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元長安 -【重生之深宮嫡女】《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23 PM

元長安 -【重生之深宮嫡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16 12:44 PM 編輯

【書名】:重生之深宮嫡女

【作者】:元長安

【內容簡介】:

  前世,從侯府到深宮,骯髒爭鬥她從不參與。如霜似雪一身傲骨,到頭卻換得一杯毒酒、三尺白綾,抄家滅族、滿門屠戮。

  死前眼睜睜看著母親被人勒殺,貼身侍女卻轉眼爬上龍床,步步晉升,榮寵極盛,原來是早已背叛了她。

  得幸重生,她誓要從頭活過。

  要爭,要鬥,要保護親近的人,鏟除害她的人!

  年少時代,侯府之中,母親多病無寵,姨娘心腸歹毒,姐妹各懷鬼胎,僕婦屢屢生事,她堂堂嫡出之女竟然處處受制,還差點性命不保。

  再活一次,當然不能讓往事重演。

  十三歲少女走出深閨,步步為營,棄了琴棋書畫,玩起陰謀陽謀,比陰狠之人更陰狠,比歹毒之人更歹毒,扳倒一個個不良分子,漸掌管家大權。

  權力在手,整頓門庭,雷厲風行冷面無情,凶厲之名傳遍京都。

  選秀之年,她如願落選宮嬪,卻不料一朝旨下,又被指為皇子側妃。

  再次嫁入皇族,換了身份,卻還要重對往日之人。皇帝、妃嬪、宮女、內侍,還多了皇子宮中若干庶妃婢女,今昔重疊,怎一個亂字了得。

  尤其是那不學無術、病弱體虛的夫君,背地裡竟暗藏鋒芒,光華內斂,行事冷厲狠辣,殺伐決斷從不猶豫。

  新婚之夜,他鳳眸含笑:「可知孤等你許久了?陪孤闖一闖這血雨腥風,如何?」

  皇帝病重,皇子們爭儲激烈,前朝後宮暗潮洶湧,她身陷漩渦要保全自己,更要保全親人,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而那志在儲位的夫君,又可否讓她托付終身?

  且看侯府嫡女,如何在深宅深宮步步向前,改寫人生!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25 PM

卷一 侯府深深

001深宮慘死

  裕隆二十一年九月十八,晨。

  「聖旨到——」

  內侍尖細的嗓音高亢綿長,如石入湖底,倏然打破一宮寧靜。

  遠方天空晨曦初透,天高雲淡,一群鴿子在頭頂撲拉拉飛過。瀲華宮朱紅色大門洞開,手捧明黃聖旨的傳旨內侍昂首而入,身後隨侍魚貫跟從,步履整齊如一,威嚴凜然停於宮院正中。

  秋風掃過,地上落葉瑟瑟輕響,打著旋兒盤到半空,又飄飄搖搖的落下。

  天子傳旨,無人怠慢。瀲華宮裡住了大小三位妃嬪,聽到聲音俱是匆匆整衣肅容,帶領宮人從殿中走出,屏氣斂聲伏於宣旨內侍身前。

  這個時候早朝剛剛開始,顯然是皇帝臨上朝前命人過來傳旨,等下了早朝,無論聖意吩咐了何事,也都辦完了。這是他一貫的作風,喜歡讓任何事情井井有條。

  藍如瑾跪在地上,手按地面,額頭觸著手背,保持恭順謙卑的姿態。深秋清早寒涼,露水尚未散盡,青磚上殘餘的濕意轉瞬涼透了手心。身後有年輕的宮女小聲嘀咕:「也不知道是傳給哪個主子的聖旨,千萬別是給咱們的,給咱的一定沒有好消息。」

  藍如瑾輕輕彎了彎嘴角,沒有說話。什麼旨意,聽聽就知道了,就算是給自己的又如何呢?已經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她苟活在宮裡,封號奪了、恩寵沒了,還能如何?再將位份降了嗎,或者像以前那位獲罪的宮妃一樣,貶為宮女派去做雜役?

  傳旨的內侍緩緩打開黃綾,面無表情,高聲宣讀。

  「上諭!婕妤藍氏接旨:朕惟治世以德,戡亂以兵,治國齊家,莫不如是。而宮禁既為朕之內闈,更為皇族彪炳,乃能昭融和睦,甘為天下貴女民婦之表率乎。爾瀲華藍氏,自入宮闈,嘉以沐恩,封賞日隆,及至親族獲罪,朕念素昔秉誠,特贈爾命。然近日屢屢犯戒,胸懷憤懣,不尊不忠,婦德盡失。身為罪臣餘孽卻不思悔改,包藏禍心,其情可誅,今貶為庶人,賜死,以整肅宮禁,昭斥後人。欽此。」

  一片肅靜。

  默了一會,身邊傳來幾聲輕輕的嗤笑。

  藍如瑾倏然抬頭,死死盯住內侍手中恭敬捧握的黃色綢綾。祥雲瑞鶴,銀龍翻飛,象徵著最高權力的富麗明黃,如今成了一道催命符。

  貶為庶人,賜死。

  不是降位份,也不是做宮女,而是直接賜死。

  父親獲罪伏誅,爵位被削,家中男丁發配,婦孺入賤籍,她孤身困在宮裡,原本就生不如死,如今這是終於要解脫了麼。

  牙齒緊緊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緩緩散開,本已素淨如雪的臉此時更是慘白。聖旨如往常一樣冗長囉嗦,長長的贅述她記不分明,只剩一句話在耳邊迴旋——「身為罪臣餘孽卻不思悔改,包藏禍心,其情可誅」。

  餘孽!可誅!

  她的眼中幾乎噴出火來,隔著深秋寒涼的空氣,也要將那刺眼的明黃燒掉。

  不是畏死,只是不甘心。父親獲的什麼罪,她算什麼餘孽,又有哪裡可誅?!不過是想她死罷了,何必說得這樣冠冕堂皇。

  「藍氏,你反了麼?竟然這樣瞪著聖旨!」

  同宮住著的雲選侍聲色俱厲,毫不留情的斥責道。除了藍如瑾這一殿的人,其他兩位妃嬪早在聖旨宣讀完畢之後帶著人起身了,如今正冷眼看著她,看她身體僵硬跪在地上,狼狽淒慘。

  藍如瑾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喊得一怔,轉了眸子看住雲選侍。這個一直恭謹順從,在她面前低頭俯首的宮嬪,原來也會這樣冷臉吼人的。

  是了,她如今已被貶為庶人,再也不是正四品婕妤之位,六品選侍雖不高,但也足以呼喝她了。宮中尊卑森嚴,人情最是拜高踩低,往日蒙寵之時、近日落魄之時,她早已經歷得明明白白。

  一旁寧妃笑了笑,抬手止住雲選侍,意態閒適的開口:「除了聖旨,皇上還囑咐了什麼沒有?」

  面無表情的宣旨內侍微微露出笑容,雖手捧聖旨不能行禮,但聲音是極恭順的:「回娘娘話,皇上隆恩浩蕩,特意囑咐不必見血,賜藍氏全屍,殿中宮人亦不連坐,事畢都分到別處去。」話音一落,後面小內侍立刻躬身上前,揭開銀色捧盤上的黃綢,露出一盞淨瓷酒壺和整齊疊好的白綾。

  好個隆恩浩蕩。

  藍如瑾慘然一笑,抬頭向天,閉上了眼。

  天空那樣高遠,鴻雁早已南飛,紅日初升,金光漫地。天下那樣大,時間還那樣長,而她的一生,就要結束了。

  死沒有什麼大不了,如今風刀霜劍日日相逼,她早已不貪戀這苟活的日子。只是可惜一死之後,就再也見不到母親、親眷、族人。侯府被抄之後她們沒入賤籍,也不知如今流落到何方?

  寧妃的聲音依舊溫潤甘甜:「藍氏,還不接旨麼?」

  還不接旨麼?還不接旨麼?

  藍如瑾深深吸一口氣,罷了,就這樣吧。是非對錯、恩怨榮寵,一了百了。「謝主隆恩。」她高舉雙手接過了聖旨,站起來,目光落在酒壺與白綾之上。

  是自縊,還是服毒?

  方要決定,只聽寧妃笑道:「若是選了毒酒,這白綾就可惜了。」語氣輕鬆得猶如閒話家常。

  雲選侍立即會意接口:「娘娘說的正是,這條錦綾紋理細密,繡有暗花,真是好料子。」

  都要死了還這樣不依不饒的針對,藍如瑾心中冷笑,不去理會,越發覺得這宮廷骯髒醜惡,死了反而清淨。緊走兩步上前去選,卻聽那內侍答道:「娘娘多慮了,今日這兩種物件都用得上,必然不會浪費一個。」

  「哦,是這樣。」寧妃恍然一笑。

  藍如瑾心中詫異,目視傳旨內侍。銀盤中兩種自盡之物,聖旨卻只寫了賜死她一人,那麼另一個要死的人會是誰?

  只見那內侍回頭吩咐「帶人去吧」,兩個小內侍便一溜小跑離開,片刻之後重新進了宮門,身邊卻多了一個人。藍如瑾定睛一看,立時愣住。

  「母親?」

  「瑾兒!」

  隨著小內侍走進來的,正是藍如瑾生母,昔日的侯爵夫人秦氏,年方四十卻已滿頭花白,衣著粗陋,腳步蹣跚。小內侍嫌她走得慢,不住催促推搡,過門檻的時候差點將她推倒。

  「住手!」藍如瑾拋開聖旨,飛快上前扶住母親,心中驚疑。自從家中遭難,母親早就沒了進宮探視的權利,如今卻在她被賜死時突然進宮,到底是為了什麼?聯想到方才傳旨內侍含義不明的言語,她的心提到了嗓子。那多餘的賜死之物,難道……

  「藍氏,選吧。」傳旨內侍一指捧盤,「你選剩下是你母親的。莫要浪費時間,早朝結束前得讓咱家交差。」

  「為什麼!」藍如瑾驚怒交加。她死就夠了,為什麼還要賜死母親?堂堂的侯爵夫人,已被打入賤籍為奴為婢,為何還要趕盡殺絕!

  傳旨內侍冷冷道:「聖上說了,教女無方,責無旁貸,快點吧。」

  捧盤送到眼前,藍如瑾抓住母親胳膊,銀牙咬碎,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人生至痛,莫過如此!皇帝,果然是冰冷無情,殘忍如禽獸!

  淚眼朦朧之中,腦海中浮現那個身穿龍袍的影子。她沒有愛過他,但此時卻也並不恨他,因為他不配。噁心到極點的男人,不配承載她的愛恨!

  「瑾兒別哭,別哭。」早已被告知今日赴死,秦氏並不慌張,抬起袖子要為藍如瑾擦眼淚。然而舉到跟前卻發現袖子太髒,慌忙又住了手,只是柔聲安慰道,「母親看到你就知足了,別哭,我在外頭什麼都好,就是不放心你,如今可算見著了,咱不怕,啊,乖,別哭。」

  像是哄孩子一樣,秦氏不住撫摸藍如瑾的頭髮,說著說著眼圈也紅了,一把抱住女兒嗚咽起來。

  藍如瑾輕輕環住母親瘦弱的身體,心中酸疼地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母親素來體弱,如今更是瘦得不成人形,似乎她一用力,就會把她弄傷。一個深宅婦人又有多大罪孽,要承受親眼看著女兒赴死的傷痛!

  「藍氏,別耽誤咱家交差,速速選來。」傳旨內侍已經不耐煩了。眼看日頭漸高,就快到了往常散朝的時間,要是不趕回去交差,後果他可不敢想。

  雲選侍低低的開口:「母女情深,也難怪老夫人捨不得。」

  寧妃恍然的長長「哦」了一聲,誠懇地說道:「既然夫人不忍眼看女兒離去,不如讓夫人先走?目送母親離世也算是盡孝心了,皇上隆恩浩蕩,底下辦事的也不妨效仿吾皇,慈悲為懷,讓罪人盡盡兒女孝道。藍氏,你說本宮說得對不對?」

  藍如瑾猛然轉頭,淚珠飛揚成一條晶亮的弧線,於晨曦中熠熠閃光。她逼視寧妃,咬牙吐字:「你我無冤無仇,何至狠毒至此?」

  寧妃握了宮紗灑金折扇,掩住唇邊笑意,媚眼瞇起,輕輕搖頭:「你與本宮當然並無仇怨,所以本宮才全你孝道。」秋波一轉,她看向傳旨內侍,「既然藍氏母女都不願先走,少不得幫幫她們了。」言至最後,語氣已是陰寒透骨。

  傳旨內侍會意,眼綻凶光,抬手一揮,身後四個隨侍悉數上前,猛然將秦氏從藍如瑾身邊拽開,按住腿腳胳膊,眨眼將白綾繫在秦氏脖間。都是御前的人,出手自然迅捷得很。

  「母親!」藍如瑾欲待上前,早有寧妃身邊的宮人上前將她拉倒,死死壓在地上。

  「瑾兒別哭,母親先走一步等你,咱們那邊團……」秦氏含淚笑著囑咐女兒,話未說完,兩邊持綾的內侍手上用力,白綾慢慢收緊,那未盡的幾個字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母親——」

  藍如瑾心頭劇痛,一口血噴出,目眥俱裂,眼睜睜看著母親面目由漲紫變為青灰,無力掙扎了幾下,最後軟軟癱掛在緊繃的白綾之上。被勒死的人雙眼上翻、舌頭外吐、大小便失禁,她眼看著母親以醜陋狼狽的模樣離開人世,卻什麼都阻止不了。

  寧妃與雲選侍帶著宮人退出老遠,雲選侍掩住口鼻,嫌惡地看一眼秦氏散發腥臭的裙下:「早知道這樣,咱們該早早避開,真是髒死了。」

  寧妃面不改色,嬌聲婉轉:「藍氏感覺如何?如今輪到你了呢,一路走好,本宮不送。」

  藍如瑾下顎被掰開,清冽的酒灌進嘴裡,從喉到腹頓時燒如烈火。然而她都感覺不到了,也看不見自己口鼻流出的鮮血。她的眼中只有母親慘死的樣子,青灰臉孔、瘦弱身體,散落的髮髻飛揚在風裡,如乾枯野草,灰敗零落。

  短短片刻,兩條人命。

  瀲華宮青灰色的石磚上血腥髒污,兩具屍體僵硬扭曲著。

  日頭升至半空,玉鴿高翔,重重殿宇金光燦爛,遙遠佛堂傳來晨鐘悠揚聲響,整個皇宮乃至整個京城都醒活過來。天朗氣清,新的一天開始了。繁華帝都,盛世王朝,千萬燕朝子民不會在乎皇宮裡又死了哪個卑微的嬪妃,瀲華宮裡發生的事情註定微如塵埃。

  一切似乎就這樣結束了。

  一切,似乎才剛剛開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28 PM

002丫鬟碧桃

  藍如瑾張開眼睛。

  窗外鳥雀啼鳴,春光明亮,她卻是手足冰冷、滿身大汗。噩夢再一次重演,母親死灰色枯槁的臉龐頻繁入夢,她這幾日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已經是第七天了,她終於漸漸接受了自己死後重生的事實。許是上天垂憐,她竟是再得了一條命,仍舊是這個身體、仍舊是這個靈魂,只不過時間退回了從前,她不再是森森皇宮中號為婕妤的嬪妾,而是回到了乾淨鮮活的年少時光。如今的她,只是剛滿十三歲。

  十三歲,青春還在,生命還在,未來還在。

  什麼都可以重新開始。

  她這一次重生的時間,正是十三歲那年不慎落水後大病一場的時候。記得當年她一連發了近半個月的高燒,而這次重生的第一天,便是落水後發燒的首日。

  顛倒渾噩的七天裡,她在復仇與忘卻之間不斷掙扎,苦苦思索著一個問題——老天給她重生機會,到底是激勵她奮發向上,手刃仇人呢,還是勸勉她生命可貴,需低調珍惜?

  報仇?殺皇帝宮妃麼?忘卻?可忘得了麼?

  猶記得毒酒下肚之後,她七竅流血而亡,靈魂卻盤旋於瀲華宮上空未曾消散。她看見了自己死去的身體,看見母親屍身被太監們嫌惡踢開,然後一起裹了草席用小車推出宮外,想是扔去郊外亂葬崗了。在那裡,她們會被鴉啄、被狼啃,最後和無數屍體摻雜在一塊,化為誰也認不出的白骨。

  她還看見,自己的貼身婢女跟了寧妃,然後被寧妃舉薦給了皇帝。一夜恩寵,晉升宮嬪,短短兩月不到的工夫,就從最低等的采女步步高升,一路升為正五品才人,若不是外面御史有非議,還要升得更高。於是藍如瑾方才明白,這婢子原來早與寧妃串通一氣,她曾遭受的算計陷阱,乃至最後的毒酒賜死,大半都有這婢女參與在內。而這些事情,她當初至死不知!

  而伴隨著婢女榮寵高升的,是藍家徹徹底底的滅頂之災——原本是一人伏罪斬首,最終變成了抄家滅族,被發配的、沒入賤籍的,全都拘了押上刑場……

  恨!後悔!不甘!

  當血淚交織糾纏,化為最傷痛慘絕的畫面,她方才幡然悔悟,漸漸清醒。

  卻原來,卻原來……這一生全都錯了!

  她從前活得是多麼愚蠢糊塗。

  回想當初,琴棋書畫、經史子集,美麗有才的名頭、清冷高潔的性子,身在泥潭卻孤芳自賞、倍受算計卻不曾抗爭。明明看得明白種種詭計,卻自詡乾淨,不肯沾染一星半點兒。受了欺負從不在意、被惹惱了就拂袖而去,不屑爭辯、從不反擊。如今想來,真是愚蠢!

  那是清高麼?那是傻!

  孤傲性子換來一時恩寵,卻也在數次觸怒聖意後被漸漸冷落,直至最後家族遭難,她這性子,更是易被小人攻訐誣陷,安上許多莫須有的罪名,到頭來換得毒酒白綾、親母慘死。回頭想來,步步是錯。

  如果她當初不一味醉心書畫,稍微留意些事理人情,就不會得罪那麼多人。

  如果她和婉柔順一點,就不會恩寵漸失,給別人謀害她的機會。

  如果父親獲罪後她能曲折委婉的懇求皇帝,也許父親不會是那隻替罪羊,以致家族傾頹。

  如果她不心灰失意,對皇帝敬而遠之,以致小人挑撥得皇帝越發厭惡她,也許最終母親不會死的那樣慘。

  如果她稍微用心轄制身邊之人,那麼貼身婢女也許沒有害她的機會。

  如果,如果……

  那麼多的如果,她竟生生把人生過成了那樣!

  小人與皇帝是可惡,可她自己又如何沒有半分錯呢?遇到同樣的事情,通達的人可轉危為安,而她卻一味孤直,不肯轉圜經營,一敗塗地自是情理之中。

  糊塗一世,死後方才清醒,這是多麼可笑可悲可歎的事情。

  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她卻怎能甘心。

  這重新得來的一世,還要繼續渾渾噩噩,孤僻清高麼?

  重生的第七日,陽光照進床幃,過去的畫面再次從腦海紛亂劃過,藍如瑾突然拿定了主意。

  往事自然不能忘卻,那些血和淚需銘記於骨髓。但說到復仇,如今她一個小小侯府弱質女流,如何與皇權聖旨抗衡?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她能做的,就是將一切恨與怨埋在心底,改情轉性,重新活過。

  用這一雙已看見未來的眼,努力讓自己和家族躲掉即將到來的厄運,平安一世,順遂一生。如果日後能有機會扳倒仇人,那自然不會手軟。如果沒有機會,那麼,讓母親好好活著,享受尊榮富貴,就是她最大的心願。

  一切,就從這青春鮮亮的十三歲開始,從尚未家業傾頹的侯府開始。

  她藍如瑾,再也不要如從前那樣!

  拿定了主意,她立時感到頭腦清明,身子清爽,連多日來臥床的酸痛都減輕了。

  重生,且從今日始。她暗暗為自己打氣,起身召喚婢女:「來人,幫我起來梳洗。」

  喚了一句沒人應聲,再喚兩次,等了一會,方聽見外頭有人踢踢踏踏的過來,一路走一路抱怨,聲音並未刻意掩飾壓低,藍如瑾在臥房中聽得清清楚楚。

  「都死去哪裡了,今兒又不該我當值,一個個的只知道躲懶耍滑,憑什麼要我幫你們做這些有的沒的!」一路說著進了這邊上房,風風火火,徑直掀開簾子進了寢室。

  雖是春日,早晨卻還有些寒涼,房中門簾都用的是夾棉的尚未換掉,來人這樣不管不顧,隨便一掀,藍如瑾坐在帳中也覺得猛然一股涼風撲面,想是外間幾道門也都沒有關上,風就這麼一路吹了進來。

  藍如瑾穿的寢衣十分單薄,尚在病中身體又弱,被這麼一吹,立時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她微微冷笑,這些婢子真是越發沒規矩了。

  前世她從不曾在這上頭留心,若是服侍的人不像話,頂多皺眉呵斥幾句,事後也懶於管教,以致於院中諸人都不太拿她當回事,是以才有這種種無禮。

  將被子裹在身上抵禦寒氣,藍如瑾把床帳掀開一些,拿眼打量來人。

  進來的是她身邊貼身的一等大丫鬟,名喚碧桃,已經年滿十六歲,正是青春宛轉的年紀,每日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今日也不例外。

  她穿了一件桃紅色的一字襟束腰坎肩,下身水綠色的彩蝶壓邊百褶長裙,腰間墜子荷包掛了好幾個,髮髻上更是釵環搖動,叮叮作響,如一株裊娜盛開的早春嫩桃,通身氣派比一般富家小姐還要講究。

  見藍如瑾看她,她帶著惱意的臉色也未曾緩和,禮都不曾行一個,只說了句「姑娘醒啦」,便近前來掛床帳子。

  藍如瑾看住了她,慢慢說道:「先別忙,去把外間門關上再做別的。」眸光啟處,冰冷淡漠。她以前是有多糊塗,才縱得下人如此不將她放在眼裡。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28 PM

003雞飛狗跳

  碧桃滯了一滯,微感疑惑,但她只顧著快點做完事下去休息,便順嘴搪塞道:「早晨清爽,姑娘得讓外頭的花香進來,否則整日聞屋子裡的藥味,病越發好不了了。」

  說著,乾淨俐落將床帳掛起,完全將藍如瑾的吩咐當耳旁風。

  藍如瑾待要發作,想了想終於平靜下來,重生一世心態畢竟不同,當下穩穩坐在床上,等她都掛完了方才淡淡開口:「哦,你倒是個明白人。」

  碧桃沒聽出藍如瑾話裡的意思,哼了一聲接口道:「我自然比她們明白許多。那些個偷奸耍懶的,連自己當值都可以躲去一邊,苦活累活全都扔給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若不是姑娘還明白我,我早被她們欺負死了。」

  說到最後越發大聲,且將臉轉向了窗外。此時外面丫頭婆子們早已起身,院子裡該有灑掃雜役的不少人,自是都能聽得見。

  果然就聽有人接口回應,語音清脆,竹筒倒豆子一般:「說話可要憑良心,你做什麼苦活累活了?往常讓你給姑娘繡個荷包都能推三阻四,現在還有臉說嘴。今兒早晨紅橘姐姐去領大伙的月錢,你頂上一頂服侍姑娘起床又能累死麼,回來發月錢難道沒有你的份?」

  聽聲音,知道說話的是翠兒,院裡做雜活跑腿的小丫頭,跟另一個大丫鬟紅橘沾些親戚,平日裡最是能說會道。一句領月錢,輕輕巧巧卸了紅橘的責任,點出碧桃不懂事。

  碧桃登時柳眉倒豎,心知自己又被推到了眾人對立面,氣得咬牙切齒,扔下藍如瑾便衝到院子裡罵人:「我跟姑娘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不入流的小丫頭片子,連主子房裡都不得進呢,還在這裡跟我大呼小叫的!」

  「跟姑娘說話,你高聲大氣的做什麼,還不是故意說給大家聽?再高聲一點,別說這院子,連全府的人都聽見了。」小丫頭翠兒不甘示弱,立刻回擊,「我進不去主子房裡,你倒是進得去呢,還不是嘴饞手懶,不好好服侍。我不入流,難道你就是入流的?好歹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家生子,跟我充什麼身份高貴。」

  這一下連碧桃的出身都說上了,碧桃哪裡肯甘休。她不是府裡家生的奴婢,小時候在戲班子裡長大,後來戲班子倒了才幾番輾轉進了侯府為婢,平日裡多是被人瞧不起的,最怕人家提起出身。偏偏她又脾氣驕縱常得罪人,因此被笑話出身的時候不少,每次都得大吵大鬧一番。

  當下只聽「啪」的一聲,碧桃衝上去就給了翠兒一巴掌。「賤丫頭,別以為跟紅橘沾點兒親戚就可以無法無天了,這院子裡大丫鬟可不只她一個,你在這裡一天,就得給我規矩一天,口舌給我……哎喲你敢!」

  她這邊叉腰數落,那裡翠兒如何肯被她平白打一掌,捂著臉衝到跟前,試了試,個頭小打不到她臉,伸手就將她嶄新漂亮的裙子拽住,一用力,「刺啦」一下撕破,之後猶不解氣,又頭頂腳踢的揉打起來。

  立時兩人滾做一團,哭哭罵罵,撕撕扯扯好不熱鬧。旁邊其他婆子丫頭們一邊好笑的看著,一邊有跟翠兒交好的上前來勸架,那自是明裡勸架暗裡下手,將碧桃好一陣揉搓。

  藍如瑾坐在床上,默默聽著外頭雞飛狗跳的動靜,只覺得又荒唐又可悲。

  堂堂侯爵內宅,一大清早鬧成這個樣子,說出去誰人肯信?

  這樣的場景她並不陌生,上一世不知聽過看過多少次了。那時候,丫頭婆子吵成一團,她卻能安安穩穩坐在桌前看書寫字,一心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之中,只要有吃有穿有書看,真是天塌下來都不管的性子。有時被她們吵到了才會出聲呵斥幾句,因此便縱得這群人越發不知規矩。

  此番重新活過,她已經絕了繼續鑽研琴棋書畫的念頭,打算好好嘗一嘗人間煙火,像正常人一樣活一活。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打定主意要從頭管起。她如今倒要看看,這群反天的奴才能折騰成什麼樣子。

  披著被子安穩坐著,她聽戲一樣聽著外頭亂成一團。

  此時碧桃已經吃了大虧,翠兒那邊人多,一人擰一把也夠她受的,何況勸架的幾人手黑心狠,那是半點不留情。沒打一會,碧桃吃不住了,披頭散髮坐在地上大哭,嘴裡卻還不饒人。

  「你們這群賤蹄子,多早晚落在我手裡,有你們好看的……」

  「哎呦,什麼時候能落在你手裡呀,我可等著呢!」翠兒打斷她飛快接口,除了最開始被打的一掌,她後來倒是沒吃虧,如今看碧桃坐在地上狼狽至極,她樂得站在一邊嘲笑。

  有粗使的婆子湊上前來笑道:「翠兒你可仔細著,碧桃姑娘生得好又會打扮,還有以前唱念做打的底子,日後被哪家老爺看上也說不準,到那時成了半個主子,還不揭了你的皮。趕緊給碧桃姑娘賠禮道歉去吧,大清早的鬧成這樣,等一會招了管家媽媽過來,看你們怎麼說得清。」

  「正是呢,姑娘還沒起,大家快別鬧了。碧桃姑娘快請回去洗洗臉吧,原本能扮嫦娥的俏臉蛋,這下都成乞婆子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藉著勸架繼續對碧桃冷嘲熱諷,直氣得碧桃站起身來,提著撕破的裙子朝後頭自己房裡跑,砰的一聲,甩上房門不再出來。

  翠兒鄙夷的哼了一聲,理理裙子拍拍灰,自去繼續燒水,其餘婆子丫頭也都散開,懶洋洋各做各的事去,一時間竟是沒有人肯進房來照應藍如瑾。該當值的不在,不當值的樂得不管。

  藍如瑾心中寒涼,靜靜的在床上沉默了一會,起身自己穿了衣服。

  昨夜還曾發過燒,醒來雖退了熱,但身子仍是虛的。穿好衣服,她已經累得眼前發暈。拿過桌子上涼透的茶漱了漱口、潤了喉嚨,她坐到妝台前喘氣歇息。

  銅鏡中映出她蒼白瘦削的臉,原本微潤的鵝蛋臉如今已經凹了下去,越發顯得雙眼大而無神。眼下兩道青黑,那是夜夜噩夢不得安眠的痕跡。她伸出手去撫摸鏡子裡的人,一點一點,從纖長烏黑的眉,到挺秀俏麗的鼻,再到豐滿卻蒼白的唇瓣。

  她想起那日幽魂狀態中看到的自己的臉。那時她吐了血,紫紅紫紅的在嘴角留下痕跡,映著飲過毒酒後青黑色的唇瓣,有一種詭異的美。她的容貌每每被人稱道,皇帝也曾誇獎她「秀麗端婉出塵若仙」,可那些稱贊過她的人,誰又曾看見她死後的樣子?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29 PM

004弱主刁奴

  「姑娘怎地獨自坐在這裡,外間門也不關,再受了涼可怎麼好。」一個和婉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些微的焦慮,有人進了臥房。

  藍如瑾從回憶中醒過神來,轉頭見是丫鬟青蘋,穿了一身杏粉色素淨整潔的裙子,正目帶關切看著她。

  在藍如瑾的記憶中,青蘋的影子十分模糊,她幾乎都要想不起來。但重生後高燒的這些日子裡,只有這個丫頭服侍的最為殷勤小心,不禁引起了藍如瑾的注意,於是一點點從久遠記憶中將她尋了出來。

  那些記憶都是殘片斷章,少得可憐。藍如瑾從前很少理會身邊瑣事,這院子裡除了眼前經常晃的幾個人,其餘丫頭婆子她能叫出名字的很少。印象中這個青蘋似乎是外頭窮人家賣進來的女兒,服侍了她半年左右,就被五妹藍如琳要過去了。

  如今留心起來,才發現此婢麻利沉穩,性子柔順,難得的是對主子很上心,比這院裡任何一個人都要勤謹。

  「姑娘雖是燒退了,可也要注意別著涼。且等一等,我這就服侍姑娘淨面。」青蘋福了一福,將一旁搭著的夾裡披風給藍如瑾披上,轉過屏風後拿了水仙臘梅銅盆,準備去外頭打熱水。

  「且等等,我問你幾句話。」藍如瑾叫住她,「今日是紅橘和你當值麼,她去領月錢,你呢?」

  青蘋立刻跪下,低聲道:「奴婢和紅橘姐姐一起去的。」頓了一頓,終是又說,「還有范嬤嬤。」

  藍如瑾淡淡點頭:「果然都忙。」

  她並未發怒,青蘋卻立時放下銅盆磕了一個頭:「是奴婢錯了。」

  「起來吧,這定是紅橘和范嬤嬤的主意,你不過是拗不過她們。肯在當值時跑去外面,你沒這個膽子,更沒這個心。」藍如瑾注視著她素眉素眼的模樣,不緊不慢說著。

  青蘋微覺詫異,服侍姑娘約有半年了,總覺得姑娘是畫裡走出來的仙人,不食人間煙火,大小事務概不過問,像這樣的話更是從未曾說過。想不透箇中緣由,她乾脆伏在了地上,低聲道:「奴婢終究沒在姑娘身邊,姑娘病著,是奴婢疏忽了。」

  藍如瑾暗暗點頭,這個丫頭真是知禮的,遇事不推諉,知道坦誠認錯。此時她低頭伏著,髮上只插了一根銀簪,比起碧桃的滿頭珠翠自是寒酸許多,可這躬身伏著的身子卻看起來沉靜恭謹,讓人心裡舒服。

  「起吧,我不怪你。」

  青蘋叩了頭依言站起,微微覷了藍如瑾一眼,之後便垂首規規矩矩站著,不多說多問一句。

  藍如瑾溫言說道:「不必這樣惶恐,懂規矩是好,太過謹小慎微反而失了做事的靈活。你是本分的人,我很放心,以後只管如以往一樣即可。」

  「是。」青蘋福身應了,恭順說道,「姑娘晨起還沒盥洗,熱茶也沒喝一口,容奴婢去打熱水吧,若有別的吩咐,姑娘歇一歇再說?」

  藍如瑾點頭應允,青蘋便提著盆和茶壺出去了。藍如瑾坐在妝台前沒動,靜靜思索。

  她這個院子務必要悉心清理一番了,不像話的人決不能再縱容姑息,得力的人也不能再被埋沒,想要走好以後的路,她首先得讓身邊乾淨起來。

  伺候她的人從上到下共有一個乳母嬤嬤、兩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其餘三四等小丫頭以及雜役婆子若干,加起來共有二十來人,卻從沒將她服侍妥帖過。概是因為上行下效,從乳母范嬤嬤及大丫鬟起就沒人用心,下面自然是一個賽著一個的懶。

  但說要整治,卻也不是太容易的事。堂堂侯府,本該規矩森嚴的地方,奴婢們為何敢怠慢正經主子小姐?自是當家之人姑息縱容或有意唆使,才給了她們膽子。想起如今代管掌家權的東府嬸娘張氏,藍如瑾暗自冷笑。

  當年她也曾和大多人一樣,以為張氏既管著自己家裡一大攤子事,又代管著這邊府裡,人多事雜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因此一些細微小事便不曾往她身上想。可自從當年選秀之後,張氏因為親生女兒落選而將怨氣發在當選的藍如瑾身上,諸多失態之處,藍如瑾漸漸才覺察出張氏賢惠外表下那顆並不賢惠的心。

  有些事,張氏絕不是照顧不到,而是故意為之。

  就像對待藍如瑾。

  往常就罷了,如今藍如瑾重病之時,下人還如此散漫倦怠,身後怎會沒有倚仗呢?

  再者,重病因落水受寒而起,而那次落水,真是意外麼?

  藍如瑾越想越心寒,侯府裡並不乾淨,她未來的路定會有阻礙。

  「姑娘醒啦。」忽然響起的嬌聲打斷藍如瑾思緒。門外腳步聲聲,范嬤嬤和紅橘一同進來,一個手裡端著淨面銅盆,一個提著熱茶壺,見到藍如瑾皆是笑瞇瞇的。

  藍如瑾瞅瞅她們手裡的東西,並沒言聲。搶差事邀功是下人們慣用的,此時她犯不著質問這些細微末節。紅橘彎下身子,將盆端到藍如瑾面前請她淨面,范嬤嬤在一旁備了擦牙的青鹽。藍如瑾沉默著盥洗完畢,接過熱茶抿了一口,吩咐傳飯。

  「姑娘別急著吃飯,剛起來且緩一緩再用膳,對身子好。」紅橘笑著說道。

  藍如瑾涼涼看了紅橘一眼,似笑非笑問道:「是為了對身子好,還是飯菜都涼了,一時端不進來?」

  府裡各處飯菜都是由廚房統一做了送過來,廚房有專門的保溫食盒,各房中也有常年不熄火的爐子,因此不管主子們何時用飯都能保證食物溫熱。然而藍如瑾病重這幾日,端給她的卻經常是冷飯冷菜,自是上下服侍的人都沒有用心。

  藍如瑾話一出口,紅橘便是一愣。抬頭對上藍如瑾清亮烏黑的眸子,她微微有些慌神,但很快便穩住神色溫和笑道:「姑娘這是哪裡話,以前青雲觀的道士跟老太太講養生,專門提過晨起不宜立即用飯的,姑娘忘了麼?如今在病中更要注意些才是,奴婢是好心,姑娘可別會錯了意。」

  「是麼?原來你是好意。這幾日冷飯吃得不少,我難免有此一問。」

  范嬤嬤立刻「哎呦」一聲,拍手笑道:「姑娘真會說笑,這幾日姑娘高燒,身子熱得燙人,飯菜再熱也會覺得涼呢,可不是咱們故意給姑娘吃冷飯。」

  藍如瑾暗自冷笑,都拿她當傻子哄呢。

  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無縫,這就是她身邊兩個最得力的人。當下她默不作聲,只管拿眼打量兩人。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30 PM

005傳飯風波

  她大病未癒,容顏蒼白清瘦,整個人無精打采的,但一雙眸子偏偏亮得逼人,直看得兩人心中越來越虛。終於,紅橘低頭強笑道:「……姑娘要是現在想用飯,奴婢這就去傳。」

  藍如瑾又看了她一會方才淡淡開口:「傳吧。今晨外頭熱鬧得很,我起來有一會了,現下用飯不妨事。」

  紅橘連忙應了,和范嬤嬤飛快對視一眼,兩人心中俱是暗暗納罕。藍如瑾如此作態她們從未見過,一時間百思不得其解,有些不知如何應對。

  當下紅橘外出傳飯,范嬤嬤這邊笑著和藍如瑾搭話,左一句右一句說些家長裡短有的沒的,試探之意頗濃。藍如瑾也不制止,穩穩坐著聽她絮叨,偶爾應上一兩句。

  紅橘一去就去了小半天,藍如瑾心知她必是令人重新熱飯,也不點破,只管耐心地等,等外間飯擺好了,才讓范嬤嬤扶著走出內寢。

  蓮花纏枝黃梨方桌上擺著三菜一湯,另有半碗瑩潤玉潔的白米粥,藍如瑾掃了一眼便問:「香梗米又沒有了麼,這幾日似乎都是白米粥。」

  香粳米又稱碧梗米,自前朝起就是皇族貢品,產地不多數量極少,每年供夠了貢品之量餘下的才能發賣市場,因此普通富裕人家想買都買不到。藍府裡碧梗米專供各房主子,底下人非賞而不能得,但即便如此也並非長年都有,有時缺了依舊用白米頂上。

  紅橘給藍如瑾布了碗筷羹匙,又盛了半碗酸筍湯放在跟前,笑盈盈道:「姑娘今兒是怎麼了,往日可不曾留心這些雞毛蒜皮。這是咱們莊子上的白米,口感不比香粳米差,姑娘只管放心吃吧。」

  藍如瑾聽她刻意迴避問題,便知府裡並非缺了碧梗米,大約是廚房未給她送,或是送來後被人換成了白米。她拿起銀匙在碗裡攪了攪,隨口應道:「也好,我也嘗嘗你們的白米粥。」

  說話間她盯住紅橘,果然捕捉到此婢臉上飛速閃過的尷尬。

  藍如瑾心下了然,立刻明白這不是廚房的緣故,而是被身邊人換掉了。讓主子吃白米,換下的碧梗米粥想來不是進了紅橘肚子,就是進了范嬤嬤的肚子。

  不動聲色坐下,吃了兩口粥後藍如瑾又問:「往日份例不是四菜一湯麼,如何少了一樣?」

  桌上三菜兩熱一涼都是素的,外加一份酸筍湯,整頓飯一點肉星兒都沒見,這可不是府裡的習慣,就算是對病人也不至如此。藍如瑾估摸著另一道必是葷菜,且必和梗米粥一樣被人截下了。

  果然,紅橘笑著回答說:「另一道是蜜汁火腿,早晨吃著油膩膩的不好,姑娘在病中更不宜多用葷腥,就暫且用這三道菜下飯吧,等日後好了再吃那東西不遲。」

  她面上鎮定,心裡卻已經泛起了嘀咕,自忖往日裡姑娘都是任由她們安排傳飯時間,飯菜如何也不計較,只要過得去就行了,今日卻為何處處針對?正思量著能否搪塞過去,那邊藍如瑾已經放下了銀匙。

  「若我現在就要吃呢?」她似笑非笑看住紅橘。

  「姑娘往日不是總嫌火腿油膩反胃麼……」

  「今兒想吃,端來吧。」藍如瑾就是要看她拿不拿的來。

  紅橘也真是沉得住氣的,只略頓了一頓便依舊笑語晏晏:「姑娘別賭氣了,病中真不能用那油膩東西,快點吃了這碗粥吧,不然又涼了,用完了飯,一會還得吃藥呢。」

  范嬤嬤也趕緊說道:「姑娘,食不言寢不語,別光顧著耍小孩子脾氣,用飯要緊。總這麼耽擱下去,病什麼時候才得好呢?昨兒老太太還遣人來問姑娘如何了,你這樣不是讓她老人家擔心麼。太太也正緊著從莊子上往回趕呢,若是趕回來看到姑娘還是不見好,豈不是又要傷心?趕快吃飯吧,早點養好了身子是正經。」

  長篇大論的安慰說教,言語裡一點兒毛病都挑不出來,聽起來又識大體又關心主子,真是個忠厚溫慈的乳母。藍如瑾也不言語,只懶懶靠住了背後的引枕,再次張了眼細細打量二人。

  范嬤嬤年過四十,保養得還算不錯,臉上皺紋皆是淺淺的,頭髮也只零星見白,高個子、圓盤臉,年輕時也是拿得出去的美人,如今上了年紀,故意做出持重樣子來,滿臉慈祥。紅橘身量比她小許多,卻是一樣的端方穩重,面容白淨,柳眉細眼,笑起來眼睛瞇瞇十分可親,穿著打扮也不刻意出挑,看上去極其妥帖順眼。

  這兩個人自藍如瑾幼時就在她身邊,伺候的年頭最長,最為得臉,平日裡在各處行走傳話,多得眾人誇獎,都道她們敦厚得力。

  也確實是得力,否則今晨藍如瑾幾句突發責問,兩人如何能這樣滴水不漏?不知道的還真當是藍如瑾故意使性子呢。

  藍如瑾看了一會,突然笑道:「紅橘,我記得你爹娘都是府裡的老人兒了?」

  紅橘微怔,陪笑答道:「是,姑娘記性好,我爹在庫房當差,娘是廚房裡專管麵食的頭兒。」

  「嬤嬤家裡都好吧?在青州城可住得慣?」藍如瑾又轉向范嬤嬤。

  范嬤嬤也頗意外,頓了一下才說:「姑娘說哪裡話呢,都搬來十多年了,怎會住不慣?」她是藍家一個遠支親戚,藍如瑾出生時被選中當乳母,因為伺候得好,上頭特許她一家都搬進了青州城,如今就住在侯府後面的巷子裡。

  藍如瑾聽完回答只是點點頭,然後便坐正了身子拿起銀匙,一點一點開始吃粥,就著幾道清談小菜,片刻將半碗白米粥喝了乾淨,還用了半碗酸筍湯,至於蜜汁火腿的事卻再也沒有提起,像是突然忘記了似的。

  紅橘和范嬤嬤不明就裡,頻頻對視,謹慎小心的伺候著,飯畢乾淨俐落的指揮人撤了桌,手腳比平日麻利許多。

  藍如瑾飯畢在廊下稍微走了走,感覺腹中食物消化差不多了,便回到內寢軟榻上躺著。過一會紅橘端了湯藥進來,藍如瑾喝了幾口放下,將屋裡人都打發出去,獨自合上眼睛閉目養神。

  她身體還很虛弱,早晨一番說話行動已經十分勞累,一躺下只覺得身子發沉。本想睡一會,養足了精神再細細籌劃以後,但腦中卻清明得很,怎麼也睡不著,只好閉目忍著,能休息一會是一會。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只聽門口有人輕聲喚「姑娘」,喚了幾聲,藍如瑾身體倦怠懶得搭理,那聲音便止住了。片刻後外間傳來低低的說話聲,藍如瑾側耳聽了聽,彷彿是紅橘和范嬤嬤的聲音。

  她張開眼睛,見房中並無別人,門簾緊緊掩著,說話聲正從簾外嘁嘁喳喳的傳進來。略想了想,她悄悄下榻,輕手輕腳走到門口處,屏息細聽。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30 PM

006簾外密語

  「……那蜜汁火腿趕緊拿回來吧,午飯給她熱熱,端上去,免得到時又提起,咱可變不出來,總不能又拿油膩為由。」

  「哎喲,早晨廚房一端來我就打發人送回家了,我小兒子最愛吃這個,如今肯定入了他肚子,你讓我從哪裡尋來,不如告訴廚房午飯再做一次吧。」

  范嬤嬤一抱怨便提高了聲音,紅橘連忙提醒:「噓,輕聲,小心把她吵醒了。現下去找廚房估計來不及了,您也真是,總得等她吃剩下您再拿回家,如今平白添一段官司。」

  「小蹄子怎道怪起我來了,碧梗米粥不是你早起吃了麼,咱們半斤八兩誰也別怨誰。不過說來也怪,平日少個菜或吃白粥她可不多問一句,今兒是怎麼了,整個換了個人似的。你說……咱要不要告訴那邊?」

  紅橘道:「告訴什麼?她不過多問了幾句話就大喇喇拿去稟告,那邊只會當您大驚小怪辦事不力。再說是您去還是我去?今兒她脾氣不好,若醒來看不到誰,說不定會怎樣呢,還是老實在這裡候著為好。」

  「那……」

  「先看看再說吧,說不定是一時興起,若不是,咱們再說不遲……」

  後面的聲音漸漸更低,藍如瑾聽不太清了,不知兩人又嘀嘀咕咕盤算了什麼。不過,聽到此處已經足夠讓她心中驚怒,這兩個奴才竟真的幹起了吃裡扒外的勾當!

  無禮怠慢可以管教,可心底背叛主子如何能管?即便一時管的住,秉性如此,日後也保不準再生外心。

  想起那個投靠寧妃的婢子,藍如瑾心中就一陣一陣的恨。

  別的能容忍,背叛,她絕不姑息。

  「告訴那邊」、「辦事不力」,紅橘和范嬤嬤話中透露的意思,是府裡有人專門收攏了她們要對藍如瑾不利,還一收就收攏了兩個。藍如瑾暗怪自己平日不問世事,才讓人鑽了這樣的空子。

  所謂「那邊」,到底是誰?

  襄國侯府傳到如今,人丁並不旺盛。藍如瑾的祖母只有兩個兒子在跟前,一個是藍如瑾的父親,襲了侯爵的藍澤,另一個是住在東府的叔父藍泯。范嬤嬤口中的「那邊」,難道是東府?

  東府嬸娘張氏的為人,倒是很做得出這樣的事。藍如瑾想了想,雖有些把握但也不好確定,因為父親這邊還有幾個姨娘,有的也不是好相與的,表面看著還好,背地難免有黑心亦說不定。

  但無論背後是誰,知道了總比不知道好,藍如瑾慶幸自己方才沒有睡著,不然怎會聽到門外的嘀咕。她悄悄回到榻上躺下,索性不睡了,盤算著該從何處著手。

  正思量著,窗外突然嘻嘻哈哈一陣笑聲,有人蹬蹬蹬的跑,似乎在追逐打鬧。外間紅橘立時出去呵斥:「都注意點,姑娘睡著呢!」

  翠兒的聲音笑嘻嘻傳來:「姐姐今日好勤謹。好,聽姐姐的,不鬧啦。唉,死蹄子你別咯吱我,停下停下,紅橘姐姐不讓鬧了!」

  紅橘不讓鬧才不鬧,竟是一點不考慮主子睡著的事。藍如瑾忽然有了主意,起身披衣,掀開簾子一徑朝外走。外間候著的范嬤嬤連忙問道:「姑娘怎麼起來了,這是要去哪?」

  藍如瑾不理她,徑自走到廊下打眼一看,翠兒正和另一個小丫頭嬉皮笑臉站在院子裡,猶自推推搡搡未曾停手。紅橘見藍如瑾出來,連忙板了臉喝道:「老實做事去,別在姑娘跟前沒正形兒!」

  翠兒兩人嬉鬧著跑去後面,也沒給藍如瑾行禮。藍如瑾抬腳朝院子外頭走,范嬤嬤追在後頭喊:「姑娘做什麼去呢?病還沒好,小心累著。」

  「日頭好,去園子裡走走,只讓青蘋和翠兒跟著我吧。」藍如瑾頭也沒回,已經到了院門口。青蘋正在廊下照顧茶爐子,聞言連忙囑咐一個小丫頭盯著,叫上正玩鬧的翠兒跟在藍如瑾身後。

  藍如瑾日常喜好清淨,身邊不肯讓太多人跟著,此舉倒也算是正常,是以院裡諸人都未多想,仍舊各做各的事情。唯有紅橘和范嬤嬤對視一眼,雙雙邁步跟上。

  藍如瑾聽見身後腳步聲雜亂,回頭看看二人:「不用你們跟著。」

  「往日就罷了,如今姑娘病著,這麼出去走我可不放心,姑娘就讓老身跟著吧。」范嬤嬤上前扶住藍如瑾。她力氣頗大,藍如瑾病中無力,不能與她相掙,就這麼被半扶半拽的挾住了。

  藍如瑾看住她笑容慈祥的臉,不由心中寒涼。因為從小吃了她奶的緣故,藍如瑾向來對她頗為敬重,卻不想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位乳母早就心生外向了。如今欺她病弱,竟然還用起強來。

  也罷。

  你不仁我不義,此番是你要欺我,莫怪我狠心。

  許久以來積蓄的滿腔辛苦彷若擁堵的洪水,范嬤嬤這一扶,就像卸了閘口的禁制,滔滔的水勢再也壓不住了。心中百轉千回終於化為破釜沉舟的辛酸孤勇,藍如瑾臉上卻是帶了笑:「紅橘留下照看院子,嬤嬤既然要跟,便跟著吧。」

  跟著,可別後悔。

  動乳母,未免會落人口實。她想徐徐圖之的,可范嬤嬤偏生要往前湊。

  她這邊下了決心,那邊范嬤嬤和紅橘卻還不知道,見她應允,便雙雙鬆了口氣,當下留下紅橘,只由范嬤嬤跟著。藍如瑾於是帶著三人出門,徑直進了侯府花園。

  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此時日頭高起驅散了夜寒,園子裡暖風襲人,桃李爭榮,一派怡人景象。藍如瑾一邊賞景一邊慢慢朝前走,不知不覺已穿過了大半個園子。

  侯府花園連著前後院落,再往前走就是藍如瑾的祖母藍老太太居住之正房。范嬤嬤心中有鬼,又覺藍如瑾今日不同往常,生怕她跑去前面說些出人意料的話來,於是便笑著勸道:「姑娘出來好一會了,想是累了吧,不如早點回去歇著,我給姑娘煮甜湯喝。」

  「不忙,悶了許多天,我再多散散。」藍如瑾沿著石子小路步步朝前,眼看著離正房越來越近。

  范嬤嬤手上就用了些力,「扶」著藍如瑾只管勸:「姑娘莫貪玩耽誤了身子,等大好之後再逛不遲。」

  藍如瑾高燒了許多天,本就身上無力、腳步虛浮,被這麼一拽,立時走不動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31 PM

007五妹如琳

  她自知此時精神有限,不能耗費太多力氣與之拉扯,以免耽誤了後面的事,且堂堂侯爵小姐與僕婦撕扯,更是跌了身份,傳出去讓人笑話,於是只得依著范嬤嬤的話停住腳步。心中卻難免一陣陣火氣上湧,體弱氣虛之時情緒一激動,頭便發暈,怒氣直沖得眼前發黑,穩了好一會才壓住。

  范嬤嬤見成功拉回了她,又見她原地駐了半日不曾動彈,越發得了便宜:「我說是吧?姑娘果然是累了,趕緊隨老奴回去歇著要緊。」

  園子裡花木崢嶸,鬱鬱青青,掩映住遠處正房高高的房舍。藍如瑾看住那宛轉斜飛的青黑色簷角,眼波清寒,面容素冷如冬夜殘月。

  「嬤嬤,你在怕什麼呢?」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范嬤嬤一時摸不著頭腦,藍如瑾淡淡的神色比平日更加清冷,讓她心中微微發虛,只得呵呵陪笑道:「姑娘說什麼呢,老身能怕什麼……快隨老身回房休息吧,莫在這裡耽誤了,園子裡來往奴婢太多,要是衝撞了姑娘可怎麼好。」

  藍如瑾不理她的絮叨,只是又問了一遍:「你怕什麼?」

  「姑娘……」

  「我問你怕什麼!」藍如瑾眼梢一挑,斜斜盯住身邊老嫗,猛然厲了神色。

  范嬤嬤身子一僵,被這一聲喝得打了個哆嗦,連一雙「扶」著藍如瑾的手也不知不覺鬆開了。穩住心神定睛去看藍如瑾,只見她淨瓷一般潔淨的面上罩著一層寒霜,雖是帶著未去的病氣,但那眼底冷銳的鋒芒卻如寶劍寒光一般,森森逼視過來,讓人心顫不能相望。

  伺候藍如瑾這麼多年,范嬤嬤從未見她這樣過,一時之間又驚又慌,平日裡慣用來搪塞的百般說辭霎時忘得一乾二淨,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嬤嬤如此失魂落魄,該是乏了,自回去吧。」藍如瑾見她只被問了一句就愣怔失神,心中不免冷笑,只這樣一點能耐還敢背叛欺主,真是不自量力。

  不屑再看她一眼,藍如瑾招呼了青蘋和翠兒便轉身前行,腳步穩穩踏在花間小徑之上,瘦削背影一點點消失於翠色掩映之中。范嬤嬤看她遠去,竟只張了張嘴,終究沒敢再上前阻攔,先時那用強欺主的厚顏之態彷彿逃竄去了爪哇國,只剩下呆呆怔怔的一張臉木在原地。

  「……姑娘怎會……怎會有這樣的威嚴……好似老侯爺……」范嬤嬤口中喃喃,眼前滿是藍如瑾方才冷眼冷面的樣子,那氣勢竟與其祖父、故去的老侯藍宗成一般無二,只一個眼風就能將人嚇半死的。

  她只顧在這裡發怔,那邊藍如瑾已經帶人走出了老遠,眼看就要到了藍老太太所住的正房南山居。南山居後頭是一片桃林,此時正值早春時節,枝頭上一片深紅淺粉,朵朵簇簇開得好不熱鬧,遠望過去雲蒸霞蔚,華彩灼灼,走近前來更有落紅拂面,端是說不出的雅致愜意。

  藍如瑾走到此處已頗為吃力,見路邊不遠處一株桃樹下立著幾塊景觀山石,便道:「這裡歇歇,不然一會進了院子也沒力氣說話。」

  青蘋連忙趕前幾步走過去,彎腰摸了摸石頭,急道:「姑娘別坐,這石頭還未被日光曬到,陰涼著呢,姑娘小心些。」因是出門匆忙,並未帶著坐褥,手中帕子又只能撣土不能隔寒,她有些著急。

  藍如瑾見她對自己如此關心,不免感動。此婢進府不過半載,卻比自幼服侍的乳母和貼身婢女更為用心,可見人心善惡自有天地之別,人與人之間也並非日久就能情誼深厚的。

  當下溫顏道:「不妨,我略歇歇就走。」便在山石上斜欠著身子坐下,靠住繽紛桃樹養神喘息。

  方才走著已覺疲累,如今坐下來更覺得渾身酸軟,力氣不支,腦袋一陣一陣的發暈。藍如瑾記得當年落水後一連發了半個月的高燒,如今才過去七日,後面還有的難受呢,此時暫且的退燒,恐怕只是一時,她務必得緊趕著把眼前的事辦完。

  今晨用飯時一番言語行為,她其實只想稍稍敲打身邊人,讓她們伺候的勤謹一點,本不欲如今就開始動手清理的,畢竟病中精力不濟,打算一切等病好了再說。然而紅橘和范嬤嬤的低語卻讓她心驚,知道必須立即下手了,否則讓背後指使之人聽到她轉變的消息,不知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她又在病中,若一時疏忽著了道,可不妙。想起落水那日前後之事,她越發覺得暗中之人陰狠,不能不早早防備。

  如今最要緊的,就是整肅身邊的奴婢,身邊越乾淨,別人越難行事。

  這樣想著,目光便停在翠兒身上。這個丫頭生得極是機靈,一雙眼睛總是骨碌碌轉個不停,平日院子裡大事小情都愛往前湊,仗著和紅橘沾親,沒少欺負和她同等的小丫頭,凡是不服她的一律被她修理過。年歲尚小卻厲害得很,很懂得收買人心,排除異己。

  「心思不正的,一個不留。」藍如瑾眼波微瀾,低聲自語。

  「姑娘說什麼?」青蘋詫異相問。藍如瑾聲音極小,她未曾聽清,以為有什麼吩咐。

  藍如瑾起身:「沒什麼,走吧,時候不早了。」

  青蘋沒敢多問,趕緊扶住藍如瑾。翠兒老老實實跟在二人後頭,想是被方才藍如瑾質問范嬤嬤的態度嚇著了,此時將平日的滑頭都收斂起來。

  沒走幾步便聽見身後有人大聲說笑,聲音越來越近,腳步聲也繁雜凌亂,藍如瑾聽聲辨人,不由立住了腳步。府裡能這般恣意吵鬧的不用多想,必是五妹藍如琳無疑。

  襄國侯藍澤子嗣不多,正妻嫡出唯有藍如瑾一女,餘下兩女一子皆是庶出。藍如瑾是藍澤長女,族中行三。這個藍如琳是藍澤三女,族中行五,乃妾室劉氏所生,性子活潑之極,最愛玩鬧。

  此時藍如瑾循聲回頭望去,果見桃花林裡走出一眾丫鬟婆子,當眾簇擁的少女衣裙鮮紅,裙裾飄飛,大說大笑的模樣不是藍如琳又是誰。

  「哎呀真是三姐姐!看,我跟你們說是三姐姐,你們還不信,如今果然看清了吧。」藍如琳老遠看見立在路邊的藍如瑾,便興沖沖跑過來打招呼,「三姐姐可是大好了?怎地也不告訴妹妹一聲。」

  她懷中抱著一個大紅色描金粉彩賞瓶,瓶中滿滿插著幾枝碧桃,臉在花側,人比花嬌。雖比藍如瑾小了一歲,但身量卻高一頭,身材也略為豐潤些,整日蹦蹦跳跳的,與清瘦寡言的藍如瑾形成鮮明對比。

  藍如瑾看著晃到眼前的笑瞇瞇的臉蛋,忽想起落水那日的情景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32 PM

008落水前後

  記得當日落水前,是藍如琳和東府大姑娘藍如璇一起邀她去看魚,說是春日冰融回暖,府西池塘裡新買了幾尾名貴游魚養著,十分有趣。她本不欲前往,兩人好說歹說的拽她,攪得她不得安生看書,便只好跟著去了。

  到了池塘那邊,幾人坐在池塘中央的四角亭子裡吃茶,丫鬟婆子們伺候在外。藍如瑾聽她們只管聊些釵環首飾、時新打扮,覺得索然無味,便獨自走到憑欄旁看景,只拿背對著她們。後來不知怎地,身後二人說笑打鬧起來,玩著玩著就撞到了她身上。

  她一時間猝不及防,下意識抓了身前憑欄撐住,誰想那橫欄竟然是失修鬆動的,頓時撐不住倒翻在水裡,她便也噗通一下子掉了下去。

  府裡池塘挖得又深又大,她又不會水,慌忙間只管胡亂撲騰呼救,身子卻是越來越沉,連接灌了幾大口水進去,意識便漸漸模糊了。周圍一眾婆子丫鬟也都是旱鴨子,待後來會水的僕婦趕來救她上岸時,她早就沉在水裡不省人事,再晚一會,命可就沒了。抬回去,就一連發了好久的高燒。

  前世的時候,她只當這是一場不幸的意外,可如今細細想來,不免覺得此事凶險之極。

  當日的衝撞,果然是無心麼?藍如琳愛鬧,大姐姐藍如璇卻是端莊慣了的,兩人怎會打鬧到將她撞倒的地步,還偏偏碰上鬆動的橫欄?

  而那鬆動的橫欄,真是失修所致麼?池心亭子常有人去,下人再憊懶也不敢不照顧好這個地方,怎會任由明顯鬆動的橫欄留在那裡?

  太過巧合,那大概就不是巧合。

  藍如瑾前世便知道藍如琳的為人,表面直爽活潑,其實卻是個精明的,慣會在長輩面前撒嬌爭寵,尤其介意其他姐妹靠近祖母。

  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害命的黑心。

  前世未曾留意,此生定要好好觀察一番了。

  藍如琳與藍如璇,必至少有一個是要對她不利的。

  心中有了警醒,藍如瑾退後兩步,嘴角含了一絲淺淡的笑:「五妹妹好,折花可是要給祖母送去?」

  此地正是南山居後頭,藍如琳身邊圍著的除了她自己的丫鬟婆子,還有藍老太太院中的幾個小丫頭並一個較為得臉的婆子,想來是她又在祖母跟前承歡,出來折花獻禮。

  藍如琳見問卻不回答,只蹙了眉嘟了嘴,委屈的看住離她足有五步遠的藍如瑾:「三姐姐可是在生我氣,怎地還要退後避開我?那日我和大姐姐真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那欄桿鬆了沒人修,姐姐要是因此和我生分了,我真是比死了還難受!這些日子本來要去看三姐姐,但大家都不許我去,怕我不知輕重,吵了姐姐養病,我心裡可是時時刻刻惦記著姐姐的,只盼姐姐早點好呢,也好將我罪孽減輕些。」說著眼圈越來越紅,幾顆圓圓的淚珠就滾了下來。晶瑩淚滴襯著青春少女的雪嫩肌膚,端是可愛可憐。

  這一番說辭作態十分情真意切,但藍如瑾前世在宮裡好幾年,什麼樣的情態沒見過,當下不慌不忙,只和言道:「五妹妹多心了。姐姐病未好全,不敢讓妹妹近身,以免過了病氣。當日之事不怪你,切莫再自責。青蘋,去給五姑娘擦眼淚。」青蘋立時應了,掏出乾淨帕子朝藍如琳走去。

  藍如琳連忙擺手攔住,破涕為笑:「不用不用,我自己擦,姐姐不是怪我就好,是我誤會姐姐了。」淚珠還掛著,臉上已是笑容滿滿,似是十分欣喜藍如瑾的寬容。

  藍如瑾以前崇尚真情真性,最看不慣她這種惺惺作態,若遇她對著自己這樣,多半不耐煩地抬腳就走,有時還諷上一兩句。此時見了卻也不惱,只繼續和顏悅色的囑咐藍如琳的丫鬟好好伺候自家姑娘。

  藍如琳見她如此,臉上閃過訝異神情,藉著舉帕拭淚的遮擋,仔細瞟了幾眼藍如瑾。這番舉止沒逃過藍如瑾的眼睛,不由心中暗道:果然是又要借著惺惺作態刺激我翻臉,然後她便搏了賢名,而我卻是不知好歹的那一個。

  藍如琳這種伎倆,藍如瑾在前世就已見慣了,只不過懶怠和她計較辯駁,被人說了也不在意。那只是她不想爭,可不代表她不明白。此番見藍如琳如此,她自將臉上神色又放緩了許多,溫顏軟語的安慰著。

  一旁跟著的南山院婆子便笑道:「五姑娘一會洗洗再去見老太太吧,哭得貓臉兒似的,白讓老太太擔心呢。三姑娘病沒好全,也別光站在這裡吹風了,小心身子。」

  「正是,姑娘快去給送花吧,老太太還等著瞧呢。」藍如琳的貼身婢女香蕊接口道。

  於是眾人趕忙勸著藍如琳,簇擁著姐妹二人進了南山院。院中高房大屋,朝南五間上房連著兩間門通耳房,東西廂房的抄手遊廊與垂花門相連,天井寬敞整潔,廊下或站或坐伺候著許多丫鬟婆子。

  眾人從後門一進入院子,立時就有丫鬟進屋去通報。藍如琳不忙著進屋,先跑到廂房裡洗臉去了。藍如瑾也不進去,只管站在院子裡靜靜的等著,一面打量幾眼周圍,發現除了南山居的下人在列,更有東府的僕婦候著,顯然嬸娘張氏正在裡頭。

  一時屋裡便傳出藍老太太的聲音:「真是三丫頭來了?什麼時候起的床,怎麼事先沒人告訴一聲呢,還不攙進來讓我瞧瞧。」

  於是廊下那些丫鬟婆子便一擁上前來攙,藍如瑾卻擺擺手止住她們,只扶著青蘋的手走近幾步上了台階,到正房廊下便不再向前。

  「孫女如瑾前來給祖母請安,祖母安好。」說著她便提裙跪了下去,手拄地面,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磕罷卻不起身,只扶了青蘋直跪在青石地上,手撫胸口,微微的喘氣。

  青蘋和翠兒見她跪了,連忙也跟著跪下磕頭。青蘋一臉疑惑扶住藍如瑾,不好出口詳詢,只面帶擔憂的看著她。

  這一跪便把院中諸人嚇了一跳,往常兒孫們請安可都是進屋行禮的,除非老太太病著懶得見人,才會在外磕頭盡孝,那也不是在屋外,而是在老太太臥床的外間,如今藍如瑾的行動可是大大出乎常理。

  有機靈的南山居丫頭便衝屋裡高聲稟報:「老太太,三姑娘在外頭給您磕頭呢。」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33 PM

009東府嬸娘

  屋裡靜默了一瞬,便聽藍老太太說道:「怎地不進屋,在外面磕起頭來?」

  聲音沉穩威嚴,和剛才那一聲不盡相同。跪在屋外的藍如瑾已經敏感覺察到,祖母聲音裡淡淡的驚喜和焦灼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往日慣有的態度,那是執掌管家大權幾十年來所形成的習慣性的冷靜和敏銳,於無形中自然流露。

  這一個輕微的語氣變化,只發生在方才那短短的一瞬靜默中,愚鈍者甚至根本察覺不出來,然而藍如瑾卻知道,祖母必定已經從她反常的舉動中嗅出了什麼。

  還未等藍如瑾回話,一個溫和的聲音也從屋中傳出,語中帶著笑意:「三丫頭這是鬧哪一齣呢,斷沒有跑到屋外面磕頭的禮,病了這麼久沒見著,趕緊進屋來給老太太瞧瞧吧,免得老人家擔心。璇兒,快去外頭把你妹妹攙進來。」

  是東府嬸娘張氏,藍如瑾親叔叔藍泯的嫡妻,因生養兩兒兩女而在人丁單薄的藍家占有極重分量的夫人,自嫁入藍家以來就幫助婆母藍老太太打理家事,更在藍澤藍泯兩兄弟分家後還協理著西府事務。

  管家多年以來,她不僅將兩府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條,待人接物也是寬和有禮,賢名在外,對待晚輩也是慈愛有餘,如今這句話就是用她慣有的溫和態度說出來的。

  「是。」同樣溫和卻更顯年輕的聲音應了一聲,就有一個端莊秀麗的少女走到門外招呼藍如瑾,「三妹妹快起來,病可好全了麼?小心地上涼。」

  藍如瑾不著痕跡躲開她前來攙扶的手,略略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轉過目光不再看她。

  此人是藍府大姑娘藍如璇,張氏嫡出長女,比藍如瑾年長兩歲,素來言行如其母,寬和大方,人緣極好。

  不過藍如瑾此時不想理她,只對著正房門上那猩紅色氈簾正色回稟。

  「祖母,如瑾身子還未好全,不敢進屋面見祖母,以免過了病氣,只能在屋外磕頭問安,請祖母容諒。只要您身體安好,如瑾就放心了。」

  她聲音不高,說到最後更是有些力氣不支,喘息連連,渾身上下透著濃濃的疲憊。

  藍老太太皺眉:「還未好全怎地就出屋了,服侍的人都是怎麼辦事的?吉祥,扶我出去看看。」說著便要從暖榻上起身。

  「祖母千萬別出來,不然孫女只好避到院外去了,此次病情頗重,實在是怕過了病氣給祖母。若惹祖母出門,孫女無地自容。」藍如瑾聞言又一個頭磕下去,額頭觸著地面,不肯起身。

  藍老太太沉吟片刻,重新扶著丫鬟的手坐回暖榻,口中道:「這也罷了。只是你病中體弱,怎好走出這麼遠來。如意去扶三丫頭起來,別跪在涼地上,帶到西邊暖閣歇息去。」

  最後一句是對身邊丫鬟說的,於是原本給她揉腿的大丫頭如意就朝屋外走,張氏也連忙跟著出了門,和如意兩人一左一右扶住藍如瑾,要將她扶起來。

  「嬸娘,如意姐姐,暫且等等。」藍如瑾直起身子,對二人輕輕搖頭,從兩人的攙扶中抽出手來,只扶住一旁同跪的青蘋。

  張氏便笑道:「三丫頭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吧,免得老太太擔心。這幾日為著你的病,老太太飲食都清減了不少,日日打發人去你那裡問,如今你能出來走動了,便該讓老太太安心才是,怎地又犯了執拗脾氣?」

  她慈祥溫和的笑著,賢惠的勸著,然而那話裡的意思無不在指責藍如瑾不懂事,只知道一意孤行害長輩懸心。

  是了,她就是這樣。藍如瑾跪在地上,低垂著眼眸想起過往種種。嬸娘張氏一直是這樣,表面賢良之極,說話做事卻是處處陷阱,無時無刻不在擠兌藍如瑾母女。只可惜她當初進宮之前竟是恍然未覺,而母親秦氏似乎也是一樣。

  藍如璇也說話了。她的聲音很輕柔,像是春日裡拂過碧水的微風,溫暖和煦,一如她的人,溫良體貼的模樣讓人無不舒坦。

  「三妹妹起來吧,你這樣一鬧,知道的是你孝心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怪責祖母不去探望你,故而才這樣興師動眾請安呢。其實祖母何嘗不掛念你呢,只是這些日子因為你落水,她老人家未免受驚以致精神不濟,現在還吃著溫補養神的方子,而你又受風寒發著高燒,我們才苦勸她不能前去探望,以免過病氣,並不是她老人家不心疼你,你可別說什麼要躲到院外的話來傷她的心。依我看,你如今能走到這裡,想必病已經好了大半,不會染給祖母了,不如進屋去讓她老人家瞧瞧?」

  這樣長長的苦口婆心的勸說,充滿著教導幼妹的溫和情誼,既不失姐妹深情,又有長姐風範,端的是溫柔知禮的大家閨秀,越發襯托的跪在地上的藍如瑾不知輕重、頑固莽撞,且帶著與祖母置氣的惡意。

  原本好好的下跪請安,就因為這輕輕巧巧幾句話,變成了因為不滿祖母未曾探病而刻意作態的狹隘。

  本來不想理她的藍如瑾,聽了這話,終於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她。

  那樣如初開紅藥般嬌媚豔麗的容顏啊,那樣亭亭玉立風姿綽約的皮囊,如何內裡就是這樣惡毒的心呢?

  陽光透過廊下雕花鏤空的簷畫,斑斑點點,照在藍如璇一身蜜合色的妝花長裙上,打出深深淺淺的光暈。她臉上端方和煦的笑,亦如春日陽光般親和溫暖。

  「大姐姐會錯意了,我只是跪在這裡給祖母請安,未免過病氣才不進屋,哪裡鬧了?簡簡單單的心意,難為姐姐心思靈巧,想出那樣多的事來。」

  藍如瑾對著那張溫和的臉,彎起嘴角,露出更加溫和的笑容。她將「心思靈巧」說得略為高聲,專門說給院子裡的人聽。

  一面說,一面微微的喘息著,扶著胸口,弱不禁風,如春日風中搖搖擺動的柔柳新枝,讓人生出許多憐惜歎惋。

  藍如璇眼底閃過尷尬,飛快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溫柔的笑:「三妹妹說笑了,既然不是刻意與祖母鬧脾氣,那麼就聽話起來吧?」

  藍如瑾不再看她,眼波重新轉向正門,恭肅說道:「祖母,孫女這次病中前來,並非罔顧自己身子讓長輩懸心,實是專程來給祖母請安,讓祖母知道孫女已經好轉,只管放寬心。另外,孫女亦有不得不開口的請求,望祖母應允。」

  話音一落,院中諸人神色各異,張氏母女悄悄對視一眼,顧及身邊有如意在場,便未多做交流,各自依舊用關切的目光看著藍如瑾。張氏嘴角微動,顯然是在猶豫要不要開口。

  屋中已經傳出藍老太太的聲音,蒼老卻沉穩冷靜,不緊不慢道:「你求的是什麼?」

  藍如瑾恭謹垂眸:「孫女請辭乳母范氏。」

  院中一時鴉雀無聲。

  張氏忽然呵呵笑了一下:「這是怎麼說的,三丫頭莫不是病傻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33 PM

010溫厚長姐

  藍府詩禮傳家,極重禮義孝道,歷代以來皆對乳母頗為看重,並不將其視為普通奴僕,蓋因念其哺育之恩,以禮相待。是以各代少爺小姐長成之後,乳母多能得養天年,生活優渥,平日裡若有過錯也都大事化小輕鬆揭過,少有懲罰。若有幼年主子不知事薄待了乳母,多會受到長輩教訓。

  如今藍如瑾這樣公然請辭乳母,已是越了藍府的規矩道德。

  「再說一遍,我沒聽清。」藍老太太道。

  藍如瑾神色不改,堪堪重複:「孫女請辭乳母范氏。」

  「為何?」

  「她狡詐詭騙、欺瞞主子,日常克扣孫女的吃穿用度,孫女病中亦不收斂,飲食起居故意薄待,不知所安何心。若任其妄為下去,孫女此番重病不知是否還有痊癒之日,今日強撐病體前來面見祖母,已是天賜大幸。」

  藍如瑾一字一句,氣喘吁吁,說到最後哽咽不能成語,只管撫著胸口大口喘息,半個身子靠在青蘋身上,單靠自己已是無法好好跪著。

  「三丫頭,這可是真的麼?這、這、這怎麼可能。范嬤嬤平日那樣敦厚的人,按理說不會行此刻薄之事呀……」張氏滿面驚詫,用帕子掩了口,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可是你要做什麼事她拂了你的意,所以激怒你前來告狀的?丫頭啊,請辭乳母是大事,不能兒戲呀!」

  狠毒婦人,又說這樣言有所指的話!

  藍如瑾靠著青蘋,搖搖欲墜,面色蒼白,聞言虛弱一笑:「怎麼,嬸娘以為我拼命前來,只是意氣用事麼?若非我實在怕她將我『服侍』死了,怎會冒著病情加重的危險出來吹風。」

  藍如璇連忙安撫:「三妹妹莫著急,母親也是怕你一時莽撞才出言提醒,咱們藍家沒有做過辭退乳母的事情,禮義為先,三妹妹可要好好思量,莫讓人說咱們刻薄寡恩才好。」

  刻薄寡恩?

  看來她們母女非要給她安個罪狀不可。

  藍如瑾喘著氣道:「若是她本性溫良,我這樣算是刻薄,可她平日裡逾矩之事我從未計較,只這次病情日重卻無人盡心照料,我實在是怕丟了性命才來稟告祖母,難道也是我做得不對麼?禮義相待也需看人,她這樣表面寬厚內裡狠毒的,若我們還要厚待於她,豈不是自毀自傷。」

  一通話說下來,藍如瑾臉色越發蒼白,靠住青蘋不能跪穩,風一吹就要倒下的樣子。一旁如意連忙扶住,撫著藍如瑾後背幫她順氣,低聲勸道:「姑娘莫激動,小心身子。」

  「多謝姐姐。」藍如瑾向她虛弱一笑。

  張氏忙道:「三丫頭趕緊起來,這樣子實在太讓人憂心了,嬸娘看著一陣陣的心疼。那范嬤嬤到底如何咱們以後再說,先顧好你的身子要緊。」

  「是啊,三妹妹別讓祖母擔心了。」藍如璇也說,「辭退乳母是大事,並非一時半刻就能商量妥當的,你這樣跪著逼祖母應允,豈非太過著急了些。事情還沒弄清楚,你讓祖母如何決斷呢?不應你,你跪著不起來,應你,若冤枉了她,日後豈不後悔,於祖母和我們藍家的聲名亦有損。你要是懂事,就先起身再說。」

  一句話說的周圍諸人皆暗暗點頭,臉上紛紛露出「果然是大姑娘知理」的表情來。

  藍如瑾聽了,心中亦是十分佩服。這樣的應變、這樣諄諄的態度,傳到哪裡都只能被稱贊知事明理,也不怪張氏母女兩個賢良了這麼多年。

  而她藍如瑾自懂事起就一味醉心書畫、不喜女工,不愛在長輩面前討好承歡,向來冷清淡薄得緊,行事又大多不顧及別人感受,因此多被人稱頌的是相貌才情,卻從沒人說過她賢惠明理。

  這一次,在別人眼裡,自然又是她藍如瑾不懂事胡鬧,而藍如璇悉心勸導的場面。

  眾人心中在想什麼,藍如瑾十分明白。開口之前她就知道此事做得有些急促,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紅橘和范嬤嬤務必要盡快拔除,就算因此擔了涼薄的名,也必須做。

  一定要開了這個頭才行,否則之後的整肅諸人,都是空談。

  拿范嬤嬤開刀極不易,但若成了,效果也會最好。

  當下藍如瑾不接張氏母女的話,只振了精神,衝著屋中稟道:「祖母容稟,孫女平日雖不理人情世故,但長輩多年教導不敢忘,就算向來行事任性了些,那也是長輩們寬厚寵著孫女,孫女心裡明白,所以怎樣任性也是有分寸的,絕不敢做出有悖祖訓的事來。孫女自幼受祖母教導,辭退乳母是何等要事,怎會不知,豈會拿來兒戲?實在是范氏欺人太甚,將孫女欺負得狠了,孫女才不得不冒著被人指摘的風險出此下策。此番若遣了范氏,不僅是孫女的福氣,也是藍家上下及日後所有晚輩的福氣,否則若乳母們都效仿起范氏來,挾恩行私、欺辱幼主,我藍家子孫哪裡還能安然成長,何談後世繁榮?萬請祖母三思。」

  這番話又費了許多精力,藍如瑾言罷便倒於青蘋懷中,垂目喘息養神。

  一時周圍靜悄悄的。院中僕婦知道輕重,自是不敢搭話,張氏母女大約未想出應對之詞,且藍如瑾言語有條有理,事情未明之前,她們也不好太過明顯地阻攔,因此這回也未搭言。

  而那藍老太太,自從藍如瑾提出要求後就一直沒有出聲,只在屋中靜靜的坐著,聽張氏母女與藍如瑾對答。

  南山院屋內屋外一時寂靜得很,只有廊下掛著的白玉鸚哥歪歪腦袋,嘶著嗓子喊出幾句「老太太安好」,是丫頭們平日教慣了它的。

  日影在地上一寸寸的走,軟風吹過,送來若有若無的早春花香。

  藍如瑾跪在地上,感覺到膝蓋處一陣陣的涼。她想起瀲華宮賜死的那個早晨,也是這麼跪著,深秋露重,比現在涼得多了。那時候她心如死灰,近乎無知無覺,對那刺骨的寒涼並不在意,甚至還感謝那涼意刺激了感官,讓她感覺自己還活著。

  而如今,心裡有了所求,對未來有了期待,肢體便也不再麻木,這一點微微的涼氣她剛一跪下就感受到了。不過,早春的涼,再涼也帶著暖,不久後就是百花齊放,萬紫千紅的時節,好日子長著呢。藍如瑾微微閉了眼睛,靠在青蘋溫暖的懷中,靜靜等待著。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34 PM

011審問刁奴

  過了許久,藍老太太才開口。

  「三丫頭,你說范氏苛待於你,可有證據?」

  蒼老沉穩的聲音隔著厚厚的氈簾響起,藍如瑾眼波微動,從青蘋懷中抬起頭來。

  重新跪直身子,她回答的一絲不苟。

  「祖母,往日暫且不說,現今證據有三。」她不緊不慢一一道來,「其一,孫女病中她教唆婢女上冷飯,事後還說是孫女高燒才覺得飯菜涼,任誰都知道真正的冷飯和發熱中感覺到的涼根本不同,孫女再糊塗也不會分辨不出來。此事往淺了說是婢女疏忽,往深了說,難免有故意拖延病情的嫌疑。」

  眼見一旁張氏要開口,藍如瑾不給她機會,緊接著又道:「其二,孫女日常所用碧梗米時常被其換為白米,比如今晨孫女就用的白米粥,而份例中的碧梗米想是被她吃了。以下人粗陋之物調換充數給主子使用,常發生在孫女院中。」

  碧梗米粥是紅橘吃了,但藍如瑾故意將之推到范嬤嬤身上,端看之後范嬤嬤是否會替紅橘頂罪了。若是能讓兩人對質互咬,那才是好。

  「還有第三,孫女今晨早飯份例的四菜一湯變成三菜一湯,有一份蜜汁火腿尚未進到孫女眼前,就被范氏拿回去給家人用了。孫女不計較這一飯一菜,平日裡也多有賞賜她們的時候,但背著主子行偷竊之事,卻是為僕役者大忌。孫女素日的釵環首飾也多不全,許多都被丫鬟們或借或拿,弄得不見了蹤影,概因從乳母嬤嬤起就做了榜樣,下面人便一個個效仿起來。」

  「祖母,如瑾在此誠心請求您老人家體恤,准我辭了范氏,日後也好管教其他奴婢,否則上行下效,愈發猖狂,無人盡心服侍,孫女的病不知要何日才能好。」

  一個頭磕下去,藍如瑾伏在地上,靜等屋中發話。

  匡啷!

  茶盞落地碎裂,藍老太太冷笑道:「竟有這樣的事,真是要反天了。我襄國侯府什麼時候出了這樣的奴才,我竟一點不知道。」

  「老太太息怒。」屋中伺候的丫鬟婆子們齊聲懇求。

  藍如瑾伏跪的姿勢使她能看到一些身後情形,餘光之中只見一群僕婦後排有條深青色長裙動了動,朝後門方向走去。

  她記得剛進院子時,看到那方向立著的幾個人是張氏帶來的僕婦。當下便微微抬頭去瞄張氏,果見她正對那個方向用目示意。

  藍如瑾立刻直起身子,沖那婦人背影喊道:「你且站住。」

  聲音不高,卻充滿冷意,在此時靜悄悄的院子裡顯得尤為清晰。那婦人本就做賊心虛,被這樣一喊,立時站住了腳,回頭愕然看著藍如瑾。

  藍如瑾道:「雖然不大認得你,但我記得你和范氏很有交情,此時溜走,莫不是要去通風報信,囑咐她想好理由、找好證人過來搪塞推諉?」

  那婦人立刻露出笑容:「三姑娘誤會了,老奴這是要去解手呢。」

  「為了避嫌,暫且忍忍可好?」藍如瑾轉向張氏,懇求道,「嬸娘,她是你的人麼?求您略略管束一下,侄女感激不盡。」

  張氏臉色陰沉,立時喝罵那婦人:「什麼時候不好去,偏在這個時候,還不趕緊回來站好!」說罷又安慰藍如瑾,「三丫頭莫多心,她跟范嬤嬤沒什麼交往,想是你記錯了吧。」

  「興許是吧。不過侄女放心不下,只好拘一拘她,還請嬸娘成全。」藍如瑾態度誠懇。那人是否和范嬤嬤有來往,藍如瑾並不知道,此時只不過是找藉口留下她罷了。

  「那是自然。」張氏一臉寵溺地答應了,又道,「璇兒照顧你三妹妹,我去伺候老太太。」說著轉身進屋,柔聲安慰發怒的婆婆去了。

  藍如瑾重新伏跪在地,目光所及之處再無一人開溜。

  這一段小插曲自然都傳進了屋中藍老太太耳朵裡,只聽她冷聲吩咐道:「都給我好好在這院子待著,誰也不許去報信!如意,扶三丫頭起來,給她端把椅子坐著。吉祥,去梨雪居找范氏來。」

  「是。」大丫頭吉祥應聲而出,帶著兩個婆子繞出後門。這邊如意扶起藍如瑾,自有手腳俐落的小丫鬟端了錦緞軟椅來,請藍如瑾坐下,還體貼的奉上靠背。

  藍如瑾跪了半天腿腳發麻,讓人扶著坐了,方覺得舒服一些。聽藍老太太的語氣,事已成了一半,於是安心坐在椅上等著梨雪居來人。

  梨雪居即是她居住的院子,因牆外幾株梨樹自然天成,開花時香白如雪而得名。可吉祥卻還未走到那裡,只在南山居後門不遠處就看到了范氏。將之喚住帶回,范氏便顫巍巍跪在了青石板鋪成的院子裡。

  「老太太,老奴並沒有苛待三姑娘啊!真沒有。請老太太明察,三姑娘想是病糊塗了……」一跪下她就大聲哀嚎,捶胸頓足。

  藍如瑾便知她定是在院外偷聽了好久,是以來得這樣快,且還沒人問她就這樣哀告起來。說什麼病糊塗了,呵。

  只聽藍老太太道:「吉祥,問她。」

  雖是放權多年,但藍老太太積威甚重,聽著她語氣不悅,院子裡靜悄悄的沒人敢出聲,都屏氣斂息地恭順候著。

  吉祥走到范嬤嬤面前,開口道:「嬤嬤莫要哭喊,仔細回答幾句話,是非自然清楚,若是嬤嬤只管一味哭鬧,恐怕誰也幫不了你。」

  「唉,唉,姑娘,我真是冤枉啊,求姑娘做主啊。」范嬤嬤抹著眼淚。

  吉祥微笑:「我做不得主,您老好好回答著,自有老太太做主。嬤嬤,我且問你,你可有將冷飯冷菜給病中的三姑娘吃?」

  「沒有!那飯菜都是熱騰騰的,老奴豈敢用冷飯伺候姑娘。」

  「可三姑娘說那飯菜很涼,你還用病中高熱之由搪塞?」

  「姑娘身子熱,自然會覺得飯菜涼些……」范嬤嬤自知理由十分站不住腳,急中生智又說道,「且並不是我餐餐服侍,許是哪次其他丫頭端來冷飯,姑娘記錯安在我頭上了……」

  藍老太太便在屋中發話:「即便不是你親手送冷飯,身為乳母嬤嬤卻不能轄制底下丫頭,任由她們輕慢主子,也是失職。」

  「是是是!老奴該打……」范嬤嬤連忙附和。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35 PM

012以退為進

  「吉祥接著問。」

  「是。」吉祥領命又道,「嬤嬤,你用自己的白米粥換掉姑娘的碧梗米粥,還克扣姑娘例菜拿回家去,可有此事?」

  「萬萬沒有!老奴自幼服侍姑娘,待她跟自家閨女一樣疼愛,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那是萬萬不敢的呀,老太太明察!」

  「那麼今早姑娘的粥和蜜汁火腿哪裡去了?」

  「那……那火腿太油膩,姑娘病中不能用,就沒給姑娘端上桌……」

  「這麼說,火腿此時還在?」吉祥是藍老太太跟前數一數二的伶俐人,不需人提醒,問的都是關鍵之處。

  范嬤嬤見躲不過,只好硬著頭皮道:「姑娘平日待人好,常把吃不完的菜賞給下頭,這次剩下的火腿也就……就……」

  「這可不是姑娘吃不完剩下的,是你根本沒讓姑娘見著的吧?」吉祥打斷她的支支吾吾,又問,「火腿被你拿回家去,粥呢?嬤嬤不會不知道吧,今年碧梗米得的少,連主子們都不夠吃呢,您老也敢私自留下?」

  范嬤嬤忙道:「粥可不是我吃了,是紅……是哪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偷吃了吧,老奴真不知道。」

  藍如瑾暗暗冷笑,這老貨竟然腦袋還算清醒,沒把紅橘供出來,兩人互咬的戲看來是看不到了。這種背地裡的事,她沒有確鑿的證據,也不好跟她們對質去。

  吉祥道:「如此說來,姑娘份例裡的飯菜真是被底下人克扣了。聽說不只飯菜,平日三姑娘的釵環首飾都有被弄丟的,是麼?」

  「這個……這個老奴不知,姑娘首飾衣服不是老奴管著的。」

  吉祥面向屋中詢問:「老太太您看?」這是要請老太太的示下,看是否需要將掌管藍如瑾釵環的人傳過來問話。梨雪居丫鬟中紅橘為尊,釵環自是她管著。

  藍老太太還未出聲,張氏已插言道:「老太太您消消火,好容易這些日子身子好點了,可別氣壞了。三丫頭還沒好全呢,總在屋外頭吹風也不行的,方才您沒見著,她可是連說話都費力氣。依媳婦看,范嬤嬤這事審的差不多了,剩下細枝末節的不如稍後再審,先讓三丫頭回去歇著如何?眼看到了中午傳飯時候了,您先吃飯,也讓三丫頭回去吃午間的藥,犯了錯的奴才們等飯後再發落可好?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誤老太太用飯哪。」

  藍如瑾心下暗暗佩服張氏的應變之快,她方才做出弱不禁風的樣子是為了增加說服效果,如今卻被張氏拿來勸說老太太了。

  如今盛怒之下,藍老太太難免發落得狠些,且接著問下去又會牽連出一大堆人來。若是經過午飯時間的緩衝,到時情形如何可就難說了。

  然而張氏所說又句句在理,用藥用飯都是不能耽誤的事情,藍如瑾略一思索便開言道:「祖母切莫動氣,千萬別為不懂事的奴才們傷了您的身子,否則就是孫女的不孝了。孫女今日前來打擾實在是萬不得已,請您莫怪孫女。至於范氏這樣的人,該罰該攆不過是您一句話的事,您只管發落了她,之後便丟開吧,千萬不要再生氣了,好好用午飯要緊。」

  就算審不出更多的人,怎麼也得在飯前發落范氏,切不能拖到飯後。

  范嬤嬤聞言,跪在地上一疊連聲的磕頭求饒:「求老太太開恩哪!老奴自從進府服侍三姑娘,十幾年來不敢稱有什麼功勞,卻也是盡心盡力……只是這些年歲數大了難免做事疏忽,縱得底下奴婢們怠慢了三姑娘,都是老奴糊塗,但請念在老奴十多年來盡心伺候的份上,饒老奴這一回吧,老奴以後一定好好管教小丫頭們,再不讓姑娘吃虧了……」

  她腦袋磕在地上砰砰作響,情真意切,痛哭流涕。

  輕飄飄一句「做事疏忽」,就把罪責全都推到了底下丫頭們的身上,她只剩個失察之罪,倒是很能為自己開脫。

  張氏便斥責道:「一群沒眼色的,還不趕緊把范氏拖下去!只管讓她在這裡哭鬧不停,老太太怎麼能安心用午飯。」

  藍如瑾微微皺眉,張氏如此急著轉移藍老太太的注意力,難道說范嬤嬤和紅橘背後的人果然是她?

  「且慢。」眼見幾個婆子就要上來拖范氏,藍如瑾從軟椅上起身,對屋內恭聲道:「祖母,孫女有個不情之請,請祖母恩准。」

  「你且說來。」

  「孫女雖來稟告范氏諸多欺上瞞下的劣跡,也只是因為她實在太過分了,其實孫女心中對她還是心存不忍的,畢竟自幼得她餵養,是實實在在的恩情,因此孫女請求祖母千萬莫要重責於她。」

  藍如瑾目光掃過范氏,只見她聞言一愣,滿臉迷惑。

  藍老太太沉吟道:「依你說呢?」

  藍如瑾道:「依照慣例,這樣的罪過定要罰錢打板子再攆出去,但她畢竟是乳母,與一般奴才不同,孫女請祖母開恩,罰錢打板子就不要了,只攆了她回家便罷。且念她服侍之情,請祖母允許孫女將往日攢下的月錢贈與她養老,雖然不多,但確是孫女一片心意。」

  明退實進,務必要將范氏辭掉。

  藍如璇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此時聽了這樣一番言語,眼波微動,看著藍如瑾若有所思。

  藍如瑾感受到她的目光,只做不知。

  「老太太……求老太太不要趕老奴走啊!老奴當年拋下家中幾個月大的孩子,進府來給姑娘做乳娘,全心全意的服侍姑娘,家裡孩子斷奶餓瘦了都沒回去看一眼,我那女兒如今和三姑娘一個年紀,卻因小時缺少照料身子很弱,常年生病。老奴不敢有怨言……能服侍姑娘是老奴的福氣,只盼主子們顧念老奴多年操勞,給老奴留些體面……」

  藍如璇輕輕歎口氣,舉起帕子輕輕擦拭眼角,顯是被范氏一番話說得心酸了,一時引的院中幾個婆子也面露戚戚之色。

  巧舌如簧,博人同情。

  別人不知道,藍如瑾怎會不知。范嬤嬤前兩天還求藍如瑾將她女兒調到身邊當貼身丫頭,說什麼病中更要細心的人照料,將那丫頭誇得千好萬好,哪裡來的身弱久病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35 PM

013小功初成

  藍如瑾扶了青蘋上前兩步,站到范嬤嬤跟前,面露無奈之色,幽幽歎道:「你也知道這樣沒了體面,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當初進府時,聽母親說你是極好的,如何現在就成了這樣,不將我放在眼裡,只管欺辱於我……可是有人故意指使教唆你麼?」

  「啊?沒、沒有!」范嬤嬤下意識覷一眼屋裡,連忙否認,「姑娘怎地這麼說,求姑娘開恩哪,老奴以後一定好好服侍姑娘!」

  說著,她就撲到藍如瑾腳邊,拽著她的裙子流淚求饒,顫顫巍巍,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藍如瑾眼露嫌惡,面上卻保持著痛惜神色,喟然長歎一聲,轉身欲走。

  下一刻,她一個踉蹌重重跌倒在地,連青蘋都來不及扶住。

  「姑娘!」青蘋驚呼,院中僕婦也一擁過來攙扶。

  「不要緊。」藍如瑾喘著氣,虛弱如柳,被人扶起後半倚在青蘋身上,臉色蒼白,卻還囑咐眾人道,「不是嬤嬤的錯,她不過一時情急,不是故意拽我摔倒。」

  做戲麼,誰又是笨的。

  既然人家要做戲,她不妨奉陪到底。

  屋中藍老太太聽到院中吵嚷,忙問怎麼了,下人回稟清楚之後,惹來她一聲吩咐:「真是不知輕重。既如此,將她帶下去吧,以後也不必進來了,姑娘們跟前不要沒分寸的人。」

  院中婆子們聽見,連忙答應著,連拖帶拽的將范氏拖出去了。

  「老太太……老太太開恩哪……三姑娘饒了老奴吧,是老奴把你奶大的啊……」范氏的聲音越來越遠,漸漸微弱,後面就聽不到了。

  藍如瑾倚在青蘋懷裡,眼看著范嬤嬤披頭散髮,毫無體面地被人拖出去,長歎一聲,也學著藍如璇舉起帕子擦拭眼角。

  「姑娘?姑娘可是摔著了……去椅子上坐坐吧。」青蘋低聲在她耳邊關切道。

  藍如瑾扶了她緩緩走回正房門前,對著屋中福身行禮:「孫女謝祖母體恤,望祖母顧惜自己身體,莫要動氣了。」

  「無妨,你回去吧,若是累了先在這裡歇歇。如意跟了伺候著,安頓好三丫頭再回來見我。」藍老太太沉聲道。

  「是。」如意福身應了,走到藍如瑾身後和青蘋並排站著。

  藍如瑾恭順謝過,斂容行禮畢,又叮囑藍老太太幾句注意身體,便起身告退。

  藍如璇溫柔關懷道:「三妹妹可能走?著人抬軟轎過來送你吧。」

  「不必了,多謝大姐姐,我躺了許多日子,今天想多走走。」藍如瑾婉言謝絕,與之道別。

  張氏已從屋中走了出來,一疊連聲的吩咐婆子丫頭們好好跟著,因見藍如瑾帶的人太少,又挑了幾個自己的僕婦出來,指了她們去送藍如瑾。

  藍如瑾厭惡她這樣的作態,笑辭道:「多謝嬸娘,只是侄女清靜慣了,向來不喜身邊人多,還請嬸娘容諒,讓她們留下吧。有了如意姐姐,比十個人都妥帖,嬸娘不必擔心。」

  抬出如意來,張氏倒也不好再堅持,於是笑道:「那也好,只是你若有什麼吩咐一定要遣人告訴我來,吃的用的盡管開口,可不要再像之前那樣隱忍不說了,就像范嬤嬤這麼大的事,之前別人竟連影兒都不知道。嬸娘照顧兩府,難免會有疏忽,你若總不說,豈非自己白白吃虧,越發縱的奴才們猖狂了,以後有事千萬告訴嬸娘,嬸娘一定嚴懲她們。」

  藍如瑾笑著應了,垂首福身答謝,便轉身帶人離開。

  好一番推脫之詞。

  最起碼是治家不嚴的罪過,一個疏忽就能帶過?還將錯處全都推給藍如瑾,怪她不肯開口告狀。

  但願老太太能信她這番鬼話!

  走到階下,見小丫頭翠兒低眉順眼的立在那裡,十分乖巧順從。藍如瑾瞅她兩眼,沒做聲,只扶著青蘋和如意走過她身前。翠兒連忙小心翼翼跟在後頭,從未有過的乖覺。

  藍如瑾暗道,此番倒是便宜她了。本來帶她出來就是想拿她開刀的,誰想范嬤嬤偏要跟著,於是便成了頂罪的大魚。因鬧了這一場,翠兒的事反而不適合立時拿出來說了,雜役小丫頭畢竟和乳母不是一個層次的,只能先放放。只不過有了范嬤嬤前車之鑒,翠兒想必會老實一陣子。

  這邊剛走了幾步,還沒出院子,只聽身後脆生生一聲笑。

  「三姐姐,讓我跟你去吧,一面能服侍你,一面給你說笑話解悶。」蹦蹦跳跳一團火紅的影子近前,是五妹藍如琳。

  她一進院子就去廂房洗臉了,後來院子裡吵嚷成那樣也沒出來,直到此時方現身。

  藍如瑾回頭,看看她活潑明媚的樣子,唇邊漾開溫和的笑:「五妹若是真心疼我,就替我去祖母跟前盡孝吧。你折的花很是漂亮,祖母見了一定喜歡。」

  「那姐姐你……」藍如琳遲疑。

  「我無妨,有如意姐姐呢。快去吧,祖母剛生了氣,只有你能逗她老人家開懷了。」

  藍如琳歪頭眨眨眼睛:「嗯……那我去了?姐姐可要注意身子哦,閒了我就去看你!」

  「去吧。」藍如瑾笑著應了,她便笑嘻嘻從婢女香蕊手中接過花瓶,抱著一瓶子桃花,樂顛顛跑進正房裡。

  門口藍如璇剜了一眼藍如琳,眸中厲芒一閃即逝,也微笑著轉身進了屋子。

  藍如瑾只作不見,不去理會兩姐妹的事,扶著侍女的手,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南山居。一路之上桃李繽紛,花香繚繞,無邊風景盡在眼前。

  一雙青瑣燕,千萬綠楊絲。尚未至小橋流水之處,只這一道鵝卵小徑已是處處鶯啼風光秀美,藍如瑾心中稍微暢快,細細體味東風拂面的輕柔,走走歇歇,好一會才回去。

  此時南山院正房屋裡,藍如琳早已撲到了藍老太太懷裡,嘟嘴撒嬌道:「祖母您可嚇壞孫女了,發那麼大脾氣,嚇得孫女躲在屋裡不敢出來,現在心裡還撲騰撲騰的跳呢。人家辛辛苦苦給您折花看,您卻只管嚇唬人家,孫女不依。」

  一面說一面在藍老太太懷裡亂蹭,直弄得老太太哭笑不得,原本沉著的臉也和緩了幾分。家中大小幾個孫女,只有藍如琳敢與她揉搓耍賴,十分得寵。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3-10 08:36 PM

014婆媳對話

  「就你猴兒似的,整日裡沒個正經樣子,快起來吧,這還哪裡像個貴門小姐,都成了外頭的瘋丫頭了。」

  「那祖母可別生氣嚇唬孫女了,要是您總板著臉,孫女就算真變成猴子也願意,只要能逗您老人家開心。」

  藍如琳順勢坐到暖榻旁的腳踏上,倚著老太太的腿,將懷裡抱的花瓶直往她跟前送,「祖母您看這花好不好,孫女在林子裡跑了好幾圈才找著的,這幾枝最漂亮了。」

  藍老太太瞇眼看了看,便伸指輕戳藍如琳的腦門:「怎地又把這紅瓶子拿出來了,準是五丫頭你的主意吧,整日愛穿紅,折花也挑紅瓶子,豈不知那花是紅紅粉粉的,和瓶子順了色啦。」

  藍如琳搖搖腦袋,頭上珠花釵環叮鈴作響,抬了下巴輕哼一聲,嬌憨作不服氣狀:「就是這樣才好看!桃花開得豔,人都說要素淨瓶子來襯,我偏覺得大紅色好,如此上下俱是紅火,再有描金花紋襯著,擺在哪裡都富貴熱鬧,煞是體面。」

  「就你有這些歪理。」老太太抱了她呵呵直笑,一時間屋子裡人人陪笑,方才因范嬤嬤一事而冷凝的氣氛漸漸緩和。

  藍如璇也抿嘴笑著,走上來勸道:「五妹快將那瓶子放下吧,小心花枝戳著祖母。」說著便欲接過花瓶。

  「我有分寸,便是戳自己也不能戳祖母。」藍如琳玩笑著起身,不動聲色躲過她,徑自將瓶子擺到一旁的紫籐高几上,吩咐人仔細換水伺候。藍如璇伸出的手落空,便順手拿過丫鬟捧的茶盅奉給老太太。藍如琳眼角瞥見了,暗地冷笑。

  一時便有廚房的人回稟午飯妥當了,問什麼時候傳飯,張氏上前請藍老太太的示下,見婆婆點頭,才吩咐丫鬟們去東間擺飯。

  四個乾淨麻利的丫鬟端著雕壽桃朱漆大捧盒進門,將盆碗一一奉至桌間,一時碗箸妥當,方才請藍老太太過去用飯。張氏攙著婆婆過來,請至正面榻上端坐,侍立一旁添湯添飯。

  藍老太太命人添椅子,向藍如璇姐妹兩個道:「你們在這裡一同吃了吧,昨日錢嬤嬤家裡送了幾隻野兔子來,今兒給你們嘗個鮮。」又吩咐,「一會給三丫頭送一份去,四丫頭和小六兒那裡也都送去嘗嘗,只是六兒年紀小,別讓她貪嘴吃多了,小心肚子疼。」

  張氏連忙道謝,因六姑娘藍如瑤是她房中姨娘所出。

  藍如璇兩人依言坐了,藍如琳便道:「祖母最會疼人了,知道我愛吃野味,今兒我可要敞開肚子大吃,祖母和嬸娘不許笑話我。」

  藍如璇在一旁抿嘴微笑,不言不語。藍老太太笑罵了兩句,吩咐開飯。

  府裡規矩大,用飯時不能言語,一時寂然無聲,過了一會藍老太太放了筷子,藍如璇姐妹倆便也停下。滿桌菜餚不過略動了一點,三個人吃也沒吃下多少去,藍老太太年紀大了胃口不是很好,兩個孫女守規矩不敢多用,就連說要大吃的藍如琳也不過略吃了一點而已。

  丫鬟們端上巾帕茶水伺候,張氏扶著婆婆回西邊暖閣裡歇著,這邊屋裡乾淨俐落的撤了桌。

  眾人又陪著說了一會話,張氏因道:「這半天飯食也消化差不多了,老太太該歇午覺了吧?媳婦帶著她們姐妹這就告退,請老太太好好歇息。」

  藍老太太點頭,衝兩個孫女道:「你們去吧。」又讓張氏留下少待。

  一時兩姐妹告退,屋裡閒雜人也被遣出去,藍老太太這才收了笑,注目張氏道:「你也太疏忽了。」

  老太太雖未明言,張氏卻明白婆婆所指,連忙恭謹告罪:「老太太見諒,是媳婦兒失察了,才讓三丫頭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那范氏真是可惡,自小服侍三丫頭長大的,怎麼就起了這樣的黑心呢,往日見她說話做事十分穩重,只道她是個好的,誰料她……唉,三丫頭也是,只顧著寬容乳母,卻不知道姑息養奸的道理,竟白白吃了這許多虧,真是讓人又疼又氣。」

  說著,張氏眼圈便紅了,拿著帕子直擦眼淚,十分歎惋。

  藍老太太見她哭,默不作聲許久,半晌才道:「你管著兩個府裡的事,人多事雜,確實不容易。」

  張氏忙道:「雖是事多,但姑娘們身邊的事,媳婦向來不敢疏忽的。只這些日子老爺要上京去探望哥哥,媳婦忙著伺候爺們啟程,前前後後忙暈了頭,這邊府裡的事稍稍耽擱了些,偏偏三丫頭又病著,便被這起沒良心的欺負了。說來說去,都是媳婦的錯。老太太莫憂心,媳婦這就安排幾個妥當人去伺候三丫頭,飲食起居務必妥帖,還有三丫頭說沒了些首飾衣服,媳婦查實了就給她補上,絕不會虧待了她。」

  藍老太太便不說話,垂目坐著,臉上卻也不見喜怒之色,彷彿日常打盹似的。

  張氏不敢打擾,只得垂首恭謹站著,打起十二分小心。半晌眼角掃到老太太似乎動了動,立刻抬目試探道:「老太太可是累了?媳婦伺候您午睡吧。」

  藍老太太歎口氣:「我可是老了,精神一日不似一日,說著話也能睡著。」

  「您硬朗著呢,哪裡就老了。」張氏連忙陪笑,「這是午後犯睏的時候到了。」

  藍老太太道:「你去吧,我也乏了,且瞇上一會。」

  張氏恭敬行禮告退,才走到門口,藍老太太又將之叫住,言道:「以後你多留意些,姑娘們都是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不能委屈了。給她們留體面,也是你的體面。」

  「老太太放心,媳婦一定加倍留意。」張氏連忙應了,見婆婆再無別的吩咐,這才掀簾出去,將外間吉祥等人喚進去伺候。

  出了正房門口,午間春風甚為和暖,張氏卻感到後脊一陣陣發涼,因是方才出了一身冷汗,現在被風吹著便覺顫慄。

  默默瞅了一眼簾櫳緊合的房門,她方才前行登車,帶著一眾婆子丫鬟逶迤而去。行出很遠,快到東府自家院子的時候,仍覺得鼻端縈繞著南山院的檀香氣味,頗感心悸。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