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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12:40 AM

九鷺非香 -【百鬼集】《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3-12 12:34 PM 編輯

【書名】:百鬼集

【作者】:九鷺非香

【內容簡介】:

      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隻惡鬼

      她有一支筆,帶著一個飄渺的願望,穿梭在不同的空間之中

      記錄著許多「鬼」的風花雪月……

      女主獨白:

      白鬼,既是我的名,也是我手中這支筆的名。收齊一百隻鬼後,它將替我圓一場千年遺夢。俗世沉浮,歲月荏苒,我不知穿梭過多少時空,看過多少悲歡離合,漸漸忘了故人,沒了情感,只是心中那個夙願從未改變……

       ps:本文由多個短篇組合而成以一個「女主」

      作為線索,諸位可以當做是一個長篇看也可以當做一個個小短篇來看~都不妨礙的。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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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12:43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3-10 01:10 AM 編輯

1鬼巫(上)

       楔子
  
  李員外家美名外揚的嫡女要嫁人了,夫君是沈家的公子,沈家特意為這場婚禮準備了十里紅妝,羨紅了無數看者的眼。眾人皆道這是一場門當戶對的美好姻緣。
  
  兩家都在喜氣洋洋的準備著婚事,忙得不可開交,沒人會注意到某個清晨李元寶偷偷溜出了府。
  
  李元寶是沈員外的第二個女兒,庶出的。這個身份注定了她會過上與姐姐截然不同的生活,一個身份將她的一生死死的綁住,掙脫不開,反抗不了。
  
  元寶喜歡沈家公子,緣於那日午後,她在閣樓上繡花,絲巾被風的一吹晃晃悠悠飄出窗戶,她起身張望,卻見閣樓之下穿著天青色錦袍的英俊公子抓著絲巾望著她唇含淺笑:「是你繡的?」
  
  「是……」
  
  「很漂亮。」
  
  簡單的對白,一眼的時間,她便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了這儒雅的公子。
  
  然而,沈家來提親,父親卻偏心的把機會給了姐姐。從小到大,最好的東西從來是姐姐的。她一直安心過自己的生活,但在紗帳背面聽到父親與沈家老爺的對話之後,在看見姐姐羞紅的笑臉之時,她感到嫉妒,深深的妒恨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
  
  為什麼有的人總是好運?
  
  她曾聽打掃馬廄的小廝與人談論過,在鎮外的迷霧樹林中住著一個會下蠱的巫師,只要給他錢,他就會賣出蠱蟲。
  
  李元寶沒多少錢,但是她有一些金銀首飾,她全都收羅起來裝在包袱裡。她想買兩條蠱,一條下給自己的父親,讓他別再那麼偏心,一條下給沈家公子……
  
  以後她就可以和他一起好好的過日子了。



       第一章

     「亓天」是早逝的父母為他留下的唯一一件遺物。只是外界人都稱呼他為鬼巫,他也便漸漸忘了自己的名字。畢竟一個名字沒人呼喚,自然就沒了意義。
  
  他自幼養蠱。俗世中的人總有許許多多的煩惱和永遠也無法滿足的慾望,他養的蠱恰好能滿足某些人的需求。所以,儘管他獨居迷霧森林,仍舊有許多人不怕死的越過密林沼澤只為求一隻蠱蟲。
  
  亓天有自己的規矩,一隻蠱蟲十個金元寶,沒有二價,無一例外。
  
  只是,這世界之大,總會有一個人能成為誰的意料之外。
  
  那日清晨,他在沼澤地中看見了李元寶,她已經在淤泥中掙扎了一晚,下半身陷入了沼澤中,披頭散髮,滿臉狼狽,她抱著半根殘破的樹枝勉強掛住上半身,眼中全是悔恨而絕望的淚。
  
  亓天大概能瞭解她的絕望,卻不知她在悔恨些什麼。
  
  聽聞有腳步聲緩慢而沉穩的走近,李元寶用力撐起腦袋,嗓音沙啞的喚:「救救……」
  
  救救我。這三個字在她看見了亓天的臉之後盡數吞入腹中。
  
  應該這樣。亓天明白,他體內天生帶有蠱蟲,蠱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與他同生同息,在他血液中遊走躥動,令他的皮膚凹凸不平,青紋遍佈,猙獰而可怖。
  
  沒人會覺得這樣一張臉好看。幼時他被稱為「妖魔」,被族人驅趕,至父母成日奔波勞累喪命,便是因為這張噁心的面容。
  
  亓天看了她好一會兒,漠然的轉身離開。
  
  一隻手卻在這時顫抖的拽住了他黑色大衣下擺:「救救我……」
  
  求生是本能,即便抓住的浮木可能是她眼中的妖魔鬼怪。
  
  亓天微怔,而後蹲下去十分平靜的將元寶的手指頭一根根掰開。他動作緩平淡,就像在拍開黏在衣服上的泥土。元寶驚懼的望著他手背上遍佈的噁心青紋,看著他的動作,絕望的一言不發。
  
  「救救我。」亓天離去之時聽見她在沼澤地中絕望的啜泣,像隻小狗,無助乞求著想要活下去,「求你,救救我……」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見她淚濕滿面,滿目絕望。他極淡的點了點頭:「嗯。」
  
  亓天父母早亡,小時孤苦,養成孤僻古怪的性格,他不辨善惡,這些年不管是什麼樣的人來求蠱,只要對方能付錢,他便賣。他不救人也不殺人,他只賣蠱。
  
  但這世間總有意外。
  
  當亓天拿著繩索再找到元寶時,她已暈死過去。他想了想,走上前去將元寶搖醒。
  
  此時的元寶渾身的骨頭像碾碎一樣疼痛,她暈過去是因為真的忍受不了了,現在被喚醒,對於她來說無疑是一種莫大的折磨。
  
  她吃力的睜眼看著去而復返的亓天,雖然此時他的臉仍舊醜陋得讓人害怕,元寶眸光卻猛的亮了起來:「你回來……救我?」
  
  亓天沒有答話,在元寶眸光漸漸熄滅之時,他青紋遍佈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臉頰。
  
  元寶被掐得心驚膽顫,瞪圓了眼怔怔望他。
  
  亓天掐了一會兒,問:「臉如此肥,吃多少肉才長得出來。」他已有很久沒有說話,聲音粗嘎難聽,像菜刀割破瓷盤的聲音。是以他自言自語了一句,便自覺的閉了嘴。
  
  元寶狠狠傻住,但見對方問得認真,自己小命又握在他手上,她老老實實回答了:「是天生的,夫子叫這嬰兒肥。」
  
  「手感……不錯。」
  
  元寶忍辱,僵硬笑道:「你可以多掐掐。」
  
  亓天老實多掐了幾爪,等掐得她臉頰幾乎腫了起來,看見元寶滿目委屈的淚,他才恍然回神一般放開了手。他理出繩子作勢要套在元寶身上,元寶感動得淚花盈盈,而下一刻,當亓天把繩子在她脖子上套定時,元寶嚇得面無人色,慌慌張張的一把抓住亓天的手,一邊捏住套在自己頸項上的繩子,驚恐的問:「你、你這是作甚?」
  
  亓天想了一會兒:「拔出來。」
  
  拔出來?誰?套著她的脖子把她拔出來?
  
  元寶嚇笑了:「不不,等等等等,猛士……猛士!」
  
  粗井繩一緊,狠狠勒進元寶細白的脖子裡,她蒼白的臉色登時漲得青紫,十指僵硬的蜷為爪,食指不甘心的直直指著亓天,她雙眼暴突,目光宛如厲鬼一樣狠狠挖在亓天身上。亓天拉住井繩的另一端,用力的拖拉著,盡職盡責的想將元寶救出來。
  
  而事實上元寶確實被他救出來了,但也因此折騰掉了大半條命。
  
  戳了戳昏迷不醒的女子的肉臉,亓天背起元寶,一步一步往自己森林中的木屋走去。
  


       第二章

     「元寶。」
  
  有個很難聽的聲音在喚著她的名字,元寶皺了皺眉,不情願的睜開了眼,簡陋的屋頂,簡陋的木板床,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潮濕陰冷,她小心的嗅了嗅棉被,登時被一股霉臭味熏得乾嘔。
  
  脖子上浮腫了一圈,她吃力的翻身下床,衣賞上還有乾涸泥土,她渾身乏力的幾乎摔倒,而最難受的還是脖子。
  
  緩過呼吸,她慢慢冷靜下來,轉眼打量這間昏暗的小屋子。屋中的擺設一覽無餘,簡單普通。只是桌上有個格格不入的紫黛色包袱。她走上前去,好奇的將包袱解開一個小口,往裡面一望,傻了。
  
  一堆元寶擺在其中,金晃晃的耀眼。
  
  「十個。」粗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元寶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僵,她摸著脖子,有些後怕,而又壓不住好奇的走到門邊,悄悄推開一個縫隙往外張望。
  
  院子兩個男子面對面站著,她一眼便認出了那個黑色的身影便是套住自己脖子的男人,此時他將自己裹在一個黑袍子裡,幾乎連眼睛也沒露出來。對面的青衣男子將一個金色盒子遞給黑衣人,黑衣人掂了掂重量,而後伸出手,不知把什麼東西給了那青衣男子,駭得對方渾身顫抖,最後抱緊雙手,連滾帶爬的跑了。
  
  元寶看得出神,黑衣人轉過身來的一瞬,元寶正好在他大黑袍中看見了那雙印著朝陽光芒的眼瞳。陽光將他臉上凹凸不平的青紋投影得更為立體駭人。
  
  元寶摀住嘴,嚥下喉頭尖叫,「彭」的一聲將門關上。
  
  當初在生死關頭沒注意這些,現在注意到了她只覺心底一陣惡寒,方纔她幾乎看見了在他臉皮之下蠕動的蟲子。她大致想明白了,迷霧森林,面相兇惡,收錢賣蠱,這便是她要尋的鬼巫。
  
  她要和這樣的人做交易……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元寶心中緊張,急急躲到了桌子後面,戒備而惶恐的盯著推門進來的男子。
  
  亓天眼神停留在她肉嘟嘟的臉頰上,待看到元寶脊樑發寒之後,他才垂了眼眸走到桌子一邊坐下,倒水,而後又靜靜盯著她。元寶冷汗直流,房間裡靜默了許久,她才緊張的絞住食指問:「你……還賣蠱嗎?」
  
  亓天收斂了眼神,輕輕點頭。
  
  李元寶咬了咬牙,心頭掙扎了一番,終是豁出去一般道:「我想買兩隻。」
  
  「二十個元寶。」
  
  李元寶摸了摸貼身藏在懷裡的金銀首飾:「我只有一些首飾……可以嗎?」
  
  「不行。」他有他的規矩。他不喜歡金銀,只喜歡元寶,因為那個東西有相當圓潤的手感。
  
  李元寶有些焦急,姐姐與沈家公子的婚期在一月之後,她沒有時間耽擱了:「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蠱蟲,你……您可以通融下嗎?」
  
  亓天無動於衷,指尖在圓潤的茶杯口沿來回摩挲,他很喜歡這樣圓滾滾的手感。
  
  被無視的元寶心中既是失望又是難過,圓圓的嘴無意識的嘟了起來。
  
  茶杯中的水倒映出她嘟嘴的模樣,亓天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探入水中,卻只沾了一指濕潤,他抬頭,眸光定定的落在元寶的嘴上:「來。」他對元寶勾了勾手指。
  
  元寶害怕的往後退了一步,摸著自己的脖子有些害怕戒備:「如如如果你真的不通融,便不通融罷,我認……」
  
  亓天站起了身,繞過桌子,逕直走向元寶。
  
  元寶又看見了他面皮下的蠱蟲在爬動,而這人卻似全然沒感覺一般,只冷漠的走近自己,元寶驚惶的連連往後面退,最後退無可退的撞在了牆上。亓天向她伸出手,元寶雙目瞪得老圓,見一隻黑色的蠱蟲在他手背的皮膚之下如魚躍水面一般跳躍了一下,而後又沉入他青紋遍佈的皮肉之中,元寶嚇白了臉。
  
  他的手越來越靠近她的臉,元寶緊緊閉上雙眼,心裡只有認命二字。
  
  一陣靜默之後,帶著正常體溫的手指輕輕觸碰的她的唇,食指與拇指捻動她的唇,像把玩一顆肉肉的珠子一樣。
  
  「圓的。」亓天如是定論。
  
  他難聽至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元寶怔然的睜開眼,他另一隻手又捻上了她的耳朵,在元寶的呆怔之中又道:「圓的。」最後他掐住元寶的臉,來回揉捏,很是享受這樣的感覺,「很圓很軟。」
  
  元寶覺得這個「鬼巫」可能瘋了:「難不成……您是又硬又方?」
  
  醜陋的臉慢慢靠近,他一口咬在元寶的唇上,一會兒啃一會兒舔。元寶徹底傻了,她甚至能感到這人舌尖上偶爾有游過的蠱蟲軀體。
  
  當他離開,元寶只覺胃裡一陣泛酸,噁心欲嘔。
  
  亓天很享受的瞇起了眼:「陪我二十天。」他道,「我給你兩隻蠱。」
  
  元寶只覺得寒到胃裡,她終是在驚嚇中回過神來,連連搖頭,慌張著貼著牆往旁邊挪:「不不,我不要蠱蟲了。」
  
  亓天不滿的瞇起了眼:「你要。」
  
  「我不要了!」元寶心底的恐懼此時終於達到了巔峰,她顫抖著往旁邊挪,離亓天越來越遠,她用力的擦著方才被他觸碰過的地方,「我不要了,我只是想過得更好,我只是想過得像姐姐一樣好,我只是不想被忽視……但要是和你在一起了二十天,我就是有蠱蟲也過不好了。」
  
  見她離自己越來越遠,臉上的懼怕與嫌惡也越來越明顯,亓天眉眼冷了冷。
  
  在他記憶中,外面的人都是這樣一副面孔,冰冷尖銳得讓人噁心。他向元寶伸出了手:「你要走,把肉臉留下。」
  
  元寶被這話嚇懵了,見亓天向她靠近一步,她拔腿就跑,
  
  亓天冷冷一哼,手一揮,蠱蟲自掌心飛出去,緊緊貼上了元寶的後頸,元寶一聲悶哼,隨著蠱蟲在她皮肉中隱沒,她眸中的光也漸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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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01:17 AM

2鬼巫(中)

       第三章

      亓天給元寶下蠱之後,面臨了一個最為棘手的問題——吃飯。
  
  他的體質早為蠱蟲改變,每日只飲朝露便能自如活動,但元寶在被餓了兩天之後臉色明顯難看了許多。她臉上的肉摸起來手感下降了許多,為此亓天很不滿。
  
  當天亓天在迷霧森林中獵了一隻野雞。
  
  他在後院點了一堆火,歪歪斜斜的架了口鍋,而後把活生生的野雞齊齊丟入鍋裡,蓋上鍋蓋,聽見裡面的聲音從翻天覆地到寂靜如死。他將燒至黑糊狀的食物拿盆裝了,給元寶端了進去。
  
  這是兩天以來元寶吃到的第一頓飯,焦糊的食物抹黑了她的嘴,味道聞起來就刺鼻難忍,但元寶沒有一句抱怨,亓天喂,她便張嘴吃,聽話的嚼兩下,然後嚥下去。
  
  亓天早已被蠱蟲折磨得沒了味覺,見她吃得這麼乖,他覺得興許他做的東西只是賣相差了點,想到以後能這樣養活肉臉,他覺得很有成就感。
  
  「以後我們在一起。」他舀了一勺黑色食物,有點彆扭的塞入元寶嘴裡,一些「粉末」順著元寶唇角灑下,他不嫌髒的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揩去,「以後我養你。」
  
  元寶自是不會回答「不好」的,因為她同樣也答不出「好」。
  
  但是她的肚子是極誠實的回答了「不好」。
  
  「嘔!」一聲嘔吐聲驚醒了睡在元寶身邊的亓天。不滿的放開正捏著元寶耳朵的手,亓天睜開眼到懷裡的人吐得渾身痙攣,登時皺了眉頭,他起身下床,將她扶起來,元寶還沒坐穩,喉頭又是一哽「哇」的一聲吐了亓天一臉。
  
  房間裡登時惡臭沖天。
  
  亓天臉色半點沒變,十分淡然的抹了一把臉,把黑糊糊的東西擦去,他抬頭望著元寶,盯了好一會兒才冷冷道:「你是故意的。」
  
  元寶的目光只是呆滯的看著前方。
  
  亓天狠狠的戳了戳她的臉:「你不乖。」
  
  像是報復似的,他話音未落,元寶又是一聲掏心掏肺的嘔吐。粘膩的沾了他一身,末了她肚子「嘰咕嘰咕」的叫了幾聲。亓天微妙的瞇起了眼。
  
  這個女人……居然在他的床榻上腹瀉了!
  
  他頭一次有了一種名叫噁心的感覺。
  
  亓天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把元寶和他自己打理乾淨。第二天早上他把元寶抬到院子裡坐著,自己將房間打理好了,中午又把她抬回屋子裡,剛坐下來歇了一會兒,他摸著元寶的臉十分不滿現在這種不飽滿的感覺,他記起元寶又該吃飯了,剛起身想去生火,卻又恍然想起自己是為了什麼才會忙成這樣。
  
  他總結了一番,恍然大悟,原來,他做的東西……有毒。
  
  意識到這一點,他是感到有些頹敗的。
  
  要不要解了蠱把她放回去呢,等她把肉養多了再搶回來……這個想法在亓天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他皺起了眉,沉思一番之後他終是一轉身,出了迷霧森林。
  
  這是十年來他頭一次走出迷霧森林,只為了——入庖廚。
  
  這或許是他這輩子做的最猥瑣的一件事——蹲在煙灰積得老厚的房樑上偷學廚藝。
  
  亓天天資聰慧記憶力極好,但是一天的偷看仍舊不能讓他提高多少,是以今晚他只給元寶帶了一些饅頭回去。但這些饅頭對於中蠱之後的元寶來說已經是極致美味的美食。
  
  她吃的時候表情沒什麼波動,只是吞嚥的速度比昨日快了許多。
  
  事後,亓天摸了摸元寶被餵得圓滾滾的肚子,滿足的彎了彎眉眼:「這裡的手感也很好。改天我便讓你吃到熱騰騰的飯菜,不會上吐下瀉了。」他戳了戳她臉上的肉,「我負責餵飽你。你負責用力長肉。」
  
  元寶只是沉默。
  
  柔柔的燭火印著元寶的側臉,陰影投在她彎彎的眉睫上,一時讓亓天產生一種她在點頭微笑的錯覺。他不禁失神,青紋遍佈的手掌覆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你有酒窩。」他猜測著,然後命令道,「笑。」
  
  元寶聽話的勾起了唇角,僵硬的微笑也足以讓她甜甜的酒窩展現出來。
  
  醜陋的手指點上她淺淺的酒窩裡,他上癮一般輕輕揉按著:「你身上都很軟。」他一邊戳一邊疑惑著,「沒長骨頭麼?」
  
  元寶只是僵硬的微笑,亓天出神的看了她一會兒:「再笑開心點。」元寶聽話的將唇邊的弧度拉大,她眼中依舊沒有感情,亓天卻跟著她嘴角的弧度也抿起了唇。
  
  他突然想起,好像,確實沒人在他面前這樣笑過。
  
  外面的人憎惡他,害怕他,而又渴望得到他的幫助。他見過嫌惡和諂笑,見過唾棄和畏懼,卻還沒有誰在他面前單純的笑過,哪怕只是這樣一個單純的勾起唇角。
  
  亓天眸色微微一亮:「我喜歡你這樣的笑。以後你便常常笑給我看吧。」他將元寶沒吃完的饅頭包好,「在以後很長很長的時間裡。」
  
  這個嗓音難聽得刺耳卻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期待和幸福。
  
  此後的幾天元寶每天吃的都是饅頭,而亓天日日都往鎮上跑,五天之後,他又在院子裡升起了火,歪歪斜斜的架上了鍋,煮了一碗最簡單的粥,他一勺一勺的餵元寶吃掉。
  
  這一晚,他凝神肅容,眼睛也沒敢眨的看了她一夜。
  
  此夜安好。
  
  第二天元寶醒來時臉色依舊紅潤,亓天揉著她的肚子,平淡的語調中帶著些許笑意:「我可以養你了。」他另一隻手的指尖摩挲著碗的邊沿,「你看,我可以養你了。」
  
  元寶只是木然的坐在床上,半點沒被他的喜悅感染。
  
  亓天也不在意,又命令道:「笑。你該很開心才是。」
  
  她聽話的勾起唇角,笑容依舊僵硬而空洞。
  
  亓天蹲下身子,望著她的笑容也跟著一起勾起了唇角。屋子裡安靜下來,兩個活人待在一起竟然沒有半點呼吸的聲音。他起身走出屋外又煮了碗粥給元寶當早飯,他像昨天那樣餵她。
  
  對亓天來說這樣,便已經很足夠了。



      第四章

      夜晚時分,亓天在給元寶擦身。這些天他把元寶養得很好,她臉上又圓潤了許多,摸著她肉肉的唇,亓天不自覺的靠近輕輕舔了舔她的唇角,體內的蠱蟲也跟著興奮的跳躍的一下,滑過他的舌尖。
  
  亓天兀自瞇眼淺笑,當他擦拭元寶的手臂之時卻見她的皮膚之上寒毛倒立,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他微微一怔,有些失神的呢喃:「你很討厭我麼……」
  
  燭火之下,青紋遍佈的手與元寶白淨的手放在一起,亓天忽然看見自己手背上的蠱蟲輕輕跳躍了一下。他手指微微一瑟縮,連忙把手藏入寬大的衣袖之中。
  
  原來他確實醜陋得讓人噁心。
  
  盯著元寶的唇角看了一會兒,他用棉布替她輕輕擦拭了一下,道:「不許討厭我。」
  
  這個命令到底有沒有被元寶實行,誰也不知道。只是從那之後連亓天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他開始漸漸抑制觸碰元寶的欲望,在內心深處或許他在想,不碰便能少感覺到一點厭惡吧。
  
  一日晌午後,亓天正與元寶並排坐在院子裡曬太陽。一個白衣翩翩的公子像散步似的悠閒的走到這裡,他一手拎著包袱一手搖著折扇,目光不屑的掃過亓天,卻若有所思的停在元寶身上。
  
  亓天微微瞇起了眼,對元寶道:「進屋去。」元寶便乖乖的起身,走回屋裡。
  
  白衣公子不甚在意的抿唇笑了笑,將手中拎著的包袱扔在地上:「三隻食人蠱。」
  
  亓天看了看散開的包袱裡金光閃閃的金元寶,忽然覺得這個東西也沒有以前那麼好看了。他同樣不屑的看了白衣公子一眼,道:「不賣。」
  
  來者瞇眼看了他一會兒,笑道:「行,我從不強人所難。」他指了指屋子道,「只是在下在來的路上聽聞李家二小姐走失了,我聽李家人的描述,仿似與方纔那姑娘有些神似。兄台……」
  
  「那是內子。」
  
  男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唔,原來如此。」
  
  白衣公子走後幾天,亓天還是如往常一般照顧元寶,只是他偶爾會問元寶「你想回家嗎?」可又會接著道「別回答我」。
  
  他其實,是有些害怕聽見她的回答。
  
  食材快用完了,亓天讓元寶乖乖坐在椅子上,他如前幾次一般隻身出了迷霧森林,只是他不知道,這次在他離開之後,另一道人影悄無聲息的潛入了屋子。
  
  「唔,這臉圓得挺可愛。」白衣公子笑著掐了掐元寶的臉,問道,「李家二小姐?」
  
  除了亓天的話,她不聽任何人的命令,自然也不會回答別人的話,只是現在她漲紅了一張臉,仿似欣喜若狂的模樣,儘管她眼神依舊僵直,但白衣公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原來竟是被下了蠱。」
  
  「你如此激動,可是因為知道有人可以救你出去了?」他笑道,「我倒是運氣好,在此地撞見了你,你可知李家為了尋你開出了多高的價碼?我琢磨著,若是光把你救回去便能拿到那麼多錢,若是趁此機會做了李家的乘龍快婿,以後豈不是坐著便能享清福了。」
  
  男子的氣息噴在元寶耳邊:「唔,我嗅到了處子香,這個傻巫師竟然還沒碰你?」
  
  元寶瞳孔緊縮,面色開始泛白。
  
  「可是,該如何是好呢,若你是完璧之身,李家大概會看不上我這樣的江湖之人吧。」他笑了,「看來,我只好……」他的手摸上了元寶的腰,亓天不會幫人穿衣服,是以元寶的腰帶每次都繫不牢,他手指輕輕一挑,元寶的腰帶便落了一地。
  
  他大笑的將元寶抱了起來,放到一邊的床榻上:「唔,皮膚軟軟的。」他覆上她的胸,笑容越發愉悅起來。
  
  元寶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這副柔弱的模樣愈發激起男子的慾望,他皺起了眉頭:「嘖嘖,你哭得讓我如此心疼。」話音未落,他只覺一股涼涼的氣息躥入他的脊樑,他渾身一震:「不可能,我明明吃了退蠱……」話未完,只見男子面容霎時變為烏青色,皮膚急速的乾枯,他頹然摔倒於地,看著冷冷立於他身後的亓天,不敢置信道:「蠱……蠱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01:25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3-11 12:36 AM 編輯

3鬼巫(下)

     第五章

     「肉臉。」亓天踢開枯死在地上的男人,坐到床邊,他目光落在元寶凌亂的衣衫上,眸中殺氣掠過,地上本已枯萎的屍體中忽然鑽出了許多黑色的小蟲,蠕動著將屍體吃了個乾淨,而後又各自爬走,藏在了屋中陰暗的角落裡。
  
  亓天幫元寶重新整理好衣裳,繫好腰帶,他扶著她坐起來,有些僵硬的拍了拍她的背:「不怕。」
  
  粗嘎的聲音落入元寶耳朵之中,本來只是微微僵硬的身體卻無法自抑的顫抖起來。她僵直的目光凝在前方,眼角滾落出大顆大顆的眼淚。亓天一時有些心慌,他拿衣袖抹了又抹,卻始終止不住她的淚。
  
  「肉臉,別哭。」
  
  他輕聲命令,卻沒有被元寶執行。像是崩潰了一般,元寶眼中的淚珠無法收拾的簌簌而下,濕了亓天的衣袖,他像安慰孩子一樣拍著她的背,用難聽沙啞的嗓音耐心的哄著。
  
  元寶止不住淚,直哭得眼眶紅腫不堪,亓天甚至不敢再幫她拭淚。
  
  「眼睛不痛嗎?」他問。元寶像一個失控的玩偶,不再給他任何回應。他握緊拳頭,啞聲道,「會哭瞎了眼。」
  
  「肉臉,別哭了。」
  
  「我心口疼,別哭了。」
  
  但是不管他是大聲的發火還是委屈的乞求,元寶都不再聽他的話了,她不鬧不叫,只是默默的淌著淚,不知道是折磨了誰。
  
  忍無可忍一般,亓天覆上元寶的雙唇,挑開她緊咬的牙關,舌尖輕輕往回一勾,黑色的蠱蟲輕易的被他收了回去,他在她唇邊輕聲呢喃:「我放你走好不?我放你走,你不要哭。」
  
  話音一落,元寶身形一軟,終是閉上了眼暈倒在他懷裡。
  
  這一夜,元寶的呼吸比以往都要粗重,像個活人一樣。亓天摟著她不知為何卻睡得比往日更加安穩。
  
  翌日清晨,亓天是被一腳踹下床榻的。他尚有些初醒的迷糊,揉了揉眼,打量著床上瑟縮成一團的女人,看見如此「活生生」的元寶,他有一瞬間的怔然,而後才想起,他昨天給她解了蠱。
  
  他站起身來,像往常一般要去牽元寶的手,帶她去梳洗,哪想元寶卻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急急的往角落躲去,她眼中帶著三分戒備三分害怕,更多的卻是隱忍不發的仇視:「別靠近我,你又要給我下蠱麼?」
  
  亓天伸出去的手微微僵住,他垂下眼眸,蜷縮了指尖道:「頭髮亂了,該梳洗。」
  
  元寶烏黑的眼中更添了十分戒備。冷漠,厭惡,她的神色與外面的人沒什麼兩樣……
  
  亓天壓住心頭的微痛,沉了臉色命令道:「不准怕我。」
  
  可是怎麼會不怕,看著他可怖而噁心的臉慢慢靠近,元寶強裝鎮定的臉上終於顯出了一絲裂縫,她慌張的左右看了看想尋個地方逃走,當亓天的手捏住她的下頜,元寶終是忍不住心中的害怕,狠狠一腳踹向亓天的心窩,瘦削的男子身影幾乎立即彎下腰去。
  
  元寶慘白著臉色道:「你說了放我走的,你說了放過我的……」
  
  心口處被元寶踹得一陣陣抽痛,體內的蠱蟲在青紋之下混亂的爬行,叫囂著要衝出來將元寶啃噬乾淨。他強硬的壓下喉頭翻湧的腥氣,輕緩的揉了揉太陽穴,平復身內躁動的氣息。
  
  他一抬頭,看見元寶在角落之中瑟瑟發抖,頭蹭在牆上髮絲狼狽了一臉,他目光微微一軟,伸手道:「去梳洗。」他愛幫她擦臉,軟軟的肉被指腹按壓下去,一放開就圓滾滾的彈了回去,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元寶不動,亓天瞇了瞇眼,終是垂下了眼眸:「梳洗後……就放你走。」
  
  元寶不信任的打量著他。兩人對視了半晌,元寶無奈的抹了一把臉,深呼吸道:「君子一言……」
  
  亓天不愛照鏡子,這梳妝鏡是為了元寶特地買的,他細細的為她梳了頭,洗了臉,動作輕柔的幫她擦著手。元寶有些彆扭的往後縮,他這些動作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不動。」他強硬的拉住她退縮的手掌,手上動作越發溫柔。如同在對待珍寶。元寶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副亓天平日裡抱著金元寶一臉癡迷的擦拭著的模樣,她只覺自己脊樑微微一寒,忍不住又往後縮了縮。
  
  亓天不滿的睨了她一眼:「不動!」這一眼看得元寶一呆,霎時忘記了動作。元寶這才發現,原來這個長相醜陋的男子竟然長了一雙極漂亮的眼。他臉上的青紋在那雙澄澈的眼眸對比下一時竟顯得模糊起來。
  
  察覺到她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許久,亓天抬起頭來,不經意問道:「看什麼?」
  
  元寶心跳驀地一亂,她撇開眼,嘟了嘟嘴道:「那個……我又不是小孩,我知道怎麼梳洗。」
  
  亓天沒在意她的話,仍舊仔細的擦拭著她的指尖:「你叫什麼?」
  
  元寶一怔,這才想起他們兩個似乎連對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她遲疑道:「元寶。」
  
  亓天手上的動作一頓,默了會兒道:「元寶很好。」也不知是在說她這個人好還是金光閃閃的「元寶」好。
  
  元寶安靜的轉開眼,看著菱花鏡中的自己,氣血紅潤,臉淨如玉,這個男人好像真的沒讓她吃什麼苦……一直很好的在照顧她。元寶想,或許,這個「鬼巫」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或許他只是寂寞得想要個人陪陪,又或者他只是想用另一個人的存在來證明他還活著。
  
  「你……叫什麼名字?」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她幾乎就後悔了,不管這個男人叫什麼名字,她以後都必定是不會與他有什麼交集的,現在問,不過是多此一舉。
  
  「亓天。」
  
  她下意識的想喚一喚這個名字,卻終是理智的咬住了唇。
  
  他們之間不應該瞭解那麼多。
  
  「我可以離開了麼?」元寶問得小心翼翼。
  
  亓天沉默的點了點頭。元寶心中懸著的石塊稍稍放了放,她長舒一口氣,眸光亮亮的盯著亓天:「那……之前,謝謝你救了我。」元寶小心的走過亓天的身邊,行至門外,見亓天仍舊一人孤零零的杵在哪兒,她心頭微微不忍,憋了許久,道:「其實,沒事的話可以多去鎮子上走走,你比傳聞中好很多。」
  
  元寶轉身,一步還未踏出院子,忽然又覺得後頸一寒,熟悉的感覺再次傳入腦海之中,昏迷前,元寶只想憤怒的指著亓天罵娘。
  
  屋內的男子「啪」的一巴掌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右手,冷冷道:「小人。」
  
  果然,他始終做不成君子,只能做個毀諾的小人罷了。
  
  再次給元寶下蠱之後亓天發現自己很難像之前那樣開心起來了,給她梳洗之時,他渴望看見她微微羞紅的臉和不敢直視他的眼神,餵她吃飯之後想聽到她關於食物好壞的評價,他想在初醒或者將睡之時聽見一聲軟軟的祝福……
  
  當他開始要求得越來越多時,便越來越難以滿足。
  
  可是一個木偶,能給他的僅僅只是陪伴。而他更不敢讓元寶清醒,害怕在越來越喜歡的元寶眼裡看到冷漠而嫌惡的神色,那只會讓他也跟著嫌棄起自己來。
  
  一日晌午之後,他牽著元寶的手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看見陽光鋪了她滿面,亓天左右偏頭打量了許久,道:「肉臉寶,笑一笑。」
  
  這個命令元寶執行了許多次,她十分嫻熟的彎起了唇。亓天卻皺了眉:「不是這樣。」元寶唇邊的弧度消去,亓天用指尖壓了壓她的眼角,「這裡笑。」
  
  元寶又僵硬的勾起了唇。
  
  「不是這樣。」
  
  他一遍一遍的矯正她,想讓她笑出自己想要的感覺,但徒勞一番,只是越來越失望罷了。
  
  亓天有些心急的貼上元寶的唇,想將蠱蟲吸出來。可想到之前元寶清醒後的眼神,他緊緊貼了半晌,終是什麼也沒做,沉默離開了元寶的唇。他能感受到元寶身體的顫抖,能感受到她的排斥和拒絕,清晰的明白自己有多麼不受待見。他摸著她的頭髮,像安撫孩子一樣:「別怕,我只是……」
  
  只是想靠近她,想感受一番人情中的溫暖,僅此而已。
  
  不知面對了這樣的元寶多少個日夜,亓天還是決定放元寶走,那晚入睡前他摟著元寶腦袋埋在她頸窩輕聲道:「你笑一笑吧。」他閉上眼,指腹撫摸她的唇角,感受彎起的弧度,想像她眼中也滿是盈盈的笑意。
  
  亓天也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但睜開眼後她的眼依舊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他埋頭在元寶肩頭蹭了蹭:「我真的這麼討厭麼……」
  
  三更時分,元寶睜開了眼,一掃往日的死寂,她眼中印著窗外明媚的月光,清亮透徹。她斜眼盯了睡得正酣的亓天許久,才敢小心翼翼往床邊挪去,離開了他的懷抱,夜的寒涼有些沁人,元寶光著腳踩在地上狠狠打了個寒顫。她不敢穿鞋,生怕發出一點動靜驚醒了男人。
  
  走到門口,輕輕拉開屋門,夜風倏地灌入,吹得元寶一個激靈,她慌張的回頭打量亓天,後者只是安安靜靜的睡著。
  
  可是這一回眸,元寶卻發現自己竟有點邁不開腳步了。
  
  那個男子像個孩子一樣,孤獨的蜷縮在床上,月光灑了他一身,明晃晃又冷冰冰的染了一室清冷。他臉上的紋路在晚上平靜的許多,不那麼猙獰嚇人,他本來應當是個清俊的男子,元寶忽然想起上次她無意之中接觸到的那雙澄澈的眼眸……
  
  他……其實只是害怕孤獨吧,像她一人被關在閣樓上繡花一樣,稍稍接觸到外面的一點新鮮氣息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一如她遇見閣樓下的沈公子。
  
  他和她不同的處境,卻同樣的孤獨。
  
  若他們不是用這樣的方式相處,或許她是會接受他,甚至喜歡他的吧。畢竟他對她比誰對她都好,但她不能像一個傀儡一樣生活。元寶很清楚容貌這種東西不會持久,她怕他不是因為相貌,而是自己的生死盡在他一念之間。
  
  元寶扶住門的手握緊成拳,她咬了咬牙,仍是奔逃了出去。
  
  忘關上的木門在夜風之中「吱呀吱呀」響個不停,亓天的臉往枕頭裡埋了埋,默了許久,他伸手摸到了擺放在床下的布鞋,眼瞼拉開,他眉頭微皺:「肉臉寶……你忘穿鞋了。」聲音在屋中空蕩的飄了兩飄,女子溫暖早已不再。
  
  半夜的迷霧森林陰冷而駭人,元寶一路疾奔,也不管前面踏上的那塊地會不會是沼澤,她聽之前那個人說過了,爹花了許多錢來尋她,興許在爹的心中還是在意她這個庶女的,她不想報復姐姐了,也不想愛戀沈公子了,她可以回去,認個錯,然後聽家裡的安排把自己嫁出去,然後……
  
  然後呢?
  
  元寶頓住腳步,然後嫁給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在一個新個閣樓中繡著花,帶著孩子度過下半輩子?這和被人控制著行動木偶一般生活又有什麼差別?
  
  她怔然,忽然,不遠處劃過一道火光,在夜霧之中顯得十分耀目。元寶第一個反應是亓天追過來了,她忙找了個草叢藏好身影,但是而後又想,被找到了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
  
  正想著,遠處的火光越來越近,元寶這才看清原來是兩個高大的漢子,他們的面容有些熟悉,元寶一陣琢磨恍然想起,這不是李府的兩個打手麼!是爹派她們來救她的?元寶欣喜的欲要出聲呼喚,忽聽其中一個漢子道:「咱們找到二小姐,當真要殺掉麼?」
  
  元寶渾身一寒,僵硬了身體。
  
  「老爺的話你敢不聽?」
  
  「哎,壞就壞在這事出在大小姐成婚之前,二小姐失蹤了那麼久,怕是早就不乾淨了……咱們府可不能有這麼個污點。」
  
  「你擔心這個作甚,你該想想,碰見那鬼巫咱倆該怎麼辦!」
  
  兩人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元寶聽罷這些話,腦子嗡鳴一片,隨即腿一軟摔倒在地。
  
  聽見響聲,兩個打手登時神色一振:「誰!」火光往元寶身邊越走越近,元寶卻失神的望著天上的明月,心底泛起的全是自我厭棄與絕望。
  
  兩打手刨開草叢,看見的坐在裡面的元寶,兩人皆是一驚:「二……二小姐?」
  
  元寶目光緩緩落在他們手上拎著的大刀之上,另一人戒備的四周望了望:「那鬼巫不在,正好動手!」
  
  元寶點了點頭,對的,正好動手,她又在這片沼澤地裡陷入了危境,這次也怨不得別人。此時,她忽然想起了那雙清澈眼眸的主人,明天那人清醒之後看見她不見了會不會難過呢,之後發現她難看的死在沼澤地裡,心裡又會是怎樣的感覺呢,他會不會在一瞬間的解氣之後也感到一絲絲更痛的寂寞呢……
  
  但這些,她應該都不會知道了
  
  刀刃映著月光飛快的砍下,元寶闔上眼,靜待疼痛。
  
  「叮」一聲脆響。元寶茫然的睜眼那一瞬,正好看見厚背大砍刀被震斷成兩截,握刀的大漢像脫線的風箏一樣輕飄飄的飛了出去。
  
  寬大的黑袍像是一堵牆擋在她面前,隔絕了殺氣和月光,帶給她夜應有的黑暗,最好的保護。
  
  兩個大漢像看到鬼一般,淒厲大嚎著,連滾帶爬的跑了。
  
  元寶抬頭仰望著男子的挺得筆直的脊樑,他輕輕轉過頭來,氣息有點急促,臉上的青紋中蠱蟲來回蠕動得厲害,令他看起來真的宛如地獄來的惡鬼。
  
  元寶垂下眼,心想他定是又要給自己下蠱了吧。
  
  一雙繡花鞋扔到她懷裡。亓天冷冷道:「不穿鞋到處跑,該打。」語氣就像在教訓一個小孩。
  
  元寶抱著鞋怔愣了許久,抬頭看他一臉正經的神色,默了許久,她忽然莫名的笑出聲來。亓天眨了眨眼,怒沖沖的火氣登時被這個笑聲吹走了一大半,而元寶還沒笑多久,竟又嗚咽著哭了起來。
  
  他渾身一僵,眼神四處轉了許久,有些無措。
  
  「莫哭。」他蹲下身子,本想去摸她的頭,而又害怕她厭惡的眼神,一時僵在原地,道,「我不給你下蠱了,我放你走。」
  
  元寶哭得越發厲害,一邊抽噎一邊控訴:「你上次……也這樣說。」
  
  「這次是真的。」
  
  元寶哭聲不停。
  
  「真的是真的。」他狠狠打了打自己的右手,一臉嚴肅道,「真的。」
  
  元寶依舊哭個不停。亓天是真的慌了,他蹲也不是站也不是,連手腳也不知該怎麼安放:「肉臉寶,你莫哭,我什麼都答應你。」
  
  「你可以……」元寶說了一半,被鼻涕嗆住,咳了好久也沒有下文,亓天連忙在旁邊點頭:「什麼都可以。」元寶緩過起來,小聲道:「你可以不給我下蠱,也不趕我走麼?」
  
  「嗯,可以。」反應過話裡的意思,亓天一呆,「什麼?」
  
  「我已經沒地方去了,如果,我不做你養蠱的標本,你是不是也可以像之前那樣收留我?」
  
  亓天喉頭乾澀:「你……一直以為我拿你當標本?」
  
  元寶雙眼濕潤:「不是嗎?」
  
  亓天默了許久,難抑唇邊的笑,點頭道:「好,以後我不給你下蠱,不拿你當標本……還像以前一樣收留你。」
  
  元寶雙眼更濕潤了:「原來你是大好人。」
  
  「嗯,我會對你很好,穿上鞋回家吧。」



     第六章後記

     「元寶,我娶你好不好。」
  
  正在洗碗的女人手一滑,碎了一個碗:「什什什……什麼?」
  
  「昨日我去了李府提親了,一百個金元寶,你爹很高興的把你許我了。」亓天走到元寶身後,抱住她的腰,「我娶你好不好?」
  
  元寶還沒答話,忽聽院子裡傳來一聲銀鈴的脆響,她奇怪的探頭出去張望,只見一個白衣女子隻身靜立在庭院中,元寶以為她又是來求蠱的人,拉了拉亓天的衣袖,亓天揉了揉元寶的臉,不滿的放開了手,走到院中。
  
  女子看見亓天,並未如其他人一般露出或害怕或嫌棄的神色,而是淡淡點了點頭道:「我叫白鬼。」
  
  亓天根本不在意她的名字,只道:「一隻蠱十個金元寶。」
  
  白鬼自衣袖中拿出一支筆,淡淡問道:「你喜歡蠱蟲麼?」
  
  亓天皺了皺眉:「我喜歡元寶。」
  
  「你還因孤獨而感到憤怒麼?」
  
  亓天看了看元寶,還未答話,白鬼身影如魅,眨眼間便行至亓天面前,她手中的畫筆在亓天心口處輕輕一點,亓天臉色登時劇變,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疼痛一般,倏地矮下身去。
  
  元寶看得一驚,忙提了衣裙急急跑了出去,扶住亓天。
  
  白鬼筆尖有一隻蒼黑色的蠱蟲在拚命的蠕動,她道:「你心中的鬼,我收下了。」
  
  元寶心疼亓天,紅了一雙眼,憤怒的瞪著白鬼,哪想她望向她的眼神竟出其的溫和,她將蠱蟲與筆一同收進懷裡:「好好過日子。」清風起,銀鈴一聲脆響,這個女子竟如煙一般消失在眼前。
  
  元寶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見鬼了,她怔然了許久,聽見亓天咳嗽的聲音才恍然回神:「亓天……」元寶怔住,「你……的蠱蟲呢?」
  
  亓天心口仍在不息的疼痛,他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背,這才發現他身上的青紋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陪了他數十年的蠱蟲竟都從他身體中消失了!
  
  他……變成正常人了。
  
  「元寶,這樣,你喜歡嗎?」
  
  「討厭!你比我長得還好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01:32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3-10 01:32 AM 編輯

4鬼屍(上)

      第一章

      夜風烈烈的撕響戰旗。
  
  「將軍!」屯騎校尉張尚掀簾而入,堅硬的鎧甲在地上撞出沉重的聲響,他高興得顫抖,抱拳稟道:「徐國皇帝捉到了!」
  
  條桌之後身披玄甲的人淡淡應了一聲,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感到驚訝。他手中不知把玩著什麼,正看得出神。
  
  「將軍?」
  
  他恍似這才回過神來,斜斜上挑的丹鳳眼漫不經心的落在張校尉身上:「帶我去看看吧。」輕描淡寫中帶了點蔑視,「徐國皇帝。」
  
  她的主子。
  
  昔日繁華帝都今日血水盡染。兩行鐵騎冰冷的踏過玄武大道,直入皇城。宮門大破,蕭條的風捲過太極殿前高高的青石板階,蜿蜒一路的徐國禁軍屍體淌出血水,滴滴答答的順著階梯流下。
  
  玄青色鑲金邊的鞋踩在粘膩的血水上,而後一步一步登上太極寶殿。朝殿門口,他的軍士們將大殿團團圍住,卻不知為何竟沒有一人進入殿中。
  
  眾軍士見他走來都彎腰行禮,恭敬的讓出一條路來。
  
  看見殿內情景,饒是性子淡漠如他,也不由一怔——數十位死士以身做盾擋在王座之前,每人身上至少中了數十箭,他們站直了身子,氣息已絕,卻無一人倒下,肅殺之氣依舊圍繞在他們身側,好似若有人膽敢入侵,他們仍會舉起手中長劍一般。
  
  他們像最後的盾牌,守護著一國最後的尊嚴。
  
  「徐國人,無愧忠義勇猛之名。」他輕聲稱讚,隨即從身邊的將士身上取下弓箭,鳳眸微瞇,利箭呼嘯而去直入立於正中那人的右膝,他猶記得之前曾得到過情報,徐國禁軍衛長右膝有舊傷。
  
  果然,沒一會兒男子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像主心骨的崩潰,其餘死士立成的最後一堵「牆」瞬間分崩離析。
  
  如同他們的國家徹底坍塌。
  
  霍揚有些惋惜放下弓,此時忽聽眾軍士一陣低呼,他抬頭望去,卻見徐國國君一身黑紅相間的朝服,正襟危坐與龍椅之上,他眸光清亮,神色威嚴,竟是還活著。
  
  而在他的身前,還有一個極為瘦弱的禁軍單膝跪於龍椅之前,手執長劍,撐於地面,他面朝殿門,髮絲凌亂的垂下,他中的箭與其餘人一樣多,也一樣已經氣絕身亡,唯一不同的是她是女子。
  
  霍揚身形頓僵,眸光直愣的凝在她身上,他失神的一步跨入殿中。
  
  王座之上,徐國國君絕望而蒼涼的大笑彷彿近在耳邊,又彷彿飄出很遠。霍揚腦海裡閃過的卻是那日日光傾瀉之中,女子得意洋洋的拍著他的傷腿道:「神醫我救你一命,你割塊肉給我吃,不為過吧。」
  
  那麼張揚又放肆的傢伙……
  
  殿外將士齊齊走進朝殿之中,徐國國君終是止住了笑,「國破家亡,朕愧對先祖,愧對山河,愧對徐國百姓!衛國大將軍,要殺要剮且隨你便,我只求貴軍放過徐國無辜百姓。」
  
  霍揚沒有答話。
  
  徐國國君掩面而笑:「罷罷……既然三日前你不肯受降書,定是存了斬草除根的心思,求你何用,求你何用!」言罷,他一仰頭,吞毒自盡。
  
  徐衛兩國的戰爭只經歷了三月,衛國迅猛的攻下了徐國,這場仗贏得又快又漂亮。在場將士靜默一會兒之後爆出驚天歡呼之聲。
  
  霍揚神色沉凝,靜默的踏上王座,他踩過四散在地的禁衛軍的屍體,逕直走到那女子面前。他伸出手,忽然發現自己的指尖竟有些顫抖,他穩住心神,手指輕輕佻起她的下頜。
  
  沒錯,是這張臉,儘管現在血流了她一臉,污穢染了她滿身,他怎麼會認不出這張臉。
  
  只是她現在不能睜眼,不會說話,沒有呼吸,什麼也沒有。
  
  「蘇台……」他輕聲喚著,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這個背叛他的女人,抑或說,她從來就未忠心於他,她是個狡猾的細作,是徐國的刺客……她只是曾經不慎救過他一命,賊一樣偷走了他本就少得可憐的一點真心。
  
  霍揚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怒火,他揚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蘇台僵冷的身子倒在地上。她沒發火,沒罵人,也沒像炸毛的貓一般狠狠撓他一爪子。
  
  只是靜靜的躺在那裡,像屍體一樣……
  
  她如今本來就是一具屍體了。
  
  霍揚思維有片刻的空白。
  
  下方歡呼的將士都被他突然的動作驚住,一時安靜下來。霍揚目光在蘇台週身逡巡了一圈,突然,他的眼神停在她的腹部,見她用沒握劍的那隻手輕輕摀住腹部,而在軟甲之下,竟能看出有點微微的凸起。
  
  他臉色一白,心跳莫名的慌亂起來。
  
  「軍醫!」他大喝,「立即把軍醫給我提來!」



      第二章

     「把她肚子給我剖開。」
  
  這個命令讓軍醫狠狠一呆:「將軍……這,我不是仵作。」
  
  「剖開。」
  
  見霍揚神色冰冷,軍醫咬了咬牙,拿過一把匕首一刀劃開蘇台的肚子,胃裡的食物流出,軍醫又呆了一呆,他拈出其中一塊棕色物體看了看,又檢查了一番蘇台身上的箭傷,一時神色大為震動,他不由顫著嗓音讚揚道:「實乃巾幗英雄……」
  
  霍揚危險的瞇起了鳳眼:「何意?」
  
  「將軍,這女子近日吃的竟全是草根樹皮……她身上的箭傷皆沒有傷到要害,她竟是,竟是被生生餓死的。」
  
  聞言,霍揚渾身一震。
  
  徐國都城被衛國大軍圍了整整半月,城中彈盡糧絕,這裡的將士,怕是連國君的肚子裡也都是草根樹皮,徐國人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以命相博了三日……
  
  不,他們是送了降書的,只不過霍揚未收。
  
  霍揚面色越發的冷了下來,他只吩咐軍醫:「接著往下剖。」
  
  軍醫不忍:「將軍,這樣的女子,為何不留個全屍……」下方的將士們也有了異議。
  
  霍揚視若無睹,冷冷道:「剖。」
  
  匕首接著往下劃,拉開了蘇台的腹部。忽然軍醫一聲驚呼,急急忙忙丟了匕首:「她……她有孩子!她有孕在身!」
  
  宛如一聲響雷在眾人耳邊炸響。
  
  霍揚蹲下身,指尖探入她的腹部之中,在裡面躺著一個死寂的生命,和他的拳頭一般大小,渾身青紫,冰冷而透明,他甚至看見了還在生長的骨頭和內臟。
  
  「如此大小……有幾月了?」他聲音沙啞至極。
  
  軍醫心神也是極亂,敬仰於這女子的英勇和對國家的忠誠:「約……約莫四月多了。」
  
  四月,四月?那時的她還在他身邊。
  
  她懷的……是他的孩子。這個認知讓霍揚心口猛的緊縮起來,心頭滾動的血液倏爾滾燙灼心,倏爾冰冷徹骨,他眼前陣陣發黑,忽聽「卡噠」一聲細微脆響,他目光微動,看見了她左手之中掉落下來的東西——半截桃木梳。
  
  與他藏在懷裡的另一半正好能湊成一對。這是他親手雕給她的……
  
  「一梳到頭,白首不離,這一諾……真重。霍揚,若到很老很老的時候我也可以這樣牽著你的手一起漫步林蔭小道,靜看日光斑駁,該多好。」
  
  言猶在耳,彼時笑得恬淡的女子此時卻已與他生死相隔。
  
  他應該恨她的,應該恨不得鞭屍三百,恨不得將她剉骨揚灰……可此時,他卻只記起了那日她唇角隱藏著哀傷的暖暖微笑。一笑蝕骨,漫天蓋地的浸染了他所有思緒。
  
  霍揚心頭大慟,一股腥氣湧上喉頭被他死死壓住。
  
  憑什麼這個女子連死,也讓他無法心安。他收回手,冷冷站起身來:「本帥敬徐國禁衛一片忠誠,特允厚葬於皇城郊外。」他嗓音出奇的沙啞,帶著令人心驚的冷漠:「自此起,徐國已亡。」
  
  厚葬對於敗軍之將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單獨的坑罷了。
  
  三日後,血染的徐國宮城被洗淨,城內的屍體盡數掩埋於城郊之外,徐國都城乾淨得一如什麼都沒發生過,這一場戰爭,衛國大將軍霍揚完勝。衛國皇帝大喜過望,派了官員來接替霍揚的工作,接著便將霍揚風風光光的迎回了衛國。
  
  沒人再記得那日朝殿之上他們的大將軍王如紙般蒼白的臉色,也沒人再記得那個懷著孩子誓死護衛徐國國君的女子被葬在了哪裡。
  
  所有的故事,仿似就此被黃土深深掩埋。


  
  第三章
  
  月華如水正三更,徐國都城城郊疏林之中,白衣女子倚樹而立,她垂著眼,目光沉靜,定定看著腳下新翻的黃土正在一陣陣的蠕動。
  
  忽然一隻蒼白的手驀地伸出地面。
  
  蘇台僵硬的從土裡爬出來,四肢又冷又冰有些不聽使喚,她一抬眼便看見了正前的白衣女子,唇角微微動了動,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響,女子便道:「莫說話。」
  
  「我叫白鬼,想要收走你心中的鬼。」女子道,「可是而今你執念太重,放不下生前種種,將心中的鬼捉的太緊,我取不走。」
  
  白鬼的話蘇台聽不懂,她只覺自己的肚子有些空,往下一看,霎時呆愣住了,她看見自己的腸胃流了一地,孩子連著臍帶也落在身外。無血無痛,她生前學醫,知道這樣的情況是斷然活不成的,但她現在意識很清醒。
  
  蘇台悚然,驚疑不定的望著眼前的女子。
  
  像是讀出了她心中的話,女子點頭道:「沒錯,詐屍。你胸中尚殘留著一口氣,是以你現在只能說一句話,此氣一出你便會真正的死了。」
  
  蘇台垂下眼,靜靜看著流在地上的死胎,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執念太深,若這一句話未能消解生前心事,在死後你必將化為厲鬼,永世不得超生。」白鬼頓了頓,「你可想好了你要說什麼?」
  
  蘇台默了許久,終是點了點頭。她沒急著開口,而是微顫著手,撿起內臟與胎兒,神色有些無助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該將他們如何安放。
  
  白鬼在衣袖中摸出針線遞給蘇台:「縫起來吧。」
  
  蘇台接過針線,將內臟安放在它們應在的位置。她尚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僵冷的肢體,笨拙的放好了胃又掉出了腸,她放回自己孩子的時候動作頓了頓,而後便開始一針一線縫合著自己的傷口,她表情平淡,沒有哀慟大哭,沒有惶然失措,只是堅定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蘇姑娘,阿鬼欽佩你。」白鬼揮了揮衣袖,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樹林中只餘她空蕩蕩的聲音,「在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會再來。」
  
  蘇台捂著縫好的身子,僵硬的站起身來,她慢慢的適應著「新」的身體,一步一步像樹林之外走去。
  
  樹林中的黃土都是才翻過的,下面埋著的是無數徐國將士的屍首。徐國亡了,從今往後,她蘇台沒有國沒有家沒有孩子,只餘孤身一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01:3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3-10 06:02 PM 編輯

5 鬼屍(中)

      第四章

      正月十五,元宵。義封城東的煙花映得天空炫麗非常。
  
  蘇台怔然的望著夜空中轉瞬即逝的美麗,心中翻來覆去都是霍揚曾經揉著她腦袋的笑臉:「不知是從哪個鄉旮旯裡出來的,連煙花也未曾見過,等到了明年元宵,我便帶你去看義封城東的煙火。」
  
  誰也想不到今年元宵,竟已是生死無話。
  
  蘇台翻過千山萬水終於從徐國到衛都城,找到了霍揚的鎮軍將軍府,卻發現她無法靠近他了。衛國大將軍,皇寵正濃,豈是說見便能見的。
  
  本來,他們的初遇就是彼此人生之中出的一個巨大紕漏——撿到重傷的霍揚,這種運氣不是每次都有的。
  
  蘇台說不了話,無計可施。唯有日日蹲在將軍府門口期待與霍揚的「不期而遇」,可奇怪的是自霍揚班師回朝後整日閉府不出,連朝也不上了,蘇台守了半月等得日漸心死。
  
  或許,他們是真的已經緣盡。
  
  她正想著,忽聞將軍府大門「吱呀」一聲響,裡面的侍衛魚貫而出,清空了府門外的場地,蘇台也被趕到了一旁的角落中。
  
  棗紅色的「流月」被侍從牽出門來,蘇台眼眸一亮,那是他的馬。
  
  不出片刻,一襲玄色衣裳的霍揚邁出府門。
  
  這是他們闊別四月後的第一次相見,霍揚形容消瘦不少。蘇台張了張嘴,差點叫出聲來,她拚命向他跑去,殭屍兩條腿走路不方便,她險些並腿蹦跳起來,旁邊一個軍士怕她驚了將軍的馬一拳打在她腹部。蘇台其實不痛,她只是下意識的捂著小腹,等她再抬起頭時,只餘「流月」踏起的一路塵埃。
  
  蘇台毫不猶豫的跟著尋去。
  
  元宵佳節,城東夜市熱鬧非凡。
  
  蘇台找到霍揚時他正在收拾一個鮮衣少年,一位少婦神色驚惶的站在他身後,圍觀的人唾棄少年,說他連孕婦也不放過,該打,而看到後來,大家的臉色漸漸變了,霍揚下手狠辣,招招致命。
  
  他眸中戾氣陣陣,蘇台知道他動了殺心。
  
  霍揚在戰場雖是一尊魔,但在朝時卻向來隱忍,斷不會因為一些小事便動殺心,這少年是做了何事竟將他觸怒成這樣……
  
  看著少年血沫吐了一地,少婦嚇得腿一軟,摔坐在地,她捂肚子嘴掏心掏肺般乾嘔起來。霍揚手下一頓,此時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舉著一盞花燈急急忙忙從人群中擠了進去:「娘子!可還安好?」
  
  「相公!」少婦有了依靠,趴在男子的胸口輕輕啜泣起來。男人一臉慌張:「可是哪裡痛?可有動了胎氣?」
  
  霍揚一腳踹開暈死過去的少年,回眸盯著對夫婦。那兩人被他目光盯得脊樑發寒,書生開口道:「多謝這位……謝大人出手相助。」
  
  霍揚目光定定的落在女子的腹部,眸光變了幾許,輕言問道:「幾月了?」
  
  「快……五月了。」
  
  霍揚的神色一時變得有些恍惚:「有身孕可辛苦?」
  
  女子一呆:「只是沒甚食慾,容易疲乏。」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不由自主的柔軟下來,「可為了孩子,不覺辛苦。」
  
  霍揚恍然記起那日蘇台胃裡的樹皮草根和她雖已身死而仍舊堅毅沉靜的神色,她就像一把強韌的劍,沒有半點女子的脆弱柔軟,帶著讓男子也為之震撼的倔強。不顧自身,不顧孩子,近乎無情的選擇了江山共存與社稷同亡……
  
  當真是個巾幗英雄!
  
  霍揚恨得咬牙,而洶湧的恨意背後卻有一道撕裂胸口的隱傷,整日整夜灌入刺骨冰冷,痛得令人窒息。
  
  他翻身騎上流月,不再看那對恩愛的夫婦。
  
  蘇台這才從他方纔那兩句話中回過神來,她抬頭一望,卻見霍揚騎著高頭大馬穿過花燈街道,背影真實得虛幻。蘇台忽然想,若是她不問出這最後一句話,她是否就可以一直「活」下去?與他一起「白頭偕老」……
  
  此念一起,如野草瘋長。
  
  馬背上的霍揚似察覺到了什麼,目光逡巡而來,蘇台背過身,藏青色的袍子掩住她的身形。街上人聲嘈雜,可蘇台仍舊聽見了馬蹄踢踏之聲漸近。
  
  他……看見她了?
  
  蘇台緊張的拽住衣裳,已死的心臟彷彿恢復了跳動,蘇台不住的想著,再見時,他會是怎樣的表情,心緒是否也會紊亂,他……還在乎她嗎?
  
  她唇角苦澀的彎起,應當是不在乎的,霍揚最恨背叛和欺騙,她觸了他的底線,否則當初他不會不受那封降書,他心裡必定是恨極了她。
  
  心思百轉之間卻聽見馬蹄聲停在了自己身側。攤販老闆慇勤的聲音傳來:「客官,買虎頭鞋啊?您家孩子多大?」
  
  「五月。」他低沉的嗓音清晰的傳入蘇台耳中,蘇台裹著藏青色的大衣悄悄往旁邊挪了挪。
  
  「男孩女孩?」
  
  霍揚一陣沉默,蘇台忍不住斜眼看去,見他望著指尖發愣,平靜的面容下難掩一絲蒼涼:「我……不知。」
  
  老闆頓時啞言。
  
  霍揚走後,蘇台輕輕摸了摸一雙男生的虎頭小鞋,她知道的,他們的孩子是個很健康的男孩。
  


      第五章

      正月剛過,衛國與北方戎國的戰爭便打響了,戎人凶悍,邊關軍情一陣急似一陣。朝堂之上一道聖旨將軍印再次交入霍揚手中。
  
  下了早朝,衛國皇帝單獨召見了霍揚,御書房中,皇帝將一封書信交給了霍揚,他道:「朕聽聞徐國之戰的最後你未受降書,甚至未曾翻看降書一眼,可有緣由?」
  
  「徐國雖小,而極崇尚忠義之說,若不徹底摧毀他們的信念,只怕後患不斷。」
  
  皇帝點了點頭,指著他手中書信道:「近日朕翻看徐國降書之時發現其中夾著這封信,朕看了才知道這是一徐國女子寫給你的家書。」
  
  霍揚一驚,立即跪下:「微臣有罪。」
  
  皇帝擺了擺手:「無妨,朕知你忠心無二,這封家書你且看看。」
  
  霍揚這才取出裡面的信,女子娟秀的字體中帶著一分難得的英氣,才讀了第一行,霍揚面色倏的一白。厚厚一封信訴盡他們的相遇別離,道盡世事無奈。戰爭之中兒女情長是多麼渺小。她說徐國已降,蘇台只求將軍放過都城百姓,饒過徐國被俘將士,她說,霍揚,我和孩子不想死在戰火中……
  
  她放下了自尊,字字泣血般的懇求,而最後仍是得到「拒不受降」這樣的答覆。
  
  仿似有針梗在胸腔,隨著他的每次呼吸深深扎入骨肉之中,霍揚無法想像那些樹根草皮她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嚥下,她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死在他手下將士的利箭之下。
  
  她放下了尊嚴,卻被他淡漠的拋開,所以她只有卑微的撿起可憐的自尊,護著君王,以死成全忠義之名。
  
  她並不是嘴硬得不肯求饒半分,她沒有表象中那麼堅強,她求救了,卻被他親手推下懸崖……
  
  皇帝低歎:「霍揚,你我自幼一道長大,今次出塞實乃凶險之局,戎人凶悍,北方此時正值冰天雪地之時,戰場之上刀槍無眼……這女子既已有你的子嗣,不妨將其接至義封,若有何意外……我必護你血脈再成國之棟樑,如此也不枉費霍老將軍對我一番恩情。」
  
  霍揚默了許久道,「皇上,霍家無後了。」
  
  出塞之前霍揚登上了摘星樓,在此處,他曾許諾,此生必護蘇台安好無憂。
  
  彼時正是盛夏,漫天繁星映得蘇台滿目粲然,她逼著他伸出小指:「拉鉤!說謊的人喝一百碗黃連水。不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他只當玩一般隨了她,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原來在那時的蘇台心中便已堆滿了不安。
  
  「霍邑。」他喚來隨行的家臣,「給我熬一百碗黃連水來。」
  
  「將軍?」
  
  「濃稠些,要極苦的。」他食言了,自是該受懲罰。
  
  霍揚行至摘星樓邊,倚欄靜看夜空璀璨,他愛觀天象,愛上最高處俯覽人世繁華,看山河萬里盡在自己的守護之中,他總覺無比心安。但蘇台卻說:「極高處,極繁華,卻也不勝寒。」此前,他從不覺得高處有寒,而今回首一看,才發現,原來自己已如此孤獨。
  
  高處不勝寒,只是因為能與他並肩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霍揚揚手,逕直將手中的黃連水臨空灑下,他輕聲呢喃道:「蘇台,今日我只喝九十九碗,欠著你的債,你若是做了鬼便來找我罷。」
  
  「我等著你。」
  
  摘星樓下,夜晚的極靜黑暗之中,蘇台裹著藏青色大衣貼著牆根站著,黃連的苦澀味在冰涼的空氣中冷冷散開,蘇台耳尖的聽見,九層樓高的摘星台上嘈雜的聲音,有人在難受的嘔吐,有人在擔憂的勸。
  
  蘇台捂著臉,只餘一聲微顫的歎息。
  


      第六章

      塞外風雪急,戎人凶悍,而霍揚用兵如神,愣是將大舉入侵的戎人生生逼退至關外。戰爭打了半月,戎人敗退數百里,霍揚乘勝追擊,意圖讓戎人在他有生之年再不敢兵犯衛國。
  
  戰線越拉越長,當霍揚意識到這是誘敵深入之計時,為時已晚。
  
  適時,霍揚率三千輕騎突襲戎人軍營,哪想等待他們的卻是低窪之地的空營一座,霍揚下令急撤,哪還來得及,戎人三萬大軍將衛軍團團圍住。
  
  戎國王子自大而高傲,困住霍揚他並不急著進攻,而是站在制高點頗感興趣的欣賞著素來驍勇的衛軍臉上沉凝的神色:「霍揚,與你作戰當真是棋逢對手,今日要殺你,本王也甚為可惜。」
  
  棗紅的流月在風雪之中顯得醒目,霍揚披著玄色大麾,神色沉穩毫無驚慌:「王子切莫如此說,實在是折煞了你,也侮辱了我。」
  
  王子面色一沉,冷笑道:「既然將軍如此說,本王便是辱你一辱又如何。」他一揮手,三萬騎兵蜂擁而下,血腥的廝殺瞬間開始,沒有人注意到,一個身著戎國服裝的瘦弱士兵悄然混入戰場之中。
  
  四周皆是一片殺伐之聲,一如當初守衛徐國的最後一戰。蘇台慢慢靠近霍揚,他騎在馬上,雖然好找但卻不好救。蘇台咬了咬牙,劈手搶下身邊一個衛國士兵的大刀,逕直用刀背將其打暈,蘇台一轉身,手中大刀飛出,直直插入流月的腔腹。
  
  汗血寶馬登時立身嘶鳴,前蹄翻飛,踢死了不少圍攻過來的戎兵,然而重傷之下,馬很快便沒了力氣,它前蹄尚未落下,一個戎兵拼著命上前斬了它的雙腿。
  
  流月轟然倒下。霍揚躍下馬,手氣刀落間便已是四五顆頭顱落地。他摸了摸流月的頭,神色哀痛。霍揚抬頭望向蘇台的方向,森冷的眼眸中隱藏著難言怒火。
  
  蘇台悄然轉到一個戎兵身後,她還在琢磨著怎麼靠近霍揚,恍然間聽見半空中傳來一聲低喝。
  
  他飛身而來,電光火石間便將蘇台身前那人劈成兩半,腥臭的血濺了蘇台一身,她怔怔的望著眸中殺氣未歇的霍揚。
  
  他們便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打了個照面。她見他眸中的神色從寒至骨髓的冰冷漸漸泛出不敢置信的驚訝。
  
  鮮血,戰場,殺伐不歇,仿似是補上了徐國那未來得及見到的最後一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01:42 AM

6鬼屍(下)

      第七章

     「蘇……」霍揚剛開了口,蘇台猛然回過神來,她撲身上前,一把抱住霍揚。
  
  與他擁抱的人再不復往日般有女子般馨香溫軟,冰冷的鎧甲相接,發出清脆的聲響,耳邊沒有呼吸,在她身上有一股深深的腐朽味道。所有的感覺浸染了霍揚的情緒,他呆了一般失神。
  
  蘇台趁此機會解下他披在肩上的大麾,隨手一扔,霍揚身上的鎧甲與尋常士兵無異,蘇台拽著他在混亂的戰場中挪了幾步,三萬戎兵再也分不清楚誰是衛國大將軍。
  
  霍揚被蘇台帶著走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你殺流月……為了救我?」蘇台背過身子在前方自顧自的走,霍揚眉頭一皺,「蘇台!」
  
  前面的人腳步一頓,蘇台轉身之時一揚手,白色的粉末飄散。霍揚眼前一花,身子隨即軟了下去:「你……又算計我。」蘇台接住他癱軟的身體,聽見他強撐著清醒的呢喃:「也罷,也罷……」
  
  這一句歎,蒼涼多過無奈。像是在說就此命喪她手,今生也罷。
  
  蘇台沒露半點情緒,與霍揚擺出爭鬥不休的模樣,慢慢退到一座空營帳之中。她從懷裡拿出一套戎兵的服裝幫霍揚換上。
  
  蘇台清楚,如今這樣的情況若要讓霍揚扔下這三千將士獨自逃走,他絕對不會幹。這個男人在心底同樣是那麼血性執著。她唯有殺了他的馬,將他從眾矢之的中拖下來,恨不得將他變做一顆塵埃,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將他救走。
  
  因為死亡的滋味那麼可怕,那是一種無論如何壓抑卻還是從眼中爬出來的絕望,是無論如何安慰自己也能從滾動的喉頭中湧出的惶然,是無論心再堅定也能在鼻尖嗅到血腥味的無助。
  
  那樣的滋味,她心軟的不想讓霍揚知道。
  
  蘇台等到營帳之外殺伐聲漸歇,才馱著霍揚出去,三千衛國將士被盡數殲滅。
  
  寒涼的空氣裡夾雜著鮮血的味道。蘇台垂眉低目,跟著戎人救治傷兵的隊伍,退下戰場。半路之中她殺了數十名傷兵,搶了馬,帶著霍揚穿過冰天雪地的山谷,找到了衛軍大營。
  
  她從沒如此感謝過殭屍的身體,若還是以前的蘇台,光是在戰場上受的傷便已足夠令她喪命。這具身體,沒有痛感,不老不死,若她不說出那最後一句話,便可以這樣一直活下去。
  
  但是一直活著,對她而言又有什麼意義。
  
  她如此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感情也隨著身體的死亡漸漸消失,不再感動不再哀傷,剩下的只有執迷不悟。
  
  霍揚醒來的時候週身的傷已被包紮完好,看著自己所處的環境,他幾乎是一瞬間便想明白了蘇台在戰場上的所作所為。他翻身下床,拉開營帳走出去。守在營帳外的將士立即對他行禮,霍揚問道:「送我回來的那女子呢?」
  
  「回將軍,她好似走了。」
  
  霍揚面色一變:「沒有軍令,你們竟敢放身著敵軍服飾的人走!」
  
  兩位軍士立即跪下,顫聲道:「將軍回來之時與那女子……形容親密,屬下以為、以為……所以不敢阻攔她的行動。」
  
  霍揚眉頭緊皺,還未開口,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襲灰衣的女子正站在不遠處定定的看著他。跪下的兩個軍士比誰都高興:「將軍,她又回來了!」
  
  蘇台看著霍揚,眼眸沉靜如水,她輕輕的對霍揚點了點頭,而後轉身離去。霍揚握緊拳頭,心頭有無數疑問,當初他親眼看著軍醫將她開膛破肚,而今她為何還活著,為何在此地,為何……還要救他?
  
  他不由自主的跟上蘇台的腳步,出了軍營,蘇台緩步走向茫茫冰原。
  
  塞外的寒風夾雜著鵝毛一般的大雪刮過臉龐,他們在鋪天蓋地的白色之中一前一後走得極靜。霍揚恍然間覺得那個女子仿似在下一刻便會羽化而去。
  
  「蘇台。」他終是忍不住喚出聲來,但除了她的名字霍揚一時竟找不到別的話可以說。蘇台繼續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蹲下身子,在冰雪之中挖出一顆白色的草,這種草藥治療外傷極為有效。她對霍揚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將草藥交到霍揚手中,冰涼的指尖輕觸他溫熱的掌心,兩人皆是一怔。
  
  蘇台想,若她可以忘掉過去該多好,放下所有,就這樣一直陪在他身邊,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們之間隔著背叛,橫著死亡,穿插著國仇家恨,她無法失憶,所以也陪不了他的。
  
  此刻,早在蘇台心頭滾過千百遍的疑問——「為何不受降書?」為何要令徐國亡得如此淒慘,為何非要趕盡殺絕,你不要我,也不要孩子,你就如此忠心於你的君王嗎?連半點退步也不行?還是你只是因為想要報復我的背叛,只是想讓我無顏在地府面對徐國的將士百姓?
  
  所有的疑問在此刻都顯得那麼無關緊要。畢竟就算霍揚最後接受了降書也已經改變不了他滅了徐國這一事實。
  
  他要忠他的國,她要護她的君。
  
  蘇台恍然大悟,原來,從一開始,命運便讓他們形如陌路。
  
  蘇台拍下霍揚肩頭積上的雪花,一如盛夏時節,她在樹蔭之下替他拭去額角的汗。她試圖彎唇微笑,但最後卻不得不放棄。兩人之間沉默流淌,最後蘇台終是握住霍揚的手,讓他掌心輕貼著自己的腹部。
  
  衣料之下的皮膚出乎意料的凹凸不平。那些內臟不管她再如何擺置,它們總會不乖的堆成一團,訴說著她已死的事實。
  
  蘇台輕淺的開口:「霍揚,他是個男孩。」
  
  霍揚猛的一顫,像被燙到一般瑟縮了一下。蘇台順勢放開他的手,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輕輕撫摸著,即便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但眸中的溫婉已足以令霍揚呼吸灼痛。
  
  蘇台想說,這個孩子像你一樣,很健康,很漂亮。但是生命已再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她往後退了一步,霍揚下意識的伸手去撈,哪想手剛碰到她的手臂,蘇台便像被打碎了一般,帶著再也不復存在的愛恨,隨著寒風一卷混入漫天大雪之中,飄飄蕩蕩紛飛而去。
  
  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霍揚便眼睜睜的看著她消失在面前。
  
  這個場景凝化成了他日後的夢魘,夜夜糾纏,無法平靜。
  
  「沙」的一聲,桃木梳落在雪地之上,霍揚怔然。眨眼間卻見一隻蒼白無色的手撿起地上的木梳,這個白衣女子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現,一襲白衣仿似要和天地蒼茫融為一體。她掏出一支筆在木梳上輕輕一點,像是安慰一般說道:「你心中的鬼,我收走了。」
  
  霍揚仍在失神。
  
  白鬼抬頭看了形容頹然的霍揚一眼,清冷的嗓音帶著些許無情:「你的鬼,我拿不走。」
  
  從今往後,這個男人再也放不開回憶,再也喚不回過去……
  
  只餘切骨相思,痛徹心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01:45 AM

7鬼畫(上)

      第一章

      陽春三月,柳家小姐閨閣外的垂楊柳新芽發得正好,暖風一拂悠悠劃過水面,蕩出層層漣漪。
  
  焦急的人影踏碎一院散漫,粉衣丫鬟嚷嚷著跑出院子:「老爺!老爺不好啦,小姐又發起狂來了!」她的身後跟來了一連串摔砸而出的瓷瓶和聲聲淒厲尖叫。
  
  粉衣丫鬟一頭紮在轉角處的男子身上,後者沉穩的將她扶住,而後禮貌的退開。丫鬟慌張的抬頭一看,霎時呆住,好漂亮的……道士。
  
  男子身後的中年人喝罵道:「蠢丫頭,莽莽撞撞!擋什麼路,還不讓道長進去!」
  
  丫頭這才回過神懦懦的應了,中年人還要罵,年輕的道士擺手道:「無妨。」他聲音輕淺極是好聽,帶著安心的力量,令人感到寧靜。道士繞過丫頭,緩步走進院子,不一會兒一個瓷杯便砸了過來,和著女聲的尖叫:「滾!都滾!這裡有鬼……有鬼!」
  
  鏡寧看了看柳小姐的面色,眉頭微微一皺,他自懷中掏出一張黃符,一邊呢喃著咒言一邊走近她。
  
  丫鬟和柳家老爺緊張的張望,卻見柳小姐神色慢慢平和下來。待鏡寧將黃符遞給柳小姐,她的神色變得與生病之前一樣溫軟了
  
  「好好拿著,先在外稍等片刻。」
  
  柳小姐握著符,乖乖出了閣門。「卡啦」一聲,閣門從裡面落了鎖。鏡寧的目光緩緩掃過屋裡的每一個角落,而後落在香案之後的那幅畫上。
  
  垂楊柳之下,身著鵝黃襦裙的女子側倚著樹,似在賞魚,似在沉思,又似在失神,淚痣像哭一般染悲了她的情緒,鏡寧幾乎在一瞬間認出此畫畫的是柳小姐,又在下一瞬間認出她不是柳小姐。
  
  他步子剛動,什麼都還沒做,忽見畫面一花,一顆腦袋從畫裡面探出,容貌稚氣的女子裝模做樣的翻了個白眼又毫無攻擊力的對他伸出了舌頭,仿似用一副癡蠢呆傻的模樣就能把他嚇走一樣。
  
  做完這個只能將孩子逗笑的鬼臉,她又快速的把腦袋縮了回去,烏龜一樣藏好。
  
  鏡寧怔愣片刻之後微妙的瞇起了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蠢成這幅德行的妖。他冷著臉走上前去敲了敲香案:「出來。」畫面一片死寂,鏡寧捻了一個決,手中燃起一團橙黃的火焰道:「念在你作孽不深,我本欲放你一馬,不過……」他用火焰輕輕炙烤著畫軸,「你若想繼續作惡,休怪我不客氣。」
  
  畫面繼續沉寂了一會兒。像是忍無可忍一般,女子滿頭大汗的再次探出頭來,惡狠狠的吐著舌頭,發出「嚇」的一聲低劣恐嚇。
  
  鏡寧面無表情的熄了手上的火,利落的拽住了她吐得長長的舌頭。
  
  女子面色一驚,倉惶失色。鏡寧微微一彎唇角,平緩的聲音中難得帶了點笑意起伏:「有點痛。」言罷,毫不客氣的拽著她的舌頭,將她生生拖拉出了畫卷。
  
  「嗷!嗷……」被拖出來的黃衣女子委屈的蜷縮在地上,捧著一時縮不回去的舌頭暗自痛垂珠淚。
  
  鏡寧若無其事的將手上的唾液擦在了畫捲上,抹花了生動的垂楊柳。黃衣女子淚花點點的怒瞪著他,大舌頭道:「唔此。」
  


      第二章

      被人指控無恥,鏡寧也不甚在意,淡淡問道:「畫妖,如何稱呼?」
  
  女妖高傲的一哼聲,扭過頭去。鏡寧輕彈食指,一團明晃晃的火焰直直砸在女妖的額頭上,燙得她又是一陣嗷嗷亂叫。鏡寧好脾氣的問:「如何稱呼?」
  
  她將舌頭塞回嘴裡,憋屈的吞了吞口水。妖怪的名字就像一個咒語,一旦被人知道了,便等同於被人控制,她斜眼看了看鏡寧食指上的火焰,嘴唇抖了抖,可憐巴巴的一邊哽咽一邊抹淚道:「末畫,唔叫末畫。」
  
  鏡寧點了點頭:「為何要作害於柳家小姐?」末畫眼珠四處轉著,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鏡寧輕輕喚了她名字一聲,末畫渾身微僵,不情願的撇嘴答道:「畫出我的是一個書生,他一直愛慕柳家小姐,但上月,他聽聞柳小姐定了婚……就跳河死了,我是他畫出的最後一幅畫,聽見了他的遺願,他一直想娶柳家小姐,我沒其他辦法,所以……」
  
  「想殺了柳小姐,讓他們到地府相伴?」
  
  末畫頹敗的點了點頭:「書生好可憐,我就想幫他完成最後一個願望。」
  
  「你本意雖善,然而生老病死由天定,豈能為滿足一己私慾而殘害他人性命。」鏡寧道,「看在你本性不壞的份上,今日我便放你一馬,日後好好修煉,不可再做惡事。」
  
  末畫乖乖的點了點頭。
  
  鏡寧默了默又道:「別再動不動就吐舌頭,很容易被捉到。」
  
  末畫歪著腦袋想了想:「可是這招很有用啊,柳家小姐便如此被我嚇到了……」
  
  鏡寧適時的沉默了一會兒,末畫眼巴巴的將他望著,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和哭紅了的鼻頭,鏡寧突然心底一軟,輕言問道:「你若想誠心修道,我可以教你。」
  
  話音剛落,末畫眼中立時聚起萬丈光芒,她撲到鏡寧腳邊,抱住他的大腿喊道:「師父在上,徒弟……徒弟在下!任憑師父玩弄!」
  
  鏡寧又適時的沉默了一會兒,他輕輕拉開末畫的手:「我看,你還得學學文化。」
  
  「我什麼都可以學。」末畫仰頭望著他,「師父如何稱呼?」
  
  「鏡寧。」
  
  「鏡寧。」
  
  「要叫師父。」
  
  「鏡寧這名字叫著很安穩。」
  
  「還是得叫師父。」
  
  「鏡寧師父。」
  
  鏡寧看著仰著臉的末畫,覺得她或許就差一根尾巴翹起來對他搖一搖了。他應景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我沒收過徒弟,你資質又比較蠢笨,不過我相信天道酬勤,我好好教,你好好學,總有一天你至少能學會裝出一副聰明的樣子來的。」
  
  末畫高興的點頭:「定不負師父重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01:50 AM

8鬼畫(中)

      第三章

      末畫妖力低微,從沒離開畫卷超過三個時辰,這次她為了好好跟著鏡寧修行,狠心將真身留在柳府,可誰曾料她勉強撐了一天便睏倦不已,腳步開始左偏右倒的踉蹌。
  
  鏡寧見此狀微微瞇起了眼:「我本以為世間資質最差的妖莫過於你,沒想到你竟比為師所窮極想像的下限還要低……」
  
  他話音未落,只見末畫渾身一軟「啪嘰」一聲泥一般癱坐下去,她開始委屈的哭起來:「師父嫌棄我。」
  
  「沒錯,嫌棄你。」
  
  鏡寧應得如此乾脆,倒讓末畫臉上的淚不知是該繼續掉還是灰溜溜的往回滾。她琢磨了一番還是決定應該越發淒涼的哭出聲來:「我本以為鏡寧師父是個心善的道士,沒想到、沒想到……嗚,末畫真是錯許良緣、所托非人、此生盡誤了嗚……」
  
  鏡寧斜眼看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末畫搖頭,只顧淒涼的哭。
  
  鏡寧很是默了一陣才自懷裡掏出一個青花瓷瓶。拔開紅色的瓶塞,清幽芳香立即流溢出來,鏡寧輕聲道:「此乃天山血紅蓮凝制的丹藥,可助你三日之內凝聚十年修為,五十年內修行比尋常快十成。這便當是為師送你的……」他話沒說完,一直白嫩的手動作迅速的搶過了他手中的瓷瓶。
  
  她仰頭一口悶了瓶中所有丹藥。
  
  鏡寧瞇起眼,輕淺的聲音中帶了點危險的氣息:「為師以為,你應當先拜謝師恩。」
  
  末畫包了一嘴的藥,一邊嚼一邊睜著雙無辜的大眼睛含糊著問:「師父送徒弟見面禮唔是理所當然嘟麼?」
  
  鏡寧瞭然的點頭:「如此,徒弟的拜師禮現在何處?」
  
  一雙溜圓的眼轉了轉,末畫嚥下嘴裡的東西,高興道:「這裡這裡。」她蹦起身來,跳到鏡寧身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一口親在鏡寧臉上。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令淡然如鏡的心也不由失了節奏的一跳。末畫的臉在眼前堆起了耀眼的笑:「那些報恩的妖怪們不都說以身相許是最大的禮物麼,我把自己許給師父了可好?」
  
  鏡寧沉默了許久,他強迫自己挪開目光,一聲喟歎:「你真該先學學文化。」
  
  末畫一臉期冀的望他:「師父教啊。」
  
  鏡寧不由自主的往後偏開了頭,一時竟有種想要逃避的衝動。任由末畫將他盯了許久,他才故作淡然道:「為師還是先教你法術的好。」
  
  「師父教什麼我都學,左右我也是師父的人了。」
  
  這話意味聽起來有些奇怪,鏡寧用極正道的心思來琢磨,末畫是她徒弟,她說這話也沒甚奇怪。他點頭道:「你且記住,為師教你法術是令你用來清修道行,切莫有害人之心,你若犯我門規,我必親自收了你。」
  
  末畫眨眼看他,沒有表態。
  
  「可聽明白了?」
  
  末畫撓了撓頭:「不大明白,你還沒說清楚呢,你必親自收了我做什麼?姨太太麼?」
  
  鏡寧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我得先去尋個夫子教你文化。」
  
  末畫低下頭,委屈的眉眼之下卻帶著一絲暗藏的笑意,師父不知,畫出她的書生便是個很好的夫子。



     第四章

      三月的錦城巷陌之中儘是飛花,河堤上的垂楊柳柳絮紛紛擾擾灑滿河道,黃衣少女在船頭唱著醉心的歌兒:「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船夫搖著船槳,聽罷此句哈哈大笑,對獨自飲茶的鏡寧道:「這位兄台,你艷福可不淺啊。」
  
  鏡寧坦然道:「她不過是學人家唱唱,不明其意。」歌聲一頓,末畫不滿道:「這話的意思我還是懂的,我不僅懂這個,我還會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在……」
  
  鏡寧好笑的抬頭:「在哪兒?」
  
  末畫眼光呆直的盯著河岸,鏡寧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靜立河堤柳樹之下,即便垂柳讓人無法將她看得真切,但絕色姿容難掩,遙遙一眼便已睹傾城姿色。
  
  鏡寧袖中羅盤一動,他眉目微沉,低喝一聲:「狐妖。」倏地騰身而起。末畫不明所以,呆呆的要去拉他的衣袖,哪想鏡寧力一時沒收住力,將末畫生生掃到了河水之中,船順勢向前,將她腦袋一撞,壓到了水下。
  
  連水泡也沒吐一個,船下直接沒了動靜。
  
  船家大驚失色,哪想這邊還未驚完,那邊清俊公子淡淡留下「救人」二字便提氣縱身,追著岸邊的漂亮小姐而去。船家見狀大罵:「負心漢啊喂!」人命哪容他耽擱,船家也忙跳下水,匆匆忙忙將落水的黃衫女子打撈起來。
  
  末畫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在喚自己「小姑娘」她睜開眼,輕輕喚了聲「鏡寧師父」,卻見一身濕淋淋的船夫對她搖頭歎氣:「姑娘,那是個薄情漢子,你還是另尋良人的好。」
  
  末畫心頭一涼,神智登時清醒了許多,她張口便問:「他可是追那漂亮女子去了。」
  
  船家一個勁兒的歎息。末畫垂下眼瞼,心頭滋味百般陳雜。
  
  鏡寧再回來的時候脖子上被抓出了三條血痕。船家收了他的錢,十分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卻也不好再說什麼。
  
  末畫坐在岸邊青草坡上,哭腫了一雙眼。鏡寧十分不解,他不過是像往常一般去捉妖,為何回來之後仿似全天下都在唾棄他一般。他瞅了瞅末畫額頭上被船撞出來的大包,問道:「可是如此痛不欲生?」
  
  「我……」末畫掃了他一眼,一開口便是哽咽,「我心痛!十分心痛!」
  
  鏡寧蹲下身來,幫她輕輕揉了揉額上的包:「為何?」
  
  「我那樣,掉在河裡……」她一邊說一邊抽噎,手上還不停的比劃著自己垂死掙扎的模樣,「我那樣掉進去,你都,都不管我就追著別的女人跑了。」她鼻音很濃,抽抽噎噎的讓人越發聽不清楚,只有一句「其實你是想殺了我吧」格外清楚。
  
  鏡寧不解:「我見你哭得挺精神。」
  
  像要印證他的話一般,末畫老實哭得更精神了一些。
  
  鏡寧不擅長安慰人,蹲在她跟前將她望了許久才一聲歎息,無奈道:「為師下次先把你撈起來就是,你一個妖怪不要哭得太沒出息了些。」
  
  末畫抽噎著停不下來,腦袋像沒力氣了一樣蹭到鏡寧肩頭,鏡寧渾身微微一僵,倒也沒將她推開。
  
  末畫在淚眼朦朧中看見他脖子上的血痕,如此近的距離她才發現這傷口猙獰得可怕,細而深,仿似再往裡一點就能挖斷他的喉嚨。末畫在他肩頭來回抹乾了眼淚,小聲道:「我心痛,心痛!下次不能扔下我。」
  
  「嗯,不扔下你。」
  


      第五章

      那狐妖妖力高深讓鏡寧沒想到,他重傷了狐妖卻沒有捉到她。思及傷重的狐妖定會需要吸食更多的陽氣,這些日子鏡寧在城中設下了不少結界,一旦狐妖用了妖力,必定逃不過他的眼。
  
  這些天鏡寧盡心的教了末畫不少東西,令她修為著實長進不少。反倒是末畫有些不願意學起來。
  
  是夜,兩人追蹤狐妖的蹤跡到了城外,卻在小河邊跟丟了她,彼時城門已落鎖,二人唯有露宿郊外。末畫坐在火堆邊望著靜坐著的鏡寧發呆,她覺得,這個道士的一張臉有時竟比妖怪還要惑人。
  
  一個小石頭打上她的頭,鏡寧眼也未睜便問道:「修行需持之以恆,日日不可落下,凝神。」
  
  「師父,我在練習怎麼在面對你的時候心跳不要紊亂。」
  
  鏡寧睜開眼,淡淡問她:「上次落水之後留下了心疾?」
  
  末畫揉著自己的心口道:「約莫是吧,看見師父的時候就犯病,定是上次師父將我獨自留下給我帶來了太多隱傷。」
  
  鏡寧只淡然道:「修道若想有所成,必定清心靜神,寡慾而無求……」他說著道家清修心法,末畫聽著他的聲音慢慢走神,她覺得,修行與她而言並無多大意義,心底倒是有個想法慢慢決定下來。她忽然打斷鏡寧的話道:「師父,我覺得我不想做你徒弟了。」
  
  鏡寧眉頭一皺,聲色難得帶上了怒火:「胡鬧!」
  
  「我是認真的,我不做你的徒弟,做你娘子好不好?咱們可以隨便親親隨便滾一堆。」
  
  鏡寧一怔,更大的怒火夾著一抹幾不可察的害羞燒紅了他的耳根:「放肆!」
  
  末畫眨巴著眼看了他一會兒,而後伸出了四根手指頭,問:「師父放四要幹嘛?」鏡寧瞇起了眼,見他真的氣了,末畫忙擺手道,「好吧好吧。我就當徒弟好了。」
  
  左右也就今晚的時間。
  
  夜入三更,鏡寧閉眼休憩,末畫輕輕向空中吐了一口氣,草葉頭上的昆蟲不一會兒便栽到地上,沉沉睡去。末畫爬起身來,走到鏡寧身後,她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傷,微微有些歎息:「當時你若是來救我可不就不會受傷了麼,三尾妖狐哪是你一個道士對付得了的。若不是我重傷未癒,此事怎麼將你牽扯進來。」
  
  她埋下頭,輕輕舔了舔鏡寧脖子上的血痕,黑色的爪印立即消了不少。末畫的唇沒捨得離開,貼著他血脈跳動的地方深深一吻,滿意的看見那處慢慢紅了起來,她笑道:「真想讓你全身都這樣紅起來。」
  
  末畫掏出匕首,刀刃映著月色寒光,照出她比尋常更添一分腥紅的瞳孔。
  
  她輕輕割破鏡寧的食指,用血塗遍刀刃。
  
  「師父,你猜,明早你還看得見我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01:56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3-11 12:37 AM 編輯

9鬼畫(下)

      第六章

      清晨,城郊的樹林中薄霧一片,鏡寧揉了揉眉心,坐起身來。火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滅掉,他看了看在一旁睡的安穩的末畫輕聲喚道:「起來。」
  
  末畫嘟了嘟嘴,一聲嚶嚀:「師父。」她聲音軟軟的,像是要讓人聽得入魔一般。
  
  鏡寧面不改色的理了理衣裝,末畫躺在地上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沒有半點過來拉她的意思,自己才不滿的站起身來:「師父一點也不憐惜弟子。」她眼珠一轉,巧笑道,「師父,你頭髮夾在衣服裡了,末畫來幫你理一理。」
  
  鏡寧理衣袖,待末畫走近身前,一雙白嫩的手尚未碰到他的衣襟,鏡寧問道:「末畫在哪兒?」他眼神都沒落在她身上,像在問天氣如何一般雲淡風輕。
  
  「末畫」聞言,渾身一顫,她堆出了笑臉,她眼眸深處卻漸漸化出了幾許青光:「師父在說什麼呢,哪來的狐……啊!」她一聲慘叫,渾身脫力的癱軟在地上,她回頭一看竟是自己的尾巴被一把不知從何處降下來的劍生生斬斷了去。
  
  那劍通體晶瑩,靈氣四溢竟是把難得的鎮魔之劍。這突然的襲擊令「末畫」痛得面目扭曲,登時露了原形,她竟是鏡寧正在追的那只三尾狐妖!
  
  鏡寧隨手一揮,那劍似晨霧一般,消散在空中。
  
  狐妖斷了一尾,驚駭的望著鏡寧:「你……你是誰,前些日子追殺我那道士分明沒這麼厲害。」
  
  鏡寧自袖中掏出一張咒符,與他平日用的咒符不同,這一張符金紙紅字,殺氣凜凜,狐妖只看了一眼便瑟縮著往後面挪。鏡寧淡淡道:「來,把這事的前因後果都交代清楚。」
  
  狐妖見自己逃不過,終是冷冷一笑道:「與我在此耽擱時間不如速去柳宅救你那畫妖徒弟,若是晚了一步,只怕她已被畫中怨鬼將三魂七魄都吃了。」
  
  鏡寧眉頭一皺,他沉吟一番,揪住狐妖的衣領便將她拖在地上拉走:「如此便在路上交代清楚罷。」
  
  狐妖的斷尾處磨在地上,痛得哀嚎不斷,一張絕美的臉上儘是痛抽了的表情:「仙長,小妖錯了!小妖錯了!小妖再不敢對您冷笑了!」
  
  鏡寧這才放了她,吩咐道:「乖乖跟著,我不會回頭,若是沒聽見你的聲音了,傾陽劍可不會客氣。」像是要印證他的話一般,通體透徹的劍在狐妖眼前閃了閃又隱去了蹤影。
  
  狐妖冷汗直流忙道:「最近錦城之中除妖道士過多,小妖尋覓起食物來越來越困難,前幾月對那書生……下了手,我捨不得一次將他的精魂吸光,所以將他剩下的魂魄暫時囚困在了他的畫裡。哪想他的畫卻在那麼短的時間裡生出了靈識,成了畫妖。畫妖不忍心看她主子被囚,無法投胎,所以想殺了我……但是她妖力尚淺,被我重創一次之後便一起被我關在了畫裡。」
  
  「前些日子柳府鬧鬼,興許便是那書生的魂魄生了怨氣化作厲鬼。」
  
  鏡寧腳步加快了幾分,他想此前末畫在畫中日日與怨鬼相處估計活得很是艱辛。
  
  「你救出末畫之後,她做了你的徒弟,應當是想借仙長的手來除掉小妖。」狐妖眼珠轉了轉道,「仙長,那末畫並非真心對你……」
  
  鏡寧神色未變,輕聲答道:「你道我如爾等妖物一般蠢笨,看不見蹊蹺麼?」
  
  狐妖心中又是一驚:「所以,你……仙長隱瞞了實力,甚至被小妖抓傷,是為了試探末畫?」狐妖暗道這道士陰險,面色上卻帶了幾分可憐道:「既然仙長已知道末畫的意圖,為何現在還要去救她?」
  
  鏡寧不答反問:「怎麼不說說你為何會在這兒?」
  
  狐妖心下一凜,撇了撇嘴不想答話,但想到之前他的吩咐又不情願道:「是……末畫昨夜用染了您的血的匕首來暗算小妖,小妖將她封回了柳府畫中,小妖一時心念有差,生了狗膽,心想既然那畫妖都能取得仙長的血,小妖說不定可以、可以……所以便貿然尋了來,冒犯了仙長實在是罪過。」
  
  說到底,還是那畫妖不忍心再讓鏡寧對上狐妖了,怕他受傷,捨不得他再度涉險,末畫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男人。
  
  狐妖思及此處不由搖頭歎道:「心善的妖多半沒有好下場,愛慕上凡人哪一個不是死得慘烈,更何況還是個……」道士。
  
  陰險狡詐的道士!
  
  鏡寧聞言微微垂了眉目。



      第七章

      行至柳宅之外,狐妖突然驚呼道:「糟糕!我給那畫設的禁止被衝開了!」
  
  鏡寧皺眉,微微瞇起了眼,狐妖怕得快哭出來了:「仙長!小妖在您的眼皮底下絕對不敢胡作非為,是因為您方才斬了小妖一尾,使小妖妖力大減,禁制便被那怨魂衝破了!仙長您若是再耽擱,怕是那小畫妖命都快折騰沒了!」
  
  「既然如此。」鏡寧點了點頭,手一轉,羅盤倏地出現在他的掌心,狐妖轉身欲跑,卻忽覺一股巨大的吸力拽住了她,她驚駭的轉頭,來不及做出任何表情便被收到了羅盤之中去,空中只欲她一聲淒厲的哀嚎:「腹黑道士啊!」
  
  進得柳府之內,鏡寧頓覺陰氣沖天,府中的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依著上次的記憶尋到柳小姐閨閣那方,隔了老遠便聽見書生哭嚎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柳兒,你負我!」言罷一陣陰風四起,在這大白日中竟從閨閣之中吹到外面來。
  
  鏡寧眉頭微微一蹙,這怨鬼戾氣太重,若要對付只能散了他的魂魄令其再也無法轉世。
  
  「你出息!」鏡寧腳步一頓,聽見裡面傳來了末畫喝罵的聲音:「堂堂七尺男兒像個怨婦一樣哭哭啼啼,你真有出息真有出息!」
  
  「嚶嚶……末畫兒,莫要打我,莫要打我,我不哭就是,可是那柳兒她負我,嚶嚶,她三日之後便要與他人成親,我……我怎生的不難過。」
  
  鏡寧跨進門去,恰好瞅見柳府的人躺了一地,而厲鬼書生正被面色蒼白的末畫追著抽打。
  
  鏡寧眉頭一挑,沉默的停住腳步。
  
  末畫追了幾步便累得一直喘氣,她恨恨的將折下來的柳枝條扔到書生身上罵道:「你既然衝破了狐妖的禁制就乖乖滾去投胎!做什麼厲鬼,你有那個氣場麼!」
  
  書生挨了打,悶不吭聲的縮在柳樹下蹲著:「我要陪著柳兒,不能讓她和別人成婚。」
  
  「呆子,她不和別人成婚也不能和你成婚了,你……」末畫這話像是戳到了書生的痛處,他眼眶一紅,倏地沖末畫大吼道:「閉嘴!我活不成,讓柳兒和我一起死了就好!」說著,他像狼一樣猛的撲向昏倒在地的柳家小姐。
  
  鏡寧甩手丟了一道符出去,逕直貼在書生額頭之上。只聽「哧」的一聲,書生如同被燒著一般,滾到地上來回翻轉,仿似痛不欲生。
  
  末畫駭了一大跳,忙撲上去不顧符咒幾乎燒燬了她的手指,她蠻橫的將符從書生頭上撕下來,神色複雜的望向鏡寧:「這樣會讓他魂飛魄散的……」
  
  鏡寧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那又如何,他已成厲鬼。」
  
  末畫呆呆的看了他一會兒,欲言又止:「那樣,就不能再轉世投胎了。」
  
  鏡寧打量著她眼眸深處的不安與奇異的悲傷,他覺得這樣的神色不應該出現在末畫的世界裡,這個丫頭只要負責說出不可思議的話逗他開心便足以。
  
  「阻礙我和柳兒團聚的人,都滾開!」書生發狂一般大嚎一聲,猛的向鏡寧衝過來。
  
  末畫大驚失色,在她看來,鏡寧還不沒有能力與這樣的厲鬼硬碰硬,當下拼了渾身最後一點妖力躍至鏡寧身前,竟是想以身做盾,為他擋下這一擊。
  
  溫熱的身體將他緊緊抱住,這個小畫妖簡直弱得不像樣,他懷疑自己那一瓶靈藥連她的腸胃也沒經過就直接被排出去了,吸收得如此差勁,也算是樁奇事。但偏偏是這麼脆弱的一個東西,竟妄想用生命來護著他。
  
  鏡寧腦子裡覺著這個畫妖委實蠢了些,簡簡單單的喜歡上一個人,簡簡單單的就拼了命去保護,也不想想值不值。但他的心卻偏偏為這樣愚蠢的行為不由自主的怦然跳動起來。
  
  他一手攬住末畫的妖,身子一側,將她護道身後,單手在空中結了個印,食指輕點,清明的澄澈之光橫掃而出,逕直將書生身上的戾氣滌蕩乾淨。
  
  「淨神術?」末畫呆呆的從鏡寧懷中抬起頭來,「師父……你已經修成仙了嗎?」
  
  「約莫成了吧,為師忘了。」
  
  末畫又呆了一陣,狠狠戳了戳鏡寧的胸膛:「你之前為什麼要裝得那麼挫!」
  
  「如此比較好玩。」



      第八章

      末畫恨得一陣心血亂滴,卻也只有咬著牙忍了。她回頭看了看書生的鬼魂,此時他已經變的和尋常鬼魂一般模樣,他坐在柳家小姐的身邊嚶嚶哭著,但卻已經不再想著將柳小姐殺死了。
  
  鏡寧剛想動手度他一度,忽見一白衣女子憑空踏出,她徑直走到書生身邊,冷聲道:「我叫白鬼,是來收走你心中鬼怪的。」她話音一落,也不管書生願不願意,掏出筆便在他心口一點,一團粉色的氣息凝聚在筆尖,白鬼不客氣的將它收進衣袖之中,「你的執念我收走了。投胎去吧。」
  
  書生仍舊嚶嚶哭著,只是身影越來越淡,最後慢慢消失不見。
  
  末畫張了張嘴,終是什麼都沒說。
  
  鏡寧瞇眼打量了白鬼一會兒,輕言道:「姑娘流亡百世紅塵之中,見證人世百苦,何不理理自己心中可有放不下的執念。」
  
  「我要的便是執念。」白鬼默了一會兒道,「多有叨擾,山神見諒。」言罷,她身影漸消,竟又如此消失在空中。
  
  末畫驚異的睜大了眼,再度望向鏡寧:「山神?」
  
  「為師也忘了。」
  
  末畫斜眼看他:「你個卑劣的騙子。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個小道士!」
  
  鏡寧點頭道:「為師著實修行不夠,兜了一大圈,卻只騙了一個這樣的徒弟。」
  
  「哼,才沒有呢,徒弟你可沒騙到手。」末畫哼哼了一聲,腳步卻忍不住往後一個踉蹌,鏡寧下意識的伸手一攬,將她摟在懷裡。末畫老實不客氣的擁住他的胸,使勁兒用臉頰蹭了兩蹭:「真好,我還佔了你那麼多便宜。」
  
  鏡寧微微一怔,歎息道:「當真蠢笨,誰佔了誰的便宜都分不清楚。」
  
  末畫眼前的事物越發模糊起來,她的頭無力的搭在鏡寧肩上,輕聲道:「師父,我沒辦法做你徒弟了。」
  
  鏡寧一挑眉:「要做師娘?」
  
  末畫笑了笑:「也不做,我恐怕要離你很遠。」
  
  鏡寧一呆,狠狠皺起了眉頭:「說什麼混話!」
  
  「說的是大實話。」末畫道,「我是書生畫出來的,他死了,我自然也活不成,他投不了胎,我也投不了胎,不過……幸好。」她呼吸漸弱,「末畫今生太短,沒法好好做你的徒弟,來生,再繼續吧……」
  
  鏡寧只覺心頭狠狠一涼,說不出的感覺湧入血脈,每一滴血上像凝出了一根冰針,癢癢的撓過四肢百骸,在心口的位置被絆住,然後一起湧進心房,凜冽的扎肉。
  
  「等等!」忽然末畫又睜開眼,拽住了鏡寧的衣襟,狠狠道:「沒找到我的轉世之前,記得給我燒紙!」
  
  鏡寧怔然,很不適宜的竟有種想笑的衝動。
  
  末畫睜著大大的眼睛道:「多燒點!」
  
  「嗯。」
  
  「畢竟,我就你一個熟人還活著。」末畫頓了頓,又不安道,「來生,若上天沒讓你遇到我,你一定記得來找我啊,一定要找啊,好好教我這個徒弟!或者……直接讓我做師娘,也不錯……」
  
  這次懷中的少女徹底安靜了下來,鏡寧覺得這樣的安靜一點也不適合她。這個叫末畫的女子若是一幅畫也應當是幅百鳥朝凰圖,嘰嘰喳喳吵鬧不休。突然的安靜只會讓人覺得莫名的……
  
  心空。
  
  他抱著末畫漸漸透明的身體沒說一句話。
  
  柳府的人漸漸轉醒,柳家小姐睜眼的一瞬間,晃眼看見那個淡然若仙的道士神色莫名的寂寞悲涼。



      第九章尾聲

      街頭,巷弄之裡灰衣乞兒一腳踹在壯年乞丐的褲襠上搶過他手中的饅頭便跑,剛轉過巷口,一頭撞在一個白衣道士身上,潔白的衣服上立刻印出了一團灰撲撲的印子。
  
  乞兒害怕,扭頭就跑卻被道士輕易的捉住了手。
  
  她瑟縮的往後退,道士卻蹲下身來,在晨曦的逆光之中,她看見一張像天上仙人一樣漂亮的臉。
  
  仙人替她抹了抹臉上的灰,輕聲問道:「你現在是想做我徒弟還是做我娘子?」
  
  乞兒呆呆的望著他,手中的饅頭骨碌碌的滾到地上。追出來的乞丐瘋了一樣看著白衣道士。
  
  沒人回答他,他暗自琢磨了一會兒決定道:「那就一起做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02:03 AM

10鬼妻(上)

      第一章

      晉王爺楚曄昨日納了一房美艷小妾。第二日府上便傳出小妾被朝陽公主打了,生生折了雙腿的流言。
  
  事實上傳言是不可信的,那房小妾不過是被朝陽公主的丫頭輕輕摑了幾掌,兩邊臉頰腫得很對稱而已,也不過只是被生生拖出新房,在院裡跪了一夜而已。
  
  新房裡的燭火燒了一夜,將公主與晉王爺的身影投在貼了囍字的窗戶上,兩道身影面對面乾坐一夜。
  
  翌日晉王上早朝走了。
  
  晉王府內水榭之上,昨日被娶進來的女子抖著身子跪在朝澈腳邊。朝澈淺抿了口茶,問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妾、妾身……」
  
  公主抬手打斷她的話:「別如此自稱,你尚未入晉王府的門。」
  
  「婢子……婢子是涼州刺史的女兒,上月隨父入京。」
  
  「上月?」朝澈的指尖滑過玉杯口沿,「阿曄……晉王他何時與你提的成親一事?」
  
  「五日之前。」
  
  朝澈抿唇一笑,前四日他們夜夜同床,耳鬢廝磨的時候原來他心底琢磨的卻是和另外一個女人的婚事。亦或者,他根本是因為心底愧疚才想用情事來慰藉她的感情?朝澈覺得,她此生還沒有受過比這更大的侮辱。
  
  她站起身來,目光在跪下的女子身上轉了轉,笑道:「姑娘,我夫妻二人的事不該連累他人。若想清楚了,你今日便離開王府,與你父親回涼州吧。」
  
  女子大驚:「可是晉王……」
  
  朝澈眸光一寒,淡淡掃到她的身上,只將女子看得渾身一顫,不敢多言。
  
  「晉王楚曄是我朝陽公主的夫婿,朝陽此生只許了他一人,便不准他再娶別人,你若想入晉王府的門,去金鑾殿上向我那皇弟請一紙休書,晉王休棄了我,你們自可隨意嫁娶。」
  
  她話音未落忽聽水榭之外有僕從在叩拜:「王爺吉祥!」
  
  女子眸光一亮,朝澈卻冷了臉色。她下意識的微微抬高了下頜,眸光冷冽的看著緩步而來的楚曄,嘴角卻勾出了笑:「王爺來得可真及時。」
  
  跪在地上的女子雙眼一紅,立即便嗚咽著哭了出來,梨花帶雨十分柔弱可憐。楚曄定定望著朝澈,兩人之間沉默流轉,終是由朝澈打破了沉默:「王爺可要去面聖?」
  
  楚曄垂了眼眸,微微一側頭對身後兩名侍衛道:「將她帶下去吧。」
  
  「王爺?」女子驚慌的望著楚曄,朝澈也微感詫異。
  
  「皇上有令,剜其雙目,亂棍杖斃。」他盯著朝澈緩慢而清晰道,「以洩朝陽公主心頭之憤。」
  
  朝澈微驚,耳邊倏地響起女子的哭號:「王爺饒命!公主饒命!王爺、王爺救我!」她被面無表情的侍衛拖出水榭,哭號聲漸行漸遠。楚曄唇邊微微勾出一抹淺笑,眸中卻神色難辨,他靠近朝澈,牽起她緊握成拳的手,輕聲問道:「如此,澈兒可出了氣?」
  
  朝澈未答,楚曄湊到她耳邊,幫她撫弄被風吹亂的髮絲,他輕言道:「你的皇弟當真心疼你,昨日才發生的事今日便傳到了宮裡,澈兒你要我怎麼去感謝吾皇關愛?是否有朝一日,我若與你發生了口角,你皇弟便一怒之下也將我剜其雙目,亂棍杖斃?」
  
  朝澈手心微顫,楚曄摸了摸她的臉,退開了一步的距離:「今日事務繁忙,便不回屋睡了,公主見諒。」
  
  他轉身出了水榭,朝澈看著他毫不留戀的背影出言喚道:「楚曄,成親之時,你說過今生只與我共度。如今你要食言了嗎?」
  
  楚曄頓住腳步:「公主說笑了,楚曄這不是沒那個本事麼。」
  
  望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朝澈突覺渾身乏力不已,她扶著石桌緩緩坐下,身邊的侍女來過來服侍,她淺淺道:「日後,王府之內的事便別往宮裡傳了。」
  
  「可是皇上那兒……」
  
  「說是我的意思便行,讓皇上專心朝政,按捺下性子,別動不動就要人性命。讓他好好和丞相學學治國之道,我在王府中很好,用不著他擔心。」
  
  「是。」



      第二章

      王丞相死了,暴斃家中。皇帝怒極,斬了丞相府數百侍衛。朝澈聞訊急急趕入宮中,年僅十六皇帝看見她時,霎時紅了眼眶,他像小的時候一樣抱著姐姐狠狠哭了一通:「皇姐,這個皇位我坐得好辛苦,就像一個萬矢之的,時時都得提防明槍暗箭。今日是丞相……明日會不會是你,會不會是我……是不是只有將所有人都殺了,我們才能安全?」
  
  朝澈沉默了許久,只得好好將他寬慰了一通,心懷著沉甸甸的不安回了晉王府。
  
  用完晚膳,侍女告訴她今夜晉王要在書房過夜,朝澈的眉頭便皺得越發緊了。她懷疑,並且因為這個懷疑深深的恐懼……
  
  哪想入夜未深,晉王書房那方突然響起了陣陣喊殺的聲音。門外有侍衛們著急的大喝:「王爺遇刺了!快快!」
  
  朝澈頓覺手腳冰涼,大腦空白一片。她隨手抓了件外衣,連鞋也沒顧得上穿便追了出去。
  
  書房之外已是一片狼藉,刺客已盡數伏誅,血淌了一地,楚曄身著醬紫色大衣,被人攙扶著站在書房門口,侍衛們在地上跪了一片,埋頭請罪。
  
  朝澈忙跑上前去,一把掰過楚曄的臉,然後一股腦的摸著他週身:「他們傷到你哪兒了?嚴重不嚴重?痛不痛?」
  
  楚曄看見朝澈這副驚惶模樣,不由失神的一怔:「你來做什麼?」聲色中是沒來得及掩飾的嚴厲。
  
  朝澈一愣,楚曄從來沒用過這樣語氣與她說話,他對她從來都是溫溫和和的,即便偶爾心有怒氣,也不會在面上對她兇惡半分。朝澈突然被如此一問竟有些結舌:「我……擔心你。」
  
  楚曄仿似也察覺到自己失態,淡淡的一清嗓音:「這裡危險又髒亂,只怕污了你的衣……」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朝澈竟沒有穿鞋。一雙白嫩的足被血污盡染。楚曄心頭一熱,似澀似苦又帶了幾分難言的溫暖,他默默垂了眼簾,歎息道,「你不該到這裡來。」
  
  「你我夫妻,自是你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楚曄沉默了許久,終是轉開了眼,高聲吩咐道:「還不速速將院子打掃了。」他微微退開一步,「澈兒,這裡髒亂,我命人先送你回去。」他話音未落,書房之內忽然傳出一個女聲:「阿曄,還沒處理好麼?」
  
  朝澈身形一僵,只見楚曄的眉頭深深蹙了起來。
  
  「怨不得你這幾日都待在書房。」朝澈冷冷的勾起了唇,「今日的擔心,倒是我多餘了。」她繞過楚曄,揚起下巴像個戰士一樣往書房走去,楚曄卻側身攔在她的身前。緊皺的眉頭仿似訴說著他的不安。
  
  朝澈笑道:「你莫擔心,我不會對她做什麼,只是想看看又是哪家的姑娘將我比了下去。」
  
  「朝澈。」他拉住她的手。神色嚴肅得像在捍衛自己最珍貴的東西,而敵人是她,他的正妻,朝陽公主。
  
  朝澈只覺得好笑:「楚曄,你既如此花心,當初又何必勞煩來娶我,你若是隨便娶個不是皇家的女子,也不用如此辛苦的偷情,遮遮掩掩,累了你也累了我。」朝澈轉身離開,「你既執意阻攔,我不看便是,但你且記住,我不是尋常女子,我不和別人共用一個丈夫。」
  


     第三章

     「王爺的傷勢可還好?」服侍了楚曄一生的老奴關心道。
  
  「無妨,」
  
  老奴道:「王爺方才何不讓公主進來見見陸雲小姐,左右王爺日後也是要迎娶陸小姐的……」
  
  「日後我不會再娶誰進門。」楚曄忽然道,「女主子,一個便夠了。」
  
  老奴一怔,隨即歎道:「王爺今日既要演一齣戲給人看,若是宿於公主房內,公主便能更好的給王爺作證,以打消所有人對您的懷疑。可是您卻寧可約陸小姐來王府為你作證……王爺莫不是怕刀槍無眼,傷了公主?」
  
  楚曄沉默不語。老奴又道:「王爺恕老奴直言,若是日後王爺大仇得報,以朝陽公主的脾性,只怕是……」
  
  「你退下吧。我想歇了。」楚曄擺了擺手,不想再聽下去。
  
  這些道理他又何嘗不懂呢,只是人有時候明明知道捏得越緊會越發疼痛,可仍舊不願意退一步海闊天空,無關其他,只是因為捨不得。
  
  半月之後。
  
  朝澈見屋外陽光明媚便想著到花園裡去逛逛,散散心。
  
  剛走到花園門口便聽見女子的嬌笑聲。朝澈眉頭一皺,這個女子聲音近半月來一直在她腦海中迴響,時刻也沒有忘記。她悄然走到一株大樹之後,探出頭去,打量摘了她家一籃子花的漂亮女子。
  
  「哦,原來是陸將軍的千金。」
  
  朝澈當然認識陸雲,塞北大將君的千金,美名在外的佳人,楚曄的青梅竹馬,兩年前與楚曄一同自塞北回朝。朝澈心想,難怪楚曄要這麼將房間裡的人護著,原來那人才是他的心頭寶,而拆散姻緣的惡人竟然是她。
  
  不過既然做了惡人,自然是當窮凶極惡到底的。
  
  如此一想,朝澈轉過樹蔭,揚聲道:「陸小姐,晉王府裡的花不可隨便採摘的。」她微微揚起下顎,挺直了背脊,高傲的走向陸雲,「這些花是當初我嫁入王府之時,楚曄親手為我種的,雖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卻也是我的心頭寶,望陸小姐莫要奪人所好。」
  
  陸雲微微一僵,回頭對朝澈行了個禮,卻也沒有道歉。朝澈勾了勾唇角:「把花還給我吧,就算是死了的,我也不大願意別人將我的東西帶走。」
  
  這話說得鋒利刺人,在塞北長大的將軍千金哪能忍得下這口氣,當下眉眼一怒,冷笑道:「不過是幾朵花而已,既然姐姐想要,妹妹還你便是,左右日後妹妹進了王府活的死的也都屬於我罷。」
  
  朝澈瞇起了眼,直言道:「只要我朝陽公主還活著便不會允許晉王再娶。你趁早消了這念頭。」
  
  「公主這話說得絕了,阿曄要娶誰……」
  
  「你在挑釁我?」朝澈徑直打斷陸雲的話,她不給任何人勸阻的機會,揮手便是一巴掌狠狠甩在陸雲臉上,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朝澈冷聲喚道,「來人,給我掌嘴。」
  
  身後的僕從立即上前捉住了陸雲,陸雲大叫道:「朝陽公主,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又如何,我朝陽公主橫行京城的時候你不知還在何處蠻荒之地撒野,今日竟敢妄圖與我搶夫!你且記住,我最不怕的便是挑釁,最不怕的便是比後台,你大可與我鬥,大可想著法的來暗算我,你只需知道自己的下場有多難看便行。」
  
  「朝澈!」
  
  園子外傳來一聲怒喝,朝澈抬頭,見楚曄面帶急色匆匆而來。他拉過陸雲,護在身後,陸雲立即可憐兮兮的哭起來。
  
  朝澈笑道:「我打了她,你可是著急了?不過著急也沒用,我已經打了。你可是要幫她還回來?」語至最後一句,神色已全然冰冷了下來。
  
  楚曄下頜抽緊,像是忍耐住了勃發的怒氣。他轉過頭打量陸雲臉上的傷勢,吩咐他身後的侍衛道:「今日日頭太毒,易上火,送公主回房,給她熬點降暑氣的粥。」
  
  「不用。」朝澈強硬道,「王爺多日未曾回房,臣妾腎火虛旺,今日陸小姐受了這一掌,臣妾舒爽了不少,王爺日後若繼續如此,臣妾腎火持續虛旺……我不介意陸小姐或是其他哪個小姐來替王爺解憂。」
  
  這席話說得強硬而彪悍,聽在眾人耳裡既輕蔑了陸雲又侮辱了晉王楚曄,半分臉面也不給兩人留,甚至把她自己也諷刺了進去。
  
  朝澈想,沒有愛情,至少她得守護住婚姻。
  
  她轉身便走,身後傳來陸雲惱羞成怒的大喝:「朝澈,遲早有一天今天這些話會狠狠打在你的臉上。」
  
  朝澈頭也未回直接無視了她。
  
  朝澈走後楚曄對陸雲冷冷的伸出手:「拿出來。」陸雲面色一僵,把手往後面藏了藏。楚曄淡淡凝了她一眼,「別讓我說第二遍。」
  
  陸雲一咬牙,將手中的三枚銀針扔到地上,不甘道:「她如此對我,就不允許我教訓教訓她?阿曄你如此護著她,可是真的喜歡上了她?」
  
  楚曄拾起地上的針,並未正面回答她的話:「朝中保皇黨勢力未完全剪除,現在不能對她動手。」
  
  陸雲冷笑:「那何時能對她動手?」
  
  「我說不能,便不能。」
  
  聽罷這話,陸雲只覺渾身一寒,她有些懼怕的望了楚曄一眼,見他漆黑的眼眸森冷的望著她,陸雲咬了咬牙,負氣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11:19 PM

11鬼妻(中)

     第四章

     此後的幾月,朝澈的腦海中一直莫名的迴響著陸雲那句話,像是一個詛咒,朝廷中擁護少年皇帝的大臣一個個先後死去,朝澈越發的不安,直到新年之後,她的不安終於得以結束,變成了實實在在的——
  
  絕望。
  
  她的弟弟死了,猝死。太監傳的口諭卻是讓自己的丈夫晉王楚曄繼位。
  
  皇帝死的那個晚上,楚曄不在府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就像沒人知道那晚在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一樣。
  
  朝澈約莫是全天下最晚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婢女含淚拿給她一身華麗的鳳袍,告訴她三日之後新皇登基大典,彼時身為皇后的她要一同與楚曄登上承天殿前的八十一級長階,受百官叩拜,跪祭先祖,承襲山河社稷。
  
  朝澈摸著鳳袍只怔怔道:「荒唐!」
  
  她幾乎是在這一瞬便想明白了之前未想明白的所有事。她說:「告訴楚曄,我不會去。」
  
  第二日,她見到了已有半月未見的夫婿,他穿著皇袍,面容憔悴。朝澈笑了:「想來你近日定是十分忙累的,以往皇弟與我說坐在皇位上十分辛苦,卻也沒見他累成你這副德性,我琢磨著你大概是比他還多出了幾分不安吧。楚曄,這搶來的東西,捧著可燙不燙手?」
  
  楚曄神色複雜的望著朝澈沒有答話,他瞟了眼被朝澈隨手扔在地上的鳳袍,本就蹙在一起的眉頭又緊了幾分。
  
  「你利用我撤掉了監視王府的禁軍,消除掉了皇家對你的懷疑,蠶食鯨吞的分解掉了王朝勢力,你看看你做得多麼好,皇袍加身沒有一點反對的聲音。只是我不明白,時至今日,朝陽公主對你還有什麼用?為何你還要留我一命?封我為后……」朝澈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是了,你心裡是清楚的,活著,對視驕傲如命的朝澈來說才是最大的懲罰。」
  
  楚曄唇角一緊,猛的對上朝澈的眼神卻被她眼裡的恨意狠狠一刺,忘了所有辯駁。
  
  這樣的眼神,他無數次的在夜深人靜之時從銅鏡中看見過,朝澈恨他,一如他深深痛恨著朝澈的父皇一樣。
  
  楚曄嗓音微微沙啞:「鳳袍別隨意扔在地上,現在找不到人重做。事急從權,用的是先皇后的禮服,日後有了時間,我命人再給你做一套。」
  
  朝澈沉默了許久道:「這不是先皇后的禮服,是我弟弟做給我未來弟媳的衣服。他說要娶個和我一樣的女子做皇后,便照著我的尺寸做了這套衣裳。」朝澈輕笑,「楚曄,你要我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穿上這它?你非要讓我將你恨入骨髓麼?」
  
  楚曄喉頭一哽,看見朝澈神情恍惚的對他說:「你要麼廢了我,要麼殺了我吧。我護不了愚蠢的愛情,也護不了可悲的婚姻,可你至少得讓我留點尊嚴……」
  
  楚曄望著她空洞的眼眸,靜默無言,兩人明明這麼近的相望,卻仿似隔了整片天空,怎麼也觸碰不了彼此真實的溫度。
  
  「後日,你若不想去,便不去罷。」
  
  楚曄離開前終是留下這麼一句話,沒說廢了她也沒說殺了她,就像以前她假裝生病不陪他去參加宴席一般,那時她欣喜的以為是縱容和寵溺,現在朝澈總算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那不過是晉王楚曄利用她時的討好。
  
  而此刻……
  
  約莫只是勝利者的憐憫罷了。



     第五章

      楚曄登基大典的那天他獨自一人穿著莊嚴的龍袍,走過長長的階梯,站定在承天殿前,百官朝拜,山呼萬歲。他拂廣袖仿似能將天地納入囊中,可卻也攬了一袖涼風,寒意徹骨。
  
  那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只怕是再也不會嘟囔著抱怨他穿得少忘記加衣了。他正想著,忽見一襲耀目的明黃色踏過八十一級階梯下青雲長道,他的皇后一身驕傲不減,身著尊貴富麗的禮服緩步而來。
  
  他望著她的身影幾乎有一瞬間的失神。
  
  朝澈還是在乎楚曄的。
  
  只是一番猜測便足已令楚曄熱血沸揚,心緒怦動。性子隱忍如他也按壓不住唇邊勾出的弧度。
  
  他想,她到底還是喜歡他的。
  
  這便極好……
  
  眼看著她一步一步踏上青石長階,向他而來,楚曄幾乎有些迫不及待的往下走了兩步,他伸出手,欲牽住她。哪想朝澈卻在他下面幾級階梯那兒站住,黑得透亮的眼眸中清晰的映出他的面龐,而她臉色理智得森冷。
  
  楚曄的手微微一僵,尷尬的頓在空中。
  
  「皇上?」朝澈冷嘲著低喚,她垂了眼眸忽然自鳳冠之中拔出一柄細長的金剪子。楚曄指尖微微一縮,卻沒有躲。長階兩旁的侍衛皆是一驚,都將手放在刀柄上警惕的戒備著。
  
  朝澈卻並無其他動作。只是這細長如釵的金剪一取,她的黑髮如瀑散下,隨風而揚。
  
  「成親那日,老嬤嬤將我倆的頭髮結在一起,是永結為好之意,今日朝澈已找不到當初與你頭髮相結的那哪一戳了。」她一聲輕歎,一把攬過自己的頭髮,金剪毫不猶豫的將三千青絲盡數剪斷。她將斷髮隨手扔在地上,「不如全斷了它,你我便如這斷髮一般,恩斷義絕了罷。」
  
  楚曄面色一白,僵挺的身形仿似在這瞬間猶如被雷痛擊,眼瞳中難掩驚怒之色。
  
  他緊握著拳,百官匍匐在下噤若寒蟬,但他知道,沒人會眼瞎的看不見朝陽公主要與新皇割髮斷義。他明白,朝澈是在逼他,像她所說的那樣,要麼廢了她,要麼殺了她。
  
  「澈兒。」楚曄緊繃的臉色忽然鬆了鬆,他又向下走了兩步,強硬的捉住朝澈的手,朝澈下意識的要推開他:「別碰我,噁心。」
  
  楚曄半分不肯鬆手,他抿緊唇,伸手去攬朝澈,指縫中夾的銀針順勢扎入她後腦勺之中。朝澈只覺眼前一黑,神智頓時模糊起來。楚曄將脫力的她摟入懷中。
  
  陷入徹底的黑暗之前,朝澈拽著他的衣襟狠狠道:「楚曄,你有多恨我,非要與我不死不休,不累麼……」
  
  懷中的女子一沉,徹底昏迷過去。
  
  楚曄冷聲吩咐道:「皇后近日勞累,且將她送回去。」
  
  百官靜默一片,面上的臣服之下,心中不知又湧出了多少鬼胎。楚曄垂下眼眸,背過身去,獨自一人走入巨大得令人恐懼的朱紅色大門。
  
  此刻沒有誰能看見新皇眼底的重重青影,沒人能知道他背負的天下蒼生會一天比一天沉重的壓在他的肩上,沒有人能感受到,承天殿中即便是左右無人,也依舊有暗潮湧動,鋪天蓋地的令人窒息。
  
  楚曄獨坐皇位之上,透過眼前的珠玉簾遙遙凝望外面的天空。
  
  他知道,他的朝澈,再也不會是他的朝澈了。身為朝陽公主的她,從今往後,只會與楚曄不死不休。
  
  他累,但誰叫他捨不下呢。
  
  恨也罷,愛也罷,他此生已被糾纏得理不出頭緒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0 11:2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3-11 12:38 AM 編輯

12鬼妻(下)

      第六章

      朝澈享皇后之尊居與坤容殿。
  
  這座宮殿她並不陌生,幼時她與弟弟母后一道住在這裡。她看見每一處風景都覺得昨日還與弟弟在此玩鬧過,但轉頭便發現這裡早已物是人非。宮中的每件事物都夾帶著過去鮮活的記憶,昔日與今時的對比就像一頭埋伏在暗處的猛獸,在任何一個不經意的轉角便撲上來將她噬咬得體無完膚。
  
  入秋之後王都連下了三場秋雨。驕傲的朝陽公主病了,發燒咳嗽,太醫每日出入坤容殿,宮殿之中皆是一股藥味。
  
  新皇楚曄撇開沉重的朝務,終是抽空來看了她。只一眼,便讓他心疼得軟了心腸,那個趾高氣揚的朝陽公主何曾如此脆弱過。沉眠病榻,一臉慘白,瘦得不成樣子了。
  
  他忍不住心底酸澀,坐在她身邊,顫抖著輕撫她的臉頰。
  
  朝澈病得迷糊,她微微偏過頭去,像小狗一樣在他的掌心柔軟的一蹭,沙啞喚著:「母后……」
  
  楚曄喉頭一哽,心臟仿似被人狠狠抓住,連疼痛也如此無力。他摸了摸朝澈的額頭,迷茫至極的呢喃:「我該如何做,你要我該如何做?」
  
  她轉醒之時看見楚曄坐在床榻之下,腦袋一點一點的快要睡著:「楚曄。」她喉頭乾澀,只一聲瘖啞的喚便讓她劇烈咳嗽起來。
  
  楚曄驚醒,眼中血絲遍佈,他忙端了水來餵朝澈喝下,哪想朝澈水沒嚥下,倒嘔了一口血出來。粘膩溫熱的血絲染了楚曄一手腥紅。朝澈咳嗽不斷,楚曄傻傻的怔愣住了。
  
  「什麼時候開始……會咳出血來?」他嗓音有些抖,瘖啞的聲音中按捺著驚痛。
  
  「為何?」她輕輕問出兩個字,看似莫名其妙,但楚曄不會不懂。
  
  「十二年前。」楚曄默了許久生硬道,「我父王……晉王楚襄被加以莫須有的罪名,斬首,晉王府一百三十餘人流放塞外。」
  
  朝澈恍然大悟,隨即笑道:「朝澈恭喜皇上大仇得報。」楚曄面色難看的一白,朝澈一直笑著,「皇上莫要做此神色,你瞧,你隱忍十二年,如今終是報得血仇,該開心才是。不……我忘了,這兒還有一個仇人之女尚還安好的活著,你自是該如鯁在噎,怎麼都無法順心的。」
  
  「朝澈!」楚曄微怒。
  
  朝澈臉上的諷笑掛不住了,她盯他冷聲道:「父皇封我為朝陽公主,乃是希望我一生都如朝陽初升般燦爛美好。而現在……」她抹了抹楚曄手上的血,道,「為了你最後的仇恨,我僅有的驕傲,殺了我罷。」
  
  楚曄下顎一陣抽緊,他拂袖而去,腳步卻像逃一樣倉皇。
  
  朝澈望著窗外陰雨綿綿的天空呢喃道:「你說我是自縊還是投湖?」她暗自琢磨了一下,「都太普通了,我朝陽公主自是得死得與眾不同點。」
  
  霜降這天,朝澈又穿上了那身繁複華麗的衣裝,她告訴侍女有急事需得面見皇上。但此時正值早朝,朝澈便擺了駕,一行人帶著她急急趕去了承天殿。
  
  行至承天殿外,太監通傳之後,朱紅色大門大開,朝澈抬眸直直望向皇帝。萬人之上,坐擁天下,可那個位置有多孤獨,朝澈從小便知道。她恍然記起那年紅燭明晃晃的火焰之下,她對楚曄說:「阿曄,日後我陪著你,你陪著我,咱們一起走完這一生可好?」
  
  當時,楚曄聽到那話肯定是在心裡嘲笑她來著。
  
  嘲笑便嘲笑吧,他們這段姻緣,左右不過是場笑話。
  
  朝澈彎起了唇,大方儒雅的微笑,她在殿外跪地叩首,行的是三叩九拜的大禮。
  
  朝堂之中一時有些嘈雜起來,楚曄心中陡然攀升出一股不安。
  
  朝澈未等到楚曄讓她起身便自顧自的站了起來,她望著龍椅之上的金黃匾額揚聲道:「朝澈不孝,昔日引狼入室,而今奪不回祖宗江山。唯有以死謝罪,祈願社稷長安,家國常在!」
  
  她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在她身後,八十一級長階之中是石雕的龍,龍背鰭豎立,宛如一把把鋒利的石刀。
  
  意識到她要做什麼楚曄容色盡褪,血液裡霎時充斥滿了驚恐,他怒喝道:「你敢!把她給我綁起來!」
  
  話音未落,他只見朝澈唇邊帶笑直挺挺的往後仰去。
  
  楚曄,就這樣吧,愛恨情仇咱們都不去計較了。
  
  「不准!回來……」
  
  他聲嘶力竭的聲音都變成了耳邊的風絲絲冰涼的劃過,什麼也沒留下了。
  


      第七章

      他又看見朝澈端著清淡的粥走進屋來。她說:「唔,我熬粥不小心多熬了一點,阿曄,你嘗嘗。」她坐在他身邊,眼睛亮亮的望著他,他依言嘗了一口。她便迫不及待的問,「好喝麼?」
  
  「好喝。」
  
  他輕輕的一聲念便把自己驚醒。陸雲站在他身邊,手裡捧著一碗白粥,她笑嘻嘻的道:「好喝便行,我可熬了許久呢。」
  
  不是朝澈。
  
  那個像太陽一樣容不得半分欺辱的驕傲女子已用一種決絕得近乎殘忍的方式退出了他的生命,徹徹底底,乾脆得可怕。
  
  「阿曄。」陸雲忽然略帶了些嬌羞道,「上次我爹問……問我你有沒有與我提過成親的打算。」
  
  楚曄眼中神色稍稍涼了下來:「雲兒,另覓良人吧。」
  
  陸雲捧粥的手一抖:「你……什麼意思?」
  
  「楚曄心中有人,裝滿了,盛不下了。」
  
  陸雲抑制住顫抖,冷冷笑道:「何人?朝陽公主麼?那不過是個死人!」
  
  楚曄冷冷凝了陸雲一眼:「別讓我說第二次。」
  
  「好,皇上,你很好!」陸雲冷冷一笑,負氣而去。
  
  楚曄最近總是失神。早朝之時,他會看見朝澈筆挺的站在承天殿門口,客氣而疏遠的微笑著,說:「願社稷長安,家國常在。」眨眼間便被撕做了支離破碎的身體,渾身是血的躺在青雲長道的白色磚塊上,血四處流淌,觸目驚心。
  
  批閱奏折之時,他會看見朝澈冰冷的質問他:「這搶來的皇位,你坐得可還舒服?」夜半人靜之時,他或感覺朝澈躺在他身旁,像是過了一場激烈的性愛,慵懶的縮在他懷裡說:「以後咱們第一個孩子一定要是男孩,哥哥好疼妹妹,做姐姐太累。」或感覺朝澈陰冷的站在他床榻邊,一言不發的望著他,然後慢慢落下血淚來。
  
  他偶爾也會夢見昔日母親含淚喊冤,也會夢見父親掉落在地的頭顱。
  
  所有的記憶就像無數的針,日日夜夜在他血液裡紮下然後翻攪。
  
  楚曄眼下青影日益沉重,再也掩飾不住。
  
  後位懸空,朝堂之上的爭鬥愈演愈烈,楚曄覺得,自己不能再耽於往昔,太醫為他診脈之後道他是心病。有宦官進讒言說是宮中怨氣過重,應請法師來驅除邪靈。
  
  楚曄望著坤容殿的方向,准了這個提議。
  
  法師入宮的那日鵝毛大雪紛紛而下,楚曄獨坐寢殿之中,大門之外,法師們呢喃的聲音緩緩傳入門內,他扶頭笑了笑只覺自己真是荒唐。
  
  忽然,一陣銀鈴之聲驀地傳入他的耳朵,楚曄一挑眉望向憑空出現的白衣女子。她輕聲道:「我叫白鬼,來取走你心中的妖魔之物。不過今日我是被門外的道士召喚而來,你若不願讓我拿走,我可以離開。」
  
  楚曄不甚在意的笑道:「若你有這本事,便拿走試試。」
  
  她摸出袖中的毛筆,在空中勾勒了幾筆,空中恍然出現了朝澈的身影。楚曄渾身一僵,望著那道影子恍然失神,白鬼冷漠的將朝澈收入囊中,輕聲道:「你的鬼,我收走了。」
  
  「站住!」
  
  他慌亂起身,白鬼的身影如來時那般倏地消失在了空中。
  
  門外道士們做法的聲音一頓,宦官輕輕敲了敲門,小心的問道:「皇上?」
  
  楚曄腦中微微有些抽痛,他揉了揉眉心,背後仿似有個女子關心的幫他揉了揉額頭,道:「你怎麼比我那皇弟還要疲累?你歇歇,我去給你熬粥。」言罷,她拉開寢殿的門,緩步走了出去。
  
  「朝澈……」
  
  太監推開殿門不安的望著皇帝:「皇上,可還要讓法師們繼續?」
  
  幻影般的女子會回過頭看他,外面白茫茫的光亮之中,他竟看不清她的模樣了。他瞇起眼欲要將她看個仔細,哪想卻恍然發現自己怎麼也憶不起她的面容。



      第八章末章

      朝澈似乎真的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了,不管是清醒時還是夢中,都不見了她的音容。
  
  楚曄卻比之前更容易失神,眼中的感情越來越少,心緒沉澱下來之後,空洞與木然越來越控制不住的浮現。
  
  又是一年立春,楚曄走過承天殿下的青雲長道,清晨時分,天邊朝霞燦爛,楚曄抬頭仰望八十一級階梯上的承天殿,晃眼間仿似有個身著一襲紅色宮衣的女子站在台階之上,神色傲慢的打量著他。
  
  楚曄一怔。
  
  耳邊恍似有人在大叫道:「有刺客!護駕!」許多人一擁而上要將他拽走,楚曄奮力推開四周的人,只是定定的望著那女子,一步一步往長階那方走去。
  
  四周的聲音仿似都變得極遠,他越來越清楚的看見了女子的面容。像初升的朝陽一般,驕傲不減的臉,她勾唇笑了笑:「你便是才回京城承襲了王位的晉王楚曄?」
  
  他抿唇微笑,一如三年前他們的初遇,只不過那時他心底壓抑的是血恨,而現在眉眼之中藏的皆是細碎而溫暖的光。
  
  哀傷得使人聲音顫抖:「朝陽公主,久仰大名。」
  
  一把利刃穿胸而過,塞北大將軍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皇上,莫怪微臣狠心,自來狡兔死走狗烹,你既不肯立雲兒為后,讓臣不得不胡亂猜測……」
  
  楚曄像沒感覺到疼痛一樣,他笑道:「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漫天日光仿似傾瀉而下,浸染了他眼前的一切,唯有那個女子的身影格外的清晰。
  
  他又向前踏了兩步,力氣隨著血液流逝掉,他腿一軟,摔倒在地。他仰起頭努力的想要再看一眼朝澈的模樣,而她只是遙遙的望著他而後一拂廣袖,轉身離去。
  
  染了血的手指觸摸到了最底層的階梯之上,僵冷在那裡,以一個求而不得的姿勢完結了生命。
  
  若是有人記得,楚曄死去的這個地方正好在當時朝澈屍首的身旁,他手放的那個位置也恰恰是當初朝澈手最後觸碰的位置。
  
  夕陽西下,春燕雙飛而過,不知多年前曾有一對麗人在此立過無人知曉的誓言。
  
  「我只嫁一生一人。」
  
  「我許你這一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1 12:18 AM

13鬼兄(上)

     【1】

      下班的時候胡露在公司樓下瞅見一個美麗纖細的少年。
  
  他一身古裝打扮,身披白色絨毛大麾,穿著鮮紅的衣裳,腳踏青花布履,一頭長至腰間的青絲,頭頂兩個小小的耳朵,還戴了一副紅色美瞳,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打量。
  
  胡露想,這是哪個劇組落下的演員?大熱天的穿這麼多,討生活真是不容易啊。
  
  第二天上班,胡露看見那少年還站在那處,一動不動的望著對面大樓牆上的大屏幕。下班的時候胡露少年還站在那兒,她聽說,這孩子從今早到現在就沒挪過地方。
  
  經過一天的暴曬,他的臉頰火灼一般的紅,像是被曬傷了皮膚。美麗的面龐一直仰望著對面的屏幕,表情卻有些茫然失落,看起來很是可憐。
  
  他在到底看什麼……
  
  胡露正猜測著,忽見一個小姑娘捧了杯涼茶過去。姑娘嬌滴滴的說:「你要不要到陰涼的地方……」
  
  「離我遠點!愚蠢的人類!」
  
  他一開口,極度的不滿和不耐便衝了出來,像是隱忍了許久終於被人點燃了一樣。四周圍觀的人都被這句突如其來的怒喝嚇得一抖,小姑娘也怔住了。
  
  見面前的人沒走,少年毫不客氣的一把搶過姑娘手中的涼茶,「咕嚕咕嚕」兩口喝乾了,又把空杯子蠻橫的塞到姑娘手裡,他傲慢的揚起下巴,被曬得通紅的臉擺出不屑的表情:「給你個伺候的機會,退下吧!」
  
  「嘖嘖……」胡露暗自咋舌,將同情收了回去。
  
  週五傍晚的時候下了場暴雨,路上行人腳步匆匆,沒有人再停下腳步來關心少年一眼。
  
  胡露加了晚班,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看見一身華麗的少年孤零零的站在雨裡,路燈襯得他面色青白,嘴唇發紫。胡露盯了那個帶著莫名沮喪的孤單身影許久。她一聲輕歎,心軟的從包裡摸出了兩把傘,撐出太陽傘給自己打著,又撐起雨傘,走到少年身邊。
  
  耷拉著腦袋的少年聽見有腳步聲走近,他猛的抬頭,眼中帶著輕視與敵意。
  
  胡露一言不發的將傘放到他面前三步遠的地方,又默默走開。
  
  「哼。」少年一聲冷哼,「我會用你們這些弱小人類的東西麼。」
  
  走了幾步的胡露聽得他這聲嫌棄,心想著自己應該回去把傘撿回來,她可沒大方得隨便把自己的東西扔給一個根本就不需要的人。哪想她一扭頭,正好瞅見少年彎腰撿起傘遮住雨後長舒口氣的表情。
  
  少年看見胡露回頭,眼中還帶著好笑的神色,頓時微微紅了耳根,惱羞成怒道:「我大發慈悲的用了你乞求我用的東西,還不謝恩!」
  
  胡露低聲嘟囔:「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傢伙。」她也懶得和一個半大的孩子計較,轉身往公交車站走去。
  
  下了車步行回家,胡露聽見身後有個如影隨形的腳步聲,她心裡害怕幾乎是小跑著趕到了自家樓下,明亮的燈光給了她一點勇氣,她猛的轉過身去,卻沒看見一人。
  
  胡露心頭一舒,隨即又高高的提了起來,方才明明是有腳步聲的,如果沒有人,那是……
  
  忽然一個有些喘氣的聲音在她身旁問道:「你終於肯停下了麼?」
  
  「啊!」胡露扔了傘捂著耳朵驚聲尖叫,「你別殺我!我……我我我心地善良,福澤深厚,上頭有人,殺了我會遭天譴、譴的!」
  
  「啊,是嗎,那我試試天譴是怎麼個譴法。」
  
  胡露訝異的瞪大了眼,可她一瞅見這個藐視天道的「鬼」的模樣,頓時抽了嘴角。她咬了咬牙,忍下被戲耍之後的怒火,恨恨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來者正是胡露公司樓下的紅衣少年,他揚了揚下巴道:「我從不欠人情,還你的傘。」
  
  胡露怔愣了一會兒:「你……一直從公司追著公交車來的?」從公司到她家好歹也有六站路的距離。
  
  少年怒道:「那方盒子是個什麼玩意兒,跑得倒快,追得大爺想卸了它。你這丫頭一路還沒命的跑,累得爺更想卸了你。」
  
  胡露默了默,心想這小子拍古裝戲拍瘋了吧,她撇了撇嘴道:「傘你拿去用吧,不用還我了。」她頓了頓有些遲疑道,「你這個年紀……不管和家裡有什麼矛盾,還是應該回家去解決。」
  
  「家人都死了。」少年毫不在意道,「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找哥哥。」
  
  胡露沒想到看起來如此桀驁不馴的少年竟然有個淒涼的家世。她還在愣神,少年將傘往前一推遞給胡露:「拿去,我不愛欠別人東西。」
  
  明明有人送給他傘他那麼高興的……胡露撇了撇嘴,接過傘,轉身上樓。
  
  少年默默的蹲下身子,坐在台階上,神色有些茫然的望著茫茫雨幕。胡露在樓道轉彎處情不自禁的回了個頭,看見了他濕噠噠的背影,頭頂上那兩個道具小耳朵喪氣的耷拉著,看起來無比可憐。胡露微微一心軟,鬼使神差般開了口:「如果……你沒地方去,可以到……」
  
  她話音未落,只見少年利落的起身,幾大步跨到她身邊,睜著亮錚錚的眼望她:「到你家去,帶路啊。」
  
  胡露抽著臉乾笑:「呵呵,你還真是自覺吶。」
  
  「嗯,我自然是聰明絕頂的。」



     【2】

      胡露泡了兩碗泡麵放到桌上道:「將就著吃吧。」
  
  少年夾起麵條很是詫異的打量了一會兒:「這怎麼像條線蟲?」胡露一口麵嗆了出來,頓時沒了食慾。少年遲疑著嘗了一口,突然,他眼睛一亮,二話沒說,兩三口便將泡麵吃了個乾淨。
  
  喝乾了湯,他捧著空碗,睜大眼望著胡露:「再來一碗。」
  
  胡露無語的望著他:「你到底是有多餓?」她轉念一想,這孩子有三天沒有進食,還能活著追著公交車跑六站路,已經算是個奇蹟了。少年臉頰微微一紅,倏爾又擺出傲慢的神色來:「哼,給你一個伺候我的機會,還不快去。」
  
  「你這小鬼就不會好好說話麼。」胡露嘟囔了兩句,仍是心善的給他又泡了碗麵。少年捧著第二碗麵幸福得咧嘴笑了,連帶著頭上的耳朵也高興的動了動。
  
  等等……耳朵動了?
  
  胡露眨巴著眼,忍不住好奇,一爪子掐上了少年頭頂的耳朵,這一瞬,她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毛茸茸的,又軟又暖,居然是真的耳朵哎……但,如果這耳朵是真的……
  
  胡露倒抽一口冷氣,少年含著麵,嘟著嘴奇怪的抬頭望她,胡露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他紅色的眼——這貨根本沒戴美瞳!
  
  她心底發寒,連連倒退,最後腳一軟,逕直摔倒在地。她渾身都在抖:「你你,你是是……妖妖妖……」
  
  少年想了想這兩天在對面大樓的大屏幕上看見的東西,接口道:「切克鬧。」
  
  胡露兩眼一翻白,生生背過氣去,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被氣的。
  
  少年喝乾淨最後一口麵湯,把躺在地上的胡露打量了一會兒,道:「看在你做的東西還不錯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的讓你伺候我一段時間吧。」他十分感慨的搖頭歎息,「對愚蠢的人類如此仁慈,我真是太善良了。」
  
  胡露醒的時候,發現天色已經大亮,而自己橫屍一般躺在地板上睡了一晚,腰和肩疼得像快斷了一般。胡露敲了敲腦袋,嚴重懷疑昨天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藥,居然會撞見妖怪。她扶額笑了笑,站起身來。
  
  「醒了?很好。」
  
  鮮衣少年坐在沙發上,霸氣的翹著二郎腿,驕傲的打量著她,一雙立在頭上的耳朵俏皮的抖了幾抖。胡露愣了愣,隨即一巴掌甩在自己的臉上,轉身便向臥室走去。她摀住眼睛呢喃:「胡露,你還沒睡醒的吧。」
  
  「站住。」她腳步不停。少年又道,「我無意傷人,但偶爾殺一兩個沒什麼大不了。」
  
  胡露身形一僵,捂著眼,不敢面對現實:「不……別說你是妖怪。」
  
  「沒錯,我是妖。」
  
  胡露無言的淚流滿面,她昨天是怎麼腦抽了,居然敢撿個陌生人回家,如今終是遭報應了。她轉過身來,沒出息的哭喪著臉:「我身體不好,沒精氣讓你吸,我家樓上是個健身教練……他體格不錯。」
  
  「我說了,無意傷人。」少年站起身來,慢慢走近胡露,他揚著下巴,傲慢的說,「卑微的人類,做我的侍女吧。」
  
  胡露默了許久:「啥?」
  
  「昨日我已說過,我來這裡是為了尋找兄長,但這裡的物什……咳嗯,有那麼一點點在我的意料之外。所以,我勉勉強強允許你做我的僕從,伺候我起居飲食,直到我找到兄長將其帶回為止。」
  
  「我?」胡露無語凝咽,「為什麼是我?」
  
  「你做的食物不錯。」
  
  胡露一怔,大呼冤枉:「泡麵誰做出來都是一個味道啊,我送你一箱,你去找別人吧!」
  
  少年一挑眉:「你既知曉了我的秘密,又不願伺候我,那便伺候閻王去吧。」他眸中紅光一盛,指甲登時長長了寸餘。
  
  胡露哭了:「不不,我願意伺候您的,心甘情願的,只是幸福來得太陡然,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少年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嗯,態度不錯,那咱們這便走吧。」
  
  「走?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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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3-11 12:28 AM

14鬼兄(中)

     【3】

      妖怪說,送他來這裡的巫師是把他送到了離他哥哥很近的地方,他出現在胡露她們公司樓下,證明他哥哥一定在那一帶活動,所以只要去那裡尋找應該很快便能有結果了。
  
  可是!
  
  「你不能這樣出去。」胡露攔住少年,少年不滿的望她,胡露解釋道,「你這身打扮,過於引人注目……」跟這樣的人出去會被笑死吧。
  
  少年兀自琢磨了一下,道:「你說得沒錯,入鄉隨俗。」他頓了頓,又理直氣壯道,「侍女,伺候我更衣吧。」
  
  「你不是不欠人情麼!」
  
  「你是我的侍女,不再屬於人的範圍。能有機會伺候我,高興得顫抖了吧,弱小的人類。」
  
  這傢伙……胡露咬牙,恨得一陣心血滴,然而,看了看他鋒利的指甲和血紅的眼瞳,胡露終是按捺下焚心怒火,從衣櫃裡找出了一件短袖和一條牛仔褲。
  
  「這是我表弟之前來玩之後,落在我這裡的衣裳,你應該能穿。」
  
  「嘖,無能的侍女。」少年嫌棄的瞅了她一眼,像是無可奈何極了的模樣,搖頭歎息的拿著衣裳,進了臥房。
  
  胡露握拳,她真想把這小鬼那雙氣人的眼睛給生生摳出來。
  
  少年更完衣,走出來時讓胡露眼前小小亮了一下。果然,一張禍水的臉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是殺人無形的利器。她清咳一聲,轉開視線:「你過來,我把你頭髮給梳一梳,待會兒好給你戴個帽子擋住耳朵。」
  
  少年這次倒是配合的坐下。胡露沒想到經過這麼多天的風吹日曬,這傢伙的頭髮居然還柔滑得能一梳到尾,果然……上天是不公平的!胡露一邊腹誹著,手上一邊動作,不料少年卻忽然一把抓住了胡露的手。看著他尖利的指甲,胡露嚇得直結巴:「做做做什麼?」
  
  「唯有妻子才可把丈夫的頭髮一梳到尾。」少年正色道,「此乃禁忌。注意點,侍女。」
  
  他放開她,胡露長舒口氣,小聲抱怨:「要求還多……」
  
  不過,也就忍這麼一會兒了。
  
  帶著少年出門後,胡露一直在動著小心思,她想找個人多的地方把這傢伙繞暈了丟掉。她回去將東西收收,這幾天隨便找個旅店將就著好了,他要找人,應該沒那麼多時間纏著她。
  
  胡露認為自己的計劃很完美,把她自己都美笑了。
  
  而她沒想到的是,這傢伙粘人的功夫出乎意料的厲害,有幾次在匆匆的人流中差點甩掉他時,又被拽住了頭髮。胡露心焦得直撓頭,少年也有些不耐煩了。
  
  「你怎麼像個孩子一樣,老是走丟。」
  
  胡露心裡急得大罵:老娘要是能像個孩子一樣走丟了就該捂著臉偷笑了。尼瑪這不是走不丟麼!
  
  少年不知胡露的心有千千結,他有點蠻橫的一把握住了胡露的手,溫熱的掌心燙得胡露一怔。胡露從來不會告訴別人今年二十五歲的她還是個處女,就像她永遠不會告訴別人,她的初戀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被男生這樣握住手的事情,好似自小學最後一次春遊之後,就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胡露慢慢紅了臉頰。她……她居然被個少年給調……調戲到了。
  
  「好好牽著。」少年不耐煩道,「再走丟我就揍你!」
  
  一句話打破了胡露所有的遐想,她抽了抽嘴角,把這貨賣掉的心情越發強烈。第一個作戰失敗,她開始琢磨著另外的方法,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後……甩了他。
  
  「那個,你要找你兄長,可是,你兄長是什麼模樣,總得告訴我吧。」
  
  「低等的人類是看不見他的。」
  
  「什麼?」
  
  「我哥哥被九個道士打散了魂魄,魂散四方,我已將其餘魂魄凝聚了起來,唯剩這一魂流落異世,我只有找到了這一魂,將哥哥的魂魄修復完整,他才能再入輪迴,獲得新生。」
  
  胡露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你要找的哥哥是一隻鬼魂,鬼?」
  
  「沒錯。」
  
  胡露幾乎是撕破臉皮一樣立即抱住了身邊的一個路燈,她哭道:「不,你不能害我,找人是一回事,找鬼是一回事,我膽小,一嚇就沒了。」
  
  少年被她突然的用力拉得一個踉蹌,他皺眉看她:「侍女,你好沒出息。」
  
  「沒了命要出息幹嘛。」胡露哽咽,「還有,我叫胡露。」
  
  少年亮了亮自己的指甲道:「葫蘆,我沒那麼多時間陪你耗,斷手還是斷你抱著的這傢伙,選一個吧。」
  
  胡露心道自己左右都是個死,登時也橫了心,她閉著眼道:「你斷吧,我死了就再也不用伺候你不用給你煮泡麵了!」
  
  聽見泡麵二字,少年略有遲疑,他煩躁的撓了撓頭:「好吧好吧,你把路帶我走熟之後我就自己來找。你每日伺候我梳洗進食便好。」聽得這個條件,胡露才稍稍放了手。
  
  「真的?」
  
  「我葉傾城從不食言。」
  
  夏日的陽光傾瀉在少年絕色的臉上,胡露這才知道了這個妖怪的名字,葉傾城,果真是傾城之色。
  
  不過……
  
  「你怎麼取了個女人的名字?」
  
  「葫蘆,你想死了麼?」



     【4】

      胡露賣掉葉傾城的計劃最終是失敗了。
  
  躲不掉,她便只有來想想應對之計,好在葉傾城這個妖怪除了傲慢、自大、狂妄、自戀又脾氣暴躁之外,總的來說他還是不怎麼過分的,至少他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胡露。思及他不可能待在這裡多久且一天六包泡麵就便足以餵養,胡露也就勉勉強強的忍受了下來。
  
  「葫蘆,你今天太慢了。」葉傾城不滿的抱起手臂,「竟然敢讓主子等這麼久,真是大膽的侍女。」葉傾城每日都要到她公司附近來轉悠,傍晚時分便會順道來拖她回家,自然,是為了早點吃到他最愛的泡麵。
  
  胡露今天被客戶纏得頭痛,也懶得和他計較,有氣無力的說了聲走吧,便疲憊的走在了前面。
  
  沒有接收到平時敢怒不敢言的反抗眼神,葉傾城覺得有點無趣,他看著前面揉著額頭不斷歎息著的胡露,眉頭皺了皺,還沒說話,忽聽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哎,胡露,晚上要不去吃個飯?」
  
  葉傾城眼神一冷,胡露渾身一僵,她慢慢轉過頭來,勉強笑道:「不用了。」
  
  「別一開口就拒絕呀。」走過來的男人說著便要去拉胡露,葉傾城腳步一動,擋在胡露身前,毫不客氣道:「猥瑣的禿頂人類,現在你有兩個選擇,消失或是死在這裡。」
  
  男人被這句話震住,呆呆的望著葉傾城,胡露的臉卻難看的抽了抽,她忙拽住葉傾城的手一個勁兒往後拖:「那啥,你看,我去不了,先走了啊!」言罷半是拖半是拽的把葉傾城拉走了。
  
  徒留男人在那裡失神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頂,一臉神傷。
  
  回到家,葉傾城十分不滿的抱起了手臂,皺著眉打量她。胡露忙道:「我這不是擔心麼。」
  
  葉傾城更不滿了:「我一根指頭就可以捏死那個腎虛的男人。」
  
  胡露扶額:「我就是擔心這個啊……」她歎了口氣,看著葉傾城的臉稍稍有點小羞澀,「不過,還是謝謝你方才為我出頭。」
  
  「你出去吃飯,誰給我煮泡麵。竟敢不管主子的膳食……」葉傾城絮絮叨叨的抱怨著。
  
  胡露黑了臉色提了兩包泡麵進廚房,鍋碗瓢盆的聲音摔得老大。
  
  與葉傾城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一個月,公司的人都說胡露的脾氣變好了,做事更有耐心了。胡露暗自抹了一把心酸的淚,她覺得,與葉傾城比起來,再難纏的客戶也是好對付的,再難聽的譏諷也是能忍受的。她因此也小漲了一點工資。
  
  這週五下班,葉傾城竟然沒來公司接她。胡露感到深深的不可思議和些許不習慣。她等了一個小時也沒見著葉傾城的身影,她想,或許那傢伙已經找到了他哥哥然後回了自己的世界去了吧。
  
  突如其來的自由並沒有讓胡露感到多高興,她反倒有些失神的坐車回家,心道那小鬼居然無禮到連個招呼也不打就離開了,好歹相處了一個月……
  
  胡露推開門,被躺在玄關處的東西駭得倒抽一口冷氣。
  
  「狗、狗……狗!」
  
  一條巨大的白色犬類躺在地上,呼吸急促的喘著。聽見胡露這聲驚呼,他似極度憤怒的睜開眼,惡狠狠道:「老子是狼!」說完又無力的耷拉下腦袋,頭上的耳朵憤怒的轉了轉:「葫蘆娃蠢斃了。」
  
  「說、說話了!」胡露摀住心口連退三步。
  
  白狼恨道:「我是葉傾城。」胡露凸著眼瞪他,他把前腿往臉上一搭,仿似無臉見人一般,「我傷風了……」
  
  胡露沉默著瞪了他許久——
  
  「噗!」
  
  葉傾城發燒燒回了原型。胡露擰了條毛巾搭在他毛茸茸的腦門上,道:「你不是厲害的妖怪麼,也會生病?」
  
  「生老病死乃天地大道,無物可倖免。」
  
  「老天總是會懲治惡人的。」胡露惡劣的捏了捏他的耳朵,葉傾城十分不喜卻也沒法反抗,看著他任人宰割的模樣,胡露很是開心:「葉傾城啊葉傾城,你也有今天。」
  
  「等我好了,你會為玩弄了我付出代價。」葉傾城如是說,胡露卻學著他平日傲慢的樣子道:「那我現在就把你殺了好了。」
  
  葉傾城吃癟,恨恨的閉上了眼。
  
  這一睡便睡了整整兩天。葉傾城再醒的時候總算是變回了人形,他迷迷糊糊間聽見胡露在窗邊壓低嗓音打電話,沙啞的聲音難掩疲憊:「……要請兩天的假,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
  
  自己的侍女這麼低聲下氣的去求別人,真讓他不爽。葉傾城眼睛腫成了一條縫,他很想說大爺還沒弱到讓你一個卑微的人類來救,但剛一張口便嗆咳出聲,那邊的胡露忙掛了電話,走到他身邊:「兩天了還燒得這麼厲害,又不敢帶你去醫院……」胡露一邊說著,一邊摸著他的額頭,微涼的手心讓葉傾城一聲輕吟,又不由自主的蹭了蹭,胡露沒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反而憂心道,「你要是燒死了還好,隨便挖坑就埋了,你要是燒傻了……我哪有錢養你一輩子。」
  
  葉傾城聽得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現在若能活動一根指頭,若能動一根指頭,他定要把這蠢葫蘆捏死!
  
  房間裡沉默了許久,胡露給他換了張毛巾在頭上搭著:「葉傾城,你要是氣憤,就努力康復起來吧,這樣我就不敢欺負你了。」
  
  這一聲,即便傲慢如葉傾城,也聽懂了她的擔心。
  
  她的擔心……
  
  心間情不自禁的一暖,葉傾城嘴唇動了動,艱難的說:「病好了……就收拾你。」
  
  「好。」
  


     【5】

      葉傾城的病終於有了起色,可沒給他收拾人的機會,胡露便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這日大雨傾盆,胡露早早便去了公司,葉傾城裹著毯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泡麵有新口味了,晚上給我帶點回來。」
  
  「你病才好,我晚上回來給你熬粥,好好看家。」她一邊穿鞋一邊交待,話音還沒落,人便出了門去。
  
  葉傾城恨恨的揉了揉鼻子:「都說了老子不是狗。」
  
  這天,葉傾城等到晚上八點胡露也沒回來熬粥。
  
  屋外電閃雷鳴,葉傾城心裡也宛若被雷劈了一般焦灼,莫名的焦灼。他煩躁的撓了撓自己的耳朵,他告訴自己,那不過是個愚蠢的人類而已。但卻忍不住拿起傘跑到了樓下去。
  
  他想去找又不敢走遠,只有跑到公交車站去來回張望。
  
  一輛輛公交車在葉傾城眼前停下又開走,他的表情越發的不安甚至……無助。雷聲陣陣如同他心間不安的跳動。這個世界他不懂的太多,唯一熟悉的只有葫蘆,纏著她,欺負她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在依賴她?
  
  久尋不到,葉傾城有些慌張,他決定回家看一看,若胡露還沒回去,他便到公司去找。
  
  哪想他剛跑到樓下,卻見胡露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葉傾城心底一安,接著又燒起了一股邪火,他惡狠狠的瞪著胡露,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心裡的害怕惶然此時都化作了沖天怒火爆發出來:
  
  「你都死哪兒去了!都這麼晚了,又下這麼大的雨,你不知道跟我知會一聲嗎!不知道我會擔……擔……」葉傾城咬牙,彆扭的說不出那個詞。火發到一半,把自己吼了個面紅耳赤。
  
  胡露被葉傾城吼得呆住,她的臉色有些不同尋常的蒼白,聲音也比往日弱了幾分:「擔心我?」她接過葉傾城的話,又被葉傾城快速打斷:「我會擔心你?愚蠢到不可思議的人類!我……」葉傾城頓了頓,「我只是想吃泡麵了,愚蠢!新口味的泡麵呢?」
  
  胡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他滿身泥濘,知道這個彆扭的男人確實是著急的出門找她來了,胡露心間一暖,也好意的不戳破他,只挑眉道:「你就這麼愛吃泡麵?」
  
  葉傾城扭過頭,長髮遮住了慢慢紅起來的耳朵:「對、對啊,愛吃。」
  
  胡露歎了口氣,轉身上樓:「傲嬌受。」
  
  「什麼獸?都跟你說了老子是狼。」葉傾城跟在胡露身後,看著她微微挎下來的肩問:「今天你都幹嘛去了。」
  
  胡露又是一聲深深歎息:「今天……」她似想到了什麼,眸光陡然一亮,她猛的轉過身來,盯住葉傾城問,「你說,你來這裡是為了尋你哥哥對吧?你哥哥是一隻鬼對吧?在離我第一次看見你的地方很近對吧?」
  
  葉傾城點頭。
  
  胡露微微瞇起了眼,正色道:「葉傾城,今天我遇見鬼了,在公司裡。」
  
  葉傾城一怔,臉上的神色也微微收斂起來:「明晚帶我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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