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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12 AM

面北眉南 -【嫡謀】《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6 06:19 PM 編輯

【書名】:嫡謀

【作者】:面北眉南

【內容簡介】:

    前一世,所謂的血脈至親告訴她,能為家族利益獻身是她身為任家女子一生最大的榮耀。

    結果她與姐姐反目成仇,讓母親垂淚早逝,累父親血濺箭下……

    重生於幼學之年,她再不是那任人擺佈的棋子!

    心懷鬼胎的姨娘,狼心狗肺的長輩,咄咄逼人的外敵,朝堂暗處的冷箭……

    且看她如何謀算人心,一一揭去他們的畫皮,滅之於無形!

    所謂榮耀,是守護所愛至親一生平安順遂。

    所謂榮耀,是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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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13 AM

第1章 歸來

  承乾十七年的冬天來的要比往年早些。

  重陽節才過去幾日,靠北的幾個州縣就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大雪。

  前一日還是氣爽天高,這日午時剛至,天際卻突然被一片灰中帶橙的翻滾幕布所籠罩,短暫的預示過後,密密麻麻的雪花便迫不及待地席捲了整片天地。

  不過一夜的功夫,燕州以北地區全都換了裝扮,入目皆是一片銀裝素裹。

  燒了地龍的廂房中,任瑤期閉著眼睛躺在熱炕上,壓在她身上的被子有些重。

  她的額頭和脖頸已經浸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子,臉頰也被炕上的熱度燒得緋紅,鼻息間充斥著薄荷腦的味道。

  隔著內室厚重的棉布簾子,傳來了兩個丫鬟小聲的交談聲。

  “你這花樣子真好看,不像是自己描的,哪兒來的?”

  “這是我找方姨娘身邊的金桔姐姐要的。聽說是南邊京都裡現在最近時興的花樣子,連雲陽城裡都沒有。”

  “金桔姐姐?你竟能從她那裡要到東西?”

  “嘻嘻,我說是幫五小姐繡鞋面用的,她敢不給?”

  “你個奸詐丫頭,小心五小姐知道了讓方姨娘把你拉出去配小廝!”

  “好啊你個壞蹄子……看我不撕了你這張爛嘴。”

  隔著簾子是兩個丫鬟圍著桌子追打的嬉鬧聲,桌上的茶具被撞的嘩啦一響,聲音驀然一靜,只不過頓了片刻就又鬧將起來,總算是顧忌到內室的人,響動小了許多。

  這時一個嚴厲的斥喝聲突然插了進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是一個年紀稍大的婦人的聲音。

  外頭突然又安靜了下來。

  “朱嬤嬤贖罪,奴婢……”兩個小丫鬟急急辯解。

  朱嬤嬤卻是不耐煩的打斷道:“小姐醒了沒有?”

  她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還帶著些焦躁,雖是這麼問著,腳步卻是沒有停頓地往內室這邊來了。

  “剛喝了藥歇下,想必這會兒正睡得沉呢。”一個丫鬟急急回道,也連忙跟了上來,似是要幫那嬤嬤打起內室的簾子。

  “你們出去守著,別讓人進來。”朱嬤嬤止住丫鬟的動作。

  “是。”兩個丫鬟腳步一頓,利索地退了出去。

  任瑤期閉著眼睛躺在那裡沒有動,似乎是睡著了。

  隔斷著內室與明間的棉簾子被掀開了,內室裡悶熱的空氣被攪動,比內室裡略涼的風流了進來。

  “小姐?小姐快醒醒,小姐……”

  那人急急往炕邊奔了過來,喊了幾聲見任瑤期沒有動靜,便伸手過來隔著被褥輕推她的胳膊。

  任瑤期終於睜了眼,卻有些睡眼朦朧。

  “朱嬤嬤?”她的聲音有些乾澀,在高熱的炕上久躺,需時不時進些茶水。

  “誒,是奴婢,小姐要不要喝水?”朱嬤嬤那圓圓的臉上立即就擠出了一個笑容,眼中卻是有焦急的神色。

  任瑤期點了點頭。

  朱嬤嬤立即走到內室靠北墻放置著一整套粉彩茶壺茶蠱的長條矮幾旁,倒了一茶蠱水回來。

  她將茶蠱擱在炕幾上,再扶了任瑤期坐起身,一手撐著她的後背,一手將茶蠱端到她脣邊喂她。

  只是她傾的有些急,任瑤期偏了偏頭,茶蠱裡的水便滴到了她蓋著的棉被上,松花綠的緞面立即就濕了一塊。

  “咳咳……”

  朱嬤嬤忙將茶蠱放下,輕拍她的後背:“小姐,您沒事吧?”

  任瑤期徹底清醒了,她推開了朱嬤嬤的手,斜睨了她一眼:“水是冷的……”

  朱嬤嬤忙賠笑道:“喲,定是那兩個當值的丫鬟耍滑偷懶,忘記換熱茶了,老奴等會兒就去教訓她們。”

  說著朱嬤嬤又將放在旁邊的一件夾襖拿了過來,披到任瑤期的肩頭,一邊道:“小姐,剛剛姨娘接到消息,三太太和三小姐正在回府的路上,雖然大雪來的突然,城外好幾條路一夜之間被封,不過有燕北王府的騎衛開路,馬車最遲也能在今日傍晚前進城。”

  任瑤期身子一頓:“母親和三姐回來了?”

  她垂著眸子,讓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緒,攏在襟口處的手指卻是忍不住有些發顫。

  朱嬤嬤的語氣終於不掩焦急:“是啊,聽說還是讓燕北王府老王妃的車架護送回來的,昨日上午就從莊子上出發了,府裡今日一早才接到消息。小姐,這下可怎麼辦?”

  任瑤期迅速地眨了眨眼睛,掩去眸子裡泛起的水光,她將披在身上的夾襖拿下來,想要穿在身上,朱嬤嬤立即上來幫忙,一邊還在任瑤期耳邊念叨:“也不知道三小姐是使了什麼手段說動燕北王老王妃的。五小姐,等三小姐回來,這紫薇院裡哪兒還能有您的容身之地?”

  任瑤期聞言淡淡瞥了一眼正低著頭急急給她扣襟扣的朱嬤嬤,心裡卻是不由得冷笑,十幾年前的任家果然有不少的牛鬼蛇神。

  這兩日她都冷眼瞧著,想要認真瞧清楚這一張張濃墨重彩的畫皮背後的齷蹉。

  朱嬤嬤並未察覺任瑤期的異樣,幫她扣好了襟扣抬起頭接著道:“老太太向來喜歡三小姐多過您,三太太又什麼事都依著她,咱們院子裡的事無論大小都是她說了算,偏偏她又看你不順眼,處處為難於你,讓三太太也跟著不將您這個女兒放在心上,一心只信她的蠱惑……”

  說到這裡,朱嬤嬤拿眼悄悄覷了覷任瑤期,令她意外的是任瑤期只是斜倚在炕頭那大紅底子方勝紋靠背上靜靜看著她,澄澈的眸子如上好的琉璃,靜謐剔透。

  任瑤期記得三姐任瑤華是在承乾十六年秋因為推了六弟任益鴻跌入了荷花池,被老太太罰去了莊子上思過。

  她們的母親,任家三夫人去找老太太求情被拒之院外,最後便陪著三姐去了莊子上,九歲的她被留在了任家。

  母親李氏,是個膽小懦弱的女子。

  李氏的懦弱不僅僅來源於她幼時顛沛流離的經歷。

  她慶隆四十七年嫁入任家,頭兩年無所出,第三年產下一女卻在百日內夭折,第五年又生下一女。

  這時候任家老太太對李氏已經十分不滿,好在李氏在生下次女第二年又有了身孕。

  只可惜李氏命中無子,第三胎生的竟然還是女兒,這就是任家五小姐任瑤期。

  任家老太太因此對李氏徹底冷了臉,在任瑤期出生三日之後就做主為任家三爺納了自己娘家妹子的一個庶女為貴妾。

  貴妾方氏,進門半年便有了身孕,懷胎十月產下一對龍鳳胎,奠定了自己在任家的地位。

  而任瑤期的出生不僅讓自己的母親在任家的地位岌岌可危,更是一個讓祖母厭惡的存在。

  李氏從初懷上任瑤期開始,任老太太就對她這一胎滿抱希望。她找得道高僧算過命,也找有經驗的接生嬤嬤摸過胎,甚至還找巫師卜過卦,那些人眾口一致的說這一胎是個男胎,所以任老太太也堅信媳婦的第三胎懷的是個兒子。

  於是等任瑤期出生後,任老太太便認定新出生的孫女是個妖孽,將自己原本的孫子的位置給擠走了,對她喜歡不起來。

  倒是同為李氏所出的三小姐任瑤華,因為長得肖似年輕時候的任老太太,又伶俐聰慧,因而得到了老太太的另眼相待。

  “五小姐?”朱嬤嬤見任瑤期盯著自己不說話,以為她是犯了困,便試著輕輕推了推任瑤期,想著要不要再給灌一杯冷水下去。

  任瑤期掃了一眼朱嬤嬤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朱嬤嬤身子一僵,掩飾性的抬起了那隻手撫了撫鬢,一面笑道:“小姐,方姨娘說小姐您的病已經大有起色,還用原來的藥方的話擔心藥效過於烈性,說晚些時候就請大夫進府重新給您把脈開方。”

  任瑤期“嗯”了一聲,沒有反對。

  朱嬤嬤卻是在心中暗自嘀咕,怎麼這兩日五小姐瞧著有些不同了?不過是個才滿十歲的孩子罷了,那雙沉靜的眸子裡偶爾流露出來的神色卻讓人覺得滲得慌?

  對身邊這些婆子丫鬟們,任瑤期大都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因為她們在她身邊伺候的時間並不長,過後不久就會被打發出去。

  這個朱嬤嬤她倒是還記得,在她當年的印象裡朱嬤嬤似乎是個很和善很貼心的婆子,會給她出謀劃則,算是她的心腹。

  她記得自己甚至為了這朱嬤嬤跟三姐任瑤華吵了一架,最後還差點打起來。

  可是以她如今的閱歷來看,卻不覺得這個朱嬤嬤有任何的可取之處。

  她伺候她不夠上心,對她院子裡的丫鬟疏於管教,言詞之間看似全是為她這個主子打算,實則卻是處處挑破她與任瑤華的關係。

  任瑤華性子霸道剛烈,幼時的她則倔強任性,這樣的兩個人在有心之人的教唆挑撥之下,紫薇院哪裡還能得安寧?

  這一次,她再也不會允許那些人利用她們姐妹之間的齟齬來做文章,算計她們。

  爹爹……母親……

  任瑤期在心中喃喃念道,這一世,你們定都要長命百歲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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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14 AM

第2章 貓膩

  正當這時,外頭又響起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接著簾子被掀開了。

  一個身穿深綠色緞面襖,石青色棉裙的清秀丫鬟走了進來匆匆行了一禮便急急道:“朱嬤嬤,三太太的馬車已經到了大門口,大太太正安排了人去二門迎接,姨娘讓您趕緊的安排人將紫薇院的正房和大小姐的東廂給收拾出來,地龍都給燒熱了。另外看看那被褥墊子有沒有受潮,若是不能用就趕早的換下來。”

  朱嬤嬤原本是坐在炕前的小杌子上,在聽到這年輕丫鬟說話的時候早已經慌張的跳了起來,連那張小杌子也被她的動作給帶到了,發出一聲悶響:“什麼?怎麼會這麼快?不是說要傍晚才到的嗎?這才晌午剛過。”

  “哎呀,您現在還問這些做什麼?橫豎人已經快到了,您就趕緊的吧。”說完就又轉身匆匆跑走了。

  朱嬤嬤急的在屋子裡亂轉了兩圈,終於還是跺了跺腳轉頭對任瑤期交待了一句:“奴婢先下去安排去了。”

  朱嬤嬤掀簾子走了,屋子裡瞬間便安靜下來。

  任瑤期偏頭看著窗外,眸子清亮若水。

  可能是因為下雪的關係,隔著厚厚的玻璃紙只看到外頭灰濛濛的一片,雖說是午時剛過,卻像是天剛亮的時候。

  任瑤期靜靜坐在炕頭,等著外頭的動靜,母親回來定會先去老太太的院子問安,然後才能回紫薇院。

  之前被朱嬤嬤遣走的那兩個小丫鬟這時候回來了。

  “雪梨,你看見沒有?燕北王府的那些侍衛大哥真是個頂個兒的高大勇猛,比咱們外院的那幾個護衛大哥都要威風,可惜一個個的都板著臉,連四小姐身邊的寒露走到他們面前都沒能讓他們抬一下眼。”

  “呀,我去的時候燕北王府的人已經走了。那你有沒有見到老王妃啊?聽說她是先皇的女兒,是個公主。”

  “王妃怎麼會無緣無故的進咱們府裡來?她只是派人將三太太和三小姐送進府裡罷了。不過這女人啊身份再高貴不會生兒子也什麼都白搭,就算是公主也得給別的女人讓路。”

  “這……皇帝的女兒總會不同吧?”

  “有什麼不同的?現任燕北王可不是從這位公主肚子裡爬出來的,是那位雲太夫人的兒子。公主生不出兒子,就跟老天爺不下雨,當家的不說理一樣,能有什麼法子?”

  “也有些道理。我們還是別議論這些了,否則讓朱嬤嬤進來看到又要責罵了。”

  “放心吧,我之前瞧見朱嬤嬤正領著人打掃正房呢,哪裡有空來管我們?再說了,朱嬤嬤也不過是訓斥一番罷了,若是犯到三太太身邊的那位周嬤嬤手裡,那才是真的完了。”

  “呀,那現在三太太回來了,這紫薇院不還是得周嬤嬤拿主意?那我們……”

  “不會吧?我們又不是三太太的人,我們和朱嬤嬤都是方姨娘給五小姐的。”

  “可是……”

  “噓——有人來了。”

  外頭突然安靜了下來,原本安靜的園子裡突然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任瑤期坐直了身子,看著窗子外面有人影走過,似是往正房方向去了。

  “三太太和三小姐去了老太太那裡,不出半個時辰就要回紫薇院來了,你們動作麻溜兒些,看看哪些東西缺了的立即去回了大太太。”

  可是任瑤期等了半日,也沒有人回來,倒是外頭來來往往回話,搬東西的聲響依舊嘈雜,

  任瑤期之前用的藥裡有安神的藥物,等到後來竟支撐不住睡著了,只是心中依舊還是有惦記,掌燈時分便又醒了來。

  她感覺到自己床邊坐了一個人,便立即睜開了眼。

  屋子中央的桌子上已經點起了一對燭台,燒了大約一寸的樣子,甫一睜眼那昏黃的光線刺得她眼睛有些不舒服,她不由得偏了偏頭。

  “瑤期你醒了?”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讓任瑤期一愣。

  那人似是注意到她的不適,起身去將燭台移到了西面的矮幾上,才又走了回來。

  “現在好些了麼?”

  任瑤期點了點頭,對眼前的女子道:“姨娘是什麼時候來的?”

  雖然有些背光,她還是清楚了旁邊的女子,她穿著一件淺紫色繡蘭草緞面的狐皮襖子,白色的挑線裙,烏黑的頭髮輓了一個墮馬髻,只插了一對式樣別緻的金簪。

  珍珠耳墜在她耳下輕輕晃動,在瑩白的側臉上投下了小小一條陰影,瞧著有一種別樣的婉約細膩。

  這是方姨娘,江南女子。她的言行舉止總是優雅溫柔,似是古畫上走出來的仕女。

  任府上下都說她不僅人長得美,還有一副菩薩心腸。

  紫薇院裡曾有幾個半大的丫鬟暗地裡學方姨娘說話走路,被三姐任瑤華撞見了,三姐便命周嬤嬤找人用竹篾片將她們狠狠的抽了一頓,抽的小腿和腳背血肉模糊後關進了柴房。

  因正當盛夏,關了三日後幾個丫鬟膝蓋以下都長了蛆。

  在母親和任瑤華去莊子上的這一年,老太太將紫薇院連同她一起交給了方姨娘照料。

  在前一世的印象裡,這位方姨娘似乎對她百依百順,極為照顧,甚至連她自己的親生女兒,九妹妹任瑤英也因此而嫉恨於她。

  “剛來不久,我瞧著你出了一身的汗,很熱麼?”微涼的手掌放在了她的額頭上。

  任瑤期沒有動:“嗯。”

  方姨娘輕嘆:“熱你怎麼不說?你剛病那會兒一直喊冷,蓋了三層被子還冷得直打顫,我才讓人將你移到炕上的。現在你不怕冷了,應當是病快好了。等會兒我讓人將床收拾好了,今晚還是睡到床上去吧,也寬敞些。”

  任瑤期點了點頭。

  方姨娘看了她一會兒,斟酌著道:“瑤期,你母親和三姐回來了,以後這院子裡的事情姨娘怕是再插不上手了,你以後就多順著你三姐一些。她氣性高,又討長輩們歡心,你若還是處處與她擰著乾,吃虧的還是你。至於夫人那裡……其實也不能怨夫人,你知道你出生那會兒……總之,夫人她不是不看重你的,畢竟你也是她的女兒,只是三小姐是長女,夫人難免會仰仗她多一些。”

  方姨娘柔聲細語的勸著,她的聲音緩緩的,雖然說的是北方話,但仔細聽還是能聽出一些南邊的口音,軟糯悅耳。

  任瑤期努力想象若是依著自己幼時的脾氣,聽著這番話會是如何的反應,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方姨娘見她不說話,伸手替她整了整被子,又道:“等過幾日身子好些了就去看看太太和三小姐吧。我剛探著你額頭還燙著,夫人和三小姐那邊車馬勞頓才將將安頓,今日你就先歇著。我去吩咐人來給你換床鋪?”

  母親和三姐已經回了院子?任瑤期點了點頭。

  方姨娘便起身出去了,簾子外頭傳來了她低柔的吩咐聲。

  過了一會兒,兩個丫鬟便抱著被褥進來了,走到北面的那張架子床旁開始鋪床。

  那架子床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睡過人了,原本是有些潮的,好在屋子裡燒了地龍,新換上的被褥也是乾爽的。雖是如此,可是比起那熱炕來,還是要冰冷不少。

  身體先熱而發汗,乍然又遇冷收汗,其實是極容易著涼的,不知道方姨娘知不知曉。

  任瑤期讓那個叫青梅的小丫鬟去弄了幾個小手爐來,放進了被窩裡捂著,又讓她們去拿一套乾盡的貼身衣裳,先去熏爐上烘熱了。

  青梅與另一個丫鬟雪梨小聲嘀咕:“先是嫌熱,這會兒又怕冷,五小姐與三小姐果真是親姐妹,都慣會折騰人。”

  “噓——以後這話可千萬別說了,東廂的回來了……”

  任瑤期沒有聽到丫鬟們的抱怨,等床上捂熱乎了,她讓丫鬟伺候她換了貼身的衣裳,扶著去睡了床。

  被小爐子捂了這許久,床上的熱度與炕上的溫度相差無幾。

  才躺下不久,就有人端著藥碗進來了。

  “五小姐,該喝藥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小聲喚道。

  任瑤期睜眼,便看到了之前來找朱嬤嬤的那個身穿深綠色緞面襖,石青色棉裙的清秀女子,她是方姨娘身邊的一個叫金桔的大丫鬟。

  “不是說要換方子嗎?”任瑤期被金桔扶著坐在了床頭,看了那藥碗一眼。

  金桔臉上帶著笑:“吃了這一劑再換。姨娘原本請了大夫來,半路被周嬤嬤攔下去看三夫人和三小姐了。大夫去老太太那裡回了話後卻被管事給送走了。姨娘說明日再去給您請大夫來。”

  “母親她生病了?”

  金桔聞言看了任瑤期一眼,笑道:“三夫人與三小姐趕了一日的路,外頭又是冰天雪地的,想是擔心受風寒吧。五小姐,藥要涼了,快些喝了吧?”

  藥碗湊到了她嘴邊,任瑤期的眉頭不由得微微一蹙,這不是她之前吃的藥方。

  之前吃的那方子雖然不溫不火,卻也是對症的,這碗藥卻是改了好幾味藥材。

  她離開任家後曾跟著裴先生讀了不少的書,史書兵法這些不說,律法星相堪輿佛經這些都有涉獵,藥典更是背熟了的。

  世生萬物皆是相生相剋,藥草性分陰陽平,疾病又分寒熱濕燥。

  對症下藥不僅需要清楚藥物的歸經、走勢、升降、浮沉,互相配伍,還需知道五行生克,七情和合。

  而相惡,相反,都是用藥大忌。

  比如,她原來吃的藥方中有一味烏頭,乃藥中下品,有毒。不過製成成藥之後配伍得當,也可成為良藥。今日這碗藥裡除了有烏頭,還有一味半夏。分開用都是無礙的,用到一起卻是犯了藥性相惡之大忌。

  除此之外還有幾味藥材配伍的也極為不妥,所以這藥她若是喝了,雖不至於立即就傷了身體的根本,只原本已經好的差不多的病又要拖延個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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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15 AM

第3章 姐姐

  她依稀想起上一世母親和三姐回來的時候,她因為病情加重,沒有及時去給母親請安,卻在幾日後父親回府時,穿戴著父親給她從京都帶回來的衣裳首飾出門見客。

  三姐任瑤華因此而愈加看她不順眼。

  任瑤華恨她沒有將母親放在心上,薄情寡義。

  她也怨母親待姐姐比待她好上千百倍,願意陪著姐姐去莊子上吃苦,卻將她一人留在府裡讓姨娘照看,連她重病都不曾派人來瞧她,還將過來給她看病的大夫打發去了什麼毛病也沒有的三姐那裡。

  任瑤期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時候,過往卻又漸漸清晰起來。這時候再來看當年那些事情,她自然瞧出了當中的貓膩。

  有人在暗處搗鬼,處處挑撥她與任瑤華的關係。

  “五小姐?再不喝的話,藥就要涼了。”金桔見她瞧著藥碗皺眉,忙陪著笑臉催促道。

  任瑤期皺著眉頭接過了藥碗,湊到脣邊。金桔見她肯喝,剛要松一口氣的時候,任瑤期卻是將藥碗又移開了,眉頭皺得更緊:“我怎麼覺著今日的藥瞧著更苦了些?”

  金桔心中一跳,眼睛往那藥碗中一掃,強笑道:“怎麼會?小姐您都還沒入口……”

  任瑤期用眼角斜了她一眼,傲慢道:“本小姐久病成醫,一聞就知道今日的藥苦了!”

  “這……”

  金桔強忍著脾氣擠出一個笑臉,想要繼續勸,任瑤期又道:“你去找方姨娘要一碟烏梅絲兒來,就是那種用薄荷葉和蜂蜜一起醃制,上面還灑了雪糖的。”

  金桔嘴角抽了抽,原來今日這麼難說話是因為貪嘴,心裡卻是松了一口氣,起身道:“奴婢這就去。”說著就轉身出去了。

  任瑤期見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內室,便收起了臉上的矜傲之色,披上厚厚的棉襖下了床,端著藥碗走到了內室的那架屏風後面,將藥倒在了恭桶裡。

  之後又回到了床上倚坐好了,想了想又將那碗裡還剩下的幾滴藥汁點了些沾在自己的脣角處。

  金桔很快就回來了,進來看見藥碗空了不由得一愣,任瑤期已經有些不耐煩的道:“怎麼去了這麼會兒!想要苦死我啊!”

  金桔忙將手中的一碟烏梅絲遞了上去,任瑤期用碟子旁的銀釺子取了一塊入口,之後滿意的半眯了眼睛:“好甜——”

  金桔的眼睛卻是偷偷的瞄那藥碗,又看了看任瑤期,見到她嘴角還有殘留的藥汁的時候滿意了,笑容也真誠多了:“這烏梅絲兒可是姨娘用娘家的秘法制的,別的地方都吃不到。今年雨水多,北邊好幾個種著上好的青梅的園子都遭了澇,所以姨娘也只醃制了這麼一罈子,上次九小姐說要吃,姨娘還不給呢,說是要留著給五小姐的。九小姐因此與我們姨娘置了好幾日氣呢。”

  任瑤期見外頭的簾子動了動,突然偏頭朝金桔眨了眨眼,笑道:“多謝你告訴我這些,原來九妹妹這麼小家子氣,你不告訴我還不曉得呢。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她知道你與我說她的壞話的。”

  金桔聞言臉上一白,她沒有在背後說九小姐不好的意思。

  “五小姐,我……”

  任瑤期打斷了她的話,將自己手碗上的一隻瑩潤通透的白玉鐲子摘了下來遞到了金桔眼前:“我從不虧待自己人,這是打賞給你的。”

  金桔瞟了一眼鐲子,心中一跳,剛要出口的反駁的話卻是硬給咽下去了。

  她看了看左右,將鐲子小心收到了衣袖裡,輕聲道了一句:“奴婢謝五小姐賞。”

  任瑤期掩著小嘴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想睡會兒,你下去。”

  “是,五小姐。”金桔伺候任瑤期躺下後,退下了。

  任瑤期等了一會兒,輕聲喚道:“誰在外頭?”

  一番窸窸窣窣的響動之後,青梅與雪梨兩個丫鬟掀簾子進來了。

  “小姐,有何吩咐?”青梅殷勤的湊上前道。

  任瑤期道:“你過來伺候我穿衣起身。”

  青梅賠笑道:“小姐,您要做什麼吩咐奴婢一聲就是了,還是不要起身吧?”眼睛卻是在任瑤期的手腕上瞟了一眼。

  任瑤期裝作沒有看見她的視線,似笑非笑道:“本小姐要如廁,你也能替?”

  青梅忙道:“那,那將小襖披上就是了。”

  任瑤期皺眉:“你想讓我著涼,還是想要我如廁的時候衣衫不整有失體統!”

  如廁還要什麼體統?平日裡不也是這樣的嗎?青梅汗顏。

  一旁的雪梨卻是忙上前道:“小姐別生氣,奴婢伺候您穿衣就是了。”一邊還衝著青梅使眼色,讓她不要多話。

  雪梨伺候著任瑤期穿上了一件厚襖,又套上了百褶裙。

  “去把我那件猞猁皮的厚斗篷拿來。”任瑤期吩咐雪梨道。

  雪梨一驚,這是要出門的裝扮?

  “小姐?您要出去嗎?”青梅已經開口問道。

  任瑤期不理她,只看了雪梨一眼。

  雪梨被她拿眼神一掃,不得不起身:“誒,奴婢這就去。”轉身之前卻是朝青梅使了個眼色。

  青梅笑著道:“小姐,您要去哪裡?您與奴婢說一聲,奴婢好去安排。”

  見任瑤期不理她,她眼珠子一轉:“奴婢去給您準備個手爐,免得您出門著涼了。”說著轉身就走。

  “站著。”任瑤期淡聲喚道,雖然只是輕輕的兩個字,卻是讓青梅的腳步頓住了。

  “去把我那條有二百五十六顆珠子的長鏈子找出來。”

  “是,小姐。”青梅心裡雖然極想去找朱嬤嬤報信,卻是不敢違拗任瑤期的話,忙去了梳妝檯,不一會兒就找出了一串由拇指蓋兒大小的粉,白,金三色珍珠串成的長鏈子來了。

  “小姐,奴婢給您帶上?”這鏈子太長,任瑤期戴的話要繞個三四圈才行,平日裡她都是嫌累贅不戴的,今日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來了。

  任瑤期卻是搖頭:“我嫌這鏈子土氣,你給我改改。”

  “啊?”青梅呆怔,“小姐要怎麼改?”

  任瑤期指了指上頭的珍珠道:“拆開來,一顆粉的,一顆白的,一顆金的這樣夾雜著串。”

  青梅又苦著臉去壁櫃裡找針線。

  這時候雪梨已經將那件猞猁皮的鶴氅找了出來,見青梅還在屋子裡沒有離開,不由得皺眉。

  任瑤期讓雪梨給自己簡單的梳了頭,穿上了鶴氅,就要出門。

  “青梅留下串珠子,雪梨跟我來。”

  與青梅對看了一眼,雪梨猶豫了一瞬,還是趕上前去給任瑤期打簾子。

  任瑤期這還是兩天裡頭一次出門,外間的簾子一掀,寒風便裹夾著鵝毛大的雪花迴旋著撲來,冰渣子打得臉上生疼。

  即便穿的厚實,身上也還是暖和的,臉上卻是瞬間就凍冷了,睫毛上沾了雪花,眨了眨眼化開了一朵,模糊了視線。

  她已經多年沒有見到北地的風雪了。

  “小姐外頭冷,還是回去吧?”雪梨小心地勸道。

  任瑤期沒有理會,她將頭上的風帽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然後頭也不回的朝正房走去,越往前走腳步越快,到後來竟是小跑了起來。

  “五小姐,小心地滑——”雪梨在後面追著。

  紫薇院不小,西廂離著正房還隔了一個穿堂和大大的庭院。

  任瑤期沿著遊廊一路飛奔而過,從連接抄手遊廊的廊門筒子出來的時候還差點兒踩到正房檐廊下半化的輕薄積雪滑倒,可是等真的站在正房門口的時候卻是有些近鄉情怯。

  靛藍色繡著金玉滿堂的門簾下泄露出來了幾絲亮光,任瑤期隱隱約約聽到了正房裡有人在說話。

  “五小姐。”當值的丫鬟原本瞧見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影沿著遊廊跑了過來還有些納悶,待藉著廊下的防風燈看清楚是任瑤期後嚇了一跳,連忙墩身行了一禮就急急的進去稟報了。

  不一會兒那靛藍色的簾子就從裡面被掀開了,一個身穿銀紅色繡牡丹花出鋒毛皮襖,鵝黃色百褶裙,長得杏眼雪膚的美麗女孩子走了出來。

  她長任瑤期兩歲,身量生的又較同齡人高挑,站在門檐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俏臉含冰,正籠罩在她身上的橘紅色燈籠光也無法讓她看上去暖上半分。

  任瑤期愣了愣,張了張嘴:“三……”

  不想話還沒有出口,那女孩子卻是突然抬起手朝著她臉上狠狠地扇來,清脆響亮的巴掌聲讓在場之人都愣怔住了。

  “任瑤期,你還有臉來!”冷冷的聲音帶著些嘲諷在任瑤期嗡嗡作響的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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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16 AM

第4章 衝突

  檐下是死一般的寂靜,唯有落雪簌簌聲可聞。

  旁邊站著的丫鬟婆子們都屏息靜氣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只是那小心的瞧著任瑤期和任瑤華兩人的目光卻都是帶了些緊張。

  任瑤華冷厲的目光死死盯住任瑤期,見她挨了一耳光之後只是捂著臉頰抿緊了嘴脣看著她一言不發,沒有撲過來要還她一巴掌,心裡雖然有些奇怪,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憋屈讓她心中的恨意站了上風,她二話不說抬手又要再扇。

  這時候正房的門簾又是一動,一個四十來歲身材頎長,雙鬢微白的嬤嬤走了出來。

  她一瞧見廊下兩人的對峙臉色就是一變,見任瑤華還想要動手忙閃身過去一把將任瑤期摟在了懷裡護住,面容嚴肅的對任瑤華道:“三小姐,我們今日才剛回府,你這又是做什麼?別忘了太太還病著呢。”一面卻是悄悄朝任瑤華使眼色。

  任瑤華瞧見嬤嬤眼中的焦急和擔憂,想著母親還病著,咬了咬牙,將手放了下來,看著任瑤期的目光卻依然冷冽。

  任瑤期將她們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周嬤嬤明面上瞧著是護著她不被任瑤華打,緊緊摟著她的雙臂卻是將她的胳膊也一併抱住了,讓她不能動彈,這是防著她撲上去找任瑤華報仇。

  “五小姐,您也不要鬧騰了好不好,太太她正病著呢,你進去看看她吧。”周嬤嬤板著臉低頭對任瑤期哄道。

  任瑤期點了點頭,示意周嬤嬤放開她。

  周嬤嬤原本以為還要廢上一番口舌才能勸住任瑤期,不想任瑤期卻似是輕易的就認了這次的虧,她不由得愣了愣,隨即仔細打量了一下任瑤期的神色。

  任瑤期捂著臉微微垂眸,面上沒有過多的情緒。

  周嬤嬤試著慢慢放開了手,任瑤期果然沒有別的動作,只是繞開了任瑤華掀了簾子進了正房。

  紫薇院的總體布局是開間短,縱深長,所以雖然算得上是個三進的大院子,正房卻是只有三間,好在房間都很寬敞。

  正中的明間是正廳,東次間可以用來會客,臨窗一個大炕擺上炕桌後是平日用飯的地方。西次間則是臥室,再往裡還有一間小淨房,淨房有一扇小門朝北向開,方便從第三進的後院送熱水進來。

  任瑤期徑直往西次間走去,西次間挨著北墻擺著一張千工滿雕敞廳床,新換上去的紅色綢帳掛在了床柱的銅鉤上,床上正躺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

  那婦人長了一張鵝蛋臉,頭髮濃密,面容非常秀美,臉色卻是帶了些病態的白,嘴脣也沒有什麼血色,可能因為喜歡習慣性的蹙眉,眉間有些淡淡的“川”字紋,使她原本年輕的面容增添了老態。

  “母親……”任瑤期輕輕走到床邊,看著那即便是閉著眼睛也不斂愁容的婦人,哽咽著輕喚了一聲。

  她的聲音不大,床上的婦人卻是若有所覺的動了動眼睫,睜開了眼睛。她長了一雙嫵媚的杏眼,任瑤華的眼睛與她像足了十分。

  她似乎很睏倦,可是在看清楚眼前的任瑤期的時候卻是溫柔的笑了,朝她招手喚道:“期兒?過來讓娘看看你長高了沒有。”

  任瑤期快步上前,撲到敞廳床外的圍廊下跪了,將自己的臉埋進了李氏胸前“嗚嗚”地哭了起來。

  李氏見任瑤期哭的凄慘,不由得愣了愣,她將手放在任瑤期的頭上摸了摸,柔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這時候簾子一掀,任瑤華和周嬤嬤走了進來。

  任瑤華見任瑤華撲在李氏身上哭,怒火立馬高漲,冷笑道:“她能怎麼了?不就是向您告狀我又打了她麼?還以為她在府裡待了一年,受了那個賤人的調教,能長進不少,不想還是這麼不知所謂,只會衝人背後放冷箭!”

  說著就大步走上前來,一把扯住了任瑤期的手臂要將她拉出去。

  任瑤期身體本就沒有全好,被她這麼突然的狠狠一扯,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她的臉抬了起來,左臉上的五個手指印也赫然呈現在了李氏眼中。

  李氏驚呼一聲,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卻是失了力氣又倒了下去。

  “母親——”任瑤期將任瑤華的手甩開了,上前去看李氏。

  任瑤華也不管任瑤期了,她將任瑤期推開,自己上前扶了李氏,見她要起身就扶了她坐在床頭,將床裡邊的一個軟枕墊在了李氏背後:“娘,您剛喝了藥,起來做什麼?”

  李氏卻是一把拉了任瑤期過去,捧了她的臉仔細瞧了瞧,責備地看向任瑤華:“華兒,你怎麼能對妹妹下這麼重的手!”

  任瑤華瞥了任瑤期臉上的五指印一眼,冷冷道:“若不是周嬤嬤攔著,我定要再賞她幾個耳光。”

  任瑤期的左臉已經有些紅腫了,李氏瞧著心疼的緊,任瑤華的話讓她有些生氣,她皺眉道:“華兒!你快過來跟妹妹陪個不是!”

  任瑤華聞言微微揚了揚下顎,輕蔑地道:“我向她賠不是?下輩子吧!”

  “華兒!”李氏無奈地輕叱了一聲。

  轉頭看向已經收了淚,依舊跪在她床前的任瑤期,李氏左右為難道,“期兒,你姐姐她不是有意的,你……”

  可是看到任瑤期臉上觸目驚心的紅腫,李氏的話又說不下去了,只能又去與大女兒商量:“華兒,看在娘的份上,你就不能退一步麼?”

  任瑤華見李氏滿是疲憊的臉上焦急的神色,咬了咬脣。

  她不想讓娘傷心,可是讓她放下自尊去與任瑤期道歉她又做不到,不由得有些僵硬。

  “算了母親,不必了。”任瑤期輕嘆了一聲,突然抬頭看向李氏道。

  李氏一愣,任瑤華也皺眉的看了過來,似是不信這話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任瑤期撐著李氏的床沿站了起來。

  她想起上一世等她病好了之後見到任瑤華,也挨了她的耳光。

  之後到了母親面前,母親也是讓任瑤華道歉,她卻覺得母親偏袒任瑤華,不然怎麼也該讓她將那兩個耳光還回去,而不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對不起。

  幼時總有人在她耳邊說,因為她的出生才會讓母親在任家不被婆母所喜,所以不僅祖母不喜歡她,母親對她也是厭惡的,不然也不會每次都偏袒姐姐,委屈她。

  這種事情發生的多了,任瑤期便也信了,於是她與母親李氏之間總有些隔閡。

  任瑤華喊李氏喊的是“娘”,任瑤期卻從來都是喚她“母親”。

  與庶出的九妹,六弟一樣的稱呼。

  任瑤華抬頭,便看見李氏一臉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

  見她看了過去李氏忙道:“期,期兒你最乖了,比你姐姐懂事多了。”一副安慰小孩子的語氣。

  一旁的周嬤嬤也適時笑著開口:“奴婢就說剛剛一看到五小姐就覺著有些不同了,原來是長大了也懂事了,以後太太你就可以放心了。”

  李氏點頭乾巴巴地道:“是啊。”想著任瑤期臉上的傷,忙對周嬤嬤吩咐,“快去用熱帕子給期兒敷敷,上了藥,不然晚上肯定會疼。”

  周嬤嬤看了看任瑤華,又看了看任瑤期,有些不放心讓姐妹倆在一處,可是李氏又一直催促她,周嬤嬤也只能匆匆出去了。

  房裡只剩下了母女三人,卻是安靜了下來,最後還是李氏拉著任瑤期坐在她床邊打破沉默地問道:“期兒,你這一年在府裡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有沒有受委屈?”

  任瑤期搖頭:“我很好,沒受委屈。”

  “哦,你有你父親在旁護著,她,她也不敢委屈你的。”李氏看著她吶吶地道。

  “呵!”任瑤華在一旁嘲諷地冷哼。

  任瑤期垂了垂眸:“母親,你剛喝了藥嗎?今日還是先歇著吧,我明日再來看你。”說著就上前去扶了李氏讓她躺下。

  李氏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卻是在躺下後拉著任瑤期的手不放:“期兒,讓周嬤嬤給你上了藥再走好不好?”

  任瑤期點了點頭,安靜的坐在了李氏的床邊。

  任瑤華站在一邊,目光帶著審視冷冷地落在任瑤期身上。

  李氏卻是拉著任瑤期的手看著她笑:“期兒,你真的長大了。”

  這時候原本出去了的周嬤嬤又回來了。

  “不是讓你去要熱水來嗎?”李氏問道。

  周嬤嬤連忙走過來:“太太,熱水奴婢已經吩咐下去了。方姨娘來了,說是帶著六少爺和九小姐來給你請安的。”

  李氏皺眉,疲憊地道:“我累了,還是讓她們回去吧。”

  任瑤華卻是冷哼一聲:“您回來這麼久了都沒瞧見她來打個照面,這會兒來做什麼。娘你躺著,我出去見她!”說著轉身就走。

  “華兒——”李氏喚了一聲,任瑤華卻早已經掀了簾子出了西次間,李氏也只能由著她去了。

  周嬤嬤對李氏道:“奴婢跟去看看。”

  李氏點頭,周嬤嬤便跟著任瑤華走了。

  任瑤期陪著李氏坐了會兒,想了想,還是道:“母親,我出去找人給我擦藥,你先歇著吧。”

  李氏想著周嬤嬤怕是一時回不來,忙點頭:“那你快去吧。”

  任瑤期幫李氏理了理被子,也退了出來。

  才出了西次間,任瑤期就聽見了東次間裡有聲音傳了出來。

  走近了,便聽到一個還有些稚嫩的聲音邊哭邊罵:“立什麼規矩?祖母也沒有說要立規矩!你算什麼東西?又憑什麼罵我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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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16 AM

第5章 阻止

  “我是你嫡姐,是你姨娘的主子!你說我算什麼東西?一年未見,你學的禮儀都喂狗去了?方姨娘,這就是你教養出來的結果?”任瑤華冷笑道。

  “三小姐恕罪,是婢妾教管失職。”方姨娘聲音低柔,姿態放得極低,“九小姐,快去三小姐賠個不是?”

  任瑤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我才不要與這種惡毒的人陪不是,她要害死六哥,還打罵我們。姨娘,我們走!”

  “任瑤英,你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次。”任瑤華冷冷地道。

  “說就說,你……唔……唔……”

  “三小姐,求您饒了九小姐的口無遮攔,她還小不懂事,一切都是婢妾的過錯,婢妾給您跪下了。”方姨娘急急地懇求,一邊捂住任瑤英的嘴不讓她再激怒任瑤華。

  “姨娘——”任瑤英哭叫,聽起來場面有些凄慘。

  任瑤期看了一眼門外,方姨娘帶來的丫鬟和婆子應當還站在外頭,她有些頭疼。

  想了想,她還是掀了簾子。

  東次間裡方姨娘低垂著頭直挺挺的跪在了任瑤華面前,任瑤英在一旁拼命想要將方姨娘拉起來,被方姨娘甩開了。

  任瑤華站在炕前冷眼看著,周嬤嬤看了看方姨娘又看了看任瑤華有些欲言又止。

  六少爺任益鴻皺著眉站在簾子旁,似是想要上前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有些為難。

  那邊幾人也注意到任瑤期進來了。

  “五小姐,你的臉——”方姨娘一眼就看到了任瑤期臉上的傷,忍不住驚聲低呼。

  任瑤英也驚訝地盯著任瑤期左臉上的五指印,然後又掃了任瑤華一眼,對方姨娘道:“五姐定是被三姐給打了!”

  肯定的語氣,怎麼聽怎麼有些幸災樂禍。

  “你來做什麼?”任瑤華冷著臉道。

  任瑤期看了任瑤華一眼,走過去扶方姨娘起身:“母親讓我過來與方姨娘說,她剛喝了藥精神不足不好見你們,六弟與九妹妹的孝心她已經知道也心領了。今日雪大風寒,路面又滑,還請姨娘早些帶六弟與九妹妹回去歇著,否則若因此著了涼姨娘不心疼,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是要心疼的。”

  方姨娘身子一僵,飛快地看了任瑤期一眼,又看向任瑤華。

  任瑤期也順著方姨娘的目光也看向任瑤華,見任瑤華只冷笑著站在那裡,又接著道:“不想姨娘這麼誠心,還在這裡給母親跪下磕了頭,我一定會去轉告母親的。”

  任瑤英嚷嚷道:“我姨娘跪的不是……”

  任瑤期迅速截斷了她的話:“姨娘跪的不是母親還能是誰?這裡只有三姐,六弟,九妹還有周嬤嬤。三姐,六弟,九妹你們雖然名義上是姨娘的主子,可是方姨娘畢竟是父親正正經經抬進府裡的妾室,還育嗣有功,算是半個長輩,跪你們哪一個都不合理也不合情。若是被外人知曉了,豈不是會說你們張狂?”

  在場之人皆是面色一變。

  方姨娘似是想要說話,任瑤期卻是不給她機會:“再說了,即便我們幾人都是孩子,不懂這些道理,姨娘卻是向來被祖母誇讚知書達理,蕙質蘭心的,難道她也不懂這個道理麼?她若跪的是你們,豈不是故意陷你們於不義?我是不信姨娘會做這種事情的,是吧姨娘?”

  任瑤期放了去扶方姨娘的手,站起了身,偏頭朝著她笑,一副對她十分信任的樣子。

  方姨娘低下頭,緩緩挪著膝蓋轉過身子,面朝著西次間李氏的臥房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磕完了頭方姨娘自己起身,輕輕掃了掃嫩黃色緞面皮裙上的灰塵,然後才抬頭看著任瑤期柔聲道:“五小姐說的對,婢妾跪的是太太,非是他人。”

  方姨娘將自己眼中對任瑤期的探究之色隱藏的很好,任瑤期也裝作沒有看到,依舊是一副熟稔的模樣輕快地道:“既如此,姨娘便與六弟,九妹妹回去吧。周嬤嬤,你快派幾個婆子給方姨娘她們打燈,外面路滑,可要她們扶仔細了。”

  周嬤嬤一愣,看了任瑤期一眼,又看了看冷著臉一言不發的任瑤華,最後還是低頭應了一聲是,對方姨娘躬身道:“姨娘,六少爺,九小姐請,奴婢讓人送你們回去。”

  方姨娘朝周嬤嬤點了點頭,對任瑤華道:“三小姐,婢妾明日一早就過來伺候太太。”說完就毫不拖泥帶水的帶著一雙兒女離開了。

  周嬤嬤也跟了出去。

  任瑤期目送著方姨娘那柔美卻挺直的背影走出了正房,點漆的黑眸雖然還帶著笑,卻沉靜的如同冬日的湖面,深邃無瀾。

  任瑤華的目光則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盯在任瑤期臉上,似乎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

  “任瑤期,你什麼意思?”

  任瑤期想了想,看著任瑤華認真地道:“三姐,你覺得我能有什麼意思?剛剛我若是任由方姨娘跪下去,由著七妹妹鬧下去,驚動了府裡其他人,你以為吃虧的會是誰?”

  任瑤華眼神莫測的盯著任瑤期半響,卻是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諷刺:“我以為你與方姨娘交往甚密,與六弟他們手足情深,因而見不得他們在我這裡受委屈。難不成你忘了,當初是誰當著祖父祖母的面一口咬定是我推了六弟落水。”

  任瑤期垂眸不語,這是她與任瑤華之間的死結,解釋無益。

  況且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奢望今日就能改變兩人之間的關係。

  “就當我不希望母親再受牽連吧。”

  這時候,周嬤嬤帶著四個個捧了銅壺、銅盆、臉巾和藥箱的丫鬟走了進來,對兩人躬身回道:“三小姐,五小姐,奴婢已經譴了四個婆子送了方姨娘回芳菲院。”

  方姨娘雖然是她們父親的姨娘,卻不是住在紫薇院,而是帶著一雙兒女獨自住了一個院落,雖只是一個一進的小院,也算是天大的臉面了。

  任瑤期點了點頭,周嬤嬤指揮著丫鬟將銅壺、銅盆等物放在了一旁的梅花小幾上,兩個小丫鬟行禮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李氏的兩個大丫鬟在屋裡:“五小姐,奴婢給您敷一敷臉吧,不然等會兒出去吹了風晚上會不舒服。”

  任瑤期點了點頭,走回去坐到了炕上。

  大丫鬟喜兒將臉巾打濕擰乾,周嬤嬤接了過去輕輕給任瑤期敷臉,面巾上滾燙的熱度讓任瑤期忍不住偏了偏頭,周嬤嬤忙道:“五小姐,敷一敷就好了,您別動。”

  任瑤期便坐著沒有動,畢竟不是任性的十歲孩子了,一點痛忍忍就過去了。

  兩個大丫鬟喜兒與鵲兒對視了一眼,又垂下了頭,一個捧著藥瓶候著,一個重新又擰乾了一條面巾等著周嬤嬤換取。

  任瑤華也沒有走,坐在炕上的另外一側低聲與周嬤嬤說起了李氏的病。

  任瑤期默不做聲的聽著,這才得知李氏是路上染了風寒,偏偏回來後又在任老太太的院子外頭跪了許久,因此病情加重了。大夫來看過,給開祛風寒的方子。

  上一世任瑤期自己也病了,所以不知道李氏生病的事情,也沒有人告訴她。好了之後去給母親請安卻被任瑤華兩巴掌打了出來。

  她當時病了四五日,好起來的時候李氏也病愈了,可見李氏這病應當不打緊。

  任瑤期想著明日還是要找周嬤嬤要大夫開給李氏方子看看。

  周嬤嬤幫任瑤期熱敷幾次,又接過鵲兒手中的藥膏給她輕輕的抹上了一層。任瑤期坐著不動,任由她折騰。

  “五小姐,您是不是病著?”周嬤嬤注意看了一下任瑤期的臉色,見她眼下有些浮腫,嘴脣也不若平日裡水潤,想著任瑤期並沒有在李氏回來的時候出門迎接,便出口問道。

  任瑤期頓了頓,點頭:“病了些時日,不過這幾日已經見好了,約莫再吃兩劑藥就能痊愈。”

  周嬤嬤又氣又急:“五小姐,生病了怎麼能見風?你身邊的婆子丫鬟們不知道攔著嗎?”

  說到這裡,周嬤嬤了臉色又是一變:“你說你已經病了些時日了?”她們在莊子上豪不知情,留在任府的人竟是沒有給她們遞信。

  “嗯,上個月時冷時熱的時候病的。”秋老虎過後,北方氣溫急降,寒熱交替,最易生病。

  周嬤嬤皺眉看向任瑤華,任瑤華已經滿臉寒冰:“看來這紫薇院的人都已經忘了自己姓什麼了!”

  周嬤嬤嘆氣:“我們走了一年,老太太又將紫薇院交給了她照管,自然是此一時彼一時。之前想著鶯兒與朱兒兩個丫鬟性子沉穩,又跟了太太多年,留下來看院子最為合適,府中若是有個什麼事也能及時遣人給莊子上送個信兒,不想卻是讓老太太給婚配了出去,如今她們連內院都難進,倒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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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17 AM

第6章 算計

  鶯兒與朱兒配給了外院的兩個小廝,成了外院的普通僕婦。

  任家外院與內院界限分明,有些人即便在任家當了一輩子差,想要踏入那一扇垂蓮柱出挑屋檐的垂花門都是極難的。

  “嬤嬤你應當說彼一時此一時!如今我們回來了,她還想能把手伸得這麼長不成?”任瑤華雙目淬冰,冷聲道,“明日我就將她安排進來的那些,和原本院子裡風吹墻頭倒的奴才們都給攆了出去。”

  周嬤嬤勸道:“三小姐,我們才將將回來,這事兒還是先暫且放著吧?我們帶回來的人終是少數,這紫薇院還需要人當差呢,就算是要重新挑人,或者另行采買也要先稟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那頭。況且要攆人也需有個由頭,不能平白無故的就將院子裡的人趕了,這樣做不僅下頭的人寒了心,老太太那邊也不好交差。”

  任瑤華心裡對方姨娘已是恨極,聽了周嬤嬤的話便揚眉道:“祖母那邊由我去說,至於由頭麼?那還不簡單?懶散,碎嘴,偷竊,不敬主……主子給她們定了罪,她們還能駁了不成?”

  “三小姐……”

  “三姐是要把這任家上下的人都給得罪完了才肯罷休?”任瑤期突然出聲道。

  任瑤華冷臉冷眼朝任瑤期看了過來,任瑤期對她的怒意視而不見淡聲道:“方姨娘是給紫薇院重新安排了不少人進來,只是除了我身邊的朱嬤嬤以及兩個貼身丫鬟外,大都並不是她自己的人。”

  “不是她的人?”周嬤嬤想了想,沉吟道,“按理說不過年余時間,她確實也沒有那麼大本事……”

  人脈是需要經營的,周嬤嬤幫李氏經營了十幾年也不過得了身邊伺候的十幾個正真的心腹,還被打發走了兩個。

  任家的另外幾個太太也都不是吃素的,怎麼會任方姨娘太過坐大,騎到她們上頭?

  任瑤期點頭:“現在紫薇院裡的丫鬟婆子,大多是一年前新從各處莊子上選上來的。”

  任瑤華卻是冷笑著斜睨了任瑤期一眼:“這院子是方姨娘管著,挑人不還是要經她的手?這些人即便之前與她沒有什麼幹係,走了她的路子不也成了她的人了?”

  任瑤華雖然性子剛烈,卻不是一個愚鈍的人。年紀雖然不大,卻因自幼就幫著軟弱的李氏拿主意,而自有一番主見。

  任瑤期聽任瑤華這麼一說也不否認,反而點頭贊同道:“三姐說的沒錯,這些人走了方姨娘的路子,得了這麼個閑差,所以都對她感恩戴德,這一年她在任府下人們口中的名聲越發好了。”

  李氏與任瑤華去了莊子上,紫薇院裡主子少,份例卻是照舊,方姨娘又從不克扣,所以紫薇院的差事便成了任家奴才們公認的油水多的閑差。

  這一次任瑤華雖然臉色更為難看,卻沒有立即出言了。

  大丫鬟喜兒忍不住疑惑道:“可是開始五小姐不是說這些人不是方姨娘的人嗎?現在又說是她的人……那到底是不是她的人?”

  任瑤期想了想,輕聲道:“這些人雖然都是方姨娘新從莊子上挑出來的家生子,卻都與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院子裡得力的婆子丫鬟們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就比如管我們院門鑰匙的牛嫂子她的小姑子是老太太院子裡桂嬤嬤的大兒媳,管我們院子來客時的茶水的那個柳兒是大太太身邊一等大丫鬟秋分的親妹妹,後院負責熱水的劉婆子原本是任家外院的一個門房婆子,不過她的侄女現在在五太太院子裡管著賬……”

  周嬤嬤也算是在後院裡摸滾打爬過來的老人了,聽了這麼幾句就聽出了當中的厲害關係,心中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丫鬟鵲兒也是驚怒道:“她竟然拿我們紫薇院的差事來做人情,討好任家其他主子!”

  任瑤期搖了搖頭,她看了任瑤華一眼。

  任瑤華嘴脣緊緊抿著,讓她冷然的臉上帶了幾分倔強的神色,眸子裡卻是怒火如熾。

  “她這麼做固然能討好老太太,大太太身邊的人,不過最主要的目的卻不是這個。”

  眾人聞言,將的目光都投向了任瑤期。

  任瑤期卻是看著任瑤華:“她的目的是三姐和母親。”

  無視幾人錯愕的眼神,任瑤期繼續不急不緩地道,“她是算準了三姐的性子的,知道你定是容不得她安排的人留在紫薇院,一回來就會著手清理內院。其實這些人與她沒有絲毫干係,被打發到了哪裡都礙不著她。她給出去的人情她照收,你卻是因此而得罪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的人。”

  任瑤華怎麼說也是任家的女兒,加上任老太太對她總有幾分眷顧,所以她總會回到任家的。方姨娘自始至終都明白這一點,所以她從未想過能將任瑤華和李氏徹底趕出任家。

  她是妾室,即便生了兒子也不能扶正,所以她要的是三房後院的掌控權。

  是即便李氏與任瑤華回到任家也再不能撼動她的地位。

  “這個卑鄙無恥的毒婦!”喜兒咬牙罵道。

  任瑤華倒是因為怒極而漸漸平靜了下來,用冷漠的語調一字一句道:“她就等著瞧吧,我定會讓她好看!”

  任瑤期卻是冷靜的問道:“你要如何讓她好看?讓她來給母親立規矩,然後趁機整治她?”

  任瑤華抬目,沉著臉看著任瑤期。

  周嬤嬤怕姐妹兩人又吵起來,忙打圓場:“三小姐也是想著咱麼走了一年,任家的人更是隻知道有方姨娘,不知道有太太這個正經主子。想要藉著給方姨娘立規矩的機會給太太立威。”

  任瑤期也不想與任瑤華吵,遂點了點頭:“想法沒有錯,時機卻不對。”

  “哦?怎麼不對?”任瑤華挑眉,冷冷道。

  任瑤期認真道:“我之前不是問了三姐要怎麼給方姨娘好看?在你離府之前,確實是給過她幾次好看,不過你有沒有想過,為何你能給她好看,讓她吃了癟也無處申冤?”

  任瑤華沒有說話,喜兒卻是道:“當然是我們三小姐在老太太面前比方姨娘更得臉!有老太太撐腰,方姨娘見了三小姐自然不敢放肆。”

  任老太太不喜歡李氏,對任瑤華這個孫女卻是不錯的。

  當初任瑤華推了任益鴻落水,老太太也認為她是年少氣盛,加之失手,並非蓄意陷害庶弟性命,幫著她在任老爺子那裡說過好話。

  “方姨娘也知道這一點。所以若是有一日老太太她不再站到三姐這一方了,那又該如何?”

  “這怎麼可能,老太太向來疼愛三小姐,我們在莊子上的時候她也遣人給三小姐送過吃食。”鵲兒忙搖頭。

  任瑤華與周嬤嬤卻是沉默不語。

  老太太身邊並不缺承歡的小輩,如今的任家是大太太嫡出的四小姐任瑤音與五太太嫡出的任瑤玉最為得寵,常常被老太太留宿在榮華院的東暖閣。

  今日任瑤華與李氏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見了任瑤華雖然很是歡喜,可是在任瑤華給李氏求情的時候卻被她冷著臉斥責了一番。

  以前在任家,任老太太是從不會對任瑤華說一句重話的。每次任老太太為難李氏的時候,有任瑤華在一旁打圓場,任老太太便會給孫女幾分臉面。

  “所以三姐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想法子找方姨娘的麻煩,讓自己刻薄霸道的名聲被人有目的的大肆宣揚到人盡皆知的地步。而是努力鞏固自己在老太太面前的地位。只要你還是老太太身邊最得寵的孫女,你以後想教訓方姨娘機會多的是。”任瑤期冷靜又客觀的指出。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這份冷靜中,所流露出來的對任老太太的冷漠。似乎在她心裡,任老太太只是在內宅之中用來立足的工具,有利用價值,而非她嫡親的祖母。

  “三小姐,五小姐說的有道理。”周嬤嬤琢磨了一遍任瑤期的話,越想越是心驚。

  方姨娘先是剪除了李氏留在紫薇院的舊人,一是可以切斷了李氏與任家主宅的聯繫,讓任瑤期與李氏,任瑤華之間的隔閡加深。二是給她接下來要弄到紫薇院的那些人空地方。

  她這麼做,等任瑤華回府之後必定會暴怒,於是她的後招就來了。

  讓任瑤華徹底失寵於任老太太,並得罪任家上下的主子奴才們陷入孤立之境,這才是她的最終目的。

  任瑤華這會兒也想明白了,不由得心中憋屈,她想嘲諷地反問任瑤期一句“我失寵於祖母,不正好稱了你的意?”

  可是對上任瑤期那沉靜的眸子,她還是將話給咽下去了。

  任瑤華雖然不置可否,可是周嬤嬤卻是十分了解她的,知道她定是聽進去了。便十分欣慰地對任瑤期笑道:“五小姐果然是長大了,這些事情連夫人與老奴都沒有想過呢。”

  任瑤期垂眸不語,她前世師從帝師出身的裴之硯,這些內宅的彎彎繞繞在她現在看來就如同揭開了皮影戲的幕布與控台,掌控著人偶舉手投足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控線,皆入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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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18 AM

第7章 面對

  任瑤期見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便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最近因為有病在身,都是用了藥就睡下了,今日早過了她睡覺的時辰,又說了這麼些話,已是累極。

  周嬤嬤見她下盤有些虛浮,知道她定是不舒服,趕緊忙讓喜兒上前去扶了:“五小姐,讓喜兒送你回房吧,今晚就讓她給你值夜,你身邊的嬤嬤和丫鬟都不可靠,還是防著些的好。”

  任瑤期任周嬤嬤給她仔細整理身上的大氅與風帽:“喜兒姐姐送我回去之後還是回母親這裡當差吧,你們才回來,紫薇院裡又多了不少外人,人手捉襟見肘。我身邊那兩個丫鬟雖是方姨娘派給我的,卻也因此不敢輕易違拗我的意思,她們已經伺候我一段時間了,沒有出過大岔子。況且我的病也見好了,不比母親正需要照料。”

  周嬤嬤聞言,神情微暖:“太太身邊還有奴婢呢,五小姐儘管放心就是。”

  任瑤期還是搖頭:“此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暫且如此吧,過幾日我若還是沒有好,嬤嬤再讓喜兒姐姐去照料我。”

  周嬤嬤是李氏身邊最為倚仗的管事,喜兒、鵲兒,以及被配了人打發到了外院的鶯兒和朱兒四個大丫鬟是她為李氏精心調教出來的心腹。這樣的人還是都留在李氏身邊的好。

  周嬤嬤見任瑤期堅持,也不好再勸,只親自送來她出門,直到看到她被幾個丫鬟簇擁著消失在了前一進過廳的角門處才又轉身回了正房。

  進了東次間,見任瑤華還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手裡拿著一把小銀剪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青花瓷燭台上的燈芯,燭影被她撥弄得搖曳不定。

  周嬤嬤輕嘆一聲走上前去輕輕將任瑤華手中的剪子拿走:“三小姐,仔細燙到手。”

  任瑤華對周嬤嬤這個母親身邊的老僕向來敬重,便也沒有多言。

  “三小姐,明日方姨娘來給夫人請安的時候若是提出要侍疾,就讓太太推拒了吧。她性子狡詐,太太卻秉性敦厚,別吃了她的暗虧都不知道。您雖然能制住她,卻也畢竟差了輩分。哪家也沒有由嫡女出面教訓父親妾室的道理,傳了出去對您名聲也不好。”

  任瑤華淡淡“嗯”了一聲。

  她雖然不怕自己的名聲傳出去不好聽,任瑤期的話卻也不是沒有道理。她犯不著在這個時候落入那賤人的圈套,要收拾她,以後有的是機會。

  “這個方姨娘當真的打的好算盤,我竟然沒有料到她能如此陰險惡毒。您若是中了她的計,壞了名聲,不僅失寵於老太太,還會得罪府裡其他的主子。紫薇院裡若是沒有你在老太太面前轉圜,夫人以後的日子必定更為艱難,我們三房上上下下豈不就全捏在了她的手中,任她擺布?”

  想到這裡,周嬤嬤忍不住一身冷汗。方姨娘雖然是設計讓任瑤華得罪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身邊的人,可是周嬤嬤知道這些在主子們眼前得力的丫鬟婆子們關鍵時刻能產生怎樣的作用。

  “這筆賬,我會記下的!”任瑤華那還略顯稚嫩的臉上,狠厲的神色一閃而逝,讓不小心瞥見的周嬤嬤也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周嬤嬤看著任瑤華那晦暗不明的神色,心中有些擔憂:“三小姐,五小姐她既然先向您示好了,以後你們姐妹兩人就好好相處吧。”

  任瑤華看了周嬤嬤一眼,冷聲道:“她算計我被趕離任家這筆帳就這麼算了?”

  周嬤嬤語塞,只能小心地勸道:“五小姐當時只有九歲,方姨娘又如此奸猾,她分不清是非被人利用了也情有可原。您且看她今日說的那些,哪一句不是為著您好的?你們是嫡嫡親的姐妹,應當相互扶持同舟共濟才是,否則豈不是正好稱了那女人的意,卻惹得你們的母親因你們的不和而暗自垂淚?”

  任瑤華面無表情地做在那裡一言不發。

  周嬤嬤小心地覷著她的神色,還想再勸,任瑤華卻是已經站起身來:“趕了一日夜的路,大家都累了,今日早些歇下吧。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再過來探望母親。”

  周嬤嬤見她如此,也只能按下心裡的話暫時不表,想著等以後有機會再慢慢說合。這姐妹兩人一個果決,一個聰慧。若是能同心,哪裡還用擔心那個方姨娘?

  任瑤期前一夜吹了風,第二日醒來的時候便晚了,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可是想著李氏那邊方姨娘早晨要去請安,不知道有沒有出什麼岔子,便有些躺不下去了。正想要把丫鬟喚進來,伺候她起身,卻聽到了外間有母親李氏身邊的大丫鬟喜兒的聲音。

  “……現如今天兒冷了,這熱茶要時刻放在炭爐子上溫著,以備主子們隨時解渴。只是你們也要知曉,饒是最上好的銀絲碳在內室中燃久了,也會令人胸悶不暢。所以這碳火爐子須得放在通風的廳裡,而主子內室裡擺放的茶水卻是每過三刻鐘就得一換。”

  “我們進府之時姨娘要我們去大太太身邊的嚴管家那裡學過規矩,嚴管家可沒有教過我們這些規矩。”青梅有些不服氣的嘟囔。

  喜兒冷聲道:“我現在不是正教著嗎?若是連這點兒規矩都學不會,就去與你們方姨娘說,讓她再換個清楚些的丫鬟給我們五小姐使喚!你們當小姐身邊每月八百錢二等丫鬟的月例是這麼好拿的!”

  兩個丫鬟都沒聲了。

  任瑤期於是朝外頭輕喚了一聲。

  不多會兒,喜兒就掀了簾子進來了,趕緊走到床前朝任瑤期行了一禮,笑著道:“五小姐您醒了?現在要起身用早飯麼?奴婢讓她們領了飯在爐子上溫著呢,等您用了早飯,藥也應當熬好了。”

  任家除了逢年過節之外,每日三餐都是各房各院按人數去大廚房按著飯點領飯食。除此以外只有任老太太的榮華院裡有小廚房,其餘就連當家的大太太那裡也是在大廚房用飯的。

  當然,份例之外再給銀子的話,大廚房也是可以開小灶的。

  見任瑤期點頭,喜兒就立即吩咐了青梅與雪梨兩個丫鬟去打水進來給任瑤期洗漱。自己則上前來幫任瑤期穿上一件蓮青色松江棉布面子的小襖。

  這種小襖是冬日裡不用出門見客的時候在內室裡穿的,舒適輕巧又保暖。

  “你怎麼過來了?”任瑤期見屋子裡只有自己與喜兒兩人在,便出聲問道。

  喜兒一邊給她扣襟扣,一邊笑著道:“太太知道您病了,怎麼也不放心,奴婢若是不過來看著您,太太就要自己下床來了。五小姐您就當心疼太太,可千萬別趕奴婢走。”

  任瑤期聽聞是李氏讓她來了,便也不好說讓喜兒回去的話了。

  “另外,周嬤嬤讓奴婢跟五小姐說一聲,方姨娘今兒一早過去給我們太太請安的時候非說要留下來侍疾,被太太好言勸回去了。周嬤嬤說讓五小姐您安心養好病,不要讓太太掛念就是您的孝順了,太太身邊有她瞧著,不會出大亂子的。”

  這種話別人說不得,李氏身邊的周嬤嬤卻是敢說的。她性子剛直嚴厲,遇到小主子們不對之處也會不避諱的指出來,而不怕被記恨責罵。

  任瑤期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多會兒,青梅和雪梨便領著小丫鬟們捧著銅盆,臉巾,痰盂等物進來了。

  喜兒讓青梅和雪梨兩個丫鬟在一旁看著,自己親自示範了一次怎麼伺候主子洗臉,擦牙。

  喜兒是周嬤嬤親自調教出來的,細心周到之處自然非青梅與雪梨兩個丫鬟可比。

  洗漱事畢,喜兒又親自動手伺候任瑤期吃了早飯。

  當藥端上來的時候,任瑤期聞了聞,發現又換回了原來她吃的那個藥方。

  不知道是因為怕李氏等人回來了發現藥裡有端倪,還是見阻止她去緩和與李氏,任瑤華的關係的伎倆失效便索性收了手。

  方姨娘向來是一個知道審時度勢,行事果斷之人。

  到得第三日的時候,任瑤期的身子已經差不多好全了。

  這意味著,她要恢復每日對任老爺子與任老太太的晨昏定省。

  時隔十幾年,她又要再次面對那群所謂的血脈至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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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19 AM

第8章 任家

  任家以租賃煤礦經營煤窯起家,世代定居燕北幽州。

  在幽燕十六州被遼人的鐵騎踐踏的那幾十年時間裡,儘管家產盡散,族人凋零,任家也沒有離開這片土地隨朝廷南遷。

  之後第四任燕北王簫岐山不墮先祖威名,帶領一幹部眾收復幽燕十六州,將遼人攔截在了嘉靖關外,燕北地區重歸大周治下。

  在此百廢待興之際,當時的任家家主任寶明拿出妻子藏在馬桶隔層下面的三根金條,不顧家小的反對孤注一擲買下了幽州雲陽城外西山的幾處無主的荒山山頭。

  許真是任家時來運轉了,這西山竟是出煤寶地,任家買下的那四五個山頭挖出來的煤尤其質優,每歲產量不僅能供應整個幽州地區還能販運到周邊州城。

  加上任家家主擅於鑽營,不過幾年時間任家的煤棧便開遍了燕北。

  財大氣便粗,任家從此自詡為燕北豪族。

  燕北初定之後,燕北地區一夜之間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豪族不知凡幾。

  除了世代鎮守燕北實為燕北無冕之王的燕北王府,戰後北遷回來的一些老牌北方世家如雲家,還有在跟隨燕北王在北伐之戰中嶄露頭角而躋身名流的蘇家,以及憑藉各種運氣手段大發了一筆橫財的任家之流。

  新舊貴族之間互不服氣,新貴們看不慣老牌世家們明明窮酸的要命偏偏還眼高於頂,老牌世家們瞧不起新貴們根基尚淺缺少世家氣度,雙方人馬明爭暗鬥互相耍心機使絆子。

  直到燕北王從中調和,加上兩派之首的雲家與蘇家首先把手言和,燕北局勢才真正穩定下來。

  幾十年下來,新派與舊派家族之間雖還偶有爭端,卻大都已經在燕北王府的強力施壓之下能和平共處了,還有不少結為了兒女親家。

  任家現任家主任永和之妻出生薊州世家丘家,丘氏的父親那一脈雖非丘家嫡枝,卻因丘家族長無子而將丘氏的哥哥過繼了去,由此現任的丘氏族長實為任老太太丘氏的嫡親兄長,丘氏也因這一層關係在任家愈加挺直了腰桿兒。畢竟任家雖因因緣際會勉強躋身為為燕北豪族,相較於雲家、丘家那種老牌世家,終究還是差了些底氣。

  任家主宅位於雲陽城外九十多里的西山南麓白鶴鎮上,白鶴鎮雖然比不上燕北第一城雲陽城的繁華,卻因地處南北交通要塞之上而繁榮興盛,歷為兵家必爭之所。

  任家的這幢宅子占地極廣,雕梁畫棟,亭台樓閣之美絲毫不亞於南都園林。

  據聞這裡以前也曾是一戶名門世家的祖宅,因舉族南遷而將這宅子賤賣了,後被任家家主購得,修繕一番之後搬了進來。

  任瑤期自出生起就住在這裡,在十六歲離開任家之前她極少走出這座雖然老邁腐朽蠹蟻滋生,卻被添瓦漆墻修葺得富麗堂皇的地方。

  病愈之後的任瑤期第一次走出了紫薇院,走在九曲迴廊下再一次打量這座宅邸的時候卻是另有一番心情。

  平心而論上一任任家家主她的曾祖父在購置宅邸之時還算是有些眼光的,把精緻講究的屋舍先撇開不談,整座宅子的風水取勢卻是極佳的。

  它東南高西北地,背靠西山,前有小白河,這是風水堪虞中所追求的“天地之勢”。又因所依之西山來脈悠遠,起伏蜿蜒而成為宅邸的“生氣”來源,使整座宅子成為藏風,聚氣之地。

  而樓閣如雲,房舍高下,錯落有致,大道小徑八方呼應。家主所居的榮華園更是位於中心位置,布局似太極陰陽魚圖,內院加上外院一共八座院落形成八卦之勢。

  地善則苗盛,宅吉則人榮。

  當初建這宅邸之人定是位不世出的堪輿高手。

  只是這樣的宅邸就算是住龍子鳳孫也是住得的,而任家雖然能暫時借了它的運勢,時間一久卻終究是無法壓製它的貴氣,怕是會被它的運勢所反噬。

  也難怪她在離開任家幾年後曾聽人說起任家沒落,這宅子又易了主。

  至於這宅子裡住著的其他人去了何處,她已經沒有興趣去打聽了。

  穿過榮華院那飾有琉璃瓦與壁墩的高大隨墻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庭院中央那置於淺水池中的巨型靈璧石,因那石頭形狀神似山巒而取名為“蒼山雄踞”。

  據說這石頭是前任家家主任寶明花費巨資從安徽千里迢迢運回來的,也算是任宅的一處奇景。

  繞過靈璧石便是榮華院那三間廣闊的花廳,平日裡都是關著的,只在年節和宴客的時候全部大開,客人多的時候還有兩旁東西兩個跨院可用。

  穿堂而過,是榮華園正房前庭。

  任家老太太丘氏有個怪癖,她不喜花木,嫌棄那些花紅柳綠的玩意兒招蟲蟻。所以整個庭院入目只有一水兒的接縫齊整的青石地,也只有春夏之際墻根處冷不防的冒出來一兩棵小草兒那會才能看到一點綠色,可惜一冒頭就會被掃院子的粗使婆子給連根拔了。

  大雪連下了兩日便放了晴,積雪還未花開便又被北風吹成了硬冰,任瑤期這一路都是撿著廊下或是鋪了棉地衣的地兒走。

  榮華園的庭院卻是乾乾淨淨的沒有一丁點兒冰雪的痕跡,早已經被打掃得只能看到那一片一成不變的青石地面。

  此時,正房前庭的青石地上正趴跪著兩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

  她們穿著任府二等丫鬟靛藍色冬服,以額抵地跪得端正虔誠,身子卻鬥得如同那寥寥掛在枝頭的枯葉,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嚇的。

  任瑤期從她們身旁走過,踩上連著正房台基的踏跺的時候還能聽到她們吸啦鼻涕水的聲音。

  “是八小姐跟前伺候的芳兒和卉兒。”原本落後一步的青梅打量了那兩人一眼,忙趕上前兩步,故作神秘的半掩著嘴在任瑤期耳邊稟報,不難聽出當中帶著有好戲可看的興奮。

  任瑤期置若罔聞,站在簾子外頭等婆子們朝裡頭稟報。

  任家的規矩極大,尤其是任老太爺和任老夫人的榮華院,正房裡頭若是沒有應聲是不能進去的。李氏回來那日,就是因為任老太太沒發令讓她進屋而在這廊下跪了一個多時辰。

  好在今日老太太沒想折騰任瑤期,門口的婆子很快給任瑤期打起了簾子:“五小姐您請。”

  屋裡的暖風迎面而來,任瑤期抬步走了進去。

  榮華院正房坐北朝南五間,最中間一間為明廳,這時候卻空盪蕩的,只有兩個丫鬟侍立在右邊次間的雕花月洞門前。

  見任瑤期進來,兩個丫鬟屈膝行了一禮,將那福字紋的錦簾撩了開來,右次間裡的輕微的聲響便傳了出來,還夾雜著一股烙盒子的香味。

  快到老太爺和老太太用早膳的時間了。

  任家的晚輩們來請安都得是空腹,等伺候了長輩用完了晚膳才能各自回院子進食。

  任瑤期進去的時候便看見大太太王氏正領著她的長媳趙氏在布置炕桌。

  靠著北墻一張大炕上已經擺上大大小小十幾樣早食,還有幾個丫鬟提著幾沒有開蓋兒的食盒立在一旁。

  大老爺任時中領著兒子和侄兒們坐在東西兩邊的楠木交椅上,三小姐任瑤華,四小姐任瑤音,九小姐任瑤英則立在南窗下。

  任瑤華與任瑤期同在一個個院子,來榮華院請安卻從未同進同出過。之前任瑤華在任家的時候每月有一半的時間是住在榮華院東稍間的暖閣裡的,住在紫薇院的時候每日也是來的比她早。

  任瑤期掃了室內一圈,低頭同長輩們見禮。

  大太太轉頭看著她笑道:“五丫頭身子好全了?老太太昨日還說了要你多休息幾日,晨昏定省先不用急著過來呢。”

  任瑤期低頭道:“已經全好了,再躲懶不來的話也說不過去。”

  大太太笑著點了點頭:“好孩子。你能恢復的這麼快可不要忘了你方姨娘的功勞才是,大伯母雖然掌著家,可這次給你請醫問藥之事全賴你姨娘在張羅。”

  任瑤期看了大太太一眼,笑了笑,低頭應了聲是。

  王氏這位當家太太在任家的名聲還不錯,處事公正,賞罰分明。

  該管的管,不該管的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功勞她不攬,責任自然也不用她負。

  任瑤期與大太太寒暄完了便走到南窗下與任瑤華她們站到了一處,屈膝給比她大的三小姐任瑤華和四小姐任瑤音行了禮。

  任瑤華一如既往的對她視而不見,四小姐任瑤音倒是朝她和善地笑了笑還還了禮。比她小的九小姐任瑤英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朝她草草禮了禮,任瑤期只點了點頭,便站到了任瑤音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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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19 AM

第9章 祖父母

  這邊才剛一站定,就聽到了外頭的丫鬟們齊聲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的聲音。

  任瑤期挺立的背脊一僵,隨即緩緩吸吐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放鬆了。

  東次間裡原本坐著的幾個爺兒們都立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正親自動手擺放碗碟的大太太也迅速的將手中的一碟涼拌福祿豆腐放到了炕桌偏東南的位置,急急迎到了雕花月洞門處。

  任瑤期與這屋子裡所有的人一樣,身體微微前傾立直了,雙手垂放在身側,眼簾半斂。

  大太太才迎了三四步,任老太爺與任老太太便走了進來。

  任老太爺今年五十有六,卻是高大威嚴,精神矍鑠,目光如炬。站在他身邊的任老太太比他小了幾歲,圓圓的臉盤,細眉細目,年紀雖然不小了臉頰兩側卻是各有一個酒窩,讓她不笑的時候也像是笑著的,平白無故就添了幾分慈祥。

  任瑤期看著這兩人走進來,一人一側坐在了炕上,低著頭跟著大家一起上前去給任老太爺與任老太太磕頭。

  她行禮問安的動作一步不錯,聽著上方任老太爺那如晨鐘一般渾厚的聲音:“都起來吧。”

  不知怎麼的她就想起了上一世離開任家之時,也是這個聲音在她頭頂上用不容置疑的威嚴語氣說道:“即便是離開了任家你也要時時刻刻記住你是任家的人,記住是任家讓你衣食無憂的長大成人。只有任家屹立不倒,你們這些任家女才能在外站穩腳跟!”

  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從任家出去的女子出門前都要受任家老太爺這樣一番教導,她當時卻只是想冷笑,那還是她第一次聽見有人能將無恥的話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的那麼冠冕堂皇。

  任老太爺似是忘記了,當時她這個正要出門的任家女並不是要出嫁。

  她的一生被徹底毀了,他還能與她心平氣和的交代要她為家族發揮最後一絲余熱。

  任瑤期的右手胳膊被人輕輕撞了撞,讓她迅速回過神來,轉頭便對上了四小姐任瑤音那微微驚訝的面容。

  原來大家都已經站起了身,唯有她還依舊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任瑤期裝作有些虛弱的樣子站起了身,任瑤音伸手扶了她一把:“五妹妹,你是不是病還沒好利索了?”

  眾人的目光都被引了過來,大太太也忙走了過來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怎麼回事?不是已經好了嗎?”

  任瑤期不動聲色的將自己衣袖下緊緊攥著的拳頭鬆開了,低聲道:“今晨起身的時候吃了最後一劑藥,想必是藥效發了出來的緣故,病確實是好全了的。”

  任老太太淡聲道:“既然不舒服還過來做什麼?我這裡還少了一兩個人請安不成?”

  大太太忙笑著打圓場:“五丫頭也是孝順,這才一病愈就過來了。”

  “好了,讓孩子們都退下去用膳吧。”任老爺的手在幾上輕輕一頓,屋裡立即安靜了下來。

  任老太太便擺了擺手,眼睛在晚輩們當中一掃:“華兒、音兒留下來在我屋裡用,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便都躬身要退,任瑤英撇了撇嘴看了任瑤華和任瑤音一眼,有些不情不願。

  這時候外頭突然響起了一陣銀鈴般笑聲,接著簾子一掀,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婦人牽著一個滿臉不情願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這婦人穿了一件真紫色繡百蝶紋樣錦緞面子的狐皮襖子,杏黃色百褶裙,頭上輓了一個元寶髻,環佩叮噹,長相甜美討喜,臉頰上有一對與任老太太有些相像的酒窩。

  “喲,我今兒來遲了?”那婦人驚訝地看了眾人一圈,似是對自己的遲到十分意外,隨即立刻換上了甜美的笑魘:“父親母親,還請饒了媳婦這一遭吧?您二老也知道,媳婦平日裡來請安是再積極不過的了,極少有晚來的時候。媳婦給您二老磕頭了。”

  說著就趕緊拉著依著她站著的小姑娘一起在屋子當中正正經經的跪了,恭謹的磕了頭。

  等她起了身,任瑤期這些晚輩們便上前去行禮,喚了她一聲“五嬸。”

  任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我還以為這府裡的規矩要廢了,一個兩個的都要稱病不來,正想要與老爺子商量將這早晚請安的規矩給免了,好合了你們的心意。”

  五太太林氏聞言卻不害怕,反而是捂著嘴笑了,模樣兒十分嬌俏:“娘這是說的什麼話?別人媳婦是不知道,媳婦自個兒若是每日裡不來榮華院伺候您老人家,可是連飯也吃不香的。我家玉兒也是如此,是不是啊玉兒?”說完她還不忘輕輕拉了拉女兒的衣袖。

  八小姐任瑤玉長得與她娘有七八分相似,聞言迅速抬眸看了老太太一眼,點了點頭。

  任老太太輕輕哼了一聲,面色卻是如常,並不見難看,顯然是並不真的生氣的。

  “父親,母親,媳婦伺候你們用膳。”

  林氏煞有介事的將自己手腕上的一對翡翠鐲子摘了下來,隨手遞給了一旁立著的一個丫鬟收著,自己上前去立在了老太太身側,拿起一雙銀箸準備布菜。

  任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行了,這會兒來賣什麼乖?礙手礙腳的!這裡不用你,讓你大嫂和侄兒媳婦來。”

  林氏抿嘴一笑,也不堅持,將手中的銀箸又遞還給了大太太,還笑著道了一句:“母親嫌棄我粗笨不堪呢,大嫂總是比我得她老人家歡心。”

  大太太謙和地笑了笑,也不與她辯。

  任老太太看了看林氏,又看了看從進來開始就一直有些站立難安,還時不時向南窗外看的任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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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20 AM

第10章 爭寵之戰

  “去讓人再支個桌子,就擺在隔壁稍間。老大帶著哥兒們先回去,老大媳婦,老五媳婦和姐兒們暫且留下罷。”

  這是老太太要留飯的意思了。

  任老太爺平日裡對這種小事向來是不過問的。所以聽了老太太的吩咐,大老爺任時中便帶著兒子侄兒們退下了,大太太躬身應了,便要去領著丫鬟們布置桌子。

  林氏忙攔了大太太,笑道:“大嫂別忙了,還是我去吧。”

  大太太看了老太太一眼,見她沒有什麼表示,便對林氏點頭笑了笑:“勞煩五弟妹了。”

  林氏斜了大太太一眼,嗔道:“大嫂這是什麼話,倒像是我平日裡什麼活兒也不幹似的。今兒這破天荒的勤快了一回,還得當您這一回謝,您這是當著晚輩們的面兒埋汰我呢吧?”

  她聲音清脆,口齒伶俐,這話裡的意思聽著有些帶刺兒,可是從她口裡說出來卻讓人覺得是關係親密之人間的玩笑話。

  “別與這潑猴兒一般見識,她是向來黑的也要說成白的的,你讓她去就是。”任老太太發話了。

  大太太笑著又立回了老太太身後。

  林氏聞言卻是像得了誇讚一般,掩嘴一笑,扭身去了。

  任瑤期跟著林氏她們一起去了稍間,等任老爺子和老太太用完了早膳,大太太也過來了才一起吃了。

  八小姐任瑤玉有些食不知味,拿著筷子翻來覆去的撿著自己碟子裡的一隻水晶蒸餃,就是不肯入口,還好幾幾次偷偷往五太太那裡瞧。

  五太太卻是吃得慢條斯理,還與大太太誇了那道珍鮮冬筍十分可口。

  如果說任家最得寵的姑娘是任瑤華和任瑤音的話,那麼任老太太跟前最得臉的兒媳婦就是五太太林氏了,連當家的大太太也要靠邊兒站。

  不僅僅因為林氏嫁的是任老太太最小的老兒子,還因為林氏的嫡親祖母是任老太太的姑母。

  任老太太的姑母當年嫁到了燕北最大的糧商林家,林老太爺過世之後林家的當家便是任老太太姑母的嫡長子,也就是林氏的父親。

  林氏與任家五老爺任時茂兩人青梅竹馬,自幼就訂了親,成親已逾十年育有一子一女。雖然五老爺每年有三四個月的時間會跟著二房的老太爺在京城,夫妻之間的感情卻是向來融洽。

  只是林氏雖然得臉,任老太太對林氏所生的女兒任瑤玉卻是平平,任瑤玉在任老太太跟前遠遠不及任瑤華和任瑤音兩人得寵。

  在任瑤華沒有去莊子上之前,榮華園的東暖閣可以算得上是任瑤華一個人的閨房,就連大太太所出的四小姐任瑤音也是沒有住在這裡的。

  任瑤華走後,任瑤音與任瑤玉便相繼搬了進來,頂替了任瑤華在任老太太面前的位置。

  任瑤期依稀記得,在任瑤華回來之後不久任瑤玉就被任瑤華設計趕出了榮華院,可是任瑤華自己卻也沒有占到便宜。

  最後頂替任瑤玉住進來的是她們的九妹任瑤英。

  而任瑤華卻因為這件事情徹底得罪了五太太林氏,讓原本就與她們母親的李氏有些不對付的林氏越加看她們母女不順眼,以致於得後來任瑤華徹底失寵於任老太太,最後得了那樣一門不幸的婚姻。

  任瑤華的結局少不了林氏當年在背後的加柴添火,推波助瀾。

  只是上一世任瑤期這會兒還生著病,並沒有目睹任瑤華是怎麼設計任瑤玉的。

  任瑤期想起外頭跪著的那兩個任瑤玉的丫鬟……難不成那件事情發生的時間就是今日?

  想到這裡,任瑤期看了任瑤華一眼。

  任瑤華正端著一隻精緻的粉彩福山壽海碗,小口地喝著蓮子桂圓粥。因兩人正好相對而坐,所以任瑤期看過去的時候被剛好抬頭的任瑤華看見了。

  任瑤華見任瑤期皺突然打量她,不由得眉頭一皺,瞪了回來。

  任瑤期身邊的任瑤音發現了任瑤華的視線,不由得轉頭看了任瑤期一眼。

  任瑤期撇開了眼,低頭吃飯。任瑤音知道這姐妹兩人向來不合,以為她們又在鬧什麼彆扭,便笑了笑丟開了。

  等大太太和五太太都相繼放下了筷子,大家便也跟著停了箸。

  這時候任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金蓮過來說,任老太太讓太太小姐們用完早膳後便去明廳。

  眾人不敢耽擱,被丫鬟們伺候著漱了口,淨了手之後便跟著大太太一起去了明廳。

  榮華園正房的明廳十分寬敞,任老太太正坐在北面的那張紫檀木雕花大羅漢床上喝茶,沒有見到任老爺子的身影,想必已經出門去了。

  任家如今家大業大,任家的當家自然是擔子不輕。

  行完了禮之後,大家相繼按輩分落座。

  任老太太將手中的茶碗放了下來,視線往下面一掃,最後定在了任瑤玉的身上:“玉兒,你過來。”

  任瑤玉看了看任老太太,可是任老太太那張連不笑的時候也像是在笑著的臉實在是讓她分辨不出什麼來,她磨磨蹭蹭的起身,視線卻是不停的瞄向坐在對面的林氏。

  林氏雖然還在與大奶奶小聲說著話,卻是第一時間就接到了女兒的求助目光,便暗中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怕,快過去。

  任瑤玉放了些心,慢吞吞的往前走了幾步,在任老太太面前停下了。

  任老太太的聲音還算是溫和:“外頭跪著的那兩個丫鬟是你身邊伺候的?”

  任瑤玉瞥了自己的母親一眼,點了點頭。

  “你可知道她們為何被罰跪?”

  任瑤玉下意識的又要往林氏那邊看,任老太太卻是突然重重拍了一下羅漢床上的檀木矮幾,提聲道:“我是在問你話!你往哪兒看?”

  任瑤玉嚇得一抖,差點就要哭出來。她平日裡性子算是活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到祖父和祖母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也不愛在老太太面前說話。她這毛病被她母親林氏教訓了許多次,卻總也改不過來。

  “娘,瑤玉她正是因為不知道那兩個丫鬟犯了何事被罰跪,才會心裡害怕偷偷跑回了蒹葭院的。她向來膽兒小,您別為她這上不得檯面的毛病氣壞了自個兒。”林氏心疼女兒,忙為她打圓場。

  任老太太面色微沉:“就是被你給慣壞的!”

  林氏自己倒是不怕挨罵,忙賠笑道:“媳婦知錯了,這不才將她送到您跟前讓您幫忙管教一番嘛?您教孩子教的好,如今雲陽城裡誰不知道我時佳表妹的?媳婦每回回娘家,祖母和母親都要比著表妹說教媳婦一番。”說到最後,林氏還委屈上了。

  林氏口中的表妹是任老太太的小女兒任時佳,嫁給了林氏堂伯的獨子。

  任老太太臉色微緩:“既是如此,我教訓她的時候你就不要在一旁心疼。”

  林氏忙道:“媳婦哪裡是心疼這丫頭,媳婦這不是心疼娘您嘛!”

  任老太太輕哼了一聲,又轉頭看向任瑤玉:“今兒一早,有人看見你的那兩個丫鬟鬼鬼祟祟的包了一包東西出了院子。”

  任瑤玉才要往林氏那邊看,又堪堪忍住了,結結巴巴地道:“祖母,我……我不知道……”把之前她娘教她說的話忘了個一干二淨。

  林氏很鐵不成剛地看了任瑤玉一眼,不得不又站出來道:“母親,是誰看見的?能否把她叫來問問清楚?這大冬天的早上,烏漆抹黑的看走眼了也是正常,又或者那兩個丫鬟只是拿了玉兒換洗的衣服出去呢?”

  一直沉默的聽著的任瑤期卻是突然記了起來,她病愈出來之後榮華院乃至整個任家雖然沒有人敢就任瑤玉被趕出榮華院的事情多做議論,她卻是從朱嬤嬤那裡聽到過一件事情,且那件事情應該與任瑤玉被任老太太厭棄有直接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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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21 AM

第11章 對質

  那時她剛病愈出來,聽見朱嬤嬤與方姨娘身邊的金桔說任瑤玉那兩個被賣出府去的丫鬟的娘老子和嫂子找了來,正四處託人幫她們把兩個丫鬟這些年存下來的私房捎出去,還承諾會分些抽成給幫忙之人。

  不想那兩個丫鬟的私房早就被老太太院子裡的婆子們趁著去搜她們的住處的機會給搜刮走了,連個銅板兒都沒有留下來。

  當時府裡的人傳言,任瑤玉身邊的那兩個丫鬟之所以被賣是因為她們偷了老太太房裡的值錢物什,朱嬤嬤還感嘆不知道有多少好東西被榮華院的那些人給瞞下了。

  金桔卻是嗤笑道,那兩個丫鬟根本不是因為偷東西的緣故被趕離出府,而是因為在老太太的屋子裡弄了些不幹淨的玩意犯了主子的忌諱。

  朱嬤嬤正要再問,外頭卻有人來報說任瑤華因觸怒了老太太被趕了出來。

  當時她正因為被任瑤華打了兩巴掌而感覺失了面子,裝病不出,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心裡還暗暗高興。

  之後朱嬤嬤幫她打聽到任瑤華之所以會惹怒任老太太是因為陷害任瑤玉的事情被五太太給揭露了出來。

  只是任瑤玉也沒有因此而被平反,直至她離開任家,老太太對這個孫女也始終的淡淡的。

  現在想來,當年她無意中聽到的那些也未必不是真事。方姨娘的那個丫鬟金桔有一個同胞姐姐叫做金蓮,是任老太太房裡的一等大丫鬟。

  只是這件事情未必是任瑤華所為,任瑤華很有可能是被人當了槍使。

  聯想到之後在這件事情中唯一獲利之人……

  任瑤期正這麼想著,任老太太已經在上頭髮話:“去讓外頭的兩個丫鬟進來,另外去把之前的那個婆子也叫過來。”

  任老太太身邊的桂嬤嬤忙應聲去了。

  不多會兒,之前跪在外頭的兩個丫鬟便被四個粗使婆子攙了進來。

  許是在外頭跪的久了,兩個丫鬟都被凍得臉色青烏,站都站不起來。婆子們一放手,她們便撲倒在地。

  “之前桂嬤嬤問你們話的時候,你們不肯說。如今跪了這麼些時候,想必也清醒了些。”任老太太看著兩人道。

  五太太也板著臉訓斥:“有人說瞧見你們早上從榮華院裡悄悄順了東西出去,現如今當著老太太的面,你們就說實話吧。別到最後帶累得你們八小姐也落了責備。我的性子你們是知道的,最是容不得那欺主背主的奴才!若是你們瞧著老太太仁慈而執迷不悟,出了這榮華院我也不會輕饒了你們!”

  林氏的話說的十分義正嚴詞,可是兩個丫鬟聞言卻是更加將頭埋下了,兩條膝蓋還不自覺地打著擺子。

  任瑤期卻是看了五太太一眼,難不成任瑤玉還真的做了什麼會激怒老太太的事情?林氏這話分明是暗中警告兩個丫鬟說話的時候要掂量掂量,若是她們敢把任瑤玉給牽扯進去,她絕不輕饒。

  任老太太掀了掀眼皮瞥了林氏一眼,又看向兩個丫頭:“再與你們一次機會。”

  “回,回老太太,奴婢們並未,並未從榮華院拿東西出去。”其中一個丫鬟結結巴巴地道。

  任老太太便再也不看她們。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奇怪。地上跪著的兩人一直發著抖,從她們僵硬的姿勢就能看出來她們恐懼的很。任瑤玉也是極為不安的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袖。

  其餘的人都感覺到了任老太太此時的不悅,都不敢開口說話。

  “娘……”五太太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不得不出這個頭。

  正當這時候,桂嬤嬤掀簾子進來了,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半新不舊的鴉青色棉襖子的婆子。

  “回稟老太太,六安家的來了。”桂嬤嬤束手立在了羅漢床邊。

  眾人的視線便都轉向了那個正有些拘謹的磕頭請安的婆子。

  任瑤期等她起身的時候也仔細打量了她一眼,果然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五太太則以十分挑剔的目光打量著六安家的首先發難道:“你是哪裡的婆子?怎麼瞧著這般眼生?”

  六安家的聞言縮著頭搓了搓手,看了桂嬤嬤一眼。

  桂嬤嬤忙解釋道:“她原本是在外院回事處負責茶水的,因榮華院裡掃庭院的兩個婆子昨兒個清理院子的凍雪時摔壞了腰,老太太便讓外頭的管事新調了人進來暫代那兩個婆子的活兒。”

  “原來是外院的。”五太太林氏笑著對老太太道,“娘,這外院的婆子第一回進二門,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呢,加上這些小丫頭們都是一水兒的靛藍色棉襖子,看錯了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老太太擺了擺手,止住了林氏的話,問六安家的道:“你今兒早上看到的那兩人是不是在這裡?”

  六安家的左右看了看,目光定在了跪在她右邊不遠處的兩個丫鬟身上,用粗短的手指指著她們道:“回老太太,在的。就是這兩個姑娘。”

  “你看清楚了?這可是八小姐身邊伺候的。”林氏皺眉。

  六安家的戰戰兢兢地看了林氏一眼,又挪過去一些近距離的打量了兩個丫鬟幾眼,衝著老太太點頭:“奴婢肯定,就是這兩個姑娘,當時奴婢正在用棍子敲廊檐下的冰稜,結果冰稜落到了頸子裡,奴婢便躲到了旁邊的茶水房想要清理清理。她們就是那個時候從茶水房門口走過的,其中一個姑娘右臉頰上有一顆黃豆大小的黑痣。”

  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鬟中的一個臉上果然有黑痣。

  “她們手上拿的是什麼你看清楚了沒有?”任老太太冷著臉發話。

  六安家的搓了搓手,為難地搖頭道:“是個秋香色緞子的包袱,被她們小心的抱在懷裡,奴婢沒有瞧見,只聽到那個臉上有痣的姑娘讓另外一個先往前去支開門房的婆子。奴婢聽著覺著不對,就悄悄跟了上去,後來見她們把包袱提到了花園子裡,奴婢還聽她們商量著主子們就要起身了,先將東西藏起來,等到上午得空的時候再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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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21 AM

第12章 證據確鑿

  此言一出,眾人皆朝地上跪著的那兩個丫鬟看去。

  任老夫人皺眉:“你們可聽清楚了?還不如實招來!”她的聲音不算嚴厲,表情也不夠冷厲,卻是讓兩個丫鬟牙齒都打起顫來。因為榮華院裡的規矩向來極大,丫鬟們稍微逾規就會受一番皮肉之苦,被發賣出去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任五太太看了那六安家的一眼,眼眸微轉,突然笑著問桂嬤嬤:“既如此,那包袱想必是被找到了?不如拿出來瞧瞧是什麼東西罷。”

  桂嬤嬤臉色有些為難。

  任五太太微微揚眉:“怎麼?找不著婆子說的那包袱?”

  桂嬤嬤略低了頭:“回五太太,奴婢正派人在尋,暫時還沒有尋到。”

  五太太面上怒氣一現,轉頭對老太太有些委屈道:“娘,媳婦知道您向來疼愛瑤華和瑤音她們甚於玉兒。媳婦也總教導玉兒道兩位姐姐年長,理應多受些寵愛,我們玉兒也向來懂事,待姐妹們謙和有禮,從不嫉恨。她性子木訥不討喜媳婦知道,可是也沒得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欺負到她的頭上來吧?這沒影兒的事情,不過是被個老眼昏花的外院奴才加油添醋的渲染了一番,想要藉著混淆視聽的機會來討好主子討賞罷了,怎麼能輕信?這兩個丫鬟雖然憨傻,可畢竟是我們玉兒身邊貼身伺候的,這麼無根無據的就給她們定下了一個偷盜的名聲,這讓我們玉兒以後在府裡怎麼做人。怎麼在兄弟姐妹們面前抬起頭來?”

  五太太說著說著眼淚就來了,就跟她人是水做的似的。

  任老太太見了面上有些不悅,輕叱道:“好了!我還沒說什麼呢!不過是喊丫鬟婆子們來問問話罷了!你當著晚輩們的面這麼哭哭啼啼的像是什麼話!”

  五太太掏出帕子來揩了揩,語氣卻依舊還是有些不平:“您這還沒問清楚呢,就先給我們玉兒的丫鬟定了罪。明顯是信了這婆子信口開河之言。您若是實在看不上玉兒這個孫女,我這就帶她回去,將她打發去雲陽城扔給她外祖母得了!您這兒還是留了瑤華給您老人家做伴兒吧。她口齒伶俐,人又機靈,向來得您歡心。”

  “娘……我不去外祖母家……”任瑤玉輕輕扯著五太太的衣擺一臉委屈。

  五太太輕輕推了女兒一把,罵道:“誰要你性子木訥不討長輩歡心!”

  任瑤玉委屈的直抹淚。

  任老太太看著她們如此額頭上青筋一跳,終於怒得拍了炕幾:“誰說要送瑤玉去雲陽城了!她是我任家的孫女,哪兒也不去!”

  任家大太太眼見要鬧得不成樣子,這會兒她再不站出來,等會兒老太太下不來台就得找她算賬了,便上前去拉了五太太母女,溫和道:“誰說老太太不疼玉兒了?若是不疼這個孫女,她老人家能將玉兒帶在身邊親自管教?”又低頭柔聲安撫任瑤玉,“好孩子,你乖,不要聽你母親的氣話。府裡的長輩們誰不喜歡你謙和有禮,活潑可愛?快勸勸你母親。”

  五太太見大太太出來打圓場了,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便漸漸收了聲。眼睛卻是瞟向了那當中站著的六安家的。

  大太太與五太太做妯娌多年,素來知道她的脾氣,便主動幫她對老太太道:“老太太,五弟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大清早的,婆子年紀大了看差了也不是不可能。要不讓桂嬤嬤帶人清點清點屋裡值錢的玩意,看看有沒有遺失的?若是沒有丟什麼重要東西,那想必就是個誤會了。”

  五太太這會兒也贊成道:“媳婦也贊成將這屋裡的值錢玩意兒清點清點。看看到底是我們玉兒的丫鬟吃裡爬外,還是這刁鑽的婆子在信口開河!”

  大太太詢問地看著任老太太。

  任老太太轉頭吩咐桂嬤嬤:“你帶人去照著單子清點一下罷。”

  桂嬤嬤應聲去了。

  差不多半個時辰過後桂嬤嬤帶著幾個大丫鬟回來了。

  “回老太太,屋裡的東西都對著冊子清點了一遍,並沒有發現有東西遺失。”

  五太太頓時怒火沖天,指著滿臉不安的六安家地罵道:“好你個目無主子的刁奴!是瞧著我們玉兒性子好好欺負是不是?別人的貼身丫鬟你不污衊,偏偏要污衊我們玉兒的!你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任老太太見折騰了這麼久就折騰出了這麼個結果,臉上也是不好看了,正要發話,那被五太太罵得就差要將頭埋回脖子裡的六安家的忙跪了下來,急急對任老太太辯解。

  “老太太明察,奴婢哪裡敢扯這種謊來糊弄您?奴婢確實是看見了的,並不敢半句虛言。”

  桂嬤嬤皺眉道小聲道:“無憑無據的你要主子們怎麼相信你?虧我還信了你替你將事情報了上來,現在臉我也要被你連累了。”

  六安家的聞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來了,急急道:“奴婢,奴婢有法子能找到證據。”

  五太太氣得咬牙:“你又想糊弄主子們嗎?”

  六安家的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是奴婢知道外院有個婆娘家裡養了一條狗,鼻子極為靈驗。前幾日他們家男人出府之時被個扒兒將錢袋給扒了,結果被那狗兒領著人在五條街外的破弄堂裡的一戶人家家裡將錢袋子找到了。”

  眾人聞言皆是驚奇。

  任老太太道:“真有這麼靈?”

  “靈不靈您讓奴婢去試試便知道了,奴婢這就去外院借了狗兒來。讓它嗅一嗅兩位姑娘身上的味道,再跟著它去園子裡找準沒錯。”六安家的打著包票道。

  “荒謬!那麼多奴才都找不到,一條畜生能頂個什麼用?難不成人還不如那畜生了?”五太太不屑地反對,

  六安家的忙道:“奴婢敢保證一定能成,若是最後真的找不出來,奴婢願意領罪。”

  “娘……”

  五太太轉頭對著任老太太還想說什麼,大太太往老太太那裡看了一眼,卻突然攜了五太太溫和地勸道,“既然這婆子敢這般斷言,那便讓她試試吧。找不到的話正好還兩個丫鬟的清白,這樣玉兒的臉面也保住了。至於這說謊的婆子……到時候就打了板子賣出去,看以後還有誰敢隨便在老太太面前信口開河。”

  五太太聞言還想說什麼,老太太卻已經發話了:“讓她去!看她能翻出什麼花樣來。玉兒是我孫女,我自然會給她做主,誰也別想隨便往她的丫鬟身上潑髒水!”

  “多謝老太太。”六安家的大喜過望,磕了頭謝了恩才出去了。

  “奴婢跟過去瞧瞧?”桂嬤嬤請示道。

  任老太太點頭讓她去了。

  又過了大概兩刻鐘,屋子裡的人便聽到外頭傳來了狗叫聲,聽聲音就知道是個大傢伙。

  屋子裡的小輩們都有些好奇的轉頭往門簾處看,可惜被門簾擋住了,什麼也看不見。

  只有任瑤玉臉上十分的驚惶不安,五太太臉色雖然也不好看,但是她還是忍住了,還往自己女兒那裡使眼色讓她稍安勿躁。

  不一會兒,桂嬤嬤就掀簾子進來了,這簾子一開一合間外頭的狗吠聲更為清晰可聞。

  “老太太,還要請這兩個丫鬟出去讓那狗兒嗅上一嗅。”

  兩個丫鬟聞言花容失色,下意識地看向了五太太。

  任老太太點了點頭,桂嬤嬤衝自己身後地兩個婆子使了個眼色,兩個婆子便迅速上前摻起了兩個丫鬟。

  見她們有些站不穩,桂嬤嬤便好心安慰了一聲:“別害怕,那狗兒雖然瞧著大,卻是不咬人的。”

  兩個丫鬟幾乎是在出了正房門的那一刻就驚聲尖叫了起來,屋裡的人聽著被嚇了一跳,老太太去捏著碗蓋的手也抖了抖。

  “怎麼回事!”

  桂嬤嬤已經忙跑進來回道:“沒事,沒事,那兩個丫鬟膽兒小。不過主子們還是都不要出來的好,免得驚擾到。那狗兒身子有這麼長呢。”桂嬤嬤用自己的手臂比劃了一下,竟有六七歲的孩童那般的身長。

  大太太忙吩咐道:“安排幾個人把手住門,別讓那狗兒闖進來了、”

  桂嬤嬤應聲去了。

  直到外頭的狗吠聲跑遠了,屋裡的人才松了一口氣。

  這一次不到一刻鐘,桂嬤嬤就回來了。

  她進來的時候手上提了一個秋香色的包袱,走在她身後的是兩個被攙扶著的面若死灰的丫鬟和大松了一口氣的六安家的。

  八小姐任瑤玉臉色一白,一把拽緊了她娘的衣擺。五太太林氏立即牽住了女兒的手,狠狠地瞪了兩個丫鬟一眼。

  可是兩個丫鬟已經嚇得魂不附體,感受不到她的眼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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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22 AM

第13章 一箭雙鵰

  “老太太,這是從假山下的石頭縫裡搜出來的。”桂嬤嬤低著頭將包袱呈了上去。

  任老太太的眼風在五太太和任瑤玉面上掃過,示意桂嬤嬤將包袱打開。

  桂嬤嬤將包袱放在了炕桌上,背轉身子將那包袱解開了,突然屋子裡響起了她驚懼的抽氣聲。

  任老太太皺眉看了一眼,隨即瞳孔猛然一縮,臉色變得鐵青。

  眾人都好奇的朝那炕幾上看去,卻見那秋香色的包袱皮已經被攤開在了炕幾上,當中是一個白色的布偶,那成人兩個巴掌大的布偶上竟是被紅色的硃砂畫滿了亂七八糟的符號,一眼看去觸目驚心,也難怪向來沉穩的桂嬤嬤乍然一見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座之人都能看出來,這是在後院婦人們當中流傳的詛咒之術。

  將風乾的陰陽草包上白布製成人形,在上面縫上被詛咒之人的生辰八字,用狗血畫上詛咒的咒語。

  任老太太那冷肅的目光看向那兩個已經嚇的“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的丫鬟:“你們竟然有膽子在府裡行這種齷蹉的勾當!”

  兩個丫鬟瑟瑟發抖地趴伏著求饒:“老太太饒命,老太太饒命啊……”

  大家族裡最是忌諱這種邪門歪道,尤其是當家的人,最是不能饒恕這種行為。若是下人牽扯進去了,送到官府裡也會被當眾廷杖一百大板。

  衙門裡的一百大板,其實就等於是要了人的性命。

  大太太也是臉色難看著道:“你們也太糊塗了,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我們任家最是不能容忍下人用這種陰私手段的!你們……哎……”

  那面上有痣的丫鬟似是反應了過來,突然轉頭看向了面無人色的任瑤玉,突然膝行了幾步撲了上去:“八小姐救命,八小姐就命啊——”

  五太太正當惱怒的時候,見狀一腳踢到那丫鬟的心口上,罵道:“給我住嘴!”

  那丫鬟卻是把心一橫,不管不顧地嚷嚷道:“這是八小姐的東西,奴婢只是奉命拿出去埋了,並不知曉當中內情啊!”

  另一個只顧著哭的丫鬟也忙一邊抽泣一邊道:“老太太,奴婢們怎麼敢用這種東西詛咒主子,奴婢們真的只是奉命行事啊。”

  若是將八小姐拖下水,任家礙於顏面就不會將她們送到衙門去了。

  任老太太冷眼看向任瑤玉:“你怎麼說?”

  任瑤玉正腿軟,見問“哇——”的一聲就大哭了起來。

  五太太火冒三丈,上前就將兩個丫鬟踹倒在地,再也不顧及自己的形象罵了起來:“你們兩個吃裡爬外的東西!這種髒水也敢往自己的主子身上潑?活得不耐煩了!”

  任瑤玉卻是已經被屋子裡的氛圍嚇得快精神崩潰了:“我只是好玩罷了,我……我……我用的不是狗血是硃砂……三姐她不會死啊……”

  可是這話卻是承認了著東西是她做的。

  被點名提到的任瑤華臉色錯愕,下意識的看向那炕幾上的布偶。

  五太太被自己的女兒氣了個倒仰,真想甩她一巴掌罵她一聲“蠢貨!”可是這會兒她再罵人也晚了。

  見屋子裡的人皆是神情複雜的看向她們母女,五太太勉強忍下了心頭的火氣,轉頭對老太太賠笑道:“娘,玉兒她年紀小,不知道輕重。姐妹間的玩鬧罷了,竟然扯上了這種東西。她不過是受到下面的人的挑撥,其實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的。這次也是媳婦管教不嚴,還請您老人家寬恕這一次。”

  詛咒之事被她三言兩語就說成了姐妹間的小打小鬧。

  見任老太太沉著臉不做聲,五太太把目光投向了面色冷然的任瑤華,好聲氣兒地道:“瑤華,這次是你妹妹不懂事。你是姐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與她計較了,她不過是孩子心性兒,對你沒有惡意的。五嬸嬸親自給你賠罪了。”

  任瑤華卻是不吃她這一套,面容譏誚地道:“五嬸嬸這話瑤華就不明白了,我原諒八妹妹是大人大量,不原諒就是小雞肚腸?您這個做長輩的紆尊降貴親自來向我這個晚輩賠禮,我若是不順從您的話就是目無尊長?這頂帽子可著實大了,恕瑤華腦袋太小,戴不下。”

  五太太眼中閃過一絲惱羞成怒,可是今日是她女兒理虧在先,她不得不忍住了氣,正想再說幾句軟話將場面穩住,那邊桂嬤嬤卻是“咦”了一聲,將那布偶背後的那張寫了生辰八字的布條抽了出來,這一看竟是驚恐不已,下意識的往老太太那裡看了一眼。

  任老太太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也往她手上的那張布條上掃去,這一看竟是臉色大變,轉頭怒指著任瑤玉喝罵道:“畜生!跪下!”

  任瑤玉正抽噎著,見任老太太突然間勃然大怒,嚇得身子一抖就跪倒在地。

  原本還在與任瑤華說話的五太太一愣,回過頭來:“娘……”

  “不要叫我娘!看看你養的什麼好東西!”任老太太起的連連喘氣,拿起那布偶就朝五太太摔來,正好摔在五太太的臉上。

  五太太一愣,隨即覺得有些屈辱,眼眶立馬就紅了。

  這還是她嫁到任家以來第一次收到任老太太這種責難。

  她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就備受家中長輩的寵愛,從未受過丁點兒委屈。嫁到任家以後,任老太太也待她親若閨女,從來都是在妯娌之間給她撐腰。

  這次卻是當著大太太和這麼多晚輩的面摔了她一臉。

  五太太委屈得眼淚像是掉金豆子一樣,她抬袖往臉拭了淚,正要表達自己的不滿,可是眼睛掃到地上的那個布偶的時候,卻是身子一僵,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屋裡眾人也看清楚了地上那張標著生辰八字的布偶,一瞬間屋裡鴉雀無聲。

  那生辰八字是用硃砂筆寫上去的,觸目驚心,可是上面卻不是任瑤華的生辰八字。

  任瑤華出生在庚午年八月初六未時,那上面寫著的時辰是對的,卻是庚寅年。

  任府上下都知曉,任老太太之所以對三小姐任瑤華另眼相看,不僅僅因為任瑤華像她年輕的時候,還因為任瑤華的生辰與她是同一日,且是同一時辰。

  這用來詛咒的布偶上的生辰八字,很明顯是任老太太的。

  任瑤期從頭至尾看在眼裡,五太太母女以及任瑤華臉上的驚訝都不似作假。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何上一世五太太會一口咬定是任瑤華陷害了任瑤玉了。

  看任瑤玉的表現,這布偶應當確實是出自她手,可是她寫的生辰八字是任瑤華的,最後卻不知怎麼的變成了任老太太的。

  最後任瑤玉因此被任老太太厭棄,而任瑤華重新獲得入住榮華院的資格,試問還有誰比任瑤華更有陷害任瑤玉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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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1-25 10:23 AM

第14章 姐妹商議

  “這……這不是我家玉兒做的!”五太太瞪圓了眼睛,抬頭道。

  任老太太眼中是明顯的失望之色:“是不是她做的,她自己都承認了,你還為她辯解什麼?”

  “祖母,真的不是我!”任瑤玉滿臉是淚,委屈地道。

  任老太太看了不看她,板著臉對桂嬤嬤吩咐:“把八小姐關到祠堂去,小小年紀這般目無尊長心思惡毒,這還得了?”

  五太太嚇得立即跪了下來,懇求道:“娘,天兒這麼冷,祠堂裡連個暖爐子也沒有,玉兒凍病了怎麼辦?”

  “我是讓她去思過!又不是讓她去享福!”任老太太不為所動。

  五太太拭淚:“娘,上次玉兒病了我祖母擔心的吃不下睡不著,最後還親自派了身邊的嬤嬤來看過才放心。媳婦不是心疼她受這皮肉之苦,只是不想長輩們擔心。”

  五太太的祖母是任老太太的姑母,每次五太太一搬出這位祖母,就會起到些作用。

  果然,任老太太雖然臉色依舊不好,卻是皺眉不語。

  任瑤華見狀,嘴角溢出一絲諷刺的冷笑,正要開口說上幾句。

  站在她旁邊的任瑤期眼疾手快的從後面拉了拉她的衣裳。

  任瑤華怒而轉頭,任瑤期朝她使了個眼色要她稍安勿躁。

  原本任瑤華不想搭理她,卻見大太太突然柔和地開口道:“五弟妹這話不妥當。林老太君疼愛曾外孫女這是人盡皆知的,可是我們老太太對晚輩們也向來是寵愛有加。今兒罰玉兒也不過是出於長輩對晚輩的一片望子成龍的苦心,而非故意為難。”

  任老太太臉色好看了些:“還是老大媳婦腦子清楚。”

  五太太看了大太太一眼,任家明面上雖然是大太太當家,但是憑著老太太的寵愛,她也掌了府里幾項實權。大太太性子好,對她從來都的能讓則讓,遇到什麼事情也向來是扮演和稀泥的角色。

  只是今日不知道為何,沒有幫她說話。

  五太太正琢磨著,大太太已經快步走到她身邊,小聲勸道:“老太太正在氣頭上,你就先服個軟,要求情也要等她老人家氣消了才好辦,否則豈不弄巧成拙?”

  她這話雖然說的小聲,可是也能讓周遭的人聽到,既當眾勸了五太太,似是偏向於她,又不讓老太太對她的行為反感。

  五太太知道她這話說的有道理,勉強按捺了下來,想著等下另外想法子。

  桂嬤嬤讓丫鬟扶著淚如雨下的任瑤玉出去了。

  因任老太太心情不好,大家也都暫且退了下去。

  任瑤期帶著丫鬟們回到紫薇院的時候,看見任瑤華正站在東廂的廊檐下,像是在看著她這邊,又像是在欣賞門前石榴樹上倒掛的冰鉤。

  任瑤期腳步一頓,沒有往連接西廂的迴廊走,卻是拐向了西廂的方向。

  等到她快走到任瑤華身邊的時候,任瑤華撇頭冷冷看了她一眼:“給我進來。”說著轉身就往自己房裡去了。

  任瑤華跟著她身後進去了,她身後的兩個大丫鬟對視了一眼也想跟上,卻是讓任瑤華的大丫鬟香芹攔了下來。

  “我們三小姐讓你們進去了麼?”香芹斜眼看向她們,氣勢十足。

  三小姐的厲害紫薇院裡的丫鬟無人不知,兩個丫鬟縮了縮脖子半句話也不敢有的在廊下站了。

  任瑤華的屋子布置的與任瑤期的差不離,只是這裡任瑤期很少來,因此還是十分陌生的。

  任瑤華徑直走到自己的內室,坐在了炕上,也不招待任瑤期,只是有用那種含著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

  任瑤期並不在意她的目光,自行坐在了炕幾的另外一側。

  “你在外院有人手嗎?”任瑤期知道任瑤華在等她解釋,可是她沒有開門見山的說那件事情,反而先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

  任瑤華微微眯眼,目光銳利:“什麼意思?”

  “你若是不想別人將今日這件事情牽扯到你頭上,就趕緊派人去查一查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六安家的,還有之前的那條狗。”

  任瑤華聽出來了任瑤期的話裡有話,眉峰一蹙:“這件事情與我有什麼幹係?”

  “現在是沒有幹係,不過可能馬上就要有幹係了。有人可不願意放過這個可以一箭雙鵰的好機會。那布偶上面,老太太的八字根本就不是任瑤玉寫上去的。”任瑤期不急不緩的輕聲道。

  任瑤華聞言一怔,她畢竟是個聰明人,仔細想了想就覺得這件事情確實是有些蹊蹺。

  任瑤玉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弄個詛咒來噁心她還有可能,要她去害老太太她還真沒有那個膽兒,儘管她也經常私下裡抱怨老太太偏心她和任瑤音。

  “任瑤玉想要害的人是我,可是那生辰八字卻是讓人做了手腳改成了祖母的?”任瑤華得出結論。

  她這個姐姐果然是極為聰明的,任瑤期微微一笑。

  “若是有人讓老太太和五太太誤會這個手腳是你做的呢?”

  任瑤華瞳孔一宿,轉頭瞪向任瑤期。

  “以五太太的性子,我們紫薇院以後怕是沒有好日子過了。”任瑤期嘆道。

  五太太林氏,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蕪菁!”任瑤華揚聲喚她的大丫鬟。

  一個與任瑤華年紀相當的女孩子走了進來:“小姐有何吩咐?”

  任瑤華道:“鶯兒和朱兒你聯繫上了沒有?”

  鶯兒和朱兒原本是她們母親身邊的兩個大丫鬟,在任瑤華和李氏去莊子上的時候被方姨娘想法子給配給了外院的小廝。

  蕪菁點頭:“奴婢前日去找過她們,她們知道夫人與小姐回來了都十分高興。”

  任瑤華點了點頭,正要交代,任瑤期卻是突然出聲打斷道:“除了她們沒有別的可用之人了?”

  任瑤華皺眉:“她們在紫薇院多年,是母親的心腹。”

  任瑤期沒有反駁,只淡聲道:“是啊,誰都知道她們是紫薇院的人,所以反而不好隨便用了。另外換一個吧,小心為上。”

  任瑤華看了任瑤期一會兒,才與蕪菁道:“你進府的時候不是曾認過一個乾娘嗎?我記得你上次說她在外院的茶水房當差?”

  蕪菁忙點頭:“是的小姐,前年她兒子生病求我和香芹借些銀兩與她,最後還是周嬤嬤求了夫人才湊齊了銀子。”

  “你去找她打聽些事情。”任瑤華細細囑咐了蕪菁幾句。

  任瑤期等她說完了,又補充了幾句,最後道:“在中午之前,我要知道消息,去吧。”

  蕪菁一一記下了之後,便匆匆去了。

  任瑤期與任瑤華兩人沒有別的什麼好談的,便一起去了李氏那裡。

  見她們兩人一起過來,李氏和周嬤嬤十分高興,兩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有一句沒一句的陪著李氏說了些話。

  蕪菁是紫薇院傳午膳之前回來的,任瑤期與任瑤華把她叫到了東稍間裡問話。

  “小姐,那六安家的原本是外院回事處負責茶水的,奴婢的乾娘正好認得她。還真讓五小姐給猜對了,她與我們紫薇院當真是有些關係呢。且不單單是她,就連那條大狼狗的主人也與我們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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