,他又不管家,慕氏的嫁妝有什麼東西,他就更不知道了,至於嫁妝單子,都這麼多年了,他手裡那份早就不知道哪去了,就只能以慕二夫人那個單子為准,那不是人家說要什麼,他就得給什麼?

  玉將軍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能答應,可是看慕二夫人那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一旁玉千嬌又哭得那麼淒慘,他這話,就不知道該如何出口了。

  玉維武看到玉將軍肉痛的表情,隱約猜到玉將軍的想法,便趁機繼續向玉將軍施壓:「父親,只要您處置了玉玲瓏,替我母親報仇,其他的都好說。」

  玉將軍看了一眼玉維武,心裡又琢磨開了。

  不錯,如果慕二夫人一定要取回慕氏的嫁妝,自己這個長子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怎麼才能處置玉玲瓏呢?

  在玉將軍的心裡,不是不想收拾玉玲瓏,他也想讓這個庶女徹底消失,可是他卻實在沒有這個本事。

  玉將軍沉吟了片刻,說道:「好,那我就把玉玲瓏,交給慕府處置。」

  他只需要開口答應,其餘的事,就交給玉維武他們吧,要挨打,就讓他們去受,他可不管這些事了。

  見玉將軍答應了,玉維武和慕二夫人都露出了滿意的表情,玉維武想了想,向慕二夫人說道:「二舅母,那個女子凶蠻得緊,要不您從府裡多派些人手,先把她綁了,咱們再慢慢拷問,如何?」

  玉府的下人誰不知道玉玲瓏的厲害,要是玉維武用玉府的人,估計沒一個敢上去抓玉玲瓏的。

  慕二夫人沒見過玉玲瓏,自然也沒把這個庶女放在眼裡,便一口應允了下來:「好,我明天就帶人過來!」

  *     *     *     *     *

  深夜,品蘭苑的燈光早已熄了,下人們都陷入了沉睡。

  黑暗中,鬼鬼祟祟地出來兩個人影,四處張望了一遍後,輕輕地叩響了大門。

  守門的婆子揉了揉眼睛,打著哈欠走了出來,問道:「誰啊?」

  一個細細的聲音響了起來:「是我。」

  婆子聽著聲音耳熟,便打開了大門,這一看不要緊,她頓時嚇了一大跳:「姨娘,您怎麼來了!」

  門外披著天青色披風,一臉緊張神情的女人,竟然是梅姨娘!

  梅姨娘帶著丫鬟閃身進來,說道:「去叫你們小姐起來,就說我有要緊事跟她商量。」

  婆子猶豫了片刻:「姨娘也是知道我們小姐脾氣的……」

  玉玲瓏睡覺的時候,誰敢叫醒她?腦袋不想要了麼?

  梅姨娘給身後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立刻往婆子手裡塞了塊銀錠:「我們姨娘真的有要緊事,還請媽媽多費費心吧。」

  見婆子還有些遲疑,梅姨娘又加了一句:「就說這件事,跟你們小姐也有很大的關係。」

  婆子這才進去通稟了,半晌她才折了回來:「小姐起來了,姨娘快進去吧。」

  梅姨娘鬆了口氣,趕緊向裡面走去。

  房間裡,玉玲瓏披了件月白色的外衫,顯得很不耐煩。

  她冷冷地打量著梅姨娘,目光最後落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不由得蹙緊了柳眉。

  「說吧,你有什麼事?」

  梅姨娘輕輕掀開了披風,露出一張圓潤嫵媚的臉龐,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看向玉玲瓏,沉聲說道:「四小姐,我來,是想跟你做個交易。」

  玉玲瓏秀眉一挑:「哦?說說看。」

  她一直知道,這個梅姨娘的心思一向不小,她也能隱約猜到梅姨娘的意圖,現在玉老夫人沒了,慕氏也沒了,玉府裡主母的位置空懸,梅姨娘一定是想要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為自己在玉府爭得一席之地。

  只不過,她不明白,梅姨娘為什麼會偏偏想要她來幫助自己。

  梅姨娘凝視著玉玲瓏不施粉黛卻仍舊嬌美非凡的容顏,輕聲說道:「四小姐,您命好,性子也剛強,想要什麼都能得到。不像我,只是個平凡人家的女兒,我想要的,只不過是能在府裡安安分分地活下去——」

  玉玲瓏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你到底要什麼?」

  她沒興趣看什麼苦情戲,更沒心情大半夜地聽梅姨娘在這裡廢話,她只想知道,梅姨娘到底想要用什麼條件,來跟她交換玉府的權力。

  梅姨娘頓了頓,說道:「今天慕府的二夫人來了,老爺已經答應她,把你交給慕府,任由她們處置。明天,慕二夫人就要帶著人來抓你了。」

  聽到這話,玉玲瓏並沒有露出膽怯的神情,相反,她微微一笑,似乎覺得這件事十分地荒唐可笑。

  「她們為什麼指名要我?」

  梅姨娘凝眸望著玉玲瓏:「難道夫人不是你殺的?」

  看著玉玲瓏寒刀般銳利的目光,梅姨娘不禁微微瑟縮了一下,聲音也低了下去:「我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

  玉玲瓏沉聲說道:「是我又怎麼樣,不是我又怎麼樣?慕氏死了,對你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不是嗎?」

  梅姨娘被說中了心事,臉上不由得訕訕的,有些慌亂地轉移了話題:「四小姐,我是來給您報信的,您還是早作準備吧。」

  對她那過於明顯的暗示,玉玲瓏卻並不領情:「你來給我報信,總不該是無緣無故的吧?說吧,你想要什麼?」

  知道什麼都逃不過玉玲瓏的眼睛,梅姨娘索性直說了:「四小姐,我想要掌管玉府。」

  玉玲瓏對她的野心並不意外,這個女人能千裡迢迢跟著玉將軍從北疆來到京城,就證明她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更何況,梅姨娘年紀輕輕,容貌心機都不輸於旁人,自然是不肯屈居人下的。

  見玉玲瓏低著頭不說話,梅姨娘語氣急促地說道:「府裡的情形您也看見了,老爺是個不管事的,其餘幾個小姐都還小,董姨娘更是個鋸了嘴的葫蘆。我才是最好的人選……」

  玉玲瓏忽然開口說道:「那姜月貞呢?」

  梅姨娘猛地收住了話頭,是啊,姜月貞雖然才進門沒多久,但是她卻是名正言順的玉家大奶奶,是當一不二的管家人選,她一個小小的姨娘,拿什麼跟人家爭?

  玉玲瓏淡淡地說道:「姜月貞是個聰明人,你可不要小看了她。」

  梅姨娘咬了咬牙,說道:「她雖然是大奶奶,可是在府裡卻沒什麼實力,大爺也不見得多待見她……」

  今天在慕氏的棺材前,玉維武對姜月貞的態度大家都看見了,很明顯,這對小夫妻感情並不算好。

  玉玲瓏譏諷地笑了:「她再不受人待見,也比你強。」

  梅姨娘不禁漲紅了臉,她當然知道這一點,雖然玉老夫人和慕氏都不在了,可是她想要藉機得到管家的權力,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玉將軍肯聽她的,但是玉維武和玉千嬌等人一定不會答應,現在又有姜月貞這麼一個大奶奶擋在她前面,她自然是不得不落了下風。

  所以她才想要拉攏玉玲瓏,得到玉玲瓏的幫助,她知道,在這個府裡,只要能得到玉玲瓏的鼎力相助,那她得到掌家權力的機會就大大地增加了。

  可是她一個姨娘,既沒權又沒勢,憑什麼讓玉玲瓏幫助她?

  玉玲瓏看著梅姨娘失望的臉,忽然笑了。

  花瓣般的嘴唇在燭光下泛著水澤的光輝,輕輕吐出一句讓梅姨娘心跳加快的話。

  「我,可以幫你。」

  梅姨娘猛地抬起頭,驚喜地看向玉玲瓏:「四小姐,您真的肯幫我?」

  玉玲瓏垂眸吹了吹茶葉,淡淡地說道:「是。不過,我有個條件。」

  梅姨娘的心頓時落了下去,她小心翼翼地看著玉玲瓏的臉色,問道:「那……是什麼條件?」

  玉玲瓏伸出三根水蔥般的手指,說道:「你管家以後,我要玉府每年收入的三成。」

  原來是要銀子,梅姨娘大大地鬆了口氣,一口答應:「好,我答應你!」

  望著梅姨娘喜滋滋離去的背影,玉玲瓏冷冷地笑了。

  她當然不是只為了那三成銀子,如果只為了這點銀兩,根本不值得她這麼做。

  她之所以要幫助梅姨娘,是因為她需要一個傀儡。

  既然她已經決定了要插手玉府的事,那麼她就要控制玉府的權力,可是她的身份並不允許,而且她自己也沒興趣去管理玉府那些瑣碎的事。這樣的情形下,扶植一個傀儡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她也可以拉攏姜月貞,但是她知道,姜月貞並不像梅姨娘,有著迫切地想要得到玉府權力的野心,自然也就不會像梅姨娘那樣聽話。而且姜月貞有自己的娘家勢力,不像梅姨娘無依無靠,孤身一人。所以如果她扶植梅姨娘上位,將以最少的付出,得到更多的好處,而且她有信心,讓梅姨娘對自己言聽計從。

  將茶盞裡的殘茶一口飲盡,玉玲瓏起身向內房走去。

  梅姨娘的事先不急,眼前的問題是,要怎麼收拾明天那些來找茬的傢伙。

  黑暗中,她的嘴角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帶著幾分森冷,幾分譏諷。

  找死的人,總是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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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36 PM

096想跑,沒那麼容易!

  次日一早,慕二夫人就親自帶著一群五大三粗的婆子媳婦,氣勢洶洶地來到了玉府。

  玉玲瓏一向起得晚,品蘭苑這個時候還沒有開門,四周竹影婆娑,花枝搖曳,顯得十分祥和平靜。

  慕二夫人看著緊閉的大門,不禁冷笑,想必是這個庶女知道自己要帶人來抓她,嚇得關上大門不敢出來了吧!

  她向手下的婆子們一努嘴,趾高氣揚地說道:「把門給我敲開!」

  婆子們得了主子的命令,立刻擼胳膊挽袖子地走上前去,咣咣咣地敲起門來。

  品蘭苑裡,正在掃灑的幾個小丫鬟冷不丁聽到這重重的敲門聲,不由得嚇了一跳,個個兒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不敢去開門。

  砸了半天,見院子裡始終沒有動靜,慕二夫人更確定玉玲瓏是怕了自己,不禁得意起來,指揮著婆子們搬來石頭,重重地向大門砸了過去!

  咣噹,木板做成的大門哪裡受得了這麼大的衝擊,立時就被砸出一個大窟窿來。

  婆子們從砸出來的窟窿裡伸手進去,撥開了門閂,一群人跟在慕二夫人身後,氣洶洶地闖進了品蘭苑。

  慕二夫人站在院子中央,揚著頭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看著躲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小丫鬟,她撇著嘴,不屑地挪開了目光。

  連玉府一個庶女都能住上這麼齊整的院子,看來,玉將軍府還算有點油水可撈。

  慕二夫人想起昨天玉將軍那個大大咧咧的樣子,心頭一陣竊喜,只要幫著玉府處置了這個庶女,那以後玉維武和玉千嬌還不把自己這個二舅母當成大恩人?到時候,玉府這些東西還不是她想拿就拿,想賣就賣!?

  想到這裡,慕二夫人細細的眼睛一挑,衝著正房就喊開了。

  「玉玲瓏,你這個賤丫頭,還不趕緊滾出來!」

  敲門、砸門,再加上大吼大叫,終於把正主給叫出來了。

  房門打開,一個身姿纖長的妙齡少女緩緩走了出來。

  玉玲瓏身穿著一件湖綠色纏枝芙蓉織錦月華裙,頭上鬆鬆地用喜鵲登梅銀簪挽了個髮髻,臉上粉黛未施,水靈靈如凌波仙子,俏生生如春花初綻,寒泠泠如臘月飛雪,居高臨下地站在台階上。

  「一大早上的,哪來這麼多瘋狗叫喚個不停,吵得人連覺都睡不好!」

  輕蔑地掃過院子裡那些虎視眈眈的婆子們,玉玲瓏不屑地冷哼。

  慕二夫人沒想到玉玲瓏竟然張口就罵,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她狠狠地看向玉玲瓏,大聲說道:「你說誰是瘋狗!?」

  玉玲瓏拂了拂額前的碎髮,一臉好笑地看向慕二夫人,說道:「自然是誰答應,我就是在說誰。」

  慕二夫人惱羞成怒,罵道:「不要臉的小賤人,看本夫人怎麼收拾你!」

  說罷,她向後一揮手,喝道:「給我上,抓住這個賤丫頭!」

  幾個婆子得了主子的吩咐,立刻當先衝了上來,伸手就去抓玉玲瓏的手臂。

  玉玲瓏看著這幾雙髒兮兮的肥手,眉心微蹙,懶得向她們出手,腳一抬,迅捷無比地凌空掃去。

  石籐青色的繡鞋重重地踹在她們幾人的心窩上,一人一腳,直接把她們踹飛了出去,眨眼間,台階下就滾落了好幾個粗壯的身影,個個兒躺在地上大聲呼痛。

  慕二夫人只覺得眼睛一花,幾個得力幹將就已經倒在了地上,心裡頓時一驚,看來這個庶女,還真是不簡單!

  慕二夫人看了看自己身後那十幾個人,一咬牙,說道:「給我一起上!」

  她就不信,這麼多人還治不了區區一個庶女!?

  十幾個婆子立時一擁而上,看到前幾個先鋒被打趴下,有聰明的趕緊從地上撿起石頭、笤帚等物,揮舞著就撲向了玉玲瓏!

  玉玲瓏冷哼一聲,素手快捷地一揚,精準地握住了最前方那婆子的手腕,借力一撥,婆子手中的磚頭正好打中了另一個人的額角,只聽得一聲慘叫,被打的那個婆子臉上已經皮開肉綻,鮮血嘩地一下噴湧而出!

  沒等眾人回過神來,玉玲瓏已經眼疾手快地搶過一人手中的笤帚,沒頭沒腦地向她們兜頭打了過去。

  銳利的掃帚尾拍打在這群婆子的頭臉處,所過之處,人人掛彩,處處血濺,鮮血混合著掃帚上的塵土,直打得眾人慘呼連連,逃之不迭。

  慕二夫人看得目瞪口呆,這個庶女,比她想像的要凶悍得多!

  難怪玉將軍和玉維武不吩咐玉府的下人來捉她,就這個身手,這副狠勁,誰能敵得過!?

  慕二夫人看著手下這群殘兵敗將,情知大事不妙,見玉玲瓏正打得起勁,立刻便想腳底抹油開溜了。

  只不過,沒等她溜到大門口,身後便飛來半個磚頭,帶著疾風直奔她而來!

  玉玲瓏從間隙中看見慕二夫人想跑,隨手搶過一個正在捂著臉頰嗚嗚呼痛的婆子手中的磚頭,向慕二夫人的背影砸去!

  想跑,沒那麼容易!

  這一磚頭直接砸在了慕二夫人的腰間,直砸地她頓時發出嗷的一聲尖叫,重重地撲倒在地上。

  此時,玉玲瓏已經收拾完那群粗使婆子,輕鬆地扔掉手中的笤帚,向著慕二夫人走了過來。

  慕二夫人扶著後腰,努力想要坐起身來,一雙細細的眼睛飛快地瞄向自己帶來的那群人,想要叫幾個婆子過來幫忙。

  誰知這一看,她立刻寒了心。

  剛才還砸門砸得虎虎生風的那些婆子,此刻滿頭滿臉都是被掃帚抽出來的血痕,正在院子中央裡東倒西歪,發出震天的呻吟聲。

  慕二夫人沒想到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就變成了孤家寡人。

  她的心底陡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畏懼感,仰起頭看著正步步靠近的玉玲瓏,她猛地尖叫道:「別過來!你別過來!」

  她拼命掙扎著,想要爬起身來向外面逃跑,可是腰上那一磚頭挨得太重,她完全使不上力氣,所有的掙扎在玉玲瓏看來,完全就是垂死的瘋狂扭動。

  玉玲瓏從腿上拔出那把寒凜凜的匕首,好整以暇地吹了吹刀刃,冷笑著看向慕二夫人。

  「砸了我的門,就打算這麼走了?」

  慕二夫人嚇得語無倫次,顫抖著說道:「我知道錯了,你說要多少銀子?我賠,我都賠!」

  玉玲瓏輕蔑地看了她一眼:「銀子?我不要銀子。」

  慕二夫人忍著腰間的劇痛,一臉恐懼地看向玉玲瓏:「那……那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只要你別碰我!」

  最後一句話,她的聲音幾乎都被嚇的變了調。

  不是她膽子太小,實在是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子,如此地殘忍、如此地狠辣!

  玉玲瓏走到她的面前,緩緩俯下身,直直地看著這張驚恐地變了形的臉。

  「你把我的門砸了個窟窿,那我就在你的臉上,也加個窟窿。」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徹底崩潰了慕二夫人的意志,她狼哭鬼嚎向後躲著,拼命想要爬出品蘭苑的大門,尖聲向外呼救道:「快來人哪,救命啊——」

  尖銳的喊聲,在玉玲瓏的匕首猛然靠近她的臉時,嘎然停止了。

  寒森森的刀鋒,貼在慕二夫人的臉上,陣陣涼意似乎直接侵入到她的五臟六腑,讓她的心臟都結成了冰,慕二夫人臉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玉玲瓏冷冷一笑,手上微微加勁,猛地劃向了慕二夫人的嘴唇!

  「嗚——」一聲慘烈的呼嚎,慕二夫人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痛得直在地上打滾。

  看著慕二夫人嘴唇上那道猙獰的疤痕,翻起來的肌肉已經擋不住她嘴裡那幾顆大門牙,玉玲瓏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這回,你可以滾了。」

  *     *     *     *     *

  前廳,玉將軍聽到慕二夫人受傷的消息,猛地把手中的茶盞砸向了玉維武。

  「都是你幹的好事!」玉將軍氣得恨不能揍這個兒子一頓,「那個女人是好惹的嗎?你還非要找茬,你看看,這回可好,連你二舅母都搭進去了!我看你要怎麼跟慕家交代!」

  一想到自己又要拿出不菲的銀兩,給慕二夫人治傷,玉將軍就肉痛得很,慕氏死了就死了吧,還找什麼事,報什麼仇,這回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玉維武任由滾熱的茶水從身上流淌下去,卻一動也沒動。他也被這個消息驚住了,他實在沒想到,玉玲瓏已經彪悍到這種地步,十幾個粗壯的婆子都沒能制服她!

  他的眼底劃過一抹狠戾,猛然撲上去抓住了玉將軍,大聲叫道:「父親,我有辦法殺了那個女人,這回你一定要幫我!」

  玉將軍一把將他推開,怒道:「幫你!?還讓我怎麼幫你!你先想想,這件事要怎麼善後吧!」

  慕二夫人那裡還算好說,不過就是出銀子賠償罷了,可是玉玲瓏呢?他們父子倆要把玉玲瓏交給慕府處置,玉玲瓏能放過他們嗎?

  玉維武當然知道玉將軍在想什麼,他鬆開了手,冷冷地說道:「父親,現在她可是連你一起恨上了,你要是不想想辦法,日後有的苦頭吃!」

  玉維武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從慕府搬來慕二夫人,目的不過是為了向玉將軍施壓,只要玉將軍答應處置玉玲瓏,那可就是跟自己在一條繩上了,就算玉將軍不想招惹玉玲瓏,這次玉玲瓏也不會再放過他!

  玉將軍氣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手指向玉維武,卻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被這個兒子給算計了!

  半晌,他才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悶聲悶氣地說道:「你說,有什麼主意!?」

  玉維武的嘴角泛起一抹陰冷的笑意,走上前去,向玉將軍耳語了幾句。

  玉將軍聽著玉維武的話,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沒等玉維武說完,他就猛地跳了起來:「胡鬧!這怎麼行!?」

  玉維武哼了一聲,說道:「父親放心,這件事我一定辦得萬無一失,何況,也不用您出面,只需要您睜一眼閉一眼就行了。」

  玉將軍眉頭上的肌肉跳了跳,終究還是搖頭拒絕:「不可能,你趁早死了這份心吧!要是被人發現,可是滅族的死罪!」

  玉維武牙齒咬得咯咯響,滿臉都是恨意:「我又不是要多少,只要幾百個就夠了,父親可以幫我挑幾個最親近可靠的人,絕不會有任何人知道!要想除掉那個女人,現在就只有這個辦法!」

  玉將軍坐在椅子上,半晌都沒說話。

  房間裡只有父子倆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玉維武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玉將軍,等待著他的決定。

  過了好半天,玉將軍猛然站起身,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望著他的背影,玉維武冷冷地笑了。

  他知道,玉將軍這個態度,算是對此事的默許。

  視線落在門外那隨風飄動的白布上,玉維武的眼睛滿是濃烈的狠戾。

  玉玲瓏,你就等死吧!

  *     *     *     *     *

  品蘭苑,靈兒正繪聲繪色地講著早上那一場精彩的打鬥,當說到那些張牙舞爪的婆子幾下就被玉玲瓏打得跪地求饒的時候,萱草等人都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

  靈兒笑著說道:「這回讓她們吃個虧,看她們以後還敢不敢招惹咱們小姐!」

  玉玲瓏悠閒地倚在美人榻上,聞言只是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正說笑著,外面的小丫鬟來報:「施小姐來了。」

  玉玲瓏點了點頭,說道:「請她進來吧。」

  施惠如走了進來,面色似乎有些不自在,進了房便說道:「本想請你去赴宴的,只是來了才知道你母親剛剛去世——」

  剛說到這兒,施惠如的目光就停在玉玲瓏身上的衣裳上,震驚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時玉玲瓏身著一件水紅色的斜襟盤扣上衣,下面繫著一條家常的百鳥裙,顯得面若芙蓉,俏如春風,臉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顯然心情很好。

  施惠如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怎麼沒穿孝服?」

  玉玲瓏忍不住一笑:「孝服?我為什麼要穿孝服?」

  施惠如驚詫地看著玉玲瓏,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按規矩來說,慕氏身為玉玲瓏的嫡母,她去世以後,玉玲瓏要乖乖守孝三年,這三年不能談婚論嫁,甚至不能隨意出門,而且還要時不時抄個孝經,以彰孝義。

  可是慕氏這頭七還沒等過呢,身為庶女的玉玲瓏就穿著大紅的衣裳在自己房裡說說笑笑,這話要是傳出去,豈不是惹人非議嗎?

  施惠如猶豫了片刻,說道:「那……今兒吳王府有賞菊詩會,你要去嗎?」

  本以為玉玲瓏要在家守孝不能出門,可看眼前這陣勢,玉玲瓏顯然壓根就沒把慕氏的去世當回事,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玉玲瓏一笑,慵懶地坐起身來:「去,憑什麼不去?我還想慶祝一下呢!」

  施惠如看著玉玲瓏面色紅潤心情大好的模樣,徹底呆住了。

  直到玉玲瓏梳妝好了,兩人向外走去,施惠如才找回自己的思緒,說道:「上次雲箏沒見到你,還說遺憾呢,這次也是她提醒我來請你的,等一會兒她見了你,一定很高興。」

  玉玲瓏心裡微微一動,楊雲箏,又是那個楊雲箏。

  上次在普渡寺遇到馮思淮的時候,也是楊雲箏說要過去,和她們一起吃素齋,卻不知道為什麼緣故沒出現,這次,又是楊雲箏要她去參加吳王府的詩會。

  只不過有一面之緣而已,那個楊雲箏真的會對她有這麼大的興趣嗎?

  掃了一眼一無所知的施惠如,玉玲瓏的心裡暗暗起了些許戒備。

  *     *     *     *     *

  吳王府

  此時剛剛過了中秋,正是秋意正濃的時候,吳王府的麗雲縣主特意命人從各地搜集了許多名品菊花,廣發請帖,邀請京城裡的各家千金來府賞菊,並以菊為題吟詩作畫,因此又名賞菊詩會。

  玉玲瓏和施惠如到了吳王府的花園,只見這詩會的場所選在了一處泉眼的旁邊,能工巧匠在泉水旁邊用奇石建造了一座三米多高的假山,將泉水巧妙地引到假山上,形成一掛小小的瀑布,泉水淙淙而響,瀑布飛流濺玉,傾斜下來的水順著花園內的青石水道蜿蜒流淌,形成一條綿長清澈的小溪。

  而各色名品菊花,便放置在這假山上鏤空的位置,奼紫嫣紅,爭芳鬥豔,看著無處不美,偏生又將各種菊花的美和諧地融合在一起,讓人看去絲毫不覺突兀。飛濺而起的水珠點點滴滴落在菊花上面,越發顯得菊花含珠帶露,嬌媚動人。

  至於次一品的菊花,則被安置在假山的四周,層層疊疊,堆放成孔雀、麒麟、祥雲瑞獸等各種形狀,放眼望去,只見一片錦繡,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玉玲瓏抬眼看去,她能叫得出名的菊花品種也只有古水流霞、雨露春桃、泥金豹、飛珠散霞、秋結晚紅、桃花佳人、珠蓮、景山紫霞、金侶流霞、景山花鳥、紅梅贊等幾種罷了。

  其餘的更多是不認得的品種,看來這京城望族揮金如土,任是什麼珍貴的東西都多得填江塞海,早已沒有了可惜二字。

  幾乎沒有女子不喜歡花的,施惠如見了這片花海,心情一下子大好起來,拉著玉玲瓏時不時看看這盆,賞賞那盆,顯得十分開心。

  兩人正欣賞著,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刺耳的聲音:「咦,她怎麼也來了?就這樣的人,懂什麼名花極品?」

  玉玲瓏回眸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鵝黃色齊胸瑞錦襦裙的少女氣狠狠地看著自己,眼睛裡滿是嫉妒和憤怒,原來是馨琳郡主。

  楊雲箏微笑地站在她身後不遠的位置,低著頭,似乎頗有興趣地看著一盆北陸紅玉。

  施惠如知道玉玲瓏和馨琳郡主不對付,忙悄悄地拉了拉玉玲瓏的衣角,示意不要與其做正面衝突。

  玉玲瓏腳步微微一停,定定地看向馨琳郡主,忽然淡淡地笑了。

  「你這樣的嘴巴,真應該用水好好洗洗,免得薰臭了這些花。」

  馨琳郡主柳眉倒豎,指著玉玲瓏怒道:「你——」

  楊雲箏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叫她過去:「郡主,快來看看這盆花,是難得的雙生並蒂呢!」

  施惠如忙趁著機會把玉玲瓏拉走了,等離得馨琳郡主遠了,施惠如才放心地拍了拍胸口:「多虧了雲箏,要不然啊,你倆又要吵起來。」

  玉玲瓏冷冷一笑:「怎麼,你怕她?」

  施惠如眼睛睜得大大的,說道:「什麼呀,我幫你你還不領情,馨琳郡主和麗雲縣主關係好得很,要是你倆吵起來了,你會吃虧的呀!」

  玉玲瓏看著施惠如一臉關心的模樣,想說的話不知不覺就嚥下去了。

  她不是那種好歹不知的人,施惠如是真的關心她,只不過,這種關心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見玉玲瓏回頭向外面看去,施惠如說道:「開席了,咱們過去吧。」

  席間已經坐了數十位千金小姐,看來麗雲縣主舉辦的這賞菊詩會,幾乎把所有的京城小姐都請來了。

  也難怪,這些小姐們哪個不懂得些詩詞歌賦,既然有這個機會,自然都想要來一試身手了。

  若是能爭得頭名,那可是能得到京城才女的美名的。

  用過了宴席,丫鬟們便上來換過了席面,擺上了各色茶果,詩會便算是正式開始了。

  小姐們有的在席間托腮凝思,有的離席而去,在花間徘徊,有的在某盆花前駐足不前,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個個兒都很專心致志,都想趁此機會一詩成名。

  玉玲瓏閒閒地飲茶品果,看著施惠如圓圓的臉蛋憋得通紅,想要構思出絕世好句的模樣,不禁失笑。

  古代這些閨秀的生活真是無聊透頂,不過一個小小的詩會,也能有這麼高的人氣。

  過了大半個時辰,麗雲縣主便站起身來,笑盈盈地說道:「想來各位小姐都得了好的了,不如謄寫出來,讓大家一起品評品評。」

  聽了這話,小姐們便紛紛從花間走了出來,早有丫鬟奉上筆墨紙硯,供眾位小姐揮毫潑墨。

  禮部尚書府的王小姐畫了一幅墨菊,只見那菊花垂絛絲絲,隨風飄動,顯得靈動嬌俏,十分賞心悅目。

  內閣學士府上的周小姐寫了一首詞:「西園風暖落花時,綠蔭鶯亂啼。倚欄無語惜芳菲,絮飛蝴蝶飛。緣底事,減腰圍?遣愁愁著眉。波連春楚暮天垂,燕歸人未歸。」

  通政使萬家小姐做了一首詩:「階蘭凝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濃希曉笑,風勁淺殘香。細葉抽輕翠,圓花簇嫩黃。還持今歲色,復結後年芳。」

  玉玲瓏聽著這些文縐縐的無病呻吟,覺得頗有些可笑,或許這就是古代女子的日常生活吧,咬文嚼字,竟然也樂在其中。

  眼見大部分小姐都寫畫完了,忽然一個輕蔑的聲音響了起來,直指玉玲瓏的方向。

  「大家都在吟詩作畫,怎麼玉家那位四小姐卻不動筆呢?莫非是嫌棄麗雲縣主的詩會規模太小,不值得讓玉四小姐留下墨寶麼?」

  玉玲瓏不用抬頭,就知道這話是一心找茬的馨琳郡主說的。

  京城裡誰不知道赫赫有名卻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玉家四小姐,馨琳郡主這話一說出口,立刻引來無數或好奇或豔羨或嫉妒的目光。

  玉玲瓏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抬起頭迎向馨琳郡主譏諷的目光。

  「你想聽我作詩?」

  馨琳郡主冷笑道:「那是自然,名滿京城的玉四小姐,一定才情非凡,怎麼不讓我們見識見識呢?」

  這話裡滿是濃濃的諷刺意味,周圍的小姐有人已經輕笑起來。

  誰不知道玉四小姐悍名在外,這樣凶悍的女子,怎麼可能有什麼出眾的才情?馨琳郡主這明擺著是要玉玲瓏出醜了。

  一旁的施惠如真心替玉玲瓏著急起來,她不停地向坐在馨琳郡主旁邊的楊雲箏使著眼色,希望她能替玉玲瓏求求情,免得當眾出醜。

  楊雲箏卻恍若未見,只是微笑地說道:「郡主說得很是,玉四小姐就不要推辭了。」

  玉玲瓏敏感地察覺到身旁的施惠如身體陡然一僵,似乎是被楊雲箏的話驚呆了。

  也難怪,或許直到現在,施惠如還在以為楊雲箏是真的欣賞玉玲瓏,想要結識玉玲瓏,可是玉玲瓏卻已經確定,這個楊雲箏,跟馨琳郡主才是一伙的。

  見玉玲瓏不說話,馨琳郡主更加得意了起來,她霍地站起身,趾高氣揚地說道:「既然玉四小姐不稀罕,那我就出個彩頭,你可敢跟我鬥詩嗎?」

  看著馨琳郡主那氣鼓鼓的小臉,玉玲瓏終於忍不住失笑。

  鬥詩?

  這小姑娘是不是把她自己當個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了,竟然開口就要鬥什麼詩?三歲小孩玩的玩意兒!真是幼稚得可笑!

  看到玉玲瓏輕蔑的笑意,馨琳郡主按捺不住脾氣,一把奪過身邊一位正在寫字的小姐手中的狼毫,扯過一張紙就寫了起來。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她已經寫完,將手中的毛筆一丟,她一把拍在玉玲瓏的桌子前,聲音裡滿是濃濃的挑釁。

  「怎麼樣,你敢嗎?」

  眾人看去,只見紙上行雲流水地寫著一首詩,有離得近的小姐忍不住出聲念道:「家家菊盡黃,梁園獨如霜。瑩靜真琪樹,分明對玉堂。仙人披雪氅,素女不紅裝。粉蝶來難見,麻衣拂更香。向風搖羽扇,含露滴瓊漿。高豔遮銀井,繁枝覆象床。桂叢慚並發,梅蕊妒先芳。一人瑤華詠,從此播樂章。」

  話音剛落,一個清朗的男聲已經響了起來:「好詩,好詩啊。」

  眾人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頎長的身影走到了假山旁邊,他一襲白衣,手執白扇,頭戴玉冠,腰間掛著鏤花青龍佩,下面垂著天青色的絲絛,顯得清俊非凡,宛如謫仙。此刻他站在一片爭奇鬥豔的名品菊花中,身後是珠玉飛濺的瀑布,映得他身上銀光閃閃,光芒淡淡,四周的美景如夢似幻,卻絲毫無法掩蓋他的俊朗脫俗。

  旭王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緩步向席間走來,眾位小姐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似乎忘記了挪開自己的視線,其中一個看得呆了,更是連手中的毛筆都不知不覺地掉了下去。

  仰望的人群中,他的目光卻只停留在玉玲瓏的身上,直到走到馨琳郡主身邊,他才收回視線,淺笑著說道:「你的文采可是越發好了——」

  他剛才說好詩的時候,馨琳郡主還興奮了片刻,可是見他的視線始終不離玉玲瓏身畔,傻子也看得出來,旭王是為何誇獎她。

  馨琳郡主狠狠地一跺腳,怒道:「九哥哥,這次不准你再幫她!」

  旭王誇她,還不是為了想給玉玲瓏解圍?馨琳郡主看著面若寒霜的玉玲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也顧不得理睬旭王,轉身就伸手指著玉玲瓏,大聲叫道:「這次你要是不肯作詩,就算是承認自己才疏學淺,丟人現眼!」

  玉玲瓏緩緩抬起眼簾,看向馨琳郡主,她的眼神寒泠泠的,讓人迎著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她站起身,徑直向馨琳郡主走去,直到走到她身邊,才停住了腳步。

  馨琳郡主不禁想起上次自己被玉玲瓏潑了一臉酒的情形,下意識地向後躲去:「你、你幹什麼?」

  玉玲瓏看著馨琳郡主色厲內荏的模樣,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微微俯下頭,她在馨琳郡主的耳邊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知道嗎,我最討厭別人逼我。」

  呵氣如蘭的話語,卻似乎帶著陣陣刺骨的寒風,馨琳郡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口中卻還嘴硬地說道:「你——」

  玉玲瓏卻已經不再看著她了,只見她一抬頭,冰涼徹骨的目光掃過席間所有看著她的小姐,冷聲說道:「你們不是想聽嗎,那就給我好好聽著!」

  粉嫩如花瓣的嘴唇,吐出寒冰般的的話語,雖是詠花的旖旎詩詞,卻讓人聽了只覺寒意森森。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她穿越而來的初期,曾經研究過本朝的歷史,這是個不曾在史書上記載的朝代,沒有唐朝末年,更沒有黃巢這個人物,於是她毫不客氣地把這首詩念了出來,據為己有。

  隨著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詩詞,天上那明媚的陽光漸漸消失了,地上陰風四起,無數嬌嫩的花瓣花蕊紛紛被捲入風中,被無力地吹上了天,又摔落了滿地。

  方才還暖意融融的午後,此刻秋風泠泠,吹得眾人不禁瑟縮了肩膀。

  馨琳郡主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玉玲瓏,嘴唇翕動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倒是旭王,在短暫的驚詫下,隨即回過神來。

  臉上那始終淡淡的笑容漸漸擴散到整個面龐,旭王輕聲贊歎道:「好詩,好氣勢!」

  不用他說,所有人也知道,在賞菊詩會上,沒有一首詩詞能夠跟玉玲瓏的詩相媲美,跟玉玲瓏相比,其他人的詩畫都幼稚得可笑,既無深意,又無氣勢。

  旭王那深邃的目光凝視著玉玲瓏,充滿了驚喜和贊歎,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不捨地挪開目光,看向馨琳郡主。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寒冷,聲音也低沉了下來,充滿了誘惑卻又充滿了疏遠的冷意:「這種事情,不會再有下一次。」

  從來都是只看見過旭王一副大大咧咧無所謂模樣的馨琳郡主,被他聲音裡威脅意味嚇了一大跳,她瞪著大大的眼睛看向旭王,眼底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九哥哥,她就這麼值得你護著她嗎?」

  旭王的大手一伸,一把攬住玉玲瓏纖細的腰肢,字字頓挫地說道:「對,她值得,值得我用命去護著她!」

  流光溢彩的花園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旭王和玉玲瓏的身上,驚訝有之、豔羨有之,妒恨亦有之。

  眾人目光的聚集處,玉玲瓏卻沒有絲毫的感動,想起旭王種種奇怪的行跡,以及人前對她各種高調的追求,她多日來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

  狠狠地一把推開旭王,玉玲瓏怒道:「誰他媽要你的命?滾!」

  才子佳人的幻境瞬間破滅,眾人驚恐詫異的目光中,玉玲瓏俐落地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旭王根本不看其他人豐富多彩的表情,立刻緊隨在她身後跟了出去:「玲瓏,你等等我——」

  話音未落,眾人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下一刻,花園裡已經是驚叫連連。

  玉玲瓏不知何時已經抽出了小腿上的匕首,直直地指向旭王的咽喉處,咬牙切齒地恨聲說道:「再跟著我,我就殺了你!」

  旭王看著雙眼噴火的玉玲瓏,挺拔的身影凝滯住了。

  半晌,他才輕輕地點點頭:「我不跟著,你當心點兒,別傷著自己。」

  玉玲瓏戒備地向後退了幾步,見旭王確實不再跟上來,這才收回匕首,向外走去。

  原地,只留下一個落拓疏朗的背影,望著玉玲瓏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移動。

  *     *     *     *     *

  日子慢慢過去,慕二夫人自從挨了玉玲瓏那一刀,傷勢終於養好了,可是她的人中處留下了一條永遠的豁口,吃東西往外漏食物、喝水往外漏水、說話往外漏氣,即使她抿著嘴,也能清楚地看見她那亮閃閃的兩顆大門牙。

  可憐好端端一個貴族夫人,變成了兔子一般的三瓣嘴,再也沒法出來見人。

  慕府自然是不依不饒的,玉將軍為了息事寧人,只得答應把慕氏生前的嫁妝一一清點出來交給慕府,當然,名義上是說讓慕府收著,替玉千嬌攢嫁妝。

  慕氏新死,玉千嬌雖然定了人家,可是想要出嫁還得至少三年以後,而這三年來慕氏嫁妝裡的出息,自然是歸了慕府所有,而且三年以後,要給玉千嬌多少嫁妝,還得人家慕府說了算。

  慕二夫人用自己的兔子嘴,換來這麼豐厚的利潤,倒也是值得了。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玉玲瓏,卻壓根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每日在家和靈兒等人說說話,吃吃零食品品茶,日子倒也過得悠閒自在。

  轉眼間,慕氏已經死了半個多月了,玉府裡,接連兩場喪事的氣息已經漸漸褪去,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只不過,這平靜中,總是暗湧不斷,似乎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暴。

  自從玉玲瓏答允梅姨娘,幫助她獲得掌家權力以後,梅姨娘就經常藉故來品蘭苑坐坐,顯得十分心急。

  這天午後,梅姨娘又來了,看著玉玲瓏不緊不慢地品著剛送來的新茶,梅姨娘忍不住問道:「四小姐,那件事情,您可有什麼打算嗎?」

  玉玲瓏抿了口熱茶,闔上了雙眼,感受到溫熱的氣息在身體裡緩緩流動,半晌才輕聲說道:「你放心,機會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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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38 PM

097姑嫂大戰

  按照慕二夫人所開的嫁妝單子,慕氏帶到玉府的嫁妝有很大一筆財物,包括田地、莊子、店鋪,還有陪房、丫鬟,再加上金銀首飾,字畫古玩等等,要整理清楚,著實需要不少功夫。

  玉府兩位女主人接連去世,管家的單子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姜月貞的身上,姜月貞剛剛嫁進府還沒多久,連各房各院的門都還沒摸熟,想要擔起這麼大一件事,自然覺得十分地吃力。

  至於其他的幾位小姐,按照身份來講,玉千嬌是最適合幫助姜月貞持家的了,可是玉千嬌年紀尚小,性子又不安分,嬌氣有餘,成熟不足,更何況慕氏一去,給她的打擊很大,讓她管家顯然不現實。而玉千芳雖然年紀略大,性格謹慎,卻又因為沒有頭髮一事,連門都極少出,更何況是管教僕婦,管理家事。玉千柳倒是想管,不過只因為她是庶出,素日裡又刁鑽潑辣不得人心,所以也不是個好人選。

  慕氏去世之後,姜月貞猝不及防地接了個擔子,才幾天的功夫,便覺得府裡的事情雜亂無章,自己實在是力不從心,常常是左右支絀,自顧不暇。玉府下人僕婦們漸漸便有了怨言。

  這日管庫房的田媽媽來回姜月貞:「前兒慕府送來的單子上,寫著一整套赤金紅寶頭面,這個庫房倒是沒收著的,還請大奶奶另差人去尋。」

  姜月貞整理了好幾日慕氏的嫁妝,也知道這些東西是對不上帳的,除了田地鋪子等是有地契田契,沒法挪動,剩餘的字畫古玩,時不時翻出來掛上擺上,賞玩膩了再收起來,或者打碎了照樣描賠,或者乾脆給了其他房裡,早就成了一團亂帳。至於金銀首飾更是不必說,給了玉千嬌的、賞人的、逢年過節送禮的、熔了打成新首飾的,甚至帳面沒銀子的時候拿去當了又贖回來,若是要一件一件查,只怕猴年馬月也查不清楚。

  更何況慕氏嫁過來這麼多年,這些東西進進出出,連帳本也不知換了多少,哪能查得過來。

  所以田媽媽這回又說一套赤金紅寶頭面找不到了,姜月貞也並沒有往心裡去,只是隨意地擺了擺手:「知道了,我叫人問問崔媽媽便是。」

  田媽媽退了出去,姜月貞便差了個小丫鬟去了慕氏房裡,把這話傳給了崔媽媽。

  崔媽媽跟著慕氏多年,對這些衣裳首飾倒還算心裡有數,見姜月貞問起,忙親自過來回了姜月貞:「那套赤金紅寶頭面奴婢是見過的,頭些年夫人提起過一次,說這紅寶石的成色是極好的,怕是以後就遇不到這麼好的了,想要留給六小姐,那時命人送去六小姐房裡了,過了幾天又想起來,說六小姐太小,那時候戴不著,收著又怕不妥當,就著人去說,叫她們送去庫房了。」

  姜月貞眉頭微蹙:「庫房剛回了,說東西沒在,這是怎麼回事?」

  崔媽媽賠笑道:「這個容易,著人去查查帳本,就知道在不在庫房了。」

  姜月貞便又喚過小丫鬟去請田媽媽,順便讓田媽媽把頭些年的帳本也一並帶過來,好當面查對。

  這一去,到了晚間田媽媽才帶了幾個婆子進來,每個婆子手中都抱著一沓厚厚的帳本,田媽媽讓婆子們把帳本往桌上一放,頓時塵土飛揚,嗆得姜月貞直咳嗽。

  姜月貞身邊的陪嫁丫鬟丁香忙替她揮去面前的灰塵,一邊向田媽媽怒道:「媽媽怎麼不輕點兒?嗆壞了大奶奶,可怎麼得了?」

  田媽媽眼睛一翻,甕聲甕氣地說道:「大奶奶命奴婢把帳本都帶來,奴婢整理了大半天,才把帳本找全了。這些帳本多少年都沒人問起過,灰塵大了些自然也是難免的。」

  田媽媽這話的言外之意很明顯,這麼多年都沒有主子說要查帳本,偏偏姜月貞要查,明擺著是不相信她。

  姜月貞掩著口鼻,皺著眉頭看向桌上的帳本,這麼多的帳本,想要從中查出一套紅寶頭面的去向,談何容易。

  崔媽媽蠕動了幾下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麼,卻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住了嘴。

  她本想提醒姜月貞,金銀首飾的帳本是單獨的一份,再從中找出大概的年份,應該不會很難查。

  可是看眼前這情形,田媽媽明顯是要給姜月貞一個下馬威,她還是不要那麼明顯地幫著姜月貞了。畢竟田媽媽是府裡多年的老人,不好得罪,更何況慕氏剛去世,崔媽媽沒了主子,還不知道往後在玉府的日子要怎麼過,得罪人的事盡量還是少做為好。

  再說,姜月貞是個新來的大奶奶,崔媽媽也想藉此機會看看,這位大奶奶是什麼樣的秉性,摸透了主子的脾氣,將來的日子自然好過的多。

  所以,當田媽媽擺出一副刁難姜月貞的架勢的時候,崔媽媽選擇了沉默。

  姜月貞喝了幾口丁香奉上來的清茶,才止住了咳嗽,她看了看桌上厚厚的帳本,又看向低著頭卻顯然並不恭敬的田媽媽,不禁有些生氣。

  她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田媽媽此舉的意圖是想為難自己,可是她偏偏剛接手管家的事宜,對玉府的規矩又不甚了解,想要親自翻看查對帳本,卻實在無從下手,若是拿出主子的威嚴責罰田媽媽,又有些太過勉強。

  姜月貞強壓下這口悶氣,放緩了聲音:「帳本這麼多,該怎麼查?」

  田媽媽斜睨了姜月貞一眼,悶聲說道:「大奶奶想怎麼查,那便怎麼查吧。奴婢在庫房裡做事近四十年了,主子們從來沒有查過奴婢的帳本,這次大奶奶要查,那就只好由得大奶奶做主了。」

  不得不說,田媽媽的確有奴大欺主的資本,她在庫房做事多年,一直沒出過什麼差錯,把進出庫的東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條,也正因為如此,玉老夫人和慕氏對她都很放心。

  姜月貞實在是不清楚玉府裡這些不成文的規矩,更不知道田媽媽是這樣一個難以說話的人,看田媽媽眼前這陣勢,是要她自己來查對帳目了。

  看到這些積滿塵土的帳本,姜月貞就覺得頭痛,自己手裡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難道就為了一套紅寶頭面,要浪費好幾天的時間來查這些灰撲撲的帳本嗎?

  姜月貞想了想,向崔媽媽問道:「夫人頭裡說把頭面留給六小姐,大概是什麼時候?」

  崔媽媽思索了片刻,才說道:「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

  姜月貞點點頭:「把這兩年的帳本留下,其餘的帶回去吧。」

  田媽媽也不答應,直接命婆子上前翻找,自然少不得又是一陣塵土飛揚,姜月貞無法,只得起身離了桌子,站得遠遠的。

  田媽媽留下十幾個帳本,將其餘的命婆子抱了,便向姜月貞說道:「就是這些了。」

  姜月貞點了點頭,沒等說話,田媽媽又說道:「還請大奶奶仔細看看,那頭面到底是不是庫房收著的。庫房那邊也離不得奴婢,事事都要奴婢來料理,大奶奶若是今兒也來查,明兒也來查,那奴婢也不用做別的事情,專門伺候大奶奶找東西了。」

  說完,田媽媽也不告退,直接帶了婆子們揚長而去。

  一旁的丁香氣得不行,朝田媽媽離去的背影啐了一口:「沒規矩的老東西,也不知道夫人怎麼留了她這麼久!」

  這話聽在崔媽媽耳朵裡,便有些不自在起來。

  姜月貞看了一眼崔媽媽,示意丁香不要再說下去,又把房裡識字的大丫鬟都叫了過來,一人分了兩個帳本,挨個查對起來。

  這一查就查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晌午,留下的帳本才算是清點完了,的確是沒找到那副紅寶頭面的入庫記載。

  姜月貞只得又請崔媽媽過來,崔媽媽一聽說東西沒收在庫房,也覺得奇怪,說道:「莫不是還在六小姐那兒?奴婢記得夫人是把頭面給了六小姐了,至於庫房收沒收著,奴婢著實不知。」

  崔媽媽一個不知,便將自己的責任推卸得乾乾淨淨,姜月貞的大丫鬟們查了一夜的帳本,卻做了回無用功。

  田媽媽奉命來取回帳本,自然又免不了冷嘲熱諷一番,姜月貞自知理虧,只得忍下了這口氣。

  至於這沒了蹤影的紅寶頭面,卻還是要繼續找下去,姜月貞只得打發人去問玉千嬌的貼身丫鬟,希望能得到關於紅寶頭面的消息。

  誰知這一打聽不要緊,次日一大早,姜月貞才剛起床,就有人通報說玉千嬌親自來了。

  玉千嬌蓬著頭,身上只穿了件家常的蜜合色撒花褂子,臉上脂粉未施,顯得又是憔悴又是可憐,進了房就往窗下的榻上一坐,抹著眼淚哭開了。

  「我娘的東西沒了,嫂子卻叫人去我那兒問有沒有,這是個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我昧下了娘留下的東西不拿出來?我是有多心急,這一時半會兒的都等不得了!娘在的時候,無論見我喜歡什麼,都二話不說就給我送來,我那裡娘給的東西確實不少,可是那件紅寶頭面卻委實不在我那裡,我也沒必要拿這件事說謊,嫂子要是不信,不如著人去我房裡搜,要是搜了出來,我死而無怨!嗚嗚——」

  姜月貞沒想到不過是差人去問問,玉千嬌竟然這麼大的反應,還親自鬧到她這兒來了,一時沒有防備,忙命人打水拿帕子來服侍玉千嬌洗臉,又好言安慰道:「妹妹要是這麼想,可是錯怪我了,我不過是白白叫人問一聲罷了,妹妹那裡若是沒有,我好再著人去別處尋——」

  玉千嬌身子一扭,明顯不肯聽姜月貞的解釋,繼續哭道:「嫂子還要去哪裡尋?我都聽說了,娘那裡沒有,庫房那裡也沒有,我那裡更是沒有,難不成好好的一套首飾,就自己飛了不成?」

  姜月貞被哭得心煩意亂,脫口說道:「莫不是被人偷去了——」

  誰知她話還沒說完,玉千嬌已經猛地站起身來,一雙哭得紅紅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姜月貞。

  「嫂子這是什麼意思?是說我們家裡下人不乾淨?我們家雖然比不得嫂子的府上,卻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何曾有人會做偷雞摸狗的事!?你說我們府裡人偷去了,你倒說說看,被誰偷了,又有誰看見了?要是我們府裡有這樣的下人,那我娘也白管了這麼年的家!再說了,就算有下人拿了,也不過是小偷小摸,誰敢把一整套頭面都偷出去,若是被人發現了,豈不是不想要命了麼?」

  姜月貞沒想到這個小姑子如此伶牙俐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玉千嬌擦了擦眼角,冷笑道:「嫂子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不過是尋不到頭面,想要把髒水往我們府裡的主子下人身上潑,好好一副首飾,又沒長了腳,難不成還自己走出府了麼?嫂子說是有人偷了,我看哪,說不準是誰呢……」

  她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姜月貞,目光落在姜月貞腳上那雙半新不舊的竹青色繡鞋上,不由得輕蔑地笑了。

  「……如今嫂子管家了,往後自然有得好處的時候,不過嫂子聽我一句勸,現在可別在我身上刮油水,若是尋常的東西呢,我不要了,送給嫂子便是。只是那套頭面是我娘的嫁妝,是我外祖家留下的,嫂子若是想要,我再讓人給嫂子打一副新的送來,只不過我那套頭面,還請嫂子務必還給我!」

  姜月貞氣得臉龐漲得通紅,一旁的丁香忍不住說道:「六小姐,您這話也太冤枉我們奶奶了,我們奶奶為了給您找齊那些嫁妝,可是沒日沒夜的辛苦——」

  丁香剛說到這裡,玉千嬌已經上前唰地給了她一個耳光,柳眉倒豎地申斥道:「主子在這兒說話,有你插言的份嗎?」

  說完,她狠狠地瞪了姜月貞一眼,哼道:「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

  姜月貞再也忍耐不住,倏地站起身來:「六妹妹,姜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可我也不至於剛進門就覬覦小姑子的嫁妝,這副頭面如今到底在什麼地方,我的確還沒查到,你放心,總歸給妹妹一個交代便是,決不至於讓妹妹缺了這副嫁妝!」

  見姜月貞發了狠話,方才還撒潑耍賴的玉千嬌先是一怔,緊接著便掩面大哭:「嫂子說的這是什麼話,難不成是說我為了爭嫁妝麼?這話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做人?娘的東西在嫂子這裡找不到了,難不成我連問問的資格都沒有了嗎?嗚嗚,我這就去找爹和大哥,讓他們來給我評評這個理!」

  說罷,她也不理會姜月貞,轉身便跑了出去。

  姜月貞的幾個陪房和丫鬟面面相覷,丁香遲疑著看向姜月貞,小聲問道:「奶奶,這事兒……如今可怎麼辦?」

  姜月貞歎了口氣,站起身來,道:「給我換衣裳吧,這事兒,還得我親自過去解釋。」

  玉千嬌果然去找玉將軍和玉維武了,這邊姜月貞剛要出門,就有丫鬟來請她過去,說是大爺叫她去問幾句話。

  姜月貞帶了幾個媳婦丫鬟去了上房,玉維武也是剛剛起床,就被玉千嬌直接闖進了房裡,又是哭又是鬧,他一個大男人哪裡懂得女孩子這些小心思,見玉千嬌這個親妹妹哭得委屈,又是剛剛失去了母親的姑娘家,心裡自然是偏心著妹妹的,因此沒等姜月貞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便武斷地下了定論。

  「這首飾既然是娘從外祖家帶來的,定是極貴重的,府裡的人斷沒有這樣的膽量偷出去,月貞,你命人好好查查,要是查不到,你賠給妹妹便是。」

  姜月貞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的丈夫,她才嫁過來一個多月,就要拿自己的東西去賠給小姑子?玉千嬌丟的是嫁妝,難道她帶來的就不是她的嫁妝麼?

  玉千嬌這才得意起來,又向姜月貞冷嘲熱諷道:「我那副頭面,還請嫂子多費費心!」

  她的語調重重地咬在後三個字上,如一團火炭,燙得姜月貞身上微微一顫。

  找不出來,就讓她賠,這不是明擺著認定了是她偷拿了麼?

  姜月貞腰肢不由得挺了挺,臉色也沒有了往日的柔順溫和,說道:「崔媽媽說了,這頭面是娘生前給了妹妹的,後來有沒有收進庫房就不得而知了。既然東西是在妹妹那裡沒有的,自然要好好詢問妹妹房裡的人。妹妹要這頭面,我這個做嫂子的,一定會盡力幫她找出來。」

  這話說的已經算是客氣,只不過態度已經很明顯,找東西是一定要幫忙找的,但是找不到,姜月貞也沒有賠出來的道理,這東西丟的時候,姜月貞都還沒嫁進來,憑什麼要她賠?

  玉維武還沒聽出來這話的弦外之音,玉千嬌已經沉下臉來:「嫂子這意思是,東西是我弄丟了,或是被我的人偷了出去了?」

  姜月貞緊抿著嘴,面色蒼白,顯然是默認了這種說法。

  眼看玉千嬌又要跳起來撒潑,玉維武揉了揉太陽穴,皺著眉頭向姜月貞說道:「不就是一副頭面嗎?就算找不到了,你這個做嫂子的另送給妹妹一副又能怎麼樣?」

  姜月貞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爺,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妹妹要出嫁,我自然有東西相送,可是要是這麼送給妹妹,豈不是說我昧下了小姑子的嫁妝?這話傳出去,我的臉面還往哪擱?」

  玉千嬌放聲大哭起來:「嫂子這樣就沒有了臉面,那我的臉面又往哪放?我連娘留下的東西都看不好,將來還有什麼臉見娘?娘啊,你怎麼就撇下我走了呀,你才走了幾天,我就要受這樣的委屈啊——」

  見玉千嬌哭得淒厲,玉維武惱火地看向姜月貞:「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姜月貞更是一肚子委屈,想起自己這麼多天來為玉府操勞忙碌,為找齊慕氏的嫁妝熬心費力,到頭來卻要受這樣的冤屈,也不禁掉下淚來:「妹妹這話是要屈死我麼?我們姜家也是禮儀之家,我怎麼可能偷偷拿了你的嫁妝?你口口聲聲要個交代,玉家怎麼就不給我一個交代呢?」

  這話可捅了馬蜂窩了,玉維武騰地站起身來,厲聲喝道:「一口一個我們姜家,你們玉家,你是嫁到玉家來的,你就是玉家的人!哼,我看你的心壓根就沒在我們家,也難怪妹妹會疑心你拿了她的首飾!」

  玉千嬌得了哥哥的支持,更是理直氣壯,她一把拉過姜月貞的手,硬扯著她向外走去,一邊大聲說道:「走,跟我去見父親,讓父親來評個理!」

  *     *     *     *     *

  前面玉千嬌和姜月貞鬧得不可開交,後院這邊,玉玲瓏卻派了萱草去找梅姨娘。

  梅姨娘見萱草來了,喜得笑逐顏開,一個勁把萱草往裡讓:「姑娘快裡面坐,來人,給姑娘泡壺好茶。」

  萱草笑著說道:「姨娘費心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向四下看了看,梅姨娘會意,把房裡的丫鬟婆子都支了出去,低聲說道:「可是有消息了?」

  萱草從懷中拿出一個扁方的金絲黑檀木長盒,遞到梅姨娘的手中,含笑說道:「我們小姐說,時辰差不多了。」

  梅姨娘將盒子掀開一條縫,往裡看了看,登時變了臉色:「這是……」

  萱草向梅姨娘招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如此這般地囑咐了幾句,便輕輕推了梅姨娘一把:「這可是現成的功勞,姨娘快去吧,莫失了良機。」

  梅姨娘聽完萱草的話,滿臉都是掩不住的喜色:「四小姐真是機智過人,我這就過去。」

  萱草笑著放下了茶盞:「那我就回去等著姨娘的好消息了。」

  梅姨娘送了萱草出去,立刻便回房換了套衣裳,匆匆向上房而去。

  此刻,上房正鬧得不可開交,玉千嬌披頭散髮,滿臉淚水,手中扯著姜月貞,一口咬定是她藏起了自己的嫁妝,姜月貞急得語無倫次,堅稱自己是清白無辜的,玉維武和玉將軍兩個大男人看著姑嫂之間的鬥嘴,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卻不知該相信誰,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此事。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輕聲慢語在門外響了起來:「六小姐,您可是在找這個?」

  玉千嬌立刻停止了廝打,循聲望去,只見梅姨娘身著一件桃紅色的百蝶穿花春衫,寬鬆的腰身剛好掩住她微微凸起的小腹,越發顯得她面容豐腴,氣定神閒。

  梅姨娘的手中拿著一只長方的黑檀木首飾盒,玉千嬌立刻被那只盒子引去了目光,口中驚喜地叫道:「就是這個!」

  見玉千嬌向自己伸過手來,梅姨娘順水推舟地將盒子交給了玉千嬌,笑著說道:「看看可少了什麼沒有?」

  玉千嬌打開盒子清點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笑道:「什麼都沒少,太好了!」

  見東西找到了,房間裡的人都鬆了口氣,只有姜月貞有些狐疑地看向梅姨娘,問道:「這東西,姨娘是從哪裡找到的?」

  梅姨娘並沒理會她,而是款款走到了玉將軍的身邊,笑道:「聽說大奶奶要給六小姐把嫁妝找齊,我也一直在幫著留心,這頭面原本是收在夫人房裡的,後來賞了六小姐,是六小姐的奶娘收起來了,壓在裝綢緞的箱子底下。因為那時候六小姐年紀小,夫人也就沒告訴她。偏生去年六小姐的奶娘告病回了老家,這事就忘了告訴六小姐。那裝綢緞的箱子被人送去了庫房,當做綢緞登記入庫,所以帳面上也找不到這首飾的記錄。大奶奶想要從偌大的庫房裡找這小小的盒子,哪裡能找得到呢?」

  姜月貞聽得臉色一變,沉聲說道:「那姨娘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梅姨娘站在玉將軍的身邊,伸出玉手為玉將軍倒了杯茶,笑道:「自從夫人去世,家裡的事情又多又雜,我也是想幫老爺分憂,這才分外留心。不止這副紅寶頭面,還有夫人四十大壽時收的蜜蠟凍石的佛手,以及前年過年慕府送的翡翠白菜,都是夫人曾說要留給六小姐的,只是庫房裡沒收,帳上也沒登記。」

  聽著梅姨娘娓娓而說各種東西的出處和如今所在,姜月貞的臉色漸漸變得更加難看,這些東西,都是她一直找卻沒有找到的,此刻卻被梅姨娘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玉千嬌聽見有這麼多好東西,頓時破涕為笑,說道:「多謝姨娘,還是姨娘疼我。」說完還不忘狠狠地瞪了姜月貞一眼。

  看到姜月貞蒼白的臉色,玉維武冷冷地說道:「你都沒把玉府當成自己的家,又怎麼肯為這個家盡心盡力?依我看,這個家,你不管也罷!」

  梅姨娘聽到這句話,眼底劃過一抹喜色,立時便垂下了眼簾,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玉將軍咳嗽了一聲,說道:「你媳婦也累了,要不,就讓她歇著吧!」

  這話雖然說的比較客氣,卻已經是剝奪了姜月貞管家的權力,姜月貞一怔,剛要說什麼,玉千嬌已經快言快語地說道:「連個東西都找不到,還想管我們這個家?趕緊把鑰匙交出來吧!」

  姜月貞眼睛漸漸湧出屈辱的淚水來,她含淚看向玉維武,卻只見對方滿臉都是敵意和不耐煩,顯然是不可能為她說話的。

  姜月貞頓了頓,雙手緩緩地移到腰間,解下了一長串鑰匙,玉千嬌一把就把鑰匙搶了過來,冷冷地說道:「嫂子,你好好做你的大奶奶吧,我家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梅姨娘的視線一直落在姜月貞手中的鑰匙上,她竭力想掩飾住自己臉上的渴望,可是一雙眼睛卻出賣了她的迫切。

  玉將軍從玉千嬌手中拿過鑰匙,想了想,便遞給了一旁的梅姨娘:「梅兒,這個家,你先替我管著。」

  梅姨娘高興地滿臉放光,伸手便接過了鑰匙,笑盈盈地說道:「老爺您放心,梅兒一定替您料理得妥妥當當!」

  滿屋子的人個個喜氣洋洋,姜月貞卻覺得,所有的人都將她隔絕在外,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

  這,就是她的良人,她的親人,她的家嗎?

  她緩緩地垂下了眼簾,許久,才迫使自己將眼淚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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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38 PM

098你一定要激怒我?

  因為接連兩場喪事,所以玉府的這個中秋節過得格外低調,既沒有張燈結綵,又沒有搭台唱戲,除了梅姨娘張羅大家吃了一場中秋團圓宴,絲毫都看不出過節的熱鬧氣氛。

  這天玉玲瓏剛用過晚飯,就有小丫鬟來報,說梅姨娘求見。

  玉玲瓏讓桐花等人撤下了桌上的飯菜,叫人請梅姨娘進來。

  梅姨娘身著一件杏子紅纏枝芙蓉比肩褂,外面披著赭石色薄棉披風,頭上戴著喜鵲登梅銀簪,顯得面若桃花,神采飛揚,滿臉都是志得意滿的喜氣。

  一進了房,梅姨娘便叫過身後的婆子,把一個八寸見方的食盒放在桌上,笑著向玉玲瓏說道:「這是我特意吩咐廚房為四小姐準備的五色月餅,四小姐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玉玲瓏淡淡地點點頭,叫過靈兒來:「先收著吧。」

  靈兒把食盒端出去了,梅姨娘也把婆子打發了出去,見房裡沒人,梅姨娘便走上前來,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簇新的五色富貴錢袋,笑盈盈地放在玉玲瓏的手邊。

  「四小姐,節下剛收上來幾個鋪子的租金,這是您的那三成。」

  掃過桌上的錢袋,玉玲瓏微微一笑,看來,梅姨娘果然是個精明的,這麼快就拿到了玉府的帳房大權。

  見玉玲瓏露出滿意的神情,梅姨娘又向前湊了湊,笑著問道:「四小姐您真是神機妙算,上次的事,您是怎麼找到六小姐那套紅寶頭面的?」

  連姜月貞都找不到,玉玲瓏又是怎麼知道的?

  玉玲瓏並不抬眼看她,低頭抿了口茶,才緩緩地說道:「要是讓你知道我用了什麼法子,這三成的收成,我就沒資格拿了。」

  一套紅寶頭面看起來算不得什麼,可是要是想在偌大的玉府找到這麼一副首飾,再藉機設計姜月貞,這件事牽扯的關係可就多了。

  自從玉老夫人去世,玉玲瓏就一直在著手將勢力滲入到玉府的內部。有了之前慕氏送來的那些銀兩和首飾,她讓萱草和馬長更家的等人到處拉攏關係,打聽消息,在庫房、帳房、廚房、針線房、茶水房等關鍵的部位都安插了人手,就連炭房和馬房都有她的眼線。

  別小看這些小小的下人,在玉府裡,他們的消息非常靈通,比如,哪個院子的主子今兒吃了什麼飯、喝了什麼茶、穿了什麼衣裳,只要玉玲瓏想知道,立刻會有人一五一十地稟告她。哪個主子什麼時候出了門、去了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回來,馬房和門房的小廝自然比誰都清楚。

  有了這些消息的來源,整個玉府所有人的行動都在玉玲瓏的監控之下,自從決定幫助梅姨娘獲得掌家權力的那一天,玉玲瓏就一直在尋找姜月貞的紕漏,慕氏的嫁妝單子,自然是最好的突破口。

  玉府的庫房裡,東西說少不少,說多卻也不多,不清楚底細的人即使有了帳本,從外面看起來也是雜亂無章,不知如何下手。可是在庫房裡常年累月做事的那些粗使婆子就不同了,她們成天在庫房裡收東西、搬東西,每一件入庫出庫的財物,她們比誰都熟悉。

  就比如那套紅寶頭面,帳本上只記錄了那箱從六小姐那裡搬進來的綢緞,誰又會無聊的去翻看箱子底部到底有什麼東西,只有一個細心的婆子,怕時間久了綢緞被老鼠啃了,特意去翻出那些箱子檢看晾曬,這才發現了那盒紅寶頭面。

  這樣的小事,連管庫房的田媽媽都想不到,可是不起眼的婆子卻是知道了這套紅寶頭面的下落。

  這就是小人物的大作用。

  至於其他幾件東西,皆是這般的情形,玉府這些主子們只知道沒了東西問下人要,不懂得如何去找,更不懂得此間的關竅,又怎麼能找得到東西?

  不過這種事情,玉玲瓏是不打算告訴梅姨娘的,若是梅姨娘也知道了其中的竅門,自然也會見樣學樣,漸漸脫離玉玲瓏的掌控。

  見玉玲瓏不肯說,梅姨娘訕訕地笑了,知趣地轉移了話題:「四小姐,我掌家才沒多久,有許多事都不熟悉,還希望四小姐能多多照看。」

  她現在雖然得了管家的權力,玉將軍也十分信任她,可是玉府畢竟是個大家族,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姨娘,既無名分,又無勢力,想要在玉府徹底站穩腳跟,除了玉將軍,她還需要一個更強有力的支持。

  而聰穎智慧又心狠手辣的玉玲瓏,就是最好的人選。

  梅姨娘深深地知道,雖然玉玲瓏幫她坐上了管家的位置,可是想要坐穩這個座位,她還需要玉玲瓏長久的支持。

  所以她才會一拿到鋪子的租金,立刻就送來給了玉玲瓏,兌現自己對玉玲瓏的承諾,實際上她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幫助。

  玉玲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也不揭破,只是淡淡地說道:「你放心,我既然幫了你,自然就會管到底。」

  梅姨娘要的就是這句話,得到玉玲瓏肯定的回答,她的心才算放進了肚子裡,又說了幾句閒話,梅姨娘就告辭了。

  梅姨娘走後,守在門口的萱草才進了房,玉玲瓏示意她把桌上的錢袋拿起來:「看看裡面有多少銀子。」

  萱草解開錢袋,從裡面抽出幾張銀票,遞到玉玲瓏眼前。

  玉玲瓏掃了一眼,見最上面是兩張五百兩的,後面是四張兩百兩一張的,正好是一千八百兩。

  玉玲瓏點點頭,跟她預想的差不多,玉府算不得什麼大戶人家,有這些銀兩也算不錯了。

  萱草把銀票收好,說道:「小姐,這些銀錢,您打算怎麼處置?」

  玉玲瓏想了想,道:「置辦點兒鋪子或者田地吧,也算有點兒出息。」

  宅院她已經買了幾座了,雖然都不是什麼大院落,不過也算夠用。至於手頭這些銀兩,她可不打算攢著發霉,只是銀錢太少,做生意又不夠,所以她覺得還是買點兒不動產比較靠譜。

  萱草點點頭:「那奴婢這些天就幫小姐打聽打聽,要是有帶莊子的好田地,那可是最好了。」

  玉玲瓏淡淡地一笑:「哪那麼容易碰到合適的?慢慢再說吧。」

  玉玲瓏想買莊子的消息一放出去,不出兩天,還真有一個莊上的婆子過來報信,說京城東郊有一處小莊子,周圍帶著五坰地,還有一處魚塘、一片果林,主人家因要離京,所以想要出手。

  玉玲瓏聽了覺得不錯,叫萱草賞了那婆子一吊錢,次日帶她過去親自看看。

  因是要相看田地,所以玉玲瓏也沒騎馬,吩咐馬房準備了一輛尋常的黑蓬馬車,只帶了靈兒和那領路的婆子,便啟程向京郊而去。

  已是秋深,路上落葉紛紛,人煙稀少,待離了官道,腳下的落葉越來越厚,路人也漸漸消失了蹤影。

  走了大半個時辰,玉玲瓏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掀起車簾問外頭的婆子:「還要多久?」

  那婆子似乎嚇了一跳,忙低下頭說道:「就在前面不遠了。」

  玉玲瓏看著婆子言辭閃爍的模樣,心裡陡然起了些許戒備,還沒說話,那婆子猛然捂著肚子一臉痛苦地說道:「那個……四小姐,奴婢要去解手,一會兒就回來——」

  見那婆子轉身就要往樹林裡鑽,玉玲瓏立刻喝道:「靈兒,去捉住她!」

  靈兒應聲跳下了馬車,三兩步就趕上了那個逃跑的婆子,不顧那婆子哀哀的求饒,反剪了手便將她推到玉玲瓏面前。

  玉玲瓏叫車夫停了車,一雙冰冷的美眸直直地看向領路的婆子,冷聲道:「說,誰讓你來騙我的!」

  那婆子被靈兒壓得動彈不得,疼得嘴角一個勁發出絲絲的抽冷聲,卻還說道:「奴婢沒有啊,奴婢真的是想去解手,哎喲,我的姑娘,您輕點兒啊,疼死我了——」

  就在這個時候,靈兒忽然叫道:「小姐!」

  前面不知什麼時候忽然出現了一大群身著兵服的官兵,約有幾百個人,個個手持鋼刀,迅速地向玉玲瓏的馬車衝了過來。

  領頭的官兵高高地揮舞著手中的刀,大聲說道:「上頭有令,車裡是亂黨,無論男女,就地格殺!」

  秋日蕭索的山路中,密密麻麻的鋼刀泛著銳利的光芒,冷冷地向玉玲瓏射了過來。

  玉玲瓏微微瞇起了眼睛,來到古代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嚴峻的情形,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官兵將她團團包圍,似乎轉瞬間就會將她砍成肉泥。

  靈兒已經嚇得面無血色,卻還努力支撐著不要倒下,那婆子趁著靈兒一時鬆懈,猛地從她手中掙脫了出去,跌跌撞撞地朝官兵們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喊道:「是玉家大爺吩咐我來的,你們千萬不要殺我——」

  刀槍碰撞的鏗鏘聲中,玉玲瓏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句話,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美目中陡然射出冰冷森寒的光輝。

  玉維武!

  那婆子剛剛跑到官兵面前,就被一把刀毫不留情地砍在了肩膀上,她頓時發出一聲驚恐的慘叫,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動了。

  無數雙黑色官靴從婆子的屍體上踩過,直接撲向了玉玲瓏!

  玉玲瓏飛快地撕下了裙子的前後襟,丟向了衝在最前面的官兵臉上,趁著官兵們胡亂揮開布片的空檔,拽著靈兒跳上了馬車頂。

  擺脫掉這礙手礙腳的長裙之後,玉玲瓏向四下一看,立刻將靈兒拽了過來,直接丟向了路旁的大樹:「靈兒,抓緊了!」

  靈兒下意識地抓住了手中碰觸到的第一根樹枝,剛一穩住身子,她馬上轉向馬車的方向,呼喊的聲音已經帶了些許的哭腔:「小姐!」

  玉玲瓏把她扔上了樹,卻讓自己錯失了逃跑的最佳時機。

  一擁而上的官兵把拉車的馬嚇得驚住了,轉眼馬兒就回過神來,四蹄翻飛著,沒頭沒腦地向外衝去。

  玉玲瓏身形微蹲,一手穩穩地抓住馬車的頂部,另一隻手緊握著一只寒森森的匕首,迎向數百名官兵的俏臉不見絲毫懼意。

  不就是一群耍槍弄棒的傻大兵麼,有什麼可怕?

  馬兒在人群中左衝右突,卻始終衝不出去,無數把刀槍向馬的身上猛刺猛砍,很快,渾身鮮血的馬就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隨著馬兒的倒下,沉重的馬車隨之轟然倒塌,就在馬車倒塌的前一刻,玉玲瓏雙腳一蹬,纖長的身影靈巧地彈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樹。

  斜刺裡忽然伸出一支帶著紅纓的長槍,尖銳的槍頭直指玉玲瓏的腰間,玉玲瓏反應奇快,凌空中纖腰一扭,硬生生地避開了那銳不可當的一刺,右腳順勢側蹬在那長槍的槍身,借力使力地向樹上躍去。

  只是這一變故太過突然,右腳蹬開那柄長槍,空中的力道卻也使盡了,玉玲瓏的手堪堪只夠抓住一根細細的樹枝,身子已經直向下墜去!

  玉玲瓏心裡暗叫一聲不好,沒等她跌落到人群中,頭頂卻掠過一片黑影,轉瞬,她已經覺得腰間一緊,自己竟被人提到了樹上。

  這一系列的動作只在電光火石間發生,沒等玉玲瓏回過神來,耳邊已經響起一個似曾熟悉的聲音。

  「上次你救了我,這次我救你一命,咱們就算兩清了。」

  臻首微微一側,玉玲瓏便迎上了一雙狹長的眼眸,琥珀般的眸子帶著無盡的邪氣,如狂風暴雨般掃蕩著她柔嫩的面頰。

  腳底穩穩地踩著一根粗壯的樹枝,玉玲瓏立刻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他,冷冷地說道:「是你!」

  鳳軒轅身著一襲青色的布袍,除去腰間那條黛青色的腰帶,渾身上下一絲裝飾也無,這般平凡的裝束,卻絲毫不減他周身銳利的鋒芒,此刻他腳下踩著一根細細的樹枝,頎長的身影隨著樹枝的顫抖微微搖晃著,卻似乎渾不在意時刻要跌下樹的危險,長長的墨髮迎風飛舞,映得他眉間那抹朱砂痣分外奪目。

  彷彿壓根沒聽到樹下那些官兵們的狂呼亂喊,鳳軒轅向玉玲瓏靠近了一步,細長的眼角忽然便蘊了幾分笑意。

  「這麼多官兵追你,怎麼,你造反了麼?」

  玉玲瓏冷哼一聲,並不回答他帶著諷刺意味的問話,而是向靈兒的方向看去,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所尋,鳳軒轅悠閒地說道:「那小丫頭已經被我的屬下帶走了,放心,她此刻安全的很。」

  玉玲瓏這才略略放下心來,她低下頭,透過枯敗萎黃的樹葉看向腳下,只見數百名官兵已經將他們所站立的大樹團團圍住,銀閃閃的長槍頭正拼命地向她的方向刺來,卻無奈玉玲瓏兩人實在是離地太高,就算他們跳著腳也無法搆得著他們。

  見此情形,玉玲瓏微微蹙眉,雖然暫時來看,他們兩人是安全的,可是這樣對峙下去也不是個好辦法,看來這次玉維武是下了狠心,一定要致她於死地了。

  玉玲瓏美眸瞇起,飛快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想要尋找一個突出重圍的方法,身邊的鳳軒轅卻似乎壓根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一雙狹長的眼眸始終饒有興趣地看著玉玲瓏,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樹下,有膽子大的士兵已經抱著樹幹向樹上爬來,誰知沒爬上兩米高,就被空中閃過的一抹銀光釘入了額頭,哼也沒哼就掉了下去。

  鳳軒轅連頭都沒回,仍然微笑地看著玉玲瓏,彷彿方才飛出暗器的人不是他,就連玉玲瓏也只是看見他負在背後的手微微一動,那抹銀光就直飛了出去,立時致敵人於死命。

  玉玲瓏冷笑:「真是好身手!只不過,你既然有這樣的本事,上次又怎會被人追殺得那樣狼狽?」

  鳳軒轅臉上的笑意一掃而空,眼眸射出陰冷的目光,直直地看向玉玲瓏。

  「那次是個意外。」

  玉玲瓏冷哼,一臉不屑地扭過頭去,顯然是不相信他的話。

  她輕蔑的神情陡然激怒了鳳軒轅,他立時走上前來,絲毫不顧腳下的樹枝被他踩得咯吱咯吱脆響,時刻準備斷裂,大手一伸,將玉玲瓏一把扯了過來。

  「你不信?我會證明給你看!」

  玉玲瓏只覺得眼前一花,燦爛的陽光下,一大簇銀色的銳芒已經齊齊飛了出去,地上密密麻麻的官兵頓時倒下了一大片。

  玉玲瓏掃了一眼那些捂著傷處在地上掙扎的官兵,冷笑著說道:「這算什麼本事?」

  這些官兵個個蠢如豬狗,只會揮舞著刀槍大喊大叫,鳳軒轅就算殺得再多,也根本證明不了什麼。

  捏著玉玲瓏手臂的大手狠狠地加勁,鳳軒轅一臉盛怒地看著她,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一定要激怒我?」

  他受慣了萬人敬仰,她卻處處輕賤他,蔑視他,即使他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卻仍然得不到她的欽敬!

  為什麼,這個小小的女子,為什麼有這麼大影響力?讓他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幾乎到了失控的邊緣。

  毫不畏懼地揚起俏臉,玉玲瓏的膚色在陽光下是近乎透明的白皙,卻透著隱隱的不怒自威:「激怒你?你錯了,我只是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而已!」

  在她眼裡,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子,一個浪得虛名的狂徒!

  鳳軒轅狹長的眼眸裡精光大盛,涼薄的嘴唇緊緊抿起,幾乎已經變成了一條縫,盛怒地掃了玉玲瓏一眼,鳳軒轅一言不發,猛地撈起她纖細的腰肢,雙腳一蹬,凌空飛了出去!

  樹下的那些官兵只看見眼前晃過一片青色的影子,轉瞬間,樹上已經空蕩蕩的,再沒有一個人影,只有枯萎的黃葉紛紛揚揚地落下,灑落地滿天滿地都是。

  *     *     *     *     *

  玉玲瓏被鳳軒轅挾制在腰間,只覺得道路兩邊的景色在不住地倒退,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勁風刮得她俏臉生疼。

  她心裡不由得暗暗吃驚,沒想到,鳳軒轅的武功竟然如此深不可測。

  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已經脫離了那些官兵的包圍,只是鳳軒轅要帶她去哪裡,她卻不得而知。

  不知過了多久,鳳軒轅終於停住了腳步。

  玉玲瓏立刻伸手一格,推開了他禁錮自己的手臂,鳳軒轅的手上並未用力,由得她靈巧地躍出了自己的懷抱。

  這裡是一處高聳的懸崖,地面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碎石,不見一棵樹,一根草,只有疾風陣陣,吹得山石發出嗚嗚的聲響。

  腳下踩著咯吱咯吱作響的碎石,玉玲瓏冷冷地說道:「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鳳軒轅看著她清麗美豔的臉龐,忽然問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話。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玉玲瓏嘴角微抿,露出一個若隱若現的梨渦,說道:「你是青蓮教的人。」

  鳳軒轅緩緩地點了點頭,仰頭看向懸崖外的萬丈清空:「不錯,當初就是在這裡,前教主對我說:軒轅,青蓮教的振興,就全靠你了。」

  玉玲瓏煙眉微蹙,探究地看向鳳軒轅。

  他,是青蓮教的教主?

  心裡的某些疑問迎刃而解,為什麼初遇時,那些青衣人拼死也要為鳳軒轅謀求一條生路;為什麼他周身始終湧動著一種詭異莫名卻霸道的氣息;為什麼他會將甘霖的所在毫不遲疑地告訴自己……

  只因為他是青蓮教教主,統領著數十萬教眾的青蓮教教主。

  玉玲瓏戒備地向後退了一步,一雙瀲灩生波的眼睛看著鳳軒轅:「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鳳軒轅側目看向她,臉上重新升起一抹陰戾的笑意,緩緩地說道:「你難道不想問我,為什麼要讓你救出甘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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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39 PM

099拴住你

  聽到鳳軒轅主動提起甘霖的事,玉玲瓏的俏臉頓時一沉。

  正是因為鳳軒轅的誤導,她才會陰差陽錯地救出了甘霖,害得連黑衣人都纏上了她,要不是她留下了玉千嬌的名字,現在更是為自己惹上一門哭笑不得的親事。

  玉玲瓏討厭這種被利用的感覺,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她一想起鳳軒轅就覺得十分反感。

  而現在,這個始作俑者竟然還站在自己面前,笑瞇瞇地問她可知道原因。玉玲瓏真想狠狠一腳把面前這個陰晴不定的傢伙踹下懸崖,摔他個粉身碎骨。

  玉玲瓏冷冷地哼了一聲,沉聲說道:「能有什麼原因?無非就是你們綁了甘霖,卻發現不小心惹上了那些黑衣人,青蓮教更因此損失慘重,所以才想趕緊藉機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出去。」

  頓了頓,她又加了一句:「我不過是剛巧出現,不小心成了一個最適合利用的人選。」

  因為甘霖被綁架的事情,整個京城到處搜捕青蓮教教眾,她不過是個生活在內宅的普通女子,都知道這事鬧得有多大,只要略一想想就知道青蓮教的損失一定不小。

  看到她對青蓮教不屑一顧的模樣,再聽到她言語裡對他的輕視,鳳軒轅臉上的笑意立刻蕩然無存,他別過頭去,看向天邊那一抹青灰色的烏雲,冷冷地說道:「你認為自己落進了一個圈套,卻不知道,我們陷入的是一個更大的陰謀。」

  玉玲瓏秀眉一挑,說道:「你們的麻煩與我何干?我救你一命,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麼?」

  話音剛落,鳳軒轅高大的身影便欺了上來,邪魅的臉龐距離她近在咫尺,玉玲瓏幾乎能感受到他噴薄而出的灼熱呼吸,帶著壓抑的震怒朝她席捲而來。

  「甘家出了一萬兩黃金的酬勞,賞賜給找到那小子的人。這天大的功勞我給了你,你就不感激我?」

  玉玲瓏冷笑:「感激你?我感激你給我惹了這麼大的麻煩?」

  想起那些被無所不在的黑衣人跟蹤的日子,玉玲瓏只覺得胸口的火焰騰騰而起:「鳳軒轅,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也不管你是什麼狗屁教主,我告訴你,別再把你的想法強加給我,你所以為的報答,對我來說只是被利用的侮辱!」

  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瞇起,迸射出森森的光芒,鳳軒轅寒聲說道:「你應該慶幸,自己還有被利用的價值。若不是如此,你早就——」

  「早就怎樣?被你殺掉滅口?」玉玲瓏譏諷地看向他,「難怪人人都說青蓮教的人很邪門,原來個個兒都是恩將仇報之輩!」

  這話說得輕蔑至極,鳳軒轅卻並未露出玉玲瓏預料之中的惱羞成怒,他嘴角一挑,露出一抹極陰戾的笑容,緩聲說道:「是嗎,那你想要什麼樣的報答?要我以身相許麼?」

  玉玲瓏重重地哼了一聲:「你當你自己是什麼?倚門賣笑的婊子?」

  最後兩個字剛剛吐出口,她小巧的下巴就被鐵箍般的大手一把撈起,逼著她直視著那雙狹長的眼眸。

  「玉玲瓏,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總是試圖激怒我。」

  俏臉倔強地一揚,擺脫掉他的箝制,玉玲瓏冷冷地說道:「鳳軒轅,我也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再跟我有任何瓜葛,不要讓我後悔曾經救過你!」

  「你後悔了?」鳳軒轅的眼底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說不清是惱怒還是銳痛,「我偏就不給你後悔的機會!」

  大手一伸,轉眼間,鳳軒轅手心已經出現了一條黑色的細繩,上面綴著一塊青玉,沒等玉玲瓏回過神來,脖頸上微微一墜,這塊青玉已經戴在了她精致的鎖骨之間。

  「什麼東西?」玉玲瓏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那塊玉佩,手心傳來冰涼柔潤的觸感,摸上去線條分明,花紋繁密。

  她手中用力,想要將玉佩扯下來,可是無論她怎麼拽,那條堅韌的細繩就是不肯斷。

  鳳軒轅冷冷地看著她,半晌才說道:「別白費力氣了,這條繩子是用烏金絲打成的,別說用手扯,連刀劍火燒都斷不了。」

  水潤的眸子泛上層層的怒火,玉玲瓏抿緊嘴唇,兩手摸索著繩子連接處那緊密的繩結,一副不解開誓不罷休的模樣。

  鳳軒轅挑起涼薄的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這個繩結只有我能打開。」

  氣結地放下手,玉玲瓏沖著他怒目而視:「鳳軒轅,你到底要幹什麼?」

  鳳軒轅微微側頭,看著她脖子上的玉佩,顯然對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當然是……拴住你。」

  玉玲瓏怒道:「拴著我做什麼?」

  她又不是狗,為什麼要被他用繩子拴起來!?

  見她惱火的俏臉粉紅的模樣,鳳軒轅心情大好:「誰讓你動不動就說不願跟我有什麼瓜葛,我偏就不讓你如願!」

  玉玲瓏氣得銀牙緊咬,一句話都不願再多說,轉身就向山下走去,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割斷這條繩子的方法!

  她的身後,山風呼嘯,夾雜著鳳軒轅向天地宣告般的聲音:「玉玲瓏,就算你走到天邊,身上也會永遠戴著它!」

  *     *     *     *     *

  山下,靈兒正心急如焚地等候著她,直到見到她出現在山路上,靈兒才如釋重負,立刻向她飛跑而來。

  「小姐,您沒事,嗚嗚——」

  玉玲瓏正心情不好,見靈兒喜極而泣,不禁沒好氣地說道:「我還沒死呢,你哭什麼哭!」

  靈兒嚇了一跳,忙收住了眼淚,不知所措地跟在她身後。

  玉玲瓏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叫過靈兒來看:「你看看,這是個什麼東西?」

  靈兒歪著頭看了半天,說道:「是一塊青色的玉佩,圖案……好像是一朵蓮花。」

  青玉的蓮花?玉玲瓏心情更不好了,這東西一看便知是青蓮教的標志,她戴在身上,豈不是要惹上麻煩麼?

  這個鳳軒轅,真夠陰險的!

  明知道她最不願意和青蓮教扯上關係,還非要把這麼一件有著鮮明特色的玉佩系到她脖子上,讓她扯不斷,解不開,只能被動地戴著。

  玉玲瓏微微俯下頭,讓靈兒看看側面的繩結:「你看看,能不能解開它?」

  雖然鳳軒轅說這個繩結是除了他誰也解不開的,可是她總是不死心地想試一試。

  靈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解不開那個繩結,而且這繩結極邪門,解開的方法不對,只會越擰越緊,到最後勒得緊緊的,令人完全無法下手。

  最後,靈兒洩氣地搖了搖頭:「小姐,奴婢太笨,實在解不開。」

  玉玲瓏擺擺手:「算了,咱們先回去再說。」

  主僕二人上了官道,總算搭上了一架馬車,向京城的方向而去。

  坐在搖晃不定的馬車裡,玉玲瓏將玉佩塞進衣裳裡,默默地思索起來。

  今天的陷阱,明顯是玉維武設下的,可是玉維武不過是個小小的校尉,怎麼可能調動得出這數百名的官兵?雖然對古代的兵權制度不算特別了解,可是玉玲瓏也知道,想要調動這麼多的兵力,一定是要有上頭將官的命令的。

  難道是……

  玉玲瓏微微瞇起眼眸,眼底迸射出森冷的寒意。

  玉將軍雖然賦閒在家,可他手中卻是有調動兵力的兵符的……

  她知道玉維武想除掉自己,不過,她沒想到這父子倆會用這樣的方式。

  是怕除她不成反留禍患吧,這爺倆可真有出息,不過要對付一個小小的內宅女子,竟然要動用這麼多的兵力!

  嘴角的梨渦漸漸清晰,玉玲瓏冷冷地一笑,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玉家父子,這回可是你們自尋死路!

  *     *     *     *     *

  這個時候,玉維武已經得知了玉玲瓏沒死的消息,立刻亂了陣腳。

  「什麼,竟然給她逃了?」玉維武臉色唰地變得蒼白,「這麼多人,怎麼練一個女子都抓不住?」

  報信的將官眉心緊鎖:「誰知道哪裡出來一個穿著青色衣服的人,那人身手好得很,帶著她從樹上飛走了,轉眼就沒了蹤影。」

  玉維武一頭霧水:「什麼穿青色衣服的人,你們有沒有看清楚他的模樣?」

  將官臉色尷尬:「這……這倒沒有。」

  數百人圍著一棵大樹,竟然還能讓人全身而退,而且因為玉玲瓏兩人站得太高,他們竟然誰都看不清楚那個青衣人的長相。

  玉維武忍不住怒道:「真是一群廢物!」

  將官低下頭,嘴裡不服氣地嘟囔著:「那人在天上飛來飛去的,也不知道是哪門武功,真夠邪門的,就像青蓮教裡的妖人——」

  「青蓮教?」玉維武騰地站起身來,腦海裡頓時想起一件事。

  上次馮尚書派人來搜玉府,不是也是打著搜捕青蓮教餘黨的旗號麼?

  莫非玉玲瓏真的跟青蓮教有什麼關係?

  玉維武沉吟了半晌,才揮了揮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那將官剛要出門,玉維武又加了一句:「記住,這次是秘密任務,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將官面露遲疑:「那……傷亡該怎麼上報?」

  玉維武心煩意亂地說道:「這件事將軍自會處理。」

  將官聽了這話,只得退了下去。

  玉維武只覺得心亂如麻,一時理不清頭緒,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大門忽然被人咣地一腳踹開,緊接著便聽到一個暴怒的聲音。

  「玉維武,你他媽的給老子滾出來!」

  玉維武聽到這個聲音,知道事情敗露,卻反而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說道:「父親,你來了。」

  玉將軍看著桌子上那道兵符,氣得一巴掌便扇了過去:「你個小畜生,不想要命了嗎,連我的兵符都敢偷!」

  玉維武不閃不躲,硬生生挨了這一耳光,嘴角漸漸地泛出血絲來。

  他揩了揩嘴角,臉上卻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丟了兵符的,又該當何罪?」

  「你——」玉將軍指向玉維武的手直打著哆嗦,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算是看清楚了,他這個兒子,明擺著是要拉他一起下水!

  到了這個份上,玉維武索性把話挑明了:「父親,事情已經是這樣了,你還不如想想該怎麼善後。那個小賤人一天沒死,咱們就一天沒好日子過!」

  他早就把玉將軍這個爹看清楚了,自私自利,凡事只為自己著想,要想拉他一起除掉玉玲瓏,就必須下猛藥!

  就像上次,玉將軍分明也想除掉玉玲瓏,卻不肯親自出手,只是默許玉維武的建議,動用手下的兵力設下埋伏,再引誘玉玲瓏前去一舉擊殺,可是那調動兵力的兵符,玉將軍卻始終沒給過他。

  玉將軍不肯給他兵符,卻又偏偏把兵符放在顯眼的位置,再藉故離開,為他創造偷拿兵符的條件,現在玉玲瓏沒除掉,又死了幾個兵,玉將軍又想把自己往外摘,把責任都推給玉維武,他想得美!

  見玉將軍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玉維武走上前來,放緩了聲音:「父親,那小賤人很快就要回來了,你還是抓緊時間想想看,該怎麼對付她!」

  是啊,他們的陰謀敗露了,玉玲瓏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玉將軍看著玉維武,強行按捺住滿腔的怒火,沉聲問道:「你怎麼想?」

  玉維武臉上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我倒有個辦法,能一舉除掉這個小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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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39 PM

100是不是你?

  一進城,玉玲瓏帶著靈兒下了馬車,便轉身向街另一頭走去。

  靈兒大感奇怪,忙小跑幾步追了上去:「小姐,咱們這是去哪兒?」

  玉玲瓏淡淡地說道:「找個客棧。」

  靈兒一臉疑惑:「客棧?小姐,咱們不回家麼?」

  玉玲瓏頓住了腳步,家?那個玉府,算得上是她的家嗎?

  冰冷、敵意、猜忌、冷漠、勾心鬥角,玉府裡什麼都有,卻惟獨沒有親情。

  玉玲瓏緩緩搖了搖頭:「不回去。」

  這個時候,玉維武想必已經知道那些官兵失手的消息了吧?以玉玲瓏的猜測,玉維武一擊不中,現在大概已經在府裡設下了又一重圈套,等著她回去自投羅網。

  她現在是玉維武和玉將軍的心腹大患,玉維武今天的行為又已經讓他們和她徹底撕破了臉皮,為了能抵擋她的報復,這父子倆十有八九是要狗急跳牆了。

  玉玲瓏雖然不怕,卻也不願再惹上麻煩,現在,她決定暫不回玉府,而是找個客棧住著,一來避其鋒芒,二來,她的計劃也會更容易實施。

  主僕二人找到一家小客棧,要了間上房,玉玲瓏就讓店小二準備下筆墨紙硯放在桌上。

  靈兒一邊磨墨,一邊幾次三番抬頭向玉玲瓏看去,欲言又止。

  小姐這是要做什麼?寫信求救嗎?這信,又要寫給誰呢?

  靈兒一肚子的疑問,卻在看見玉玲瓏沉吟不語的模樣後,不敢開口相問。

  半晌,玉玲瓏才抬眼看向靈兒,說道:「你去找個小乞丐來。」

  靈兒怔住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您說什麼?」

  玉玲瓏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又重複了一遍:「去找個小乞丐過來,我有事要吩咐。」

  靈兒是徹底搞不清楚自家小姐的想法了,堂堂將門千金,不但有家不回,還要找小乞丐?小姐這是要幹什麼啊?

  雖然滿腹疑惑,靈兒卻也是知道玉玲瓏的脾氣的,不敢多問,只得關了房門出去了。

  靜悄悄的房間裡,一絲聲音也無,玉玲瓏走到桌前,將一管羊毫毛筆握在手中,沉吟了片刻,便唰唰地書寫起來。

  *     *     *     *     *

  自從得到了玉玲瓏沒死的消息,玉維武就一直神經緊繃,時刻提防著玉玲瓏衝進來將他暴打一頓,可是等了一整天,玉府都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他派去盯著品蘭苑的婆子也回說玉玲瓏並沒有回府,這樣一來,玉維武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玉玲瓏不過是個年輕女子,在京城又無依無靠的,不回玉府,她會去哪兒呢?

  玉維武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猜測,玉玲瓏或許是被官兵追殺以後出了什麼意外,甚至是怕了他不敢回玉府了。

  如果是這樣,那可就太好了,這個討厭的庶女,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

  玉維武直等到深夜,也沒有聽到玉玲瓏的消息,實在睏得難受,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次日清晨,他睡得正香,卻聽見院子裡傳來一陣猛烈的踹門聲,將他從美夢中生生驚醒。

  「誰在外面!?」玉維武直挺挺地從被窩裡坐了起來,第一個反應就是玉玲瓏上門找茬來了,他慌慌張張地從床上跳下,連鞋都穿反了,抓了件外衫就跑到了院子裡。

  大門外,咣咣的踹門聲還在繼續,夾雜著幾個粗壯的男聲:「快開門!」

  一聽不是玉玲瓏的聲音,玉維武才稍稍放下心來,只是另一個疑問隨之而來,這一大早上的,是誰跑到玉府內院,還砸他的門呢?

  院子裡頭,婆子和丫鬟們嚇得面面相覷,不知道這門該開還是不該開,玉維武把外衫穿好,向門口站著的小丫鬟說道:「去看看是誰。」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拉開了門閂,誰知門一打開,十幾名穿著官府的官兵就直衝了進來。

  玉維武一愣,臉上立刻露出驚喜的神情,忙上前說道:「你們是來抓玉玲瓏的吧?是我告的官,玉玲瓏和青蓮教勾結,圖謀不軌——」

  他還在絮絮地說著,為首的將官卻壓根就沒聽他說話,那人威嚴地掃視了一圈院子,目光落在玉維武這個唯一的男子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冷冷地開口。

  「你是玉維武?」

  玉維武點點頭,一臉大義滅親的表情:「對,我就是。我這就帶你們去她住的地方抓人!」

  將官一抖手中的紙張,大聲念道:「奉兵部尚書手令,護軍校尉玉維武,未得命令擅自調兵,著人立刻緝拿歸案!」

  大手一揮,將官指著玉維武,厲聲說道:「拿下!」

  玉維武被眼前的變故驚的目瞪口呆,完全忘記了反抗,直到被人捆綁起來,他才如夢初醒地喊道:「不!你們抓錯人了,不是我!」

  將官將手中的逮捕令收好,冷冷地說道:「這話,你還是到堂上再說吧!帶走!」

  十幾個人把五花大綁的玉維武押解了出去,玉維武一路都在狂呼亂喊,叫著嚷著說他們一定是抓錯了人,直到走到大門口,他才陡然止住了呼喊。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

  玉玲瓏一襲秋香色彩繡牡丹織金錦對襟宮裝,臉上帶著清豔絕倫的笑容,立在玉府的大門口,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那目光,就像是貓在看著一隻在垂死掙扎的老鼠。

  直到從她身邊走過,玉維武才猛地回過頭來,額頭青筋暴起,眼神似乎恨不能將面前這個迎風俏立的少女撕碎。

  「是不是你!?」玉維武睚眥欲裂,直勾勾地看向玉玲瓏,「是不是你在構陷我!?」

  聽到這句話,玉玲瓏冷冷地笑了。

  「構陷你?」明麗的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彷彿一朵蓮花在陽光下綻放,「你、還不配我用這麼多的心思。」

  玉維武真是蠢不可及,到了這個時候,竟然認為是她在設計誣陷,玉維武擅自調動城外駐紮的官兵,雖然只是幾百人,卻也已經是重罪,不但自己要被懲治,就連他爹玉將軍也要被治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這父子倆,這回要有苦頭吃了。

  而她,只不過是小小地推了他們一把而已。

  馮尚書本就對玉將軍不滿,不過是礙於甘家的面子才遲遲不敢動手,現在,玉維武自己闖下了大禍,正好把一個現成的把柄送到馮尚書的手中。

  她只是寫了一封匿名信,讓小乞丐偷偷送到馮尚書的手中,不用想也知道,正愁無法羅織罪名收拾玉將軍的馮尚書如果見到這封信,一定是如獲至寶。

  只要他再稍稍查一下近日的官兵調防,立刻就知道匿名信裡所言非虛。

  就這樣,她不必自己動手,就將玉維武關進了大牢。

  玉玲瓏看著玉維武被人押走,淡淡地笑了。

  但願,這是她最後一次看見這個不自量力的男人。

  玉維武已經被押著走出了很遠,卻還是拼命想要扭過頭來,他那雙憤怒的眼睛漸漸充滿了血絲,直直地看向玉玲瓏的方向。

  「玉玲瓏,你這個小賤人,我不會放過你的!會有人救我出來,一定!」

  玉玲瓏的笑容漸漸凝結在嘴角,若有所思地看著玉維武消失的方向。

  他是寄希望於玉將軍嗎?

  不對,以她對玉鵬父子的了解,玉將軍天性涼薄,連結髮妻子的死去都無法讓他動容,又怎會甘冒大險去救下玉維武?而玉維武和玉將軍也一直是貌合神離,怎麼會相信玉將軍會出手救他,話語裡還充滿了篤定?

  玉玲瓏隱隱覺得,玉維武說的那個人,並不是玉將軍。

  可是,不是玉將軍還會是誰呢?

  不過是玉府裡內宅的鬥爭而已,莫非還牽扯到其他的事嗎?能幫助玉維武來跟自己為敵的人,又會是誰呢?

  玉玲瓏正思索著,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玉將軍從玉玲瓏的身旁跑過,直向玉維武離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玉玲瓏佇立在原地,看著玉將軍跑了幾步,見實在追不上玉維武等人,這才悻悻地返身回來。

  玉將軍走到門口,才看見冷眼望著他的玉玲瓏。

  被長子抓走的消息震懾了心神,玉將軍幾乎忘記了平日裡對玉玲瓏的懼怕,他看著玉玲瓏淡然的臉龐,聲音裡充滿了悲憤:「玲瓏,你在家裡怎麼鬧我都由得你,可是這次你怎麼能讓你大哥下了大牢?那可是你親哥哥!」

  聽到玉將軍這樣說,玉玲瓏的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冷笑:「親哥哥?他可曾把我當成他的親妹妹?你又何曾把我當成你的親女兒?」

  真夠不要臉的,當初玉將軍向玉玲瓏甩鞭子的時候,他所謂的親情在哪裡?慕氏要把她活生生餵給蠍子群的時候,他所謂的親情在哪裡?玉維武調動幾百名官兵要將她砍為肉泥的時候,他所謂的親情在哪裡!?

  到現在看見玉維武被抓走了,玉將軍倒跟她說起親情來了?真是天大的玩笑!

  憑什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就偏偏要做砍向別人的那把刀!

  看著玉玲瓏絕然而去的背影,玉將軍狠狠地跺了跺腳,說道:「備馬,去甘家!」

  *     *     *     *     *

  秋意漸深,彷彿只是一夜之間,所有的葉子都落光了,天地間一片蕭索。

  在這樣的日子裡,大概也就只有施惠如還會來請玉玲瓏出門。

  隨著和施惠如日漸熟悉,玉玲瓏開始接受這個開朗的女孩,所以在接到施惠如的請帖時,玉玲瓏很痛快地答應了。

  和施惠如出門散心,總比待在這一絲人情味也沒有的玉府要舒服得多。

  這日清晨,地上凝著一層薄薄的寒霜,在早晨清冷的陽光下迸射著璀璨的光芒,空氣中莫名多了幾分寒意。

  施惠如的馬車早早就等在了玉府的大門口,待玉玲瓏一出來,施惠如趕緊撩起車簾,將手伸向她,笑道:「玲瓏,快上車。」

  玉玲瓏拉著她的小手上了馬車,施惠如隨手把自己的暖爐塞到玉玲瓏手中,說道:「這麼冷的天,你出門怎麼也不多穿點兒,連個手爐也不帶,凍壞了可怎生是好?」

  玉玲瓏捧著溫暖馨香的手爐,忽然有一種奇異的錯覺,前生她從來不會顧及這麼多小細節,更不會因為凍手就要帶這種累贅的東西。而此刻,她坐在粼粼前行的馬車上,手中是裝著炭火的小小暖爐,身邊是巧笑嫣然的千金小姐,她驀然覺得,她已經越來越適應這種古代的生活了。

  並沒察覺到她的恍惚,施惠如有些不自然地捋了捋頭髮,說道:「今天咱們去繞梁居聽曲子吧,聽說楊世子新近給他們譜了戲詞,好聽極了。」

  玉玲瓏回過神來,淡淡地一笑,能讓施惠如大冷天跑去捧場聽戲的,自然是楊華年了。

  看見玉玲瓏臉上那了然的笑容,施惠如臉上騰地一紅,欲蓋彌彰地強調著:「是真的很好聽。」

  玉玲瓏忍住笑:「自然是好聽的。」

  施惠如微微低下頭,羞得耳朵根都紅透了,手指玩弄著腰帶上的絲絛,一副典型的小女兒情態。

  玉玲瓏這才發現,施惠如的身上穿著一件銀紅色刻絲並蒂蓮紋彩暈錦留仙裙,頭戴赤金鳳尾瑪瑙流蘇,越發顯得她圓圓的臉嬌憨可愛,看著只覺得眼前一亮。

  看得出,她是刻意精心裝扮過的,大概是希望今天能遇到楊華年吧。

  玉玲瓏收斂起臉上別有深意的笑容,轉開了話題,她指著施惠如身側放著的一條卷軸,說道:「你帶了什麼?」

  施惠如忙拿起卷軸,卻並不打開看,臉上卻是更紅了。

  一向爽朗的她,這次卻出奇的扭捏:「……我一個人不敢去,也只好拉著你幫我壯膽了。一會兒,你可不許笑我。」

  玉玲瓏聽得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卻也隱隱猜到了幾分,施惠如這般裝扮,又帶了東西,大概是終於鼓起勇氣,想要向楊某人告白了吧。

  真沒想到,她玉玲瓏竟然有朝一日,會陪著一個小姑娘來做這種事情。

  很快,馬車就到了繞梁居,外面街道上有些冷清,這裡卻是熱鬧得很,樓上樓下都已經坐滿了客人,戲台上一個身著桃紅春衫的少女姿態嬌媚,聲音婉轉,正在唱著一首詞。

  「落花風飛去,故枝依舊先。月缺終須有再圓。圓,月圓人未圓。朱顏變,幾時得重少年。」

  施惠如一拉玉玲瓏的手,向樓上的雅間走去,邊走邊輕聲說道:「這就是楊世子的詞。」

  玉玲瓏不太了解古詞的含義,只覺得這首詞被唱得嫵媚哀怨,並不像是男子所做,倒是有幾分閨閣氣息。

  待她們在雅間落座,小二奉上熱熱的茶水來,戲台上的女子又唱起了另一首《折桂令》。

  「懶朝元石上圍棋。問仙子何爭,樵叟忘歸。洞鎖青霞,斧柯已爛,局勢猶迷。恰滾滾桑田浪起,又飄飄滄海塵飛。恰待持杯,酒未沾唇,日又平西!」

  這首言辭鏗鏘,被女子唱來,入耳只覺如珠玉落盤,悅耳又不失氣勢。餘音未落,台下已經是一片叫好聲。

  施惠如右手托腮,怔怔地看著樓下,低聲說道:「玲瓏,你覺得這詞怎麼樣?」

  玉玲瓏頓了頓,說道:「聽著像是有些落落寡歡的感覺,楊世子心情很不好麼?」

  施惠如歎道:「不知道,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他了。」

  玉玲瓏不語,戲台上已經換了另一個年長些的女子,手持玉板,唱著一曲歡快的小調,她卻已無心欣賞。

  楊華年是堂堂長亭侯世子,前途無量,為何卻一直賦閒在家,寄情於詩詞歌賦?而他的詩詞中,卻又流露出一種鬱鬱不得志的情懷,彷彿這種聲色犬馬的生活非己所願,只是才華不得施展罷了。

  玉玲瓏若有所思地看向施惠如,楊華年這樣的男子,會甘於娶一個平凡單純的妻子,過一種平淡從容的生活嗎?

  施惠如向來愛說笑,今天卻一反常態,時而憂心忡忡,時而緊張不安,一雙手時不時整理下頭上的簪環,或是抹平衣角上的褶皺,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過了好一會兒,店小二走進來,陪著笑說道:「小姐,世子爺要走了。」

  施惠如霍地站起身來,塞給店小二兩錠銀子,口中匆匆地道了聲謝,便拿起手邊的卷軸,拉著玉玲瓏就往外走。

  玉玲瓏跟著她下了樓,在大門口正好碰上剛剛出來的楊華年。

  楊華年身著一襲寶藍色雲紋錦袍,腰間繫著四指許寬的墨藍色腰帶,上面垂著一條瑩潤的白玉團蝠玉佩,顯得面如冠玉,俊朗儒雅。

  此刻他看到施惠如和玉玲瓏兩人,不由得微微一怔,目光在玉玲瓏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露出一個客氣的笑容來:「施大小姐、玉四小姐,你們也來聽戲麼?」

  施惠如的圓臉紅豔豔的,一雙眼睛盈盈地看著楊華年,幾乎要沁出水來,連玉玲瓏也暗暗心驚,這少女瞬間迸發出來的光芒,竟讓她看起來有一種不真實的美。

  施惠如上前幾步,輕聲說道:「楊公子,你的詞寫得真好。」

  楊華年不易察覺地挪動了下腳步,和她們兩人拉開了距離,說道:「施大小姐過獎了。」

  施惠如並未發覺楊華年的刻意疏遠,她手中攥著卷軸,像是鼓了半天的勇氣,才舉到楊華年面前:「楊公子,我畫了幅畫,能不能請你幫我指教一二?」

  楊華年看了施惠如一眼,目光又落在她身後沉默不語的玉玲瓏身上,眼底似乎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轉瞬卻又恢復了冷漠。

  「施大小姐太客氣了,楊某才疏學淺,怎麼當得指教二字?」

  話雖這樣說,楊華年卻絲毫沒有接過卷軸的意思,施惠如等了好一會兒,卻不見楊華年伸手來接,不由得臉龐更紅了,似乎要沁出血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彷彿下定了決心般,嘩地把卷軸打了開來!

  深秋的風冷冷地吹了過來,吹動著畫卷微微顫動,只見那長長的卷軸上,赫然畫著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男子,眉眼清儒,唇間淡笑,竟然正是楊華年!

  玉玲瓏也不得不佩服施惠如的大膽,在古代,像她這種主動向男子剖白心跡的女子應該是極少見的吧,玉玲瓏無法想像,是什麼樣的力量在支持著這個嬌小的女孩,一筆一劃地畫下心上人的畫像,再呈給對方看。

  楊華年只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長眉微鎖,聲音中再沒有了方才的客氣,只剩疏離:「這幅畫,筆工尚佳,只不過恕我冒昧,施大小姐身為閨閣千金,實在不該畫這樣的畫像!」

  方才還紅紅的臉龐,陡然變得毫無血色的蒼白,施惠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小的身軀在寒風中搖搖欲墜,彷彿一片即將被吹走的落葉。

  「楊公子,你……你說什麼?」

  楊華年深深地看了玉玲瓏一眼,視線轉移到施惠如的身上,卻漸漸變得冰涼:「我是說,施大小姐,您的心思是白費了。」

  纖細的手臂劇烈地顫抖著,施惠如顫聲說道:「你……你不肯要?」

  楊華年長眉微挑:「這畫是要送給我的?」

  施惠如已說不出話,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楊華年頓了頓,伸手從她手中接過了卷軸。

  施惠如臉上一喜,剛要說什麼,卻見楊華年手上用力,竟然將那畫卷撕成了兩半!

  將手中殘破的畫紙丟在地上,楊華年沉聲說道:「這畫,留著也是個禍害,不如我就替施大小姐毀去了吧!」

  施惠如的臉色頓時變得死灰一般頹敗,她緩緩蹲下身,將自己精心所畫此刻卻被撕成碎片的畫卷撿起來,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滾落了下來。

  她費了無數的心血,無數的時光,畫下了這個心心念念的人,卻在轉瞬間,幻影破滅,所有的努力都變成了一場空。

  看著施惠如哭泣的小臉,玉玲瓏秀眉微蹙,抬手攔住了楊華年的去路。

  「怎麼?就這麼走了嗎?」精致的煙眉一挑,看向楊華年。

  對這個長亭侯世子,她並沒有什麼印象,只是看著施惠如此刻心碎的模樣,她就不想讓這個表面儒雅卻內心冷酷的男人離去。

  想必是沒料到她會攔住自己的去路,楊華年微微一怔,頓住了腳步。

  眼眸凝視著玉玲瓏嬌豔的臉龐,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暗中緩緩浮動,楊華年沉聲問道:「敢問玉四小姐,有何指教?」

  玉玲瓏放下手臂,冷冷地說道:「我要你,賠她的畫。」

  就算楊華年不肯接受施惠如的心意,可是他卻不該撕了她辛辛苦苦所作的畫。

  被人喜歡就了不起嗎?他有什麼權力撕了她的畫,碎了她的心!?

  楊華年垂下眼眸,看著蹲在地上,抱著肩膀瑟縮著的施惠如,雖然只是背影,可是任誰都能一眼看得出,她在哭,無聲卻痛徹心扉地哭。

  漫天遍野的冷意,不知不覺就融化了一角。

  楊華年看向玉玲瓏,這個面容冷豔的少女,傲立在寒風中,如一簇燃燒著的火焰,充滿了神秘的力量,讓人不知不覺便沉淪其中,不可自拔。

  只要她一個表情,一句話,他就不得不被這種力量左右,這不是一種被迫的屈服,而是一種心甘情願的淪陷,讓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她的命令。

  深深地歎了口氣,楊華年走到施惠如身前,俯下身,從她的手中接過那兩片殘破的畫布,輕聲說道:「好,我答應,為她再畫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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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40 PM

101送你去跟你娘團聚!

  玉玲瓏沒想到,玉維武竟然這麼快就從牢裡放了出來。

  玉維武因為從玉將軍那裡偷出兵符,擅自調兵,被解除了護軍校尉的職位。玉將軍因玩忽職守被連降三級,從正三品降到從四品,暫不領兵,在家閉門思過。

  這樣的懲處,對這對父子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玉玲瓏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便低下頭輕輕地抿了口茶。

  看來,甘家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覷,連這樣天大的一件罪名都能給輕輕揭過。

  不過這真的是甘家所為,還是玉維武曾經那樣篤信的背後主謀呢?玉玲瓏不得而知。

  眼前她要解決的,是玉維武這個一心要致她於死地的討厭的傢伙。

  她知道,盡管沒有證據,可是玉維武確信是她殺了慕氏,對她簡直是恨入骨髓,恨不能立即殺了她,為了除掉她,玉維武連偷出兵符擅自調兵這樣掉腦袋的事都幹得出來,玉玲瓏知道,她和玉維武之間,勢必要來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了。

  靈兒和萱草得知了這個消息,都是一臉地擔憂,靈兒小心地問道:「小姐,現在該怎麼辦?」

  玉玲瓏輕輕地放下了茶盞,臉上卻絲毫不見慌亂,說道:「自然是讓他死。」

  殺人的辦法有很多,但是怎樣殺得漂亮,殺得不留痕跡,玉玲瓏還是要費些心思。

  靈兒有些緊張地低下了頭,她年紀不大,心裡還是有些怕的,尤其,這次要死的人還是玉府的主子。

  看了一眼面帶惶色的萱草和靈兒,玉玲瓏淡淡地說道:「怕什麼?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咱們當然要先下手為強。」

  靈兒和萱草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神略定,齊聲說道:「奴婢一定全力幫助小姐。」

  玉玲瓏淺淺一笑,目光幽長地看向窗外:「上次,他設計騙我出去,這次,我也給他來一個——請君入甕!」

  *     *     *     *     *

  虧得玉將軍在大牢裡上下使了銀子,玉維武並沒有受太大的罪,回來洗個澡,吃了頓飽飯,很快就恢復了精神。

  只是一想到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卻被一個小姑娘設計陷害,還被關到大牢裡吃了好幾天苦頭,更因此丟掉了差事,玉維武就氣得暴跳如雷。

  他發誓,一定要殺了玉玲瓏,為自己一雪前恥!

  反正他現在也不用去當差,於是,他便成天命人去打聽玉玲瓏的行蹤,想要尋找一個好機會,將玉玲瓏一舉擊殺。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很快就得知了一個消息。自從玉老夫人死後,玉玲瓏逢七便要去祠堂拜祭一番,眼看玉老夫人去世已滿七七四十九天了,玉維武知道,玉玲瓏一定會去祠堂拜祭玉老夫人的。

  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玉府的祠堂位置偏僻,只是孤零零的一間屋子,四周沒有院牆欄桿,比重門深鎖的品蘭苑要容易進得多。如果玉維武決定在這裡動手,就算動靜再大,也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轉眼到了玉老夫人的七七,白日裡,玉將軍帶了家人拜祭過後,便關上了祠堂的房門,玉維武卻在眾人走後,又折身回到了祠堂。

  他知道,現在玉府裡所有的人都怕極了玉玲瓏,別說要殺她,連遠遠見了她都是繞道走,所以他索性就不通知任何人,只秘密地吩咐了兩個身手利索的心腹小廝,在祠堂裡設下了埋伏。

  入夜,玉府漸漸沉靜了下來,一彎月牙低低地垂在夜空中,給地面灑下了清冷昏暗的光輝。

  玉維武帶著兩個小廝,伏在黑暗的祠堂裡,一動也不動地透過窗縫望著外面。

  終於,遠遠地走來一個一襲白衣的人影,月光下,那人影身姿婀娜,明顯是個女子無疑。

  她的身後還跟著一高一矮兩個丫鬟模樣的人,玉維武知道,那應該是萱草和靈兒。

  玉維武不禁攥緊了手中的佩刀,不知不覺手心已經沁滿了冷汗。

  只要玉玲瓏一開房門,他就一刀劈向她,就算玉玲瓏反應再快,這雷霆一刀她也決計躲閃不過!

  玉維武側頭看向祠堂裡密密麻麻的黑檀木靈位,那裡,新近添上了慕氏的名諱。

  大手緩緩地加勁,捏緊了手中的刀柄,玉維武渾身充滿了復仇的力量,一觸即發!

  母親,看我怎麼為你報仇!

  很快,白衣女子已經走近了祠堂,白色的繡鞋抬起,輕輕地落在了台階上。

  一步、兩步,女子腳下的每一步,玉維武都死死地盯著,額頭上的冷汗滑落了下來,沾在他的睫毛上,他也不敢眨一下眼睛。

  終於,祠堂的門被緩緩推開了。

  陳舊的門板發出吱喲一聲響,在寂靜的深夜聽起來格外刺耳。

  白衣女子一踏進祠堂裡,蓄勢許久的玉維武就猛地跳了起來,鋒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閃著寒森森的光芒,直直地劈向女子的頭頂。

  伴隨著刀鋒的落下,玉維武咬牙切齒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小賤人,受死吧!」

  女子的臉猛然抬起,驚慌地看著頭頂上的刀,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

  玉維武一看清這女子的臉龐,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女子哪裡是玉玲瓏,竟然是萱草!

  玉維武愣在原地,手中的刀保持著未落下的姿勢,一時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玉玲瓏要的就是這一刻,只見她從萱草的身後閃出,一躍上前,暗藏在手腕內側的匕首唰地一翻,直抵在玉維武的咽喉處。

  「要命的,就別動!」

  看著玉玲瓏冷酷的臉龐,玉維武的雙眼直要噴出火來,只是咽喉處傳來的森寒的冷意提醒著他,叫他不敢輕舉妄動。

  手中的刀,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兩個小廝倒是很識時務,一見主子受制,立刻扔下了刀,撲通跪倒在地上,連連叫著饒命。

  玉玲瓏給靈兒使了個眼色,靈兒便拿出繩子,將兩個小廝綁住手,塞住口,推到了隔壁的房間,再轉身回來。

  萱草則麻利地從提籃中掏出一捆長繩,和靈兒一起,將玉維武綁了個結結實實。

  接著,主僕三人一起動手,將玉維武高高地吊了起來。

  玉維武咬著牙,怒道:「小賤人,你要幹什麼?」

  玉玲瓏繞著他查看了一圈,顯然對他此刻的模樣很是滿意,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聽到玉維武的喝罵,玉玲瓏停住了腳步,一雙美眸眨也不眨地看向玉維武,笑盈盈地說道:「你選了這麼個地方下手,不就是怕被人發現麼?這回如你所願了。」

  玉維武聞言,心裡不禁暗罵,他原以為這裡僻靜,容易下手,沒成想到頭來算計的卻是自己。

  玉維武用力掙著手上的繩子,無奈被綁得太結實,手根本沒法活動,身上各處無論怎麼用力,卻都無法掙脫繩子,只換來讓自己的身體在空中蕩來蕩去,如同一個沉重的口袋般笨拙可笑。

  玉玲瓏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看向玉維武的目光變得冷酷至極:「你選在這兒動手,是想讓你母親親眼看見,我是怎麼死的吧?」

  美豔的臉龐緩緩靠近他,一字一句地吐出冰冷的話語,如同來自地獄的聲音,入耳只覺遍身寒毛乍起。

  「只可惜,她將看到,她兒子是怎麼死的!」

  玉維武不禁打了個哆嗦,心念一轉,他立刻嘴硬地喝道:「玉玲瓏,你不能在這兒殺我!要不然,明天就有人要你的命!」

  這可是玉府的祠堂,如果玉維武死在了這裡,玉將軍怎肯善罷甘休?一定會查清原因,為他報仇雪恨!

  就算玉將軍沒證據證明慕氏是死在玉玲瓏手中的,可是如果玉維武也死了呢?先殺妻,後殺子,就算玉將軍再害怕玉玲瓏,也不會再留著這個庶女了!

  玉維武篤信,玉玲瓏一定不敢殺他!

  黑暗中響起一聲譏諷的輕笑,玉玲瓏緩緩走到明處,月光下,她的臉龐森寒冷絕:「我還在你娘臥房裡殺了她呢,又能怎樣?」

  提起慕氏的死,玉維武臉上陡然布滿了悲憤:「賤人,真的是你殺了母親!」

  玉玲瓏冷冷地笑:「沒錯,她死之前,還跪在地上向我苦苦求饒,讓我饒她一命——」

  玉維武再也聽不下去了,他高大的身軀在空中狂亂地扭動著,發出困獸般的哀嚎:「賤人,你不得好死!」

  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玉玲瓏,扭曲的臉上滿是猙獰的神情,玉維武怒吼道:「賤人,你要是敢殺了我,一定有人要你抵命!」

  玉玲瓏冷哼,素手一伸,身後的靈兒立刻遞上一條皮鞭。

  手中的鞭子抖了抖,發出令人心寒的啪啪聲,玉玲瓏的嘴角帶著一抹譏笑,說道:「你應該不會忘記,玉府的家法是什麼吧?」

  看著玉玲瓏手中那條熟悉無比的鞭子,玉維武心頭頓時豁亮,自己剛剛偷了玉將軍的兵符,更因此連累了玉將軍連降三級,以玉將軍的脾氣,一定會對自己大發雷霆,請家法鞭打他也實屬尋常,萬一一個錯手,不小心打死了他……

  玉玲瓏不但要將他活活鞭死,而且還要將殺人的罪名安到玉將軍的頭上!

  玉維武就算膽子再大,此刻也不禁變了臉色,他牙齒咬得咯咯響,高聲罵道:「你這個蛇蠍心腸的賤人!」

  玉玲瓏微微一笑,冷聲說道:「你放心,當爹的就算打死了兒子,說個忤逆不孝也就罷了,至於玉鵬,我還要留著他呢!」

  玉鵬那個老東西,她可不會讓他死得這麼容易!

  吊在半空的玉維武口中污言穢語,罵聲不絕,玉玲瓏懶得跟他廢話,手腕輕抖,沉重的皮鞭帶著呼嘯的銳響,直奔玉維武而去!

  皮鞭啪地抽過去,所過之處立刻泛起一片血痕,玉維武罵到一半的話語戛然而止,變成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這一聲沒等叫完,第二鞭、第三鞭已經接連而至,幾鞭子下去,玉維武的頭髮已經被打得散落了下來,身上的衣衫片片碎裂!

  傷痕一鞭又一鞭地加深,肌肉慢慢變得紅腫、充血,最後終於破皮而飛!

  清冷的空氣中,充斥著鮮血的腥味,空中飛濺著點點滴滴的血肉,鞭子尾梢更是鮮血淋漓。

  方才還高聲怒罵的玉維武,聲音早已低了下去,污言穢語也變成了不由自主的哀嚎和求饒,可惜這些聽在玉玲瓏耳中,完全被當做了空氣,玉玲瓏手中的力道絲毫不減,反而越抽越快。

  終於,最後一皮鞭子下去,玉維武連哀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剛才還高昂的頭顱,此刻深深地垂在了胸前,一動也不動了。

  看著奄奄一息的玉維武,玉玲瓏冷冷地開口:「我這就送你,去跟你娘團聚!」

  沉重的皮鞭高高地舉起,眼看就要落下,祠堂外卻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萱草和靈兒吃驚地對視了一眼,這麼晚了,誰會來祠堂?

  彷彿是回答她們的疑問似的,伴隨著敲門聲,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響了起來。

  「四妹妹,我是你大嫂,求求你,快開開門啊!」

  是姜月貞?她怎麼來了?

  玉玲瓏微微蹙眉,向萱草點了點頭,萱草上前把房門打了開來。

  姜月貞幾乎是撲進了祠堂裡,只見她發鬢蓬鬆,頭上絲毫簪環也無,身上只穿著月白色的中衣,顯然是剛剛得知消息,匆匆忙忙趕來的。

  一見到渾身血肉模糊的玉維武,姜月貞腳一軟,幾乎站立不穩,她跌跌撞撞地奔到玉維武身前,看到他一副生死不知的模樣,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玉玲瓏看見姜月貞,立刻將目光投向了靈兒,靈兒一驚,馬上跑到隔壁的房間去,轉眼的功夫就返身回來,一臉懊惱自責的神情。

  看得出來,應該是那兩個小廝逃了出去,給姜月貞報了信。

  姜月貞擦了擦眼淚,回身便直挺挺地沖玉玲瓏跪下,淒聲說道:「四妹妹,我求求你,放過大爺吧!」

  玉玲瓏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冷冷地說道:「憑什麼?」

  玉維武幾次三番要致她於死地,她憑什麼要放過他?區區一個姜月貞,又有什麼資格這樣要求她?

  姜月貞死死地咬住嘴唇,猶豫了片刻才說道:「四妹妹,大爺想要殺你這不假,可他也是想為了夫人報仇啊。這府裡雖然沒人敢說,可是誰不知道夫人是死在你手上的?求求你,看在大爺也是一片孝心的份上,就饒了他這次吧!我保證,他以後再不敢會害你了!」

  玉玲瓏唇角一挑,冷哼道:「他想為母親報仇?那你問問他,為什麼不替他祖母報仇?你問問他,老夫人又是死在誰手上的!?」

  姜月貞的臉頓時變得一片煞白,她嘴唇顫抖著,彷彿內心正經歷著巨大的掙扎,半晌,她才終於開口:「四妹妹,老夫人是夫人毒死的,這事大爺不知道,我雖知道,卻一直不敢說……四妹妹,這都是我的錯,你要罰就罰我吧!」

  玉玲瓏聽了這話,頓時怒火中燒:「你早知道老夫人是中了毒?」

  看見玉玲瓏憤怒的臉龐,姜月貞嚇得打了個哆嗦,深深地低下了頭:「是,我看到夫人送給老夫人的粥裡有毒藥……可是我不敢說,我不敢說啊!」

  一邊是婆婆,一邊是太婆婆,她是剛剛嫁入玉府的新婦,敢得罪哪個?

  玉玲瓏怒極反笑:「是啊,我怎麼忘了,你是太醫院姜院使家的小姐,自然是極通藥性的。」

  她一直以為,是董姨娘的疏忽才讓慕氏有了可乘之機,可是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早就有人知道慕氏給玉老夫人下了毒藥,卻眼睜睜地看著玉老夫人被毒死,都一聲不吭!

  姜月貞沒有動手,可是玉老夫人的死,跟她卻有著不可開脫的責任!她這種行為,跟助紂為虐又有什麼分別!

  怒火難抑,玉玲瓏揚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向他們夫婦抽了過去!

  「你要陪他死,我就成全你們!」

  凌厲的鞭子帶著復仇的火焰,沉重地落在了姜月貞的身上,姜月貞來不及躲閃,月白色的中衣立時泛起一條長長的血痕。

  姜月貞忍不住痛呼出聲,下意識地躲避後,她卻又膝行著迎向玉玲瓏,哭道:「四妹妹,你要打,就打死我吧,只要你放過大爺……」

  看著姜月貞那張蒼白的臉龐,玉玲瓏不知怎麼,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在敬善堂外,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喜服的姜月貞,衝著她露出溫婉和善的笑容。

  而此刻,曾經那麼溫柔可親的女子,匍匐在她的腳下,只求她饒過自己的夫君。

  玉玲瓏手中的鞭子緩緩放了下來,她冷冷地說道:「他對你無情無義,你為什麼要這麼拼死護著他?」

  玉玲瓏早就聽說,在慕氏的棺木前,玉維武當著眾人的面,對她是何等的難堪,更知道在梅姨娘爭權的過程中,玉維武對她又是何等的懷疑和猜忌。

  她難以想像,這樣一個男人,怎麼會讓姜月貞如此全心付出,甚至不惜以命相護。

  姜月貞怔忪了片刻,淚水緩緩地滑落了下來,無力地滴落在地上。

  「因為……他是我夫君。」

  看著姜月貞眼淚縱橫的臉,玉玲瓏驀地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曾經,她也是這樣拼死地護著一個男人,她也甘心為一個男人付出所有,可是到頭來,她得到的又是什麼?

  像姜月貞這樣的女人,這世上實在是太多了,盲目地相信一個人,盲目地為一個人付出,卻不求任何回報。或許,她們享受的就是這種付出帶來的滿足感,而不要求對方給予同等的癡心相待。

  這到底是愚蠢,還是偉大?

  玉玲瓏抬眼看向吊在半空中一動不動的玉維武,狠辣的鞭打已經讓他此刻不知是死是活,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了一塊完整的肌肉,有的地方甚至已經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這樣的人,不死也是個殘廢了。

  玉玲瓏手中的鞭子攥緊,轉瞬卻又鬆開了。

  她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萱草和靈兒趕緊跟上。

  黑漆漆的祠堂內,姜月貞怔怔地跪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趕緊爬起身,向玉維武奔了過去:「爺,您快醒醒——」

  屋外,靈兒回頭看著姜月貞的身影,一臉疑惑地問玉玲瓏:「小姐,您就這麼放過他們了嗎?」

  玉玲瓏腳步頓了頓,目光望向天上那鉤殘月,輕聲說道:「不必管她,她遲早會傷心而死的。」

  萱草和靈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能知道,小姐的聲音為什麼會這樣的沉重。

  *     *     *     *     *

  姜月貞雖然從玉玲瓏手下救出了玉維武,可玉維武卻沒有這樣好的運氣,盡管請了最好的郎中來醫治,用了最好的金創藥,玉維武卻一直沒有醒來。

  五天後,人事不知的玉維武終於斷了氣。

  姜月貞成親不到三月,丈夫便去世了,她成了一個年輕的寡婦。

  或許是因為對玉玲瓏的懼怕,又或許是因為失去丈夫的傷痛,玉維武死後,姜月貞料理完喪事,便一天也不肯在玉府多待,而是回了姜家。

  接二連三的喪事已經讓玉將軍方寸大亂,根本無心顧及這個兒媳的去向。

  玉維武被打的那個夜晚,他喝了些酒便人事不知,待到醒來,卻是在玉府一個荒廢的院落裡睡了一整夜。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在那裡,連玉將軍自己也完全不記得酒後都做了什麼事,再加上玉維武恰巧在這個夜晚被鞭打得半死不活,玉府的下人便私下傳言,一定是玉將軍酒後狂性大發,用鞭子狠狠地教訓了兒子一頓,結果竟然把玉維武活生生打死了。

  就連玉將軍自己都不敢確信這件事到底是不是自己幹的,潛意識裡,他對這個兒子是有怨恨的,怨恨他以慕府的勢力來脅迫自己、怨恨他幾次三番頂撞自己、怨恨他偷了兵符害得他連降三級……

  以他的脾氣,完全有可能在酒後抽玉維武一頓,可是,真的是他把玉維武打死的嗎?

  他不敢相信,卻又不敢不信,在重重疑慮中,他自然不敢報官,玉維武的死,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玉維武剛死不久,玉維德便以遊學的名義向玉將軍請辭,玉將軍粗人一個,連遊學叫什麼也不懂,只知道是讀書人常做的風雅事,再加上如今玉府正是多事之秋,便痛快地答應了下來,讓梅姨娘給玉維德一筆銀子,由得這個十五歲的少年離開了家。

  玉玲瓏得知了這個消息,只是點了點頭,不置一詞。

  在玉府裡,或許只有這個玉維德是個聰明人,看事通透,從不與人相爭,而從玉老夫人到慕氏的離世,再到此時玉維武的死,玉維德或許是第一個隱隱感覺到玉府前景堪憂的人。

  他應該知道,憑一己之力根本改變不了,所以,他選擇了明哲保身,早早離開了玉府。

  玉玲瓏看向窗外,院子裡的樹枝已經變得光禿禿的,冬天,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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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41 PM

102你到底是誰?

  玉維武死後,玉府便籠罩在一片莫名的壓抑氣氛中,玉將軍在短短的時間內失去了母親、妻子和長子,性情變得陰晴不定,時而沉默,時而暴躁,對下人們非打即罵,連其他幾個兒女也跟著挨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訓斥。

  玉玲瓏冷眼旁觀著這一切,漸漸察覺到玉府的人心已經開始渙散,變化最大的竟然是玉千柳。

  失去了慕氏的控制,玉千柳的性格得到了充分的發揮,現在的她,上頭既沒有了祖母和母親的管教,中間又沒有玉將軍的關心,便經常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出門,有時候說是去參加詩會,有時候說是要赴宴,後來見玉將軍一直不理會,索性連理由都不編了,想出門就出門,甚至有幾次徹夜不歸。

  這對未出閣的小姐來說,簡直是天大的事,可是現在的玉府一團糟,唯一管事的梅姨娘又沒有資格去教導玉千柳,便只得由著她去了。

  而餘下的兩位小姐,玉千芳的頭髮已經長出了不少,據說可以垂肩了,可是她卻仍然不肯出門,聽貼身服侍的丫鬟說,玉千芳成日裡只以讀書為消遣,所讀的書籍皆是佛經,近日來更是從普渡寺請了一座觀音像,每日燒香誦經,大有清心寡欲的意味。

  玉千嬌倒是收斂了不少性子,偶爾出門也只是去慕府走動,用靈兒的話說,大概是去守著自己的嫁妝去了。

  如今在玉府裡,最風光的大概就是梅姨娘了,眼看年關將近,各處的莊子和地租快要交上來,梅姨娘整日裡帶著一群管事媳婦,前呼後擁地到處走動,一副大家主母的派頭。

  有人風光,就會有人倒霉。從近些日子來得到的消息來看,玉玲瓏猜測到有人要坐不住了,只不過她沒想到,那人竟然會直接來找自己。

  這日晚上,剛到掌燈的時分,小丫鬟便來報,說是董姨娘來了。

  玉玲瓏沉吟了片刻,命人將她帶了進來。

  已經是初冬時分,董姨娘身上卻只穿了一件青布薄棉披風,手中攏了一個銀鼠皮手統,髮髻上戴著兩支舊銀簪,顯得臉色蒼白,十分憔悴。

  玉玲瓏閒閒地半靠在美人榻上,頭上圍著一圈水紅色的雙鳳銜珠抹額,身著一襲銀紅彩繡牡丹紋織錦緞玉裙,膚白如玉,眉眼嬌媚,一副慵懶的美人姿態。

  她淡淡地掃了董姨娘一眼,說道:「說吧,什麼事?」

  知道玉玲瓏是個不喜廢話的,董姨娘便不再繞彎子,也顧不得萱草和靈兒還在房裡,撲通一聲就跪在了玉玲瓏面前。

  「四小姐,求求您救救奴婢娘倆吧!」

  一旁的萱草嚇了一跳,忙出去把房門關嚴,又把簾子放了下來,這才拉靈兒退出了房。

  玉玲瓏也不叫董姨娘起身,只是緩緩地說道:「救你們?怎麼救?」

  董姨娘身形微晃,雙目含淚,淒聲說道:「四小姐,奴婢知道您為著老夫人的事,一直怪奴婢太粗心,奴婢自己也恨自己,當初怎麼就沒有多加份小心,才使得老夫人早早地就沒了,奴婢恨不能將此身跟了老夫人去,可是卻實在放不下元哥兒……」

  玉玲瓏冷冷地看著董姨娘聲淚俱下,心裡卻一絲同情也沒有。玉老夫人的死有很多原因,有董姨娘的疏忽,也有姜月貞的隱瞞,可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是慕氏,所以玉玲瓏只收拾了慕氏,對姜月貞和董姨娘卻是手下留情,不過,不要董姨娘的命,卻不代表她會幫助董姨娘。

  從小丫鬟來報董姨娘求見的時候,玉玲瓏就猜到了她此行的原因,可是她並不打算出手相助。

  玉老夫人在世的時候,的確是想要扶董姨娘一把的,可是無奈董姨娘自己不爭氣,跟梅姨娘相比,更是完全沒有與之抗衡的實力,所以玉玲瓏果斷地拋棄了她,而是選擇了扶植梅姨娘。

  她的原則是,幫你可以,但前提是,你要有被幫助的資本。

  就如此刻,董姨娘跪在她的面前,哀聲傾訴著自己的難處,她卻始終不為所動。

  這個世界上,沒有弱者生存的空間,想要完全依附別人,就只有死路一條。

  董姨娘還在擦著眼淚哭訴著:「……自從老夫人和夫人去世,奴婢的日子越來越差,如今府裡的事都是梅姨娘管著,對奴婢就越來越苛刻了。前兒說府裡人手不夠,把奴婢的丫鬟婆子都撤了,只留了一個小丫鬟,近幾日更是連飯菜茶水都沒了,每日只送來一頓殘羹剩飯,四小姐,奴婢但凡有一點兒活路,也不好來求您啊——」

  聽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玉玲瓏終於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你求我有什麼用?既然知道這都是梅姨娘管的,怎麼不直接去求她?」

  董姨娘一怔,隨即嗚咽道:「奴婢求她又有什麼用?不過是徒惹輕賤罷了。」

  玉玲瓏冷笑:「求我,就有用了?」

  董姨娘不禁微微瑟縮了一下,低聲說道:「如今府裡能說的上話的,就只有四小姐了,求四小姐您跟梅姨娘說說,給奴婢和元哥兒一條活路吧!」

  玉玲瓏嘴角輕抿,若有所思地看向董姨娘。

  一直以來,董姨娘給她的印象是沉默寡言,與世無爭,可是現在看來,這個董姨娘也並不完全是個傻瓜。

  自從梅姨娘得到了府裡的大權,對董姨娘這個溫順的良妾是各種苛責刁難,這些玉玲瓏都知道,只不過是小妾和小妾之間的爭鬥罷了,想想也屬正常。先不說董姨娘進門比梅姨娘早,身份比梅姨娘高,只說如今玉府裡的情形,玉維武已死,玉維德已去,兒子中只有董姨娘的玉維元,梅姨娘肚子裡這個眼看過完年春天的時候就要生了,還不知是男是女,若是個女兒還好說,若是個兒子,勢必要跟玉維元有利益上的衝突。梅姨娘百般擠兌董姨娘,那是為自己的兒子鋪路呢!

  董姨娘這是實在被欺壓的沒有辦法了,才想到來求玉玲瓏,她能想到不去求玉將軍,倒還沒蠢得到家。

  別說她現在是個失寵的妾,爭不過年輕貌美風頭正盛的梅姨娘,就算她真的去求了,玉將軍真的去跟梅姨娘說了,到頭來,還不是被梅姨娘欺負得更狠?

  至於玉府裡其他的人,更是想都不用想,完全說不上話。

  董姨娘大概也是猜到玉玲瓏才是梅姨娘上位的幕後主使,所以才會親自來求她。

  看著嬌弱的董姨娘,玉玲瓏忽然淡淡地笑了。

  「求我,沒有用。」玉玲瓏輕輕地吹了口茶葉,「我是不會幫你的。」

  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董姨娘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迅速地灰敗了下去,她愣愣地看著玉玲瓏,嘴唇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梅姨娘對她步步緊逼,將她逼進一個狹小的角落,她完全找不到出路,玉玲瓏已是她最後的希望。

  可是這唯一的希望,卻隨著玉玲瓏的嘴唇的開翕,如泡沫般破滅了。

  玉玲瓏緩緩坐起身,水潤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董姨娘,眼底是無情的冷酷。

  「你的命運,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這個世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幫助你,若是你不能依靠自己站起來,就只能被別人踩下去。

  董姨娘頹然倒在了地上,目光緩緩從玉玲瓏身上落下,唯剩一片絕望。

  玉玲瓏再也不看她一眼,起身撩起珠簾,走進了內室,彷彿董姨娘只是一抹卑微的灰塵,引不起她絲毫的注意。

  一片珠簾碰撞的聲響後,簾子沉靜地落下,遮住了內室裡那個纖長的身影。

  *     *     *     *     *

  或許是為了沖散玉府中沉悶的氣息,也或許是怕夜長夢多,玉將軍多次上甘府拜訪,想要盡早定下甘霖和玉千嬌成親的日子,幾番周折之後,親事終於定了下來,成親的日子,就定在次年秋天,待慕氏的周年一過,玉千嬌就要出嫁了。

  玉將軍終於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既然甘府的婚事已經決定了,他就更把自己當成了甘府的準親家,並以此為名頭,到處招搖,千方百計為自己的起復尋找門路。

  有玉將軍的大力宣傳,再加上涉及的是氣勢煊赫的甘府,所以很快,甘家的獨子將要和玉家千金的成婚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盡管此事是玉玲瓏找了玉千嬌這麼個替罪羊,可是現在見聲勢鬧得這麼大,玉玲瓏心裡還是有了一陣隱隱不安的感覺。

  畢竟這件事是因她而起,甘家要迎娶玉千嬌,不過是因為把她當成了救出甘霖的那個的女子。

  她並不在意甘家發現玉千嬌不是她的事實,只是,這件事如果牽扯起來,那她好不容易擺脫的麻煩,恐怕很快就會再次蒞臨。

  果然沒過多久,她的不安就得到了證實。

  這天,下了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玉府裡各個院落紛紛關門鎖窗,閉門不出,原本就冷清的玉府,在大雪中顯得更是蕭條,連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這樣好的雪景,施惠如自然是不肯錯過的,早早就派人給玉玲瓏下了帖子,請她去雲照湖邊的茶樓圍爐賞雪。

  直到過了掌燈時分,玉玲瓏才帶了靈兒回到玉府,雪猶自紛紛揚揚地下著,比白日裡還大,落在地面上積了厚厚的一層,映得夜晚的後園亮如白晝。

  積雪踩在腳下,在寂靜的夜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玉玲瓏穿著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的鶴氅,腳下是一雙暖暖的鹿皮小靴,緩步走在小路上。

  靈兒晚飯喝了半杯酒,小臉紅撲撲的,一個勁說這說那,顯得十分興奮。

  玉玲瓏走在前面,聽著身後的靈兒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偶爾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算是回應。

  似乎只是在一瞬間,盡管一絲聲音也沒有,玉玲瓏卻猛地警惕起來。

  這是一種直覺,更是一種本能,是她前世多次經歷危險時候鍛煉出來的敏銳嗅覺。

  在這靜謐的雪夜裡,有一種神秘的壓迫氣息,正在暗中沉重地湧動。

  眼角似乎看見一抹黑影倏地出現,下一刻,方才還喋喋不休的靈兒驀然悄無聲息,周圍瞬間落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玉玲瓏下意識地俯身探向小腿處的匕首,她動作奇快,可惜卻快不過暗襲者的速度,沒等她摸到匕首的把柄,纖細的手臂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扯了過去。

  玉玲瓏緊抿住粉嫩的唇瓣,將意外的低呼壓在了嗓子中,克制自己不要驚訝出聲。

  鼻端傳來遙遠卻似曾熟悉的氣味,混合在雪花清涼的氣息中,是那麼冰冷,帶著暴風雪般的狂怒。

  「你到底想幹什麼!?」

  玉玲瓏只顧得掃見靈兒那小小的身影倒在雪堆裡一動不動,就抬起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個人,一張意料之中的面容落在了她的眼中。

  他,果然來了。

  紛繁的大雪中,銀色的面具泛著冷酷卓絕的銳芒,映得一雙冷如深潭的墨眸分外炫目,帶著鋪天蓋地的怒氣,緊緊地盯著她的俏臉。

  片片雪花落在冰冷的面具上,絲毫不曾融化,越發襯得他涼唇薄如利刃,臉龐寒若冰山。

  「你不是答應過我,永不參與此事嗎!?說,為什麼要食言!」霸道的話語,帶著壓抑不住的惱怒,硬梆邦地從他唇間砸了出來。

  玉玲瓏俏臉一沉,伸手便推開了他冷硬的懷抱,俯身去查看靈兒的傷勢。

  黑衣人冷哼,說道:「她不過是被我打昏了而已,一個時辰後便會醒來,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確定靈兒沒事,玉玲瓏才站起身來,剪水般的雙瞳冷冷地迎向他的咄咄逼視,沉聲說道:「誰說我食言了?」

  黑衣人的墨眸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說道:「我得到了消息,甘霖即將迎娶玉家小姐,而且,這位小姐曾經救過甘霖的性命——」

  高大的身影漸漸逼近她,帶著震懾一切的力量,似乎瞬間就能將她埋葬。

  「你敢說,那人不是你!?」

  玉玲瓏剛要說出實情,卻驀然嗅到黑衣人身上那抹若有若無的清冷香氣,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記憶中的碎片漸漸地拼合了起來。

  莫非是……

  已經到了唇邊的話,陡然便縮了回去。

  粉唇揚起一抹譏笑,玉玲瓏淡淡地說道:「我嫁不嫁他,與你何干?」

  意料中的暴怒果然瞬間降臨,黑衣人一把攥緊她的肩膀,冷聲喝道:「你不是答應過我嗎,為什麼還要嫁給甘霖!?」

  似乎絲毫沒感覺到肩膀上傳來的陣陣痛楚,玉玲瓏粲然一笑,笑靨風華無限,映得漫天雪花都瞬間失去了光芒。

  「我喜歡,自然就嫁了。」

  捏在她肩膀上的大手咯咯作響,昭示著黑衣人的狂怒,力道卻漸漸鬆了下來,似乎生怕再加一分力,就會弄痛了她。

  「你、撒、謊!」

  一字一頓地吐出這三個字,玉玲瓏肩上的力度陡然消失了。

  玉玲瓏心裡微微一沉,這傢伙,還真是夠狡猾的,這都不上鉤!

  一不做,二不休,玉玲瓏索性試探到底,她微微側過臻首,俏麗的容顏帶著巧笑盼兮的美態,一雙水眸光華湧動,眨也不眨地看向他。

  「我為什麼不嫁?甘家權勢薰天,肯上門求娶我做正妻,那可是我天大的福氣!」

  她不斷觸碰他的底線,想要證實心裡那個隱隱的猜測。她在賭,賭他不肯聽其自然地任她嫁給甘霖,輸了,對她來說並無損傷;贏了,她卻可以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聽到她張揚而得意的話語,黑衣人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明知她在氣他,他卻還是終究忍不住那滔天的怒意,大手一伸,將她死死地攬入懷中,冰冷的聲音帶著宣告般的霸道,將漫天雪花生生劈散——

  「你,不准嫁!」

  盡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玉玲瓏仍然覺得胸口一窒,差點被他狂烈的力道勒得喘不過氣來。

  他周身強勢的氣息是那樣龐大,連飄揚的雪花也不禁被擊得亂紛紛地飛散,無法觸碰到雪地裡佇立的兩個人影分毫。

  被他摟在懷中,她努力仰起小臉,看向他冷硬的臉龐,銀色的面具完美地契合在他的臉上,即使如此近距離地看他,她也只能隱約看見一條細密的縫隙。

  鼻端是再熟悉不過的清涼氣息,玉玲瓏銀牙暗咬,素手猝不及防地一抬,直接掀起了他冰冷的面具——

  「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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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41 PM

103我只想保護你

  面具在雪中劃出一道輕盈的銀光,遠遠地飛了出去,亮如白晝的雪夜裡,黑衣人的面龐無可遁形。

  沒等玉玲瓏看清他的臉,兩片灼熱的薄唇卻陡然落了她的眉心正中,擋住了她銳利的目光。

  額頭上如同被烙了一塊火炭,燃燒得她額發上的雪花漸漸融化,玉玲瓏有著瞬間的錯愕,緊接著卻是一種奇異的灼燒感。

  謎底離自己就這樣的近,就這樣的真實,她就被他攬在懷中,卻無法看清他的臉。

  她拼命掙扎著,卻怎麼也無法掙脫他鐵箍般堅實的胸膛,捶、踢、掐、咬,她十八般武藝輪番上陣,卻無法推開他分毫。

  氣急,敗壞。

  就在她極其惱火的時候,耳邊卻響起一個黯啞低沉的聲音:「我是誰,對你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大手將她按壓在自己胸前,男子充滿磁性的語氣裡帶著無奈,彷彿是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玉玲瓏停下手中的動作,光潔的額頭被迫地緊抵他的胸膛,聲音裡滿是倔強和不屈:「要不是你心裡有鬼,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是誰!?」

  他並不回答她,只是沉默以對,手中的力道卻絲毫不鬆,霸道地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中。

  鋪天蓋地的大雪中,他和她,兩個身影成了一個凝固的姿勢,久久不動。

  在他,是不肯動;在她,是不能動。

  他懷抱裡漸漸傳來暖熱的體溫,即使隔著厚重的衣裳,那熱度也一層一層地傳遞進來,暖得人心裡酥酥癢癢的,誘得人忍不住貪戀。

  玉玲瓏卻不敢有絲毫地放鬆,她全身戒備地等待著,時刻關注著他的動作,可是過了好半天,他卻像是一座雕像般一動不動,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沉默,漫長的沉默,她纖細的身子時刻緊繃,倔強地不肯讓步,一定要他給她一個答案。

  許久,耳邊才傳來他一聲似是妥協的長歎:「跟我去一個地方。」

  飛揚的披風一捲,將她嚴密地包裹起來,沒等玉玲瓏發出抗議的聲音,她的身子就騰的離地而起,和他一起躍入了大雪之中。

  玉玲瓏的頭臉都被蒙在黑色的披風中,眼前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只能一動不動地伏在他懷中,鎖在他身上獨有的清冷味道裡。

  若不是這個味道,她或許還想不到會是他……

  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只能感受到身子被他帶的忽上忽下,很明顯是他在施展輕功,在空中騰躍,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感受到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耳邊響起幾聲關門鎖戶的聲音,很快,她便被安置在一條長榻上,頭上隨即一鬆,披風已經從她臉上滑落了下來。

  房間裡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黑暗中只有他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在做什麼。

  玉玲瓏剛要開口,就看見一簇小小的火光燃了起來。

  男子拿出了火折子,點亮了燭火。

  玉玲瓏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他的臉上,絲製的宮燈散發著朦朧的光亮,卻足夠將他俊朗的側顏勾勒得一覽無餘。

  玉玲瓏冷哼:「真的是你。」

  旭王看向她,再不復平日裡嘻哈紈絝的模樣,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沉靜,一雙湛然的墨眸中跳著兩團金黃色的火焰,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你早知道是我?」

  玉玲瓏別過頭去,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總不能說是因為他身上獨有的薄荷香氣才猜到是他的吧?要是被他知道原因,說不定又要變身為那個打不走罵不跑的黏皮糖。

  她打量著四周,只見這裡是一個不大的房間,桌椅床榻一應俱全,十分乾淨簡潔,沒有一處多餘的擺設,四面牆全都垂了厚重的黑色簾子,顯得安靜而私密。

  「這是什麼地方?」玉玲瓏秀眉微蹙,看向他。

  不管這傢伙是什麼身份,也不該住在這麼一個素潔狹小的地方,這裡怎麼看也不像是旭王府。

  旭王淡淡地答道:「一處別院。」

  玉玲瓏側過臻首,一雙秋水寒星般的眼睛打量著他,終於開口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稜角分明的唇角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淡笑,他說道:「我麼,我自然是虞烈陽。」

  玉玲瓏語塞,盡管猜到了黑衣人便是他,可她腦海中卻還有無數的疑問,摸不清頭緒,找不到答案。

  比如,他為什麼平日裡完全是一副紈絝小王爺的模樣,揮霍無度,為所欲為?為什麼會有人跟蹤他,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為什麼他又時而是身著黑衣的神秘男子,武功高強,冷酷睿智,渾身充滿了肅殺之氣?

  他到底是誰?他究竟在隱藏著什麼?而她在他的計劃中,又扮演著怎樣一個角色?

  似乎是察覺到她探究的目光,旭王緩緩坐在她的面前,沉聲說道:「這裡很安全,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千百個疑問湧向她的唇間,她卻開口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為什麼讓我知道?」

  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在她掀開他面具的同時將她打昏,或者施展輕功離開,無論用哪種方法,他都可以繼續在她面前隱藏著自己的身份,而不用擔心自己的秘密被揭穿。

  似乎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旭王看著她,忽然露出一個疏朗的笑容,說道:「就算我不告訴你,以你的聰明,早晚猜得到。」

  玉玲瓏冷冷地說道:「你不怕我告訴別人?」

  他千方百計掩飾自己的身份,不惜讓自己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男子,甚至連名聲也丟掉不要,一定是為著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可是他為什麼會讓她知道?

  他淡淡地說道:「我信你。」

  三個字,堵住了她挑釁般的追問,卻讓她心底湧上一種陌生的暖意。

  她垂首撫摸著身下的坐墊,瑩白的指尖摸索著蘇繡繁密的針線,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個別院應該是他的秘密據點,他肯帶她來這裡,肯讓她接觸他深藏秘密的一部分,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莫大的信任。

  在人前,他一襲白袍,嘻天哈地裝瘋賣傻,在夜裡,他一身黑衣,冷酷卓絕殺伐果敢,而只有在這裡,與她獨坐,他才能放下面具,做回他自己。

  他這麼熟悉,卻又這麼陌生,她熟悉他身上的香氣,熟悉他永遠若有似無的微笑,更熟悉他冰冷的語氣,和他霸道的聲音,可是這些,是真實的他嗎?

  宮燈的光芒微弱卻溫暖,淡淡的光華湧動在彼此之間,即使沉默相對,也透著莫名的安然和契合。

  這種奇異的感覺讓她悚然一驚,身子下意識地向後縮去,一雙水潤的眼眸褪去了方才一閃而過的動容,重新變得冷漠至極。

  「虞烈陽,你到底想幹什麼?」

  從她掀起他面具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旦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自己就會徹底陷入這個巨大的漩渦,再也無法脫身。

  可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她就能逃得過嗎?

  她曾經竭力想離去,可是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每一件都像是一個充滿磁力的碎片,將她牢牢地吸附過去,無法掙脫。

  這力量太過龐大,她雖然只接觸到這漩渦的邊緣,卻仍然無法逃離,只能身不由己地深陷下去。

  既然躲不過,不如迎頭面對,或許會尋找到一個出路。

  此刻,她冷冷地看著旭王,想要從他身上獲取些許線索,如果有更多的信息,也許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

  旭王沉吟了片刻,說道:「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跟你解釋,你只要記住,你不能嫁給甘霖。」

  聽到他的話,玉玲瓏怒氣頓生,什麼都不告訴她,卻只讓她按他的要求去做?他虞烈陽憑什麼指揮她,當她是一件毫無知覺的提線木偶嗎,由得他任意擺弄?

  嬌俏的小臉倔強地一揚,她冷冰冰地說道:「為什麼?」

  不給她一個合理的原因,休想讓她乖乖聽他的吩咐!

  燭光下,旭王的俊臉帶著淡淡的光芒,磁性的聲音中滿是從容和自信。

  「因為,你只能嫁我。」

  玉玲瓏一愣,本以為他會冷冷地拒絕她,或者給她一個合適的理由,她卻沒想到,聽到的是這麼一句充滿占有意味的宣言。

  絕美的臉龐瞬間籠罩上一層寒霜,玉玲瓏俏臉一沉,怒道:「嫁你?你做夢!」

  似乎並不意外她激烈的反應,旭王臉上帶笑,大手抬起,輕輕地落在她耳畔,替她攏起微微蓬鬆的鬢角。

  溫存親密的動作,伴隨的卻是他霸道沉靜的話語:「只要我想要,你就逃不掉。」

  玉玲瓏怒極反笑,想起中元節那次他刻意而為的張揚,她粉唇微啟,譏諷地說道:「你步步設計,就只為得到我?我有什麼好,值得你費這麼大的心思?」

  以為她是三歲小孩子嗎,當她這麼好騙?她可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女,憑他幾句花言巧語就上了他的當!

  在這個階級森明的古代社會,他是身份顯赫的旭王殿下,她是從四品將軍的卑微庶女,他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周折得到她?別拿什麼愛情當藉口,在她眼裡,愛情就是個他媽的狗屁!

  聽到她尖銳的質疑,那只正在替她抿鬢角的大手驟然停頓,轉瞬,卻猛地一伸,抬起她纖巧的下巴。

  他逼她迎視著他,深邃的墨眸裡帶著抑制不住的暴怒,狠狠地說道:「你不是說想嫁甘霖是因為甘府權勢薰天?怎麼,我的身份不如甘家?難道在你心裡,我還不如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玉玲瓏狠狠地扭過臉,擺脫他的箝制,粉唇吐出的話語利如冰鋒:「你以為你是誰!?在我眼裡,你什麼都不是!你不讓我嫁,我偏要嫁——」

  話音未落,她柔軟的腰肢已經被他一把攬過,冷酷霸道的聲音在她耳邊如驚雷般炸響——

  「玉玲瓏,你只能是我的!」

  滾燙的唇落在她的耳後,落在她的長髮之間,驟密如雨點,帶著強勢的氣息,似乎在宣示著她的歸屬。

  玉玲瓏猝不及防,素手下意識地向他推去,卻如同在推一棟堅硬無比的牆,用盡了所有力氣卻仍然毫無用處。眼看他的掠奪從耳後移上臉頰,轉眼就要侵襲上她花瓣般的唇角,她忍不住高聲怒道:「停下!我不嫁就是了!」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向人認輸。

  旭王終於放開了她,薄唇微抿,俊臉還帶著些許的戀戀不捨,目光在她怒氣沖沖的臉龐轉了轉,露出帶著一絲滿意的笑容。

  「這還差不多。」

  玉玲瓏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恨聲說道:「我不嫁他,也不嫁你!」

  略帶溫度的笑容轉瞬即逝,旭王面帶薄怒,喝道:「你說什麼!?」

  玉玲瓏倏地站起身,狠狠地說道:「我不嫁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瑪瑙般的墨眸跳著兩團憤怒的火光,旭王大手一伸,再次抓向她纖細的腰間。

  早就預料到他要故伎重演,玉玲瓏素手一翻,快捷地格開了他的手,口中怒道:「滾!」

  原以為他不會善罷甘休,沒想到旭王真的停了手。

  俊朗的容顏很快便恢復了冷靜,他看著她傲立在自己面前,憤怒得如同渾身上下都在噴火,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他才歎了口氣,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不理會她的掙扎反抗,語氣是難得的溫和:「玲瓏,你坐下,聽我跟你解釋。」

  拗不過他,她只得再次坐了下來,周身卻仍然戒備地不肯放鬆。

  旭王坐在她面前,逆光的臉龐俊美得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一襲濃墨般的黑衣將他完美的五官襯得多了幾分冷硬,幾分神秘,卻仍然掩不住他的英氣疏朗。

  他斟酌著語言,許久才緩緩開口:「甘家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簡單,甘府雖然人口不多,卻都占據著朝堂中重要的位置,一直是京城權勢的核心之一。你這麼聰慧,為什麼不仔細想想:甘家如此顯赫,甘霖又是唯一的嫡子,為什麼甘太傅會親自去玉府提親,為什麼要讓甘霖迎娶你?」

  玉玲瓏的確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她將這個麻煩丟給了玉千嬌之後,自己就沒有再思索過這件事,如今聽旭王一說,玉玲瓏才發覺,甘太傅主動要甘霖娶玉千嬌,此事的確處處透著詭異。

  旭王的目光看向緩緩湧動的燭火,繼續說道:「正是因為甘家權力太大,正是因為甘霖的地位如此特別,所以甘太傅才一直無法決定甘霖的婚事,無論甘家與任何人家聯姻,對朝堂之間的勢力都將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更重要的是——」

  旭王頓了頓,沉聲說道:「甘太傅知道,父皇一直在關注著甘霖的婚事,按理說,甘霖身為皇后唯一的親侄,應該有資格由父皇親自指婚,可是父皇卻遲遲不肯。我猜測,甘太傅定是怕父皇要藉此考驗他,才會左右為難,不肯輕易答應任何人家的提親。」

  玉玲瓏的粉拳不由自主地攥緊,她真的沒想到,自己無意中的一個舉動,後面竟然會有如此複雜的背景,甚至關聯到朝廷之間的勢力分配。

  旭王的意思她明白了,甘家這種位高權重的人家,連婚事都是不由自主的,甚至要如履薄冰,百般思慮。既然連皇上都在暗中關注甘霖的婚事,那麼此事的確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甘太傅一定很清楚,皇上要藉著甘霖的婚事來考驗甘家的態度,京城裡的官宦人家,哪個不是盤根錯節,其中的關係更是錯綜複雜,甘家若是一步走錯,定會讓皇上疑慮他們在結黨營私,到時候牽扯的不僅僅是甘太傅的前程,更會關係到後宮的甘皇后……

  想及此處,玉玲瓏譏諷地笑了:「所以甘太傅才會選擇了玉家?」

  玉將軍手中雖有兵權,卻終究不過是個正三品的武官,現在更是降到了從四品,在京城中,這樣的人家多如牛毛,完全入不得最頂層勢力的范圍。更何況玉將軍常年征戰在外,在京城的親友關係極其簡單,不至於牽扯到任何朝廷黨派。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玉將軍頭腦簡單,聽說甘家來提親只有欣喜若狂一口答應,根本不會拒絕,更不會往深處想。

  像這樣的親家,是甘霖親事最合適的人選。

  所以甘家便以玉家小姐救了甘霖為原因,順理成章地提出了婚事,對外可以堵住悠悠眾口,防止不斷有人覬覦甘霖的婚事;對上又可以向皇上表示忠誠,表明自己絕不結黨的態度;對內又可以保住自己親妹妹甘皇后在後宮的位置,實在是一舉多得。

  旭王看著她冷漠的臉,不由得無奈地笑了:「是,玉家與朝廷黨派並無關係,這才是甘家選擇你的最重要的原因。」

  玉玲瓏秀眉微挑:「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讓我嫁給甘霖?」

  既然他分析的如此頭頭是道,那應該任由她嫁給甘霖才是,這是雙贏的局面,可是他現在又為何百般阻撓?他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

  旭王冷冷一笑:「甘家思前想後,自以為走了一步以退為進的妙棋,只可惜,他們選錯了人。」

  星眸轉向玉玲瓏,燭火映得他的容顏俊美無儔,旭王沉聲說道:「明知道你是我的女人,還敢來搶,他們真是癡心妄想!」

  玉玲瓏想起中元節偶遇甘霖的那一天,旭王也是這樣一副霸道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

  略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玉玲瓏終於決定將實情告訴旭王。

  「那你可以放心了,甘霖要娶的不是我,是玉千嬌。」

  既然知道了旭王就是黑衣人,玉玲瓏索性把實話都告訴了他,她是怎樣救出甘霖,又怎樣留下了玉千嬌的姓名,只是略去了救出鳳軒轅的過程。

  聽到她的話,旭王冷硬的神情漸漸緩和了下去,聽到玉玲瓏隨口留下玉千嬌的名字,他竟伸手撈起她的小手,放在唇角吻了吻,笑道:「我的玲瓏,真是聰明。」

  猝然的親暱舉動,讓玉玲瓏心裡微微一驚,沒來得及躲閃,溫軟的小手已經貼上了他的唇間。

  玉玲瓏如同被火燙了一般,立刻縮回了手,警覺地看向旭王,冷聲說道:「你高興什麼?就算我不嫁給甘霖,也不會嫁你!」

  這話她說了一遍又一遍,說得都煩了,偏偏眼前這個傢伙就當沒聽見,不管她怎麼拒絕,怎麼發脾氣,他就是該做什麼,還做什麼。

  知道玉玲瓏不會嫁給甘霖,旭王顯然心情大好,他看著玉玲瓏,墨玉般的眼眸中帶著笑意,說道:「待玉千嬌嫁到了甘府,甘霖定會發覺自己受騙,到時候,甘家怎麼肯跟你善罷甘休?除了嫁我,你別無他法。」

  只有嫁給旭王,甘家才會嚥下這口氣,不再追究玉玲瓏欺騙他們的事,否則憑玉玲瓏一個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的小小庶女,怎麼鬥得過權勢薰天的甘家?

  玉玲瓏冷哼:「你剛才不是說,甘家只是為了替甘霖尋一門不起眼的婚事麼?一個玉千嬌已經夠了,他們又怎麼會來找我的麻煩?」

  旭王搖搖頭:「你太不了解甘霖了。他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個極其倔強驕傲的——」

  深邃的目光望向朦朧發亮的宮燈,他的思緒顯然陷入了回憶:「……我記得,他七歲的時候,曾經很喜歡太子府上的一個歌姬,親自開口問太子要她去服侍,誰知太子那時候正在寵幸那個歌姬,又當甘霖是小孩子不懂事,便隨便將另外兩個歌姬給了他。直到那兩名歌姬到了甘府,甘霖才知道不是他所要的那個,立刻大發脾氣,將兩名歌姬打了一頓逐出府去。原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算了,誰知過了不久,在太子舉辦的一次宴會上,甘霖親手捧了一杯酒,賜給那個他想要卻沒有得到的歌姬,歌姬喝了那杯酒以後,當眾毒發,捂著嗓子在地上扭動,卻再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旭王的嘴角劃起一抹複雜的弧度,沉聲說道:「當著太子的面,甘霖說道: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要!」

  才七歲的孩子,就如此乖戾橫蠻,現在的他又會是怎樣一副脾氣?

  深深地看向她,旭王笑容別有深意:「你猜猜,如果他娶了玉千嬌,會有什麼結果?」

  一紙休書,那都是輕的!就算將玉家抄家滅戶,也完全有可能!

  玉玲瓏卻絲毫不為所動,不屑地別過了臉去:「你想嚇唬我?」

  旭王搖搖頭,星眸中露出沉靜嚴肅的神氣,定定地凝視著玉玲瓏:「不,我只想保護你。」

  玉玲瓏冷笑,一掌推開了他伸過來的手:「保護我?別虛偽了好不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是在利用我!」

  盡管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真實的身份,可是她卻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用各種最張揚的方式追求她,無非是想借她來掩飾自己,去欺騙那些暗中監視他的耳目。

  到了現在,她都已經知道了他的另一重身份,他卻還要糾纏不清,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開什麼玩笑,要是他真的想保護她,就不會硬拉著她來趟這趟渾水!

  旭王的眼底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似是痛楚卻又似是無奈,他伸手握住玉玲瓏的手腕,盡管她百般掙脫,卻仍然攥緊不放。

  「玲瓏,最初我的確是曾想過利用你,可是後來——」

  剛剛聽完他頭半句話,玉玲瓏已是勃然大怒,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她猛地掙脫他的箝制,俏臉布滿寒霜,厲聲喝道:「閉嘴!」

  才甩掉他的手,她的身子就落入一個堅硬固執的懷抱,旭王霸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強勢地由不得她拒絕。

  「你聽我把話說完!」

  玉玲瓏惱火地打他,撓他,踢他,明知掙脫不了他的禁錮,卻仍然不管不顧地努力掙扎著

  這個該死的傢伙,為什麼就是死纏著她不放!?

  緊緊摟著她嬌小的身子,大手一寸一寸加著力度,似乎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卻又生怕弄痛了她,就這麼難以控制又充滿矛盾地用堅硬的手臂圈著她,不許她逃離咫尺。

  他低沉的嗓音擲地有聲,一字一句都那麼認真——

  「可是現在,我是真的喜歡上了你!你怎麼就不明白!?」

  她這樣聰慧無雙,怎麼就一直不懂他的心思?為什麼他要傾盡全力,到處尋找最好的東西去討好她;為什麼他要讓全京城都知道,她是他的心上人,容不得任何人欺負和覬覦;為什麼他不顧鳳軒轅逃走的風險,也不肯傷她分毫;為什麼要忍著相思的折磨,只要能讓她遠離危險,全身而退……

  到如今,他更是甘心情願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只因不想失去她,只因不想欺騙她。

  玉玲瓏身子一僵,甚至忘記了掙扎,死一般的寂靜中,她被動地靠在他胸膛,清晰地聽到他有力的心跳,是那樣讓人心安的沉穩。

  意外的情緒一閃而過,玉玲瓏恢復了理智,冷冷地說道:「你有病吧,我打你罵你,你竟然還說喜歡我?」

  她才不會相信他的話,有過前世的經歷,今生她若是再相信愛情,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玉玲瓏當然記得,每次她是怎樣打他罵他,怎樣惡語相向。這樣的她,他會喜歡?如果他不是騙她,那他就是個賤骨頭!

  旭王將她從胸前拉起,滾燙的大手捧著她的俏臉,凝視著她的雙眸,認真地說道:「你那樣對我,是因為那樣的我的確惹人討厭。以後,我會讓你認識真正的我——」

  玉玲瓏冷冷地推開他的手,沉聲說道:「不必了,我沒興趣!」

  這個變幻無常性情不定的男人,身上充滿了太多的秘密,她不願,也不想了解他,就算他真心相待又如何?她是打定了主意,再不會陷入感情的深淵!

  所以,他愛怎樣就怎樣,只是一切都與她無關!

  決絕地站起身,玉玲瓏冷聲說道:「放開我,我要回去!」

  旭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情緒,半晌,他才緩緩起身,說道:「甘家的事,我會幫你解決。」

  玉玲瓏一口回絕:「不用!」

  她不需要他的幫忙,也不會接受他的好意,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她都不想再與他走得太近。

  不知是什麼時辰了,他們已經在這裡停留了太久,宮燈裡的燭火跳躍了幾下,忽然滅了。

  黑暗中,他的大手緊捏成拳,似乎在控制自己不要伸手抓住她,他的聲音是帶著隱痛的凜然,字句鏗鏘地說道:「玉玲瓏,我要你活著,好好地活著!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守護在你身旁,絕不離去!」

  玉玲瓏不願再多說,絕然向外走去。

  窗外,雪花依舊漫天飛舞著,那個纖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大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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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3-26 03:42 PM

104說,還是不說!?

  自那天過後,旭王就沒有再來找過玉玲瓏,也沒有派人來給她送過東西和書信,只是關於旭王惹是生非的消息卻漸漸沒有了,彷彿這個在京城裡無法無天了十幾年的浪子,就這麼從良了。

  就連玉玲瓏也有些奇怪,難不成這傢伙還真的轉了性子,難不成他還真對她動了心思?

  日子這麼風平浪靜地過了十幾天,品蘭苑忽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說是不速之客,其實這人也是玉府中人,只不過已經許久沒有和玉玲瓏有過什麼交道了,所以算得上是個稀客。

  這日玉玲瓏午後小憩剛醒,靈兒便進來稟道:「小姐,三小姐來了,在外面已經候了半天。」

  玉玲瓏有些詫異,玉千柳?她來幹什麼?

  自從上次玉千柳因為幫助玉千嬌騙她去一處偏僻的院落,誘她陷入猛犬的包圍,結果卻被她反將一軍後,玉千柳這個刁鑽的丫頭就一直不敢招惹她,就算不小心在園子裡遇見,也是乖乖地夾起尾巴問聲好就逃之不迭,今天怎麼會突然上門拜訪她?

  玉玲瓏緩緩從榻上起身,萱草替她披上了一件外衫,說道:「小姐可要出去見見?」

  玉玲瓏冷笑:「自然要去。」

  人家都上門了,她還要二話不說給人打出去嗎?玉玲瓏倒想看看,這個小丫頭又要出什麼麼蛾子。

  外間,玉千柳身著一件家常的銀紅色的折枝芙蓉窄袖短襖,繫著一條玫瑰紫細褶裙,頭上盤著墮馬髻,戴著草頭蟲鎏金簪子,顯得十分俏麗整齊,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手裡捧著一盞茶小口抿著。

  見玉玲瓏出來了,玉千柳忙站起身來,賠笑道:「四妹妹近來可好?」

  玉玲瓏打量了她幾眼,只覺得玉千柳比從前出挑了些,臉上畫著時下正流行的醉顏妝,顯得比實際年齡大了幾歲,看著不像是青澀的十五歲少女,反倒多了幾分成年女子的嫵媚。

  看來慕氏死了之後,玉千柳的日子過得很是不錯,人精神了不少,連口齒都伶俐多了。至少見到玉玲瓏,玉千柳不像之前那樣一直低著頭畏畏縮縮的了。

  只不過玉玲瓏不關心玉千柳的生活狀態,她只是掃了玉千柳幾眼,便徑直去上首坐了,接過萱草手中捧的白瓷描五彩小蓋盅,淡淡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玉千柳向她走了幾步,走到一個恰當的距離便識趣地停下了腳步,笑道:「我前兒剛得了四匹上等的妝花緞,顏色花紋都是極好的,我一個人用不了這些料子,想著快到年下了,不如分給姐妹們,也是咱們姐妹要好的意思。」

  玉玲瓏聽得這話說得肉麻,不由得心裡一陣惡寒,姐妹要好?誰跟她丫的姐妹要好?當初玉千柳張嘴就罵的時候,她可沒提過什麼姐妹要好,騙她去玉千嬌那兒被猛犬圍攻的時候,也沒看出來她們姐妹有什麼要好!

  玉玲瓏心裡暗暗冷笑,卻還是不動聲色,想看看這個玉千柳到底想幹什麼。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個玉千柳以前要不就欺負她哄騙她,要不就躲得老遠,怎麼可能沒事來找她示好?

  見玉玲瓏露出懷疑的神色,玉千柳忙又加了幾句:「我剛去過二姐姐那裡了,二姐姐那已經有了,這一匹是我特意留給妹妹的。」

  說著,她便指了指桌子上那匹華美的布料,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

  玉玲瓏不語,深深地打量著她,玉千柳只覺得她那雙眼睛如同兩把冰冷的刀,逼視得自己後脊梁骨都不停地往外冒著寒氣。

  半晌,玉玲瓏才淡淡地說道:「萱草,把布料收起來吧,別負了人家一番好意。」

  這是收下了,玉千柳這才大大地鬆了口氣,故意裝作沒聽出來玉玲瓏話語中的別有所指,搭訕著說道:「妹妹近來在家裡做什麼呢?」

  不理會玉千柳的沒話找話,玉玲瓏抿了口茶,說道:「你還有什麼事?」

  玉千柳吃了個閉門羹,臉上不由得訕訕的,原本以為藉著一塊好布料就能跟玉玲瓏稍微緩和一下關係,順便搭上話,可惜人家只管收東西,不給好臉色。

  尷尬地笑了笑,玉千柳說道:「最近天氣冷,我是怕四妹妹在家悶壞了,想約妹妹一起去趕廟會。」

  玉玲瓏秀眉一抬,玉千柳的膽子可真是變大了,竟然敢約她出門了?

  看到玉玲瓏審視的目光,玉千柳心虛地移開了視線,清了清嗓子:「要是四妹妹嫌鬧,那不去廟會也行。我知道前門那兒剛開了一間裁縫鋪,聽說那裡的繡工好得很,要不,咱們一起去裁幾套衣裳?正好布料也是現成的。」

  玉玲瓏的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玉千柳這是變著法的想讓她出門呢!

  看來她來之前一定做了不少的準備,一計不成立刻另外找了個理由,送了布料一來能顯示自己的殷勤,二來又可以為去裁縫鋪創造機會,還真是難為了玉千柳,費了這麼多心思。

  玉玲瓏冷哼,上次被你騙到玉千嬌那兒去的帳還沒來得及算呢,這次又想出壞道兒?

  既然你送上了門,就別怪姐不客氣了!

  明豔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連整個房間頓時暖了幾分,玉玲瓏櫻唇輕啟,說道:「好,明兒咱們就一起去。」

  聽到玉玲瓏肯定的答復,玉千柳彷彿大大地鬆了口氣般,滿臉笑容地站起身來告辭:「那我明兒一早就過來接妹妹。」

  待玉千柳走後,玉玲瓏說道:「把布料拿出來看看,裡頭有沒有什麼問題?」

  萱草和靈兒趕緊將剛剛收進櫃子裡的那匹布料拿了出來,拆開看了看,又剪下一小塊放在蠟燭上燒了聞聞味道,說道:「小姐,沒發現有什麼異樣。」

  玉玲瓏點點頭,既然料子沒有問題,那就是出門的事情有貓膩了。

  玉玲瓏沉聲說道:「去讓人盯著她。」

  知道小姐起了疑心,兩個丫鬟忙應了下來,靈兒隨即便轉出了門。

  到了晚間,靈兒回來了,趁著丫鬟們擺飯的功夫,將打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稟報給玉玲瓏。

  玉玲瓏聽著靈兒的話,嘴角輕挑,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

  這個玉千柳還真不老實,這麼冷的天,明兒一早又要去裁縫鋪,可這大晚上的,竟然又叫了馬車出門去了。

  看來,自己上次沒收拾玉千柳,這小丫頭還當自己是個好欺負的,竟然又要給她設圈套?

  以為她是小兔子呢,一遍又一遍乖乖地往陷阱裡跳?

  玉玲瓏收起臉上的笑意,纖手優雅地拿起了筷子,搛了口花菇鴨掌,細嚼慢嚥地吃了起來。

  這回,她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     *     *     *     *

  次日一早,玉千柳果然來到了品蘭苑。

  沒進門,她就笑著向房內打招呼:「四妹妹可起來了嗎?」

  萱草應聲打起了簾籠,玉千柳進了房,便看見玉玲瓏坐在桌旁,靈兒在一旁服侍她漱口。

  玉千柳走上前,笑道:「四妹妹久候了,咱們這就走吧。」

  玉玲瓏抬眼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嗯,走吧。」

  有的人還真是急性子,連找死都那麼心急。

  冬日冷冷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玉玲瓏身著一襲湘妃色織金錦流雲紋短襖,腰間繫著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垂在湖藍色月華裙上,外罩一件紫貂風領,鑲著銀灰色的狐狸毛滾邊,顯得雙頰嬌嬈如芙蓉,眼眸點點如繁星,粉唇柔嫩如花蕊,令人見之忘俗。

  一旁身著蔥綠色織錦皮襖的玉千柳雖然也是刻意打扮了一番,和風華無雙的玉玲瓏相比卻頓時黯然失色。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園子裡,玉千柳始終在玉玲瓏身後一步遠的位置上,時不時找些閒話說,玉玲瓏只是偶爾點點頭,算是回應。

  今天注定是個不平靜的日子,兩人走了沒多遠,迎面便遇上玉家另一位小姐。

  玉千雲身著一件家常的青緞小襖,繫著素錦白綾裙,身邊只帶了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鬟,從迴廊處走了過來。

  見到玉玲瓏兩人,玉千雲緩步上前,垂眸淺笑道:「三姐姐好、四姐姐好。」

  自從玉老夫人去世,玉千雲就一直住在玉府裡,本來玉老夫人是想給玉千雲說門親事,算是給她姨娘一個交代,可是還沒來得及找到合適的人家,玉老夫人便撒手人寰,之後玉府又接二連三地出了不少事,人人自顧不暇,玉千雲這個剛剛回府的五小姐也就無人記起了。

  玉玲瓏聽靈兒提起過幾次,玉千雲一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裡只守在院子裡做女工或者讀書寫字,十分乖順。她身邊的下人都是玉老夫人曾經的舊人,這個五小姐過得還算舒坦。

  玉千柳看見玉千雲,方才還耷拉的肩膀不自覺地挺直了起來,露出一副玉玲瓏許久不曾見過的刻薄:「五妹妹可真是好閒情逸致啊,這麼冷的天不守在屋子裡,跑到外面來做什麼?」

  看來玉千柳還是老樣子,看見庶出的妹妹就想下意識地踩幾腳。

  彷彿是沒聽出來玉千柳話語中的輕視,玉千雲溫婉地笑笑,柔聲說道:「我剛從後院回來,去看看那兒的梅花開了沒有。」

  玉千柳看了一眼她身後那小丫鬟手中抱著的兩根枯枝,上頭星星點點的有幾處小小的花苞,不由得譏諷道:「你可真有閒心,還有心情弄這個!」

  玉千雲嘴角帶著慣常的微笑,聲音也照樣溫和,話語卻似乎別有深意:「我是摘花去供奉老夫人的。」

  玉千柳被噎得說不出話,一雙眼角微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玉千雲,卻不知何言相對。

  玉玲瓏冷眼看著姐妹倆你一言我一語地鬥嘴,忽然覺得有幾分好笑。

  這玉千雲看著柔柔弱弱的,卻也不是個任由欺辱的傻瓜。

  玉千雲顯然不欲多與玉千柳糾纏,輕輕地轉開了話題:「兩位姐姐這是要去哪兒?」

  玉玲瓏忽然來了興致,閒閒地開口答道:「我們要去前門逛逛。」

  難得見玉玲瓏如此和顏悅色的說話,玉千雲和玉千柳都微微一怔。

  玉千雲隨即回過神來,望向玉玲瓏的臉龐帶著柔柔的笑意:「前門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兩位姐姐一定會逛得開心。」

  玉千柳打量著玉千雲身上半新不舊的衣裳,輕蔑地哼了一聲,玉千雲的肩膀忽然不易察覺地抖了抖。

  玉玲瓏眼角瞟到這一幕,嘴角不由得含了幾分別有深意的笑:「你三姐姐剛得了幾匹好緞子,送了我兩匹,我們要去裁縫鋪量衣裳。」

  聽到這話,玉千柳扭過臉去,露出些許尷尬的神情。

  不用猜,玉玲瓏就知道,玉千柳肯定不會給玉千雲送布料的,她這麼說,就是給原本就互相看不順眼的姐妹之間再加一把火。

  果然,玉千雲一直溫和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低下頭淡淡地說道:「兩位姐姐一路走好。」

  玉玲瓏從銀狐狸皮手筒裡抽出素手,正了正頭上的赤金鳳簪,輕輕地笑了笑,便帶著玉千柳離開了。

  即使沒回頭,她也能感受到後面那抹複雜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們兩人的背影上。

  大門口,一輛黑蓬馬車早已等候多時,玉玲瓏故意落後了幾步,向靈兒使了個眼色。

  玉千柳沒注意到這一幕,她有些心急地先上了車,便親自伸手來拉玉玲瓏:「四妹妹慢著點兒。」

  玉玲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出小手,放在了玉千柳的手上。

  掌心驀地傳來一陣冰冷的溫度,彷彿一柄寒刀刺進了她的骨髓,玉千柳的手不由得一震。

  這麼柔若無骨的小手,為什麼會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強大得讓人忍不住顫抖。

  玉千柳收斂起臉上的懼色,和玉玲瓏一起進了馬車,隨即,玉千柳的貼身丫鬟也鑽了進來。

  靈兒卻在外面撂下了簾子,和車夫一起坐在了外面的車轅上。

  玉千柳鎮定了心神,隨口問道:「四妹妹的丫鬟怎麼不進來?」

  玉玲瓏端坐在馬車裡,兜帽上圍著一圈銀光閃閃的細密皮毛,越發襯得她下巴尖尖,眼神泠泠。

  此刻她看著玉千柳,微微地一笑,說道:「我的丫鬟粗笨,就讓她在外頭坐著吧。」

  玉千柳也沒放在心上,不過是個丫鬟,坐在裡頭還是外頭她又怎麼會理會。

  她只需要騙得玉玲瓏出來,只要玉玲瓏出了玉府,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只是,看著面前一臉鎮靜的玉玲瓏,玉千柳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懼意,若是這次和上次一樣,那玉玲瓏是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想起玉玲瓏的手段,她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哆嗦。

  但是隨即,另一個狂熱的念頭就壓過了心底深處的恐懼,只要這件事辦成了,不但可以永遠擺脫玉玲瓏這個一直欺壓在自己頭上的庶妹,更可以得到那人的許諾,得到一門光耀門庭的婚事,那她的後半輩子就再也不用發愁了。

  而且,那個人可不是玉千嬌那樣的笨蛋,設一個圈套還漏洞百出……

  這一次,他們一定會成功的!

  馬車緩緩地走動著,車內車外,一片沉默。

  走了好一會兒,玉千柳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便故意掀起了車窗上的布簾,大聲地咳嗽幾聲,掩飾似的說道:「快到了吧——」

  待她看到窗外的情形,不由得立刻變了臉色。

  外面哪裡是往前門去的路,竟然是一處極僻靜的小巷!

  玉千柳大吃一驚,立刻叫道:「停車!」

  玉玲瓏冷冷地看著她,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玉千柳還沒發覺到事情不對勁,她撩起車簾,衝著車夫一頓怒罵:「你是怎麼搞的?去前門的路不認得了?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把我們拉到這兒來了!?」

  連珠炮的喝問,把老實的車夫罵得頭都不敢抬,只顧囁嚅著說道:「這是四小姐吩咐的……」

  玉玲瓏!?

  玉千柳臉色立刻大變,倏地回過頭來,正碰上玉玲瓏那雙森寒的眸子。

  「有什麼話,下車說吧。」

  玉千柳馬上回過神來,玉玲瓏早就知道這是個騙局,卻將計就計地跟了她出來,她這是要幹什麼!?

  剛才還從車裡探出頭,高聲大氣地罵著車夫的玉千柳,此刻卻猛然縮進了車廂的角落,抓過小丫鬟擋在自己面前,彷彿這樣就能逃離玉玲瓏的處置。

  「不!我不下車,我不下——」

  玉玲瓏鄙夷地看著渾身抖成一團的玉千柳,就這麼點兒膽子,還想學人家設計陷害?真是個窩囊廢!

  玉玲瓏看了靈兒一眼,靈兒會意,從袖口裡掏出一錠銀子塞給車夫,說道:「你去巷子口守著,盯著看外頭有什麼動靜。」

  待車夫走後,玉玲瓏下了馬車,冷聲吩咐道:「把她給我拽出來!」

  靈兒立刻上了馬車,一把將擋在玉千柳身前的小丫鬟推開,毫不客氣地將顫抖不已的玉千柳從馬車裡揪了出來!

  玉千柳被靈兒一把推倒在路邊的雪堆裡,嚇得瑟縮著肩膀,滿眼哀求地看著玉玲瓏:「四妹妹,有話好好說——」

  玉玲瓏秀眉微蹙,看著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冷冷地問道:「說吧,誰讓你這麼做的?」

  玉千柳嚇得渾身一激靈,難道她知道了?

  不,不可能!她飛快地把自己的計劃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她沒有露出破綻啊,玉府也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玉玲瓏怎麼可能知道?

  一定是玉玲瓏想詐她的話!

  想到這裡,玉千柳抱著肩膀,哭得梨花帶雨,一副被冤枉的模樣:「四妹妹,你在說什麼啊,我真的不明白!」

  玉玲瓏冷哼,到這個時候了,還敢嘴硬!

  「不明白?我看你是想不起來了吧,靈兒,幫她好好想想!」

  靈兒跟了玉玲瓏這麼久,自然知道玉玲瓏這話的意思,她毫不猶豫地走上前,抄起地上的雪塊就往玉千柳的嘴裡塞去!

  玉千柳猝不及防,頓時滿嘴都是冰涼的雪塊,上面還帶著星星點點的沙石,她拼命搖晃著腦袋,想要擺脫靈兒的手。

  靈兒雖然年紀小,卻也是練武出身,力氣豈是玉千柳這樣弱不禁風的千金小姐能擺脫的?只見她一手牢牢地捏著玉千柳的下巴,一手還在不停地往她嘴裡塞著大大小小的雪塊。

  冰冷的雪漸漸化成了泥水,順著玉千柳的嘴角流了下來,玉千柳被嗆得直咳嗽,連氣都喘不過來。

  玉玲瓏見差不多了,便吩咐道:「行了,停手。」

  靈兒剛一停下手中的動作,玉千柳就伏在雪堆上,劇烈地嘔吐起來,直嘔得連早飯都吐光了,才有氣無力地坐起身來。

  玉玲瓏冷冷地說道:「現在想起來了嗎?」

  玉千柳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虛弱地連說話的聲音都快聽不見了:「我、我真的沒有——」

  她不能說!如果她說了實話,玉玲瓏肯定會立刻弄死她!如果不承認,說不準還能逃過一命。

  玉玲瓏看著她歪在雪堆上,卻還是一副抵死不說的模樣,不由得微微冷笑。

  給你機會,你不說,就別怪姐不客氣了!

  一直袖著的小手緩緩抽了出來,隨手將手筒丟給靈兒,玉玲瓏慢慢地走到玉千柳面前。

  玉千柳嚇得面無人色,下意識地向後縮去,玉玲瓏驀地出手,揪住了她的衣領,輕輕巧巧地將她一把提了起來!

  「你不說,是不是?」尖尖的下巴一揚,玉玲瓏的眼神銳利如刮骨鋼刀,「最後問你一遍,說、還是不說!」

  玉千柳滿臉都是眼淚,在寒風中結成了細細的冰痕,雙眼還在不停地湧出大顆大顆的淚珠來,她嘴唇顫抖著,一副楚楚可憐的哀求神色:「四妹妹,你誤會了,我真的只是來找你去裁縫鋪……」

  水潤的眸子一凜,陡然化作寒冰萬丈,玉玲瓏冷冷一笑,捏著玉千柳衣領的雙手緩緩加勁。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嘩地一聲,玉千柳身上那件嶄新的皮襖頓時扯開了一條長長的縫隙,大股的寒風毫不留情地鑽進了玉千柳的內衫。

  「啊——」玉千柳頓時尖叫出聲!

  沒等她這聲慘叫喊完,玉玲瓏已經三下五除二,將她的衣裳扒了個精光,連裡面的中衣扯了個一乾二淨,只剩下一條肚兜和褻褲。

  玉千柳立刻凍得縮成一團,灰白色的雪堆上,她嬌嫩的肌膚轉眼就變成了青紫色,看起來觸目驚心。

  「還不說?」玉玲瓏冷冷地吐出三個字,聲音如寒刃般鋒利。

  玉千柳凍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哀哀地搖著頭,來個抵死不認。

  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知道,一旦說了,自己的下場將會比此刻更慘!

  見她還是不肯招供,玉玲瓏竟然不怒反笑,略帶遺憾地搖了搖頭。

  纖細的手指伸出來,指向玉千柳身後那堵厚重的牆,玉玲瓏臉上帶著盈盈的笑意,輕聲問道:「你知道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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