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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0:56 AM

妝兒 -【桃之夭夭灼其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9-29 09:13 PM 編輯

【書名】:桃之夭夭灼其華

【作者】:妝兒

【內容簡介】:

  一次放逐愛情的旅行,竟讓她莫名穿越到了一個陌生的時空,從此開始了一段酸酸澀澀的人生。

  他驚為天人,風華絕代。鬼使神差卻收了一小女孩為徒,究竟是偶然還是命運的停留?

  他妖魅殘暴,霸道腹黑。冷的是他,熱的是他,究竟該不該愛?會否如花美眷終敵不過似水流年?

  「蜜兒……」那一句纏綿繾綣的呼喚,是誰在默默等待?是誰在那湖一般的眼眸中沉溺?

  「惹了本王就想逃?」高貴宛若天神的你,冷的是誰的情?霸的是誰的心?

  是誰愛了誰?

  是誰傷了誰?

  那些年,桃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如今,可依然否?

  PS:此女生性迷糊,時有小雷,大夥不要往樹下躲!呃……站在危樓下比較好!哈!

  話說,男主是誰?誰?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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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1:05 AM

1.從此相見不相戀

  2007年,Z市。

  夏盡秋至。

  那天的天空藍得如同油畫,陽光輕柔至極 ,這樣的天氣總是能減輕心中的重量。

  週末的中心廣場,人多得幾乎迷了眼,只是偌大的空間卻並不顯得擁擠。人們三三兩兩,或悠閒地在散步、或肆意地唱歌、或沉靜地下棋,或歡樂地跳著交際舞。遠處的大商場,有音響在大放著激情的,悲傷的音樂。

  黛蜜剛從超市出來,拎著大袋小包的東西,閑閑地走著。她不急著回家,在她的觀念裏,假日就是用來享受的,哪怕只是這樣一個人閑閑地散步。

  對面有一群小孩在奔跑嬉戲,玩得不亦樂乎。黛蜜剛想繞路而走,倏爾有兩個小孩追逐著向她的方向跑來……始料未及,兩袋東西被撞得散落在地。

  “大姐姐,對不起。”跑在前面的小男孩乖巧地道歉,然後拉出躲著後面的另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低聲地叫他道歉。

  後面的小男孩似乎很害羞,忐忑地絞著手指,低聲喏喏道:“對,對不起。”

  聽聞這稚氣軟糯的聲音,黛蜜心中一片柔軟,相繼揉了揉他們可愛的腦袋,溫聲道:“沒關係,不要緊的,你們去玩吧,小心點哦。”

  正要低頭撿起散落一地的東西,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弦,怎麼了?”

  一對年輕夫妻走了過來。

  她驀然抬頭,兩道視線碰撞在半空。

  頃刻間,黛蜜只覺得全身都止不住微微顫抖,不知用了多少力氣才扯出一個微笑。

  她愣愣地盯著眼前身姿挺拔,氣息溫和的男人,還有他身邊的女人,眼裏現出一絲迷茫,轉瞬間又變成了幾不可察的傷意。

  眼前的女人長得很嫺靜,她彎腰抱過那個害羞的小男孩,溫柔問道:“小弦,是不是又闖禍了?跟姐姐道歉了沒有啊?”

  小男孩乖乖地點頭,然後把臉埋進媽媽的懷裏,不時轉身露出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望望黛蜜。

  女人轉身搖搖身邊男人的手臂,嗔道:“翔,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幫這位小姐撿起來啊。”

  怔住的黛蜜猛然驚醒,手忙腳亂地把東西撿回袋子裏,慌忙道:“沒事沒事,沒關係的,我撿好了,別介意,我先走了,再,再見。”

  再匆匆看了男人一眼,那雙眼眸裏溢滿無法掩飾的悲傷,是的,沒有驚慌,只有無盡的悲傷。

  黛蜜幾乎落荒而逃。

  那一場支離破碎的真相,就在我平靜的注視和你痛苦的凝望中,斷了我們還來不及宣誓的愛。

  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黛蜜大四,正在求職場上跌跌撞撞。 29歲的他應酬回來,在距離家還有一小段路的天沙公園,他把車停在一旁。疲憊不堪的他只是想隨意走走。就在那樣一個失意的夜晚他遇見了她,那時她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地喝酒。只是那麼一眼,卻鬼使神差地擔心她,又鬼使神差地送了醉醺醺的她回家,還鬼使神差地被那個臉蛋緋紅,雙眸朦朧的她抱著訴了一夜的苦,更鬼使神差地不敢推開她,怕驚了她的夢。在天亮之際,她終於睡去,自己的背脊則緊繃了一宿。誰知第二天,她毫不驚訝自己的房裏多了個男人,卻只是嘟著櫻紅的嘴巴惱道:“我可是第一次喝酒呢.”……

  後來的很多日子裏,每當黛蜜說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時,他總會無奈淺笑,捏捏她的鼻子,笑道:“那真是一場鬼使神差的相遇。”

  ……

  華燈初上,夜涼如水。

  黛蜜蜷在沙發一角,雙眼靜默地盯著手機螢幕上的新短信,發信人:納蘭翔。

  良久,良久,她咬了咬下唇,起身換衣,掏出鑰匙,緩緩走出去。

  黑夜,沒有月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著你,我是真的愛你。”

  納蘭翔伸手撫上黛蜜的臉龐,滿眸的痛徹心扉。他心裏一遍一遍問自己:若能早點遇見她,我還會不會在母親彌留之際……為了上一輩的恩義,答應娶了自己只當是妹妹的青梅竹馬?

  直到現在,他都無法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可是他知道,這個如水靈澈的女子將會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擁有。然而年華似水,有些回憶其實也是會被沖走的。

  “你愛我,我知道。”

  黛蜜用臉頰輕輕摩挲著那溫暖的掌心:你不能娶我,卻又捨不得放開我,我怎會不知道?你結了婚卻不告訴我,只是怕失去我,我怎會不知道?

  夜晚的湖水,倒映著獨屬於城市的繁華光影,照亮了納蘭翔那一張溫和俊朗的臉龐,他闔了闔眼,掩去眸裏的水光。

  “恨我嗎?”

  黛蜜異常平靜地笑笑:“不恨。”

  她在心裏補充著:只是我要離開了,毀掉那樣一個和諧的家庭,你不能,我也做不到。

  納蘭翔心腔一滯,只覺心中千言萬語,卻無法開口,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麼?

  “會忘了我嗎?”

  黛蜜淺笑搖頭:“不知道。”

  忘嗎?這樣一個沉靜溫暖的男人……他對我心細如發,他對我寵溺有加,他給我肩膀,給我溫柔,給我不寂寞,不無助的七百多天……忘嗎?傻瓜,你叫我怎麼忘?

  “我們相遇那晚,也是這樣一個秋雨淒淒的夜空呢……”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低低的喃喃,仿佛大提琴弦上的音符,緩緩流淌著的,是誰的心?

  黛蜜心尖一抽,輕輕地籲了口氣。洗掉平日那可愛靈動的氣息,低頭不語。許久,才抬起頭,嘴角吟著幾乎透明的笑意。

  “走吧,你左我右。”

  毋須回憶,毋須傾吐,我想的,你懂。你想的,我也懂。

  納蘭翔欲言又止,唇線緊緊抿著,一雙溫潤似水的眼眸深深的糾纏著她的視線,手掌終是依依不捨地離開那張秀麗的臉龐,眼瞼一闔,艱難地,緩緩地,轉了身。

  那樣挺拔的背影,那樣俊朗的側臉,終究還是這樣走出我的世界了嗎?

  又剩下我一個人了嗎?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黛蜜癡癡地望著前方,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那個名字,雙手慢慢捂住嘴巴,雙肩顫動不已。她艱難地喘氣,下唇幾乎被咬破,卻不敢讓自己哭出聲來。

  倏爾,她狠狠地擦幹眼淚,拔腿快速向前方跑去。

  身後邃然響起一陣零碎的腳步聲,納蘭翔聽聞,剛轉過身……冷不防,懷中已多了一份熟悉的溫暖……

  雨在這靜謐的夜裏,靜靜砸落在湖面,悠悠地唱著離歌。

  “最後一次抱你了……”

  黛蜜聲音淡淡,仿似若有若無的秋雨……這樣安心的味道,請再借給我一分鐘。

  “蜜兒……”

  她明顯感覺到了他僵直的背還有哽咽的吐納,隨後,一串冰冷砸落在自己的肩窩。

  “蜜兒,要好好吃飯,別一工作就忘了時間。”

  “嗯”

  “天冷的時候,要多穿衣服,你體寒,容易受涼。”

  “嗯。”

  “多為自己著想,要是工作不開心,不要勉強自己。”

  “嗯。”

  “還有——”

  “別,別說了,翔,別說了……”她雙手敷上他的雙頰,胡亂為他擦眼淚,卻不知自己的淚水也越流越凶。

  納蘭翔俯身一點一點吻去她的淚水,心口窒息得幾不能語:“蜜兒,我愛你,我愛你,永遠,永遠愛你。”

  她幾乎要忍不住拋去凡塵的一切,拉著他的手跑去天涯海角。可是僅剩的一份理智硬生生地壓下那份衝動,竭力止住淚水氾濫,她凝睇著他,長睫一動不動,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

  “許我來生,好嗎?”好嗎?……我的遙遠。

  納蘭翔艱難地露出一絲苦笑,許久才吐出一個字:

  “好。”

  揉碎靈魂的,是我的,還是你的擁抱?

  黛蜜踮起纖細的腳尖,輕輕在他的眉心一啄。蒼白的唇停留在他耳邊,溫熱的氣息一圈又一圈。

  “我愛你,不恨。”

  他還來不及說話,那個小巧輕靈的身影已決絕而疼痛地遠離了他的世界,空餘一懷若這時般淒淒的秋雨。

  “許我來生,好嗎?”

  “好。”

  ……

  十月初始。

  “人家說每一段旅程,都是一段新的人生。我踏上這一條路,從此便開始寬闊了吧?”

  黛蜜摸了摸頸項的鑽鏈,緩緩揚起頭……山上的清風倏然而起,吹得衣衫褶皺乍起……黛蜜不禁眯了眯那雙清靈的眼睛,嘴角慢慢上揚……

  兩年的相思,兩年的相戀,兩年的相依,再見了!再見了!!納蘭翔,再見了!!!

  我不怨你,不怨你欺騙了我兩年,不怨你從不給我一個結婚的承諾,不怨你讓我在繁華如夢的廣場看見屬於你和妻兒的那樣溫暖的……一個家。

  黛蜜拭幹眼角的淚水,倏爾露出一抹澄淨的笑容,明豔了十月的天空。

  “啊……啊……”

  “啊!!!啊……”

  黛蜜踏上自行車,山谷還回蕩著悠遠綿長,歇斯底里的“啊啊啊……”

  “什麼蘇杭,什麼古城,什麼古道下水道,本姑娘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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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1:18 AM

2.誤入桃花深處

  黛蜜終於明白為什麼失戀的人那麼喜歡去旅行了……

  這兩個月,她采過北京香山的紅楓,舀過杭州西湖的水。曾在蘇州園林的亭子裏安然淺寐,也曾在鳳凰苗寨,穿上那色彩斑斕的衣裳,歡歌起舞。

  隨著每一步的探尋和體會,不僅視線寬闊了,心裏也漸漸地變得安寧。權當先前的酸甜苦辣已盡,一切將要重新開始。

  計畫中的最後一個地方,是W市。黛蜜是奔著樹屋去的,以前聽納蘭翔講過,卻從未見過。雖然只剩下她一個人,她還是想去看看,她告訴自己,真的只是去看看而已。

  W市的樹屋並不出名,地圖上根本沒有注明。黛蜜問了幾個人,都沒人知道,只好自己找。從早上出發,直到下午,花了整整五個小時,她才找到那個樹屋。

  那是一片很寬闊的草地,偶爾有幾叢矮小的灌木。抬眼可看見整片天空,極碧極藍,像是倒掛的湖。

  視線之內,只有一棵很高大的樹,黛蜜說不上名字,也不瞭解為什麼要把屋子建在這樣容易引雷的地方。此刻,她的腦海裏只有眼前那一間陳舊的樹屋,然後在心裏慢慢吟誦那個動人的故事。

  黛蜜仿佛看到了那對夫婦的身影,在那樹屋裏時而相伴望星,時而相枕而眠,時而旖旎相擁。

  她仔細地凝注著,直到一陣微冷的風將她吹醒,她回過神,從旅行袋裏拿出手機,輸了一段字後,然後把SIM卡抽.出扔向樹屋,換上新卡。

  “翔,我找到樹屋了,下輩子,我等你。”

  黛蜜花了五個小時找到樹屋,卻只在樹屋前逗留了不及三十分鐘。她笑著,大力揮手拜別了樹屋,果斷地,轉身下山。

  日落時分。

  “怎麼這山上沒有人啊?……暈死,都怪自己顧著看風景沒注意時間,現在慘了,天快黑了,還沒有找到出口,這漂亮到該死的地方怎麼連半個人都沒有?明明早上的時候,還看見有人上山晨運的啊……沿著指示牌走都會迷路,顏黛蜜,你還真讓人無語……”

  黛蜜一邊前行一邊用眼睛怯怯地掃描四周,心裏抖了抖:今晚不會是要在這深山野嶺過夜吧?

  山林一片寂靜,偶有鴉雀飛過,呱呱幾聲掠過樹枝,抖落幾片樹葉。周圍的風景在昏沉的旁晚中早已模糊了輪廓,黛蜜摸了摸胸口,制止自己那些恐怖的想像力,加快步伐。

  邊抱怨邊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再走了約四十分鐘,黛蜜終於發現到一條小路,不由得雙眼發亮,心中大喜,忙向前走去。

  初行三分鐘,發現小路真的很小,大概僅能容兩個自己並排走。再行三分鐘,路變得……更窄了,而且不再是水泥鋪砌,而是柔軟的沙路。

  行得越深,心境越發平緩。黛蜜有些奇怪,這明明看起來是十分詭異的場景,怎麼一向膽小的自己似乎一點都不覺害怕,甚至還有些許親近的衝動?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自心尖掠過,只一瞬間,便如驚鴻掠影般消失不見。

  黛蜜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暗自啐道:顏黛蜜,你胡思亂想什麼啊?別再往前走了,這路看起來就不像是下山的路 啊,還是抓緊時間回頭找別的路吧!可是……可是……算了,再走三分鐘看看好了!

  三分鐘未到,黛蜜順著方向拐了個彎,不想眼前竟是這般景象……

  滿林桃花妖嬈盛開,如朝雲般簇簇相擁相接。微風輕撫而過,落英繽紛,粉姿搖曳。自在飛花輕似夢,細細碎碎的粉色花瓣在璀璨星光下,有如仙靈起舞。晚風中,偶有幾聲蟲鳴鳥語,細聽還有潺潺水流聲,滑過耳際……

  若能在樹間置一張搖床,躺在其中,手持瑤樽葡萄酒,賞星賞花聽風語……

  黛蜜陶醉的表情倏爾一沉,抓狂般又喊又跳。

  “狗屁!我不要床,不要酒,去你的桃花眼,去你的‘風言風語’,我要吃的,吃的!吃的!!”

  黛蜜發洩完畢,癱坐在草地上,瘋了般翻背包……

  “沒有,沒有……怎麼連一塊餅乾都沒有了……難道我真的人品用盡?好餓……好餓……”黛蜜受了打擊,疲憊地倚上一顆桃花樹,雙耳耷拉,兩眼淡灰,望著這美輪美奐的桃花林,卻餓的得感受不到一絲浪漫。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眼睛越眯越小,嘴巴越嘟越高……

  “想不到本姑娘是這樣淒涼地離開人世的,不要啊,不要啊,人家不想去到地獄只能撈個乞丐當當啊,想當初我還指天長嘯,壯志豪情地說,死亦當鬼雄呢……”

  正在她嘀嘀咕咕得快要哭出來時,一縷香氣隨風飄然而至。

  “咦?”

  黛蜜倏爾睜大了眼睛,眼珠子骨碌骨碌左右轉,警犬般的鼻子四處嗅……好香啊!哪里傳來的味道?

  不出一分鐘,黛蜜已換上一臉堅定。

  “啊哈,東南方,60度角方向!”

  眼前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她頓覺渾身充滿了力量,遂抓起登山包,再次用警犬般的速度飛奔而去……

  跑了大約十五分鐘,也不知自己走了什麼路,黛蜜擺上一副色狼在荒山遇見美女般的表情,口中大呼“天不亡我也,天不亡我呼,天不亡我哉……”,追著香氣而去。

  倏爾,她腳步一頓,兩眼巴巴地望著前方,想要前進,卻又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呃,這也太詭異了吧?

  星幕下,一片曠野,數不清的螢火蟲飛飛繞繞,滿山的花,燦爛得幾乎要燃燒起來。

  這麼美的草地上,竟掛著一個很古式的吊鍋,旁邊置著一張高腳雕花木桌,桌上放著白瓷碗筷。柴火已經熄滅,吊鍋上方,幾縷白煙嫋嫋飄起,氤氤氳氳……

  她左右看了一下,未曾發現有人,又等了約莫十分鐘,依然不見人影。胃腹在看到食物後鬧得更凶,直把腸胃鬧了個天翻地覆。

  黛蜜舔了舔乾巴巴的唇,終忍不住大喝一聲:“管不了那麼多了!!!”

  黛蜜餓得七暈八素,只用了十分鐘掙扎了一下,再不想理會其他,拔腿就飛奔過去……

  待看清鍋裏的食物時,黛蜜簡直喜出望外,大歎著這該是位多強悍的廚師。

  眼前一鍋香氣四溢的魚湯,上面漂著花草碎末,此時正熱騰騰地冒著小泡泡,在這夜黑風高的夜晚,是那樣的嫵媚,可愛,溫柔,誘人。

  “親愛的魚湯,你這麼可愛,姐姐也捨不得吃你,可是,為了實現你的人生價值,我只能忍痛了,你莫怕,姐姐喉嚨是世界一等一的順滑,不會弄疼你的……”黛蜜搓著掌心,賊賊一笑,湯在手中激動地晃了幾晃。

  她嗅了嗅鼻子,笑眯眯道:“好吧,我承認我矯情了,那感情抒發完畢,開始掃蕩大行動!”

  她搖頭晃耳,把袖子一捋,捧起小鐵鍋,鼓起可愛的雙腮狠狠地吹了幾下,舔舔小丁香,抬手便要灌湯……

  “何人?”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仿佛泉水流過玉石般,緩緩的,涼涼的,稍沉而潤厚。

  “嘎?”

  黛蜜一驚,在這樣夜闌人靜的夜晚忽然憑空冒出這樣一個天外之音,實在是詭異個很,於是,她雙手極其順其自然地一滑,眼看鐵鍋便要砸落在地……

  天啊,熱滾滾的水分子啊!

  她心中哀呼,雙眼卻只愣愣地看著,四肢完全不能反應。忽而胸前掠過一角雪白的衣袂,帶起一陣微風……

  花海微波蕩漾,無數螢燈追逐著月光,曼妙起舞。

  黛蜜下意識微微低頭,錯愕地看著眼前一隻骨節勻稱,修長有力,漂亮到過分的手輕而易舉地穩穩托著驚魂未定的小鐵鍋……魚湯又再次激動地晃了幾晃。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那潤玉般的聲音又再一次響起,這次就在黛蜜耳際,更加清晰,聲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熱,不急不徐,聽不出任何情緒。

  黛蜜定了定心神,聞聲抬頭,剛要解釋道歉一番,不料視線對上白衣男子深湖一般的眸子,裏面的倒影瞬間映入眼簾……

  她驀地尖叫出聲,瞳孔驟然擴大……

  就在這樣的一個令人錯愕的夜晚,就在這樣一雙子夜般漆黑又星一般透亮的眼眸裏,她迷迷濛濛地看到了自己的容貌……

  根本還來不及看清男子的容貌,根本還來不及細想發現了什麼異樣,黛蜜只覺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在那湖眸微微錯愕的視線下,果斷地暈了過去……暈的那一瞬間,黛蜜腦中只有一個想法。

  “莫非……我是女裝版的名偵探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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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1:20 AM

3.疑是仙人落凡塵

  一座高峰隱沒在雲霧中,飄飄渺渺,讓人看不真切。時值金秋,山上一片芳菲,與山下人間的景致可謂迥異。

  山頂坐落著幾座樓閣,其中最為精緻的一座,不論主樓,還是圍欄,小亭皆是用青竹所建。乍一看,像是煙火全無的仙宮。

  此時竹樓裏,正斷斷續續地發出一陣陣夢囈。

  “可愛的湯湯,別走……別走……姐姐疼你……誒,別跑……”

  竹床上,一個小女孩緊閉雙眼,長長的睫毛若蒲扇般在那陶瓷般精緻的臉上微微顫抖,似乎夢到了很不滿意的事,那嘴巴嘟得讓人直想在其上掛油瓶。她忽而小拳頭驟然緊握,骨節泛白,使勁地一錘床板!

  “該死的,敢搶我湯小妹!殺無赦!!!”

  伴隨一聲怒吼,小身體騰床而起。一口氣長長呼出,露出一口珍珠般的牙齒……嘿嘿,還好是夢。

  “嗯?這是哪里啊……”

  周遭景致映入眼簾,黛蜜嘴巴瞬間大張,滿目驚異之色。

  哇塞塞,這叫那一個品味啊,嘖嘖嘖,瞧這精緻的竹屋,瞧這精緻的竹床,瞧這精緻的竹桌椅,啊,連杯子也是竹的???

  她感歎之餘,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呃……這屋子的主人是不是太窮了?

  黛蜜細細打量著屋子,東西很少,除了牆上掛著一副雅致的山水墨畫,別無其他裝飾,屋子乾淨無塵,陽光懶懶從紗窗爬進來,映得那一屋碧色,清雅得如同柔情似水的江南女子。

  一覺睡醒,她只覺心情舒暢,風光無限好,見著這景色,不由得扯出水磨調,正要哼起小曲,卻忽然眉頭一皺:奇怪,我怎麼會在這裏?

  正要細想關頭,不知何人淡淡噙上二字,啟唇輕念。

  “醒了?”

  一道似曾相似的聲音悠悠傳來,打斷了她飄移的思緒。那道聲音沉厚溫潤,極其動人,卻毫無情緒,清淡得猶如夜風。

  黛蜜一怔,轉過身去,面上帶著大大的笑容……俺爺爺說了,做人一原則,記之曰:迎面不打笑臉人!

  “你——好。”

  “好”字忽然如急冷空氣低了下來,隱隱若無。前一刻還在笑臉盈盈地打招呼,這一秒,她已是呆若木雞的滑稽表情。

  這是什麼人啊?等等,是人嗎?

  眼前男子一身白衣如雪,無風自揚。及腰的青絲半挽,隨意綰一支白玉簪。側臉望去,線條柔和又帶著剛毅的貴氣,面如冠玉,劍眉輕揚入鬢,薄唇微抿,那鼻樑……似劍若峰。

  她還無暇思慮自己為何會這樣想,已經被那一雙幽深的眼眸吸引進去……怔怔望著,只覺自己掉進湖裏,越來越深,無法呼救,無法掙扎,那湖明明風平浪靜,淡定如山,可是她就是覺得自己掉進一股強勢的暗流裏,身心飄蕩而不自知。

  身後碧翠的窗櫺恰好嵌住那張絕色容顏,那雙絕美的湖眸慵懶顧盼,驟冷驟熱……眼前男子清孤出塵,質清如水,仿佛自畫中而來……

  他,是仙人麼?我可是不小心撞入了仙境?

  黛蜜呆呆望著他,腦子一片空白,只餘一絲不知因何而來的漣漪輕輕蕩漾在心尖,帶來一縷莫名其妙的暖意。

  白衣男子見她不應不動,便款步走到竹桌旁坐下,身形明明很緩慢可辨,卻忽地從門口坐到了竹椅上了。

  白衣男子輕抬瑩澤的手指,翻了兩個精雕竹杯,肘臂向上,神情自若地倒了兩杯清茶,帶來一陣清新的芬芳。他倒茶的手勢極穩,力度也剛剛好,少一滴未滿,多一滴則溢。

  他溫柔地撚起一杯,薄唇微動,輕抿了幾口便放下,動作簡單自然,可偏偏在他身上卻顯得異常優雅。

  白衣男子眼神專注,似乎在端詳著竹杯上的紋路,許久,才微抬下巴,看著還窗邊還哦著嘴巴發愣的黛蜜,不禁搖頭失笑。

  一聲輕笑漾到耳邊,黛蜜猛然驚醒,一抹淡淡的緋色染上耳際,她憋屈地看著男子清淡的雙眸,想起自身的處境,瞬間又羞又惱。

  “你笑什麼?”

  她莫名奇妙地暈倒,醒來又是在這種陌生奇異的地方,心裏早已充滿疑問和不安。此刻看見他嘴角那還未消逝的笑意,也不管那笑的真正性質,只覺分外諷刺,頓時一股羞怒自胸間竄起。

  藏起方才失了態的心情,黛蜜忙三步作兩步走到他跟前,怒聲質問:

  “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啊?對了,你怎麼會在那草叢間?還有,我怎麼會暈倒?是不是你幹的?你想幹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不良企圖?”她眼中忽然殺過一絲了悟:“啊,你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人販子吧?你想賣我到哪里去?我警告你哦,雖然你很帥很仙,可是我是不會被你迷得跟你到南非去的!還有啊……”黛蜜打量了幾下男子的衣著,不屑地撇撇嘴:“這是你們的暗地裏的制服嗎?真是惡趣味,穿的像個古人一樣,想快快作古否?”

  白衣男子一臉雲淡風輕,目光停駐在茶杯上,有些許恍惚,也不知道是否有聽了進去。

  黛蜜看他反應這般“高傲”,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是暈於這個假仙的手下,心中害怕,無措,惱怒交替上演,腦子裏混沌難開,分外混亂。

  她一時不知該作何掙扎,又想到自己可能要以五百塊被賣去那些連根草也沒有的地方給那些老頭子做老婆,一時間怒火亂竄,激憤難擋,只狠狠瞪著白衣男子,企圖能造出一點強悍的氣勢。

  “還有麼?”

  白衣男子良久才吐出幾個字,嘴角露出一抹淺莞,清俊而淡雅,仿佛月光自輕霧穿梭,落在天泉。

  然而這樣傾國傾城的表情在此刻黛蜜的眼中看來,卻活生生的就是一副“嘿嘿,看你往哪里逃?”的嘴臉。這樣一個錯誤的思維讓她在未來很多年想起今日與他初見的情景的時候,總不由得愧疚難當,常常捶胸哀歎。而他卻總是極其愉悅地看她假惺惺地哀歎,然後在她表演完畢之後總是會奉上一鍋一如當初美味的魚湯,氣得她吹鬍子瞪眼!

  黛蜜聞言,腦袋側著認真地思考半響,倏爾眼睛一瞪,雙手往桌子一拍,身子向男子傾去,氣運丹田,中氣十足道:

  “有,當然有!而且非常重要!我問你!本姑奶奶的魚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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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1:25 AM

4.一鍋魚湯引發的革命

  白衣男子似是輕微怔了怔,隨即薄唇一勾,眼睛淡淡地看著黛蜜,頭也不轉地輕喚道:

  “周伯”

  他話音剛落,一個憨厚的老人不知從哪里而來,立馬出現在在竹屋門前。

  黛蜜打量了一下,眼前老人六十左右,身體稍微有些發福,兩鬢花白,整個人卻站的很穩,顯得

  很精神,此時微微弓著腰,一臉恭敬。

  “公子有何吩咐?”

  黛蜜側頭納悶:公子?現下還有這樣的稱呼嗎?看這樣子,這男子還是個頭兒,看起來不過二十左右,怎麼就這麼墮落了?

  “交予你了。”

  說罷,白衣男子旋身而起,手握衣袂輕輕後甩,只一瞬間,便已出門。

  “魚湯。”

  兩個尷尬的字夾著一絲笑意不知從哪里遠遠傳來,黛蜜立馬沖至門外,哪里還見那抹白影?

  看來不過是個誤入的小丫頭,想必是多慮了……男子淡然一笑,翩然離去。

  “誒誒……誒……你這人怎麼這樣啊?還沒回答我問題呢?喂?喂?你這人怎麼說話不超過十個字啊?喂……”

  終還是無人應答,黛蜜一下子垮了雙肩,低聲嘟噥“混蛋!”,臉色甚蔫蔫乎。

  唉,還以為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能勸服那衣冠禽獸的人販子放我回家……唉,看來前路不好走。

  她悻悻地轉過身往屋裏走回,才發現那個……呃,周伯,還立在旁邊呆呆地望著剛河東獅吼完的自己。

  “周伯?”黛蜜歪著俏俏的小腦袋,水靈靈的眼睛眨巴眨巴,聲音甜甜道。心裏暗想:嘿嘿,嫩的攻不下,老的總行了吧?堅決把革命進行到底!

  “小姑娘,有事請講。”

  她捏了把汗,小姑娘?莫非老人家都是這樣,看見年輕人都覺得是小孩子?好歹本姑娘已經芳齡二十五了耶,汗,這老頭兒真逗!

  黛蜜不在意地笑笑,指指周圍:“那個,這是哪里啊?”

  “這是公子的住所,眠山之頂的雲軒。”

  “那你家公子是誰啊?”

  “公子名諱,姓夜名槿恒。”

  黛蜜忍不住扶了扶額頭:暈,誰想知道他的名字啊?雖不得不承認他是我目前見到過最好看的人,可是那是人販子耶,我現在只想知道他是什麼來頭好不好?

  忍住心中抓狂的衝動,她再次十分清楚且直接地問:“那,那夜槿恒是什麼人啊?”

  “公子是老朽的主人”

  黛蜜頓時滿頭黑線,面如土色:汗……壓根兒您老是在和我耍太極?看來這老頭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好,算你狠,我轉!

  “周伯……”黛蜜聲音更膩,惹得周伯不著痕跡地後退兩步。“那人家怎麼會在這裏啊?”

  “昨夜公子宿于眠山花田,偶遇小姑娘,見你餓暈,便帶你回雲軒。”

  一道霹靂橫空閃過,黛蜜臉色開始扭曲……餓暈?這是什麼回事?不是那人將我弄暈的嗎?天,好像有什麼搞錯了?!

  黛蜜一臉赧然,弱弱問:“那魚湯……”不會有揮發性毒藥吧?還沒吃就暈?

  “哦,公子昨夜未曾用膳,是老朽為公子準備的。”

  “哦……嗯……你們救了我……謝……謝謝。”黛蜜眼睛尷尬地左右轉動……嗚嗚,竟搞了個大烏龍。

  正當黛蜜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肚子竟然不爭氣地來落井下石。

  “咕咕咕……”

  周伯輕輕一咳,慈愛一笑,扶了扶頭上老舊的布巾:“小姑娘餓了吧?老朽這就為你上膳。”

  好糗!黛蜜閉著眼,把頭埋到最低……唉,剛剛把人家主人罵了一頓,現在卻要吃人家的飯,顏黛蜜。你也真好意思?!

  “嗯。”聲如蚊蚋。

  沒辦法啊,去你的骨氣,先祭五臟廟要緊。

  不出一盞茶時間,一鍋魚湯好生尷尬地被擺上了桌,還有一小鍋粥和幾個小菜。

  好香啊,黛蜜咽了咽口水,兩眼水汪汪,卻又拿著筷子遲疑地不敢下著,只怯怯地看了周伯一眼,楚楚的眸裏載滿期盼。

  就是這樣一個惹人憐惜的眼神,讓周伯不禁誤以為這是一個“乖巧可憐”的女娃。就是這樣一個一念之差的誤會,讓周伯六十年的平靜生活從此雞飛狗跳。

  “若時間能倒流,我還會不會在公子面前說那些話?”多年後的周伯常常這樣思索。

  “小姑娘,快吃吧?一定餓壞了吧?”

  黛蜜一聽,雙眼瞬間亮了起來,再不矜持,開始狼吞虎嚥,風捲殘雲般狂掃。

  周伯微微錯愕,瞬即又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這孩子,真的餓壞了。

  “對了,周伯,你幹嘛老叫我小姑娘?人家不小了!”黛蜜嘴裏含著滿滿的飯菜,鼓著腮幫子,油光光,紅豔豔的小嘴含糊地嘟噥著。

  “呵呵呵,看你這樣子,頂多十二歲,不是小姑娘是什麼?”

  黛蜜扒飯的手勢一僵,一道光閃過腦際:對了,柯南?

  “啊!”黛蜜咻地站起,筷子一甩,快速在屋子四周找尋起來。

  “我包呢,我包呢,我包呢?”聲音竟微微顫抖。

  “小姑娘,你是在找這個嗎?”周伯在衣櫃拿出一個包袱,驚訝地看著忽然慌起來的小姑娘。

  “鏡子,鏡子……”不知是不是因為手顫抖得太厲害,平常極易找到的鏡子這時竟然鬧起彆扭來。

  折騰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黛蜜心中的害怕越來越洶湧,不安漫過心頭,她甚至已經已經感覺到了一絲絕望。

  不會是真的吧?不會是真的吧?怎麼會……

  手握緊鏡子,慢慢地將它放到面前——

  水銀鏡裏,那個稚氣未脫,眉眼清澈的小姑娘是誰?那個紮著兩個羊角辮,唇紅齒白的小姑娘是誰?……不正是,正是曾經的我嗎?

  這是怎麼回事?本姑娘怎麼會返老還童?我的聲音?剛剛緊張得都沒發現自己這副女孩兒嗓音……天,怎會這樣?

  看她那忽然煞白的臉,周伯不禁有點擔心, “小姑娘怎麼了?”

  黛蜜恍然回神,觸到周伯詫異擔憂的目光,忙深呼一口氣,穩了穩氣息,勉強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

  “沒事,還以為自己吃飯弄花臉啦,嘻嘻,人家愛漂亮嘛!”

  冷靜如我,冷靜如我……黛蜜胡亂扯著謊言,雙手偷偷緊握在一起,企圖止住身體那慌亂的顫抖。

  她眼裏忽而光芒一閃,笑問:“對了,周伯,現在是什麼朝代啊?這裏是什麼國啊?”怕引起周伯起疑,忙又匆匆補道:“我來自很遙遠的地方,家裏發生變故,我只好遠走他鄉。所以不知現在身處何處?”

  周伯眉頭皺起,似乎有些事情想不通。

  黛蜜猛地意識到自己講話有點不符合現在的年紀,忙換上更懵懂的語氣:“人家也不知走了多久,走著走著便迷路了,處處長得都差不多……嗚嗚,最後還餓暈了呢。”

  嗯,這樣該是差不多了。

  一番話下來,周伯便覺得心中嚴重心酸,二十年來,幾乎半步地不離照顧生性淡然,獨立沉靜的公子,此刻見這樣一個瘦小無助的女孩兒,怎麼能不惹人憐?想起方才自己的懷疑,自嘲地笑了笑,隨即軟聲道:

  “現在是龍紀八年,這裏是翼國,鄰國還有穹鷹國,雲羽國,般鎏國以及眾小國,現在國勢安定,小姑娘莫怕,你在這個國家定然能好好過日子。”

  如爺爺般和藹的聲音,讓黛蜜心中不禁一陣溫熱。小時候,爺爺常常摸著自己的小腦瓜,用若這般和藹的聲音笑著說道“蜜丫頭莫怕”。恍然間,已經很多年了呢。

  “嗯,周伯,別再小姑娘小姑娘地叫我了,我叫顏黛蜜,你叫我蜜丫頭就好了!”

  “好,蜜丫頭,周伯還有活兒忙,你好好吃飯吧,我先走了。”

  “嗯嗯,周伯放心,我一定會吃個片甲不留的!嘻嘻!”

  那盛大是微笑隨著周伯的麻衣背影漸漸縮為一個遠點而慢慢淡逝在嘴角……黛蜜立於那雕欄紗窗前,望著那山下的花海爛漫,蝶蜂翩躚,眼中那一絲無奈終究在靜謐中無所遁形。

  她再次拿出鏡子,細細看著那稚嫩的眉眼,視線慢慢變得恍惚起來。

  真的穿越了呢……還是個架空的……一鍋魚湯就能穿了,真是史上最廉價的穿越了。也多虧了平日無聊時大啃穿越小說,現在倒也不是那麼難以置信,否則早抓狂了。

  看著這陌生的一切,黛蜜不禁苦笑一聲,猛吸了吸鼻子,不讓眼眶的水霧凝化成淚。

  翔,沒想到秋夜一別,我們竟真的只有來生再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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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1:28 AM

5.不如一笑化雲天

  黛蜜坐在床沿,翻看包包裏的東西——幾套休閒衣裙,一頂太陽帽,手機,立拍得,一些旅遊必須的感冒藥和傷藥,一本為預防晚上胡思亂想睡不著可拿來看看的腦筋急轉彎,還有一把防身的瑞士軍刀便別無其他。

  “該死的,以現在是身子骨,這些衣服只好留到長大當嫁妝羅。唉,早知道會穿,還不如帶本唐詩宋詞,孫子兵法,或是菜譜什麼的,好歹還能開間飯肆養活自己,最不濟也能做個小廚子混口飯吃啊,大學學的是會計學,在這裏能有用武之地嗎?難道這就是時也命也?”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一瞬間變成加大碼的衣裳,黛蜜不禁皺了皺眉頭,微歎一口氣,隨即發洩般將長衣袖捋起,又低頭將褲腳胡亂卷起至腳踝,拿起套於腕中的發繩隨意地將頭髮束起,整一個不倫不類的小丫頭。

  事罷,黛蜜深吸一口氣,上下左右使勁地揮了揮小拳頭,待心中的苦悶隨著力氣的釋放而減淡了不少,方釋然地笑了。

  不管是怎麼來的,為何而來,反正問天天也不會應我。而且早就是孤兒的我在那邊也沒有什麼好牽掛的了。既來之則安之,隨遇而安仿佛是孤兒天生的特質—四海無家處處家吧。

  反正是旅行,來到這裏也好像不錯,至少空氣清新,風景淨美,搞不好還能混個百歲圓滿,那個誰誰說的來著“唯求世態安穩,歲月靜好。”

  思及此,黛蜜輕鬆了許多,心裏的陰霾也被強行驅散。低笑一會兒,便已坐不住,放好旅行包便沖出屋門。

  好歹也得瞭解一下生存環境啊!

  屋外的午後陽光正是最好,照的這四周十分圓滿。寂靜無聲中,遠處一叢綠得發墨的小林,有幾隻小鹿懶懶散步,許是察覺到黛蜜的目光,紛紛轉過頭來,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望著她,半響,又視而不見地轉過頭去。

  黛蜜心中頗為愉悅,搔首弄姿地擺弄了頭髮一番後,連蹦帶跳,興沖沖地自竹梯拾步而下!

  “啊——”

  一聲慘叫未落,緊隨“啪!”的一聲。一個奇裝異服的女娃以大字形緊擁大地,一條腿還依依不捨地搭在竹梯上。

  “什麼爛鬼竹梯啊?明知我現在長矮了,也不會溫柔體貼一點,喂,長矮點有這麼委屈嗎?摔得是我,痛的是你耶,知道嗎?”

  黛蜜趴在地上,一張小臉皺得堪比苦瓜,罵起來真那個沒氣勢。

  真麻煩,一下子忘了自己現在的身體條件,這兩條小短腿哪里有資格跨那麼大的幅度嘛,雖然原本也只是有155cm的說……唉,真不習慣!算了,算了,寬容如我,寬容如我。

  “嘶,好痛……”小身影顫巍巍地爬起來,邊拐邊揉屁股,蹣跚在花中小徑。

  身後一聲似乎傳來一聲淡淡的輕笑,若有若無,隨風而散。

  黛蜜旋即下意識回頭,空無一人。

  “摔得耳朵都壞了,真big big的倒楣……”

  搖頭晃耳一番,複又轉身繼續蹣跚前行。

  周遭重巒疊嶂,山脈橫臥,煙霧縈繞,若女子淺黛的峨眉在江南煙雨中柔情而憂傷。

  此刻正立於眠山半腰的黛蜜氣喘吁吁,回身望向高聳峻秀,與雲共舞的眠山頂上,不僅深深感歎:敢情就是個……落後山區啊!

  回頭看見那片美麗的花海,黛蜜又有些竊喜:這就是我暈倒的地方?沒想到本姑娘今生能有幸在此浪漫一暈!哇哢哢……

  “唉,真煞風景,以後決不能在這樣的美景下餓暈……”黛蜜躺在花間,聞著周圍彌漫的花香,蝶兒在眼前飛舞,瓦藍的天空,流雲相逐。陽光迷了眼,她不由得眯了眯,忽然覺得,在這裏生活,好像也還不錯,反正現在身子骨還小,而且初來乍到,一切都還不熟悉,在這裏混個幾年還真是個好主意。好吧,就這樣決定吧!嘿嘿,人變小了,可依然是那般冰雪聰明。

  “哇哈哈,眠山大哥,本姑娘糟蹋你來了啦!”

  嘴裏咬著根青草,閉著眼睛,風兒吹過臉龐,全身舒展在花叢中,剎那間,黛蜜只覺詩意大發。

  “咬草眠山下,悠然見眠山”

  “太陽幾時有?咬草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風蕭蕭兮眠山寒,本姑娘一穿兮不復還!”

  “君住眠山上,我住眠山下,夜夜思君不見君,共咬眠山草。”

  “咬草望明日,對影成——”話音未落。

  “顏黛蜜?”

  “在!!!”

  黛蜜聞聲騰地起身,在那段實習期間被人使喚慣了,此刻慣性使然,匆忙之間,速度箭一般的快,控制不住,眼看就要撞上來人的下巴!她皺著小臉,緊閉雙眼,心中大喊“悔矣!”不忍再看。

  “咦?”

  腦瓜忽然壓下一股暖熱,原來正是仙人的仙人掌。

  “莫要莽撞。”

  醇酒般的聲音,竟讓黛蜜此刻有些呆了,只抬頭呆呆望著眼前男子,清澈透靈的眼睛一眨不眨,也不言語,竟似真的醉了……

  於花海中,那俊美如仙的男子彎著腰,漂亮溫暖的掌心撫著那毛茸茸的小腦瓜,雪白衣袂,飄飄然如流雪飛揚……衣衫拖遝,神色懵懂的小姑娘與衣袂翩躚,淡定如水的男子,于陽光下,暖輝間,那一幕仿佛定格了般。

  “可是疼了?”

  聲音依然是聽不出情緒,可是入了黛蜜的耳,卻分外窩心,這一刻,她只覺心跳似是比平日快了些許。

  “不……不疼,只是有點老淚縱橫。”仿佛被蠱惑般,一下子有點遲鈍。

  她咬緊唇,哀歎,雙頰窘得緋紅:我這是怎麼搞的?又不是第一次見到男人,真是沒出息!

  夜槿恒唇線一抿,一絲輕笑溢出嘴角,絕美的湖眸亮如子星,猶如淺雨落深潭,一絲波動的神采漫上眼底。看著他,黛蜜頓覺如沐春風,仿若這眠山的花全是為他而開,不,是以他為尊。花神?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的小臉唰的一下子紅了,心中再一次哀呼:真是鐵鐵鐵的沒出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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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1:32 AM

6.山窮水複就是沒路!

  “小姑娘臉為何如此之紅?可是又餓了?”

  “啊?才……才沒有!”黛蜜反駁,心中無比汗顏:這人真狠,專提本姑娘糗事。

  “如此便好。天將黑了,小姑娘快快上山吧,收拾好東西,明天一早,我便讓周伯送你到城。”

  “啊?你要送我走?”

  她頓時就蔫了下來:趕人怎麼可以趕得這麼溫柔?人家才剛剛下定決心把自己獻給眠山的啊!

  “這是自然,眠山從不留外人,速速離去吧。”

  夜槿恒慈悲地笑了笑,便已移動身形,瞬間便在十丈之外了。

  “誒……你等等我啊……喂?……我還有話沒說呢,喂?……”

  她訕訕收回那只無力挽留的手:又是這樣,老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還當自己真是神仙呢?真沒禮貌,天殺的,是你把我帶到這什麼眠山的耶,這就又要趕人走了!虧我剛才還心如鹿撞了一把,實在是大大地虧了!!

  刻意忽略自己暈倒被人帶回山的事實,黛蜜掰了一支花枝,帶著一臉哀怨,一邊往山上走一邊憤憤罵個不停。

  “宇宙超級無敵大混蛋,假仙,冷酷無情鬼莫愁……”

  罵一個字,便扯一朵花,當手中那把花已慘烈犧牲了一大半……

  “啊!我迷路了!!!”一陣嫩嫩的女聲震耳欲聾,響徹眠山。

  “好像是這條,不對,好像是這條吧?”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陣?應該是這條吧……”

  “怎麼沒有路了?”

  “天啊,不會真有陣法吧?到底是哪條啊?”

  ……

  來來回回走了好多遍,如鬥敗公雞般的黛蜜沮喪地跌坐在軟軟的枯葉上,身體頓感疲乏無比……

  轉到這個陌生的時空,還無處可去,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明天之後,該怎麼辦……以我現在的年齡,怎麼養活自己?天地之大,就沒有我顏黛蜜的容身之地嗎?怎麼辦……

  已是十月末梢,月兒已早早移上天際。周圍已經一片昏暗,林子寂靜得讓人有些害怕。桃花違季開放,似是抵擋不住這昏沉的夜色,垂著枝條,昏昏欲睡。淡淡的芬芳在黑夜中捎著幾分詭異,堪堪隱沒在黑色裏。

  她望著四周,急切地想要尋找出口,卻始終無果。

  漸漸地,心中有一種無助感油然而生,她幾番掙扎,想要驅散眼中的薄霧,卻終究還是忍不住把腦瓜埋在雙膝間,這這夜幕初臨的桃花林裏,斷斷續續地啜泣起來……

  那一日的真相,那一夜的離別,許多個夜晚的黯然流淚……腦海裏全是悲傷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問他,也問自己。

  我以為我們很快就能結婚了,我以為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你怎麼會已經結婚了呢?你怎麼會已經有了一個那麼可愛的孩子?我以為的,我期盼的……怎麼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淚水蜿蜒在臉頰,順流成河。

  她苦笑著,使勁地用衣袖擦拭雙眼……這麼多天了,終究還是忍不住了呢,翔……

  桃花瓣仿若有靈性般,自半空揚揚灑灑,輕觸那顫抖的肩膀。

  “喂?!”

  “嗯?”

  黛蜜轉頭,借著微光,她看清來人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長得有點黝黑的臉泛著紅暈,眼珠分外黑亮,又長又翹的睫毛不時上下眨幾下,身子有點圓咕嚕的,煞是可愛。看這身普通的棉衣,應該只是個平常百姓家的孩子。中午從山上下來,也沒見著有人家,可能是住在山腳下吧。

  “你是誰?在這幹嘛?”小男孩拽著聲音問道。

  黛蜜擦擦眼淚,嘟噥道:“我是誰幹你什麼事啊?臭小子!”

  “誰是臭小子啊?我娘說我是大人了,你才是愛哭貓!”

  黛蜜吸吸鼻子,瞧進那雙黑溜溜的眼睛,心裏揣道:敢情還不服氣來著?

  “愛哭貓?嘿,小子,你見過會哭的妖精嗎?”

  “你……你是妖精?”不出意料,小男孩聲音開始有點抖。

  黛蜜皮笑肉不笑,陰惻惻道:“當然,本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桃花妖!”

  “騙人!妖精怎麼會像你那麼醜?”小男孩邊說還邊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黛蜜那早已亂七八糟,髒兮兮的衣衫,滿臉狐疑。

  “啥?你說我醜???”

  黛蜜深呼吸,隨即心境平和,嗯!一定是這孩子審美觀有問題!

  “我……我娘說啊,妖精都是長得很好看,會吃人的!你……你騙人!”

  看著那因故作鎮定而憋紅的笑臉,黛蜜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唉,嚇壞小孩子就不好了,便咳了咳,說道:

  “是啦,就你聰明啦,天都黑了,你快回家吧!”這孩子怎麼跑到半山腰來了?想來是玩得忘了時間了。

  那小男孩見她如此說,又看時間確是不早了,便轉身走了。剛走出十來步,忽然停下,轉回身用拽拽的聲音極不自然地問道:

  “喂?你是不是迷路了啊?”忽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接著問:“你是不是從山上來的啊?”

  “咦?你小子怎麼知道?”這小子看起來不像這麼聰明啊。

  “不要叫我小子!那……那個……我也住在山上……”不知為何,男孩忽然害羞起來,一時間接不上話來。

  “真的啊?那快走吧!”

  黛蜜一時喜出望外,連忙起身拍了拍屁股,便歡快地拉起男孩兒的手。

  “哪條?”

  “這條。”側眼瞄了瞄那握著自己的手,男孩兒聲音有點發顫,臉越發紅了。

  大半個小時之後,終於到達雲軒了,正要和男孩兒說聲謝謝,卻不料剛轉身,那娃已掙脫她的手,倏地一溜煙往南邊跑去了。

  黛蜜腦袋一側:這孩子,真奇怪。

  呼呼,終於安全著陸了!

  黛蜜才坐下,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聽見有人敲門。起身開門,是周伯。

  “蜜丫頭,你終於回來了,天都黑了,我差點便就要下山尋你。”

  看來那一番“孤兒訴衷腸”的話早已深深打動了這位老人那顆“寂寞”了六十年的心,瞧瞧,多和藹的老人家啊。黛蜜心中不禁一暖:人間自有真情在啊,哪像那個什麼夜什麼恒來著?

  “周伯,人家又迷路了嘛,肚子好餓啊,嘻嘻嘻,還有飯嗎?”

  “呵呵,這孩子,你先等著,我這就幫你拿飯,順便幫你準備水沐浴,看這小臉髒的,呵呵”

  ……

  舒服啊,吃的飽飽的,洗的乾乾淨淨的,黛蜜倒在竹床上,長舒了口氣。枕邊傳來一股淡雅清幽的墨香,她嗅嗅鼻子,往枕上蹭了噌臉,竟一下子便睡著了……嘴裏還嚷著:

  “混蛋……竟敢設陣……假仙……”

  多年以後,在一個月華如水的夜裏,她雙手叉腰,重翻舊賬,問起他今日的事來,不料他竟“撲哧”一笑,像是聽到極其荒唐的事情。

  “你腦子裏想的是什麼?我怎會捉弄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那上山的只有三條路,一條通向相思崖;一條只有半條路,就到盡頭;剩下那條直達山頂,我著實想不明白你花了兩個時辰卻怎還會迷路?”

  夜槿恒悠悠地飲著茶,絕美的湖眸輕輕半闔,故意不去看那早已紅透了臉的黛蜜。

  一時間,月華大盛,滿地落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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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2:07 PM

7.與仙人鬥法

  清晨時分,天邊的星星依然稀疏地碎落在夜幕。黛蜜聽聞敲門聲,挑開簾帳,下了床來。

  嗯,早睡早起身體好啊!黛蜜拍拍臉,咧嘴一笑:精神不錯!

  “周伯,謝謝你這麼早就給我端水來。”黛蜜洗漱著,嘴裏可憐兮兮地撒嬌:“周伯真好,就跟我爺爺一樣,可是……”

  “怎麼了?”周伯一邊擺上早膳一邊問道。

  黛蜜手勢乍停,哀歎一聲:“你家公子……你家公子說要趕我走!!”

  “這……老朽只聽公子吩咐。”周伯面露憾色,這丫頭實在可憐,可是公子那性子……

  黛蜜察覺周伯眼中憐色,心中一暖,忙湊過去搖著他的手臂:“沒關係了啦,周伯,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嘻嘻,為了你,我一定會努力奮戰的!”

  “呵呵。”

  周伯朗聲笑了,眼尾的皺紋皺得更深,他親切地敲了敲黛蜜的腦袋,揶揄道:“為了我,還是為了你啊?”

  “周伯,你家公子在哪里啊?我想去找他商談商談!”

  周伯看一眼那小小的丫頭,心裏詫異不已:商談?這丫頭想什麼啊?

  “哦,公子在軒旁不遠處的竹林,這個時辰一般是在那兒的,蜜丫頭,你尋公子究竟是想……”

  “周伯,你安心啦,我不會非禮你家公子的!”黛蜜含著一塊桂花糕,笑眯眯地打斷周伯的話,便已邊穿起那雙休閒鞋邊出門去了。

  “這丫頭,真的只有十二三歲嗎?”餘下周伯在原地喃喃,被那句“非禮”搞的哭笑不得。

  “竹林,是……這邊吧?”

  黛蜜一邊嘀嘀咕咕一邊撥開伸出路邊的小竹枝,再轉了個彎,視線豁然開朗。她倏爾嘴角一揚,心裏得意大笑:哈哈,都說我不是路癡啦,這不是竹林是什麼?可是……人在哪呢?

  正彷徨間,忽聞一陣簫聲傳來……悠揚而婉轉,渾厚而輕靈。黛蜜不識蕭樂,不知其技藝如何,只覺置身雲端,仿佛在簫聲中看見蝶燕紛飛,幽蘭空穀,流霰璀璨,小泉自山澗流淌,時而緩,時而湍,縱然中有石阻,終能越過。恍恍乎便似世間皆無物,無所求,便無所哀。

  她從舞月流雪般的琴聲裏緩緩回神,循聲覓去,便見一俊雅清雋,長身玉立的身影立於青竹下,手持白玉簫,星眸半垂,豐神俊朗。蕭疏軒舉,湛然若神。風乍起,竹葉輕旋而起,那人發絲拂亂,雪袖盈風而鼓,仿似一不小心便會隨風而羽化登仙。

  好一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黛蜜心裏默歎。

  一曲終罷,夜槿恒早已知曉身後之人,並未轉身,只低聲道:

  “可是有事?”

  黛蜜回過神來,憶起自己找他的目的。

  “有!”聲音何其洪亮!

  夜槿恒這才緩緩轉過身,清冷的眼眸密無情緒。

  雖然早已見過他,可是看見他那完美的臉龐,黛蜜還是不小心呆了一下。

  夜槿恒並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她,極好耐性地等她說話。

  “那個……我能留下來嗎?”

  “不能。”

  黛蜜一急,從善如流:“為何?難道你怕我吃白飯?我可以幫你幹活啊!做小丫鬟也沒問題的!”

  他把白玉簫輕彈入袖,“抱歉,不需要。”

  “可,可我想留下來!”話一說出,黛蜜都覺得鬱悶:自己想就可以了麼?這算什麼理由啊?

  “不能。”還是那樣寧淡無波的語氣。

  “為什麼?你總得給我一個讓我死心的理由啊?”明明是那樣拒絕人的話,她明明很想生氣,怎麼就是發不起來?

  “我已說過,雲軒從不留外人。”

  “可本姑娘不是外人!”

  夜槿恒眼瞼輕抬,眸光流轉之間,風華絕代:“哦?此話怎講?”

  黛蜜一時語結,方才只是心中急切,脫口而出,那裏知道“此話怎講”?

  “因為,因為……”吞吐半響,黛蜜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忙語氣鏗鏘道:“是你把我帶回來的吧?”

  “……是。”夜槿恒眼裏閃過一絲興味:她想說什麼?

  “那就是……那時候你抱過我羅?”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其實當時是夜槿恒是拎她回來的,只是她人生觀太夢幻,便潛意識裏認為那樣的場景就是應該公主抱,唉,想太多!

  夜槿恒俊眉一揚:“那又如何?”

  黛蜜結舌:如何?這……古代人不是很注重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嗎?他怎麼可以這麼雲淡風輕,面不改色?難道……是因為這十二歲的身子板?什麼嘛!十二歲就不是女的了?哼!

  她抬腳忿忿一跺:“什麼如何?你想始亂終棄?”

  “你那時餓暈,形勢所迫。”夜槿恒的嘴角終忍不住微微上揚了。始亂終棄?這丫頭倒也敢講……

  暈,不可以忽略掉那個“餓”字嗎?我有可能是因為我變成“柯南”驚訝而暈的好不好?

  “我……我……”

  “嗯?”

  他輕輕一個鼻音,帶著絲絲蠱惑的味道,黛蜜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換上一副哀戚的表情: “小女子孤身一人,一路上忍饑挨餓,風餐露宿,任人欺辱;遙想那一天,我為了搶那半個饅頭,脆生生地被一條大狼狗咬了屁股,還是兩口,現在傷口還沒好呢。正所謂身如那個什麼浮萍楊柳枝的,好不容易挨到現在與哥哥您相遇也是一種緣分,你就好心收留我吧……”說罷還用那小手抹了抹那粉蜜色的小臉蛋,壓根兒半滴眼淚也不見。

  “用過午膳便讓周伯送你下山吧。”夜槿恒啼笑皆非地捏了捏額角,轉身便要離開。

  這……這人怎麼這麼冷血啊?

  黛蜜竭力忍住拂袖離去的衝動,沒辦法,為了未來幾年不愁吃穿的安定生活,拼了!

  “等等,夜……公子”黛蜜僵硬地放柔聲音,扯出一個標準微笑。

  夜槿恒停下腳步。

  “也許我們可以洽談洽談。”

  “哦?”

  他眉梢輕挑,攜著一絲興味,回過頭來,溫和一笑。

  “你,你……開個條件,若我能做到,你就讓我留下。怎麼樣?你一個大男人,不會不敢和我一個小女娃打賭吧?”黛蜜一臉自信地迎上男子深不可測的目光,緊握的拳頭卻早已洩露了她心裏的緊張。

  夜槿恒思慮片刻,墨玉般的眼瞳深邃如海,帶著一絲探究,倏爾又滑過一絲光亮,他輕笑。道:

  “好,不過條件我不開,你自選一樣擅長的讓我看看,若能讓我滿意,你便可留下。”

  哼,鬼知道你滿不滿意啊?你硬要說不滿意我也沒辦法啊,不過只有這絲希望,也只能試試了。

  “放心,我絕不作假。”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夜槿恒淡淡地添了一句。

  黛蜜瞬間滿臉感動,仙人的形象頓時高大起來!

  好,就信你這回!弄什麼好呢,我沒啥會的啊……咦,有了!

  “你的,額,丹青如何?”

  “略懂。”

  “可否將人畫至十分像?”

  “才能有限,自是不能。”

  黛蜜拍拍胸膛: “若是我能呢?你可滿意?”

  “若你能,便可留下。”夜槿恒也不知自己怎會和個十二歲的丫頭“洽談”起來的?

  “好,等我十分鐘,呃,半刻。”話沒說完,小身板便往回跑去了。

  “公子。”周伯不知何時已立於旁。

  “周伯,可是有話要說?”聲音還是那麼溫潤,卻仍如往常般終不見笑意。

  “蜜丫頭也著實可憐,你看反正這軒裏也只有荷大娘和他兒子,實在太單薄了些,不如留下她吧?這丫頭倒蠻有趣,老僕這兩天見公子笑了好幾次呢。”而且他也委實喜歡這女娃兒。

  “那要看她本事了,你去把南兒帶來吧,今天有空,與他講講詩詞,去吧。”

  他搖搖頭:周伯今日怎麼糊塗了?莫不是那小姑娘與他說了什麼?看她的衣料,哪像個可憐的窮人家?

  “是,公子。”

  青竹下,夜槿恒摩挲著袖中的白玉簫,綻放一抹仿似白蓮的淺笑,恍惚喃喃:

  “是麼?笑了好幾次?”

  周伯退下不久,黛蜜便屁顛屁顛地跑了回來,在這涼秋裏,竟跑出了一絲汗,一身不合身的衣裳有寫滑稽。不算白皙的小臉泛著點紅,那雙格外明亮清澈的眼睛宛若星子般給並不算十分漂亮的臉蛋增添了幾分光彩。

  “你站好哦,不許亂動。”黛蜜抱著拍立得,調好一切。

  “等等……這裏……”

  黛蜜眉頭蹙起,忙小跑過去。

  好高啊,一米八了吧?她暗歎著,踮起腳尖,小手靈活地整理男子的衣襟。夜槿恒一動不動,有輕度潔癖的他竟允許她那小爪子亂動。

  “嗯,好了。”

  她滿意地眯眯眼,方跑到三尺之外,對準鏡頭。“嚓”的一聲,相片便已出來。然後朝他努了努嘴,遞過去。

  “喏。”

  看著接過照片的夜槿恒,淡然的湖眸裏終於有了一絲迷惑和好奇,黛蜜不禁洋洋得意起來。

  “過關了吧?公……子……”她歪著身子,喜滋滋地睨著他,故意把聲音拉長,顯得那般歡快。

  “畫”裏的白衣男子立於竹下,手持玉簫,眉眼幾乎與真人不差分毫。

  夜槿恒對上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心裏有一絲情緒淌過,他輕輕地逸出一絲太息,淡淡應道:“嗯。”

  “哦耶!”黛蜜樂得直蹦跳:作戰大勝利!

  夜槿恒眼裏閃過一絲玩味 ,臉上水波不興,卻悠悠然拋出一句: “雲軒從不留外人,既然你要留下,以後便以我徒弟的身份吧!”

  “嘎?”黛蜜一頓,撿了撿下巴,“徒弟?”

  “怎麼?不願意?”

  黛蜜收住無奈的苦臉……拜託,別再用那麼溫柔的語氣跟我講話!

  “是有那麼一點兒……呃,沒沒,哪能呀?只是公子……敢問芳齡——呃,你多大?”

  “剛及二十。”

  不過才大我八歲嘛,就成了我師傅?好歹我真齡也有二十五了啊!

  好不容易鬥法勝利,沒想到結局之際來了個大意外,黛蜜心裏自然有些不樂意,當下便悶悶問: “那公子你教什麼啊?”她目光移到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涼涼道:“不會是羅漢拳,鐵砂掌吧?”

  “那徒兒想學什麼?”黛蜜暗啐一聲:看不出來這人還蠻狡詐,改口改的那叫一個俐落。

  “公子,我……”碎步追上已走在前面的男子。

  “師傅”

  “嘎?”

  “叫師傅。”

  “還是叫公子吧?”黛蜜緊緊追隨,眼睛巴巴地望向夜槿恒,一臉討好。

  “師傅。”

  黛蜜聽出來了,“師傅”這兩個字裏包含著如泰山般不可撼動的堅決,卻還是不死心地在夜槿恒耳邊磨嘰。

  “不如叫夜哥哥吧?”叫一個二十歲的男人師傅超彆扭的說。

  “師傅。”

  夜槿恒眼睛望著前方,身形無半分側向於身邊的小丫頭,卻把她那瞬息萬變的表情盡收眼底。

  “還是……”

  “明天想學羅漢拳還是鐵砂掌?”

  “啊??師傅在上!!!”

  一個一米八的挺拔身影和一個一米四二的小身子板便在這樣弱肉強食的對話下,漸漸消失在秋日的光輝中……

  這是黛蜜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個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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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2:20 PM

8.眠山的悠閒生活(一)

  黛蜜今日早早便起了身,她撐著黏糊到不行的眼皮,一邊穿衣,一邊自我安慰:沒辦法!忍吧,這就是做徒兒的命!

  昨日黃昏,那姓夜的……師傅說了,以後她都得卯時起床,去院子用早膳,膳後的事,他自有安排。

  真是躺著說話不腰疼!他那皮膚好得不得了,就可以不顧人家青春少女的美麗前景了?!他根本不懂充足的睡眠對女孩子來說有多重要?

  黛蜜暗自咂舌,多想好好給他上一課,可還是得忍辱負重,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無比乖巧地點頭答應:“是,徒兒遵命……”

  回想昨晚,當黛蜜抬頭仰視仙人,傻傻地問道:“那個,卯時是什麼時候啊?”仙人略顯驚愕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笑道:“你這丫頭究竟是哪里來的?怎會這個都不知?”

  “我們那裏的人不是這樣算的,我自然不懂。還有,佛主說了,自來處來。自去處去。師傅你莫問那麼多。”她捂住驚跳的心,糊著聲音打著馬虎眼,哀怨望了一眼夜槿恒,那眼睛裏的意味分明在控訴著“你怎麼專挑起我那傷心事兒?”。

  夜槿恒想起周伯曾跟他說過這小姑娘是個孤兒,頓察自己不小心,有些內疚,便不再多問。只仔細說起那時辰的劃分,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子、醜。聲音暖暖如春風,萬分舒服。黛蜜剛開始時認真傾聽,可一會兒便隨著那聲音神遊物外,不知覺已飄向那滿山春花裏去了。

  夜槿恒說完,見身邊那傻丫頭歪著腦瓜,眼神飄忽,不知在想些什麼,便用那修長的指骨輕敲了敲那亂糟糟的腦袋,失笑道:

  “反正明日天剛亮就起來吧。”

  說罷,不等黛蜜答應,便又飄至遠方了。

  只剩下黛蜜在原地深思:這人究竟住哪里啊?

  ……

  這時天剛濛濛亮,這竹樓周圍全是白茫茫的,不知是雲是霧還是煙,一丈之外便已看不清。那竹樓門額匾上的“雲軒”也仿若睡的昏昏沉沉了。

  行至軒前的庭中小院,幾株盤虯臥龍的桃花,開得分外妖嬈。樹下一石桌四石凳,用的是極平常的石材,雕刻得卻十分雅致。不遠的石樽上擺著香爐,不知是誰起的這般早,已燃起了淡淡的檀香。不知是不是有驅蟲的作用,這周圍竟無半隻蚊蚋。

  “啊哈……這麼早起來,困死本姑娘了,還沒有人來,再睡一會兒……應該沒事吧??”

  她如此想罷,望瞭望四周,便坐在石凳,趴在桌上一會兒便睡沉了。

  夜槿恒緩步自雲霧中踏來,見那小丫頭趴在桌上睡的正香,幾瓣桃花落在那亂蓬蓬的頭髮間。她嘴巴撅起,口水還亮晶晶地掛在唇角。他搖頭微笑,竟不自覺帶有幾分寵溺。伸手搖了搖黛蜜那瘦小的肩膀,輕喚道。

  “丫頭?……蜜兒?蜜兒?”

  “唔,別吵……”什麼東西啊,滾開,別煩人!

  “蜜兒?起來,別睡了,莫要著涼了,蜜兒……”

  這丫頭怎麼睡得這麼沉?夜槿恒不由得擰眉,無奈之下,他稍微加大了力度,繼續搖了搖那小肩膀。

  “蜜兒,聽話。”

  黛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眼皮子極不情願地打開了半邊。待看清了來人,“噌”地站直了小身板,滿臉精神抖擻。

  “師傅!”那表情好像自己從沒有偷睡過。

  “蜜兒。”

  黛蜜腦袋一縮,偷偷嘀咕:啥時改口叫的這麼親切了?好像昨日趕我走的不是你來著。

  “你著實有十二歲了嗎?”

  “啥?”

  “髒丫頭。”夜槿恒說著,從袖裏掏出一方白絹子,輕輕地擦拭她嘴角的口水,嘴角吟著淡如清風的笑意。

  乾燥的溫暖透過絹子輕輕落在臉頰,卻像是有魔力般一點一點燃熱了雙頰,她不由得再一次苦歎:唉,果然是美男的魅力啊。

  “師傅……你今兒是怎麼啦?怎麼對我這麼好呀?”

  雖然之前也滿臉和煦了啦,可是總讓人覺得有點無法靠近,不過是一夜之間,怎麼忽然變了一個樣?好像忽然和失散多年的親妹妹相認似的。

  他眼神一恍,淡煙微雨間卻是無平無仄:“你是我徒兒,便是我眠山的人,為師自然對你好。”

  黛蜜托著小下巴陷入思考:嗯,說的又好像蠻在情在理的,可是就因為我是眠山的人嗎?這人還真……護短。

  “師傅,你有妹妹嗎?”

  “並無。”

  “哦。”

  香爐飄出縷縷輕煙,一時有點恍惚。黛蜜還在發呆,夜槿恒已逕自坐下。

  “公子已起啦?”

  來人是一個身高體胖,很是結實的婦人。穿著碎花布衫,腰間圍著一條洗得發白的圍裙。皮膚黝黑黝黑的,眼睛小小的,大概是曬得多的原因,臉頰有兩朵酡紅。此刻她手裏端著茶,微微笑著,整一個善良樸實的農婦形象。黛蜜一眼便對這位大娘起了親切之意,彎起雙眼,直笑眯眯地望著荷大娘。

  夜槿恒一貫清冷的湖眸裏終捎上幾分暖意,“嗯……對了,荷大娘頭疼可好了些?”

  “多虧了公子的藥方,現在好多了。公子,這位小姑娘是……”

  見大娘提及自己,黛蜜忙主動走上前去,拉起荷大娘那厚實的手掌,聲音甜如灌蜜。

  “大娘,夜槿……呃,公子是我師傅,你叫我蜜丫頭就好啦。”

  “好好好……真是乖巧的孩子。”

  “是啊,我很乖哦,美麗溫柔又賢慧,不吵不鬧不上吊,會洗衣服會做飯還會打掃……”

  黛蜜掰著手指數得正歡,忽然夜槿恒仿似不經意地低咳一聲,成功地堵住了那張不停蠕動的小嘴。

  “大娘,上膳吧。”

  夜槿恒無視站在一旁一臉憋屈的女娃,對荷大娘吩咐道。

  “好,公子,我這就去,蜜兒,你也餓了吧,大娘幫公子端上早膳,便給你去給你拿吃的。等著啊。”

  “不必了,蜜兒與我一同用膳便可。”

  荷大娘表情微愣,應道:“是,公子,我這便去了。”說完用圍裙搓著手,樂呵呵地往南邊走了,走遠了,嘴裏還嘀咕著:

  “公子不是一直一個人吃飯的嗎?連在旁伺候也是不准的……”

  此時日升高了點,霧已散了大半,周遭逐漸清晰了起來,清竹淡墨,萬物蘇醒,大有清爽之意。

  “蜜兒,坐下吧。”

  夜槿恒話音剛落,黛蜜已飛身落座。隨手倒了杯茶,吹了一會兒,待涼了,一仰頸便咕嚕嚕灌了下去。

  “一夜沒喝水,今兒可渴死我了……”

  她一邊撇撇嘴,擺著張皺得苦苦的臉,一邊繼續倒茶。剛想開口讚歎這終於不是竹杯的而是白瓷杯啦,誰知還沒來得及發表內心的激動演講,一隻小黃蜂不知自哪里飛來,落在黛蜜正托著白瓷茶壺的手背。這零散的黃蜂一般不會蜇人,只是黛蜜一時受驚,哪管得著進行科學分析,條件反射地立馬就驚呼一聲,手一甩,手中茶壺便砸落在石桌,茶壺碎了一地,滾燙的茶水一下子便濺了出來!

  夜槿恒本在眺望山下風景,並未注意黛蜜,此刻聽她著急驚呼,回過神來已來不及,只疾速地將袖袍一甩,一手擋住那熱茶水,一手抱著黛蜜護在懷中,腳步飛移,身形翩躚,瞬間便已遠離那石桌。

  正在此時,一早下山購置物品的周伯回來了。

  “公子?這是——”

  眼前的公子一臉淡定,只是眉宇微蹙地看著懷裏驚魂未定的女娃。這……這是什麼回事?

  看見周伯那困惑的眼神,黛蜜的雙眼瞬間恢復焦距,迅速遠離那寬厚的懷抱,拔腿奔到周伯面前。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定定保證道:

  “周伯,你相信我,我絕對,絕對沒有……非禮你家公子!”小胸膛因喘氣而微微起伏,一雙大眼睛認真地盯著周伯。

  “這孩子,亂說什麼呢,這是……”周伯無奈地笑了笑,視線落到夜槿恒的左手。

  “啊!師傅!”

  瞧見周伯的眼神,黛蜜這才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忙沖到夜槿恒面前,捋起他左手那濕嗒嗒的袖子……白玉般的手臂上已是通紅一片,幾個小水泡猙獰地向黛蜜呲牙咧嘴。

  黛蜜心中狠疼:罪過啊,這麼一條完美的玉臂啊!

  “嗚嗚,師傅,俺忍不住了……”鼻子一酸,便淚眼盈盈。

  見這掛著兩行清淚,一臉哀痛的小臉,縱使夜槿恒再雲淡風輕,此刻也免不了心中一軟,只得低聲安慰道:

  “師傅沒事,蜜兒莫要內疚,別哭了。”

  “我能不哭嗎?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她繼續哀痛地哭,可憐兮兮的腦瓜遺憾地搖來搖去。

  “蜜丫頭,你就哭這個?”周伯一臉愕然,她不是內疚而哭?不是為害公子受疼而哭的嗎?

  “當然啊!這麼好看的一隻手臂啊……啊,師傅,你等等我。”她忽然轉身便往屋裏跑去了。

  “公子,手可要緊?要不……”

  “不妨事,不用麻煩他。”

  夜槿恒輕揮了揮手,便在另一旁坐下,眼睛定定看著周伯收拾那碎片,又仿佛什麼都沒看,左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桌沿。

  “師傅,師傅!”

  黛蜜一聲一聲喊著,然後把一堆於夜槿恒甚是陌生的東西被放在石桌上,夜槿恒並不詢問,只是順從地讓黛蜜捋起那寬大的衣袖。

  她小心地用濕毛巾輕輕敷著那處灼傷的肌膚,然後用針挑破那幾處水泡,她似是也緊張得很,每挑一下,睫毛便心疼地顫抖一下,一臉的小心翼翼。

  一絲疼痛傳來,夜槿恒不禁微微地皺了皺眉。

  仿佛感受到他的疼痛,黛蜜忙鼓腮輕輕吹了吹,一陣蘭馨般的暖氣讓夜槿恒的眉頭,如繾綣的雲翳逐漸舒展開來。

  “最後,塗上這個蘆薈膏就好啦!”這盒登山必備藥上寫著蚊蟲叮咬,灼傷發炎都適用的,呃,應該……沒問題吧?

  “師傅,你還疼嗎?”黛蜜兩眼忐忑,弱弱問了一聲。

  傷處一片清涼,疼痛已去大半。看著手臂上一圈圈毫無規則,橫七豎八的紗布,夜槿恒搖搖頭,揚唇便笑了,笑意直抵眼底,溫柔得像是早晨西湖水上那纏纏綿綿的煙霧,又似那水上畫舫中傳來的絕妙琴音。

  旁邊的周伯看得一愣一愣:多久?公子沒這般笑過了?

  “師傅,你今夜到我房裏來吧!……”

  漫不經心的一句如同晴天旱雷平地驚起,四周頓時萬物寂靜。

  怎麼沒回音?黛蜜迷茫地抬眼望去,只見夜槿恒一臉平靜,一雙湖眸淡若寒煙,而周伯卻是滿臉驚愕。

  “怎麼了?周伯?你嘴巴張那麼大幹嘛?”

  望著那張懵懂的小臉,周伯在心中長長一歎:這孩子也有十二歲了,過三年也及笄了,也該懂一點男女之事,怎麼,怎麼這麼不懂矜持?雖是師徒,可也是男女有別的,這話怎麼能隨便說出口?唉,必是這可憐的孩子自小沒了爹娘,少了禮教。也罷也罷,找時間便叫荷大娘好生與她說說。

  “好,蜜兒。”許久夜槿恒才淡淡應道。

  周伯這下更是驚呆,轉瞬間自憐似地歎了口氣:公子……你這是怎麼……想必是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懂忌諱,思想開放了,和自己這輩人不一樣羅……

  “公子!公子……南兒來了!”

  剛吃完早餐,便聽到一句脆生生的呼喚,回頭一瞧,竟是那夜桃花林裏的小男孩,正看著夜槿恒滿臉崇拜地小跑過來,一滴汗在鼻尖上熠熠生輝。

  南兒倏爾停住腳步,上下打量著黛蜜:“愛哭貓?”

  黛蜜走到南兒跟前,一個輕輕的爆粟扔了過去:“說誰呢?臭小子!”

  “別叫我臭小子,我長大了!”南兒一臉不滿的笑臉微微泛紅,眼睛裏滿是抗議。

  “那不叫你臭小子,叫你什麼?”黛蜜雙手一插腰,與他對峙了起來。

  “我有名字的,我叫孫南!”

  “撲哧!!!”

  孫楠?腦海掠過兩人的面孔,圓乎乎的,還真有點像!

  “有什麼好笑的?不許笑!我娘說了,這是我爹給我取的名字呢,不許你笑!”那雙圓圓的黑眼睛裏,竟有一滴晶瑩閃爍著,將落未落。

  周伯見狀,忙拉過蜜兒低聲道:“南兒是荷大娘的孩子,和我一起住在雲軒南邊的小院子裏,幾年前,荷大娘家鄉里鬧水災,其他幾個娃都沒了,只剩下這最小的南兒。南兒他爹去幫忙治水,也被水給沖走了,娘兒倆一邊流浪一邊尋人,盤川用盡,只能行乞,後來遇到公子,公子可憐他們,便帶回來了,讓荷大娘負責公子的起居。這眠山頂上除了公子和我,就只住著他們娘兒倆了,唉,這麼多年,也有尋過,可是沒有半點音訊,那水那麼猛,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了,這孩子老念著爹,在這山上又沒有小夥伴,實在可憐得緊啊。”

  黛蜜聽完,心裏一緊,不知是何滋味。看著那低頭不語的南兒,心中頓覺萬分酸楚,……這樣的眼淚,我小時候也流過很多了吧。

  黛蜜輕步走到南兒前,張開雙臂,緩緩將那他抱著懷裏,那小脊樑挺得異常筆直,小拳頭緊握著放在身體兩側,渾身僵硬。

  黛蜜越擁越緊,越擁越緊……心中溢滿感同深受的淒涼。只低低惜歎一聲,柔柔說道:

  “闖南走北, 東西南北 ,南轅北轍 ,南柯一夢,壽比南山,南征北討……你看,這麼多個成語裏面都有個南字哦,你爹給你起了個很了不起的名字呢,以後我就叫你南兒,可好?”

  許久,懷中那緊繃的小身子才舒緩下來。小鼻子還忍隱地一抽一抽,好要強的小男子漢。

  “以後都不笑我了哦。”

  “好,南兒。”

  “那……你以後會陪我玩嗎?”

  “當然會!蜜兒以後都和南兒玩。”

  “不騙我?”

  “不騙!”

  “那你是不是桃花妖精啊?”黛蜜回頭瞄了一眼夜槿恒,乾笑幾聲:這小子,還念著呢?

  “當然……不是。”

  夜槿恒看著黛蜜,心中疑惑:她什麼時候又和南兒認識了?什麼桃花妖?愛哭貓?

  那小腦瓜在黛蜜的脖頸間使勁擦了擦,身子便騰地跳離了黛蜜,直奔夜槿恒。黛蜜慢吞吞地眨了眨眼,感覺脖頸一處涼意,低頭一看,這才驚覺那處衣裳已是鼻涕與眼淚齊飛了。

  “南……兒……”陰聲陰氣的兩個字自牙縫飛出。

  “哈哈哈……髒蜜兒……醜蜜兒……”南兒拔腿便跑。

  “你往哪兒跑,臭小子,你給我站住……”

  “哈哈哈,追我啊,髒蜜兒……醜蜜兒……”

  “小屁孩!敢給本姑娘玩陰的?”

  ……

  “周伯,明日幫蜜兒置幾身衣裳吧,順便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他垂眸搖頭:那身不合身的奇裝異服實在怪異。

  “是,公子。”

  待那兩人跑累了,追累了,回到桃花樹下時,夜槿恒已鋪好紙張,手持著毛筆正寫著字。

  “南兒,今日念詩,可好?”

  他不抬頭,仍專注地寫著字。黛蜜見那字體極其雋秀,瀟灑有力,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筆走龍蛇”?她心中讚歎,便傾身下去細看,忽聞到一股淡淡的墨香自夜槿恒身上散發出,不由得湊近嗅了嗅,咦,怎麼這味道這麼熟悉?

  “好,公子,那今天南兒念什麼詩啊?”黛蜜看那小男孩正艱難地攀爬,想坐上那石凳,卻因不夠高而屢屢滑落,便伸手扶了扶他。

  “那南兒是想念長孝行還是賢明詩?”

  “自然是念鵝鵝鵝!”黛蜜看不過眼了,什麼長孝行?賢明詩?南兒還不夠六歲好不好!

  夜槿恒微微挑眉:“鵝鵝鵝?是何詩?”

  黛蜜哼了一聲,開始亂扯:“這你就不懂了,師傅!這鵝鵝鵝可是兒童必讀詩,有助於開拓視野,展望未來,舒經活絡,啟動思維!”

  “哦?那既然有如此好處,那今日便由你來教南兒念這‘鵝鵝鵝’吧。”夜槿恒把手中的書往桌上一放,端起茶慢慢抿著,看著黛蜜,眼中帶有幾分逗趣。

  黛蜜面色一整,“哼,教就教,來,南兒,跟我念。”

  “我不要!我要跟公子念!”南兒斜了她一眼,果斷拒絕。

  “嘿!你這小蹄子,還反了你?”

  “南兒,聽話。”

  未等黛蜜發飆,夜槿恒揉了揉南兒的腦瓜,淡笑出聲。那小子馬上聽話地坐好。

  黛蜜無語了,這……這……不是說異性相吸的嗎?

  黛蜜無奈地坐直身板,清了清嗓音。

  “鵝鵝鵝,”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紅掌撥清波。”

  “窗前明月光,”

  “窗前明月光,”

  ……

  一女娃聲一男娃聲在樹底下抑揚頓挫,循環往復,連綿不絕……

  夜槿恒一杯茶輕撚在手,卻只看著那女娃優雅淺笑,再也沒有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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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2:38 PM

9.眠山的悠閒生活(二)

  回到雲軒時,月已出雲了,淡淡的流輝映著那樹影婆娑,撒下一地斑駁。一小身影揉著肩膀捶著腿,甩掉鞋子,光著腳丫在屋裏晃晃悠悠。

  好累啊,我的骨頭都要散了,臭小子,跑得倒還蠻快!

  低頭聞見自己身上那甜甜的體香中夾帶了點汗味,黛蜜小臉一皺,轉身提起門口的水桶便出屋去溪邊打水。幸好昨日周伯與自己說了說這地理位置,不然又要迷路了,也不知是否又要遇見一個臭屁孩?

  乘著朦朧月色,一邊走一邊哼著嘴裏哼著應景的歌。

  “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嘿嘿,參北斗啊……”

  “路見不平一聲吼啊,該出手時就出手啊……”

  大約走了一盞茶時間,已到山澗,剛舀滿一桶水,忽然瞥見不遠處有一熟悉的人影——嘿,臭屁孩沒看見,倒見到孩他娘了!

  “大娘!”她忙揮了揮手,提著那桶水趔趔趄趄地跑過去。

  “蜜兒,來提水洗澡吧?瞧你這娃的身子骨,呵呵,來,大娘幫你。”荷大娘笑著,伸手便要接過黛蜜手中的木桶。

  黛蜜忙側身移開,“誒,別別……大娘,我自己來,自己來就行,多活動活動,蜜兒就能快快長高呢”

  “好好,真是好孩子,來,咱走吧!”

  “好咧……”

  黛蜜雙手拎起水桶,兩人便往雲軒的方向去了。

  “蜜兒,你可有什麼喜歡的?趕明兒,大娘做給你吃。”

  “嘻嘻,大娘做什麼蜜兒都喜歡吃。”

  “呵,這孩子,嘴巴抹了蜜似的,那桂花糕可好?”

  ……

  兩人說說笑笑,一會兒便回到了雲軒,月已升的老高了。

  這裏的人都好親近,好像,好像……家人一樣……

  看看周圍,頓覺一花一草,一鳥一蟲都在朝自己微笑。側身望瞭望荷大娘那樸實的臉,那雙慈愛的眸子裏閃爍著真實的疼惜,黛蜜鼻子一酸,心裏柔軟得化為一江春水。

  曾幾何時,“家人”是多奢侈多遙遠的字眼?四歲沒了雙親,七歲沒了最後的爺爺,在孤兒院的那些歲月就僅僅是靠著那些回憶過日子。

  這裏有南兒,有荷大娘,有周伯,還有……師傅,好像……真的很圓滿。

  這雲軒……就是我的家嗎?

  忽然的靜默讓荷大娘有些疑惑,她回神,觸到荷大娘的目光,忙咧嘴一笑:“對了,大娘,師傅住哪兒呀?”

  “雲軒就是公子的住處啊,這麼多天了,還不知道,真是傻丫頭!大娘還得回去給南兒做衫兒,那孩子現在長的快,這就走了啊……”不等黛蜜細問就走遠了。

  難怪那枕上有墨香味呢……這般簡潔雅致,原是仙人的蓬萊島。

  黛蜜如此想著夜槿恒的事情,一邊把水倒在屏風後的浴桶內,從包裏拿出精油倒了幾滴,又是傷春悲秋一番:唉,這瓶小東西用不了一年,以後就得用這裏的皂角了,真有點不適應。

  她坐在浴桶裏,慢慢地低下身子,將頭沒入水中……啊,那個舒暢啊!

  “我霸佔了仙人的房間,不知他這幾天是在哪里住呢?晚上也沒見他倒掛在房梁上啊,難道是在屋頂?”

  剛洗到一半,門被叩響。黛蜜瞪了瞪眼,忙起身慌亂地穿衣……

  啊?周伯幫我拿的這是什麼衣服啊?這一層又一層的,怎麼穿啊?說了穿我原來那些就好了嘛,非得扛出師傅來砸我。

  “公子說了,蜜丫頭你那衣服實在不像話。”

  黛蜜懊惱地扁嘴,腹誹道:什麼叫“不像話”?這可是現代人的智慧!鬱悶!

  那叩門聲又再次響起,她顧不上那麼多了,只胡亂綁好衣帶,匆匆跑去開門。

  “師傅!”

  “遲遲不開門,莫非在屋裏偷吃?”那人側身虛倚門側,動作優雅得像只皇室的波斯貓。

  黛蜜連連擺手否定,笑臉嘻嘻:“蜜兒不敢,師傅明鑒!”

  夜槿恒似笑非笑,並不做聲,緩步踏入房裏。低頭忽見黛蜜那又歪又亂的衣衫,不由得輕搖了那顆昂貴的神頭,伸出瑩白修長的手,幫黛蜜整理開來,神情專注得仿佛眼裏只有那件衣衫。

  “可學會了?”

  “啊?”黛蜜恍然回神,忙換上一副十分認真的表情,堅決答道:“嗯!”

  汗,仙人幫我穿衣耶,小心肝激動地上跳下竄,哪里顧得看怎麼穿啊!

  有水珠滴落手背,才發現這丫頭的頭髮濕嗒嗒得披在肩後,夜槿恒神色微變,手一抬,毛巾便已丟在黛蜜懷中。

  “擦乾頭髮。”聲音不知覺中帶了點怒氣。

  黛蜜見師傅的臉一下子嚴肅起來,驚愕之間,不忘乖乖地拿起毛巾胡亂地擦起頭髮來,偶爾不小心用力大了,扯痛了頭髮,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然後呲牙咧嘴。

  耳邊傳來一聲清淺的歎息,黛蜜還沒抬頭,已被一股力量拉到桌邊。

  “誒,師傅……”

  “連個頭髮也不會擦,當真有十二歲?”

  黛蜜再次表示無奈,表情大有死不瞑目之意:不要老重複這個問題好不好?我是沒十二歲,可是我有二十五歲了呀!

  夜槿恒坐著,拿過毛巾幫黛蜜輕輕擦拭,力度不輕不重,恰到好處。黛蜜面對著他,半蹲在前,雖然心跳如鼓,卻還是忍不住眯起眼睛顯出一臉享受的模樣。

  四周靜默無聲,耿耿秋燈秋夜長。唯有秋風偶爾入內,惡作劇般撩起兩人的發絲。

  這師傅還真是“賢良淑德”啊。嘻嘻,我還真有福!

  “師傅,這是你的房間吧?”

  夜槿恒的動作一頓,輕應: “嗯。”

  黛蜜自他膝前揚起頭,那雙清澈靈秀的水眸便猝不勝防地映入了夜槿恒的影子,他看著那瞳孔中的自己,一下子有點失神,定了定神思,極快地,眸裏的湖又是一片平靜。

  “那師傅這幾夜睡哪里啊?”

  “桃花林。”

  “啊?你怎麼睡啊?難道像小龍女一樣?”睡在一根繩子上?

  “小龍女是誰?”

  “呃……師傅,那不是重點好不好?桃花林裏怎麼睡啊?”

  見黛蜜撓頭思慮,夜槿恒不語,只是擦拭的速度越發慢了。

  “師傅。”

  黛蜜喚了一聲,沒等夜槿恒答應便繼續道:“今晚便留在屋裏睡吧,你睡床,我人小,睡那邊榻上就行了。你是師傅嘛,總不能讓人家罵我不尊師重道啊!”

  見夜槿恒不語,黛蜜便又向夜槿恒傾近身子,雙眼誠懇,急忙補充:

  “可以在中間放上那屏風啊,這樣師傅就不用怕蜜兒非禮你了!”

  “你非禮師傅?”

  夜槿恒啼笑皆非,眉宇之間蕩漾著一抹淡淡的愉悅,淡去了出塵的孤高,增添了幾分真實。

  那丫頭卻似沒聽見,逕自起身走向床上拿藥包,嘴裏喋喋不休。

  “現在都深秋了,夜裏那麼冷,要是生病了,我這小批量存貨的藥就得沒了……”她仔細地給夜槿恒換著藥。嘴裏繼續自顧自地念叨:“師傅都過二十了,怎還像個小孩兒似的,不會照顧自己……對了,南兒才六歲,教那種詩怎麼聽得懂……雖然我也聽不懂你們這裏的詩啦……還有啊,那山腰的路,好歹弄個指示牌嘛,要是遇到沒我這麼聰明的人,迷了路可就不好了……”

  夜槿恒側著那冰肌玉骨,如天鵝般的脖頸,靜靜聽著,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插上來。

  眼中只見那張粉嘟嘟的小嘴張張合合,嬌嗔怒駡。

  長得……倒算可人。

  “嗯,好了,可注意著別碰了水。嗚……好困,師傅,蜜兒睡去了……對了,明天給我在樹上搭間屋子哦,老睡塌上,我會發育不良的……”

  她嘟噥著便倒在榻上,一會兒,便聽見淺淺的呼吸聲了。

  屋外,秋蟬夜鳴如歌,彎月朦朧似弓。夜槿恒坐在竹椅上,凝睇著手上的紗布,良久良久,依然是那個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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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2:53 PM

10.眠山的悠閒生活(三)

  次日醒來,黛蜜發現自己竟是在床上,忙骨碌地跳下床,四處尋找,卻見夜槿恒正坐在塌上,閉著眼,想來還未睡醒。

  他的頭輕倚著牆,一條腿半曲起。左手垂在身側,右手隨意搭在那曲起的腿上。流雲白袍的側領滑下,露出優美極致的鎖骨,可窺見那處肌膚如凝玉般在日出的光輝下泛著淡淡的紅 。

  黛蜜看得發愣,不由得走近兩步。又見那俊美的臉稍稍歪在一邊,幾縷發絲落在高挺的鼻樑,眼睛閉著,關了那滿眼春暉。完美的薄唇輕輕抿著,恍然間仿佛見到那弧線似乎吟著笑意,再細看清楚,原是錯覺。

  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夜槿恒啊夜槿恒,莫不是你真的是那墮入紅塵的神仙?

  黛蜜看得正癡,那天神忽然一睜眼,望向黛蜜,目如朗星,一片清湛。

  她咽了咽口水,毫無被抓到的羞窘,只笑嘻嘻地湊過去。

  “師傅,你真帥!”

  他慵懶地輕呼一氣,“帥為何意?”

  “呃……就是很好看的意思。”

  “你這丫頭,懂什麼好看不好看。”夜槿恒一邊笑著,一邊起身下榻。

  “我閱男無數,怎麼不懂了?”黛蜜極度不滿地撅起小嘴,可能太過激動,聲音一下子飆得老高。

  “哦?閱男無數?那師傅這樣……”那仙人忽然俯下身,一臉正經地望著黛蜜,氣息馨雅如蘭:

  “蜜兒……可喜歡?”

  黛蜜一張小臉頓時紅了個透:天啊!本姑娘活了二十五年都還沒有被神仙調戲過!

  那清溫的氣息一下一下地撩著臉頰,那湖眸深深地絞著她的視線,黛蜜只覺自己的臉噌地像火燒一般,往衣領裏縮了縮腦袋,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囁嚅道:

  “蜜兒……自然喜歡。”

  “傻丫頭!”揉了揉那小腦袋,夜槿恒竟開聲朗笑起來。

  “蜜兒蜜兒!”

  多悅耳的聲音!好一根救命草啊!果然是個好娃娃!

  “師傅!我,我去開門!”

  那門前氣喘吁吁的,不是南兒那小肉團是誰?

  “蜜兒,娘說蒸好了桂花糕,叫你趁熱過去吃呢!”

  黛蜜豪邁一笑,回頭對夜槿恒扯了扯嗓子:“師傅,我走了啊!”準確地拉起南兒的小胖手便要衝出去。

  “既然如此,師傅也一同過去嘗嘗鮮吧。”

  說著他竟一瞬間閃到黛蜜身邊,平穩的聲音裏隱隱帶著一絲堪不破的笑意。

  “怎麼?不走麼?”

  邪惡,超級邪惡,這男人敢情是個假仙?!

  任憑她在肚子裏如何吶喊感歎,可是臉上也只能露出一副笑吟吟的表情,在那樣水漾的目光下,識相地應了聲:“哦。”

  於是,三個身高成等差數列的身影便在這清晨的濃霧裏浩浩蕩蕩地向南園子出發了。

  “對了,師傅,怎麼變成我睡床,你睡塌了?”

  “別人睡過的床,我睡不慣。”答得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黛蜜寬容大量地睨了他一眼,這人……神仙好像都有潔癖!

  “師傅,你這衣服是大娘洗的吧?”

  “嗯。”

  “那別人洗過的衣服,你可穿的慣?”哼!將你一軍!

  夜槿恒偏頭,臉上和風細雨:“慣。”

  呃,全軍覆沒!

  ……

  剛吃完桂花糕,南兒便扯著黛蜜衣角,“蜜兒,我們去玩吧!”

  “師傅,我……”可以去嗎?

  “去吧。”

  黛蜜頓時一臉熱絡:“謝謝師傅!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碟桂花糕。”

  碟子往夜槿恒那一放,兩小孩已咬著桂花糕沖出門去了!

  看著公子前面那一個隻剩桂花糕碎的空碟,荷大娘呵呵呵地笑眯了眼。

  “蜜兒,你幹嘛給個空碟子公子啊?”

  此刻兩小孩正在溪邊半卷著褲腳,捋起袖子,手裏拿著捉魚用的網兜,全神貫注地搜尋水裏的目標者,彎著身子一動不動。水在腳丫間溜過,有些癢癢的,可是……堅決穩住腳跟,守住陣地!

  “哈哈哈,抓到啦!抓到啦,蜜兒,你看多大條!今晚可以叫娘熬魚湯!”

  黛蜜伸手自南兒的網裏拿起一條垂死掙扎的魚,嘴裏漫不經心答道:

  “因為你家公子調戲我!”

  南兒頓時手一滑,漁網一松,網中的魚隨之“撲通!”一聲掉入水裏,頓時沒了蹤影。

  “啊!”

  兩人慘烈的聲音在山谷響起,穿過雲霄,繞梁三日而不絕。

  “魚啊……”

  “跑哪兒啦?……”

  “都怪你!”

  “幹我屁事啊?”

  “魚湯沒了……都怪你!笨蜜兒!”

  “你小子敢說我笨??納命來!”

  “啊……你做錯了事還不承認?呀,我……回去叫公子好好修理你……誒,救命……!”

  ……

  日落眠山。

  “……屬下告退。”

  一人影自雲軒退出,恰好撞見蹦跳著回來的黛蜜。黑衣勁裝,五官平凡,卻分外犀利。那人仿若未見到眼前有人,只足尖一點,逕自往山下掠去了。

  黛蜜滿眼羨慕:輕功耶!好厲害!不知師傅會不會?嘻嘻,叫他帶我飛兩圈。

  她笑著推門進去,口中歡快喊道:“師傅,我回來啦!!”

  “嗯。”

  夜槿恒低頭在寫著什麼,嘴裏淡淡應道。

  “師傅,那人是誰啊?”

  “一個朋友。”提筆落下最後一個字,折好信紙,抬頭看見那渾身濕嗒嗒,衣服髒兮兮的徒兒,俊眉一皺。

  “快快沐浴,換身乾衣裳,師傅先出去,順便叫大娘給你備點熱水。”

  ……

  夜裏,黛蜜睡的迷迷糊糊之際,感覺似乎有人幫自己拉了拉滑落的被子,又仔細掖了掖,溫暖一下子回到了身上。

  “蜜兒?”

  “唔……”

  黛蜜似夢似醒地應了聲,舒適地打了個滾,又睡了過去.

  “屋子快要建好了,過幾日帶你去瞧瞧。”

  她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聽到。迷迷濛濛間,記不清切。

  而過了幾天,黛蜜一臉莫名奇妙跟夜槿恒走到雲軒後面,瞧見那棵大樹上精緻的小木屋——濃濃厚厚的葉子籠在屋頂,一板一柱大小勻稱,屋旁一圈雕欄,吊下來的梯子還刻著竹葉的紋路,大樹根下還有新栽的小雛菊……

  黛蜜抬頭怔怔看著,一下子被樹葉縫間的陽光晃了眼。

  她想,當時自己一定是被陽光晃了眼,那才會鼻子一酸,大叫一聲“師傅!”,便卯足勁兒埋頭撲進那襲白衣……

  “師傅,我睡著睡著不會掉下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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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12:59 PM

11.眠山的悠閒生活(四)

  一整天,黛蜜都在為了她那小屋子忙上忙下,嘴裏“咯咯”笑個不停。

  “南兒,那個,遞給我。”

  “南兒,把這東西拿走……”

  “南兒……”

  黛蜜頭上包著碎花頭巾,站在樹屋上,一手拿著抹布擦個不停,一手揮來揮去,不亦樂乎,那套鵝黃色的褂裙已經髒兮兮的了。

  南兒那小肉團在樹下聽著指揮,屁顛屁顛地跑來跑去,喘得小胸膛起伏不停。

  夜槿恒坐在院子裏不知又在寫著什麼?偶爾抬眼看了看那兩小孩,複又斂回神繼續寫。

  西風颯爽,鼓動眾人衣袂,溜過枝椏,是樹樹寒聲。

  看著這樹屋,黛蜜心中感慨萬分。那一個多月的旅行,走過很多地方,最想尋到那樹屋。曾看過一部電影,其中便有這麼一個故事:一個丈夫為他妻子在樹上起了間屋子。夜裏,若天晴,兩人便坐在圍欄上看星星;若風雨,便相依在屋內,看火盤裏跳躍的火焰。日子就這樣一天又是一天……後來丈夫病逝了,妻子便每天夜裏站在圍欄邊,看著天邊的星星,日夜不倦。有路人問她原因,她說,總有一天,會有星星指引,帶丈夫回家……

  那時聽著這個故事,內心柔情暗湧。而與納蘭翔分手後,終於看到了那愛情的棲息地。從那時開始,內心便有一個極大的渴望想要擁有這樣的一座小屋。而如今,竟在這個時空得償所願。

  師傅……

  黛蜜感覺心裏一片暖融融,轉身往那院子望去,卻已不見了夜槿恒的蹤影。

  日子過的飛快,剛來時是中秋,現在已經快立冬了,夜槿恒手臂的疤也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在眠山過得太滿足,那世的記憶也如同傷疤般漸漸淡了。緣聚緣散緣如水,她明白,自己與納蘭翔有緣無分。如今人也非,事事非,昨日種種,似水無痕,再不可追。

  每天和南兒吵吵鬧鬧,黛蜜雖然是個二十五歲思想的老女人了,可童心那是大大的未泯,現下日子清閒,便每天活蹦亂跳,把眠山上上下下糟蹋了個遍。

  例如在山腰花田裏互相追逐,辣腳摧花,正正一個“身從百花叢中過,一個花環戴腦殼。”。

  又例如往小溪一處堆點草,再在草堆下游拉張網,當那一群魚兒以為找了個遮蔭覓食處,正喜得冒泡時,把網一收,晚上一鍋魚湯便會擺在桌上,那些前一刻還在冒泡的傢伙現在全變成了香噴噴的美食。

  再例如爬上樹去,把鳥巢拿下,悄悄躲在一旁,等那歸巢的鳥大媽發現不見了家裏的孩子,叫的一聲比一聲悲痛,就要撞樹自殺的時候,黛蜜才慢吞吞地爬上樹把巢放好。還美其名曰:置之死地而後生,那鳥兒今日歷經此劫,日後必定會更加珍惜生命!那形象活脫脫一個普度眾生的菩薩座下仙童。現在總有那林中鳥兒成群結隊地縱橫眠山,飛近了黛蜜和南兒時,便鳴得分外悲戚。不知是何種鳥兒,聲音特別英雄,一遍又一遍哀頌:

  “俺不能死……俺不能死……”

  夜槿恒並不時常在雲軒,有時一兩天也見不到他。不知是下山了還是躲在桃花林裏睡覺還是怎麼的,黛蜜也不多問。只有幾次開口說要跟他下山逛逛的時候,他果斷地用微笑拒絕,那笑容在黛蜜看來好像若不順他的意,簡直是人神公憤似的,連雷都會專劈自己。無奈之下,只得咬著蠢蠢欲動的舌頭,乖乖點頭。

  夜槿恒在時,總是畫畫,弄墨,看書,或是教南兒念書,偶爾還會吹吹那白玉簫,讓黛蜜得聞仙樂,那簫聲真真一個: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

  有一次,黛蜜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拎著筆劃著多啦A夢,懶懶問道:“師傅啊,你不準備教我東西麼?”

  夜槿恒擱筆,側頭向她望去,似是想到了什麼,眼底滑過一絲清輝:“蜜兒才華天成,師傅沒有什麼可教。”

  “嘻嘻,雖然我是天生聰穎,冰雪聰明啦,可是師傅你這麼說,人家會害羞的!誒,師傅,你怎麼發現人家才華天成的啊?”

  黛蜜“咯咯”笑著,歪著頭,胸前兩條麻花辮搖搖晃晃。

  他沉吟半響,淡淡念道:“君住眠山上,我住眠山下,日日思君不見君,共咬眠山草。果真詩意深遠。 哦,還有,咬草……”

  “師傅!我忽然想起今天還沒有出恭,徒兒先行告辭了!”

  有時她也會乖乖地坐在旁,以徒弟之名,抓著毛筆練上幾個字。幸好這裏用得還是漢字,不然連看都看不懂!

  “蜜兒,筆應該這樣拿。”夜槿恒抓起黛蜜的小手,調了調姿勢。

  “哦。”

  “手腕要穩,落筆要准。”

  “嗚,好醜啊!啊?袖子髒了……哎呀,筆斷了,怎麼辦,師傅……”

  一個時辰過後,黛蜜便宣告徹底失敗,乖乖地扔了手中紫毫,站到一旁,有氣無力地幫師傅磨起墨來。

  一旁的南兒正在把玩黛蜜的拍立得。唉,自從被南兒發現那旅行包,裏面的東西無一不被南兒那小爪子摸了個遍。

  “哢擦!”一張照片慢慢吐了出來。

  “啊,蜜兒,怎麼會這樣?這東西是不是死了啊?”

  聽聞南兒焦急地跺著腳,黛蜜又好氣又好笑地走過去。

  “這個東西叫拍立得,對準一處地方,按下這裏,就會有一幅畫出來,和你對準的地方一模一樣哦。”

  南兒聽著新奇,立馬換上一臉興奮,躍躍欲試。

  “不過,不能多用,不然它會用盡力氣,就會死的.”那是因為只剩下電池不多了。

  “哦……蜜兒,快看,你和公子耶!”南兒忽然激動地叫起來。

  蜜兒接過照片一看。相片裏,夜槿恒漂亮的手指持著毛毫,天神般完美的臉微微低著,又細又長的睫毛半垂,一臉的雲淡風輕。墨緞般的發絲乖巧地半挽於腦後,顯得優雅而清俊。

  而旁邊站著一個小巧可愛的小姑娘,正苦著臉磨著墨,俏皮的眼睛側瞄著那桌上宣紙,嘴巴微微撅起,滿是沮喪。站在仙人的身旁,顯得很是滑稽。

  蜜兒歎歎氣,撇撇嘴,便要把照片納入懷中。

  “蜜兒,拿給師傅看看,可好?”

  黛蜜苦臉巴巴地瞄了南兒一眼,心裏哀歎:可好?我能說不好嗎?我可不想被雷劈!

  她無奈的走到夜槿恒面前,伸伸縮縮,遲遲不願把照片交出去。剛一伸手,夜槿恒便已拿過照片端詳了起來。

  一道溫和的眸光微微抬起,停留在她面容半刻,有些恍惚道:“嗯,甚是有趣。”

  暈,若是差距小一點,還有點紅袖添香的味道。可是這樣,哪里有趣了?

  黛蜜小臉更皺了。

  “送與師傅可好?”

  她不由得暗自翻了個白眼:又“可好”?我能不能說聲“不好”啊?

  “好……當然……好。”

  還是不想被雷劈,只好不甘不願地點頭咧笑,人生啊,實在無奈得緊。

  “蜜兒,南兒也想要。”

  “那給你和公子畫張怎麼樣?”

  “嗯!還要幫我和娘畫!還有……等爹回來,還要畫!”

  看著南兒一臉希冀,黛蜜心中輕歎,臉上仍呵呵笑著。

  “好!來,南兒,站到你家公子那邊。”

  “站好哦!”

  “靠近點!”

  “師傅,你笑一下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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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01:05 PM

12.眠山的悠閒生活(五)

  立冬過後不久,夜槿恒又不見了。聽周伯說是有事下山去了,說是去青州,黛蜜也不知是哪里,反正說大概得去一個月。

  黛蜜每日只和南兒上山下水,把眠山的花鳥魚蟲玩耍了個遍。因南兒比較熟悉地形,起初便由那小肉團領著到處蹂躪。等後來他黔驢技窮了,黛蜜便用根繩子拉著他,開始了尋找新殖民地的侵略旅程,發現了不少好玩的地方。於是那些沉寂成百年的什麼山洞啊小林啊小湖啊,全都被驚醒,差點連那相思崖底也不放過。

  來到這裏的第一個冬天不知不覺已來了。這山頂的冬天特別寒冷,好像呵口氣都會把舌頭凍結了似的。周伯下山一趟,帶回整整一大包袱的棉襖,都是黛蜜喜歡的淡雅顏色,心中又是一陣春光融融。

  黛蜜一臉喜滋滋,拿起那一件又一件漂亮的冬衣試來試去,嘴裏不停地問:

  “周伯,你瞧蜜兒好看不?”

  “大娘,你說這件好看還是那件好看啊?”

  “周伯,你看哪個顏色好?”

  ……

  果然,無論是哪個時代的女人,看見漂亮衣服總是免不了興奮的。

  黛蜜歡天喜地地拿著衣衫比劃來比劃去,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話重複再重複,也不厭倦,臉上笑成了一朵小春花。

  周伯憨憨地笑著,只一個勁兒地說:“好看,好看……”直至頭點到麻木。

  而荷大娘則顯得專業許多,也興奮地湊過去幫黛蜜比比衣裳,系系衣帶子,嘴裏樂呵呵念道:“咱蜜兒真真水靈,穿啥都好看……”連眼角的皺紋都跟著笑呵呵的。

  只有那不解風情的南兒抱手站在一旁,拽拽地拿起小手彈了彈黛蜜,一字一字地慢吐:“醜丫頭!”

  這個冬天,那小子已經躥高了許多,半曲著手便能彈到黛蜜肩膀了。

  “臭美!”

  黛蜜一記白眼飛去:“嘿,竟敢拿我教你的話罵回我?算啦,本姑娘今個兒心情好,不與你計較!”

  在她的時裝秀中,一天又已悄然而過。

  這幾天特別特別的冷,黛蜜與南兒去溪裏收了幾次網後,小手腫的紅通通的,慢慢地竟冒起了幾顆凍瘡,又癢又痛。幸好每日睡前大娘都會端來熱湯給她泡泡小手,方才睡的安穩了些。

  看著那胡蘿蔔似的手,蜜兒玩心全無。只每日與南兒在樹屋裏,墊張毛毯在地上坐著,燃起小火爐,暖烘烘的惹人直想睡覺。

  紗窗半敞著,凜冽的寒風趁機逃進屋來,仿佛也想尋一處溫暖。

  兩小孩相依坐著,看著那暖盆中的火焰一明一暗,一舞一歇……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蜜兒,手還疼嗎?還癢嗎?”

  “你說呢。快吹吹!”黛蜜說罷便把手放在南兒嘴邊,一個勁兒地埋怨:“疼死了!臭小子,還不是因為你偷懶?站在一邊不來幫忙拉網,現在落得只有我一人生凍瘡!”

  “是蜜兒你說要自己來,好讓娘贊你網的魚大的。”南兒眨巴眨巴委屈的黑眼睛,捧著蜜兒的手鼓著腮幫子輕輕吹著。

  “我有這麼說來著?”

  “嗯。”

  黛蜜咬牙切齒:“果真?當真?果然?”

  南兒老實巴巴:“果真!當真!果然!”

  黛蜜一個五指山拍去:“小蹄子,翅膀硬了你!忘恩負義!也不看看是哪個溫柔善良的美女為了誰才搞成這樣的?”

  “可是是你……”

  “什麼可是?還不給姐姐倒杯茶來?”

  ……

  “南兒,你覺得無聊嗎?”

  “嗯。蜜兒,我好想睡。”

  “唉,怎麼辦?天還亮著呢?該怎麼打發時間?嗯……有了。”

  黛蜜賊賊一笑,起身到衣櫃裏掏了半天,終於在最底層掏出了一本小小書。正是氣死人不償命的《腦筋急轉三千彎》!

  “考考你!聽著哦!答不出來今晚不許吃飯!”

  “啊?”

  “啊什麼啊?”

  “可是蜜兒說過南兒不吃飯會發育不良的……”

  黛蜜委實無語:沒想到上次南兒感冒不肯吃飯時搬出來的石頭今日竟砸了自己的腳!

  說起上次還真是驚心動魄——

  在古代,一個小感冒都有可能讓人喪命的。記得那時南兒高燒不退,小臉慘白得嚇人,渾身大汗淋漓,嘴裏不知低低地在喊些什麼,仿佛在噩夢裏掙脫不開,昏迷不醒,看的大夥的心一揪一揪的!

  試著去山下請來了不少名大夫,開了藥,依然無用。夜槿恒說已經修書給一位神醫朋友,只是那人居無定所,四處雲遊,未必能及時趕至。大夥只好一邊等一邊用上等人參讓南兒含在嘴裏,希望能吊著小命等著神醫趕來。

  可南兒的脈象越來越弱……荷大娘只能流著淚拿著毛巾蘸了酒精細細地擦著南兒的身體。周伯在屋裏走來走去,急的直搓手。一向鎮定的夜槿恒那時坐在旁邊,手指習慣性地輕敲桌沿,也是眼神黯淡。

  而她急得只趴在床前喚著“南兒,南兒,快醒醒!醒醒!”,喊著喊著,不由得鼻子泛酸,眼淚嘩啦地便流瀉下來。正哭得肺都快疼的時候,她忽然腦子裏靈光一閃,想起了什麼,忙匆匆忙忙地在包裏掏出一板退燒片和一盒無糖999沖劑。

  這時候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總比什麼都不能做好!

  誰知南兒可能嫌藥苦,昏迷中,始終倔強地不肯下嚥,好不容易灌下去又從嘴角流了出來。

  勸說無效,無奈之下,黛蜜只好把藥溶了水,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含了一小口,對著南兒的嘴喂了下去……

  那小子不知是不是天生好色,反正這回是乖巧地咽下去了,看得大夥都不由得有點發愣。

  待藥喂完,她又叫荷大娘熬了點甜稀粥,故技重施,軟聲哄著。

  “南兒,乖,喝點粥,南兒不吃飯會發育不良的,呃……就是長不壯,日後長大了可沒有力氣抱媳婦哦……”黛蜜捧著心肝,哄了幾句,又一口一口地用舌尖輕剔開南兒的小貝齒,喂了下去。末了,那小子還嘟著嘴,似乎意猶未盡,“嘖嘖”有聲。

  大夥守了一夜,在天濛濛亮時,南兒的燒終於退了,這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過了會兒,南兒就醒了,睜開迷蒙的大眼睛,黝黑的臉蛋上海殘留病態的紅暈,黑亮的瞳孔一動不動地望著黛蜜,許久才喏喏問道:

  “你怎麼不叫我娘喂我?”

  黛蜜一怔,剛要解釋,不料那小子又扔出一記重雷:“是不是想故意調戲我啊。”

  “嘎?”

  對哦,當時怎麼沒想到?……嘿!敢情你這小子明明知道是我,還吃的津津有味?

  事後,黛蜜撅著嘴老高老高,忽視了身邊如小狗兒般跟著自己的南兒整整兩天。

  “那答不出來,你就吃飯。”

  “……”南兒一臉惑之不解。

  黛蜜眉毛一抖:“把菜全留給我吃!”

  此仇不報非女子!

  “啊?對了,娘剛才好像叫我回去練字來著……”

  “坐下!”

  南兒的小屁股才剛起了一半,被黛蜜一咆哮,又重重跌坐下去了。

  “什麼樣的山和海可以移動?”

  “唔……”

  “笨蛋,當然是人山人海!”

  “什麼樣的官不能發號施令,還得老向別人陪笑? ”

  “啊,這我知道,新朗官!”

  “神氣什麼?那為什麼燕子冬天要飛……向南方過冬? ”

  “因為它怕冷啊。”

  “冷你個頭,因為走……太慢了嘛!”

  “哦,也是!”

  “蛋要怎麼買,才不會買到裏面已經孵出了小雞的蛋?”

  “當然是買鴨蛋或是其他的蛋啊,蜜兒真笨”

  一日又一日,這時夜槿恒已下山二十一天了,未歸。

  今早被荷大娘趕出廚房,黛蜜只得把自己裹成一條粽子找個地方消磨時間。手上的凍瘡未見好轉,只好收在袖裏,她坐在樹屋周圍的木板上,手腳穿過木板上的圍欄,垂了下來,來回晃悠。

  心裏回想著今早的情境,她不由得驚悚起來:以後可怎麼當一個賢妻良母?明明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嬌生慣養的人啊……

  “大娘,我來幫你生火!”

  “啊!蜜兒,火太大了!哎呀,著火了!快快!拿水來!咳咳……”

  ……

  “蜜兒,幫大娘拿點鹽來!”

  “哦,給,大娘!”

  “啊?蜜兒,這是糖啊!快把糖舀出來,哎呀,糟了……來不及了……”

  ……

  “啊!大娘,餅撒了,怎麼辦?”

  “啊?撒了?呵呵,謝天謝地,撒了也好,這又甜又焦的蔥油餅吃了可要鬧肚子!”

  “呃,也對……那大娘,蜜兒再幫你做新的吧?”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快快到外邊玩去吧,啊,不然太陽落山了,都還沒做好早膳……”

  ……

  唉,蜜兒歎了今日的第四十九次歎息,腦袋耷拉著,雙手托著臉蛋,百無聊賴地瞅著已枯了花的桃樹上那零星幾隻出來覓食的小鳥,嘴裏輕輕哼著:

  “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怎麼飛也飛也飛也飛也不高……”

  四處一片安謐,黛蜜不滿地瞪了一下那群小鳥:沒反應?

  “我是一隻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鳥,怎麼飛也飛也飛也飛也飛也飛也飛也飛也飛也飛也飛也飛”隨著雙腿的晃動,聲音越來越高亢。

  終於聽到半空中傳來“咻!”的一聲,抬頭望去,只見那幾隻鳥兒一起拍著翅膀朝著天空驕傲地高飛而去!

  黛蜜哽在喉嚨裏的那句悲哀的“飛不高……”終於沮喪地誕生出來!

  沉靜了一會兒,抬頭忽見一簇簇烏雲猶如千軍萬馬突襲碧空,冬日的光輝一瞬間被遮擋得奄奄一息,天一下子暗了下來。

  黛蜜正詫異於這突來的變化,忽然瞥見有一黑不溜秋的人影自山下飛速移來。昏黑間,竟好像看見那人腳不沾地……

  她臉色忽白忽青:莫非……看這天氣……看這出場……

  “鬼啊!!!”

  黛蜜驚呼一聲,忙順著吊梯下了樹屋,拔腿就往南院子跑去!可惜鬼哭狼嚎尚未停歇,那鬼影已至眼前。

  “姑娘。”

  黛蜜愣了愣,應道:“耶?”

  是……是人?她猶豫地睜開眼睛瞄了一眼,終偷偷地輕籲了一口氣。

  “在下受宮……公子之托,前來送上此物。”

  黛蜜打量了來人一會兒,才記起自己曾與這人有過一面之緣。

  “哦……你是師傅的朋友吧?我們見過吶!”

  “……嗯”那人身形一頓,隨即淡應。

  “哥哥叫什麼名字啊?我叫黛蜜,叫我蜜兒就好了。”

  “在下成龍。”

  黛蜜忙換上一臉莊重:“成……成……成龍?你姓成名龍?”

  “不,在下姓林,林成龍!”

  “哦。”看這氣勢,看來還是哈利波特中的黑龍。

  “對了,成龍大哥,師傅叫你送來了什麼啊?”黛蜜故作矜持地接過黑衣人林成龍手中的盒子,翻看了兩下,包裝得倒還挺精緻!

  “在下不知。”

  “哦……對了,成龍大哥,你剛才那是什麼輕功啊?教教我可好?”

  黛蜜雙眼發出狼光,林成龍心裏莫名一抖,常年冰封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難色。

  “水上飄?揚風舞柳?莫不是玉女心經?啊?要不要‘欲練此功,必先自宮’的啊?”黛蜜一驚一乍,虛咬著手指,顧自碎碎念。

  那冰山終是抵擋不住,“嘣”地破裂。林成龍忙拱手作揖:“姑娘之請,請恕在下無能,物已送到,現行告辭!”

  不等黛蜜出聲,林成龍已沉著黑臉,卯盡全力飛奔下山,只一瞬間已不見了蹤影。

  “無能?唉,可憐的娃……”

  黛蜜滿臉遺憾地搖了搖頭。

  林成龍直覺背脊一陣嗖嗖的寒意。

  昨夜主人收到周伯來信後,便叫我立馬趕上山來,也不知送的什麼這麼急?莫不是因為這胡說八道的小姑娘?

  ……

  在石凳坐下,黛蜜慢慢地打開了盒子,一邊喜滋滋地笑著,一邊忖道:搞什麼?這麼神秘?

  解開了那一層白色的絲綢帛子,一雙漂亮至極的手套呈現在眼前。雪白的不知用的是什麼毛,柔軟似雲。幾顆淡粉色的珍珠綴於其中,顯得雅致而俏氣。

  黛蜜心中萬分喜愛,捧著那雙手套貼在小臉上。哇!好暖和!

  隨著她的動作,一頁紙從盒底飛出來,落在地面那一層厚厚的落葉上……

  還有信?

  她拂去信上的落葉,露出信封上那幾個雋秀蒼勁的墨字:蜜兒親啟。

  “蜜兒,現已天寒,出門記得戴上手套。切莫玩水,為師不日便歸。”

  看著短短的一行字,仿佛看到了那神仙板著臉,蹙著眉,敲自己腦殼的樣子、她不禁“撲哧”一笑,將信來來回回又看了三遍。

  有人疼真好!

  黛蜜雙臂交叉,將手套抱在胸前,不知是不是手套捂暖了心扉,她只覺得心裏春光燦爛,百花盛開,仙雀環飛,絲竹歡響。

  她靜靜地站在那枝葉凋落的桃樹下,“咯咯”傻笑不停,連天上飄落的雪花都未曾發現。

  他說,不日便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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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01:09 PM

13.寒寒冬日好墜崖!

  那鵝毛大雪連下三日未歇,因著這雪,天氣倒是回暖一些。黛蜜自收到那手套後,除了必需伸手時便一直把手捂在裏面,手上的凍瘡已好了大半了。

  自樹屋上放眼望去,眠山是白皚皚一片。樹是白的,屋頂是白的,連那烏鴉也得了天時地利,混了個通身白。

  此刻白著的,除了院中那胖墩墩的大雪人,還有大雪人旁邊一臉不滿地站了好久的南兒。

  “蜜兒,你好了沒啊?”

  “就好!就好。”

  “我的腿好酸,脖子也……”

  “就好了,就好了,屁大的事你都擔當不起,還吃什麼飯?”

  黛蜜將自己層層包裹,戴著荷大娘給自己做的小虎帽,卸了手套,正頗具大家風範地在畫板上作著畫。毫無疑問,那拄著掃帚的雪人和那小臉凍的通紅的南兒,便成了那筆下亡魂。

  “嘿嘿,周伯,這畫板真好用!”

  黛蜜停下,回過身朝著正在石桌旁邊揉老腰邊做她設計的滑雪板的周伯,大大地咧嘴一笑。

  上天既然讓我來到這裏,那便把以前想做又沒有時間做的事情好好地玩個夠吧!反正我只有十三歲而已嘛,不用白不用!哈哈,青春,可愛的青春啊。

  周伯寵溺地呵呵笑一下,又“噔噔噔”地敲打起來,心裏感慨萬千。唉,我這老腰這下子真不好用了!這女娃可真會使喚人啊,那小嘴一嘟,眼睛羞答答地轉了幾下,拉了拉你衣角,弱弱地求一聲:“我的好周伯,人家……”

  待你愣愣地點頭答應,那娃已換上一臉狡詐笑嘻嘻地跑去了。

  沒想到自己還沒死呢,就給自己挖了個千年大坑,還甘之如飴地往下跳。

  “畫好了,畫好了!南兒,南兒,快過來,快過來,看看本姑娘的大作!”

  南兒黑眼珠溜溜地盯著那幅畫,左歪歪頭,右歪歪頭,卻愣是不出聲。

  “怎麼了?南兒?”黛蜜掩了嘴,得意道:“哈,是不是美的太震撼了?”

  不料南兒斜睨她一眼,伸出胖胖的小手指了指,虛心誠懇地問道:

  “蜜兒,這……哪個是我啊?”

  ……

  正午的時候,周伯已把滑雪板做好了,交給黛蜜的時候,臉上掩不住得意之色。

  黛蜜眼明心亮,忙甜甜一笑,毫不吝嗇地讚歎道:“謝謝周伯,做的真好!”

  “蜜兒,你這想法哪里來啊?”怎麼淨叫自己做些古靈精怪的東西?

  “周伯,這你就不知道了,這是我們家鄉的玩意兒呢!”

  “你們家鄉准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

  “嘻嘻……當然!看我就知道啦!……對了,周伯,過兩天便是南兒的生日了,人家想求好周伯你……”

  “沒問題!”

  周伯下意識地雙手一拍……唉,瞧瞧!又栽了!

  次日雪已停了,天氣卻並不算晴朗,有點陰冷。黛蜜攜著南兒找到了一處地面比較平順,積雪特別厚的斜坡,準備試試這新做的滑雪板是否好用。

  面向眼下空曠山景,獵獵山風帶得她袍裾飛揚,一時間,竟有些傲立天地的意味。她一手豎著滑雪板,看著那皚皚白雪,浩浩天地。冷風過境,她眯了眯眼睛,精光一閃,豪氣凜然地喝了一聲:

  “南兒,好好看著!”

  南兒握緊小拳頭,一臉緊張和興奮,配合著大應了一聲:“嗯!”

  黛蜜雙腳一用力,身子一傾,“咻!”的一聲,棍足一點,便若白鷺一樣飛沖下坡!

  “哦耶!酷斃了!”

  “哇!哈哈,好刺激!”

  “ 蜜兒蜜兒,好棒好棒!”遠處的南兒也難免興奮地拍起手來。

  “沒想到本姑娘第一次就運用自如!看這弧線,怎麼看怎麼流暢,喔!”

  風從耳鬢疾馳而過,黛蜜只覺得心胸變得異常寬廣,身體流暢地徜徉在茫茫雪地上,每個細胞都仿佛充滿著飛翔的美妙。

  速度越來越快,疾風中,黛蜜滑得越來越遠。

  滑了約莫兩分鐘,黛蜜只覺前面的風景有些不妥,她心中有些警惕,想要憶起所處的位置究竟是何處,然而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怎麼也想不起來。正疑惑間,身後忽然遠遠地傳來一聲驚呼:

  “誒誒……蜜兒,別往那邊去,快回來……蜜兒蜜兒!!那是相思……”

  一道雷聲自腦海閃過,她急急忙忙地想要剎住沖勢,滑雪板卻已磕到一塊石頭,電光火石的關頭,她隨之飛了出去!

  “啊!!!”

  一聲又驚又慌的呼聲隱約傳來,山風驟然凜冽,空氣陡然降溫。

  “蜜兒!”

  南兒嘶喊一聲,急急直奔下山,卻見崖邊只躺著碎亂的滑板,不見人影。他此刻嚇得驚呆,只餘一臉空洞洞的神色,雙目怔怔地看著深不見底的相思崖底,眼淚已自作主張地流了下來。

  事情變化之快,黛蜜頓時被恐懼充斥心腔,已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在最後一刻,飛棄了滑雪板,被急速的衝力甩了出去。那一刻,她臉色煞白,手掌緊緊地抓著那崖岩的積雪,積雪很厚,根本抓不住雪下埋沒的石塊。天命使然般,她抓不住任何可支力的東西……只隨著那身體的重力慢慢脫離那生命的邊緣。

  她纖細的雙臂在慌亂中四下亂舞,身體如瀑布般急速墜入雲霧,耳邊同樣是呼呼的風聲,卻與前一刻截然兩樣。

  衣裳被風吹得零碎,發絲掩蓋了臉龐,只露出一雙絕望的眼睛,帶著濃濃的苦澀和不甘。

  可預料的死亡,讓黛蜜陷入一片黑暗,心中的恐懼反而稍淡了一些,思想也清明了些許,佔據心頭的,滿是不舍和哀戚。

  沒想到就這樣輕易就死了呢……還沒送南兒禮物……今天還沒吃大娘做的桂花糕……周伯說過段時間便春節了,過幾日便要下山買年貨,順便給我帶幾隻花燈籠,留著除夕守歲時玩……

  還有,師傅……還沒回來。

  腦海裏忽然如電影快進播放般出現那些熟悉的臉孔,師傅的,南兒的,周伯的,荷大娘的,還有……納蘭翔的。一陣熱潮湧上心頭,只覺滿滿的一片苦澀和酸疼:我心裏也許並非一點怨恨都沒有吧……

  人說,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忘川路上,生生相錯。

  不止時空相隔,還生死相離,已許了的來生,沒想到我這麼快就到那曼珠沙華盛開的彼岸等你了呢……

  只是這樣遙遠的距離可會讓我們迷了路?

  可會?

  不知落了多少秒,黛蜜被風吹得臉頰極痛,好不容易才地睜開眼,想看看這人間最後一眼。誰知煙霧迷蒙,根本看不清!

  她怨怒,正想大罵一聲這殘忍的天公,卻瞥見一根青藤,心思未動,卻本能地將手一伸……

  “爺,看天氣忽變,像要下雨了,這山裏地勢複雜,若還冒雨狩獵,恐有不便。您是否要啟程回府?”

  一黑衣護衛問道,聲音裏有機不可察的敬畏之意。

  為首的男子一身黑鍛勁裝,腰間佩玉。體型頎長,猿臂狼腰。身形筆直地坐在馬上,細長的鳳目裏水波不興。他只著一身簡約的黑袍,卻華氣逼人,高貴宛若天神,與夜槿恒那仙人般的氣質大相徑庭。

  他座下的是一匹通體雪白的青海驄 ,體型俊壯,毛色亮澤,雙目有神,高傲地與那男子一起望著前方。

  那男子發漆如墨,隨風揚在頰邊,自後面望去只見那劍一般優美而冰冷的輪廓,看不清那冷峻天神的面容。後面一群隨從如仰視神祗般看著眼前男子魁梧高俊的身影,面色恭謹,連呼吸都分外輕緩。

  “嗯……回吧”司寇雲戰騎在馬上,慵懶地應了一聲。

  好像有什麼人的聲音,聽錯了麼?

  他闔了闔眼,倏爾睜開,遂揚鞭而起。任黑衣禦風,策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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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3-10-13 01:17 PM

14.崖下有佳人

  相思崖四面山壁,利如刀削。瀑聲沖峻壁,經影漾層河。神秘的雲霧偶然拂開,可現奇石,若神開闢,妙若一紙落墨山石。深淵底下,有樹大如蓋,雖是寒冬,亦是鬱鬱蔥蔥。溪泉旁,有一衣衫淩亂的小姑娘昏在岩石上,蹙著淺黛秀眉,嘴裏斷斷續續地啜泣,低低的呼喚聲讓人疼到心尖。

  “爸……媽……不要死,不要……不要丟下我……”

  “爺爺……你也不要蜜兒了嗎?……不要了嗎?”

  “納蘭翔……為什麼?為什麼……”

  黛蜜感覺自己在一片渾噩的黑暗中尋尋覓覓,卻無所歸依。她從來不知自己這般的沉重,重得似乎再也起不來。

  不知為何,感覺自己依稀之間,又回到了十二歲那年自己大病的場景。那時在孤兒院裏,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那張擁擠而破舊的小床上,孤兒院裏員工少,孤兒多,不幸地,沒有任何人發現她的不妥。那個臉色發黃,頭髮因營養不良而乾枯得沒有一絲色澤的小女孩,緊緊擰著眉,在噩夢裏哭喊著那只伴了自己四年的父母,淚流成河,聲嘶力竭。

  死吧,就這樣死去吧。活得這麼辛苦,還不如早早去與他們團聚?

  那時的她這般想著,任由整個身體墜在黑暗裏沉沉浮浮,不知西東。可是不知過了多久,最後竟然醒過來了。

  你說吧,人還真是奇怪,死過一回了,反倒很多事情都看開了,看淡了。

  此後的黛蜜變得異常開朗樂觀,並且以自己的努力在國家福利的支持下考上了名大學。

  此刻,烏雲罩頂,狂風大作。大雨滂沱,花葉紛飛。潮濕了整個相思崖底,潮濕了相思的最深處。

  童年的畫面在眼前慢慢地模糊起來,兩個時空猶如此方彼岸,交錯不休,尋尋覓覓,終雲開月霽。

  黑暗漸漸散開,黛蜜感覺臉上似乎被什麼東西舔了舔,溫溫的,濕濕的,很是舒服。

  “這是哪兒啊?我死了嗎?”

  她終於艱難地睜開雙眼,看看四周,然後掙扎起身。伸手捂了捂那滿是雨水的臉蛋,頓時一臉驚喜,開懷狂笑!

  “暖的???本姑娘沒死!!!哈哈哈,命不該絕!命不該絕啊!”

  她嘿嘿笑著,抬頭望見上方那天梯一般的相思崖,還有那不高處的青藤,原來在最後那刻,她竟抓住了那青藤,雖然最後由於重力太大,還是脫開了手,但離崖底已不是很高,那藤又緩衝了不少,竟讓她險險撿回了條小命,只暈死過去。

  “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嘻嘻……也許我顏黛蜜會在這裏遇上個世外高人,武功第一,或是藥術高明什麼的,穿越小說裏不都這樣講的嘛。”

  黛蜜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腳上的劃傷和那直滴水的破衣服,嘴裏不斷地自我安慰。

  “不管怎樣,先找出出口回山要緊,南兒那小蹄子這會兒也不知哭暈了沒。”思及此,黛蜜像猩猩般吼了幾聲,捶了捶胸口,堅決地朝著一個方向在風雨裏前進。

  “呼呼,沒力氣了,這裏難道又有陣,這裏的樹真沒個性!怎麼哪里都一樣啊?”

  這一繞,竟已走了大半個時辰,黛蜜忍不住停下來捶著小腿,恨道:“疼死本姑奶奶了!”

  正埋怨著,忽聽到身後叢林中有活物的聲響,且越來越近,還有樹枝折斷的“劈啪”聲。

  黛蜜頓覺一個激靈,抖著身子,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害怕,慢慢轉過頭去……

  那茂密的叢林中,一對閃著青光的眼睛正虎視眈眈地望著自己。

  黛蜜心尖一寒,顧不得雙腿哆嗦,匆匆逃遁!

  “啊……救命啊!”

  她啊啊大喊著,沒命地跑……縱橫的樹枝撕破了那本已不堪的衣衫,又劃出了幾道血口子,痛得她直吸氣,可是……不能停,只能跑,跑得越快,跑得越遠,生機就多一分!

  “哎呀!”

  不知絆倒了什麼,黛蜜的身體在空中一頓,然後骨碌骨碌地順著小坡滾下,滾了約莫三分鐘,才終於在一個石洞前收住了勢。

  “哎呀,我的小月球啊……疼死我了,天殺的,誰說的屁話,什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看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才對。哎喲……嘶……”

  “蜜兒?”

  風中恍似傳來一些破碎的音符,黛蜜側耳,嗯?誰?是誰在喚我?

  “蜜兒!”

  伴隨一聲疾呼,須臾之間,一襲白衣飄至眼前。美得有如一片白桂花瓣自皎月墜落,堪堪落在他的眉宇。

  黛蜜緩緩抬頭……眼前那俊美如仙的男子,臉上帶著來不及收起的慌張,一雙黑如沉墨,亮如朗星的湖眸,藏著一絲蒼白。那平日一塵不染的雪白衣袍此刻已髒了下擺,濕答答地貼著那如石雕般完美的身體。那絲絲墨發略顯淩亂,卻絲毫掩蓋不住那飄逸的仙氣。水打在他肩膀,泛起一圈迷蒙似幻的白霧。他定定地凝注著眼前的女子,眼裏的意味道不清,說不明,只知道有許多情緒交雜其中,輪番交替,撲朔迷離。

  “師傅?”黛蜜愣愣地迎上他的雙眸,聲音裏滿是虛弱的探尋:“是……是師傅嗎?”

  夜槿恒蹲下身,看著跌坐在地,嘴裏喃喃的黛蜜,眼裏現出一絲寬慰,許久,才低低的應了一聲:

  “是,蜜兒,師傅來了。”

  風雨的聲音沙沙作響,那線一般的網卻困不住這傳奇的一聲,清晰地在雨林裏擴散開來。

  “師傅!!”

  黛蜜猛地撲進那男子懷裏,竟嗚嗚咽咽地大哭起來。

  男子身形一頓,終放鬆地喟歎一聲,嘴角露出一絲淺菀,伸手輕輕抱住了那顫抖的女子。

  回想中午的情景,依然心有餘悸。他剛回到山上,便被慌慌忙忙飛奔回來的南兒撞了個正。不知何事,南兒哭得厲害。連問了幾聲,南兒才抽著鼻子,斷斷續續地把話說完: “公子……蜜兒……蜜兒她……”。他心中一跳:“蜜兒怎麼了?” “蜜兒,死了。嗚嗚嗚,她……掉下相思崖了!”

  那一刻,夜槿恒只覺心中劇痛,許久不曾有過那樣的震動與恐懼,當事情發生時,反而更加承受不住。他腦子一下子空白,指尖顫抖不已,只用力地緊握成拳,以至於手背的血管噴張欲裂。

  死了?不可能!

  他已記不清自己是以怎樣窒息的心情,怎樣的速度尋到崖底。他好幾次提氣使上輕功,以木枝著力,遊行於草葉之間,狂風暴雨也未能使他的腳步慢上一分。

  直至在看到跌坐在地上,低頭自言自語的黛蜜時,他才發現,自己那空蕩的心裏竟是無限的感恩和滿足,才知曉自己原來並非一切都可以雲淡風輕,無欲無求。

  “蜜兒。”

  “小的在!”

  看著仍在自己懷裏,那滿臉淚水還未擦乾淨卻已經笑靨如花的丫頭,夜槿恒不由得好笑地敲了敲那小腦殼。

  “天已黑了,得等到天亮才能回山。這裏有個石洞,進去避避這大雨吧,莫著涼了。”

  “是,師傅!嘻嘻嘻……”

  夜槿恒便扶起那只傻乎乎笑著的黛蜜進了身後的石洞。 洞裏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只聽見洞外飄搖的風雨聲,還有洞裏傳來的水滴岩石聲。

  忽然洞裏一陣明亮,黛蜜回身一看,原是師傅點亮了火摺子。

  “師傅,你好百度哦!”一臉崇拜的小星星。

  “百度?”

  “嘻嘻,沒啥。”

  洞並不是很大,大概可容十人平躺。一角落還有細細的水流從洞頂流出,滴在下方的石頭上。周邊有幾塊比較平整的大石頭,幸好還十分乾燥。中間是一些柔軟的細沙,淩亂地鋪著一些枯草,還有少許已風乾的動物糞便。

  一看見那些形狀怪異的動物糞便,黛蜜便一個激靈,那雙綠幽幽的眼瞳閃過心頭,不會是……

  順著黛蜜的目光,夜槿恒很容易便看穿了黛蜜的心思。溫聲安慰:“蜜兒莫怕,待師傅燃起火堆,一般動物不敢近身。”

  “可是,師傅,剛才有……”

  話還沒說完,一隻超級小的小狗兒,跳到了夜槿恒懷裏。小狗兒一身毛茸茸的雪白毛髮,身子圓圓的,十分可愛。一雙翡翠般的綠眼睛正“深情“地凝望著她。

  黛蜜心頭一毛:就……就是這個眼神。怎麼會……

  “我尋到崖底下只看見你的衣衫碎布,正不知該何處尋你的時候,就是這只小白狐忽然出現,帶我來尋你。”

  夜槿恒坐在岩石上,手一下一下撫摸著那團毛,儘管衣衫狼狽,卻仍異常優雅。仙就是仙啊。
  黛蜜拎了拎小白狐的耳朵,上下打量了一下:呃,小狐狸,不是貴族狗嗎?

  “哦……臭狐狸,莫非就是你舔得我一臉口水?!”黛蜜叉著腰,目露凶光。

  那小白狐似乎受了驚,往夜槿恒懷裏縮了縮,怯怯地看著黛蜜,“嗚嗚”地叫了幾聲,十分無辜。

  黛蜜瞥了眼夜槿恒,一下子泄了氣,蔫蔫說道:

  “好啦,大恩狐,大仙狐!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涕零,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怎樣?”

  那小白狐眨了眨眼,側著腦袋似是沉思,然後咻得一聲,竟一下子竄到另一塊岩石上,蓬鬆的尾巴攏起,一臉春風地躺在那裏,綠眼睛曖昧地看著黛蜜。仿佛在說:快點來以身相許吧。

  黛蜜一下子怒火狂飆,正待發狂,夜槿恒那水過玉石的聲音便恰時響起。

  “蜜兒,快過來烤烤火,小心病了。”

  她哼了那小白狐一聲,乖乖地走到師傅身邊坐下。

  “師傅阿……阿嗤!阿嗤!”

  夜槿恒憐惜地歎口氣,聲音越發溫柔:“蜜兒……把外衣脫了吧。”

  “啊?”

  黛蜜乾巴巴地扯著嘴角:師傅該不會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老少通殺的……

  夜槿恒看她神情古怪,捏了捏她的臉頰,失笑出聲:“胡想什麼?得把衣服烤乾了,夜深了天氣會更冷。”

  黛蜜這才尷尬賠笑:“哦,可是人家沒地方脫衣服啊。”

  好歹人家思想已經二十五歲了,雖然身體是個還沒發育的小孩子,可當著男子脫衣,實在是十分彆扭的說。

  “嗯……師傅背對著你,你把衣服脫了遞給我幫你烘乾便可。”

  夜深如海,石洞裏,一個隻著肚兜的小姑娘拘謹萬分地坐著,男子卻一副悠然地,仔細地烘著衣服。火光映著他清俊的側臉,那蒼勁有如出鞘古劍的長眉,卻顯得分外清潤。

  外面風雨依然未弱,這一處火紅的光亮在這冬夜裏分外溫暖。

  “師,咳,師傅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今午。”

  “師父啊 ,我長胖了兩斤哦!”

  “嗯。”

  “師傅,成龍大哥他是不是曾經感情受挫啊?唉,怎麼那麼想不開!”

  “不知。”

  “師傅啊,你冷嗎?”

  “不冷。”

  ……

  這樣的一答一問,簡潔乾脆,卻帶著絲絲縷縷未被發現的情緒,任其碰撞不休。

  “蜜兒,衣服乾了,穿上。”

  “師傅,我好困……”

  黛蜜整理好衣裳,懶懶地嚷了聲,便一頭枕著夜槿恒的腿睡去了。

  “師傅,放心,我不是……色狼……你長的這麼帥……一定老被人調戲吧……”黛蜜轉了轉身子,在夜槿恒腿上尋了個最舒服的位置,嘴裏呶呶噥噥,許久,久到讓人以為她已經睡得極深的時候,她卻忽然又念了一句:

  “師傅……蜜兒……好想你……”

  這次說完,真的再無動靜。

  夜槿恒淡淡地看著腿上那張倦極的臉龐,慢慢地……嘴角一勾,眸裏漾起一片瀲灩。

  他從衣袂處撕下一片布塊,輕輕擦拭那小姑娘手腳傷痕的血跡,待擦到傷口時,手勢越發輕柔了。

  黛蜜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夜槿恒寬實的背上了。

  雨已經停了,徒留下一地枝葉狼籍。看看那陽光,想來已過卯時了。

  “師傅,蜜兒很重,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說著,她輕輕掙扎著便要下地。

  夜槿恒手腕用力,止住她,“莫要亂動,你腳上有傷。”

  黛蜜低頭捋起裏褲看了看,那裏已經整整齊齊地包紮好了。再看看夜槿恒已撕去一角的衣擺,不禁心裏一動。

  “師傅——”

  “師傅比你大數歲,無妨。”

  黛蜜掂量幾下,覺得也對,便不再掙扎,只乖乖地地趴在那仙人清雅的玉背上。

  “師傅,你猜我墜下崖的那一刻都想了些什麼?”

  “嗯?”慵懶的鼻音傳來,可知,背著黛蜜並不覺辛苦。

  “我那時在想,我真是紅顏命薄啊,死的時候才來個浪漫,又是煙啊又是霧的,搞的人家想看看這世界最後一眼都看不清。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對對!就是這樣!”

  “崖底有佳人,一顧在半空,再顧還是在半空……”

  “崖不在高,不死則靈……”

  ……

  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黛蜜頭一歪,把臉埋在夜槿恒脖頸處,便又睡過去了。

  夜槿恒步影更快,疾風一般。身邊跟著緊追的毛茸茸的小白狐。

  剛上到崖頂,一陣哭聲轟隆傳來。

  黛蜜忙奔過去,揪起南兒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拉起,吼道:“臭小子,我還沒死呢!你哭什麼喪?!”

  “啊!蜜兒?!”揉揉眼睛,不是幻覺!

  南兒破涕而笑,扭著小身子飛撞進黛蜜懷裏,眼淚鼻涕揉了黛蜜一身。

  蜜兒心裏一酸,一斂玩笑神色,溫柔地攏起雙臂,摟緊了那哭的眼睛紅腫的小人兒。

  看著眼前偷偷擦淚的荷大娘,還有那一臉寬慰之色,只樂呵呵搓著手的周伯,黛蜜忍住鼻腔的酸意,粲然笑道:

  “周伯,荷大娘,我回來了!!”

  一眾人往雲軒走回,臉上都洋溢著歡笑。

  南兒邊走邊逗玩著那只小白狐,黛蜜正轉頭和周伯,荷大娘聲情並茂地講著相思崖歷險記。一段講完,剛要歇口氣準備繼續,夜槿恒忽然俯身湊到耳邊,聲音無比魅惑。

  “不死則靈?看來蜜兒果然是才華天成。”

  黛蜜臉一白一紅,好不精彩,遂把頭一低,拉著不明所以的南兒一溜煙逃開了。

  她撥了撥眼前的桃花枝,彈落一枝寒雪,遠遠地聽見,身後竟傳來夜槿恒幾聲明朗的笑聲。

  仙變了,仙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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