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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23 PM

許童童 -【媚行深宮】《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4-2-8 11:45 PM 編輯

【書名】:媚行深宮

【作者】:許童童

【內容簡介】:

      聰慧的絕色小宮女柳荷煙一次捉刺客誤遇天子,從而步入深宮爭寵的無底寒潭。

      從宮女到寵妃,再由寵妃位至寵后。柳荷煙這一路走來,每一役無不損敵一萬而自損三千……她終於理清千頭萬緒,與龍文澤情深意切寵冠後宮之時,卻被人告之號稱皇朝龍脈的春華山中竟然莫名出現四個觸目驚心的大字——荷澤天下!

      是天意或是人為?

      荷煙特殊身份,龍文澤是否會因此滅她滿門?

      硝煙散盡誰是真正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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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36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25 PM 編輯

第一部 煙迷皇城 楔子

      風起得更大。

  風愈大,香氣愈濃。遠遠近近,那奇異的香味纏纏繞繞,綿綿不絕。我迎風站立不動,深深呼吸,不知天上人間。一時風駐香停。我回過神來,四處張望。遠遠看見湖對岸有處紅色小樓,最西面有一座通往對岸小樓石橋。

  我張望問道:“水那邊是棟房子吧,怎麼宮中會有這樣的房子,倒跟個戲台似的,現有哪個妃嬪住在樓裡麼?”

  春菱不語,只面若白蠟,顫聲道:“回小姐,那是……鬼樓。前幾年宮裡有位主子娘娘在樓裡自縊過,以後……每逢中秋月圓之夜,常常會有蕭聲從樓裡傳出。後來,也曾有膽大的太監進去打探,一夜沒有出來。第二日三五個太監約著進去尋他,才發現他膽已嚇破,七竅流血死在地上。”

  我笑道:“那主子因何自盡?”

  春菱臉色又變,她彷彿用盡全身氣力,才緩緩吐出八個字:“狐媚惑主,淫亂後宮。”

  我好奇心更甚,心念一轉,低低向春菱耳邊輕語幾句。她見我不聽勸,只得嘆口氣,眼睜睜地看著我遙遙穿過石橋,向小樓走去。

  小樓朱紅色大門一側已從連軸處腐爛,門上油漆班駁脫落,黃銅門環與門釘銹跡橫生,布滿灰塵。我輕輕推去,門“吱呀”一聲應手而開。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處荒蕪、雜草叢生的小小前院。院中原來種著許多花草,現在絕大部分已同小樓女主一樣枯萎死去,瑟瑟沉寂於風雨,唯有十幾棵青綠色桂樹依然枝葉茂盛,高聳入雲。

  院中野草已長得及半人高,掛滿晶瑩雨珠。草中有條五彩鵝卵石小路,筆直通向小樓。我抬起頭,看見一塊積滿灰塵、結滿蛛網的門匾晃悠悠斜掛樓頂。

  邀月樓——費了好大氣力,方才認清匾上的三個字。

  喵——一只黑色野貓從深草叢竄起跑開。貓叫聲驚起停在桂子樹上的一群老鴉,老鴉們撲扇著翅膀,盤旋怪叫著飛上天空,幾根黑色羽毛從半空中緩緩飄落。

  小院濃濃香味裡,混雜著灰土與動物腐爛的氣息令我胃中一陣翻嘔。快步走向小樓,輕輕推開大門——一心探險的我不禁被眼前所見驚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看見的不是華麗或者淒清的廳房,竟是一間空曠詭異的靈堂!屋中沒有屏風案几桌椅花薰,只在四周樑棟上遍圍白色靈幔。沒有棺木、也沒有靈位。我正對面的白色牆壁的正中靠放著一張祭奠用的沉木香案,案上放著數十支白燭、一個黃銅香爐與幾疊紙錢。牆上掛著一塊與香案同寬的黑色靈布,靈布上寫著四個蒼勁飽滿的白色大字——媚行深宮。

  媚行深宮?

  是狐女媚妃橫行深宮之中麼?

  那時的我,怎麼會想到這小樓女主生前是一位傾城傾國卻謗滿天下的絕世媚妃?

  又怎會知道她在宮中紅顏變枯骨,原是世上最大的冤案?

  更不會想到,清純如我,後來竟會去學她媚術狐媚天子……實則自我踏進小樓那一刻起,便是自己步入深宮層層迷霧,改變一生命運的開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37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28 PM 編輯

第一章 宮女柳荷煙

      我遇刺了。

  是的。那年五月的某天夜裡,在隆泰皇朝皇家避暑勝地浣月山莊,是我柳荷煙用自己的左肩,替當朝德仁太后擋下刺客那必殺一劍,而後沉沉倒下。

  刺客的目標當然不是我。

  被他刺中的我,只是一名剛剛入宮一月、年僅十五歲的小小宮女。

  當我醒來,第一眼看見的是宮內高而空的灰紅色木頭屋頂。以及幾只蝙蝠,在屋頂上盤旋。又燥又乾的空氣之中,飄浮著一股藥味。那味道,間或夾雜或濃或淡魚蝦腥味。

  什麼中藥會這樣難聞?我吸一吸鼻子,微微皺眉。

  我從小味覺十分敏感,因而聞見這味道,不禁胃中作湧。

  便於床上翻身乾嘔。

  立時從門外刺眼的白色陽光中,跑進一名綠衣少女。這少女形容尚小,身穿一件窄袖緊口湖綠長裙,一應飾物全無。小小的圓臉,大大的杏仁眼。兩片薄唇紅潤如朝霞出浴,雙頰淡紅微透。她三步並作兩步跑至我床前,兩粒眼珠盯住我,滴溜溜亂轉。見我正睜著雙眼,她拍手低聲笑道:醒了!醒了!荷煙姐姐醒了!

  我亦不由自主微笑。

  小蘿!我輕嗔道:看你歡喜的樣兒,今日可是撿著什麼活寶貝了麼?

  小蘿眼中笑意更濃。這個自然。她笑著說:今日是我何小蘿撿著大大寶貝的好日子。小蘿可把姐姐性命從閻王爺手裡給撿回來了!我輕笑道:不過讓刺客的劍輕輕淺劃一下罷了,哪裡有要了性命那麼嚴重?

  姐姐倒說不嚴重?小蘿瞪我一眼說:也不知是誰遇刺後足足在床上睡了六夜七天,昨日晚上剛剛的退燒?!

  昏迷了這多麼天麼?我聞言微詫。繼而臉一紅,朝她微微笑。又想起德仁太后,關切地問:太后娘娘與莊裡其它人可都安好?刺客捉住了麼?

  不想這理所當然的問話卻引來小蘿一陣慌張。

  輕點聲兒!她說。她左顧右盼道:宮裡可不許議論刺客之事!太后娘娘有旨,此事不追查,不議論。任何人不得說與皇上知道,違者重罰。

  我微微一怔,略感驚訝。

  那小蘿又說:太后娘娘只是略受驚嚇,太醫們已開過安神的藥方吃下。別人也無大礙。你擋住那劍,正好何統領趕至太后身前救駕。

  只可惜仍讓刺客逃走!她恨恨道:刺客凶狠,其劍淬有劇毒。太醫們確認那毒是種寒地極毒,無方可解——末了,倒是太后娘娘自己想起浩王爺府上有天山雪蛤。趕緊的派人去要,昨夜方才拿回。

  找浩王爺要天山雪蛤?我聞言又是微微一怔。

  小蘿口中的浩王爺名叫龍文浩,是先皇五子。他與當今天子一母所生,深得太后喜愛。我未入宮時,便對此人有所耳聞。據說文浩王爺英俊明朗、才華出眾、素愛遊歷,玩遍名山大川。其皇子身份加上年少風流,京城待嫁女子,無不心向往之。其實按封號,我們應該稱他作“康王爺”。但宮中老一輩的宮人,都親切地按他名字中最後一字稱他。我們新進宮人見大家對他愛戴如斯,便也跟著一起叫他浩王爺。

  這事透著奇怪,我想。

  宮中有明文規定——宮人們生病,一般不與就醫。直接將患者拖往安樂門夾道之中,任其自生自滅。雖說我救駕有功……但天山雪蛤又何其珍貴!太后怎麼肯為一個小小宮女,索要浩王爺的心頭之好?

  我這裡狐疑十分,近在咫尺的小蘿卻全然沒有發現我神情有異。姐姐,她仍然笑道:你可真大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竟敢去擋刺客的毒劍!

  我回過神來,看她滿臉嬌憨,不禁又是一笑。輕拍她手微微莞爾道:姐姐畢竟是太后貼身服待的奴婢,眼見得刺客刺殺主子,挺身救駕不過是本能。

  其實,我並不怕死。

  容貌父母賜,肝膽磨亂造。任何一個被流放過的人——哪怕只是短時間的經歷——其中非人的痛苦與折磨,足以鑄造一顆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心。

  而我曾被流放。

  那是五年前事情。那時我十歲,還是個小小女孩。那年春天,我那身為太子太傅的祖父柳哲夫,無故犯下足以滅我柳氏九族的滔天罪行——助前太子定懷太子“謀逆逼宮”。事敗後,我祖父被關進天牢,月餘後重病而死。柳氏一族自我大伯父定遠侯柳東直起,全部被朝廷流放漠北苦寒之地充軍為奴。

  雖然後因機緣巧合,行得月餘,我父母及幼弟一家四口人竟幸遇當今皇四叔成親王。成親王索性收我一家,重回京師為其王府家奴——那又是後話。

  其實,我並不能相信一生與孔孟為伍、滿腹經綸又剛直不阿的祖父會做出這等事來。當年不信,現在過去五年,疑惑更深。只是,我一人不信又有何用?祖父已死,本該繼承大統的定懷太子當年就被貶為庶民。皇三子龍文澤登極兩年有餘……早已是天下太平。

  一切不會以柳荷煙的置疑而有任何改變。

  柳氏一案,蓋棺定論。

  我這裡只顧自己怔怔出神,小蘿卻在一旁拿眼直直地看住我。她不過十四歲,卻定要學著成人般長長一嘆。姐姐,她歪頭笑道:你長得可真美!我臉一紅,並不接話。那小蘿看左右無人,又湊近我耳邊小聲道:依我說,姐姐可比這宮裡所有的主子娘娘都美!

  我聞言臉色微變。

  進宮之初,管教姑姑教導過我們的首件事情,便是要求我們宮女太監做到不苟言笑。她教導我們說,宮人們行事說話須力求有禮有節,好似溫玉一般。

  而這小蘿——她年紀小,與我一樣不過入宮月餘,人又天真爛漫,加之從未經過任何波折變故——因此言出無忌。

  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我輕拉她手,正色道:妹妹,萬不可這麼說,此話若被旁人聽去,只恐你我大禍臨頭。不想小蘿卻滿不在乎。她笑著說:不過背地裡說說,難不成敲著大鑼滿處去嚷?況且人人都說得,偏我就說不得麼?

  我一怔,強笑道:人人都說得麼?你們這起子人背地裡說我些什麼?

  聽見我問,她卻偏不回答,將頭一歪,賣個關子笑道:倒也沒什麼。

  又說笑一會兒。估摸著太后午睡也該起來,小蘿服侍我吃完藥,便准備去太后宮中稟奏我醒來一事。我也忙掙扎起身,卻不想左肩傷口猛的一陣撕裂般巨痛。只得輕輕“啊”了一聲,復又躺下。

  於是仍托小蘿代自己向太后娘娘請安。

  小蘿答應著一徑走至朱紅木門門前,突然又停下來。她輕笑一聲,返身回至我床前,伏向我耳邊輕輕道:大伙都說,姐姐很有些太后娘娘年輕時的模樣。見我一怔,又笑道:大伙兒還說,姐姐這是入宮時日短,偏皇上又御駕親征去了北邊沒見著面。不然,皇上可不知要多歡喜姐姐呢。

  小蘿說完抿嘴一笑,丟下瞠目結舌的我,頭也不回地去了。

  而我這心中,卻如打翻五味瓶一般,惴惴不安。

  早知自己生得不差。一個女子,若生得太美,不是應泣謝蒼天厚愛,心中幸福無比麼?可偏偏不是。被送進宮前,我早已深深體會紅顏禍水之意。

  未禍人,先禍己。如果不是因這容貌,我並不見得就會被成親王妃強送進宮當作宮女。不當宮女,便不會只至人老珠黃之時,方得與家人見面。

  想當年,我家流放途中突遇流寇,與大伯父、三叔兩家沖散。成親王正好路過,救下我一家四口,收為家奴。他夫婦五年來待我們極好,從未將我們做下人待——這本來也是不幸中之大幸。可這時偏偏發現成王府裡,兩位小王子愛上我。我雖能自制著不對他二人用心,但成王妃看在眼裡,心裡怎會願意?

  因那成王妃本是當今太后胞姐——於是尋個理由,送我進宮。

  我十日前隨太后來這處避暑山莊。宮中人還未盡數認清,那位少年天子,更是從未見過。我五月初入宮,而四月中旬目布爾寧國大舉入侵,天子已率三十萬大軍御駕親征北疆。

  我想,也許大伯父定遠侯在朝,這仗完全不必打的。

  大伯父在朝之時,早與同屬契丹一系的目布爾寧國老汗王簽下兩國和睦相處,永不為敵之條約。邊界商貿互通,人民和平安寧,豐衣足食。但老汗王這年年初去逝,新漢王西托年青好戰,一心建功擴疆。他不知從何處得知定遠侯已獲罪流放,欺我朝中無人,因此來襲。

  我們隆泰皇朝自是不會輸了這氣勢。

  天子親臨,兵將人人奮勇,保家衛國,一時前線捷報不斷。龍文澤與其部屬愈戰愈勇,趁勝追擊,這一去已月餘,竟仍沒有班師回朝之意……

  其實對於天子親征一事,我總覺得他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他是想以政績來彌補隆泰皇朝建國三代一直未得到傳國玉璽的遺憾。

  傳國玉璽又名“傳國望”,相傳為和氏璧制成。歷代帝王皆以它為天下傳承的重寶。他們相信,得到它,象征自已是受天命。一旦失去,則可能象征自已的王朝氣數已盡。可如今,隆泰皇朝一直沒有傳國玉璽。朝泰開國皇帝——當今天子龍文澤的祖父當年從前人手中奪取皇權、占領皇宮之時,傳國玉璽便隨著那個皇朝的消失而神秘失蹤。自此隆泰三代君主,無不以尋回玉璽為己任。

  不想歷經多年,傳國璽仍然杳如黃鶴。

  世人議論紛紛。雖無人敢公開說明,但心中卻不那麼踏實。皇族內部多年來不斷有皇子們借此起兵造反,說自己才是真命天子……

  當然,這一切都是男人們的政治。

  而我這名小小宮女現在最該關心的,是我肩上的傷何時能好,會不會留下難看的疤痕。再往遠處想,我應該擔心天子回宮後會看上自己。

  暗暗祈禱上蒼,不要天子看上。不要讓我也加入天子龍袍之後,深宮女子慘烈的爭鬥。因我柳荷煙雖外貌嬌柔沉靜,卻是素喜闊朗之人。萬萬不如那些以勾心鬥角為已任的嬪妃。

  是的。我不會,不敢,亦不願。

  我願做十年平安宮女,只求凡人幸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42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26 PM 編輯

第二章 荷風苑

      未來山莊前,我在太后的永泰宮中二十日,天天眼見嬪妃們來向太后請安。

  我朝後宮自皇后以下,嬪妃共分三等十七級。分別是:一品貴妃、妃、夫人;二品貴嬪、嬪、修儀、修華、修容、淑儀、淑華、淑容、昭儀、昭華、昭容;三品貴人、美人、娘子。

  宮中現有名號之嬪妃共三十七人。據說,人人耳聽八方,眼觀六路。其關系相交縱橫,你宮中有我耳目,我身邊有你親信,錯綜復雜。每日來請安的嬪妃,其中自有真心孝敬太后的,卻也有受了宮規約束虛應個景兒的。

  想那德仁太后何等精明之人?又是前朝後宮的最終得祿者,何事能瞞過她眼?一眾兒媳中固有真心喜歡者,也有不喜歡卻念著皇上喜歡隨意敷衍的。她除了明確表示鍾意懿孝皇后賢德外,並不再對某位主子顯出特別情感。因而嬪妃們不感拘束,又想著討太后好,每日永泰宮中你去我來,說說笑笑熱鬧非凡。

  我入宮的這年,夏天來得特別的早。眼見五月白日漸長,暑氣愈濃。一向體態豐腴懼熱的德仁太后,便想著要來浣月山莊小住。且婉拒眾嬪妃們跟隨服侍。太后之意,天氣既熱,不欲人去多了鬧騰,心裡反而更燥。

  再則,太后的小妹妹禮親王王妃府上距山莊極近。或者常叫來莊中姐妹閒話,或者聽戲摸牌,再或者鼓樂泛舟煙波浩淼的三百畝荷塘之上……她也不用端著老太后的架子,既自在且有趣味。

  況且德仁太后不過四十出頭,也並不老。

  太后知道這浣月山莊建莊時日長,且常年安排眾多宮人留守,故此只選了幾名貼身宮中親隨、太監宮女兒,並一眾護衛,靜靜悄悄地開進山莊。

  只不想樹欲靜而風不止——本意一心想著清閒的太后,才住得旬月便招來刺客,好一番鬧騰……我一路想及之處,也不禁苦笑輕嘆。

  我再臥床幾日,便又胡思亂想幾日。天天吃那些加了雪蛤的藥材,人也漸漸有了精神。終於在遇刺後的第十四日清晨起床,一路沿著霧柳煙荷、如玻碧水往永泰宮給太后請安。

  浣月山莊的行宮一樣被建造得金碧輝煌。永泰宮有著皇家細致的朱紅雕花木窗與漢白玉地磚。室內黃色布幔家俱隨處可見。白玉花薰裡輕煙繚繞,燃點的正是太后最愛的淡淡茉莉花香。

  我去時,德仁太后剛起床,正在梳洗。她中等身材,白淨膚色,鵝蛋臉,眼睛黑白分明。慈眉中透著心機,善目裡滿寫精明。一宮女已為其梳好“貴婦髻”,正往上插一朵大紅宮花。

  小蘿一語驚醒夢中人。除去眼神,這太后確與我母有七八分相似。

  我一面強抑內心驚奇一面走過去,對著太后盈盈拜倒。太后見狀十分高興,親扶起身。

  看著也大好了,她含笑看我:畢竟年輕底子好,若是哀家挨得此一劍,只怕真要去見閻王。

  我嘴角微微揚起三十度。還未及說話,早被人一步搶先。那人替我笑道:太后娘娘說哪裡話。您乃天子生母,原是天下最最有福之人。閻王老爺硬怕您福氣太大,沖壞他地藏宮,偏不收娘娘!哪還敢想與您見面?可不又讓他破財修建地宮不成?

  說話這人團團臉,淡眉眼——正是太后身邊老人趙嬤嬤。

  趙嬤嬤果然是言語有道。她這話既顯示出其不同尋常的地位,又很能討主子們的歡心。這人原是太后從娘家帶至宮中陪侍,幾十年來一直跟在太后身邊。做過天子乳母,加之其子趙風將軍又當著天子身邊四品帶刀侍衛,因而她的身份非比尋常。幫人說情辦事,暗地收受財物,不在話下。

  君主皇權,權傾天下。而皇奴似她這般做至至尊,亦可以覆雨翻雲。

  讓趙嬤嬤這樣一說,那太后果然越發高興。她向我笑道:讓荷煙受累。你既救哀家,必得重賞。有想要之物,只管開口。我順趙嬤嬤話中之意,低頭說:太后娘娘洪福齊天,沒有奴婢擋此一劍,娘娘也必能躲過此劫。奴婢不敢居功領賞。

  太后點頭笑道:你倒很會說話。又說:哀家前幾日並不得閒。今日正想問問你成王府的事。於是問些陳年舊事。我心裡一一揣度,仔細回答。

  突然太后話題一轉。荷煙,她問我道:你在宮外有未聽說,京城未婚配的女子暗暗傾慕五皇子浩王爺,都想嫁與他?

  我一怔,繼而輕輕笑道:回娘娘,奴婢在成王府時,也略有耳聞。據說浩王爺人品出眾,年少英俊又兼文武雙全——自是人人喜歡。

  可不正是如此麼?!趙嬤嬤又在一旁陪笑道:老奴聽見市井上傳著句話兒,就是說咱們浩王爺的。說什麼“寧被惡鬼追,要做浩王妃”。

  太后聞言,一臉詫異:什麼?這是何話?

  趙嬤嬤笑道:娘娘別急,請聽老奴解釋。愛慕浩王爺的人眾多,但能做王爺正妃的,卻也只能是一個女子。因此落選少女,個個相思而亡,變成惡鬼。惡鬼們自不會就此罷休,於是去追打嫁給王爺的女子。一心想嫁給王爺的女子卻不怕,編出這番話來。

  嗯。太后聽說,也笑:心意倒還堅決,只是這話很慎人。

  荷煙,她轉頭問我:在成王府時,又可曾聽說?

  我心知話雖有,卻是另一番言語。傳說中說的話是“寧做浩王妾,不當後宮妃”,與這趙嬤嬤嘴裡的言語天差地遠——卻又不便說明。於是強忍住笑,說道:回太后娘娘,奴婢在王府當差時,成日裡並不出門,因此不曾聽見。

  太后聞言點頭,命傳早膳。膳食過來時,只吃小半碗便不再吃。她、用茶水漱過口,又向趙嬤嬤玩笑道:荷煙救駕,原該重賞。然哀家思前想後,很有些為難。趙嬤嬤陪笑道:主子有何難處?說出來看老奴能否為主子分憂?

  太后道:難就難在獎她何物?獎少了,哀家怕失去皇家體面;但獎多,哀家卻想省幾兩體己銀子。你成日裡博廣旁收的,不知可有兩全之策?趙嬤嬤笑道:這事好辦。等回宮去,萬歲爺親征回來,娘娘只管將此事一五一十告知。萬歲爺自會獎荷煙。一來萬歲爺為了娘親,對荷煙必有重賞,能體現皇家體面;二來娘娘也保住體己,豈非一石二鳥之計?

  太后笑道:好你個一石二鳥!哀家以為你老了老了便會穩重些。不想竟比小時還皮!哪裡學得這些個市井粗話?惹哀家笑。看哀家哪日得了空可不撕你老嘴。

  太后娘娘明鑒,趙嬤嬤也笑:老奴委屈。老奴是一心為娘娘著想的哇。

  太后便又笑。揭開明黃色瓷碗的碗蓋,低頭吃了兩口新用井水湃過的綠茶。屏退眾人,只命我留下。聽她賜坐,我忙告過罪,緩緩將半個身子斜坐在對面的雕花紅木椅上。太后再次上下打量,點頭嘆道:果然是柳侍郎養出來的孩子。不僅模樣長得好,身上自有一股子書卷氣。

  我忙起身稱謝。

  太后口中的柳侍郎便是父親柳東海。我父為天下聞名飽學之士,獲罪前曾官拜兵部侍郎。只是,我暗暗詫異:太后言語之中,怎麼稱父親獲罪前的官職?

  這原是奴婢造化。我說:當年奴婢一家竟能得遇成親王爺和成王妃。王爺與王妃對奴婢一家禮遇有加,並不曾當我們是下人——不僅聘請罪父教授其兩位小王子學業,更允許奴婢與幼弟一同旁聽,也許奴婢跟隨罪父習詩作畫,因此識得幾個字。若成王爺夫婦並未關照,只命奴婢成日做那些挑水拾柴等粗活,雖罪父日日守在身旁教導,奴婢怕也只得流落粗俗。

  太后聞言輕輕點頭。她說:人確須有感恩之心,只你也不必太過自謙。學識固然師承你父,又或者是成王與王妃肯當你作千金小姐,你這模樣又豈是旁人幫你長得不成?瞧你神態婉轉,媚而不妖——倒有些哀家年青時候的影子。

  我忙道:奴婢小時在家裡常聽罪父說起娘娘秀外慧中,當年風華絕代,一時無兩。因而罪父在教導奴婢之時,怕是以娘娘為表率也未可知。

  太后看我一眼,突然面色微變,竟一時無話。過半響才復又道:府上與哀家娘家原是舊交。想當年令祖獲罪,哀家苦勸先皇無果,未能救你全家。這些年來每每念及,心中深以為憾。

  隨後她自己一揮手,嘆道:舊年之事不提也罷。此次你救駕有功,哀家有意抬舉。往後宮女活計自不必做,只需每日陪在哀家身邊說說話,替哀家解解悶便算是盡了你心。

  我忙跪下,低頭說:奴婢謝太后娘娘隆恩。

  太后道:你現今經此大劫,須靜養時日。莊中有處名喚“荷風苑”的院子,哀家看著很好,又靜,正適合養著。現賜你居住。另派兩宮女並兩個太監過去幫著做些事,兼照顧你。現你大病初癒,她又說:每日早上也不必按例過來。

  我更是詫異,不安地辭謝道:奴婢何德何能?不敢領如此重賞。

  太后聞言,臉色略顯不耐。

  柳荷煙只管領旨,她說:不必多言。

  因太后有旨不議論刺客一事,禮親王夫婦便是皇室中唯一知情之人。他們府上離得近,又是至親,常過來請安並閒話。禮親王增派手中盡數人馬,莊中重兵防範,一時浣月山莊再度風平浪靜,一派歌舞升平。

  而我,就在這平靜裡,在一眾宮人不同的目光之中,帶領小蘿等幾人搬去荷風苑裡。

  荷風苑雖偏僻,卻修葺精致,也很陰涼。從太后寢宮沿狹長的三百畝荷塘向西走至盡頭,再順著五彩鵝卵石一路過去便可到達。先入眼的是三兩間白色外圍房舍,房舍左右合圍著的是荷風苑的紅色拱形院門。院內種著成片的芭蕉,往裡走臨窗又種幾十竿青翠湘妃竹。再往裡是廳房。廳房又銜東西兩房:東書房、西廂房。廳屋擺設乾淨簡單。置一張紫檀木案幾與檀木桌椅。幾上置一只雨過天青的細瓷花瓶。這時節,天天有宮人採來新鮮荷花,高高低低插入瓶中。微風吹來一室清香,素淡幽幽十分怡人。

  東面書房在建造時加伸出一處面塘臨水的小平台。平台上圍放青白色的石頭桌子並四只石椅。三面圍欄是大紅色美人靠。西面廂房一色紫檀木雕花櫃子、妝台、桌椅床品樣樣具全。家具雕花花樣雖多卻也並不重複:有梅花型、牡丹型、海棠型……床品雕花是應這苑名的荷花圖案。床兩旁掛著的紗帳,也是白紗底繡著水墨荷花。

  我確認我是初來此地。但我心裡,竟似住過多年一般。依依戀戀,中意十分。獨自於廂房怔怔出神……突想起荷花暗喻,不禁飛紅滿面——幸得無人看見。

  之後每日黎明即起。我梳洗整裝,往永泰宮請安。我每日清晨,拿煙綠色玉石小瓶,采芭蕉與竹葉上露水。天天集齊一瓶,送給德仁太后煮茶。

  太后初嘗之下,入口既輕且浮,清香繞舌,十分歡喜。

  我再隨船娘入塘,收集荷花花心上晨露泡茶,親手做出小茶果子。

  不想太后吃著倒也覺得新鮮。

  她贊我心思靈巧,越發喜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46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5:22 PM 編輯

第三章 奇怪的太監

      這日,天特別熱。

  我又親手做些新鮮的解暑茶點。待眼見響午已過日頭西偏時,尋個小食盒裝好,一路往永泰宮而去。剛至半路,正欲穿過涴芳水景處的月形如意門時,突然聽門邊處有人正細細交談。

  我聽到她們言語之中,間或提及我的名字。

  一怔,忙停下腳步。偷眼看去,交談的兩人原來是太后宮裡兩名年長的宮女。方臉的叫作春菱,長臉的喚作秋茵。不知為了什麼,正在樹蔭底下閒話。

  只聽秋茵憤憤然地說:不過與你我一般是個宮女兒,長得有幾分姿色,成日狐媚般在太后娘娘面前顯擺,顯得她倒能!現如今太后越發覺著你我粗笨……

  春菱卻在勸她。姐姐不必如此。她說:各人有各人的八字,豈能強求?再者荷煙能拼命為娘娘擋毒劍,並非常人可為。她人長得也好,娘娘歡喜,本也正常。

  素喜春菱穩重大方,又聽她言語回護,我不禁暗暗點頭。

  秋茵卻仍不服氣。她冷笑道:毒不毒劍我並不知道。她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我卻明鏡似的。她既那樣能,今日救娘娘,明日再去御前護駕罷!

  你仍然那樣要強!春菱搖頭笑道:你這嘴裡再饒不過人去。

  秋茵冷笑道:我倒有要強的心,只沒有那要強的八字!總不過是做一世宮女,服侍人的命。只是那一位也不必在你我面前拿模做樣,明日能當上正經主子,我再服她不遲!只怕那時越發上臉,眼裡可還不知有沒太后娘娘呢——那時娘娘再悔可晚了。

  春菱搖頭嘆道:越說越奇!就算是荷煙日後得蒙聖寵,眼裡豈能沒有娘娘?可見你是個糊塗人。

  秋茵定要爭個勝負。我糊塗?!她挑眉瞪眼道:妹妹今年二十一,我二十二。咱倆同一年進的宮,算算怕不也有七八年?咱們什麼事沒聽見過?不說別人,只說那位主子,當年風光時又放誰在眼裡?進宮當日坐象牙雕花七寶床;乘雲錦內制流蘇輦;暑天要吃冰鎮百年葡萄酒;冬日要蓋天山白狐腋毛被……吃的用的全要最好,恩寵長盛不衰。她又放當年太后在眼裡?可見得小人最是得不得志的。

  春菱聞言臉色大變。

  姐姐提她做什麼?!她失聲道:還不快些禁聲!姐姐好歹是宮中的老人,說話也沒個計較,不怕犯這宮裡忌諱麼?

  我看春菱如此緊張,不由對她們說的人與事十分好奇。正好奇著,突聞一聲粗大男音旱天雷般猛喝道:好大膽的奴才們!竟公然在背後議論主子!

  我也被那聲音嚇著。扭頭看去,原來皇六叔禮親王過來。此次他輕裝簡行,身邊只帶著一個小太監。料想春秋二人談得入神,竟沒發覺。此時兩人見是禮親王過來,也嚇得臉色蒼白。秋茵身子一軟,顫巍巍跪倒。春菱隨後跪下。

  奴婢不敢。秋茵說。她一連迭聲央求道:奴婢錯了,求禮王爺恕罪。

  禮親王卻不為所動。他冷笑地俯視著她們,嘴裡冷冷吐出兩個字:杖斃。

  我大吃一驚。正想出去求情,卻見他身後的小太監已先一步出聲勸道:禮王爺息怒。這兩名奴婢是太后娘娘宮女,是不是先去向太后娘娘稟奏,然後再……

  也有道理。禮親王說。他瞇起雙眼,皺眉喝道:兩個大膽的奴才去日頭下跪好了。不等旨不得起身。

  兩人不敢不依,只得一路跪去日頭底下。

  我暗自長噓口氣,三步並作兩步走出白色月門。走至禮親王面前微微行禮,說:奴婢永泰宮宮女柳荷煙參見禮親王爺。

  嗯。禮親王鼻中哼了一聲。略看我一眼,揮手道:罷了。

  謝王爺。我微笑著說。還想說話,突然禮親王身後的小太監開口詢問我。

  你是太后娘娘的宮女?他上下打量著我說:咱家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我亦暗暗吃驚。好個大膽的小太監。我想,禮親王素以家風嚴格著稱朝野,他竟敢在這主子面前如此放肆無狀?!雖然詫異,我仍低頭笑道:奴婢入宮時日尚淺。此次是首回來山莊,公公不認得奴婢也情有可原。

  我一面回答,一面偷眼看禮親王。卻並未見他臉上有何不愉之色。禮親王只命我前面開路,一起去太后宮中。本想為春菱求情,又怕那黑面王爺正在氣頭之上,不肯輕易饒過。

  於是三人沿荷塘邊黃綠色成排岸柳,一路前行。

  說是荷塘,卻也不完全佈滿荷花。池水原為活水,有暗流直通莊外。遠方水面開闊處波光粼粼,近岸處、白玉橋下或人工分隔出的九曲彎渠裡,才有密集荷花。微風拂過,粉白荷花如凌波仙子翩翩起舞。三兩只綠色蜻蜒飛過微皺水面,有只大蜻蜒竄起身子,歇於一朵含苞欲放的雪色並蒂蓮花心上。

  正覺好看,突聽禮親王輕喝:不好好走路,為何左顧右盼心不在焉?

  我忙停下,低頭微笑道:回王爺,奴婢只想記清楚蜻蜒駐足的並蒂蓮花,明日好讓人采來給太后娘娘煮茶吃。

  禮親王還未說話,又是那小太監搶先問道:荷花能煮茶吃麼?你倒不妨說來聽聽?

  再看一眼禮親王,他黑著臉不作聲。於是我抬起頭微微笑道:公公難道未聽說新鮮荷花可以入茶?趁清晨薄霧將散未散之時,鮮鮮採下荷花。洗乾淨並著當時一起收集的露水珠子,同入小銀茶壺,旺火煮至水沸騰起色,可以以此水泡茶。

  那小太監又問:吃這種茶有什麼好處麼?為何定要采並蒂蓮花?

  真是奇怪。我暗自打量他,這下看得明白。這小太監生得好俊!他約摸十七八模樣,脊樑筆挺,氣宇軒昴。雖身著件半新不舊的藍色太監服飾,他那通身上下的一股華貴氣質,卻難以掩藏。這粗布衣服,更稱得他象一塊土布包裹著的無雙美玉。

  唯一不同的是,美玉沒有波光,而他有。

  他眼波明亮清澈,一如天山山巔將要融化的積雪。

  那小太監用含著積雪的眼波望向我,微微含笑。之眼神相觸那一瞬間,我的臉突然一熱,忙扭過頭去。

  荷花全身可吃。我說。

  我一邊走,一邊微笑道:荷花花茶主要有清火、去熱、消脂之功效,年長之人也有一時積食的時侯,它能幫助消化。荷葉還可蒸米飯,做菜。荷花汁加酥油與面粉可制荷花酥……至於奴婢看上這並蒂蓮花,只是取它的好彩頭,並無它意。

  好一篇荷茶論!那小太監笑道:咱家只知道用荷釀酒,還是頭次聽說用其煮茶的。又說:素看宮女太監們個個不苟言笑,木頭人一般。只不想永泰宮還有你這樣的宮女。太后娘娘能有你這小宮女天天陪伴,確也算是件賞心樂事。

  我一笑作答。三人一路行至永泰宮。

  德仁太后剛剛睡起正在梳洗,命禮親王廳房吃茶等待晉見。

  我問了問,太后並無不妥,便放下心來。喚過一名穩妥宮女,交給她食盒。又交待她說:這裡面有四樣新做的小茶果子:一樣冰糖綠豆糕;一樣酥糖荷花酥;一樣蜜汁糯米藕;一樣玫瑰梅子乾。

  待要走時,又不放心。回頭囑咐道:娘娘用過這些甜糯之食,須得吃幾口熱茶消膩,以免積食夜裡睡不安穩。

  那宮女一一記下。我說罷回頭,卻見門口站著那小太監,正眼睜睜看我說話。

  我的臉又一紅,忙扭過頭去。他見狀卻並不說話,轉身離開。

  因記掛春菱安危,我並不按原路返回。遠遠找塊樹下石頭坐著,不時打量宮門口動靜。此時日頭尚未西沉,地上暑熱未消,頭上知了叫個不停。

  禮親王進去已半個時辰,還不見出來。

  我就有焦急起來。人更覺得熱,傷口隱隱有些許作疼。鼻尖上冒出一些細密的小汗珠。正準備拿了帕子拭汗,突見那小太監一溜小跑出宮門。他看見我,迎面過來。

  我忙站起身。他上下打量我,點頭笑道:可找著你了!咱家還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原來你就是那個吃了浩王爺雪蛤的小宮女兒。

  嗯?我詫笑道:公公此言何意?

  呵,他笑。他打量我說:你可知那雪蛤是浩王爺尋了整八年才得來。原有一公一母兩只,平時稀世珍寶貝般放著——尋常人看一眼可都不行——只防著哪日有大病時可續命——偏被你吃掉那只母的。

  停一停,他又說:禮王爺才剛跟太后說起,要咱家過了明日便服侍浩王爺去。咱家若見了浩王爺——哼哼,少不得可要說遇見吃了他雪蛤之人。

  原來,雪蛤竟珍貴至此。我心下好生感激,忙道:多謝公公告之。請公公見浩王爺時,代荷煙多謝王爺救命之嗯。且說荷煙深感皇恩浩蕩。

  誰知我一語未完,那小太監臉上早已不耐。他嘆口氣,笑著揮著手說:罷了。又是這幾句話兒。咱家早已聽得不勝其煩。我又是一怔,向他笑道:公公原非俗人,竟看不出荷煙是真心感激?

  那小太監聞言來了些興致。宮裡也有真心?他笑道:依咱家看,你這話說得可未必有誠意。

  我詫笑道:公公何出此言?他笑道:你剛來宮中,可曾見過浩王爺?

  沒有。我說:都說浩王爺酷愛遊歷,行蹤不定。奴婢還無福得見。他點頭笑道:可不是麼?!不了解咱家主子,妄下結論——怎知那王爺不是強不過太后之意才交出雪蛤來?

  我聽他此問,不由得怔住。歪著頭,細細想了半日。抬頭時,正見那小太監不錯眼珠地看著自己。心中一慌,正色道:公公,荷煙斷定浩王爺不是這小氣之人。

  他聞言先是一怔,隨後點頭道:你既如此說,想是知道咱家主子為人?不如說來讓聽聽。日後咱家行事說話也能摸對主子脾氣,不至於枉送性命。

  我心念一動,笑道:此話說起來有倒些費功夫。若是平日裡閒著,說說也沒有什麼,只如今我兩個姐姐還在日頭下罰跪,荷煙哪裡有心情與公公閒話?

  果然,那小太監不屑一顧。什麼難事!他笑道:禮王爺只怕早記不得。我們只須說是禮王爺之意,找人去叫她們起來。

  公公說得輕巧,我抿起嘴兒笑道:禮王爺的意思是你我能假傳的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49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29 PM 編輯

第四章 雨夜

      那小太監聞言果然猶疑。他抬頭一會兒望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俯身看著我說:剛被罰的兩個宮女除對太后娘娘不敬外,議論的不是你麼?我微笑點頭。他見狀微微冷笑道:罷了。本性難移。宮中若要杜絕這背後損人惡習,只怕真須動用重典。

  公公,我忙道:她倆個言語不敬,原因荷煙而起。並非直沖太后娘娘。這次已得教訓,哪裡有下次?做下人的滋味你我原比別人明白。因此求公公體諒,幫去王爺面前求情。也是公公功德一件。

  那小太監有些疑惑地看我。過了片刻,他點頭道:好罷。下人也是人。咱家也不在乎多救她們一次。禮王爺若要責怪——你不要怕,有我。

  他一言既出,便不耽擱,招手叫過一名太監,假傳禮親王話,如此這般交待一番。那太監因見他隨禮親王一同前來,其服色比自己高出級別,答應著忙不迭的去了。

  我們眼見著那太監遠遠走過一處假山,消失於視野。

  荷煙姑娘,那小太監問道:你心裡真不想出這口氣麼?我展顏笑道:民口如川。自古可引、可導而不可堵。從來背後議論人者,從鄉村至皇宮,誰能禁住?聞者自嘈:“閒的是他,惡的是我,爭什麼?”

  那小太監聽說,本來就明亮的眼裡閃過一道光芒。也笑,他說:你倒是“日月長,天地闊,閒快活!”

  我們相顧莞爾。

  他點頭輕嘆道:咱家現才明白,果然人之胸懷,不能以身份名氣論判。如雷貫耳的真名士裡有雞腸小肚之人;而深宮裡的小宮女,也有胸襟廣闊之輩。

  我聽得臉兒一紅,輕輕的扭過頭去。那小太監看我紅臉,一時呆住。過了半日,他突然拍手笑道:差點忘記大事!咱家從沒未見過浩王爺,總擔著心,怕服侍不好丟掉性命。所以想多聽些新主之事,以便想多了解些個,以後當差才不至於出差子。你快些與咱家說來。

  他是未雨綢繆——但只有本身夠聰明的人,才能如他這般想到與做到。

  公公果然聰明,我輕嘆。裝出管教姑姑氣派正色道:只是你太過活潑。有話說各花入各眼。禮王爺雖喜公公機靈,卻不能指著浩王爺也一定歡喜。我停一停又道:不過浩王爺胸襟寬廣,公公應不會有性命之憂。唯今之計,當以不變應萬變。須時時死守我們做下人的規矩——就算別人有心害你,只怕也無機會。

  那小太監又笑。

  你不必語出安慰。他說:你並不認得咱家主子,什麼“胸襟廣闊”之言,想必只是憑空想出的贊美之辭。

  我額上又沁出汗來。天很熱,被他這樣詢問,更熱。

  我拿出白色繡花絲帕拭汗。感念他兩次出手相救春菱,因向他輕笑道:公公大可放心。你主子十歲那年,先皇三弟罪王“恆叛”揚言得到傳國玉璽,說他才是真命天子。他聚集一些盲信的追隨者造反逼宮,一月攻陷數十座城池。先皇為磨礪各皇子,曾讓你主子隨定遠侯平定“恆王之亂”。在我軍成功破取首個城關後,定遠侯原意要殺盡城內民眾以示軍威。你主子卻說,他們是我隆泰皇朝子民,不過迫於“恆叛”淫威不得以而隨之。人人皆有父母,人人皆會有子孫,何故忍心屠城?又說,戰而屈人之兵視為下,不戰而屈人之兵視為上。定遠侯一聽之下,深以為然。於是善待降民,發消息進其它被叛軍占領城鎮,說凡投降者一律厚待,有取叛軍首領首級者重賞……那些被逼進叛軍軍中造反之人,紛紛陣前倒戈。平叛之戰從此勢如破竹……可嘆世人只知定遠侯英勇無雙,卻不知有浩王爺一句話加速獲勝時間。

  我看見那公公怔怔出神,又笑道:你主子當年便如此仁愛,現如今只怕更是愛民如子。公公一顆心,大可放回肚中。

  誰知他偏不放心。他又說:都說人之初,性本善。當小孩時,自是見不得惡,卻不知長大後心性又如何?

  我嘆口氣,苦笑道:三歲看老。荷煙雖進宮時日不長,卻常聽說你主子視錢權為輕,只素愛遊名山大川,遊戲人間。這樣人物,又豈是人間凡品?你且收心,好好服侍罷。

  說罷微微展顏,我也不等他再問,轉身步履輕快地往前走去。隱隱地,好象聽見那小太監在說著什麼,也裝未聽見,不再理會。

  剛走得百米路,遠遠聽那小公公背後高聲叫:柳荷煙,王爺吃中你做的小茶果子,明日咱家再來拿些。

  我只答應一聲。仍不回頭,一路去了。

  這日傍晚時分,天特別的悶。遠處天空,有大片烏雲正迅速往頭頂壓近。視線漸漸模糊。風起,暴雨將至。再去永泰宮時。有宮女說,太后自禮親王離開一直無語。略一思索,我便立在宮門外沒有進去。眾宮人相互垂手,都感氣悶。良久,裡屋傳膳。伺膳宮人忙不迭送入。不一刻出來,說太后只略吃了些白粥。

  雨仍未下。

  頭頂有驚雷滾過。

  春菱踩著滾滾雷聲出來。

  太后娘娘已睡。她說:大家各就其位,該幹嘛還幹嘛去。正說著,雨柱突然嘩啦啦潑下。地面冒起絲絲熱氣,鼻子裡呼著夾雜水與花草泥土混合的青氣。我們忙拿出雨天點的琉璃宮燈,一字掛於屋子及回廊簷底下。隔著水幕遠遠看去,人與紅燈恍惚迷離,平增幾分傷感淒艷。

  畢竟是太后貼身宮女,我雖不當值,還是在屋外站立一會兒。估計酉時已過,仍不屋裡有異常動靜。加之雨聲已由嘩啦啦改成淅瀝瀝,那被刺客刺傷的傷口也隱隱覺得略有痛疼——於是支會一聲,一手拿黃油布雨傘,一手提小繡球宮燈,返身回去荷風苑服藥。

  我剛走至回廊盡頭假山處,突見兩黑影閃過。刺客?!心裡暗暗一驚。又怕是自己眼花,不肯叫人。壯起膽,提燈慢慢照去。輕聲喝問:誰?

  兩黑影迎著我過來。當前一人,竟是白日所見、禮親王府的小公公。

  待我看清他面容時,沒由來的心裡一輕。長舒口氣道:可不嚇死人了?!這又不打傘又不穿斗笠的,差點當公公作刺客呢。

  雨幕之中,好象那小太監神情微怔。他並不接我話,只小聲說:你快去稟奏太后,說小三兒求見。

  什麼?我問。雨聲瀝瀝,聽得有些含糊,拉他至回廊底下向他笑道:這麼大的雨,你也不知道避一避?太后今日略感不適,酉時已歇下。公公有事明天再來罷。

  小三兒聞言,有擔心,也有失望。太后娘娘有何不適?他問:娘娘為何這麼早就安寢?

  此時聽清他的聲音,不覺一怔。不對!我遲疑地想,他這聲音好象與白日那小太監不同。再看他時,也不見這小三兒穿著太監服飾。

  不好,我心裡一沉。難道刺客要魚目混珠麼?眼前的這位小三兒,莫不只是長得象那小公公?

  悄悄看一看左右,又並無他人。

  不肯表示疑惑,我強笑道:娘娘只是有些悶。你明天趕早來罷。

  那小三兒卻不肯。

  我有要事。他說:你且與我倆在這莊中找在間屋子住下,再去拿點吃食來。記住,不得聲張。

  我更疑心。微微笑道:荷煙不過只是個宮女,無權安排二位吃住。不如這就回了莊上總管事張公公,再作安排如何?

  不好。小三兒說:我們明日見過太后娘娘便走。我們此行,並不想太多人知道。

  聞言我已狐疑萬分。假作為難狀,思考片刻。眼裡心中將小三兒與那小公公比較不下幾十回。

  果然不是同一人。

  唯今之計,我心暗忖,須帶他們遠離太后娘娘。於是向小三兒等兩人笑道:不如這樣,我那處靜,也有茶水果子。二位若不嫌簡慢,跟去我屋裡如何?

  小三兒略略遲疑。可能他也並無他法,於是點頭同意。

  我微微一笑,拿起宮燈前面引路。一路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雨漸小,漸無聲。四周沉寂黑暗,一如我此時心情。再試探小三兒,果然他放著更快更方便的大路不走,偏偏選擇坐船去聽雨軒。

  再加深一層疑慮。

  走至池塘入水處,小三兒身後之人,手腳麻利地解開系船纜繩。我站在他們身後,手中黃色宮燈的燈光可以照亮他們全身。我看見他們身著黑色夜行衣與腳上黑色騎馬靴,衣服下擺與靴子上均沾有少許泥濘。

  很明顯他們是遠道急施而來。

  再看小三兒身旁的另一個男人。我眼裡看到的是一個虎背熊腰,黑臉蟒須的大汗。他雙眼睛圓睜睜小燈籠般,令人望之生畏。不消細想,這大漢明明白白是個從武之人。

  背心一寒。我悄悄左右打量,尋思著能否逃開。其實這一路上曾幾次想調頭跑開。只未遇見侍衛,不得機會。既不能強行跑掉,也只有尾隨他們上船。極不情願地剛踏上只腳,船身受力突然一蕩……這樣的黑暗,這樣的心情,腳下搖晃令我輕呼出聲。小三兒見狀忙起身過來,慢慢接過我雙手上的物件,俯身輕輕吹滅宮燈。

  我們三人頓時淪陷於黑暗。

  正感無所適從,右手突然被小三兒手掌握住。他手心十分溫暖,慢慢將我引至小船中間。

  他握著我的手,低聲說道:坐罷。

  他一直一直握著我的手,直至我緩緩矮身坐下,才慢慢放開。

  而我,從未試過與陌生男子牽手,突讓小三兒這麼暖暖一握,突然臉熱心慌,茫然失措。“執子之手,與之偕老”——一句古話,竄入腦中,揮之不去。其時我與小三兒相對而坐,兩人距離不及伸臂之間。黑暗之中,雖然不看清他的模樣,但禁不住他均勻的呼吸,夾帶水氣若有若無地拂上我面。

  他的呼吸又柔又軟,好似情人溫柔的手輕輕撫摸我的臉頰。

  月黑。船小。臉紅。心跳……我不由大窘,悄悄拿雙手捂住臉。

  四周蛙聲一片。

  陣陣花香暗暗洶湧,將我們層層包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51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5:22 PM 編輯

第五章 荷塘夜行

      開船。小三兒低聲說。

  黑臉蟒須立在船頭答應。他一撐長桿,小舟向前一挺,魚兒入水般悄無聲息地向前劃去……

  突然,岸上有人大聲喝問:誰在水裡?船上之人均是一驚。我抬眼看去,只見一隊巡邏官兵正提著紅紅的燈籠往這邊探照——想是水之聲將他們驚動。正想出聲,那小三兒猛地伸過手來扣住我手上脈搏。

  他扣得很輕、很緊、但很堅決。

  我略沉吟,繼而揚聲道:回大人,是奴婢在水裡。奴婢是柳荷煙。

  因我們熄了燈,岸又遠,在侍衛燈光照程之外。那些人認得我的聲音,又知道柳荷煙常下池採荷集露——卻終究有疑惑。那領隊再叫道:不知荷煙姑娘帶著燈沒有?這黑乎乎的,當心掉進水裡可不是玩的。

  我恢復平靜,隨既揚聲道:謝大人關心!帶著呢,剛熄掉。奴婢與船娘正在等一朵只在夜裡開放的荷花。若打著燈照,花就不開了。

  那人聽說,笑道:荷煙姑娘好興致。也不再多問,帶隊一徑離去。

  見他們去遠,小三兒輕笑放開我手。復又冷笑道:好一群笨奴才!竟這樣為所你騙。世上只說曇花夜開日敗,難為你強加到荷花上頭!現我倆若是刺客,今日姑娘可不是助紂為虐麼?

  公公說笑。我說。

  我不動聲色地說道:我縱信不過公公,難道還信不過禮親王爺麼?不得已說謊騙人,只不過不想聲張誤事罷了。再則“助紂為虐”一說,荷煙何以敢當?現如今即便公公有本事找來商紂當前,以我無鹽嫫母容貌,又豈能扮蘇妲己,幻化狐狸精?

  小三兒聽我不住嘴說話,禁不住“撲哧”而笑。好個伶俐的丫頭。他說:我想你是念過幾年書?我輕笑不答。小三兒又問:你是姓柳,名荷煙麼?

  正是。我笑著說。我主意已定,心裡恐懼早去大半。

  果然好名。小三兒笑道:清風扶楊柳,淡煙失荷花。

  我輕輕莞爾,笑道:公公剛說的那兩句話,原可作一幅水墨畫的

  淡淡風兒淡淡柳,淡淡煙兒系漁舟。

  淡淡池塘魚兒游,淡淡荷花淡淡藕。

  淡淡胭脂淡淡酒,淡淡輕愁鎖眉頭。

  淡淡月兒人倚樓,淡淡相思鮫綃透

  ……

  我一路不住口往下說去。小三兒一言不發。過了半響,他才笑道:好一個“淡淡”!你果真是宮女?莫不是後宮妃嬪罷?我抿嘴笑道:天下人讀天下書。偏我這個小小宮女,小時也上學識得字的。

  那小三兒還要問。天公偏不作美,嘩地一聲,急雨兜頭而下。我手中只有一把雨傘,因而略略有些犯愁。正猶疑間,小三兒早命船行岸邊。他立起身來,迅速采下幾片荷葉。並將其中一片輕輕反扣於我頭頂。

  荷葉又圓又大,正好擋住滿天雨水。小三兒自己也頭頂一片荷葉,在夜雨中撫掌輕笑道:亂雲愁,姑娘你滿頭風雨,原應我用這荷葉為你遮擋。

  三百六十行,這刺客之中果然也有有才識趣之士。

  我心微動。

  一路無語,繼續魚行聽荷風苑。不多時,驟雨停歇,舟近岸邊。近水的荷風苑仍燃著燈。窗欞明亮,其中透出桔色暖暖光芒。小蘿還未睡,她必定侯在屋中,等我服藥。

  念及此處,我心溫暖。

  聽見水聲,小蘿提著紅色燈籠過來。荷煙姐姐麼?她站在岸邊揚聲問道。

  我微怔。奇怪,她怎麼知道是我回來?

  是的。我說。上岸時,緊緊握她手,一面用眼示意,一面笑道:這兩位爺是禮王爺府上的客人。辦差辦得晚了,現要在我們這裡用點東西吃點茶,休息一會兒。你去拿些今日做的小茶果子,泡上上好的茶葉,用井水湃著端來。我去取兩條乾毛巾給他們吸吸頭上的雨水。

  一面說,我一面將寫字在小蘿手心。

  她好象明白。

  燈光下,小蘿一張臉雖然蒼白如紙,卻連連點頭答應——只是握著我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我帶小三兒兩人進入廳房,找出兩條乾淨毛巾遞過去。從暗處來到燈光下,那小三兒突然看清我的臉——呼吸有那麼一刻停止。他好象想開口說什麼,突聞屋外人聲鼎沸。點點紅色火光聚集成片,將屋外照得亮如白晝。

  何大人!小蘿哭聲傳進來。她叫道:荷煙姐姐在裡面!他們捉了荷煙姐姐!

  啊?我暗自吃驚:小蘿才走,怎麼何統領他們來得這樣快?

  屋裡兩個男人對望一眼,又同時將目光看向我。那小三兒倒也鎮定,居然側頭朝我微微一笑。

  是你叫來的侍衛麼?他問。我聞言冷冷看他,輕輕點頭:是。

  女子果然善變。小三兒冷道:適才在船上還有說有笑,怎麼說翻臉便翻臉?

  我悄悄拔下頭釵握在手中,緊緊盯住他。嘴角微揚,說道:多謝小三公子適才為荷煙遮風擋雨。只是皇家山莊,豈容二位公子來去自如?你們意圖不軌,一旦得逞,定然天下大亂。彼時黎民百姓淒風苦雨,更有誰來遮擋?

  呵。小三兒聞言不怒反笑。

  宮中竟有你這樣大膽的宮女兒?!他說:今日可真讓我長了見識!

  我正要說話,門外叫嚷再次傳來。侍衛們齊聲高喊,令刺客放掉人質,伏手就擒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浪浪驚濤拍岸。

  這可成什麼樣子?!小三兒說。他微微皺眉,面色一肅向那黑臉蟒須道:趙風,你出去找何雙全進來。記得讓他一人進來見我。

  趙風?這名字,怎會如此耳熟?我暗自吃驚,正回憶,何統領已小跑著步子進來。

  奴才何雙全給皇上請安。他叫道。雙膝跪倒在門前,口中山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我怔住。什麼皇上?皇上不是在邊關麼?還有趙風——是的,趙風!我突然想起,趙嬤嬤獨子正是此名。趙風——天子龍文澤隨身侍衛。天!大驚失色,不及思想,忙迷迷糊糊跟隨何統領跪倒。

  那時我的心裡又是疑惑,又是害怕,又是緊張,又是歡喜。

  我手心微微出汗。

  罷了,罷了。龍文澤再次皺眉。都起來。他說:叫得這麼大聲,定要人知道朕從邊關回了麼?

  何統領忙道:奴才不敢。他接著吩咐門外侍衛由攻改守。找個極妥當之人去御膳房,只說太后娘家有貴客來到——神不知鬼不覺地為天子與趙風大人安排下晚膳。

  及至飯菜送來,趙風又被帶至外間食用。何統領、我與小蘿立於龍文澤身旁,服侍他享用。

  他不說話,我們三個站在旁邊,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尤其我心情復雜,不知福禍。

  我悄悄地細看天子龍文澤。他二十一、二歲年紀,絕對稱得上是儒雅英挺。他側臉線條有如雕塑,此時柔和的燈光投上他臉,看起來微微溫潤光澤。

  更襯得天子通身氣派,宛若和氏珍璧。

  他吃得很慢。

  我發現龍文澤的手指十分修長。他的手很柔、亦很軟。令我情不自禁想起船上一幕。是的,我想,適才便是這雙足可翻雲覆雨的手,暖暖地牽引我手;也正是這雙手,親自采摘荷葉,為我遮擋滿頭風雨……

  心微微狂亂,臉頰潮紅再起。

  龍文澤用完膳,並不離開桌子。他微微側過頭,問何雙全道:何愛卿,朕適才有一事不明,很想請教你與柳姑娘。

  何統領聞言慌忙跪倒。他以首觸地,顫聲道:皇上言重。有話您只管問奴才,奴才又怎敢當皇上一個請字?

  我見狀只有放開手中正在收拾著的碗筷,跟著他身後,緩緩跪下。小蘿見我倆神情嚴肅,也“撲通”一聲,原地跪倒。

  你們也不必緊張,龍文澤微微一笑。他說:朕只想知道你們剛才是如何傳遞信息,捉拿朕與趙大人的?他嘴上雖然說得嚴肅,語氣裡調笑成份倒占了七分。

  話雖如此,何統領卻被嚇住。他連連叩頭,聲音更顫。奴才該死!他說:請皇上責罰。

  說罷。龍文澤說。他端起白瓷茶杯,吃口茶淡淡道:朕恕你無罪。

  何統領仍不敢抬頭,眼睛望地面回道:回皇上,那時奴才正在太后宮前值班,聽一手下過來講,說荷煙姑娘也不打燈,和船娘正在湖上找什麼只有半夜才開的荷花。奴才派人去查船娘住處,卻又並未少人。因此派人過來盯著,又暗地裡在永泰宮加強戒備。所以您幾位這邊剛上岸,那邊就有人回報,奴才立馬帶人趕過來。卻不想……不想竟冒犯聖駕。

  哼,龍文澤冷笑道:你也算是明白人,偏你手下養著一班蠢才!當時一個宮女隨便兩句話也信?去得那樣快,也不多盤問幾句。

  奴才知罪。何統領道:一般宮女,那班奴才肯定會命靠岸嚴查。因是荷煙姑娘……他看我一眼,並不說完。

  龍文澤也看我。他一看之下,並未發現我長有三頭六臂。於是仍向何統領道:說完!

  那何統領既要揣摩天子心思,又要脫開自己干系。於是回道:一則這荷煙姑娘原是成王爺家裡的家養奴婢,知根知底;二來早先宮裡鬧刺客,她曾替太后擋下毒劍,險些命喪黃泉。因此大家信她忠心不二,所以就沒細查。

  龍文澤並不問何統領,卻俯下身子看我眼睛。是麼?他問:何統領此言當真?

  他呼吸再拂我面,年青男子氣息咫尺吐吞回繞,我一時恍惚,滿面通紅。

  嗯?!龍文澤見我不回答,側過頭看我,鼻中輕輕的嗯了一聲。自知不得不答,我抬起睫毛,迅速掃過他面。復又低下頭,很輕很輕地微微啟齒。

  回皇上,我聲音幾乎細不可聞:這原是奴婢應做的。

  龍文澤展顏一笑,親手扶我起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52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32 PM 編輯

第六章 天子之寵

      屏退何統領與小蘿,屋中只剩我與天子二人。他不開口,我更不敢出聲。室外驟雨初停,蛙聲三三兩兩,蟬聲錯錯疊疊。蛙蟬之聲遠遠近近,此起彼伏。屋內寧靜得有些壓抑,一如山雨欲來。淡青色瓷瓶裡荷花清香隨風飄浮於空氣,幽意暗生。有穿堂風吹過。因荷風苑臨水而建,我們並不覺熱,坐靜後反覺涼意。

  我微微打個冷顫,龍文澤立時查覺。

  他終於開口向我詢問關於刺客諸多事宜。雖有太后嚴旨,但我見他夜訪山莊,便不再隱瞞,一一據實回答。龍文澤聽完,又詢問了幾個細節,細想一回。

  適才你叫朕什麼公公?他看著我笑道。他說:你拿朕當別人麼?我心亂跳。我哪敢說他與一個小太監長得相似?只得含糊回答道:回皇上,因夜裡看不大清楚,奴婢是認錯人了。請皇上恕罪。

  幸而龍文澤並不追問。又詢問我當時如何會當他是刺客。我大致講一遍內心想法,一直說到:故此奴婢大膽在小蘿手心裡寫字,讓何大人過來。只不想何大人早有布兵,比奴婢更快上一步。

  龍文澤含笑道:嗯?那個叫小蘿的宮女也識字麼?

  回皇上,我說:小蘿原是不識得字。偏只認得她的姓氏,而她又正巧與何大人同姓,因此奴婢在她手心寫了個“何”字,又對她做眼色,想必她能明白。

  三十六計之連環計。龍文澤點頭微笑。他自嘲道:不想朕堂堂天子,竟被你二人設局!

  我聞言忙紅著臉跪倒,以首觸地。

  奴婢死罪。我說。

  龍文澤含笑輕輕扶起我。不知者不為罪。他笑著說:不但無罪,而且有功。現有你與何雙全那樣的人才,朕才能放心母后安全。說罷,他並不放開我手,拉著一徑前前後後地看書房。看完書房,又看廂房。

  剛踏進廂房門,他突然停下。他望見荷花床帳,微微一怔,眼神中掠過一絲恍惚與猶疑。半響,方才轉過頭向來看我。我大窘,頓時羞了個滿面桃花。

  突然間,屋外“嘩”的一聲,雨水再次落下。有風將水氣吹入。一張宣紙被風由桌上送至他腳下。他俯身拾起,拿至燈前細看。我定睛一看,臉更紅。這畫作原是我前幾日一時興起信手繪下、並未完成的仕女圖草圖。其畫意取自李清照那首的《如夢令》。整幅畫因要表現夜色,並未著彩,只在那美人雙頰與嘴唇上輕輕暈些胭脂紅色。

  我看見龍文澤面色又是一變。他一面看,一面緩緩吟道: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他輕輕長嘆口氣,抬眼望向窗外茫茫夜色,只不言語。

  半響回過神來,他輕聲問道:果然意境很好。是誰畫的?我忙回答:回皇上,此為奴婢信手亂畫的草圖,自是入不得您的法眼。

  龍文澤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我:真是你畫的?!你也很愛荷花麼?我忙小心答道:回皇上,此畫確是奴婢畫的。荷花憑湖臨風,本為水中君子。天下女子不喜歡此花的,只怕不多。

  是麼?龍文澤說。他瞇起雙眼道:天下女子都愛荷花麼?朕看也未必。出污泥而不染……天下能有幾人?只有那種本身心性高潔……說至此處,卻又不肯講完。他再看我一眼,笑道:既是亂畫,朕正好胡亂點評一番。

  天子愛畫,舉國皆聞。我微微一笑,只得任由他去。

  俗話說,行家看門道——我這畫雖只是草圖,畢竟厚積薄發,功力略顯其中。

  嗯,畫得好。他說。他正色道:怎麼畫得這樣好呢?竟比我朝第一畫師畫得還要好。

  我朝第一畫師?我聞言微怔。父親未獲罪之時,畫作舉國有口皆碑。尤其我父山水畫畫得出神入化,世人送其美稱為“柳山水”。皆以得其一畫為榮——只不知龍文澤口中所指何人?

  他看我發呆,自己倒先笑起來,拿手刮我鼻子:朕便是我朝第一畫師!朕是說朕的煙兒畫得比朕還好。我聽他叫“朕的煙兒”,臉上剛剛退下的紅潮復又起來。他走至身後,輕輕環抱我腰。我身子一僵,繼而微顫。他抱得更緊,與我疊頭並肩,一起看畫。

  立意也好,他說:構圖也好,水墨濃淡也好,人物神態也好,筆法也好……平日朕作畫,時常有人在耳邊說朕畫作天下無雙,沒想這裡只一個小小煙兒,就將給朕比下。

  將皇上比下去?我心一緊。但聽他語氣中並無不悅,也就放心任他抱著。

  這畫為什麼沒有題字?龍文澤又問:讓朕來給煙兒題寫好麼?

  好。我說。我在他懷中渾身發燙,輕輕點頭。

  龍文澤提起筆,略略思索片刻後方才笑道:朕覺著,最好還是它原來的名兒,就題寫“誤入藕花深處”如何?我點頭輕笑道:回皇上,果然不錯。這名兒題得很好。奴婢想,只怕再也沒有比這個更貼切的。

  龍文澤聞言一笑,大筆一揮,將這六個字酣暢淋漓的題寫上畫去。寫完,他自己點頭笑道:畫也好,字也好。放在一起更是絕配。

  我臉上又是一紅,忙低下頭。他看我紅了臉,突然丟下筆,一把將我抱起,往西面廂房走去。我臉更紅,頭埋在懷裡再不敢抬起……

  放下荷花紗賬,他開始輕輕吻我。我渾身輕顫,緩緩向後倒去。滿頭青絲散落繡花枕面。他隨之倒下,輕輕吻我髮絲。我一時心神俱醉,正不知該迎該拒,他卻突然停下。

  他微微遲疑,看我的眼神掠過一絲迷茫。

  終於,他閉上眼,將頭低低俯貼在我臉旁慢慢摩挲。

  真好,他說。他閉著眼睛,輕輕地說:真好。

  我聞言略怔,肩上傷口在他的撫摸之下突然猛然疼痛,不由輕輕叫出聲來。文澤再次停下。他看我表情頗為痛苦,慢慢拿下我手。很溫柔很溫柔地除下我左肩上的輕紗,然後將自己嘴唇滾燙地吻向我肩上淺紅色的傷痕。

  我渾身僵硬,而後輕輕顫抖。他微抬起頭,低低問道:你,是不是很怕朕?

  我心神恍惚,口裡只說得:回皇上,奴婢……二字,便再言語不得。他用嘴壓住我唇,輕聲而霸道地說:不要出聲。朕喜歡你,以後在朕面前不許再自稱奴婢。

  朕喜歡你。他說。他仍閉著眼,輕輕吻我。朕要你。他又說。他喃喃如同自語:朕要你。不許你再離開朕身邊。

  窗外,雨聲更密。

  耳邊,龍文澤喃喃輕語。我一時醉在他溫暖懷中,不知今夕何夕……

  驟雨不知何時停歇。隱隱約約,有月光透進。身畔文澤沉沉睡去。而清醒的我,若不是能親眼見他臉、能親手摸到他發,真疑心自己身處夢境。

  我輕著手腳下床,只作簡單梳洗。披件芙蓉紡雪色薄紗長衣,借著月光再看昨夜那畫。

  誤入藕花深處!我心微嘆:果然是誤入!想我柳荷煙並無邀寵之心,捉刺客偏遇見天子——發過的誓,立過的志,一朝“誤入”,將前言盡棄。

  我出一會神,輕悄悄走到外面臨著水兒的平台上。“月來一地水”,那些石桌石椅子被月光籠罩,看起來很冷。可是,我的心,為什麼又這樣熱?

  抬頭問明月,明月亦無語。

  文澤突在從背後將我環抱。他一面吻著我臉一面笑道: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唬住。我想轉身行禮,無奈他雙手緊緊,也只得作罷。於是任憑他抱著,輕輕地笑:時辰尚早,皇上怎麼起來了?

  嗯,文澤含笑道:朕習慣早起。

  果然天子難當。

  可不是奴婢笨麼,我想了想,也笑:若平日這個時辰皇上只怕正早朝罷。還未說完,耳垂突然被輕咬住,渾身又癢又麻。我受不住癢,咯咯笑著,在他懷裡掙扎。他低笑出聲:哼!朕讓你再說“奴婢”二字!

  奴婢……我忙笑著告饒:啊!……不……呵呵……煙兒再不敢了。皇上您就饒了煙兒罷。他聽我求饒,方才作罷。想想又“撲哧”一笑,抱著我腰的手緊了緊。他笑道:可還稱自己是個“奴婢”?!敢當著朕的面叫朕“公公”,又拿朕當刺客,這象是個“奴婢”麼?便是朕的皇后,又哪裡有你這樣的能耐?!

  聽他調笑,我心一甜。偎進他懷中不再作聲。

  一時東方既白,水天交接處現出鯉魚肚色。文澤牽我手回至廂房。我正幫他梳著頭,文澤突道:本來朕想送你件禮物,偏走得怱忙,身上沒帶什麼好東西——日後回宮再送與你罷。

  我抿嘴小聲笑道:皇上不是給過禮物麼?又還要什麼?文澤一怔,笑道:朕給你什麼?

  我拿出幾根長發給他看,紅了臉道:才剛收拾帳子時撿來。短些的是皇上您的,長點的是煙兒的。若皇上恩准,煙兒將它們編在一起,放進荷包裡帶於身邊。從此結發而居,一生一世不分離——這髮絲便當是皇上送給煙兒的禮物可好?他聽我說得精彩,不由得點頭笑道:果然是個小人精兒。這樣討巧的事,偏讓你想出來。

  我笑道:皇上恩准了麼?文澤拉我至身邊,輕聲道:好是好,只萬不可讓他人知道。否則朕止不住多少人暗地裡與朕“結髮而居”呢。

  我聞言想笑,又強忍住。朝他盈盈拜倒,正色道:謹遵陛下諭旨。

  他笑著伸手將我扶起。

  我回他微笑,心中無限甜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53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33 PM 編輯

第七章 皇子龍文浩

      梳洗完畢。我們跟隨文澤乘坐的黃色小轎,一行人靜悄悄去向永泰宮中。

  文澤一見太后,立時幾步上前跪倒。我的見他帶著略有嘶啞的聲音說:皇兒不孝,幾天前才知母后遇險,來得遲了。

  我等見狀忙跟在文澤身後撲通通跪倒一片。

  太后眼中隱約有淚光閃動。她下地親扶文澤起身,嘆道:是哀家不讓他們說!原是怕皇兒擔心,影響作戰,不想皇兒到底還是來了。

  皇兒,她又說:軍中不可一日無帥,皇兒這來可不會影響前方戰事麼?文澤笑道:請母后放心,我軍勝局已定。目前退敵軍八百餘里,不日將直取目布爾寧首府蒙哥蒙。皇兒這幾日不在軍中,一切軍務自有老將軍陳勝之負責……

  母子久別未見,何況太后又剛躲過場劫難。二人說得入神,竟不記得讓我們起來。我正雙膝酸軟,突然聽見身後一人大聲說:太后與皇上母子重逢可喜可賀,只先讓咱們這些可憐的小奴才起身罷。

  我大吃一驚,回頭看去,身後正跪著昨日見那位禮親王府的小太監。我又急又怕,忙對著那不知死活的小太監偷使眼色。

  文澤眉頭一擰。他正要發作,突然看清說話之人立時大笑。他點頭笑道:朕當是誰?原來是浩公公。果然與朕長得有幾分相似,倒也不怪別人認錯。既是咱們浩公公開口,朕也不得不准,都起罷。

  大家一起謝恩時,又是那“浩公公”聲音最響。奴才謝過皇上!他叫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謝過太后千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聽他說得那語氣,跟唱歌全無二致。

  文澤招手笑道:你過來。待那“浩公公”走至身前,文澤一拳打在他肩頭,笑道:長黑了,也長高了。“浩公公”順勢對著文澤單膝跪倒,正色道:皇上聖意拳拳,奴才謝主隆恩!

  德仁太后微笑道:他幾時進來?哀家竟不知道!皇兒還不快給你這五皇弟找個媳婦,省得沒人管著,也不願家去,成日四處亂跑,見不著個人影。

  “五皇弟”?我聞言一驚。

  我不停偷眼看向“五皇弟”,心中又驚又羞。沒想到這“浩公公”竟是皇五子龍文浩!那個讓天下女子交口傳頌“寧做浩王妾,不當後宮妃”的浩王爺!那個給我雪蛤救我性命之人!難怪……難怪!

  我想起昨日自己口口聲聲教授皇五子如何守著做下人的規矩,不禁大窘。

  文澤笑道:聽說不少女子喜歡皇弟,只不知你看中什麼人家的女兒沒有?若有的話只管說來,朕馬上賜婚。

  文浩眼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我臉。他笑道:臣弟要找的王妃,一定不能是個尋常女子。容貌倒在其次,人必定得聰明,懂臣弟心思,與臣弟趣味相投……臣弟此生只得這一位女子便足矣。

  皇弟有這心思?文澤也笑:想必母后一定不會恩准。

  太后一怔,微笑道:皇上何以見得哀家不會准他?文澤笑道:天下哪裡有這樣的女子?又了解他的心思,又偏跟他趣味相投?母后可記得舊年您生辰那日,宮裡演老本“貴妃醉酒”那段折子戲?當時旦角才一開口,您便是聽出換了角兒,再看下去,卻又不差。一時演完打賞,那“貴妃”卻不退下。在戲台上說,祝母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大家伙一聽奇了,於是叫過“貴妃娘娘”近前細看,這才辨出來,不是他卻是誰?不由得大家伙都笑,朕也笑得掌不住,剛吃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這五弟愛玩愛鬧。現不找個人好好管著,還依他心事,找個與他性趣相投的浩王妃來,隨了他夫婦倆搭伙戲唱戲不成?就算他再演“貴妃”也罷,可又讓那浩王妃扮唱皇帝麼?

  浩王爺也會扮唱“貴妃醉酒”麼?我想,如果我叔父柳三公子在,與他二人,定會結為知音。

  文浩笑道:那也不難,臣弟原是可教王妃唱生角兒。只是怕王妃沒有那樣的身段與嗓音。

  那有何難?文澤大笑道:朕這就下海捕文書全國尋去。依你,文書上就寫要尋魁梧身段,大粗嗓門的女子——還怕找不著麼?

  文浩忙連連搖手,對著文澤長身而揖。他邊笑邊說:皇上費心。臣弟深感皇上隆恩。那樣的海捕文書發出去,臣弟只怕捕著的不是本王王妃,倒是個巡海的夜叉罷了。

  一語說完,滿屋子人都笑。我們宮人們不敢明笑,暗暗抿嘴。

  一時母子三人用過早膳。

  文澤一面吃茶一面向太后笑道:不瞞母後,兒臣昨晚已幸過煙兒。他將昨晚我如何認錯他,如何將他作刺客,又如何留宿荷風苑大致說了一遍。最後向太后陪笑道:母後,皇兒看煙兒面目舉止裡竟有些母后影子——可見她是上天特地派來送給皇兒之人。

  是麼?太后微揚嘴角。她也不看我,只笑道:如此說來,昨晚之事倒也算得上是皇兒的一段佳話。只是皇兒也太過小心,進了莊裡說你是皇帝便了,也不至於讓下人誤會。

  文澤陪笑道:兒臣的意思,並不想讓這些人知道我從邊關回來。一則怕軍心不穩;二則兒臣此行只帶趙風一人,恐路上有變故,因此只想給母后請個安,說會話,這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去。

  太后聽聞,輕輕點頭。

  不經意間,我目光瞟見文浩,他正微微皺眉吃茶,也不說笑,也不看我。我見狀中心暗暗嘆息。我想,這個王爺一定當柳荷煙作那攀龍附鳳之人了罷。

  母后,文澤問:那刺客……

  不想德仁太后卻揮手勢打斷他。她看著我們宮人們,吩咐道:你們都退下。

  是。我們齊聲回答。一眾宮人應聲而出。

  我剛回荷風苑,一早守在朱紅木門門口的小蘿便沖出來。她見四下無人,對著我左一個“主子”右一個“娘娘”的一通亂叫。我又羞又急,作勢要打,她才咯咯笑著停嘴。

  一時吃過藥,我閒來無事,從懷裡掏出文澤與我的髮絲,獨自坐於的芭蕉樹幽涼樹蔭下的石凳子上,細細將它們結成一個小小辮兒。結成後,返身回屋尋來一只自己繡的香荷包,慢慢放進去收好細細觀賞一回。

  那荷包淡青色緞面底,上面用雪色絲線繡成作花瓣,淡黃色絲線繡作花心,圖案為一朵雙生並蒂蓮花。荷包的穗子便是大紅絲線打成的同心結。我手裡拿著荷包兒,反反復復地將那髮絲辮兒取出來,又放進去,一會兒看荷包,一會兒又看髮辮。又想起昨夜,不由低了頭,紅著臉偷笑。

  我正笑著,突聞頭頂傳來文澤聲音。大日頭底下又在想什麼?他說。我忙起頭,看見他一臉笑容。我短身向他行禮,順勢反手將荷包捏在身後。

  拿出來。文澤笑道。他伸出手笑著說:朕早已看見,還不交出來麼?我低了頭,慢慢遞過荷包。他接在手中,先細細的看了荷包上的圖案,又伸另一只手進去,取出荷包心裡我倆結織在一處的髮絲。

  他又嘆口氣,小心地將髮辮放進荷包裡,又牽起我手,一同走進廂房。

  他抱我坐上他腿。他語氣有些惆悵地說:煙兒,朕要回邊關去了。

  我聞言心中依依不捨,可我嘴裡卻說:是啊,皇上原本就要回去的。

  文澤將頭放上我肩。煙兒,他悄聲道:可朕心裡,捨不得與你分開。

  我聽罷心潮澎湃,卻又無言以對,只慢慢地將臉頰貼上他面。我們靜靜地坐著不說話,彼此感覺對方的呼吸與心跳。空氣中有暗香飄浮,屋子裡蝴蝶來了又去。屋外知了不停地叫,屋子裡我們無言相依……

  又過許久。文澤終於放我下地。煙兒,他看著我雙眼柔聲道:朕真要起程了。他對面拉起我手說道:你在太后身邊要乖乖的,等朕打了勝仗回來。

  那時,我只知道要輕輕點頭。是。我耳語般說道:煙兒遵旨。

  我送文澤慢慢走至門口,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來。他看著我,回首抱住我柔柔一吻,而後抬頭笑道:朕已回明母后。以後見朕,記得改口自稱臣妾。

  臣妾?我不覺發愣。

  傳說中,鯉魚就是這樣躍過龍門的麼?

  文澤走後不久,太后賞賜下來。禮單上書寫:玉如意一枚、芙蓉紗兩匹、杭繡內制團扇一把、紅瑪瑙手珠兩串、鎏金鴛鴦擺件一對、雨露天星茶壺一只、紅木貝花妝匣一個。

  紅色妝匣高一尺深近半尺,分上中下三層。面上滿鑲彩貝雕成的梅花,梅花上站著兩只喜雀,取“喜上眉梢”之意。第一層裡裝著漢白玉鏤花梳、白珍珠頭花、黑珍珠發網並一銀瓶薔薇花油,一支小小六出梅花頭鏤絲簪子;往下第二層裝了藍田玉瓶裝著的玫瑰露、景泰藍盒兒裝著的胭脂膏子、翡翠瓶裡裝的鳳仙花汁;最後一層,放著幾個做工精細、大小不等的香囊荷包。

  小蘿送來藥進來,我拿起一串紅瑪瑙手珠給她。我淡淡笑道:這手珠子我瞧著成色還好,送與妹妹玩罷。小蘿搖頭,定要推辭。我佯裝生氣,以不吃她煎的湯藥相威脅,她見拗不過,道謝收下。

  又選兩個荷包送給荷風苑裡兩個小太監,一把團扇贈與給荷風苑另一名小宮女香蕙。

  我親自拿著一盒胭脂、一朵珠花並一瓶鳳仙花汁到永泰宮。先偷偷地找來小鶯,給了她胭脂與鳳仙花汁。又尋見春菱,拿出珠花給她。

  春菱因那日之事,見我時,臉上訕訕的。連連擺手,定不肯收。我笑道:妹妹原是素來喜愛姐姐為人,瞧著這珠花也好,也與姐姐十分相配,這才特地老遠的拿來送與姐姐。那日之事,姐姐一味幫著說妹妹說話,我心裡很是感謝。

  姐姐可要快些收下。我說。我催促她道:否則過會子讓不知情的旁人瞧見,該說妹妹輕狂炫耀了。

  春菱聽我如此說,又謙讓一番,後才道謝勉強收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54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34 PM 編輯

第八章 回宮

      太后宮中,文浩正陪著她吃茶說笑。他們見我進來,一起停下看我。

  太后含笑望著我,說道:如今皇上登基已近三年,子嗣卻不多,如今也只得了三個皇女。既然皇上喜歡你,你也要早日的為皇家開枝散葉,多為哀家添幾個皇孫才是正理。

  我聞言羞得面紅過耳。卻又不能不應,只得低了頭輕輕稱是。

  太后將荷風苑現有宮人全給我使喚,說人不夠時再增派。我先只是推辭,推辭不過只得謝恩。又陪著說笑,眼見到午睡時間,才告辭出來。

  我遠遠候於一棵大槐樹背面。眼看文浩經過之時,忙走至他面前,深深一福。

  嗯?文浩微微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我立起身說:奴婢特意在此等候王爺,只想當面道謝與請罪。奴婢多謝王爺救命之恩。

  還有……,我臉一紅,說:奴婢為昨日竟敢大膽教王爺做下人規矩而請罪。奴婢不識王爺貴人,言出無狀。還請王爺見諒。

  文浩微微展顏,似乎毫不在意。他笑道:你自是認不出我面目。認得出倒假了。我成日漂在江湖,從來不以真面示人。若不其然,似皇兄般日日聽些假話,又有什麼趣味?

  他再看一眼我,繼續笑道:至於荷煙姑娘竟教導我做下人的道理——也確有新意。令祖柳太傅身為太子太傅,其孫女自是誨人不倦,又有什麼奇怪?

  我面紅過耳,我強笑道:王爺您盡已知荷煙身世?文浩點頭嘆道:不錯。太傅博古通今、既有治國的滿腹經綸,又知天文地理,通曉醫術……才情無人能及。

  他看著我問:你既是太傅孫女,想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臉上又是一紅,答道:回王爺,奴婢不大會撫琴歌舞。先是因為年幼,罪父怕奴婢不能理解撫不好琴,便只讓熟記宮商,並不大彈奏。後來家中獲罪,更無閒情操練。王爺此問,奴婢慚愧。

  文浩見我難堪,立時另尋名目。他笑道:令祖的三位公子個個人物。你大伯父定遠侯英勇無雙;令尊柳侍郎山水畫至今仍無人能出其右;最難得的是令叔柳三公子!想他樂界何等人才!

——當年即使京城最有名的樂師,也得尊他為大,見面時稱一聲“柳先生”,只不想他竟沒有傳人。說罷,他長嘆道:我真再想聽令叔親手彈奏一曲《風雪雁門關》——卻是奢望罷了。

  聽他此說,我心也酸。忙笑道:罪叔素不同常人。既醉心音律,亦師從罪祖學得醫。集多藝於一身,難免特立獨行些。及至後來流配遠去漠北苦寒之地,技藝多年不用,想必也難記得。

  文浩聽我說完,又是一聲長嘆。柳荷煙,他說:今後只我二人時,你便不要在我面前自稱“奴婢”,也不必稱你家人為“罪”。依我說,昨日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全變了?你只須在他人面前守著這些破規矩,於我面前也就不必拘什麼罷。

  我聽他說“昨日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全變了”一語,心裡不禁有些狐疑。卻也不敢多想,也不敢就此答應。望著他那張令無數少女沉淪的臉,輕輕微笑。

  隨後兩人閒聊片刻,也就各自散開。

  後幾日裡,我或陪太后閒話,或做些女紅,或製些小茶果子,十分自在。那些宮人們自知我已被文澤寵幸,只待青雲直上,一時人人見我十分曲意奉承。加之這山莊裡因除了太后外,又別無其它嬪妃,我在他們嘴裡,儼然被捧成至高無上的正經主子。一時眼裡看到的都是笑臉,耳裡聽見全是好話。

  荷風苑一眾小宮人們,也被人捧上天去,個個得意起來。我暗叫不好,忙訓勸一番。又找太后討來曾給秀女們做過管教姑姑的春菱,幫我教導宮人。因我知春菱弟妹眾多,全家只靠老父種田為生,弟妹大部分被賣出為奴,十分困苦。有心幫她,屢次厚贈金銀。及至有心與其交心,卻又怕受傷害,不肯輕易交心。

  我想,自己總該與她多接觸幾日,才能知道她是否真能為我所用。

  春菱來後十分盡責,每日悉心教給宮人規矩。又讓所有宮人稱我“小姐”。她的意思:一則無論以往的交情,現在畢竟是主僕有別,便只在我這裡私下稱呼,若叫順口,被外人聽見難免招禍;二來我並無陪嫁過來的僕從,這樣稱呼聽著親切,也算是娘家人之意。

  我覺得主意很好,因而當春菱就此一事對我回說時,也就一笑而允。只是心裡對這些宮人的感情,跟原來並無二致。

  我思念文澤。學會相思,是我入宮以後唯一變化。我成日相思——特別有雨之時。我覺得這年夏季,雨水竟充沛到無以復加。綿綿雨水,惹我對文澤相思綿綿。寫首詩,詩裡有他;畫幅畫,畫裡有他;繡朵小花,花心裡還是有他……

  我常於雨天斜倚木欄,手握荷包,呆望著煙水迷離的荷塘出神,間者又自己微笑。春菱與小蘿兩個見我如此,不知勸了多少回,也不見效。再後來也自知勸說無濟於事,相對苦笑。

  她們都說:小姐如此癡情,皇上回來後,可還不知如何心疼,如何寵愛小姐才好。

  我聞言微笑。心中憧憬滿懷,又甜蜜無限。

  轉眼至七月下旬,盛夏漸去。那一日,德仁太后說對我們說,因要臨近中秋,要大家回宮過節。

  及至回去宮中,他們將我暫時安排住進一處臨水的院落——聽雨軒。

  不知文澤會給我什麼名號,太后授意賢淑的懿孝皇后按貴人位份,給我再添兩名小太監並一名宮女,共八人服侍。聽雨軒的宮人們按入宮先後時間,太監依次是:楊長安、鄭栓兒、林柱子、胡大剛;宮女們為:春菱、小蘿、香蕙、蓮蓬。

  這些人除楊長安、鄭栓兒兩個外,均為以前服侍太后的宮人。

  太監楊長安長得眉目清秀,入宮已有兩年時間。我聽說,他來聽雨軒前一直在御書房打雜,因而心下對他十分中意。於是命楊長安出任聽雨軒首領太監,宮女們的管理自是仍交給春菱。

  又拿了些個財物給他們當見面禮兒,楊長安與春菱尤厚。

  次日,我按制到皇后宮中請安並謝恩,迎面看見滿屋子妃嬪,衣香鬢影,言笑晏晏。嬪妃們見我是文澤新寵,目光之中十分好奇。但我知道,我不能太出風頭。於是每日例行請安,也不化妝打扮,也不輕易開口——隨她們認為我是名頗有姿色,幸運的平凡宮女。

  那日,我歇過午覺,發現窗外正飄雨。我想念文澤,只感渾身酸懶,百無聊奈。我喚過小蘿,讓她幫我梳一個新流行的發式。小蘿笑咪咪地拿起白玉梳兒,先將我的頭發攏結於頭頂,然後用絲繩系結分股、彎曲成鬟,並托以支柱,聳立在兩側,不多時便做好了一個雙垂結鬟的發式。

  我挑選一支小小的“孔雀開屏”金步搖,親手斜插入滿頭烏雲之中。

  對著鏡子,穿上件雪色雙絲雪紡繡粉紅梅花長裙,再向長裙外套上一件同色芙蓉長紗。

  小蘿也不說話,只看了我不停的笑。我被笑得心裡發怵,不由也望了她詫笑道:好好的笑什麼?莫不是我臉上有花?小蘿笑道:也沒什麼,只不知道眼裡的小姐是真人呢,還是那畫上走下來仙人。

  我聞言一笑,也覺得有了些精神。轉頭看見窗外風駐雨歇,一時興起想起去御花園裡走走。因小蘿要煎藥,便讓春菱陪了去。

  屋外的空氣特別新鮮。有微風吹來,迎面帶著些甜絲絲的水味。花草樹木經過才剛那番微雨,正是紅的更紅,綠的更綠。渾象是一幅原本淡彩的水墨畫,經雨水改成濃墨重彩。腳下五彩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也好似上了層薄釉般,發出溫潤的光芒。偶有樹葉上的雨水滴落下來,或有一兩點掉進地下低處的水畦裡,只輕輕一聲,便融入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氣並不十分炎熱,我一路慢慢走,一路欣賞。突然一對玉色蝴蝶飛過,在半空中飛舞盤旋,雙雙棲身於一朵雪色芙蓉花上,微微輕抖動翅膀。我定睛一看,好美的一對蝶兒!竟有拳頭般大小,白玉色的身子,翅膀上還帶著紅、黃、藍三色的斑花兒。

  我看得歡喜,起了捕它們的念頭,於是悄悄對身後的春菱作個手勢,拿了宮扇貓著腰兒,輕輕走過去。眼瞅著距離那對蝶兒越來越近,只差一點就要捕著了,突然其中一只騰身而起,另一只隨後也跟著飛起來,兩只蝴蝶高高低低,雙雙飛離我能捕到的範圍,一路西去。

  我見狀也起了小孩心性,暫時丟開去御花園之念,尾隨追去。春菱緊隨我身後過來。我跟著那對小東西,有時小跑,有時駐足,一路上幾次眼看要捕著了,偏又沒捕到。最終追至一處湖邊,還是眼見得它倆遠遠地飛過水面,去了對岸。

  我停下來。這才覺得有些熱了,舉起手中團扇,輕輕扇風。

  有風吹過湖面,碧綠色湖水微起波瀾。微風將一陣香味送入我鼻中,那香來自對岸,或濃或淡,且非單純花香。

  春菱姐姐,我笑道:你可曾聞見什麼香味麼?

  春菱用鼻子深吸口氣。片刻,她搖頭道:奴婢什麼也沒聞見。

  我細辨一會兒,再說:這種香味很特別,是花香裡混合著乳香,乳香裡又渾合著檀香,檀香裡再混著些沉香……並不只是一種味道。也難怪那對蝶兒會飛過對岸,原是沖著這香味而去。

  春菱一言不發。她好似想起來什麼,臉色大變。

  風起得更大。

  風愈大,香氣愈濃。遠遠近近,那奇異的香味纏纏繞繞,綿綿不絕。我迎風站立不動,深深呼吸,不知天上人間。一時風駐香停。我回過神來,四處張望。遠遠看見對岸有處紅色小樓,最西面有一座通往對岸小樓石橋。

  水那邊是何去處?我問。我一面張望一面問道:現隔得遠也看不大清楚,是棟三層樓的房子罷?怎麼宮中會有這樣的房子,倒跟個戲台似的。現有哪個妃嬪住在樓裡麼?

  春菱不語,面色更加蒼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54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36 PM 編輯

第九章 鬼樓

      姐姐,我催問春菱:那邊究竟是何去處?

  那是鬼樓。春菱顫聲。我看見她左右張望,臉色蒼白。終於明白自己身處白日,這才小聲補充道:前幾年宮裡有位主子娘娘在樓裡自縊過。以後……每逢中秋月圓之夜,常常會有蕭聲從樓裡傳出。吹奏的都是那位死了的主子生前最愛的曲子。後來,也曾有膽大的太監進去打探,一夜沒有出來。第二日三五個太監約著進去尋他,才發現他膽已嚇破,七竅流血死在地上。

  春菱低聲道:小姐,您你不怕麼?咱們還是快些回罷。

  我聽她說得可怕,便笑道:人都說是“富貴有命,生死在天”,又說“頭上三尺有神靈”。就算有那些不乾淨的東西,我從不害人,他們自然也害不得我。有何好怕?那處原來住的,倒底是個什麼主子?

  春菱臉色越來越白。小姐請別問她身份。她說:太后娘娘嚴旨,宮中任何人等,均不得談論此人。我心中一動,笑道:知道了。那日在浣月山莊,秋茵姐姐口裡所說的那位夏吃冰酒冬蓋狐腋,寵極一時之人,就是對面小樓裡的女主。

  春菱怔住。她望著我遲疑半響,方才輕輕點頭。

  我滿心疑惑,問道:她因何自盡?春菱臉色又變。她彷彿用盡全身氣力,才緩緩吐出八個字:狐媚惑主,淫亂後宮。

  說完,她臉上血色全無,白如縞素。小姐,她顫聲道:咱們還是早些回罷。對面既鬧鬼又背陽。莫說各位主子,便是奴才們,也少來此處,只怕是沾了晦氣,影響自身運勢。現奴婢站於這地,只覺著一股陰氣冷嗖嗖從腳底直往腦門上串。

  我好奇心更甚。心念一轉,低低向春菱耳邊輕語幾句。她見我不聽勸,只得唉口氣,眼睜睜地看著我遙遙穿過石橋,向小樓而去。

  小樓朱紅色大門一側已從連軸處腐爛。門上油漆班駁脫落,黃銅門環與門釘銹跡橫生,布滿灰塵。輕輕推去,門“吱呀”一聲應手而開。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處荒蕪、雜草叢生的小小前院。院中原來種著許多花草,現在絕大部分已同小樓女主一樣枯萎死去,瑟瑟沉寂於四季風雨。

  唯有十幾棵青綠色桂樹依然枝葉茂盛,高聳入雲。

  院中野草已長得及近半人高,掛滿晶瑩雨珠。草中有條五彩鵝卵石小路,筆直通向小樓。我抬起頭,看見一塊積滿灰塵、結滿蛛網的門匾晃悠悠斜掛樓頂。

  邀月樓——我費了好大氣力,才認清匾上金漆寫著的三個字。

  喵——,一只黑色野貓喵地一聲,從深草叢竄起跑開。貓叫聲驚起停在桂子樹上的一群老鴉,老鴉們撲扇著翅膀,盤旋怪叫著飛上天空。

  幾根黑色羽毛從半空中緩緩飄落。

  我長噓口氣。小院濃濃香味裡,混雜著灰土與動物腐爛的氣息令我胃中一陣翻嘔。我快步走向小樓,輕輕推開大門——一心探險的我不禁被眼前所見驚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看見的不是華麗或者淒清的廳房,竟是一間空曠詭異的靈堂!屋中沒有屏風案几桌椅花薰,只在四周樑棟上遍圍白色靈幔。沒有棺木、也沒有靈位。面對我的白色牆壁的正中間放著一張祭奠用的沉木香案,案上放著數十支白燭、一個黃銅香爐與幾疊紙錢。牆上掛著一塊與香案同寬的黑色靈布,靈布上寫著四個蒼勁飽滿的白色大字——媚行深宮。

  媚行深宮?是狐女媚妃橫行深宮之中麼?

  我突然覺得有陣寒風徐徐吹向後頸。待猛回頭看時,卻又哪裡有人?正狐疑驚悚間,突聞門外傳來人語腳步聲。我一時來不及思索,慌不迭地藏身香案底下。剛剛藏好,就聽見有人進來。

  你們就在外面盯著。我聽見一女子聲音吩咐道:不要讓任何事情打擾本宮。

  那女子向我藏身之處走來,腳步聲停在案幾前。我悄悄掀開案几上的白色布幔一角,偷眼望去,見她正朝著“媚行深宮”幾個字緩緩跪倒,雙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詞。

  這不是良妃麼?

  良妃是文澤最寵愛的嬪妃。她娘家姓李,閨名良繡,父親為大理寺寺監李伯遠。良妃生得很美,是宮中出了名的“冷美人”。她十七八歲年紀,身材修長,蜂腰削肩,鵝蛋臉,柳葉眉,鳳目裡常有粼粼波光。只是她鳳目中的波光常常冰冷,其凜凜然不可侵的神情,彷彿要拒人千裡之外。

  然而我現在看見她的眼神,卻又熾熱無比。

  我看見她對著“媚行深宮”的黑色布幔喃喃道:娘娘,信女李良繡承蒙娘娘傳授衣缽,受益匪淺。目前後宮其他嬪妃,無人能出信女其右。信女信守承諾,已將娘娘香塚修葺一新。現皇上就要得勝回宮,懇請娘娘大發慈悲,再賜信女幾條妙計。信女感激涕零,終生不望娘娘教誨大嗯。

  她說完,誠惶誠恐地對著布幔拜了四拜。許久,方才站起身來。

  我聽見牆壁上的黑布被人掀起,然後有什麼東西被打開。最後,頭頂傳來良妃又驚又喜的聲音。多謝娘娘。她說。

  她復又跪下,再拜幾拜。然後步履輕快地轉身離去。

  我確認她已走遠,方才拍拍頭頂灰塵,從案几下鑽出。掀開布幔,牆面出現一個白色小小暗門。門中放有一只紫檀木小方盒,盒內空空如也,想是良妃適才從中取走什麼物什。

  檀木暗香浮動。我心念轉動間,突然明白小樓有混合香味的秘密。再四處走動查看,知道果然如此。原來這小樓以沉香木為主體,以檀香木作圍欄桿,兼混花香、乳香進塗牆泥土中,故此經年香氣不斷。

  我怔怔出神,幻想當年小樓女主於四季花開之時坐在樓上,飄風細雨之中斜倚欄桿。我想,恐怕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清,四處彌漫的香味究竟是花香?樓香?還是人香……

  當我從邀請樓中出來,同春菱一起回走,隱隱約約的,對岸香味如影隨形追蹤著我們。似花非花,似檀非檀……不招便來,揮之不去。

  水上有股氤氤氣息彌漫開來,彷彿有種觸手可及的嬌羞與纏綿。

  我一路走,一路發怔。卻冷不丁再次遇見良妃。她面無表情,正帶著安嬪、榮貴人迎面走過來。我心猛跳,倒像自己做了什麼錯事般,不敢直視她眼。

  我微微低頭與她們見禮,隨著走進一處臨水小亭中。

  有宮人拿張蘇絲織玫紅色繡花椅墊鋪好。良妃坐下,自顧看湖裡穿梭錦鯉。

  許久。

  許久之後,良妃好似方才想起還有我們幾個陪在身側,於是回過頭說:這些日子皇上不在宮中,想必大家都悶得慌。明日本宮做東,取些邏宗國進貢的白葡萄酒,尋個地方大家一起吃酒鬥詩玩上半日,又解悶,也有趣味。只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有偏娘娘。安嬪搶先大聲笑道:這邏宗國進貢的酒,妹妹最愛吃。偏皇上寶貝得什麼似的,只給娘娘一人!

  說話的這安嬪長得身材適中,略顯豐滿,豐乳肥臀。柳葉彎眉,杏仁圓眼,大嗓門。渾身堆珠徹玉,花枝招展。她本是因為是皇長女玉芙公主生母,現在又有三月身孕,常將肚子挺高,只怕別人不知其身懷龍種。據說,她原是漢陰縣令妾室所生,入宮一直無寵。後因盡力奉承迎合良妃,才時常得侍寢機會,又是肚子爭氣,於各嬪妃中最早生下皇女,這才混至嬪位。嬪妃宮人們暗中多有議論,謂之極俗。

  良妃聞言微微一笑,面有得色。

  榮貴人輕聲笑道:娘娘對妹妹們一向極好。只是妹妹卻想,若像往年那樣邊吃酒,邊鬥詩作對,哪個姐妹又能強過娘娘去?妹妹先認輸,明日也不用開口,專吃罰酒好了。

  榮貴人今年年方十六,閨名榮萼兒,是揚州榮知州小女。一年前文澤看海事工程,其父接駕。席間命女兒榮萼兒獻舞。文澤喜歡萼兒,帶進宮中封為貴人。她性子溫柔,一口官話中帶著吳儂軟語,黃鶯出谷般好聽;身材嬌小,眉眼如畫,淡泊如詩,如同名家畫中走出的仕女;又因能歌善舞,舉手投足間竟自帶些許仙風雅韻。

  良妃聞言更加得意。她說:既是這樣,明日改釣魚兒玩。本宮要讓你們輸個心服。到時數誰魚多,便多吃兩杯。沒釣著的人,罰她們不許吃本宮好酒。榮萼兒輕笑道:那可好,數完數後,咱們再將魚放生,為娘娘祈福。祝娘娘早得皇子。

  良妃聞言,面色微變。

  真是那壺不開提哪壺。良妃入宮後曾懷孕兩次,惜每回不足三月均無故小產。得聖寵而未成功育有皇子,本是她心上傷疤。因此她很不高興,向榮萼兒冷冷道:多謝你,竟想得如此周到。

  榮萼兒卻毫未察覺,轉頭對我輕笑道:不知妹妹你可有釣魚興趣?我忙笑道:妹妹只一旁服侍罷。自己並不會釣魚。

  安嬪聞言冷笑道:妹妹不會釣魚?妹妹一鉤子下去,連條皇上這條真龍也能釣上。小小魚兒,又算得什麼?

  我愕然。一時語結,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榮萼兒也不曾料想安嬪說這樣的話,面上略顯尷尬。就想著轉換話題。她輕扶我臉頰,點頭嘆道:總覺妹妹與眾不同,今天才發現,你竟未化妝!真真好美的人兒,不化妝尚且如此,一朝裝扮起來,可不知皇上要喜歡成個什麼樣子呢!

  良妃與安嬪聞言,面色均是一變。我心裡暗叫不好,忙陪笑道:妹妹薄柳之姿,與姐姐們比,實是雲泥有別。只是妹妹自小便不化妝,不道脂粉用法。若哪位姐姐某日得閒,又不嫌妹妹粗笨,妹妹倒想當面請教一二。安嬪手指絞著帕子,斜倚在欄桿旁冷笑:妹妹不說,本嬪倒差點忘了!妹妹以前是名宮女,又化什麼妝呢?!

  良妃微微一笑,也不看我,輕輕把玩著手中宮扇。她看似漫不經心地問:本宮聽說,你最近去鳳至宮很勤。莫非皇后娘娘有何不妥?

  我略感奇怪。想她消息如何靈通,怎麼問起我來?於是小心說道:妹妹心粗。雖然每日按例去鳳至宮請安,說兩句話也就走了,竟也不知道查顏觀色。還未發現皇后娘娘有何不妥。既然娘娘問起,妹妹今後多加注意便是。

  良妃聽完,冷冷看我一眼。

  那倒不必。她說。她緩緩吐出這四個字,臉色深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09:55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36 PM 編輯

第十章 君心誤

      一小綠衣宮女從遠處成排柳樹中過來。

  啟稟娘娘,她向良妃行禮,說:李總管讓奴婢稟奏娘娘,皇上三日前已過扶風鎮。估計不要十日便可回宮。良妃喜道:是麼?皇上回來第一晚定會在本宮處安歇。快叫奴才們好好清理錦繡宮,一花一草全不可落下。只可惜“碧水朝霞”花期已過,待明夏才得見了。

  再無心情閒聊,大家也就散了。

  聽說文澤要回來,我也喜不自勝。忙安排重新布局聽雨軒。正指揮著,外面傳:榮貴人來了。

  我忙迎至門口。

  我回去想了想,她剛進門便笑道:安嬪姐姐最是有口無心之人,因怕她剛才的話傷了姐妹和氣,故而過來瞧瞧。她剛才說的話,妹妹不必放在心裡。

  我見她專程過來說此事,忙笑著點頭答應。小蘿送上茶水。榮萼兒微笑吃茶。抬手之間,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清涼香味自她袖中散發出來。

  這是麝香的味道。我心中狐疑,又不便說破。於是輕聲笑問:姐姐身上熏著什麼香?味道好聞得很。榮貴人怔住。抬起衣袖向鼻子下面聞了聞,一臉茫然:我從不熏香。剛才與良妃姐姐她們一處玩笑,許是沾到了她們身上香味罷。

  不對。我想,她在說謊。這香明明從她衣袖中發出,怎麼會是在別人身上沾來?

  榮萼兒走後,我手托兩腮,怔愣不語。又不及深想,轉念又將心放在與文澤重聚上。歡喜激動,半宿不成眠。第二日至永泰、鳳至兩宮請安。不想,卻聽見文澤兵敗消息。

  原來他親征目布爾寧,志在必得之戰並未獲得勝利。妃嬪們坐立不安,不敢說笑。連平日最聒噪的大肚子安嬪也知收聲斂氣,左顧右盼,神色惶惶。只一向神色淡然的懿孝皇后安靜如常,臉上波瀾不驚。一眾嬪妃之中,同嬪臉色最是灰白。她出身將門,其父是隨文澤遠征的陳勝之老將軍。我知道文澤出征前曾許諾同嬪,得勝回宮後會晉她名號,封為貴嬪。現在卻是這樣結果——想她心中除憂心外,還害怕文澤因此事降罪其父。

  從鳳至宮出來。我見左右無人,小步追上同嬪。安慰她幾句。不想她卻強笑道:我並不害怕皇上降罪。更非擔心自己晉升問題,只想著他……他們可都別傷著才好。又說:其實我心裡早知此仗未必會勝,卻不便說罷了。說完,也不理會我滿臉詫異,轉身而去。

  日盼夜想,文澤終於回宮。但我卻不得與之見面。非獨我一人,所有嬪妃,包括皇后在內均見不得他。他心情極差,不想與我們見面。僅去太后處請了安,日日將自己關於御書房中。下旨任何嬪妃不奉旨不得晉見。

  我與文澤原來相距極遠,相思一場也不覺什麼。現在近在咫尺,反覺相隔天涯。又心疼他此時情緒,胸口總泛潮,茶飯不思。

  春菱與小蘿也勸,說:皇上過幾日便好了。那時看小姐瘦成這樣,可還不心疼麼?我雖聽勸,卻仍是打不起精神。手拿裝著我與文澤髮絲的荷包,又看又嘆。

  想起楊長安原在御書房當過差,那裡人面較熟,讓其暗地打探。他回來時說,這幾日皇后與良妃求見過文澤,均被擋回。我更覺見之無望。左思右想,突然間一念頭閃過腦海:我並無名號,還非嬪妃。何不換了宮女服飾,混去太后宮裡遠遠看他一眼?

  春菱聽說,覺得此行危險。勸我不要輕舉妄動。但我一片癡心,一意孤行。她只得嘆氣,千萬叮囑:小姐切不可讓人發現。然後,又吩咐香蕙拿些財物,至永泰宮打點宮人。

  第二日清晨。我給皇后請完安,推說身體略感不適,早早回來。換過宮女服飾,再麻利挽個宮女頭。對鏡略略打量,自覺並無破綻。於是一路小跑去永泰宮。

  剛站穩,文澤已從太后屋裡請完安出來。有太監喊:皇上起駕回宮。我忙隨著眾宮人齊齊跪倒,一起說:奴婢恭送皇上。偷眼望去,文澤走在當頭,身後緊跟貼身侍衛趙風與內侍總管李福。

  文澤眉頭緊鎖,比上次我見到時略黑。略瘦略憔悴。背影淒涼,落落孤單。

  我心一酸。眼中有淚緩緩流出。

  明黃色旌旗、傘蓋隊伍緩緩移動。身旁經過的天子隨叢衛隊,突有人舉手往我頭頂重按。頓時,針扎般巨痛傳來,我輕呼出聲。自覺呼聲極輕,卻不想那時正所有人屏聲息氣,針落於地亦可聽見——全部目光齊齊朝我處看來。

  唔?文澤皺眉,眼光冷冷掃過。他望向太后屋中,見並未驚動,便低聲對李福說幾句話,隨後被人扶上龍輦端坐,起身而去。

  李福走至我身邊,輕聲而嚴厲地說道:還不隨咱家去?我強忍痛疼,掙扎起身,尾隨衛隊慢慢前行。遠遠看不清永泰宮,文澤才做手勢停下。

  我被他們帶至龍輦前。

  此時文澤皇袍加身。明皇色腰帶,上系一塊九龍玉佩。被人眾星捧月般圍著,坐在於步輦之中,居高臨下地望我。天子威嚴盤踞於眉宇之間,噴薄欲出。與浣月山莊裡、雨夜荷塘中,為我反扣荷葉,遮擋滿頭風雨的“小三兒”龍文澤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我對著他面,突感陌生恐懼。不由在其威懾之下,盈盈拜倒:柳荷煙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文澤尚未開口,旁邊李福早大聲喝道:大膽宮女!皇上面前居然敢不自稱奴婢?!

  啊?!我一驚。抬眼望文澤時,觸到他一雙冷眼。昔日眼中化不開的濃情春水,今時已凝結成千年寒冰。

  我以首觸地,慢慢改口。我說:奴婢柳荷煙見過皇上。奴婢驚擾聖駕,罪該萬死。

  罷了,起來罷。我聽見頭頂傳來文澤聲音。是朕許你不自稱“奴婢”的。他說:朕自然記得。

  他記得!我如沐春風。自知誤會文澤,忙口中稱謝,輕輕帶著笑意,站起身來——不想仍見看見他冷若冰霜的臉。

  你既說驚駕,他冷冷道:那麼朕倒要問問,你適才在做什麼?

  我朝文澤跟隨的隊伍中望過去。我看見的是,人人屏聲靜氣,低眉順眼,個個一幅精忠報國死而後已的模樣。

  沒有證據,他會信我所說麼?我想。回皇上,我說:我適才突覺頭頂針扎般疼痛,忍不住呼叫出聲——只請皇上責罰。

  是麼?他冷笑道:你這頭,痛得倒很是時侯。

  我呆住。

  想那日,他對我百般憐惜。他用唇輕吻我被刺傷的肩頭——今日原不指望他作主找出傷我之人,只不想他除去不憐惜,言語中竟流露出不信任。

  見我不出聲,文澤以為我沒了道理。他又說道:這也罷了。是母后與朕已經許你不再做宮女,今日為何仍做此裝扮?難道竟不想沐浴皇恩麼?

  不想文澤竟誤會至此,我心暗暗揪緊。想訴之相思,卻眼見四周均為陌生男子,又怎好意思對他說:扮成這樣,只是為了看你一眼?我急得紅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拿眼睛看他,用目光詢問:你竟半點不了解我?不明白我心?柳荷煙只為看你一眼,只想撫平你眉頭,只想看你快樂與否。人人都說相思苦,你如對我也曾有過相思,定會明白我的心意。

  文澤見我這樣,終於又問道:你扮成這樣,莫非是為了見朕?

  啊!我聞言又驚又喜,以為他終於明白,臉上溢出淺笑。

  卻不想我仍然是錯。

  他見我笑容,反而嘆氣。柳荷煙啊柳荷煙!他說:你果然大膽,也夠聰明。朕下令後宮妃嬪不奉旨不得晉見。他人誰敢忤逆朕意?偏你可出此法,來讓朕關注意你……朕一直以為你是個飄逸出塵的女子,只不想朕竟然錯了……

  我心如刀割,急急搖頭道:不是這樣。皇上,荷煙並不是想博得您的注意啊,荷煙是……

  我想說出心中所想,眼看周圍人眾,仍是開口不得。

  文澤見我將說不說,不再耐煩。也罷。他說:畢竟朕還未給你名號,所以細究起來,你今日之舉竟也不算得抗旨。

  想一想他又說:既然如此,朕便給你兩個選擇。如你選擇做朕嬪妃,就不必想方設法表現出他人不同,只一心等旨晉見;又或者,你不想守著這個旨意而選擇繼續做宮女……他停下來,不屑地看我:朕或者也可幫你完成心願。

  他不再看我,改一改坐於龍輦上的坐式,眼望著前方空氣冷冷道:既是聰明人,便自己好生想想。

  說完再不等我答話,吩咐著起駕而去。

  設想過百十個與文澤的重逢場景,卻萬沒料到這樣陰錯陽差——我呆呆的跪在原地,心中已無任何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耳邊傳來春菱驚呼聲。小姐,她叫道:您怎麼跪在這兒?

  我感覺到我的胳膊被人扶起。

  是楊長安。

  他說:這樣大的雨,又是秋天,小姐渾身濕透,這可不要凍壞了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10:51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31 PM 編輯

第十一章 陷害

      迷迷糊糊,我眼前全是文澤厭棄的眼神。

  遠遠的,死去的祖父在河對岸的煙霧之中向我招手。跟我走罷。他說:如其生而無意,不如跟我歸去。歸去……歸去……歸去……

  我驚呼醒來,已是冷汗透衣。眼前只見孤燈照壁,耳中又聞凍雨敲窗。我又又急又怕,悄悄流淚。直至天明時分,方才累極睡去。

  再醒時,我看見十七歲的同嬪陳同春已坐在床前。她的年青爽朗,令我覺得有些愉快。而她今日又像遇著什麼喜事般,形若滿月的臉上春風拂面,杏眼裡如有星辰閃爍——全然如同沉浸愛河之人。

  我看著她,朝她微笑。

  我想此時有人不隔岸觀火,還肯來看我,心裡總是暖的。

  可同嬪高興什麼?我又有些疑惑。我想,難道文澤竟肯見她?否則她父已被貶官閒置,更有何喜事?

  姐姐,我輕輕問道:你已見過皇上?同嬪心情大好,隱隱笑意從雙頰透出。沒有。她笑著說:聖旨仍然未改。不過,妹妹也不必傷心,皇上一時生氣,過幾日自然會好。

  我聽說文澤誰也沒見,又有些許安慰。

  多謝姐姐。我說。我轉換一個話題,向她笑道:姐姐為何對荷煙這樣好?同嬪笑道:昨日才聽人說起你身世。我父曾做過令伯父定遠侯的副將,當年一起出生入死,形同兄弟。何況令伯父對我父曾有過救命之恩——我對你好,又有何不可?

  同嬪所言非虛。陳老將軍當年曾觸怒先皇,我伯父一力勸誡,才得免死罪。

  我憶起往事,問道:對了,姐姐那日你說早知這仗會敗?

  同嬪眼望遠處空氣,微微冷笑。不錯。她說:勞師遠征、持久作戰——兵家大忌。軍中作戰,非是紙上談兵。我自小隨家父身邊,才初識此理。說至此處,她眼裡滿是憧憬。又說:想當年,想說便說,想唱便唱,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想殺敵時將劍一提沖出去揮灑自如……敵血飛濺石榴裙,一人能擋百萬兵……何等快樂!

  啊,我詫道:姐姐竟是會武功?!真是巾國不讓鬚眉!

  同嬪從往事裡回過神,嘆道:只可惜我不生為男子。我打小母親便去了,父兄雖然疼愛,但也畢竟帶在軍中,學得這男兒般性格。入宮後知道皇上素愛風月……姐姐愚笨,常常不知與他說什麼。不開口怕冷了他,一開口卻又總惹笑話。況且天威難測……

  我握住她手,笑道:天威難測,才是天子。姐姐幾時見過農夫心思難猜?可不都掛上臉上麼?越是位高權重,越要隱藏內心。皇上的誰都能看透,那還是皇上麼?同嬪笑拍我面:勸人很會勸,既知此理,你又何必流淚?

  我一怔,正伸手去摸腮邊,榮萼兒已進來走至床前。她從懷中拿出自己帕子,替我輕輕擦去。臉上既憐且嘆,柔聲說道:妹妹想念皇上,多等幾日便是。何苦又去惹他?現在宮中遍傳皇上要讓妹妹做回宮女。妹妹快些去給皇上請罪,或者還可挽救。若等聖旨下來,那時可就晚了。

  多謝姐姐關心。我說。我嘆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既然聖意難為,做回宮女也沒什麼不好。榮萼兒詫笑道:瞧妹妹這話說的!只聽說有化蠶成蝶之事,幾時有蝶退成蠶的?就是不願做高飛之蝶,憑你抱在枝頭寒風死,也是美的。總強過低微草蟲,死於泥地。

  榮妹妹太過悲觀,同嬪笑道:好好說理,說死做什麼?依我說“開弓沒有回頭箭”,人已上戰場,又豈能做逃兵?

  我感動莫明,對她們說道:兩位姐姐,妹妹有二位姐姐關心,實不知如何感謝方好。

  同榮二人正要說話,春菱進來。她向我們稟奏道:皇后娘娘差人來,請小姐參加晚上賞月家宴。來人說,皇后娘娘特別交待,皇上今夜會去賞月,請小姐注意裝扮。

  同嬪點頭嘆道:這也就是皇后娘娘。娘娘素有賢后之稱,果然待我等極好。

  說一會話,兩人勸我一番。也就回去。

  春菱再進來,遞過一枚鐵指環。對光看去,指環外側部分連著一根極短極細的銀針。陽光底下,發出冷冷白光。

  春菱道:永泰宮裡有人那日親眼看見,一名侍衛路過小姐身旁時,手拍小姐頭頂,後趁混亂又將它扔進牆角草叢中。

  我捏住指環,皺眉道:她們這樣做,其目的又是什麼?春菱道:無非當您棋子,試探皇上心意。一是看皇上到底對小姐有多寵愛;二看那道“妃不奉旨不得晉見”旨意,皇上是否堅決。

  啊?我詫異道:為何定要用我試探?春菱道:因為小姐進宮不久,你身份特殊,可進可退。皇上若寵愛小姐,心裡早當小姐作嬪妃,此次小姐便是抗旨,說不得面子上也要罰你,於是輕罰。小姐無端受罰;反之皇上心中沒有你,必對你重罰,那樣對她們也無壞處,更可城門失火隔岸觀。她們便會根據皇上對小姐態度,來判斷您是否勁敵。還有,若對您罰得輕,其他嬪妃會審時度勢,想其他法兒比別人先見到皇上;若罰重了,她們便按兵不動,靜觀其變。誰也不當這出頭羔羊。

  深宮寂寞,全靠爭鬥消遣?我氣苦:何不直接毒死我以絕後患?春菱道:小姐現在對她們威脅並不大。或者對某些人還有利用價值。誰見過戲才開場便曲終人散?總得有個過程。

  我長嘆口氣。我認輸。我說:我不想陪人扮角唱戲。姐姐有無辦法讓我不要卷入後宮爭鬥?春菱看著我,點頭道:有。抱病幽居,不問世事——您可完全置身事外。但從此也不得再見皇上。您對皇上一片癡情,可又捨得?

  這——我遲疑起來。若永世不見文澤面,生有何意?

  我心暗呼祖父:您身為太子太傅,可教全天下文章,怎麼沒教您最疼愛的孫女如何得到他的心?

  突然間,一念頭劃過腦海。這次被人暗算,分明有人事先知道我那日要去扮宮女才設下的局。難道……?

  那麼聽雨軒眾宮人,誰又是別人安於我身側的耳目?

  當晚,奉旨參加皇家賞月家宴。我故意去晚些,遠遠坐於暗處。

  宴會設於宮中“觀星台”上。觀星台臨水而建,三面綠蔭圍繞,地勢十分開闊。皎潔的月光下,我一眼看見文浩坐於德仁太后身旁,正在逗太后說笑。今晚,他身穿件深紫色蟒紋織錦長袍,腰系一條黑色鑲碧玉腰帶。完全沒有當日張揚與狂放,活生生一個溫潤內斂的翩翩少年。

  文澤卻並不與任何妃嬪交談。只太后問他話時,才微笑回答。

  懿孝皇后於暗處發現我。荷煙,她向我招手笑道:你坐過來。

  良妃等人眼光齊齊看向我。我心中暗暗叫苦,卻又不得不過去。挨著皇后上首處坐下。偷眼看文澤,他卻根本不看我,只顧自己冷冷吃酒。

  榮萼兒主動獻舞。文浩提意由自己為其伴奏。一時絲竹聲起,萼兒在圓月的襯托下,一身雪色輕紗衣袂飄飛,如煙似霧,恍若天人。悠揚琴聲中,她一面長裙翻飛,一面輕輕唱道:……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琴歇歌舞罷之時,她面不潮紅,氣不急喘,對著太后文澤上首處深深一福,口中說道:臣妾獻醜。

  舉手投足間,身姿曼妙美不可言。

  不想竟無喝彩之聲。

  現場氣氛詭異難堪,文澤眼中雖有贊許,卻並不打賞,也不十分稱贊。榮萼兒表情略顯委屈,面色暗沉,低頭歸座。文浩放下琴,朝太后處望一眼。他見德仁太后正微微含笑,也就展顏一笑,自顧吃起面前酒來。

  同嬪越眾而出。她笑道:難得大家高興,臣妾說個笑話湊趣如何?德仁太后聞言,這才展開笑容,催她快說。同嬪才要開口時,自己先笑個不停,又強忍住。她說:臣妾小時一日,隨家父走進一村子口,聽見三個村婦正水邊洗衣服閒聊比富。後來竟說到皇上身上。

  說至此處,大家不約而同偷看文澤。文澤聽聞,頗有興趣。也拿眼看向同嬪。

  同嬪受到鼓勵,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一農婦道,要說天下最富,定是皇上無疑。他老人家只怕天天有五花夾心肉吃,廚房裡堆的白面管吃十天還吃不完。第二個村婦道:喲,那皇上家裡少說也得有百多畝地,五六十頭牛罷?第三個村婦冷笑道:我說你們都是沒見識。俺娃他爹說,皇上家裡不用種地,也不用養牛,每日倒都能吃三只肥雞、十塊五花夾心肉……

  眾人再次打量文澤。文澤微笑。眾人見他開心,這才放聲而笑。

  就有人笑得花枝亂顫,撫著胸口嬌喘吁吁。

  同嬪停下。等笑聲稍小些,又學了那村婦的口氣說:俺娃他爹說,皇上家裡原是養蠶的!

  眾人又是一陣笑,都問:又為何是養蠶的呢?同嬪笑道:我先也是不解,後來一打聽,原來那村婦家裡當家的不想種地,與他老婆商量指著養蠶多賺些個銀兩,他老婆不同意。他便編了瞎話來騙他老婆。

  大家一聽又笑。良妃聞言卻只是坐在一旁冷笑。

  太后微笑著問:同嬪當初嫁給皇上,莫非也為著每日三只肥雞、十塊夾心肉麼?

  大伙又是笑不可抑,同嬪雖紅了臉,卻也並不扭捏,只跟著笑,眼睛朝文澤處掃去。我也偷眼看文澤,卻無意間看到他身旁趙風。

  趙風正眼望同嬪。

  這習武大漢,眼中竟對同嬪流露出脈脈深情——而這深情,分明應該出現在熱戀中的戀人臉上。我一驚。莫非,同嬪滿面的春風,不是為文澤,竟是為趙風?

  我正亂想,身邊良妃突然叫我。妹妹,她說:本宮敬你一杯。

  良妃貼身宮女素金端過酒來。春菱上去接過。突然,“匡當”一聲,酒杯中春菱手中滑落。

  酒水四濺,白色酒杯摔得粉碎。細瓷碎片在月夜裡泛著又冷又寒的銀光。

  全場突然寂靜,鴉雀無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10:52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30 PM 編輯

第十二章月秋

      是奴婢不小心。春菱說。她向上首處跪下,低頭道:奴婢死罪。

  良妃面色一變,對文澤嬌聲道:臣妾本打算請幾位姐妹一起為皇上吃酒祈福。卻被這奴婢毛手毛腳打碎杯子……。

  唔?文澤眉頭陡皺,眼中閃過寒光。

  拖出去杖斃。他冷冷說。他聲音冷若寒天冰水,令我大驚。

  我忙伸手懷中,趁人不備拿出荷包扔於地上。

  等等。我說。我起身喝止正拉春菱往外走的宮人們,走至文澤身前跪下。我說道:請皇上恕罪。酒杯是荷煙不慎打碎,與這奴婢無關。又說:適才荷煙與娘娘們為皇上祈福,我因懷中荷包落下,低頭用手去接,不想荷包沒接住,還失手摔了杯子。荷煙無用,還請皇上明察。

  李福拿荷包呈上。文澤看時,正是裝了我與他髮絲的那個。

  文澤臉上掠過一絲欣喜。他問我,他說:這個荷包,你時時帶在身邊麼?

  我臉一紅,答道:回皇上,是的。這個荷包,柳荷煙從未有過一時離身。

  這時我聽見文浩聲音響起。皇兄,他笑道:中秋之夜,杯(悲)去喜來。原是好兆頭。

  杯(悲)去喜來?文澤略略沉吟。終於,他微笑道:皇弟說得不錯。罷了。

  我暗自長長噓口氣,放下心來。

  我想,文浩何等聰明——只此一句,竟能救春菱於水火,讓她得以再世為人。我站起身,緊緊握春菱雙手。彼時我心有餘悸,胸中象懷揣個小兔般,突突不止。而春菱卻遠較我平靜。月光下,她面色如常——彷彿剛才那幕不是為她,而發生在遙遠的別處。

  小蘿走過來,她悄悄白著臉低聲道:小姐,適才良妃娘娘用小手指指甲向酒杯彈過。奴婢與春菱姐姐都看見,好象有粉末狀的東西被彈進去。所以她才……

  她想做什麼?我低低聲問道:想讓我柳荷煙死於皇上太后面前麼?

  不是。同嬪走過來。她冷笑道:她怎會在這種場合下毒?你們看到的極可能是催情散。又說:去年,太后生辰那日,大家吃酒說笑正到高興處,突然有一新得寵嬪妃長身離席,遍地瘋跑,滿口淫蕩言語……太醫拿脈,說應是誤服催情散之故。雖皇上與太后娘娘並未責罰,但那嬪妃第二日清醒過來,自覺羞愧無比。又氣又悔,惶惶不可終於,以至後來終於上吊自盡……據說,她當日便吃過良妃贈的酒。

  啊?我有冷汗流下。

  後宮真是敵我不辨,人鬼難分。我想,難道因良妃常與邀月樓女鬼密切交流,竟沾上陰間氣息,讓自己變得似人實鬼?

  突然想起宮中傳說。傳說中不是說過,邀請樓月圓鬼吹蕭麼?今日恰適中秋夜,我突然不可遏制地思念水邊小樓及邀月樓主。我藉口出去透氣,再看眼文澤俊臉,轉身獨自踏月光西行而去……

  我獨自站於石橋前,月光照不見的黑暗之中。四周靜寂無人,迎面香氣陣陣。月色如水,將石橋對岸的邀月樓照得更是淒愴冷寒。月光下,香氣裡,小樓更顯灰白,破敗不堪,充滿詭異。

  今夜樓中會鬼魂出現麼?

  對岸突然傳來低低簫聲。

  我聽見那簫聲如泣如訴,令人悲苦莫名。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是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雖聽不出是何曲目,但我卻覺得心中蒼涼無比,酸楚橫生。轉而眼中怔怔落淚……

  我想,如若自己同這個小樓女主一般死去,變成孤魂野鬼飄於宮中,看見文澤時可會肝腸寸斷?而我心愛的文澤,又會不會因我離開,有那麼一時半刻悲傷?

  那時,我神志突然有一片的迷離。我幻想自己與樓中女子合二為一,止不住舉步踏在小橋之上……

  突然有手自背後將我攔腰抱起,拖離石橋。

  我正想叫喊,又有一只手捂住我嘴。那人一直將我拖至一棵大榕樹的陰影之中。我驚駭不已,正要加大掙扎的力度,他卻鬆手放開。

  別怕,那人說。他在黑暗中小聲說:是我。

  我立時放下心來。浩王爺麼?我長噓口氣,問道。

  他做個手勢,輕輕道:先別說話。

  我們靜待片刻。突見一白衣女子孤身踏月而來。她雖面上蒙著白紗,但仍一步三回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似乎此行很怕被人發現。

  水面有風吹過。

  風吹起她雪白衣裙翩翩蝶飛,若舞若仙。

  那女子停足在小橋這頭,我們藏身的大樹不遠處。她背向我們,靜靜地側耳傾聽蕭聲。她在蕭聲之中長長嘆氣。她緩緩矮身對著小樓跪倒,在身前燃起一堆火焰。她不住火中添加紙錢。又在熊熊火光中抑聲低低哭泣。直哭得紙灰成蝶,明月變昏——方才離開。

  我與文浩在大樹陰影之中對望。

  我們轉念間,又相視一笑。均不去談那神秘女子。

  你剛才想過對岸?文浩問我。他說:那邊豈是你該去之處?

  王爺,我笑道:我為何不能過去?

  文浩望著遠處,有那麼一刻沉思。然後他說:因為對岸是她的,不是你的,不是你柳荷煙的。她沒有選擇,才過對岸。你有,所以不必。

  王爺!我詫笑道:您在說什麼?

  文浩讓我一叫,回過神來。他向我微笑道:對岸凶險難測,你不怕麼?我嘆道:剛才也不知怎樣,聽見簫聲,竟情不自禁地想過去。

  文浩眼中含笑看我,說:你若喜歡,也不一定要去對岸。自己學了不是更好?何必定要去那危險之處?他見我不語,又哄小孩似地說道:你也不必遺憾,今晚我彈的琴是把焦尾琴,名字叫“燕語”。明日派人拿來送你,若彈好了比這個好聽。

  我心念一動,並不接他這話,而是故意悄悄問道:王爺,您說對面的簫聲,是小樓女鬼在吹麼?

  哪有什麼女鬼?文浩說。他皺眉看我:小丫頭盡信人胡說。見我不語,他又笑道:若你見過她,定會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嘆。你面前這片湖水,以前曾是開滿荷花的池塘。每年荷花綻放之時,她總會換上一身雪色輕紗,和著悠揚的樂曲,在水上蓮間翩翩起舞……似她那樣天仙化人的女子,又怎可能變成女鬼?

  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子?我好奇心更甚。我陪笑道:適才是荷煙說錯。只是我聽宮中人說小樓裡女子死後,每逢中秋月圓之夜,會回來吹奏自己生前喜愛的曲子,因此……

  不錯。他說。他長長嘆道:她確是於中秋之夜,自縊於桂子樹上。

  啊!我喃喃道:可是她,又因何而死?

  文浩突然有些不耐。他說:她死,是因她沒有選擇。小荷煙,你能否不要有這麼強烈的好奇心?

  是的,我本不是好事之人,可這次竟打聽太多。但事關文澤,事關他與她曾經的恩愛……我怎能不好奇,不妒嫉?

  文浩見我不語,口氣軟下來。好罷,好罷。他笑道:告訴你,她錯愛他人。而那人,非她歸宿。

  我更驚,問道:她竟不愛皇上?

  呵,文浩也一怔,轉而展顏道:原來你以為……

  文浩話未說完,突見兩黑從對面橋上沖將過來。月光皎潔,照亮他們——蒙面、著黑衣。他突然拉起我的手。我要暫留你一人於此處,他低聲問道:小荷煙怕不怕?

  當然害怕。但我不可讓他擔憂。我搖頭,文浩握我的手緊了緊。說話間,那兩個蒙面人早跑過石橋,向東一拐,眼見便要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文浩放開我,箭般竄出樹蔭,輕喝:站住!朝著兩人那方,追趕過去。

  那兩人身形只稍稍一滯,便不再遲疑,飛身狂奔。我幾步跟過去。突然,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我停下腳步,借著月光,看見一本厚厚的深色書靜靜地躺在地上。我心念一動,慢慢拾起放入懷中。

  過了好一會,文浩回來。我看他模樣,笑道:那兩人竟沒有讓王爺拿住?他搖頭道:我並不是想拿住他們。只想追上去看看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說至此處,卻又不說完。提議送我回聽雨軒。

  我們在月光下並肩而行。走了一會兒,文浩突然在夜色裡問我:荷煙,你適才看見的那兩個人,有無一個身型象當日在浣月山莊中,傷了你的刺客?

  我回想片刻,不大肯定。於是說:那個矮些的,確有些象。只是……天又暗,離得又遠,也看不大真切。

  文浩聞言,輕輕點頭。

  他一面走一面輕嘆道:原來,你真心喜歡我皇兄。我乍聽之下,不禁詫異望他。他卻不望我,只嘆氣道:你也不要怪我。我自幼在這宮裡長大,原以為宮中只能生存些口不對心之人。我聞言也笑:王爺,怎見得荷煙便是例外?

  文浩慢慢地吸入口氣,再慢慢吐出。片刻才幽幽嘆道:因為,你剛才打聽小樓女主的那股醋勁,十裡之外也可聞見酸味。

  我臉一紅,低了頭半日不得言語。

  一只夜鳥大概被腳步聲驚嚇,冷不丁“哇”一聲自黑暗中飛出,從我們面前竄到空中。我正想心思,驟不及防讓它一嚇,不由自主地輕輕低呼,往文浩身邊側過身去。我感到他只有剎那遲疑,隨即擁我入懷。他一只手扶住我肩,另一只手輕輕拍著我的後背。

  別怕,他柔聲說:有我。

  文浩嘴唇滾燙,貼於我冰涼的額頭。我一時錯覺,以為這個讓我獨享的溫暖胸膛,不是文浩,而是文澤親切的懷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tsuko 發表於 2013-12-3 10:53 PM

本帖最後由 ritsuko 於 2013-12-4 03:13 PM 編輯

第十三章 拾書

      好久,大家回過神來。

  文浩慢慢將我放開。我滿面羞紅,低頭靜靜站於一側。月光將我倆身影拖得細長,靜靜並立於隆泰皇宮冰涼的地面。

  文浩輕聲問道:走罷?

  是。我說。我輕輕點點頭,依舊不敢看他。

  他突然笑道:光這樣走路也沒趣,不如我來說個笑話。

  接下來,他也不等我應聲,自顧說道:從前有個賣酒的漢子。賣自家釀的酒,既香且醇,舉國聞名。大家都愛吃。不少人老遠趕車過來買。那漢子因是小本生意,想自己的酒又不愁賣,便寫下一個店規,一定要先付錢,後拿酒。許多人不信,想賒著,偏一次沒賒成。又說附近有個山頭裡住了一伙強人,聽說他家酒好,便在首領的帶領下到了那漢子的酒店裡。那伙強人想,我們也用給酒錢?只要亮明身份,什麼不用是搶的?於是便說,我們都是強人,快送上你的美酒給爺們嘗嘗。那漢子卻不怕,只說:先給錢,再吃酒。強人的頭目怒了,拍了桌子大叫,強人吃酒也是要給錢的?!那漢子臉都變了,卻仍不改口,只說店規便是店規,任你是強人也不能改。這事被他那裡的皇上知道後,覺得挺有意思。於是想,朕去了是不是能例外呢?於是換了身便裝,去那漢子店中。皇上亮出信物,悄悄地對那漢子說,朕乃當今天子。今日微服出巡,身邊沒帶銀子,改日派人送了與你。你快好酒好菜的擺上來。”那漢子也見過些世面,認得皇上的信物,忙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口裡說道,陛下光臨小店,小人深感榮幸。只是小店是小本經營,比不得皇上您是個大掌櫃。請您先付了銀兩,小人馬上擺上酒菜。

  我聽至此處,強笑道:可知是王爺杜撰。天下哪有這等事情?文浩笑道:我還沒說完呢。天下怪人多了,怎知就沒有這樣的事?

  再說那漢子隔壁住著兩個地痞。他接著說道:這兩人沒多少錢,成日卻聞見酒店裡飄出酒香,十分難受。於是兩個人約了,費力挖一條地道通向那漢子的酒窖。這兩個人人雖粗,心卻細,偷酒之前便想著,偷的這家就在隔壁,每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要是被發現是我們可不好。便拿油彩畫花了臉兒,才從地道鑽過去。結果不想那店裡的漢子晚上就睡在酒窖裡,他們一去就被發現了。那兩人便假著嗓子說。咱們是牛頭跟馬面。閻王爺叫我們來拿點你的酒去吃,你若給了,以後就不用下那油鍋地獄。”那漢子嚇得三魂丟了兩魄,卻仍說,酒自是要給的,閻王老爺若沒有陽間銀兩,只請先給點冥府的紙錢小人我罷。

  聽文浩繪聲繪色的這麼一說,我心情更為平復。於是向他笑道:這人倒是誰都不怕。

  也有怕的,文浩笑道:我這就要說了。

  文浩接著說:大家一看這漢子軟硬不吃,也就罷了。再吃他酒時,也不再提賒賬之事。可是突然有一天,大伙卻發現,有一個女子,在他店裡白拿了一個月的酒,從沒給過錢。於是都去問他,那漢子卻說,我怕那女子,所以不敢要她銀兩。大家一聽更奇了怪了,又問,那女子嬌滴滴的,又一幅小鳥依人的模樣,你竟怕了她?那漢子臉紅得什麼似的,低了頭說,我正是怕她小鳥依人的模樣”。大家一聽哄堂大笑,都說道:原以為你是個大膽的。強人你不怕,皇上你不怕,鬼怪你也不怕,卻怕了一只小鳥兒!

  我禁不住“撲哧”一聲跺腳笑道:原來王爺是在拿人開心!現編了故事來取笑別人。文浩大笑道:可不對了景麼?荷煙姑娘能擋刺客毒劍,可不是不怕強人?又拿皇兄當刺客捉,可不是不怕皇上?剛才還要聞簫聲而識鬼魂,可不是不怕鬼怪?偏怕一只夜鳥!

  我聽得面紅過耳,又是害羞又偷笑。本來亂成一團的心,聽文浩一路說樂,也慢慢完全平靜下來。

  文浩又道:我這幾年在外面遊歷,也見識了不少奇人異士。很想將他們的故事編寫下來,送與說書先生。包準比現世流傳的書還要好聽。荷煙姑娘三不怕之事,本王明日現編成書。一準能寫出本深宮傳奇。

  我與他相顧一笑,正要說話,突然看見前面轉角處聽雨軒的紅色燈光。隱隱約約,門前春菱與楊長安兩個提著燈籠正張望。及至過去,果然他兩人,一臉焦急。我自知此次任性,心下好一陣內疚。及至近了,春楊二人見我居然與文浩一同回來,焦急轉為詫異。卻又不敢多問,齊齊對著文浩跪下去見禮。

  罷了。文浩笑道:有其他主子時,你們按宮裡規矩也罷。下次本王再來此地,若沒其他主子在,你們便不必行此大禮。

  春菱不起來。她雙目含淚道:王爺,春菱多謝浩王爺救命之恩。王爺體恤下人,對春菱一家有再生之德。奴婢今生若報不了王爺大恩大德,來世做牛做馬,銜草結環一定報答。

  說完,她對文浩叩下頭去。

  糟糕。我竟忘記此事!我也忙隨著春菱對文浩跪下,朗聲道:荷煙多謝王爺救春菱一命。

  文浩忙扶著我起來。他又急又氣,笑道:起來!都起來!存心氣我麼?荷煙,你若真想謝我——那麼請聽我話,今後不得再去那處。

  是。我說。我一本正經對文浩欠身施禮:荷煙謹遵浩王爺嚴命。

  文浩目中眼波驟然深沉。他展顏一笑,轉身消失於茫茫夜色中。

  目送文浩離去,我笑問春菱:姐姐,你一向將生死置之度外,怎麼對著浩王爺時,表情那樣感動?還說什麼王爺救你全家?王爺真救了姐姐全家麼?春菱一怔,略顯慌亂道:啊?沒有……

  我見四下無人,悄悄笑道:姐姐,外面傳說“寧做浩王妾,不當後宮妃”莫不是姐姐也喜歡上了浩王爺?春菱臉羞得飛紅,跺腳道:小姐!

  我知春菱忠厚害羞,於是不再與她戲笑。進屋後,也不洗漱,屏退裡屋所有人等,這才從懷中掏出那本剛拾到的書冊,向燈下細看。冊子做工精美,雖有些舊,卻不破不缺,保存良好。封面右側空白處,有娟秀的字體豎寫四大字——“媚行深宮”。

  再看封面左側,豎寫著三個小字:林媚兒。

  原來她閨名媚兒。媚眼隨羞合,朱唇逐笑分——我眼前頓時出現一名媚眼如絲纏繞,神情慵懶妖嬈的美麗女子。那女子在文澤面前長袖善舞,讓文澤享盡人間千般風情。

  我一面想,一面翻開內頁。淡淡的,有荷葉清香從扉頁中飄出。內頁首頁,林媚兒在紙上寫著兩行小字:深宮寒潭刀與冰,方知此事要媚行

  我正想深看,門外小蘿說安寢時間已到。我忙應聲,合起冊子,放至檀木櫃中一個帶鎖紅漆小箱鎖好,這才洗漱安寢不提。

  第二日有消息傳來,胡貴人中秋之夜為文澤再添一公主。文澤命人抱嬰兒去看,晉胡貴人昭儀,卻不去見她——任何嬪妃均不召見。

  文浩贈我“燕語”琴。並附帶幾支曲子與一封書信。信中教授我基本彈奏技法,又說:指法易練,意境難成——會彈琴的人首先講究的是意境,其次才是指法。有了意境,指法就算生一點兒,也能讓聽的人身臨其境;反之一味講究指法,沒有意境,聽到的人只能聽個熱鬧,卻感受不到其中的滋味——令叔柳三公子乃此中高人,你耳濡目染,想必假以時日,必得其中真諦。

  看完,我將文浩書信拿至燭火裡燒掉。信手翻看曲譜,卻是一支《明月春深》一支《梅雪驚鴻》。我一支支看去,心中默默吟唱。只覺這些曲譜端並不是世上流傳的,但細細唱去很是好聽。我反復吟唱,只覺滿口生香。正此時,小蘿過來。蓮蓬打聽來的消息,她說:皇上已召良妃娘娘侍寢。

  我看她一眼,微微低頭。又將眼晴望向別處,只不作聲。

  小蘿一向性急。她急道:小姐,別的主子都在想著心思準備,您就不準備什麼?準備什麼?我問。我裝作並不在意地說:皇上召見良妃,證明皇上喜歡她。皇上有選擇,我卻沒有。皇上心裡,目前後宮嬪妃中,良妃是其首選,其他次選,再次選,只得等待。

  小姐!小蘿急道:良妃娘娘哪裡是等來的皇上?昨日,她先帶親手做的湯去御書房見駕。被拒後逕自跪在書房門口,說擔心皇上,只看皇上一眼便回。又說皇上不開門,她就不起來。然後每隔一個時辰寫一首詩送進去。不吃不喝,終於昨日傍晚急火攻心暈倒在地。皇上聽說,開門親自出來抱她進去。後傳太醫來瞧,心疼得了不得。所以昨夜,聖上便歇在錦繡宮中。

  啊,我心暗想:都說良妃是個冷美人,原來也要看是對何人對何事。

  小蘿見我不說話,又道:小姐,您便是吃了不會說話的虧。明明心裡愛皇上愛得什麼似的,看見皇上偏又不說。皇上與主子娘娘們,又不是奴婢村裡那些村夫村婦,一夫一妻。他老人家每日國事繁忙,哪有閒功夫去猜各位主子心中所想?您不說,他哪裡會知道?奴婢爹常說,不要以為下雨是龍王爺管的事,鬧旱災時就讓莊稼枯死——總得想想辦法。

  我看她一眼,淡淡道:奴婢議論主子——小蘿,你不要犯忌。我自知你一心為我,但切記禍從口出。雖然事在人為,但若將你換成我,你可做得出那主子做的事來?

  奴婢我,小蘿也是語結。

  去罷。我說道:讓我一個人靜靜。

  我不爭。爭取固然是積極做人的態度,但也得看爭取什麼。感情一事,關乎兩人。他若對你無意,你爭有何用?屆時你追他至天涯,他已去海角,等你再去海角,他又回原地。昔年阿嬌皇后失寵時何嘗未爭取過?重金買賦《長門宮》,武帝只誇司馬相如文采,對那曾藏金屋的皇后可有半刻憐惜?

  當晚,我突發高燒。

  我渾身酸痛,唇乾舌燥。半夜朦朧間聽小蘿與香蕙對話。原來太醫院值夜之人嫌我沒有名號,無人肯前應診。春菱等又氣又急,又是一籌莫展,只得不停拿冷水浸濕毛巾敷我額頭。

  恍惚間,終於有手指拿住我脈博。

  我斷續聽見一個略帶磁性的好聽男聲:……風寒侵體……下官宋佩昭……醫者父母心……日後有事盡可找下官……

  宋佩昭,宋太醫?我睜不開眼,聽聲知道他年紀並不大。

  只是,這個太醫為什麼又肯來看我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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