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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8 05:48 PM

面北眉南 -【名門閨殺】《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9 12:49 AM 編輯

【書名】:名門閨殺

【作者】:面北眉南

【內容簡介】:

  上一世出身政治世家,卻因身體的原故讓她被保護的很好,也不得不漸漸養成了端莊恬靜的性子。

  這一世出生名門,卻是母親早逝,父親忽視,後母刁難,祖母冷淡。

  人人都道王三娘柔順寬厚,卻不知她也曾萬千寵愛集一身,也曾刁鑽跋扈,蠻橫嬌縱。

  面對一干粉墨登場的鬼魅魍魎你爭我鬥相互傾軋,她只看成辦公室職場硝煙。

  面對一波波來勢洶洶的敵對勢力,戰還是和?這是個問題!

  爺爺說,如果非要傷害一個人,必須滅其復仇之力,才能斷其復仇之念。

  爸爸說,手段可以狠厲,態度一定要溫和。

  奶奶說,要學會寬恕,不要輕易與人為敵。若非戰不可,便不死不休。

  媽媽說,不要找錯了對手,否則還沒開始你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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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8 05:5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4-30 10:41 PM 編輯

第一章 王家后院

初夏,卯時未到,晨光便已遍灑位于濟南府青城縣長樂大街的王府各個院落,連堆砌在大廚房外院牆邊的那一堆剛從柴房里搬出來的柴火上的蛛網都縴毫畢現。正擼著袖子叉腿劈柴的粗使婆子抹了一把額頭上已然淋淋的汗滴子,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再搓了搓便又拾起右手邊的斧頭劈了起來。

    穿著薄軟清涼的玄色杭綢褙子的李嬤嬤嫌惡的瞥了那劈柴的婆子一眼,掏出帕子印了印額角並不存在的汗珠沖著廚房喊了聲︰“都動作快些,老太太都起身了,你們這些憨懶的婆子還磨磨蹭蹭的,要是誤了事兒看我不揭了你們的皮”

    砍柴的,掃院子的,擔水的婆子們聞聲全都放下手中的活兒,腆著笑臉向李嬤嬤行禮問好。李嬤嬤端著臉子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手中的活兒。專門劈做大廚房的院子東邊廂竹簾子被撩開,走出了一個二十出頭穿著姜黃色紗杉的年輕媳婦。

    “喲,李嬤嬤您早啊。”那媳婦邊打招呼邊笑容滿面地道了個萬福。

    李嬤嬤臉上總算露出了點笑意,卻是受了那媳婦的全禮。只見她緩緩掏出一個鎏金的懷表,打開表蓋看了一眼然後問道︰“福順家的,老太太這時刻就要起了,廚房的膳食都預備齊全了?”

    福順家的眼楮往那支懷表上一溜,笑得恭謹︰“昨兒我可是囑咐了這些奴才們雞鳴第一聲就要起來忙活兒。今兒荷風院的那兩位可是要去清明寺給三夫人做道場的,一大清早就遣人過來催這要那的。好容易伺候好了那邊的小祖宗。這不老夫人的那盞羊乳羹已經燉好了,正溫著呢,就只差一品粥點還欠些火候,等老夫人傳膳那會子也都盡好了。”

    李嬤嬤眉頭一皺︰“什麼三夫人三夫人的?三夫人正跟著三老爺在任上呢小心犯了忌諱。”

    福順家的忙自己伸手打嘴,“瞧我這張嘴,忙起來暈頭轉向說話也顛三倒四起來。”

    李嬤嬤板起臉來教訓道︰“我們王氏家族是幾百年的簪纓世家,名門大族。咱們這些雖說是入了奴籍的,可是走出這個府就連縣老爺也得高看幾眼。咱們這一言一行關系的可是府里的臉面,所以這說話做事一定馬虎不得的。你也是林嬤嬤一手調教起來的可心人,按理不該我來教導你。可是說句越矩的話,就是大老爺和大太太犯了錯我也是教訓的得的。”

    福順家的陪著笑︰“嬤嬤說的是,大老爺可是嬤嬤奶大的。按著咱們這世家里的規矩,是要給您養老送終的。你肯教訓晚輩是晚輩的福氣。”

    李嬤嬤滿意地點點頭,口中卻說︰“什麼養老送終的話就不要說了,咱們做奴婢的哪有那個福氣。還有那荷風院的是怎麼一回事?怎麼老太太還得給他們讓路?這是哪家的規矩?”

    福順家的撇撇嘴道︰“可不是。也不想想咱們這些做奴婢的也不容易,每天候到三更半夜才歇著,這簟席還涼著呢就得起身了。也不體諒體諒咱們的難處,就算咱們伺候著是本分,那也得按著尊卑順序來吧?所以說這沒娘的孩子啊,就是……”

    李嬤嬤點點頭,“這以後還得按著規矩來。小主子做錯了事,咱們做奴才的直言規勸也是本分。叫個丫頭把羊乳羹端過去吧,我去老太太屋里看看。”

    福順家的忙招手叫了個小丫頭去忙活,再恭恭敬敬地把李嬤嬤送出了廚房院子。直到李嬤嬤的影子看不到了,福順家的才收起笑臉撇撇嘴,扭身進去了。

    李嬤嬤走進了老夫人孫氏的松齡院,早有小丫鬟打起了正房明間的紗簾子。李嬤嬤進了右次間。因為天氣熱了,孫氏貪涼嫌里面稍間的拔步床不透風,便在右次間那寬大的填漆描金嵌螺鈿的涼塌上歇息。

    孫氏已經醒了,正靠在一個青緞靠背引枕上閉目養神。一個穿著水紅襖兒長相清秀的丫鬟站在塌旁拿著一柄象牙柄繪著美人圖的團扇輕輕緩緩地打著。她旁邊還恭謹地蹲著兩個捧著小銀盆,和棉巾子的嫩綠色背心的小丫頭,正等著伺候孫氏洗漱。

    正是知天命之年的孫氏,平素保養的很好。頭發青黑,不見一根銀絲,皮膚雖然有著老年人的松弛但是還很白皙,皺紋只隱隱出現在眼角與眉頭。

    李嬤嬤以目詢問打著扇兒的丫鬟,那丫鬟輕輕搖了搖頭。李嬤嬤便束手恭謹地站到了塌尾,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大約過了半盞茶時間,孫氏睜開了眼。孫氏眼楮細長,配著那微微上挑的眉便帶著一絲凌厲。

    “老太太,現在要起了麼?還是再閉會子?”李嬤嬤上前一步躬身問道。

    孫氏按了按太陽穴,問道︰“什麼時辰了?”

    李嬤嬤連忙上前把把手搭在孫氏的太陽穴上輕輕按起來,動作很是熟練。

    “卯時三刻了。”

    孫氏舒服地嘆了口氣,閉眼讓李嬤嬤按捏了一會兒便拍了拍李嬤嬤的手道︰“現在起吧。這年紀大了,晚上容易走眠,早上到沒了精神。”

    李嬤嬤接過藍衣丫鬟手中的物什親自伺候孫氏洗漱,一邊笑道︰“老太太您肯定是不常照鏡子,您瞧瞧您這頭發,這面色,您說自己老是故意埋汰奴婢吧?”

    孫氏瞧了瞧李嬤嬤那鬢角怎麼也拔不盡的幾根白發搖頭失笑。

    李嬤嬤說︰“今年夏來得早,也比往年熱,這晚上走眠是常事。奴婢也是整宿整宿翻來覆去地,不信你問問這些小丫頭是不是這道理!”

    打著扇兒的丫鬟笑著應和,“是這個道理,奴婢晚上也是睡不踏實。”

    孫氏便滿意地點頭信了。

    伺候孫氏洗漱完,李嬤嬤便吩咐侯在院子里的小丫鬟去通知擺飯,並讓人把那碗羊乳羹端了進來,孫氏習慣在進早餐前飲一碗羊乳羹。

    孫氏拿著調羹,略嘗了兩口便住了。

    李嬤嬤勸道︰“再吃兩口吧。”

    孫氏搖頭道︰“甜了些,賞你了。”

    李嬤嬤感激不盡地接了,又道︰“奴婢會囑咐廚房讓他們明天注意些,這精貴的東西不能讓她們這麼糟蹋了,合著都看著老太太您寬厚呢。”

    孫氏點點頭,對水紅襖兒的丫鬟吩咐道︰“甘草去外屋把常嬤嬤叫進來給我梳頭。”

    甘草應聲去了,李嬤嬤三兩下把羊乳羹喝完,便上前伺候著孫氏在妝鏡前坐下。

    “老太太怎麼又想起來讓仙草來給您梳頭了?長青家的伺候的不好?”

    孫氏道︰“仙草這個名兒現在聽著倒是新鮮了,是個好名字。以後還是給屋子里的丫頭用吧。”

    李嬤嬤忙應聲,接著拿起象牙梳,手法輕柔地幫孫氏把頭發梳順。

    孫氏說,“昨日長青家的告了假,我午睡醒來找人梳頭。這身邊的丫頭嬤嬤平日里看著千伶百俐,竟沒一個能把頭梳得讓我滿意的,還折了我兩根頭發。還是甘松想起來常嬤嬤會梳頭。找她來一試,果然不錯。也難為她這些年這門手藝還沒丟,我就讓她以後還是伺候我梳頭,那長青家的你另找個差事于她。”

    李嬤嬤笑著應了,卻說道︰“這常嬤嬤,命里帶著煞,本來瞧著像是個沒福的,到沒想還能的到老太太的憐憫,到是她的福氣了。只是,她這命總歸是不好,老太太……”

    孫氏嘶了一聲,眉頭皺了起來。李嬤嬤嚇得趕緊松手,放下梳子就屈膝跪下了,“奴婢該死。”

    孫氏瞥了李嬤嬤一眼,不悅道︰“你還是干好你的分內事,別折騰我的頭發了。”李嬤嬤嚇得跪在那里不敢動彈。

    孫氏沖著一旁的一個綠衣小丫頭說︰“去看看常嬤嬤來了沒?”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穿著洗的有些舊了的二等嬤嬤藏青色背心,與李嬤嬤差不多年紀的婦人應聲而入。那夫人看著慈眉善目,卻不苟言笑。

    孫氏招呼常嬤嬤過去給她梳頭,常嬤嬤看了眼跪在旁邊的李嬤嬤,連忙走上前去熟練地拿起梳子輕柔地動作起來。過程中果然沒有弄疼過孫氏。

    常嬤嬤把孫氏最後一綹頭發盤進了發髻里,低頭打量了一下孫氏穿著的那件嶄新的松花綠織金松竹花紋的褙子,從一個紅漆瓖琺瑯三層首飾盒子最下面的那層屜子里找出了一套與松花綠顏色接近的嵌碧璽金頭面來。

    “老太太今天帶這套頭面如何?夏天看著也清爽精神。”常嬤嬤躬身問道。

    孫氏看了眼常嬤嬤挑出的頭面,很是滿意。

    “就這套吧。”

    常嬤嬤幫孫氏插戴好了之後便行禮退下了。

    一直趴跪著的李嬤嬤微微抬起頭瞪著常嬤嬤的背影眼里閃過一絲狠厲。

    “怎麼還跪著?起了吧。”孫氏對著鏡子理了理頭,隨口吩咐李嬤嬤起身。

    李嬤嬤嚇得一哆嗦,轉眼看孫氏並沒有看她便松了一口氣,慢慢爬起了身。

    “奴婢謝老太太寬恕。”

    孫氏起身向擺在炕上的炕桌走去,上邊已經擺滿了各式早膳。李嬤嬤忙上前匆匆洗了手擦干,再伺候孫氏淨手。

    “今兒是五郎和三娘去清明寺的日子吧?東西可都備齊了?”孫氏問道。

    李嬤嬤答道︰“都預備整齊了,等會子過來給老太太請了安就走。”

    孫氏說︰“今兒讓他們別來請安了,早些時辰去也好早回。”

    李嬤嬤恭維道︰“這天下從哪兒去找老太太這麼疼孫兒孫女的祖母啊?難怪人家都說咱們府上的少爺小姐那都是佛祖座下的仙童們下凡的,都是有福氣的,老太太更是個有福氣的。”

    孫氏笑了笑,“你去找個松齡院的嬤嬤跟車一起去,讓她去帳房領一百兩銀子做法事。再幫我給寺里添五十兩香油錢,從我私賬上走。”

    李嬤嬤應了聲是,躬身退下了。

    李嬤嬤出了孫氏的屋子,走到老遠的廊下,看到一個還未留頭的小丫頭蹦蹦跳跳跑了來。李嬤嬤朝那小丫頭招招手。那小丫頭看看李嬤嬤,偏頭想了想剛學沒多久的規矩,然後肅容垂手邁著小碎步走了近來,屈身道萬福。

    李嬤嬤還沒等她站直身便劈手一巴掌猛地朝那丫頭臉上招呼去。那小丫頭還沒來得及慘呼便一頭栽倒在地,許久都沒有爬起來。李嬤嬤看也不看她,朝廊下一個嚇傻了的丫頭緩緩地吩咐道︰“把劉嬤嬤叫來。”便轉身進了專供有頭臉的丫頭,嬤嬤們休息的倒罩房。

    那丫頭一溜煙去了,沒多會而便領著一個穿著三等婆子嶄新黛綠色背心的嬤嬤進了倒罩房。

    那婆子趕緊的上前給李嬤嬤問安。

    李嬤嬤漫聲吩咐她,“昨兒你既然求了我今天這差事,那就得辦好了,要是出了差池,老太太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劉嬤嬤趕緊表態︰“李嬤嬤您放心,這點小事奴婢能做好的。”

    李嬤嬤淡淡地點了點頭︰“你去帳房領100兩銀子,幫老太太捐五十兩的香油,去吧。”

    劉嬤嬤轉了轉眼楮,心思轉動。她打聽過了,府里像這種法事,支銀子都有定例,都是一百兩銀子。李嬤嬤說要幫老太太給五十兩香油錢,但是看李嬤嬤那樣子卻沒打算再另外給她支銀子。那麼這意思是老太太那五十兩也要從三房的一百兩銀子里出?劉嬤嬤領會了李嬤嬤的意思,恭謹地應了聲是。

    李嬤嬤滿意地點點頭︰“你下去吧。再跟荷香院那邊說一聲,老太太免了他們今日的請安。收拾好了直接出門。”

    劉嬤嬤往外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住。左右看了看沒什麼人便回身湊到李嬤嬤面前腆著臉道︰“李嬤嬤……”

    李嬤嬤皺眉道︰“什麼事?”

    劉嬤嬤小聲問道︰“不知道我女兒那件事……”

    李嬤嬤見她問這件事,便端著架子道︰“我既然允了你女兒進老太太的院子,這件事就八九不離十了,你好好辦差,我自然不會虧待。”

    劉嬤嬤大喜,又說道︰“我就說這事情李嬤嬤你擔下了就沒啥好擔心的了,只是聽房里的小丫頭們說,昨兒聽見老太太已經允了讓常嬤嬤的佷女兒來補那個缺,我就來問問您。”

    “常嬤嬤?”李嬤嬤皺眉,接著又冷笑道︰“她也配?瞧著吧。”

    劉嬤嬤吃了定心丸,千恩萬謝地去了帳房。



第二章 王家有女

  瑯琊王氏出自姬姓,始祖乃周靈王太子晉。歷朝歷代,王氏家族皆有人才入世,近幾百年來更是冠冕不絕,簪纓不替。可謂書香世家名門貴族的典範。

    幾百年前,北狄南侵,王氏家族隨當時的朝廷舉族南遷。等到碧野四清天下歸一的時候,王氏家族族人已經分散到大江南北。

    濟南府青城縣的王氏一族便是在天下大定之後由南方遷回的瑯琊王氏的一脈。幾百年的時間,可謂滄海桑田。但是隨著歷史塵埃而彌散的只是先祖曾經居住的華美建築而已,家族底色卻未失。青城王氏才俊輩出,蟾宮折桂入朝入相者不知凡幾。

    當今聖上在做太子時的太傅,現任禮部尚書兼文華殿大學士內閣次輔王顯,便是出身青城王氏。王顯少年及第,一路做到了天子輔臣,不知羨煞了天下多少讀書之人。

    可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位王閣老也並不是事事盡如意。五十有一的王顯至今無子,膝下只有一個十一歲的閨女。王顯為人方正,娶妻之後一直未納妾,王夫人李氏卻無所出。王顯四十歲才在夫人的主張下納了一妾,一年之後妾生下一女,之後卻再也沒有了消息。李氏欲勸王顯再納,王顯卻拒絕了。王顯為人豁達,反而安慰夫人命里無時無須強求。

    王顯有一兄名王宏,就是青城縣長樂大街王府的老太爺。這王宏與其兄的性情可謂截然相反。王府中的一些老奴曾經笑傳,兩兄弟在沖齡之時曾一同拜師于當地一位名儒,弟弟王顯每日雞鳴而起發奮苦讀,哥哥王宏卻要睡到日上三竿然後提著竹竿去西郊的田地里釣蛤蟆。據說那位一世清名桃李滿園的名儒在彌留之際突然從病榻上跳下來仰天長笑,笑了一盞茶時間後又大哭起來,最後被一口沒換上來的氣噎死了。青城人都說那位名儒最後是想起了王宏這個考秀才時醉得十桶水也沒潑醒的學生氣死的。

    如今王宏自然也不釣蛤蟆了,青城縣的人都知道,王老太爺心頭有兩好︰佳釀和養鳥。王老太爺每日宿醉醒來之後不干別的就是腰間別著個酒葫蘆提著個鳥籠子帶著一干僕役滿城里溜達。

    有一次青城縣某世家老爺和王老太爺爭搶一只紅嘴綠觀音,這位世家老爺最後銀子沒帶夠沒爭贏王老太爺,便氣急敗壞指著王老太爺罵道︰“你個三四五六七忘八的老混蛋和你家老2比比,王家出了你這樣的子孫簡直是有辱門風斯文掃地”

    王老太爺撫摸著新愛寵笑得心滿意足,聞言悠悠然地接了一句︰“比什麼?比兒子?”那位世家老爺被噎得目瞪口呆。

    王老太爺這話也沒錯,他至少還有一樣比他兄弟強,他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王柏雖說沒什麼大才,但至少證明了一代強過一代,考了個秀才,之後捐了個六品的掛名閑職。二子王松並未出仕,管理著家中大小莊子。三子王棟到是頗有叔父之風,中了個探花,現任正四品僉都御史,巡撫大同。

    王棟先是在祖母的安排下娶了兗州府巨富的嫡女趙氏,之後王棟的母親又做主替他娶了一房平妻柳氏。趙氏生下二子一女,長子還未續齒便已夭折,只剩下在王家孫兒輩中行五的王五郎王璟和孫女輩中排行第三的三娘王珂。平妻柳氏只有一女,二娘王瓊。另還有一妾生的庶女五娘王玥。

    趙氏自生下三娘之後身子便一直不好,常年臥病在床。三老爺王棟補了大同巡撫的缺之後平妻柳氏便跟去了任上。趙氏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最後終究沒能熬過去,丟下了當時才10歲的兒子和九歲的女兒。

    今日是趙氏的周年祭。王家是世家大族,最重孝道,按王家的規矩今日趙氏的子女是要去寺里請和尚做一場法事,為王氏祈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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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風院

    趙氏在世時因為身子需要靜養,住在王府花園後的荷風院。一子一女分住左右小跨院。

    酉時荷風院正忙得人仰馬翻。

    鬢角花白,身材瘦削的趙嬤嬤立在院子中央一疊聲地指揮著院子里的丫頭婆子。

    “這百合酥怎麼碎成了這樣?一定是你這死丫頭把捧盒摔地上了”趙嬤嬤揭開一個小丫頭手中的雕漆春壽捧盒,發現里邊的百合酥竟是沒有一塊完整的,指著那丫頭氣罵道。

    那丫頭也是個厲害的,撇嘴回道︰“嬤嬤你可別亂賴人,您瞧瞧這盒子上的漆可有半點兒磕踫壞的?大廚房里給的就是人家剩下的。”

    趙嬤嬤額角青筋一跳就要教訓那小丫頭,卻瞥見去廚房領冰塊的二等丫頭白英帶著個三等頭從花園邊的游廊上轉了過來。這一分神的功夫那小丫頭腰一貓捧著盒子便跑開了,趙嬤嬤氣得跳腳卻也是有心無力。她家小姐一走,原本從娘家帶來的丫鬟竟一個不留全讓柳氏交給大太太發賣了出去。她若不是因為是小姐的奶娘,王府迫于孝道不能隨便發賣,現在也不知道被打發到了哪兒。這院子里的兩個二等,四個三等的丫頭以及那些個婆子都是柳氏或者金氏指派了來的。竟是沒有幾個能指使得動的。她可憐的小小姐性子溫和,又不喜與人爭,小姐才走了一年荷風院的日子就這般難過了,這以後可要怎麼辦

    趙嬤嬤這麼想著白英已經進了院子。

    白英走到趙嬤嬤跟前道︰“剛在園子里正好踫見了崔姨娘院子里的玉貴,姨娘打發她來說五小姐昨日染了風寒今日就不跟去寺里了,說是已經跟老太太那邊已經稟過了的。”

    趙嬤嬤臉色一沉,繼而冷笑一聲︰“病的到真是時候。她以為她這樣涎著臉巴結那邊,人家就會忘記她出身荷風院麼?兩面三刀吃里爬外的騷蹄子。”

    白英低下頭不敢回話。

    趙嬤嬤看她身後的丫頭手中空空,眉頭皺的更緊︰“不是打發你們去拿些冰的麼?”

    二等丫頭白英年芳十二,嫩綠色的長比甲白綾素裙襯得這個面容姣好的丫頭跟一根水蔥似的。只見她俏臉一紅,輕輕地回道︰“廚房的福順嫂子說,大清早的管冰窖鑰匙的嬤嬤還沒到她那兒露臉。她那兒不管冰窖的事兒。”其實福順家的說的話難聽多了,她不敢說出來讓趙嬤嬤聽。

    兩個二等丫頭,白英和白芷在這院子里算是聽話的。趙嬤嬤聽他這麼說雖然氣恨卻也不好對她發火。

    白英的性子柔順,不願意說在廚房里遇到的難堪。她身邊的三等丫頭白果卻沒有那麼好的性子,在廚房里受了一肚子氣正憋悶著呢。聽完白英的話就氣呼呼地對趙嬤嬤道︰“嬤嬤您給評評理。什麼是‘那冰是金貴玩意,是要花大銀子買的,不是誰都能想領就領的?什麼是這天兒還不熱,忍忍就過去了?‘這是什麼話?合著咱屋里的姑娘還沒有她一個奴才矜貴?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聽她院里的小丫頭說她屋子里晚上睡覺要擺兩個冰釜呢。這府里主子們的用度都是有定數的,克扣了我們姑娘的份例自己享受著還把咱們當要飯的,我呸什麼玩意”

    白果唱作俱佳地把順德家的當時的氣焰學得了十成十。白果不是府里的家生奴婢,是從外面的牙婆那兒買來的,性子急嘴巴利,到是沒有什麼心眼。

    趙嬤嬤聽了這話氣得臉色發白,“豈有此理這是要反了我去找老太太做主去我們小小姐就算沒了娘也是王家正經嫡出的主子沒得讓個家奴騎到了頭上的道理”趙嬤嬤邁腿就要往正院去。

    白英想攔著沒有攔住,急得不行。

    “嬤嬤,小姐喊你了”在趙嬤嬤剛要拐出院門這當口,小跨院那三間正房中間的那間簾子掀開了,一個與白英年齡相仿打扮也差不離,長相端正的丫頭一手挑著簾子,一邊探頭叫道。

    趙嬤嬤止了步子,在原地停了一瞬,無奈地轉過身朝正房走去。

    三間正房,正中的明間是平日會客的地方,左邊那間是書房,右邊的是睡房。屋子之間是打通了的,明間與書房是一列雕刻著三多九如鏤空圖案的南海梨花木博古架隔了開來,博古架上零星地陳列了一些瓷器,玉器,珊瑚雕等玩物。明間與臥房中間擺放著一架六扇的梨花木鏤雕嵌青花八仙人物的大屏風。兩邊供出入的的過道口都用彩色的琉璃珠子串了珠簾子,風一吹便相互踫撞著,響聲清脆悅耳。

    趙嬤嬤進了明間,繞過博古架撩開珠簾進了書房。書房近南牆的一邊放著一張梨花木翹頭大案,擋板鏤雕五蝠捧壽紋。案上擺著一套文房四寶並一摞書法帖子,靠著南牆是一個書架,上面擺了一些線裝書籍。與博古架對著的那面擺著一個與書案款式一般的琴案,兩邊立著一對齊脅高的美人聳肩瓶,里面插著幾株錦帶花。靠窗是一架軟塌,一個十歲左右皮膚細膩白皙,容顏十分清秀的姑娘正靠在榻上翻書。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8 07:5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4-28 11:18 PM 編輯

第三章 勸解

她身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牙黃色對襟褙子,下著藕荷色百褶裙。頭上隻有一支丁香花銀簪子,鬢邊插著一朵小小的的白色絹花。耳朵上沒有掛墜子,隻是帶著一對米粒大小的珠子耳釘。

    聽見有人掀簾子進屋,她便隨手把書放在了軟塌上,朝著來人抿嘴一笑,露出淺淺兩個梨渦。李嬤嬤看見這個笑容卻突的眼眶一紅,她裝作不經意地撇過頭速眨了兩下眼睛。轉過臉來時臉上卻帶著個強裝的笑臉。隻是嘴角還沒有彎上去又換起了肅容。

    “三小姐,老奴知道你叫住了我是不想讓我去找老太太。可是這些奴才都騎到您頭上了!再這樣由著她們目無尊卑,小姐以後在這府要怎麼過日子?這些刁奴都是得寸進尺的!您讓老奴去老夫人麵前告上一告,拚了這條老命不要老奴也要掙一掙這個理兒。”

    王三娘從軟塌上坐直了身子,伸出一隻手遞給趙嬤嬤,趙嬤嬤趕緊走近了握住那隻柔軟白淨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的手。三娘捏了捏趙嬤嬤的手心,再輕輕掰開她略顯得幹枯的手指,然後偏著頭張開自己的五指比了比。

    趙嬤嬤心瞬間柔軟了下來,她伸出另一隻手幫三娘扶了扶簪子,摸了摸她清涼的發絲慈愛地笑道著:“小小姐這是比什麼?您的手與老奴的放一塊兒,一個是纖纖玉指,一個是蒲扇巴掌。”

    王三娘撅撅嘴調皮地眨眼道:“嬤嬤也好意思說自己的手是蒲扇!這麼幹瘦幹瘦的,是鷹爪鐵鉤子還差不多。”

    旁邊的白芷噗哧一樂,趙嬤嬤瞪了白芷一眼,卻也繃不住地笑了。

    三娘向白芷遞了個眼色,白芷屈膝一福轉身掀了簾子出去了,也並不走開,隻是站在門邊一疊聲地指揮著院子的丫鬟轉悠著忙和。

    白芷是王家的家生奴婢,她父母是老夫人孫氏陪嫁過來的家人,都在外麵莊子上做管事。有一個叔叔是外院管帳房的。還有一個哥哥在米鋪子做二掌櫃,很受器重。在這個院子她的話甚至比趙嬤嬤的還要管用些。

    白芷家是走了大房當家奶奶金氏的陪房林嬤嬤的路子進來的荷風院。這的主子雖不是個得寵的,好在性子好,這荷風院也清淨。加上以白芷家的背景到了這院子她就是個能做主說話的。也就是平日少些賞賜,白芷家在奴仆中算是富裕的,父母兄長也是真心疼愛她,所以隻盼著她到小姐房掙個一等丫頭,等到了年齡說親時也能頂著王家嫡出小姐屋的一等大丫頭的名頭嫁個好人家。

    三娘見白芷去了門口把風,便伸手扯扯李嬤嬤的衣角,道:“嬤嬤坐。”

    趙嬤嬤知道拗不過便無奈地側了半邊身子坐在了榻上,卻不肯全坐了。

    三娘見狀也不為難她,她看著眼前這個鬢發染雪,這一生為了她和她母親操碎了心的老人不由地歎息:“嬤嬤以為老夫人不知道荷風院的情景麼?”

    趙嬤嬤一愣,半響地說:“管家的是大夫人,老夫人她,她應該……”

    三娘打斷道:“即便老夫人不知道,老夫人身邊的李嬤嬤也不知道麼?”

    “這……”

    “李嬤嬤跟了老夫人幾十年。嬤嬤你想想,當年跟著老夫人陪嫁過來的丫鬟如今還在跟前且十分的用的還有幾個?她如此精乖的一個人,為何敢這樣不把荷風院的主子當主子?”

    “小小姐您是說她是受老夫人指使的?這,這不能的吧?您可是她嫡親的孫女,是他們王家的骨血,即便她當初因為老太夫人的緣故不喜您的母親,也不能……”

    三娘拍了拍趙嬤嬤的手,說道:“也不是說是受了老夫人的指示,老夫人隻要什麼也不做就成了。你想想若是老夫人平日的言語有半分提及我,或是提及我時有半分關切,李嬤嬤和大伯母她們敢如此麼?”

    趙嬤嬤張嘴欲言,卻說不出什麼。

    三娘微微一笑。

    “您今日要是告到了老夫人麵前,老夫人礙於臉麵或許會管上一管。但也隻是稍微斥責而已,對底下的奴才也最多罰罰月例。以後這府還要大夫人她們掌家,老夫人可會為了一個她不甚在意的孫女真傷了大夫人她們的臉麵?”

    趙嬤嬤歎氣,表情愁苦。

    三娘搖搖頭,接著道:“以後,他們管家的照舊管家,當差的照舊當差,但是我們的日子就要更難過了。她們會從這次的事上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荷風院果然不受老夫人待見。即便把我得罪狠了,再告到老夫人那也不過是罰罰月例。如果說現在他們的各種行為隻是對上麵態度的一種試探,那麼之後恐怕會無所忌憚了。她們有什麼損失呢?被扣罰的銀子她們還可以從荷風院的各項用度上再撈回來啊,羊毛還是出在我這隻羊的身上。”

    “那難道小小姐就要一直忍著嗎?”趙嬤嬤看著三娘,眼神不甘又不忍。

    三娘聞言並不回答,她拾起榻上那本剛剛被她隨手放下的書,書皮上是楷體的“建武朝軼事”幾個字。如今是順德朝的順德九年,建武是上任皇帝的年號。這是一個她並不熟悉的世界。

    趙嬤嬤認定她受了委屈,認為她一直在忍耐,府也都說她性子好,王珂失笑。她還真沒有受過什麼委屈,她曾經也是一個刁鑽跋扈,人人敬而遠之蠻橫千金。

    她出身政治世家,家中隻有她一個女孩,可謂萬千寵愛集於一身。隻是在初一那年暑假與同學去爬山時突然昏倒在地,最後被查出患有先天性的心髒病,心髒有衰竭的跡象。於是自那以後她再也不能跳脫毛躁,再也不能生氣發怒,不能大聲說笑,強烈的情緒波動會讓她脆弱的心髒負荷不了。爺爺為了讓她修身養性,親自教她書法,並讓她學習鋼琴,當然也隻能彈一些舒緩的曲子。久而久之,她便忘記了當初被爺爺叫做“小猴孫兒”的自己。

    她從來都待人彬彬有禮,笑容溫和,說話輕言細語。再後來她成了一名合格的名門淑女,閨閣典範。直到二十二歲那一年的某一天夜她再也沒有從睡夢中醒過來。

    再一睜眼,已是隔世。

    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正是這身體的母親趙氏出殯的那天。這個小姑娘替母親守了四天靈,去年這時候並沒有這麼熱,夜還是有些涼的。所以第五天的時候她病倒了,然後這句軀殼的靈魂變成了她。

    所以這個與她一樣也名王珂的小姑娘的那些所謂親人對她而言就是一些陌生人而已,她們對一個無親無故雀占鳩巢的女子自然有權利不友好,她到沒覺得有哪委屈了。

    但是趙嬤嬤顯然不這麼想,她見三娘不語越發認定她是委屈的狠了,不由眼角發紅:“要是少爺他能得了老爺的重視,小小姐日子總要好過些。老奴以後更要督促少爺好好做學問,等少爺以後考了個狀元,看誰還敢小瞧了荷風院。”

    三娘失笑,趙氏生前心心念念的是讓兒子好好念書,將來能金榜題名。趙氏不在了,趙嬤嬤顯然是繼承了趙氏的遺誌,恨不得時時刻刻盯著王璟,讓他鑽進書堆。三娘到是覺得這樣給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壓力不是什麼好事,王璟並不笨,也不是不努力,但是在念書方麵可能真的沒有什麼天賦,在學堂表現很是平平。隻是王家是書香門第,門中子弟向來是以學問論資曆,能不能得到家族重視主要看書是否讀得好。

    三娘到是很喜歡這個小哥哥。王璟年紀雖小卻很有兄長風範,對妹妹很是愛護,有什麼好東西也總是想著妹妹。

    “嬤嬤也不要總是拘著哥哥在書房,要是學出一個書呆子來也是不好。對了,等會兒哥哥來了,嬤嬤切莫在他麵前說院子的事?男孩子還是不要操心內院的事情好,免得將來養出個婦人的性子。”三娘怕嬤嬤在王璟麵前漏了口風,也隻能從古人的三觀出發來勸說。

    趙嬤嬤歎了口氣,點頭應了,但表情鬱鬱,顯然還是在為她擔心。

    三娘再次握住趙嬤嬤的手,她笑容柔和,緩聲說道:“從我來到這個世上第一天嬤嬤就一直照顧我,從來都是知冷知熱,我想到的沒想到的嬤嬤總是先一步替我想到了。我害了病嬤嬤就寸步不離的守著,並向佛祖許願讓我健健康康長大,自己願意這一生都茹素,我的病痛嬤嬤恨不得都替我受了。我受到一丁點兒委屈嬤嬤都會心疼萬分,要去找那些給我委屈受的人拚命。”

    三娘看著眼中含淚的趙嬤嬤接著道:“嬤嬤,其實我過的並不委屈。即便祖母冷落我,父親漠視我,父親的妻妾排擠我,伯娘在用度上克扣我,我也沒有您想想中那麼的委屈。那些人於我隻是無關緊要之人罷了,沒有資格能讓我有一丁點兒的受傷。而我有您還有哥哥。我知道你們都是真心心疼我的。有你們在,我怎麼算委屈?至於奴才們的克扣,那更不是什麼事兒了不是?我出身簪纓之家的王家,生母也是兗州富戶家的嫡出小姐,難道還看不透這富貴兩字?這些錦衣玉食三娘根本沒放在眼。”

    聽三娘這麼一說,趙嬤嬤心好受了些。她趕緊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露出一個不再那麼勉強的笑:“小小姐說的是,是老奴糊塗了。這氣昏了頭,為了幾塊糕點,一盆冰塊就要和那起子眼皮子淺的奴才拚命,沒得辱沒了小姐的身份。”

    三娘淺笑著點頭,說:“所以嬤嬤以後遇到這種事千萬沉住了氣,能忍則忍了。若是以後她們敢過分了,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趙嬤嬤自是不信自家好性子的小小姐能有什麼法子,但是她想,要是以後真有什麼……她有什麼好怕的?她還有一條老命能豁出去的。



第四章 寺里是非

兩人正在屋說著話,突然聽到門口的白芷提著聲兒說道:“劉嬤嬤,您來了?我們小姐都收拾好了,丫頭們也都準備齊當了。就等著去給老夫人磕了頭就出門呢。”

    一個略顯尖利的聲音說道:“正要來跟你們說呢,老太太發話了,今兒免了五爺和三姑娘的請安,讓直接去寺。”

    三娘與趙嬤嬤對視一眼,趙嬤嬤起身拿起那本走去書架那邊放好。三娘坐直身子,撫了撫裙擺。趙嬤嬤剛把書放好,那邊就有兩人掀簾子進了明間。打頭的正是那孫氏院子今天要跟車的劉嬤嬤,後麵跟著白芷。白芷稟道:“三小姐,老夫人院子的劉嬤嬤過來了。”

    三娘站起身一邊向明間走去,一邊柔聲道:“原來是祖母院子的嬤嬤,怎麼不早些稟告?”

    趙嬤嬤走上前為三娘打起珠簾,三娘出了書房便見一高顴骨的嬤嬤立在明間當中,那嬤嬤見她出來了抬頭打量了兩眼,然後微微躬身道了個萬福。

    趙嬤嬤見這婆子有些無禮,臉色便不是很好看。三娘輕輕拍了拍趙嬤嬤的手讓後讓她扶著緩緩座到了主座上。

    “劉嬤嬤請坐。”三娘朝劉嬤嬤點頭笑道,然後吩咐白芷端茶水。

    劉嬤嬤打量了兩排一共八張黃花梨木的交椅,最後挑了右邊最末的的一張坐下了。

    “茶水就不必了,三小姐要是收拾好了就準備出門吧。”

    三娘示意了劉嬤嬤一眼,劉嬤嬤便走上前去把一個丁香色荷包塞給了劉嬤嬤。劉嬤嬤接過後不著痕跡地掂了掂,眼有些滿意。

    三娘正要開口,門簾子再被掀開,又一人不請自入,聲音更是是比人還早了一步。

    “妹妹可是收拾好了?”

    來人一身月白色素麵直裰,麵容方正,膚色微黑。年紀不大,身量卻頗高,身板也很是結實,倒像是將人家出身。卻是三娘的嫡親哥哥,王五郎王璟。

    三娘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加深,“哥哥可是收拾妥當了?”

    王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有什麼好收拾的?嬤嬤早就把我那邊打理妥當了,我聽屋的胭脂說你們這邊還忙亂著,想著你們還沒收拾好就在書房讀了會子書。”

    趙嬤嬤聽了很是欣慰,臉上露出了笑意,少爺知道用功就好。

    那邊的劉嬤嬤不敢在少爺麵前太過放肆,便站起了身,走上前來行禮問安。

    王璟見是一個陌生嬤嬤,也沒太在意,隻點了點頭。

    “妹妹既然也都妥當了,我們便去祖母院吧。”

    劉嬤嬤趕緊地又把孫氏不用兄妹倆請安的指示說了一遍。

    三娘微微一笑,道:“雖說祖母心疼孫輩,不想讓我與哥哥來回奔走。但是長輩體恤是長輩慈愛,我與哥哥卻不敢忘了規矩。”

    王璟自然不會反對,也笑著應和。

    兄妹倆便相攜著去了孫氏的鬆齡院。

    到了正房門口,自有小丫頭進去稟告,不一會兒卻出來告訴道孫氏精神不濟,正歇著,就不見了,要兄妹倆這就出門,明日一早在來請安。

    三娘微笑著應了,和王璟這就出了院子去二門乘馬車。

    見不見得著倒是無所謂,也就是一個姿態問題,禮數上也要讓人沒法挑錯。

    金氏派了六輛馬車,從外院調派了八名護院。三娘與王璟各帶了四個丫頭,四個婆子,並趙嬤嬤和劉嬤嬤。三娘與趙嬤嬤乘一車,劉嬤嬤與白芷,白英乘一車。王璟與屋兩個丫鬟當歸,朱砂乘一車。其餘丫鬟婆子分乘三車,護院騎馬圍隨。

    到這個世界一年,這是王珂第一次出府。所乘的是一輛黑漆紫榆木馬車,車內鋪著青緞坐褥靠背,當中設一矮幾,擺放著茶具和點心攢盒。王珂不著痕跡地挪了挪身子,這古代的馬車要說怎麼舒適那還真不可能,即便王府的馬車在減震方麵已經做得很好了。王珂靠在引枕上,透過間或被風掀開的帷幄看似漫不經心地往外打量著。出了府,駛過了王府門外的那條長樂大街,這條街雖叫大街,路上卻沒有什麼行人,一路上除了他們這一隊人,隻看見過與他們差不多的一個車隊迎麵駛過。所謂人以群分,想來這一條街住的都是與王家差不多的人家,算是古代的富人聚居地。

    出了長樂大街,漸漸有了些行人,等拐入青城縣主街道的時候街市特有的喧囂之聲仿佛突然之間從四麵八方湧入耳中。王珂突然之間就鬆了口氣,好像終於到了人間了,她自己也為自己這荒謬的念頭感到好笑,不過這一年來王府的氣氛確實讓人感到壓抑了些。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偶爾望進去一間也是商品琳琅,顧客熙攘,由此可以看出這個時代人們的生活還算是安穩,商品經濟的發達程度可以媲美晚明。

    出了鬧市區,馬車也了起來。王珂不由覺得,難怪在古代女子很少出門,這種出行方式身體弱一些的女子,久了可能真的受不住。在城內還好,道路還算平整,出了內城往西郊便大多是黃土路了。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到達清明寺的時候已經是巳時,按照現代的時辰來算差不多10點左右的樣子。

    清明寺坐落在城外西郊,是青城縣最大的一座寺廟,香火很是旺盛。王三娘在王家的地位是不怎樣,今天的隨行隊伍也不龐大,按照趙嬤嬤夫人話說今天這排場以她的身份來說很是委屈。但是王家的臉麵還是重要的,為了接待王家的小姐,清明寺今天閉門謝客,隻接待了幾戶平日與寺相熟的官家女眷。

    早在寺門口等候的知客僧迎了一行人進寺。這時正有一家人從寺出來,趙嬤嬤見來人都是女眷便沒有做聲,扶著三娘往走。

    迎麵而來的是一位的中年婦人,身後還跟著一位可能是她媳婦的女子,巨是衣裳華麗。兩邊一照麵,遠遠一打量,那位年輕夫人瞥了眼他們身上的衣裳便扭過了頭,那位年長的夫人到時朝她們微微頷首示意了,王三娘也微笑點頭回禮。

    兩邊擦身而過。那邊卻突然“哎喲”一聲,那年輕的華服婦人不知踩滑了地上的石子還是被什麼絆了一下一個不穩就要摔倒。她身後的一個青衣丫鬟及時伸手扶住了她,誰知她轉頭看清是誰後卻一個巴掌扇過去。

    “你個死蹄子,你是故意絆我想害死我肚子的孩子是不是?”

    那丫鬟本被她扇得一個不穩摔倒在地,聽聞此言立時驚恐地抬頭。這時眾人看清這丫頭的容貌都不由地讚一聲,好一付花容月貌。這丫頭不施脂粉,衣著樸素,全身上下的首飾隻有頭上一根烏銀簪子。卻是杏眼雪膚,眉間一顆朱砂痣襯得她清麗的不似凡人。

    “奴婢是見少夫人身子不穩,伸手扶了一把,絕沒有絆少夫人。”

    那年輕夫人卻聽不得她辯解,揚起手又要一巴掌扇過去。

    旁邊的中年夫人卻斥道:“夠了,你想要人看我們何家笑話嗎?回去再說。”

    年輕婦人聽聞此言雖是不甘心,卻也隻能收手。一出鬧劇就此收場。

    望著那遠去的一行人,三娘不由地搖頭,心也有些為那美麗丫鬟命運擔憂。

    其他人見次情景卻像是習以為常,並不以為意。

    知客僧人將一行人引入專們給大戶人家女眷臨時休息的小院子,便退下去安排接下來的道場諸事宜。諸人剛一路上都沒有下車,加上在車中別悶著出了一些汗,於是各自更衣梳洗不提。

    趙嬤嬤接過白芷遞過來的手巾幫三娘擦臉,一邊還在小聲抱怨:“這麼熱的天,車沒放冰釜怎麼行?瞧這一頭臉的汗。”

    三娘無奈一笑,其實她不是容易出汗的體質,剛在路上的時候還沒到正午,氣溫還沒升上來,因此並沒覺得有多熱。未免趙嬤嬤再嘮叨下去她對白芷問道:“怎麼不見劉嬤嬤?”

    白芷正要回答,白英進

    了屋,道:“劉嬤嬤剛往正殿方向去了,說是去前麵安排打點,並幫老夫人捐香油錢。”

    三娘沉吟片刻,抬頭對白英道:“你跟著去瞧瞧,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白英應聲去了。

    眾人都休整完畢,王璟也換了一身衣裳找了過來。王璟是怕熱的體質,一路下來那身衣裳子有些汗濕。片刻,白英從外麵回來,見王璟也在,便垂手立在三娘身後。

    三娘喝了一口寺中備著的苦丁茶,對王璟說:“哥哥休息好了便去前麵吧,看看是否有什麼禮數要盡。”

    王璟點頭應了,放下手中的茶碗,“妹妹放心,一切有哥哥!你身子不好,剛剛又是一路車馬勞累,便好好歇歇。”說著轉身去了。

    三娘轉頭問白芷:“車上備著的香燭果品等物收拾了過來沒有?”

    白芷道:“已經命小丫頭帶了來。”

    三娘點點頭:“你領著丫頭婆子們在前麵院子擺個香案,我要祭拜母親。若是有缺的,就打發人找剛剛的知客僧要。”

    白芷領著小丫頭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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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8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8 09:19 PM 編輯

第五章 被克扣的香油錢

三娘見屋隻剩下了趙嬤嬤與白英,便向白英問道:“可有什麼不妥?”

    白英看了趙嬤嬤一眼,被趙嬤嬤拿眼一瞪。

    白英猶豫一片刻,說道:“我跟在劉嬤嬤身後,見她給了知客僧九十五兩銀子,五十兩是老夫人給寺的香油。”

    “什麼?”趙嬤嬤跳了起來。

    趙嬤嬤見三娘不明其意,急的直跳腳。

    “小小姐您不明白,府中這類紅白喜事給的銀子都有定例。今天來寺給夫人做道場,按照舊例是給100兩銀子的。老夫人就算再不待見夫人,也不能人都不在了還往泥踩……”

    三娘打斷趙嬤嬤道:“嬤嬤,這事祖母應該並不知情。她老人家最重臉麵,怎麼會為了區區幾十輛銀子讓人詬病?”

    趙嬤嬤立即收口,看了旁邊束手低頭似是沒聽見的白英一眼,小聲道:“姑娘的意思,這是那劉嬤嬤把銀子瞞下了。”

    三娘搖搖頭:“她一個三等婆子應該沒有那麼大膽子,敢私扣55兩銀子。”

    趙嬤嬤道:“她沒膽子,又不可能是老夫人。那是大夫人還是李嬤嬤或者林嬤嬤?”

    三娘沉吟片刻,抬頭道:“現在追究是誰都於事無補。嬤嬤,你給白英拿六十兩銀子給寺送去,別讓人發現了。”

    這些世家大戶平日交際應酬都有一定的規矩,給寺廟的供奉各個階層也都會約定俗成。當然,各家有時也許會適當添一些,但是隻給按規矩該給的一半還不到,這顯然是不合規矩的。

    人們總是認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人際交往當中有一個詞叫做“圈子”,其實就是通過各種特征的匹配把人區分隔離開來,以顯示自己的特殊與優勢。所謂的名門貴族最喜歡這種劃分,就比如王府所在的那條“長樂大街”。

    現在她和王璟已經被劃到了這個圈子,而他們沒有要成為這個圈子的異數所需要的權利和能力。

    寺院雖說是佛門清淨之地,但是除了那些潛心鑽研佛道的人,這其實更像是一群塵世俗人日常交際之地。作為青城縣女人們公認的能被社會所承認的最大的交際場所,以後她要打交道的地方還多著。

    趙嬤嬤心中氣恨,一邊找出銀子遞給白英,一邊罵道:“那些挨千刀的,神靈的供奉也敢下手。也不怕死後遭了報應,閻王爺讓她下油鍋。”

    白英接了銀子又出了門。

    趙嬤嬤往外看了看,走到三娘身邊,小聲道:“小小姐,小姐當初藏著瞞著隻留下了三千兩銀子,這是將來給您壓箱底的。這一年來,零零碎碎的也花了一,二百兩。您這以後日子還長著,可不能這樣冤冤枉地花沒了。”

    三娘笑著安慰了趙嬤嬤幾句。王三娘的母親趙氏出身富貴人家,當年嫁到王家來據說是十紅妝,嫁妝十分豐厚。隻是病了那麼些年,每日都要珍貴的藥材養著。大夫人金氏當家,藥材總是采辦不齊全,問她她就推脫家開銷大周轉不來。趙氏是個有氣性的,這樣過了兩次就不再找家的藥房拿藥,吃藥都是花的自己的嫁妝銀子。挨了這麼些年,那些嫁妝也都花得七七八八,一些好出手的金器玉玩甚至都拿出去變賣了。

    趙嬤嬤的話到是提醒了她,在府她每月隻有二兩銀子的月例。雖說吃住不花錢,但是平日打賞都要花銀子的。她和王璟需要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坐吃山空的話以後的日子將會很難過。可是這個時代作為一個世家千金,禮教所帶來的約束太多了。退一萬步講,即便這個世道允許她拋頭露麵去賺錢,她也沒有這個能力。

    “小小姐,您這麼信任白英就不怕她……她家畢竟是老太太那邊的人。”趙嬤嬤打斷了三娘的思緒。

    “嬤嬤不用擔心,我有分寸的。”三娘笑著安慰趙嬤嬤。

    “嬤嬤你記得,老夫人是我的親祖母,作為晚輩我不會做有損於她老人家的事情。既然如此,白芷的家人忠於老夫人與她幫我辦事情有何矛盾?”

    趙嬤嬤有些明白,更多的還是擔心,她問道:“可若是有一天老夫人逼迫她來對付你,那可怎麼辦?”

    “老夫人為什麼要逼迫她來對付我?”三娘眨眨眼睛。

    趙嬤嬤語塞。

    三娘笑著摟摟趙嬤嬤的肩膀,說道:“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我保證。”

    當初她醒過來沒幾天,荷風院就大換血。不久她就明白在在大宅院生活,周圍沒有自己人那就幾乎是寸步難行。因為她的新身份規定了她做任何事都必須要假手他人,不能親自動手,即便是穿衣吃飯這樣的小事。

    其實要讓屬下聽從命令說難也容易。上一世爸爸曾告訴他,當單位來了新下屬,可以一開始不斷地向他提出一些簡單的小要求,這樣過不了多久就會逐步讓他形成無條件服從的習慣,而相處模式一旦建立要想從新打破很難。

    好在新來的兩個大丫鬟性子溫順,再加上她們因為是家生奴婢的原因,服從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而不管他們家是那一方勢力的人,她們本身是剛進府當差,派係意識還沒有形成。

    再後來她刻意慢慢培養白英自己人的意識。人一旦把自己劃分了邊派,說話做事難免會帶著偏向。打個比方,本來很和睦或者陌生的一群人,人為的把他們分成兩隊,再讓兩隊進行對抗,如果雙方在對抗當中產生了摩擦那麼兩個團隊的成員也會彼此敵視。當然,王府這個環境更為複雜,各個利益集團之間的關係也是盤根錯節,但是培養白英的邊派意識會影響她下意識的一些想法和決定。

    在一群丫鬟當中,她挑出了白英和白芷,在白芷和白英之間她選擇了白英。白英冷靜聰慧的性格是一方麵,最重要的是她的家人是老夫人的人。在王府後院這個人際關係複雜的地方,眾多主子當中除了王璟,與她最沒有利益衝突的是老夫人。孫氏不喜歡她的母親,也不待見她,這隻是個人喜好。在派係鬥爭當中,個人喜好或許會給決策者帶來一些影響,但是這影響在麵對利益的時候將微不足道。

    門外白芷來回話說香案已經備好。

    三娘與趙嬤嬤便行了出去,院子當中果然已經準備好了香案,案前還鋪了一張錦墊。三娘上前依足了規矩跪拜了一番,雖然沒有見過麵,但趙氏是自己這具身子的母親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邊祭拜完畢,外麵來了一個小和尚,說是道場已經布置完畢,請三小姐去殿內聆聽一二。

    三娘便帶著李嬤嬤和白芷去了前麵的大殿。

    清明寺是座古寺,因此寺內樹木參天,綠茵成壁,環境很是清幽。大殿中央的空地上圍坐了十幾位和尚,當中一位眉須修長,慈眉善目的還是寺中主持。三娘上前以佛禮見過之後便跪到了王璟的身邊。

    佛家的道場沒有道家的道場那麼繁瑣。這十幾位和尚圍坐一圈之後便開始敲木魚誦經文。三娘前世不信佛教,對這些經文一竅不通,但她雖不信教卻尊重別人的信仰。此時跪坐一旁安靜聽著,居然也感染了那種莊嚴與肅穆。宗教信仰自是有一種能滌蕩人心的力量。

    聽完道場,已經到正午。回到了開始歇息的小院,寺中已有僧人送來了素齋。

    三娘與王璟一同用過午飯,飯後三娘見王璟眼圈有些紅,知道他必定是想起了母親心中難過。想起寺中古樸蒼鬱的景致,有心讓王璟去寺走走散散心。劉嬤嬤卻進來催著回府,說是太晚回去不好向老夫人交代。

    三娘看看外麵的日頭皺皺眉頭,卻是看向王璟。王璟也表示自己此時無心遊玩,於是眾人便收拾物品打道回府。

    馬車離了清明寺,走了一段路,趙嬤嬤突然道:“不對,這好像不是來時的那條路。”

    閉目小憩的三娘聞言睜開眼睛,把帷幄揭開一道縫往外打量。難怪剛覺得這馬車比起上午來晃得厲害了些,原來這是一條比上午那條道更窄一些的石子路。

    “小小姐,這,這該不會是有人想要害了咱們吧?”趙嬤嬤挪了過來,有些驚恐。

    三娘眉頭一皺,搖了搖頭示意趙嬤嬤別擔心,對外頭喊了一聲:“停車。”

    不多會兒,馬車便停了下來。

    後麵的馬車見三娘的馬車停了也都停下了,走在前麵的是王璟的馬車,行駛過一段距離之後才發現後麵沒有跟上。

    三娘對外麵的車夫吩咐道:“叫李大來見我。”李大是這次跟來的那群隨扈的頭兒。

    騎馬走在前麵的李大被叫了過來,隔著車圍子李大恭聲問道:“小人李大,三小姐有事請吩咐。”

    三娘冷聲道:“這條路是到哪兒的。”

    外麵的人似乎是愣了一愣,繼而回道:“這,小人並不清楚。是小姐身邊的劉嬤嬤臨行前過來吩咐說改走這條路的,說是這條小路是近道,且一路上有樹蔭遮擋日頭,也涼爽,還讓他的侄兒在前頭帶路。小人以為是小姐的吩咐。”

    三娘沉吟了片刻,讓李大先退下,讓人請劉嬤嬤過來。



第六章 碰瓷兒的

已經後麵車上下來的劉嬤嬤見狀走到了三娘的馬車前道:“三小姐,是奴才交代李大改道的。天兒這麼熱,奴才怕您受不住,讓他們走了一條有樹蔭遮掩的近道。”

    三娘摩挲著矮桌上帶著溫熱的紫砂茶壺笑道:“嬤嬤真是體貼三娘,三娘很是感激。”

    劉嬤嬤道:“小姐這是哪兒的話,老夫人讓奴婢來伺候您這一趟就是怕您身邊沒個知冷熱的人。這是奴婢的本分。”

    三娘柔聲道:“嬤嬤有心了。嬤嬤對這附近的地方到是熟悉。”

    車外的劉嬤嬤眼珠子一轉,突的拍手笑道:“哎喲,可不是嘛!不瞞三小姐說,奴婢家就在這附近地方,奴婢還想著,這都到了家門口了,說不定主子念著奴婢伺候得殷勤給奴婢個恩典,順便讓奴婢家去看看。”說完便豎著耳朵仔細聽車動靜。

    車的趙嬤嬤聞言被氣得一噎。

    三娘到是笑了,她輕輕放下手中的紫砂壺,過了會兒柔聲道:“嬤嬤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兒,自然能求得了這個恩典。也罷,既然到了家門口了,嬤嬤就回去看看吧。”

    劉嬤嬤聞言心一喜,又有些得意。心想,這三小姐果然是個好性子的,又想到這麼便宜那是沾了在老夫人院子的光,心中更是堅定了要把女兒也弄到老夫人院子。她這次回家就是和家商量女兒進府的事情,李嬤嬤雖是答應了讓她女兒領了這差事,但是李嬤嬤那兒的差事也不是白領的,她要再送些孝敬。

    想到錢她又摸了摸藏在衣袖的那被她扣下來的五兩銀子,她一個三等婆子一個月的月例才500文,因著是老夫人院子的又額外加了300文。這一趟差就賺了相當於好幾個月的月例錢。她不是府的家生奴婢,是近兩年才進的府,平日在別的嬤嬤麵前總是矮人一等,等她把女兒弄進了府,再想法子給家當家的在府找份體麵差事,一家子都進府當差,過些年自然也與家生奴婢無異了吧。

    車,三娘又道:“既然嬤嬤要回去,就挪一輛馬車去吧。”

    “奴婢多謝小姐體恤。”劉嬤嬤聞言心中又是一喜。

    “前麵三外有一處涼亭,景色也是極好的,小姐何不去那亭子歇歇。奴婢去家打個轉兒就去亭子那兒與小姐會合。”

    三娘笑著應了。

    劉嬤嬤又道:“那隨扈的劉三根是奴婢的侄兒,小姐可能準了他與奴婢一起家去?”

    三娘也是準了。

    那劉嬤嬤叫上侄兒,歡天喜地地坐著馬車走了。

    趙嬤嬤對著三娘念叨:“小姐您就是性子太好了,這刁奴坑了夫人的供奉銀子不算還這樣欺負你,你,你也忍得住。”

    三娘正要說話,一個聲音卻插了進來“什麼?那狗奴才欺負妹妹了?”

    卻是王璟掀了簾子進來。原來王璟見後麵的馬車停了便下了車走了過來,見一輛馬車離開,正要上車問問怎麼回事卻聽到了趙嬤嬤的話。

    三娘看見來人就是一歎氣,趙嬤嬤看了王璟一眼,又看看看三娘,坐在那不說話了。

    王璟卻不那麼好打發,他眼珠子一瞪,氣憤道:“等那狗奴才回來,看我不拿鞭子抽死她。”

    三娘看了王璟一眼,笑道:“哥哥真是好主意。”

    王璟見妹妹同意,心一喜,正要再說兩句,卻聽的三娘緩緩道:“抽死了她然後呢?”

    王璟一愣,“什麼然後?”

    三娘看著眼前這個直爽單純的少年很是無奈。

    “抽死了她,還會有第二個劉嬤嬤,第三個劉嬤嬤……你打算一個個全都抽死了?”

    王璟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黯然道:“我知道妹妹你在府受了很多委屈,雖然你都瞞著沒有說,哥哥也是知道的。都是哥哥沒有用,保護不了妹妹,若是,若是哥哥學問能好一點,家瞧著我有出息,也是不敢對你不好的。”

    三娘到是意外了,她沒有想到這個才十一歲的單純少年能看到這些。

    王璟眼睛發紅道:“娘臨終前囑咐我好好照顧你,我,我辜負了娘的囑托。”

    三娘挪到王璟身邊,抱住了她的胳膊,柔聲道:“哥哥,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要知道如果沒有你在,我會過的更加艱難。你並沒有辜負娘的囑托啊,你把三娘照顧得很好,讓三娘時刻都感覺到有一個疼愛自己的親人在身邊。”

    王璟聞言把三娘抱住了,吸了吸鼻子不確定道:“真的嗎?妹妹真的這麼想?”

    三娘給了王璟一個大大的笑,兩個小梨渦很是可愛。

    “當然是真的,三娘每天都過得很樂,哥哥難道不知道嗎?”

    王璟摸著頭想了想,好像確實沒有見過妹妹不高興的樣子,他便也笑了,接著卻正色道:“妹妹,阿珂,你放心!哥哥一定努力讀書,等哥哥將來有出息了,就帶阿珂出府去住。”

    三娘想,即便你將來有出息了,我也出不了府,卻沒有打擊這個少年的積極性。她回手抱住王璟道:“好,阿珂的哥哥可是個英雄。有哥哥在阿珂以後就不會受委屈了。”

    王璟咧嘴一笑,見牙不見眼。

    三娘讓趙嬤嬤吩咐眾人繼續前行,到前麵的亭子休息。王璟留在了三娘的馬車上,白芷白英因為馬車讓劉嬤嬤駕走了便去了王璟的馬車與當歸,朱砂共乘。

    王璟記起了劉嬤嬤的事,不岔道:“妹妹,難道我們就這樣放過那刁奴?”

    三娘提起紫砂壺倒了一杯茶,遞給了王璟,見王璟喝下了才認真道:“哥哥,我所做的以及讓你做的,從來不是為了忍耐。”

    王璟一愣,他從沒見過妹妹用這種表情同他說話。

    三娘接著說道:“哥哥,你記住了,以後不管遇到了什麼樣的事情什麼樣的人都不要找錯了對手,否則一開始你就已經輸了。”

    王璟聞言似懂非懂,卻是點了點頭記下了。在王璟心理,妹妹總是可愛又聰慧的,比別人的妹妹都要好,所以說什麼都是對的。

    一旁聽著的趙嬤嬤卻是若有所悟。

    車幾人正說著話,馬車停了。

    王璟以為到了地方,便掀開簾子先一步下了車。

    可一下車卻發現情形不對,“咦?”

    三娘在車聽見便問道:“哥哥?可是有什麼不妥?”

    “妹妹,你在車上待著,別出來。”

    三娘一聽這話有些著急,她上前掀開車簾子往外看,卻發現這條可容兩輛馬車並行的有些偏僻的路前麵圍了一群人擋住了去路,李大帶著幾個隨扈也到了前麵正和那群人爭執什麼。

    三娘眉頭微皺,正要打發人上去問問情況,前麵馬車上的白芷和白英兩個丫鬟卻走了過來。三娘觀察她們的神色,見還算是平靜便放下了一般的心。

    還不待三娘發問,白英便回道:“小姐,是這附近的村民,說咱們的馬車紮死了他們的一隻狗,正鬧著要咱們賠。”

    三娘眉頭微微一挑,問道:“他們有多少人?手上可帶有武器。”

    “大概有十七八個,有人手上拿著鋤頭木棍子。他們在路中間擺了個大石頭攔住了我們的馬車。”

    三娘默然,她這是遇上古代碰瓷兒的了?

    “白英,去吩咐後麵的馬車,讓丫頭婆子們都在車上待著不準下來。白芷你去把李大叫來,把五爺也叫回來。”

    兩個丫頭領命去了。

    “小小姐,您看這會不會又是那劉嬤嬤搞出來的名堂?”

    三娘思索片刻搖了搖頭道:“她還沒這個膽子。”

    不多會兒,李大與王璟走了過來。

    三娘對王璟說:“哥哥,你坐上車來與我待一塊兒吧?”

    王璟以為是妹妹害怕,很爽地上了車。一上來便挨著三娘坐下了。

    “妹妹別怕,哥哥在。”

    三娘朝著王璟一笑,點點頭。然後隔著車簾子問外麵的李大,“到底是什麼情況?”

    李大把前麵的情形一說,與白英說的並無二致。

    “他們想要我們陪多少?”

    李大有些憤憤地說:“他們一開口就要五十兩。”

    趙嬤嬤驚呼:“一條什麼狗那麼值錢?”

    車上的王璟倒是噗哧一樂說道:“那人說他的狗是在清明寺的舍利塔下出生的,還被方丈開過光。那狗也很有佛性,天天去寺聽和尚講經,說不定已經被佛祖收為坐下弟子。”

    三娘默然。

    李大也有些哭笑不得。

    “那人還說因為他的狗有佛性,村有狗的人家都找他家的狗……呃……”李大意識道那些村話不妥,含糊道:“他一家老小就靠著這條狗過活。”

    這時白英從後麵過了來,還帶著個小丫頭。白英讓那丫頭候著自己上了馬車,道:“小姐,後麵車上的白果家就是這附近的。奴婢剛讓他遠遠看了一眼,她說有幾個人看著眼熟,像是她鄰村的。”

    三娘叫那小丫頭上車,細細問了幾句。

    那丫頭一一回了,口齒很是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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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8 08:02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8 09:15 PM 編輯

第七章 順利出圍

三娘斟酌片刻,問白果道:“你家離這有多遠?”

    白果回道:“近著哩,抄小路一盞茶就到了。”

    三娘點點頭,“那你叫上兩個嬤嬤陪著你回去,要你家長輩陪著你去一趟正那,把他叫了來。”又叫趙嬤嬤拿了二兩銀子給白果,一兩讓她給正,一兩是給她和兩個嬤嬤的茶水錢。

    白果歡喜地領命去了。

    三娘又吩咐李大,“你去穩住他們,別起爭執。另派一個人騎馬回去清明寺,找到寺的知客僧悟覺把這情形說上一說。”

    這離清明寺不遠,這一帶的田地大部分是清明寺的寺田,附近的村民甚至很多是寺的雇農。要說這一塊真正的地頭蛇,其實是清明寺。

    這也是三娘當時硬要把那五十五兩銀子添上的原因。寺廟自然有方丈那一類不食人間煙火的得道高僧,但是也有像知客僧那樣八麵玲瓏,以經營寺院和與各方麵做好交際工作為主要職責的人,你能要求一個天天周旋於金錢與人際關係之間的人六根清淨到哪去?而與她們打交道的一般都是知客僧那樣的僧人。

    三娘便與王璟在車說話,一邊等著。

    這樣過了近兩盞茶的時間,前麵本來慢慢平靜下來的局麵再次喧嘩起來。聽著甚至起了肢體衝突。三娘這是就算是再冷靜也有些焦急了。

    王璟又想下車去看看情況,三娘怎麼會允許他這時候進入衝突圈,便好言求他留下來,王璟也就熄了念頭。

    三娘正要找人去前麵看看,那群人卻向這邊而來。遠遠的還聽到有個人嚷嚷道:“大夥兒別信他們,他們這是打算拖延時間,再去找人來。剛剛就有個人騎馬離開了。”

    三娘到是驚訝了,這領頭之人到不是無腦之輩,既然知道這邊在拖延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群人也更加騷動。王府的隨扈拚命攔著他們不讓靠近,但是人手終究有限。三娘在車也急出了一身冷汗。

    又過了一會兒李大過來了,他那身短褐因為肢體碰觸已有些淩亂。

    “五爺,三小姐。等會兒小的們攔住這群王八犢子的,讓車夫趕著你們的車往回走,到寺避一避。”

    趙嬤嬤也沒注意李大話帶的髒字,焦急地附和:“對,咱們護著小姐和少爺走。”

    三娘正要說話,那邊人群中卻有人喊了一聲:“正來了。”

    三娘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打發李大過去招呼正。

    這邊白果也過來複命,三娘要她上車來。

    白果趕路趕得一身的汗,臉上紅撲撲的。三娘示意白英給了她一杯茶,白果二話沒說接過就仰頭喝了。喝完才發現自己有些沒規矩,站在那有些訕訕。

    三娘卻被她豪爽的姿態逗笑了,示意她無妨,並讓她坐下慢慢說話,她便又高興起來。

    她說了這一路的經過,正已經答應了幫忙周旋。

    “小姐,我說那些人看著眼熟,可不就是我們鄰村的。那領頭的叫張三,聽我嫂子說他幼年時父母就沒了,跟著叔叔嬸嬸長大,十幾歲的時候離了家出去給人幫閑,七八年都沒有音訊。前段日子他叔叔得急病死了,剩下一個瞎眼的嬸娘,他聽到消息就辭了雇主回鄉來供養嬸娘。現在在鄉幹著中人的活兒,誰家有什麼買賣都找他牽線。”

    幫閑在這說好聽點是有錢人家的清客食客,說白點就是陪吃陪玩的市井混混,這種人必定是頭腦靈活能說會道。看看他那套“神狗理論”就知道。而中人,因為主要是和人打交道,為買賣雙方搭橋牽線,這就需要一定交際手腕。

    白果正興致勃勃地說著她聽來的八卦消息,外麵的對話卻透過車圍子傳了進來。

    一個男子笑道:“正大人。走這條道的,最多是些富戶人家,哪有什麼達官顯貴?您不會是被人蒙騙了吧?”

    其餘眾人也跟著起哄。

    那正有些急,“你小子別給鄉惹禍,這是王家,家有老爺做著京一品大官的青城王家。”

    那男子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又笑道:“正大人,我是見過那些皇親國戚達官顯貴家的家眷出行的排場的,可是今兒這陣勢……還真不像啊。”

    那正想反駁,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那男子接著道:“正大人,要不這事兒您就別管了。村的情景您也是清楚的,咱們也是……再說了,即便是官老爺,也不能紮死了人家家的牲口就不賠償的吧。”

    正被堵得說不出話,旁邊的村民有的有些不耐煩了,在一邊喊道:“正大人就別管這事了。”

    三娘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這叫張三的男子在這群人中到是比正有威信。

    這邊正僵持,後麵卻有馬蹄兒聲。果然,不多會兒那被派出去的隨扈騎馬回來了,他後麵隔了一個馬頭遠還跟著一個也是騎著馬的和尚。

    那和尚下了馬便向人群中走過來,來的卻是今天負責接待王府眾人的知客僧悟覺。

    悟覺和尚走到正與張三麵前念了一句佛號,然後道:“貧僧聽說寺的香客在寺外遇見了一夥攔路的強人,卻不想是張家村的眾施主,看來是個誤會。”

    張三見是清明寺的悟覺和尚親自前來,腦中轉了幾轉立馬明白這隊人定真是青城王家的人。他是何等精乖之人,自然明白有些人能動有些人動不得,何況在這一帶討生活清明寺是絕對得罪不得的土皇帝。明白形勢之後他立馬做出了決定。

    隻見他上前一步,念了句佛號,“原來是清明寺的香客,竟勞煩悟覺大師您親自走這一趟,那定然是誤會,誤會。”

    他又走到李大麵前,伸手拍了拍李大的肩膀笑道:“兄弟,不好意思啊。你早說你們是清明寺的香客不就什麼誤會也沒了麼?我家旺財雖說是條狗,那也是佛祖座前的忠實信徒是有靈性相信緣法的,它死在了清明寺的香客車下這不就說明這是佛祖的旨意麼?這是命數!”

    李大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一旁的悟覺聽他在這胡言亂語還是那端端正正的表情,眼觀鼻鼻觀心,眉頭都沒皺一下。

    張三拿眼掃過幾輛馬車,然後徑直朝著三娘這輛走了過來。李大閃身攔在他麵前,他也不以為意地笑笑,就遠遠站在那衝著馬車方向躬身作揖賠禮,也不管車的人看沒看到。

    “小人張三,給貴人賠禮了。今兒是個誤會,還望貴人大人大量不要和山野村民一般見識,原諒則個。”說完又是深深一揖。

    三娘在車不由地笑了,這人到是有些意思。他當著眾人麵自報家門,顯出他道歉的誠意,又讓真正顧及身份臉麵的人拉不下臉和一群“山野之民”計較,也給了清明寺一個大大的麵子。說話看似胡攪蠻纏,強詞奪理,實則粗中有細,到是個人物。

    三娘向王璟使個眼色,對他搖了搖頭。

    王璟會意,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是個誤會,那此事就作罷。”

    張三立馬接道:“少爺寬厚,小的感激不盡。小的們立馬為少爺把道路清理開來,不敢耽擱少爺行程。”說著便揚臂一呼,帶著那一群村民去把道中的大石頭與地上的狗都搬開。

    那悟覺和尚見兩邊化了幹戈,便過來告罪一聲策馬回去了。

    三娘讓趙嬤嬤拿了十兩銀子出來分成兩份,再讓白英把李大叫來,對他說:“這有兩包銀子,一分你給那張三送去,就說是少爺賞他們的辛苦錢。一分你拿去與兄弟們喝酒,今天都虧了你們周旋。”

    李大隻接了一包銀子,卻不敢去接另一包,他紅著臉道:“今天都是小的帶錯了路,才差點讓主子身入險境,回去稟明上頭定是少不了一番責罰,這差事保不保得住還說不準……小的沒臉要小姐的賞。”

    李大這話到不是杞人憂天,王家的規矩大。若是讓老夫人知道了,他的這差事能不能保得住還真不好說。其實說起來這些人今日出這趟差事也是因為她,做為領導,她才應該負直接責任。

    而這個李大,雖說隻相處了半日,但是看著到是誠實厚道之人。

    三娘斟酌著道:“這事說到底也輪不到你請罪,若不是劉嬤嬤她……罷了,我瞧著你是個實誠人,今日替我辦事也算盡心。回去之後你隻管交代兄弟們做好差事,今天的事情先別到處議論,等到上麵有人問起,你再從實說了。其他你就不要管了,我和五爺會盡力與你轉圜。”

    李大聞言大喜,雖說平日沒有過接觸,但是今日的事情看來這位三小姐不光為人寬厚、行事大方還是個有主意的,說不定有她周璿這失職之罪還真有轉圜的餘地。

    在三娘的堅持下李大接了銀子去了。

    趙嬤嬤想著剛剛離手銀子很是肉疼,三娘瞧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禁好笑,又有些心酸。兗州首富趙府府出來的掌事嬤嬤竟然為了十兩的銀子的打賞而心疼。當年趙氏在府中受到了怎樣的打壓,這幾年生活如何的艱難由此可見一斑。

    等馬車再次啟程,到達前麵的涼亭時已經到了未時。不多會兒便看見那邊一輛馬車緩緩駛過來,正是王府中的馬車。這定是那劉嬤嬤從家麵來了。



第八章 大事化小

那馬車行到亭子邊停了,片刻,果然見劉嬤嬤滿臉喜色地走了下來。

    她徑直來到三娘的馬車邊,白英打起簾子讓她上了車。

    劉嬤嬤一進馬車就看見三娘眉頭微皺靠在趙嬤嬤身上歇著,很不舒服的樣子。

    “喲,小姐這是怎麼了?可是中了暑?”

    趙嬤嬤看了劉嬤嬤一眼,並不理他。在一旁打著扇的白英歎了一口氣。

    “小姐這是受了驚嚇。”

    “怎麼會受到驚嚇?”劉嬤嬤訝然道。

    白英便把剛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更是把雙方之間的衝突誇大了一番。

    劉嬤嬤聽的心中一驚,暗道不好!是她攛掇著李大改走了這條路,要是回去主子追究起來……

    不過馬上她眼珠子一轉又有了主意,一回去她就先到李嬤嬤那兒去訴苦,就說是小主子貪玩又貪涼,聽寺和尚說了有這麼一條小路就不聽勸非要往這邊來,結果招來了禍事。至於李大,他一個外院的人自然不能去內院回話,到底怎麼回事還不是她一張嘴說了算?

    “三小姐她要不要緊?要不這就回去讓府請大夫?”這麼一打定主意她便不急了,假裝關心地湊了上去。

    三娘這時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見了湊到眼前的劉嬤嬤。

    “劉嬤嬤你來了?家可好?”

    劉嬤嬤趕緊回道:“都好都好。小姐您不再休息會子?”

    三娘搖搖頭,讓趙嬤嬤扶著坐了起來,精神卻不是很好。

    白英倒了一杯溫茶遞過去,三娘接了,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到是夢了到了一件舊事。”

    劉嬤嬤接口問道:“小姐夢到了什麼舊事?”

    三娘偏偏頭,想了會兒,說道:“那是幾年前的除夕。那晚府的姐姐妹妹都在,連京的九姑姑也回來了。祖母命丫鬟在院子麵放煙火,我瞧著熱鬧便求著母親讓我也去院子和姐妹們一起玩。母親那時候還病著,便讓祖母賜給她的一個丫鬟抱我過去。那煙火真美啊,火樹銀花,讓人目不暇接。我年紀小貪玩,瞧著點煙火好玩便求著那丫頭帶我靠近些,那丫鬟拗不過隻得把我抱近一些,卻不想這時候一個丫頭不小心把一個正燃著的煙火絆倒了,那焰火衝著我就來了,火撩到了我的裙子上,我嚇得大哭。幸好那衣料子不易燃,九姑姑脫下披風跑過來很就把那火星撲滅了。”

    劉嬤嬤笑道:“好在是有驚無險,奴才那時候還沒有進府,到是不知道這事兒。”

    三娘點頭道:“可不是麼?那一次祖母很是震怒,她認定是抱著我的那丫頭失了職。”三娘歎了一口氣,“祖母為人最是端莊嚴正,雖說平日待人寬厚,但有些事情她是不能容忍的。祖母後來讓人將那丫鬟仗斃了,罪名是……背主。”

    三娘眼睛有些紅:“其實那丫頭是拗不過我才抱我過去的,我解釋給祖母聽祖母卻說明知主子不對還不知道勸著攔著,這種奴才要來也沒有用。那個丫鬟本來祖母很是喜歡,後來見母親身邊的大丫鬟放了出去才把她賜給母親的。卻因為我的緣故……”三娘又是歎氣。

    劉嬤嬤卻越聽著越覺得不對,仔細琢磨著三娘話的意思,臉色卻不知不覺白了。

    那個丫鬟既是老夫人賞給三夫人的那就是老夫人派到荷香院的人,卻因為一個並不得寵的孫女就被仗斃了。是了,她雖沒有機會伺候老夫人,卻是早聽說過她的嚴厲,就是李嬤嬤在老夫人麵前也不敢放肆的。三小姐再不得寵可比起他們這些奴才來那也是嫡嫡親的骨血,是主子。這主子的顏麵老夫人向來是最看重的。

    那今天這是要是被老夫人知道,劉嬤嬤額上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

    三娘並不看劉嬤嬤,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又小小抿了一口,便捧著茶杯摩挲著。

    “劉嬤嬤,你一家在這一帶住了多久了?”

    劉嬤嬤被這突然的一出聲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回道:“從祖父那一輩就住在這了。”

    三娘點點頭,“哦,那也算這的地頭蛇了,那對這一帶一定是十分熟悉的了。剛剛嬤嬤要是在就好了,說不定正好是你認得的人,那我們就不用擔驚受怕了。”

    劉嬤嬤嚇得差點跳起來。她要是真認得那些村民,並且還慫恿少爺小姐走這條路,這要是讓老夫人知道了就會認定她是同夥,是夥同那些村民來勒索府的主子,那她是怎麼辯解也沒有用了。

    “不,不,奴婢怎麼會認的那些渾人。”劉嬤嬤擺手道。

    三娘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聽到劉嬤嬤的話,到是又從新說起了前麵的話題。

    “剛剛醒來的時候我在想,當初那事要是不鬧那麼大那丫鬟會不會就不會死了。”

    劉嬤嬤聽見這話眼睛一亮。發生這件事情雖說小姐受了一些驚嚇,但畢竟也沒有出什麼大的岔子,這件事情能不能隱瞞下來不讓老夫人知道?今天來的這一些人,李大那他們也有護衛不力之責,且他們是外院的人,讓他們不做聲並不難。至於剩下來的這些荷香院的人……

    劉嬤嬤眼珠子一轉,說道:“小姐真是菩薩心腸,這些跟了您的丫鬟嬤嬤真是有福氣。”

    三娘輕輕搖頭,歎了一口氣。

    劉嬤嬤也換上了一副憂心的表情,對三娘說:“小姐奴婢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三娘抬頭誠懇地說:“嬤嬤既然是祖母身邊的,又有什麼話是說不得的?”

    劉嬤嬤又是一歎。

    “今日三小姐受了驚嚇,以老夫人對小姐您的愛護之心,恐怕會怪罪您身邊之人照顧不力,從而重重懲罰。”

    “呀!”三娘驚呼一聲,“那可怎麼辦?”

    劉嬤嬤皺著眉頭,麵帶擔憂地說:“昨兒聽李嬤嬤說,老夫人這幾日夜睡的不好,白天總是沒有精神。若是讓她知道少爺和小姐今日受了驚嚇一定更加有憂心。”

    三娘也是麵容含憂。

    “有什麼比得了祖母她老人家身體安康更重要?其實三娘今日並沒有受到什麼驚嚇。”

    劉嬤嬤說道:“小姐,您看要不這樣?今日發生的事,老夫人那讓奴婢瞅著個她老人家精神好的時候再說。這樣也免得會讓老夫人一時焦心傷了身子。”

    三娘思索片刻,點點頭。

    “那祖母那就勞煩劉嬤嬤了,嬤嬤一定要以祖母的身體為重,萬不可讓她煩心。隻是李嬤嬤那可能瞞不住,不過李嬤嬤也是一心為祖母著想,劉嬤嬤到是可以和李嬤嬤商量。”

    劉嬤嬤心說:也對,院子的事情要想瞞過老夫人到容易,但想瞞過李嬤嬤那幾乎不能。要不她還是把這件事和李嬤嬤商量,讓李嬤嬤代為遮掩一二。畢竟今兒來清明寺的事情李嬤嬤也是占了大大的好處,她肯定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了。她捏了捏袖袋的二十兩銀子,心中第氣更足。

    馬車抵達王府的時候已是申時。在二門下了馬車,兄妹倆去往荷香院,劉嬤嬤回鬆齡院複命。

    老夫人孫氏,午睡起來不久,招了常嬤嬤梳頭,李嬤嬤在一旁陪著說話。

    李嬤嬤透過紗窗見劉嬤嬤在外頭探頭探腦,笑道:“跟著去清明寺的嬤嬤回來了,老夫人要讓她進來回話嗎?”

    孫氏不在意的擺擺手說:“讓她回與你吧,不用進來了。”

    李嬤嬤應聲退了出來。

    劉嬤嬤見李嬤嬤出了正房立馬迎了上去,李嬤嬤徑直去了對麵的倒座房,劉嬤嬤躬身跟上。

    “今兒的差事可還順利?”李嬤嬤坐在了窗邊的炕床上,打發了原本在屋子做繡活的一個丫鬟去端碗茶來。

    劉嬤嬤卻從袖袋掏出個荷包恭敬地遞了上去。

    李嬤嬤接過後掂了掂,故作不解:“劉嬤嬤你這是?”

    劉嬤嬤湊過去小心賠笑道:“家閨女的差事勞您周全,奴婢這是給嬤嬤的孝敬。”

    李嬤嬤不著痕跡地把銀子袖了,神色溫和地說:“你辦事盡心,我心自有分寸。你女兒的事就把心放到肚子吧,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

    劉嬤嬤趕緊謝了,見李嬤嬤捏了捏肩膀似是有些落枕,便立馬上前輕輕地幫李嬤嬤揉捏起來。李嬤嬤見她捏得還算順手也就閉眼由著她去了。

    劉嬤嬤看了李嬤嬤一眼,見她神色放鬆,又說道:“今日本也沒有什麼事,回來的路上我想著李嬤嬤您平時對小人的照顧,想著一定得好好孝敬孝敬您,那時正好日頭還早那清明寺又離奴婢家近就央著三小姐讓我家去一趟,奴婢這些年的積蓄都在我那老頭子手上……”

    劉嬤嬤見李嬤嬤眯著眼睛沒有什麼反應,又接著小心道:“誰知道,奴婢這一走出了點小岔子。”

    李嬤嬤睜開了眼,瞥了劉嬤嬤一眼,說:“行了,到底什麼事。”

    劉嬤嬤便陪著笑臉將下午的事情大致說了說,她盡量將當時的衝突說得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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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9 02:03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31 AM 編輯

第九章 小事化無

    李嬤嬤聽她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少爺小姐可有受傷?”

    劉嬤嬤馬上回道:“沒有沒有,少爺小姐好著呢,連驚嚇都沒有,其餘的人也都沒有受傷。”

    李嬤嬤點了點頭,指了指肩膀示意劉嬤嬤繼續捏。

    劉嬤嬤更加賣力地伺候,一邊注意聽李嬤嬤還有什麼吩咐。

    李嬤嬤卻沒有再說話,隻是閉目養神。劉嬤嬤察言觀色,覺得這次的事應該是遮掩過去了,便放了一半的心。不由得,她又瞄了瞄李嬤嬤的袖口,很是有些心疼。本來今日隻打算給十兩銀子的,想著讓李嬤嬤幫忙遮掩這次的事兒她咬牙又添上了十兩,這可是比剜了她的肉還讓她疼。

    “這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好在你還算聰明,知道來找我討主意。這次看在你平日盡心的份上,我便幫你遮掩了,但是你記住了,沒有下次。”李嬤嬤突然開口道。

    劉嬤嬤立馬賭咒發誓,說絕不可能有下次,再一番殷勤表態,說以後一定會更加孝敬嬤嬤雲雲。

    李嬤嬤對這態度很滿意。

    劉嬤嬤又試探地說:“今天在場的丫鬟婆子有十幾個,她們會不會……”

    李嬤嬤打斷劉嬤嬤道:“這個你不用管,我自有法子讓他們不亂說。”

    自此,劉嬤嬤的心完全放下,從此也對李嬤嬤更加的信服。

    到了晚上,李嬤嬤服侍孫氏上榻歇息。見孫氏躺好了之後便親自接過小丫頭手中的扇子,幫孫氏扇風。

    “今日五郎和三娘去寺可還順利?”孫氏隨口問道。

    李嬤嬤一笑,回道:“老夫人放心,自然是順利的。隻是聽說要回府的時候出了件事。”

    “哦,什麼事?”

    李嬤嬤又是一笑,道:“回府的時候寺的悟覺師父親自送了出來,正在馬車旁說著話,說是老太太向佛之心虔誠,方丈法師也常稱讚老夫人對佛法的領悟很有獨到之處,還說等過些日子寺今年的蓮藕粉製成了定要給老太太送頭一份。”

    孫氏笑著點頭道:“大師有心了。”

    李嬤嬤笑著湊趣:“可不是嘛,這青城上下誰不知道老太太您禮佛虔誠,每年清明寺的那些沾著佛氣的寺中土產給您送這頭一份是別家誰也說不出二話的。”

    孫氏聽著這話很是受用。

    李嬤嬤接著道:“這大師正與劉嬤嬤說話呢,突然有一群附近的村民提著一隻被馬車紮死的狗過來了,說是有輛馬車從村口過去的時候紮死了誰家的看門狗。他們是來找事主要倍償的,一走近卻看見悟覺大師在那,於是領頭的便說定然不是我們家的馬車,說是能勞煩大師親自送出來的人家肯定是潛心向佛有慈悲之心的人家。又有村民說隱約看見是一輛紅漆馬車,而我們家的是六輛黑漆的呢,於是那些村名便散去了。”

    孫氏點點頭道:“必是如此。”

    李嬤嬤笑著說:“所以奴婢平日說什麼來著?老太太您平日為人樂善好施,寬和仁義,這不光子孫後輩沾光,就連我們這些奴才們出門都要比別府的有臉麵。”

    孫氏點點頭,不多久就呼吸平和,睡著了。

    李嬤嬤放下手中的扇子,俯身為孫氏把帶著涼意的薄絲被搭好,吹熄了一旁的燭火退了出去。

    剛剛那一幕,若是三娘在此見了,定會拍手為李嬤嬤叫一聲好。她看似把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卻是打亂了順序,讓孫氏的注意力並沒有被原事件吸引,可是若仔細追究竟也不算是說了謊。

    不得不說,李嬤嬤那一係列轉移注意,模糊重點,伺機拍馬的伎倆竟是結合運用得爐火純青。由此可見今日她在王府內院一人之下的副手地位並不是憑空得來的。

    三娘此時卻還未睡。今天從寺回來以後因為感覺有些累,便打算躺著歇會兒,卻不想一醒來就是掌燈十分了。此時到了該睡的時候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三娘讓李嬤嬤與丫頭們都去歇著,隻留下了值夜的白英。

    “你去書架的第三格幫我隨便取一本書來,留下燭台便也歇著去吧。”三娘交代白英道。丫鬟們值夜都是在外間打地鋪。

    白英應聲去了,三娘倚在床頭半閉著眼睛想試著看能不能培養出一些睡意。想起白天發生的那些,今天劉嬤嬤去鬆齡院複命後一直沒有別的動靜,看樣子那見事情終究是被李嬤嬤瞞下來了。那李嬤嬤在後院的勢力也算是能隻手遮天了,聽白英說那李嬤嬤年輕的時候一直是謹小慎微的性子,隻這幾年開始慢慢地把手越伸越長。

    權利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它能讓人內心慾望像一個無底之洞,怎麼也填不滿。隻是不知道她那強勢的祖母還能容忍李嬤嬤到何時。自古以來,嚐試過權利滋味的上位者,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敢挑戰自己權威的事情發生,臥榻之前豈容他人鼾睡?可惜劉嬤嬤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眼睛。

    李大那群人看來是逃過一劫了。王璟年紀漸漸大了,他是個男孩子,不可能待在後院,將來他接觸的主要還是外院的人,這也是今天她會對李大施恩的原因。底子薄沒什麼,關係網可以一步一步建立起來。即便是科舉這條路走不通,隻要王璟姓著王,他是個能延續香火的男孩子,他的勢力就能經營起來。因為琅琊王氏能走到今天絕不可能是隻靠著每朝每代那幾個入閣拜相的人支撐起來的。

    三娘的思緒越飄越遠,卻是離著那想培養者睡意的初衷也越來越遠。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到床邊有個小丫頭在幫她打著扇,仔細一瞧,確是那個叫白果的丫頭。

    “怎麼是你?白英呢?”三娘笑著問那丫頭。

    “白英姐姐說她要去給小姐煮一碗安神茶,要我來伺候著您。”白果脆生生道。

    三娘到是挺喜歡這個憨直的丫頭。

    “不用一直扇著了,我並不熱。”三娘一邊拿起白英放在床頭的那本一邊交代白果。

    “小姐你總是看書,是不是很聰明?”白果眨巴著大眼睛很是好奇的樣子。

    三娘失笑道:“誰說的看書就會聰明?”

    白果認真道:“我們村有個教書先生,他家好幾箱子書,所以村的人有什麼事情總是找他出注意。找他出主意不就是因為他聰明麼?他聰明不就是因為他看了很多書麼?”

    三娘到是被她逗笑了。

    白果見三娘笑了自己也高興,繼續道:“不過他再聰明也有想不出辦法的時候。”

    “哦?”

    白果見三娘發問更是興致勃勃來。

    “小姐你不知道,今天那個張家村的人也是想不出辦法來才幹了那攔途勒索之事。前段日子西城那邊,發生了好幾次商鋪失竊案子,這縣老爺查來查去不知怎麼的就查到了張家村和我們牛家村十幾戶人家,說是他們夥同他們的親戚犯了案子。”

    三娘被這丫頭一鬧騰更是睡不著了,索性放下書,聽這丫頭說話。

    三娘指了指床外的腳踏道:“坐下說吧。”

    白果也不托辭,爽地坐了。

    “前年鬧了大旱,村子收成不好,很多人家都吃不飽飯,我就是那時候被我爹賣了的。”說起這個白果眼神一暗,不過馬上又神采奕奕起來,“好多戶人家不是買了家的丫頭就是逃荒去了外地,之後年景好了,有些人回了村,也有好些人一直沒有回來。那縣老爺說這幾個案子就是村那些當年逃荒出去的人做的。他把與這些人有關係的那些戶人家每戶都鎖了人進牢頭,說是不交出賊贓就不放人。”

    “這些人家在你們村都是家底還算殷實的人家吧?”三娘問道。

    “小姐怎麼知道?”白果眨眨眼睛很驚奇地道,“那些戶人家大都是村有些田畝的。”

    三娘心道,那是自然,否則怎麼交得出那些贖身銀子。官府不過是借機撈銀子罷了,這種事情曆史上屢見不鮮。地方上出了盜竊案,官府有權利懷疑那些可能犯案的嫌疑人,也有權利把嫌疑人收押,所以即便是這些“嫌疑人”把官司打到了上頭衙門,這些地方官員也是站得住腳的。所以這種招數也是屢試不爽。

    “之後怎麼樣了?”

    白果正想著,果然看書的人是聰明的,聽見三娘發問,便又回答:“那官府要的銀子多了,有些人家交付不起。那張三因為有幾個朋友被牽扯了進去,那些也是交付不起贖身銀子的人家,所以村的幾戶人一商量就幹起了那勾當。”

    “那張三是個什麼人?”白天在車的時候正聽白果說那張三,卻被打斷了。

    “聽我嫂子說,這人是個大孝子。他本來在京城過著好日子呢,為了照顧家中的瞎眼嬸娘就回了來。”偏頭想了想又道,“還聽說他們村子的後生們都聽他的,這次的事情也是他去縣衙門與那些官老爺談贖人的事情。反正,反正應該是比我們村那教書先生有本事的人。”



第十章 兄弟姐妹

三娘抿嘴一笑,抬頭見白芷已經進了屋,手中端著一個粉彩的花卉蓋碗。

三娘見白果臉上帶著倦意便柔聲對她道:“你回屋去歇著吧,以后多來陪我說說話。”

白果高興著應了,便退了下去。

三娘接過白英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帶著些清香和藥味。

“這是什麼茶?”

“回小姐,這是百合茶。是用百合4錢,知母3錢,生地3錢加水熬制的,可清熱生津、潤肺止咳、清心安神。”

“你懂的倒是多。”

白英笑道:“我們這些丫鬟都是要懂一些的,好伺候主子。”

“府里的丫鬟進府的時候都學過?”

白英想了想,道:“外面進來的想是不曾。奴婢是從奴婢的娘那里學的。”

三娘點點頭,這些其實也是丫鬟們競爭的手段,算是職業技能,想必是親友之間才會傳授。所以在世家,家生的奴婢總是要得主人的信賴一些。

三娘又喝了幾口。

“這茶很不錯。”

白英見三娘心中歡喜,道:“小姐喜歡,以后隔三差五奴婢就煮來。只是這茶也不能多喝,它性子微涼,多喝不宜。奴婢還會些別的茶,以后也煮來讓小姐嘗嘗。”

三娘笑道:“那敢情好,我到是個有口福的。只是這天眼見得熱了,支個爐子煎茶未免受罪了些,還是等到天涼了吧。”

白英搖頭道:“煎個茶罷了,哪里就受罪了。我可以配好了藥材,讓小丫頭幫忙看著爐子。”

三娘見她堅持也就笑著由她了。

喝了茶,翻了幾頁書,果然有了睡意。三娘便招呼執意陪在一邊打著絡子的白英熄燈歇下了。

次日,三娘與王璟在自己院子里用過早膳,便去孫氏的院子里給孫氏請安。王璟請完安還要與長房的大爺,二房的二爺,三爺一起去族學。

青城王氏的族學是族中有威望的幾家合辦的,族中子弟都可以去上學,坐館的是王氏家族中一個致士的前科探花。一般王氏子弟都是進的族學,例外的只有當年的王宏王顯兩兄弟。歷來族學都設在族長的府中,而這一任的族長卻是王府的老太爺王宏,出于某些考慮族中族老們經過商議之后把館定在了坐館的那位前探花府中。這樣王璟他們上學還要每天乘著馬車穿過好幾條街道去學館。

到了孫氏的院子,長房的大爺王玬,四娘王婉,六娘王珊已經到了。三娘和王璟上去給坐在那張紫檀三圍屏的羅漢床上的孫氏磕了頭,跟大房的兄妹互相見了禮,王璟便坐到了正跟他擠眉弄眼的王玬身旁。三娘看了一眼正左右圍著孫氏坐在她腳邊小杌子上給她捶腿的四娘和六娘,老老實實坐在了右邊第三張紫檀足節回紋椅上。

“玬哥兒你對著你五弟擠眉弄眼地做什麼?”孫氏語氣雖是責備,表情卻很是慈愛。

孫氏對這個嫡長孫向來很是疼愛,因此玬哥兒也不怕她。

“祖母,我在問五弟昨日的功課可曾落下。”王玬笑嘻嘻地答道。

“哼,大哥哥定是在和五哥哥商量著又要把夫子的戒尺藏起來。”與王玬一母同胞的六娘卻見不得哥哥在祖母面前比她得寵,告密道。

“哦?這是怎麼一回事?”孫氏看了王玬與王璟一眼。

王玬白了妹妹一眼,然后仍是笑嘻嘻地拿手肘碰了碰王璟。王璟卻是摸了摸頭,有些不自在。

孫氏正要教訓幾句,外面有丫頭稟道二夫人來了。

不多會兒,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婦人領著三個兒女走了進來,那婦人身穿丁香色素面杭綢褙子,梳了個簡單的圓髻只帶了幾件簡單的金飾,看著很是端莊溫淑。

二房的一行人上前去給老夫人行禮問安,孫氏淡淡地吩咐他們起了。

屋里的人又相互地見了禮。

“咳,既然二弟和三弟都來了,那我們也該去學里了。先生昨兒交代了讓我們今兒早些去學堂他還要考校昨日的功課。”王玬拉著王璟起身,對孫氏說道。

“先生何時說……”二房的三郎王瑞有些不解,正要發問,他旁邊二郎王璋笑容溫和地打斷他道:“先生到是說過要考校功課的話。”只沒說是今日而已。

三郎像是對自己的異母兄弟很是信服,馬上改口道:“好像確實是說過要我們回家來好好溫習。”

孫氏點頭道:“即是先生吩咐了那你們便早些去吧。不可以淘氣,否則讓我知道了定不饒你們。”說完還特意瞄了王玬與王璟一眼。

四人忙恭謹地應了,魚貫退出了上房。

等上了馬車,王玬拍了拍王璋的肩膀道:“今日多謝二弟解圍,否則我與五弟又要被祖母一陣念叨。”

王璋淡笑著說:“彼此兄弟之間何必客氣。只是大哥以后切莫再打先生的戒尺的主意了,還硬是把五弟也拉下水。”

王玬笑嘻嘻地摟了王璟的肩膀道:“我與五弟是難兄難弟,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王玬在讀書上也是個沒有天分的,因此同樣被先生罵是榆木疙瘩的王璟很是投他的緣。

王璋搖頭失笑,他看了滿臉無奈的王璟一眼,說道:“五弟是個厚道的性子不好拒絕你罷了。而且你就算是藏了先生的戒尺也是沒用。”

“怎麼沒用?他昨日想打我手心的時候就因為沒有了戒尺作罷了。”王玬得意洋洋。

王璋好整以暇道:“是啊,所以他昨日說那把木戒尺丟了也罷了,他早想著要換把銅的了。”

“什麼?”王璋眼睛瞪得老大,這是晴天霹靂!

兄弟幾人車里說笑著,松齡院孫氏的正房里眾人也說著話。

“五娘身子可好些了?”坐在右手邊第一張椅子的二夫人白氏問三娘道。

五娘是三房的庶女,因此白氏才有此一問。

三娘欠了欠身子回道:“多謝二嬸掛念,今日來祖母院子前打發小丫頭去問了,說是吃了藥好些了,只是身上還有些懶。祖母體恤就讓她在院子里歇著,今日不必來請安了。”

“這濕熱的天氣,五妹妹定是晚上貪涼才會如此。我那里還備著一些藿香丸,治這熱癥最是有效,等會兒差個丫鬟給五妹妹送去,服了必能盡好了的。”元娘關切地說道。

元娘王珮今年十三歲,是個圓盤臉,丹鳳眼,長相很有福氣的姑娘,性子也很是溫柔良善。因此在眾姐妹中,三娘最喜歡這個長姐。

三娘笑著點頭,並代五娘謝過。

元娘又搖搖頭認真道:“我是長姐,這是應該的,三妹不必謝我。還有三妹,你住的院子離著花園子近,這夏日也容易患濕熱之癥,我也給你備了一些,等會兒一塊送去。”

三娘正要說話,一個聲音嚷嚷道:“大姐姐就知道疼三姐和五姐,就是不把我和四姐放在心上。四姐你說是不是?”

四娘忙不迭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祖母您給評評理,大姐姐就是偏心。”

元娘愕然,她看著上頭坐著的四娘和六娘有些無措:“大姐並沒有偏心,這藥又不是什麼好東西,怎麼能見人就送?”

“那三姐也沒有生病,怎麼就有了?”四娘反駁道。

“這,這不是預備著嗎?”

“那我和六妹怎麼就不需要預備?”

元娘被搶白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半響,她無奈道:“那等會兒大姐也給秋衡院送些去。”

六娘滿意了,又消停下來給孫氏摧腿。

四娘卻是眼珠子一轉,看了眼孫氏,說道:“母親總是教我們說有好東西第一個要想到祖母,祖母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大姐姐怎麼不想著要給祖母送些藥丸備著?”

三娘看了越發無措的元娘一眼,也有些無奈,這些小丫頭真不讓人省心,這麼小的年紀就為了爭寵花樣百出。

三娘拍了拍元娘的手,繼而正色對四娘道:“四妹這話可錯了,祖母還年輕著呢怎麼就年紀大了?聽說很多府里的夫人都偷偷地找我們府里的丫頭們打探祖母的養生法子。我昨兒還聽松齡院的丫頭說前段日子祖母還長出了一顆新牙,這說明祖母身體好著呢。再說,給長輩送藥材那是孝心,無端地送些成藥卻是不妥的。”孫氏平日里對衣著打扮很是上心,這種人是見不得人說她老的。而且給老人送藥,這得看送藥的人跟老人的關系,人家可以以為你是在表達關心,也可以認為你這是詛咒,全憑人怎麼想。

孫氏瞥了四娘一眼,四娘嚇得一抖,低頭再不敢出聲。六娘也不敢再造次了。

元娘感激地看了三娘一眼,又對孫氏解釋道:“這藿香味屬陽,為生發之物,不宜多服。元娘聽說祖母最近飲的薄荷茶里加了這一味藥便不敢再把這藥給祖母用。”

孫氏點點頭淡聲道:“你有心了。”

這時有丫頭進來報說是常嬤嬤帶著侄女兒來求見。

孫氏對四娘和六娘擺擺手,又對眾人道:“你們都回自己的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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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9 02:12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12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問罪

三娘他們往外走,看見一個衣著樸素的嬤嬤領著一個十歲左右的丫頭正往里走。那嬤嬤見了眾人忙停下,拉著那小丫頭行禮。那小丫頭穿著一身粗花布的衣裳,衣裳有些舊漿洗得到很干盡。看那穿著不是府里的人,卻是個懂規矩的,進了門並不張望,常嬤嬤拉她行禮她便恭恭敬敬地行禮也不抬頭。

    眾人出了院子,六娘撇了撇嘴道︰“那就是要到祖母院子里當差的丫頭?瞧那身打扮,也不怕傷了祖母的體面。”

    四娘點頭附和,六娘看了元娘和三娘一眼,想起了剛剛在屋子里的事情,撇撇嘴。

    “我就說大姐姐和三姐姐是一伙的,合著來欺負我和四姐。”

    三娘對這丫頭的顛倒黑白,胡攪蠻纏很是無奈,想著這才是個九歲的小姑娘,並不想與她計較,便低頭裝作沒有聽到。

    元娘嘆氣道︰“六妹切不可這樣說話。我們都是姐妹,什麼一伙不一伙的,大家相親相愛才是正理。”

    四娘又要張嘴幫腔,二夫人卻柔聲打斷道︰“珮兒不可與妹妹爭執,尊長愛幼才是女子本分。我有些乏了,你扶我回去。”

    元娘聽了便向四娘和六娘告罪一聲,向三娘笑著點點頭,扶了白氏去了。

    三娘見元娘走遠,看了四娘和六娘一眼,搶先說道︰“我正要去看看五妹妹,四妹和六妹要一起去麼?”

    四娘看了六娘一眼,六娘皺皺眉並不情願。

    四娘便道︰“我和六妹也想著要去看五妹妹呢,不過母親今早囑咐我們向祖母請完安就馬上回秋衡院,母親讓夏姨娘指點我們女紅。五妹妹那里我們得空就去。”

    六娘點頭道︰“正是正是。三姐你先去,我們得空就去。”

    三娘便笑著帶著丫頭們走了。

    五娘跟著生母崔姨娘住著,並不是住在荷香院,而是住在三房原來的院子,三老爺與平妻柳氏住著的芳芷院後面的小偏院。三娘去了芳芷院,崔姨娘的丫鬟玉貴卻攔著說五娘剛服了藥,已經歇下了,也怕過了病氣給三娘,說是等病好了再去荷香院請罪。

    三娘也不強求,囑咐玉貴好好伺候著便回了荷香院。

    中午,各房都是在大廚房領飯食回自己的院子吃。荷香院今日是白果與另一個小丫頭白芨去領的飯,回來的時候卻是比往日晚了些。只是眾人也沒有在意。

    三娘吃完午飯像往常一樣小睡了一會兒,才起來沒多久就有松齡院那邊就有丫頭來說是要叫荷香院的白果去問話。

    三娘讓白芷去把白果叫來,又叫趙嬤嬤拿碎銀子出來打賞那來叫人的小丫頭。

    “不知老夫人叫白果去松齡院所為何事?”趙嬤嬤問那小丫頭。

    那丫頭摸了摸手中的銀子,猶豫了一會兒便說了︰“老夫人今日喝著補湯的時候發現比平日里淡了許多覺著不對,便叫廚房里的人來問話,廚房里的人說湯罐子是讓李嬤嬤與廚房管事福順嫂子查看過了才端到了西廂等著丫頭來取的,老夫人便又叫今日去廚房端湯的那個新來的叫三七的小丫頭來問話,卻看到她的手包著紗布,說是燙傷了。廚房里的人便說定是三七去廚房給老夫人取膳食的時候因為燙著了手把老夫人的補湯灑了許多。她怕被人知道挨罰,便在那湯里兌了水。”

    “這事與白果有何關系?”

    “這……”那丫頭轉了轉眼珠子,搖了搖頭。“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

    這時,白芷正好領著白果過了來。

    白果聽說荷風院里傳喚,有些不解。又想起來聽說老夫人十分嚴厲,便心里有些惴惴。

    “小姐……”白果看著三娘,眼神可憐兮兮的。

    三娘莞爾,她安慰白果道︰“既是祖母傳喚你便去吧,問你什麼你如實回答就是,萬不可隱瞞。”

    白果聽了也只得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三娘想了想便打發白英帶著個小丫頭跟著後面去看看,有什麼事情就打發丫頭回來報她知道。

    白英本來想叫上白芨,卻發現那丫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另外帶了個小丫頭。

    三娘便去了書房練字。

    剛寫好兩張大字,白英帶去的那個丫頭白芍就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直奔書房。

    “不好了,不好了,白果她要出事了。”

    三娘手中的筆一顫,一滴墨汁便滴了下來把剛剛寫的那個“安”字給染花了。

    三娘把手中的筆放下,對那丫頭緩聲說︰“別著急,你慢慢說就是。”一旁的白芷,已經倒了一杯茶遞到了白芍手中。

    那丫頭被三娘柔和的聲音一緩,稍微平靜了下來。

    “老夫人房里的三七說她去廚房的時候廚房里的人正忙著,便要她自己去把溫在西廂小風爐上的補湯盛到碗里。她端起砂鍋罐子的時候卻發現那罐子右耳柄松動了,她怕湯灑了心里一急便用手穩住,結果把手燙傷了。三七還說她燙傷手的時候白果正好進去拿食盒,可以為她作證她並沒有把湯灑了。之後白果去了老夫人院子,老夫人問她中午的事情,她說她中午去拿飯的時候確實看到三七為了護住湯罐子燙傷了手,那湯並沒有灑出來。”

    那丫頭喘了一口氣又接著道︰“可正在這個時候我們院子里的白芨求見老夫人,白芨上前就說她中午與白果一起去廚房拿飯,剛走出花園白果發現荷包不見了,便要她先往廚房去。白芨便獨自去了廚房里擺著各房食盒的西廂拿了食盒。她在那等了會兒,當時在西廂里的婆子管事們都因著外院來了大老爺的客人要內院幫著做些菜送去就都去了伙房里幫手,她便也跟著她們離了西廂打算先回荷香院,三七正好這時候進了西廂,白果也正從外面進了廚房的院子。她便想著等白果拿了她的食盒兩人一起回來,便跟在白果身後也往廚房的西廂走,卻遠遠看見看見白果往里進去的時候走得太急和端著湯碗的三七撞上並把湯灑了。她怕會被牽連,就沒有進西廂,而是自己回了荷香院。剛剛聽到老夫人院子里說要審白果和三七便去求見了。”

    三娘聽到這里眉頭一皺。

    果然,那丫頭又說︰“現在老夫人懷疑白果和三七兩人相撞,灑了湯正好燙傷了三七的手。兩個人就串供,並一同商量著故意把那砂鍋的把手弄壞,在老夫人的湯里參了水。白英姐姐見情況不好,便讓我回來告訴小姐。”

    三娘有些頭疼,這可是欺主之罪,老夫人的大忌諱。那次她給劉嬤嬤講的那個夢,雖然並不全是事實,但是欺主背主確實是孫氏最不能容忍的。如果罪名坐實,這兩個丫頭恐怕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不過以白果的性子,她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情,那就是有人栽贓陷害?可是這樣花心思對付兩個小丫頭又是為了什麼?

    三娘想了想,便道︰“趙嬤嬤你留在院子里,白芷白芍跟我去松齡院。”

    趙嬤嬤看了三娘一眼,欲言又止。眼看著三娘要出門,她跺跺腳又追了上去。

    “小小姐,老夫人的脾氣你……哎……你可千萬不要頂撞啊要真是沒有辦法……那……那也是那孩子的命。”

    三娘安慰趙嬤嬤道︰“嬤嬤別擔心,三娘知道分寸的,絕不會頂撞長輩。”

    趙嬤嬤只有無奈地看著三娘去了,她在院子里站了會兒,便去了擺在她房里香案上的觀音像燒香磕頭求菩薩保佑。

    三娘到了荷香院,等在院門口的白英遠遠的就迎了上來。

    “小姐,情況很不好。李嬤嬤說要是白果她們認罪就趕出府不再追究,可是白果性子倔,拒不認錯,說自己是冤枉的。老夫人很是震怒,正要行家法把白果和三七打死。”

    三娘聽了便往孫氏的正房去了。一進屋子就看見幾個嬤嬤上前拉扯著白果還有那個叫三七的丫鬟,仔細一看那三七正是今日白天她來請安時見到的那個穿著粗花布衣裳的女孩,此時她已經換下來原本身上的那一身,穿著一套府里三等小丫頭的青碧色比甲。當時跟她一起來的那位常嬤嬤此時正跪倒在孫氏面前求情。孫氏卻是把臉撇向一邊不理睬。

    白果見了三娘眼楮一亮正要呼救,三娘把食指往唇邊一靠示意她別說話,白果便收了聲,只是那眼楮滿是祈求,三娘心中一嘆。

    只見李嬤嬤上前拉起那位常嬤嬤,道︰“老夫人是最念舊情的,否則怎麼會把你那佷女叫到跟前服侍?這可是天大的臉面可你那佷女卻……哎……本來老夫人也說了,只要好好認錯,看在你伺候多年的份上只把那丫頭趕出府了事,可是她呢?她卻欺著老夫人心善這認證物證俱在,她居然還想抵賴,死不悔改”

    孫氏聞言冷哼一聲,轉眼卻看見三娘進了屋。

    “三丫頭怎麼來了?難不成是為你的丫頭求情的?”孫氏冷聲道。

    三娘也不辯解,上前給孫氏行禮後恭謹地站到了一旁。那位所謂的證人白芨正跪在一旁,抬首看了三娘一眼便又低下了頭不言語。

    三娘柔聲道︰“剛剛聽說我屋里的丫頭惹了禍,便趕了過來了。不管是什麼事,總是我屋子里的丫頭,是我管教的疏忽。因著她們讓祖母勞了神,三娘心中很是惶恐不安,因此便忙趕過來請罪來了。”



第十二章 丟卒保車

聞言,孫氏臉色好看了一點,便轉頭不再搭理三娘。

    三娘皺著眉頭,很是憂心道︰“剛聽說是我院子里的丫頭狀告了祖母屋子里的丫頭,三娘心中更是不安。雖都是三等的小丫頭,那三七畢竟是伺候祖母的,比起一般的小丫頭自是不同。三娘想著若是我院子里的丫鬟冤枉的祖母的丫鬟,那便是三娘不孝。”

    李嬤嬤道︰“三小姐不必擔心,白芨說的有理有據。必不是冤枉了那丫頭。”

    三娘朝著李嬤嬤點點頭︰“話雖如此,三娘卻覺得若不過問,實在是心中不安。還是讓我問這丫頭幾句話吧。”

    孫氏沒有言語,李嬤嬤一皺眉似是有些不賴煩。

    三娘見孫氏沒有說話,便當她不反對。正要問話,那孫嬤嬤卻對著門口的婆子道︰“還不把這兩個丫頭拉出去行家法,老夫人的吩咐你們沒有聽見嗎。”

    “且慢。”三娘攔住那些婆子,也不管李嬤嬤什麼臉色,徑直走到了三七面前。

    “可否讓我看看你的傷?”三娘指了指三七包著紗布的右手。

    三七看了三娘一眼,順從的用左手揭開了右手上的紗布。三娘看到那只手手掌心已是起了一片水泡,傷得這樣重恐怕以後就算傷愈,也會留下傷疤。

    三娘看完後示意三七再包起來,便走到白芨身邊問道︰“你說你看到三七和白果兩人撞在一起,然後把湯撞灑了,于是燙著了三七的手?”

    白芨跪直了身子道︰“是的。”

    “你看清楚了麼?他們確實撞在了一起,那湯確實灑了?”

    白芨垂下了眼楮點點頭道︰“是的,奴婢確實看清楚了。”

    三娘笑了,她轉身對孫氏說︰“祖母,這事情真有些稀奇了。”

    孫氏皺皺眉,道︰“有什麼稀奇的?”

    三娘笑道︰“剛三七拆了傷口讓我看了,那傷卻是傷在手掌心的。聽說今日煲湯的罐子是個雙耳瓦罐,三七端起瓦罐與人相撞,被灑出來的湯燙傷的傷處不是應該在手背麼?”

    孫氏一驚,看了跪著的白芨一眼,眼神很是凌厲。

    白芨驚恐地抬頭,牙齒都在打顫。“老……老夫人……奴婢……奴婢沒有……”

    三娘又對跪在稍遠處一直沒有說話的三七說︰“你的傷是怎麼燙傷的你再仔細跟老夫人說一遍。”

    三七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孫氏說道︰“奴婢端起了湯罐子,卻發現那右手耳柄松動了,眼看著要斷,奴婢心里一急便把手掌心貼在了湯罐子上將它穩住,不想卻燙傷了手。”說著她又把那傷了的右手伸了出來,證明她所言不虛。

    孫氏看了看眼神清澈神情不似作偽的三七,又看了一眼臉色已是慘白的白芷,心中已是有些偏信三七。

    李嬤嬤心里一緊,剛剛只想著廚房里的人和白芨都眾口一詞,三七與白果這兩個丫頭定是白口莫辯,見她手上包著紗布也沒想著要拆開來看一下傷,卻是大意了。她想了想便向站在她旁邊的福順媳婦使了使眼色,示意她想辦法把話圓上。

    那福順媳婦轉著眼珠子猶豫了一會兒,卻是低下了頭裝作沒看到,李嬤嬤恨極。

    三娘嘆了一口氣,對白芨說︰“祖母向來慈和,你把當時的情形如實說了,萬不可再欺瞞。”

    白芨壯著膽子偷偷抬眼往旁邊一溜,卻看到了李嬤嬤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她咽了咽口水,似是想要說些什麼。

    福順媳婦卻突然指著白芨道︰“好你個兩面三刀,膽敢欺主的狡詐丫頭。居然差點把我們連老夫人都騙了去定是廚房里的人出了西廂之後你不慎灑了湯還把那耳柄撞壞了,卻怕擔干系便設了這個局把我們都繞了進去,最後讓另外兩個丫頭替你背了黑鍋。”

    白芨被福順媳婦罵得一懵,等反應過來了想辯白,福順媳婦已經對著老夫人跪下了。

    “老夫人,奴婢沒有管好廚房奴婢認罪認罰。但這個奸猾的丫頭在我們出了西廂之後定是在西廂逗留了會子,不慎弄灑了湯卻往湯里參了水還想嫁禍于人,這種卑劣狡詐的丫頭必不能再留。”

    白芨撲到在地大聲喊冤︰“奴婢沒有做過,奴婢是冤枉的,請老夫人明察。”

    福順媳婦卻問在場的幾個廚房的婆子︰“你們可曾見她跟著出了西廂?”

    幾個婆子對視一眼,都搖頭說不曾。

    白芨環顧了一下,盯住了李嬤嬤,只想著撲上去求李嬤嬤救命。卻不想李嬤嬤先她一步走了過來,沖著她就是踹心窩子的一腳。白芨慘呼一聲倒地,卻是喘著氣半響發不出聲來。

    “老夫人,是奴婢的疏忽,讓這等白眼狼進了內院。這丫頭就交給奴婢處置吧”李嬤嬤走到孫氏跟前恭聲道。

    孫氏閉上了眼楮,伸手揉了揉眉間,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李嬤嬤向早就候在一旁的婆子們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婆子一擁而上抬起攤在地上的白芨走出了正房。

    三娘盯著白芨那軟軟垂下來的手臂有些出神,因那些婆子的拉扯雪白的前臂露了出來,手腕上面還套著一只銀鐲子,看著竟有些刺眼。

    “小姐。”

    三娘回過神來,見是還跪在一邊的白果小聲喊了她一聲,那丫頭剛剛死里逃生,現在卻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三娘朝她一笑,轉身卻跪在了孫氏面前。

    “祖母,三娘不孝,放任院子里的丫頭如此作為讓祖母勞心,請祖母責罰”

    孫氏閉著眼楮沒有說話,三娘便端端正正地跪著,屋子里的其它人也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做聲。

    半餉,孫氏睜眼淡淡道︰“罷了,以後院子里的人要多加約束,你下去吧。”

    三娘恭恭敬敬地磕了頭。

    “其實這也怪不得三小姐,府中之人誰不知道三小姐性子軟和?這院子里那麼多丫頭婆子,總有幾個奸猾的,見主子年幼心善就起了些歪心思。三小姐院子里的管事嬤嬤是先三夫人的乳嬤嬤趙嬤嬤吧?”李嬤嬤上前摻了三娘起身,一邊笑道。

    三娘垂了垂眼楮,溫聲回道︰“是的。原本母親在世之時是想著要讓趙嬤嬤回了家去與家人團聚,也好報答嬤嬤乳養之情。卻不想趙嬤嬤家人在早年災荒之時就已失散,竟是遍尋不著了,母親便也歇了這心思,只想著要好好供養著以全孝道。”世家規矩,乳母若是夫兒還在,主人家為示恩義,是可以予以厚資放乳母出府的。但若是這乳母投親無望,那麼主人家必得要贍養終老。

    李嬤嬤笑道︰“那是自然,王家的家訓便是‘信德孝悌讓’五字。依老奴看,這孝字可是重中之重,先三夫人與三小姐都做得很好。只是這李嬤嬤年紀畢竟是大了,荷風院雖說只住著你們三房姐弟,那也是正正經經嫡出的三房少爺小姐,這院子里的事兒可也不少且干系重大,她難免有時候會疏忽了,你瞧今天這……”

    三娘低頭,撫了撫衣袖上的繡竹隱紋。

    李嬤嬤上前一步,到了孫氏面前笑道︰“老夫人您看,這趙嬤嬤在我們府中這麼些年,也算是盡心盡力,今日奴婢就為她向老夫人討個恩典。她如今年紀大了不如讓她到莊子上去榮養,也好讓人知道我們王家對孝之一字的重視。”

    孫氏懶懶地擺手,並不在意的樣子。

    “這些事你看著辦吧。”

    李嬤嬤聞言看了三娘一眼,雖是笑著,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三娘也抬頭認真的看了李嬤嬤一眼,卻是笑了。

    “這些年荷香院多虧了李嬤嬤照顧,三娘甚是感激。李嬤嬤做事情向來周全,三娘自是信得過的。等今年過了祖母的壽辰就聽憑李嬤嬤安排吧,趙嬤嬤正在教我用滾針繡繡一幅壽比南山的屏風,三娘想把這繡活兒做完。”

    李嬤嬤笑著應了。轉眼見了還恭敬地跪在下頭的三七和白果,又道︰“老夫人,三七這孩子到是個好的,只是卻是個沒福氣的。她如今傷了手,想是短期里是做不了活兒了,可老夫人的院子卻是缺不了人的。不如奴婢再找些丫頭來讓老夫人挑挑?”

    孫氏皺了皺眉,看了三七一眼,嘆了一口氣。

    “也罷,三七這丫頭雖說只在我院子里伺候了一天不到,那也是我院子里出去的。你給她挑個好的去處,等傷好了便過去。”

    “說到好去處,這眼前不就有一個麼?”李嬤嬤說著著看了三娘一眼,接著道︰“這三小姐的院子正好少了一個丫頭,不如就讓三七頂了那白芨的缺吧”

    孫氏看了三娘一眼,點頭道︰“這樣也好,就讓她去荷風院吧。”

    三娘連忙上前磕頭謝過。

    “今日這事是三娘的過錯,卻不想祖母非但不怪罪還賞了三娘祖母自己身邊的丫頭。三七既是伺候過祖母的,那定是個很好的,三娘感激祖母。”

    孫氏擺擺手道︰“你便領著她們回院子吧,我也乏了。”

    三娘拜過,便帶著白果與三七出了孫氏的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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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9 02:14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32 AM 編輯

第十三章 讓該走的走

三娘帶著白果與三七出了孫氏的正房,才一走出松齡院白果就像活了過來。

    “小姐,您真厲害。我和三七差點就要讓那些嬤嬤打死了,你才看一眼三七的手就把我們救了回來。小姐,那白芨真是狠毒,我們與她無冤無仇的,她一開口就想要我們的命小姐……”

    “行了,瞧你的猴兒樣我看是皮太緊實,讓嬤嬤們幫著松乏松乏也好。”白英輕叱道。

    白果吐了吐舌頭,老老實實跟在後面不再說話。

    三娘卻是沒有注意丫頭們說話,她低著頭似是在想什麼問題。

    白英看了看三娘,低聲道︰“小姐可是在擔心趙嬤嬤的事情?”

    三娘正要說話,卻見迎面走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圓臉柳眉,一身大紅如意紋妝花褙子,頭上帶著一對赤金瓖紅寶石蝴蝶步搖,看著很是富貴。

    三娘往旁邊讓了讓,避在了一旁,那婦人帶著一群丫鬟婆子很快行了過來。

    “大伯母。”三娘朝著為首的那婦人行禮道。

    大夫人金氏拿眼角掃了過來,淡淡地點了點頭︰“三娘這是剛從老太太院子過來?”

    “是的,大伯母。”

    金氏眼楮轉到了三七的身上,打量了幾眼,道︰“這是老太太院子里新來的那個丫頭?”

    三娘柔聲道︰“是的,大伯母。祖母把三七賞給了三娘。”

    金氏“唔”了一聲,又看了三七一眼便領著身後那群人繼續向孫氏的院子走去。三娘等金氏一群人過去了才往荷風院方向去。

    到了荷風院,趙嬤嬤已經站在門口翹首已久,看到三娘一行人回了來,忙雙手合十念了幾句“阿彌陀佛,謝天謝地。”把三娘迎進了正房的明間。

    “白英,你帶三七下去,安排好她的住處。這幾日就先別給她派活兒,讓她先把手上的傷養好了。”

    白英應聲,正要帶三七出去。三七卻先走到了三娘面前,恭恭謹謹地跪了下來“砰砰砰”磕了三個頭,口中道︰“奴婢謝小姐救命之恩。”

    三娘叫白英扶了她起來,她起了身也不多話,只站到了白英身後,跟著白英出了正房。三娘也打發白果她們出去,趙嬤嬤見三娘額頭上有了一層薄汗便去打水,要幫三娘擦擦臉。

    三娘不喜歡房里總是候著一群丫鬟婆子,所以平日里除了留下一兩人當值,其余的丫頭婆子都打發了出去,丫頭婆子們自然也樂意不在主子跟前。這會兒人都被打發了出去,房間里便只剩下了三娘一人。

    三娘走進了書房,靠坐在了榻上閉目養神,耳中是院子里不知道那棵樹上的蟬的鳴叫聲。過了一會子,有人打簾子進了屋,三娘也沒有睜開眼。又過了一會兒,三娘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緩緩掙開了雙眼,卻瞧見趙嬤嬤站在簾子旁,背向著這邊,像是拿著袖子在擦眼淚。

    “嬤嬤?”

    趙嬤嬤一頓,又提著袖子擦了擦,半響才轉過身來,那眼楮卻是紅腫了的。三娘看著眼前這個老人心里突然也有些難過,她站起身走到趙嬤嬤身前,拉著她坐到了榻上,抱住了她半只胳膊。

    “小小姐,奴婢什麼時候走?”趙嬤嬤說完這句後突然泣不成聲。

    三娘眼楮也紅了,她伸手拍了拍趙嬤嬤的背,柔聲道︰“嬤嬤自然是要一直跟著三娘的,三娘年紀小什麼也不懂,怎麼離得開嬤嬤?”

    “小小姐,奴婢聽白果說了,李嬤嬤她……”趙嬤嬤說不出話來。

    三娘輕撫著趙嬤嬤的背道︰“李嬤嬤她再如何也只是個嬤嬤,我又何懼?”

    趙嬤嬤摟著三娘哭了一會兒,慢慢收了聲,擦干了眼淚。

    “小小姐,老奴舍不得你和少爺,這院子里的人……叫奴婢怎麼放心的下喲。只是,李嬤嬤她雖只是個嬤嬤,這些年來卻很得老夫人信任,這內院里多的是她的人,小小姐萬萬不能為了奴婢與她對上,這樣以後小小姐你的日子恐怕會更難。奴婢還是去莊子上吧,至少還是在這王家的莊子上,奴婢也能想法子隔三差五地打探到小小姐的消息。”

    三娘從袖中拿出一塊帕子,遞給了趙嬤嬤。

    “嬤嬤覺得自母親故去之後,荷風院的情形如何?”

    趙嬤嬤正拿著帕子擦眼角還殘留著的淚痕,聞言一怔。

    “這……”

    “嬤嬤可是覺得荷風院的處境很是艱難?”

    趙嬤嬤沒有說話,但是那表情已經很能說明她是贊成這句話的。

    三娘一笑,道︰“我曾經聽院子里的婆子說起兩條街外的陳府的事情,陳二小姐是大房的嫡女,卻因父母雙雙去世成了孤女,便跟著承了家的二房伯父過活,上頭還有一個祖母卻是陳太老爺的繼妻並不是陳二小姐的親祖母。就在去年冬天,這陳二小姐被發現凍死在了她的房間里。嬤嬤,我的處境比之陳二小姐如何?”

    趙嬤嬤說不出話來。

    三娘替她答道︰“我能吃飽穿暖,比之陳二小姐自然是好的。”

    “可是,小小姐,三老爺他……”

    三娘一笑,說道︰“三老爺他在大同。”

    三娘把窗推開了一些,這樣從榻上能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形,若是有人靠近是能馬上發現的。

    “其實我們應該感謝李嬤嬤。”

    趙嬤嬤聞言很是一驚。“小小姐……”

    三娘回頭沖著趙嬤嬤一笑︰“這一年,若不是有個趙嬤嬤,說不定我的日子會更難過。”

    “這話怎麼說?”

    “大伯母為人尖刻,她當年與母親有些嫌隙,母親去後更是在用度上對我們克扣。而且她為人好財,當家這幾年利用管家之便謀了不少的好處,這點祖母應當是知道的。祖母雖是知道卻因著她是嫡長子之妻嫡長孫之母睜只眼閉只眼,但是也不想太縱著她,于是便讓身邊的李嬤嬤協理,也算是對她的敲打。這樣在這府中除了穩坐釣魚台的老夫人真正掌控內院的是大伯母與李嬤嬤。她們之間其實是相互制衡的。”

    “可是那李嬤嬤是大老爺的乳母。”

    三娘搖搖頭道︰“李嬤嬤是大伯父的乳母不假,可她卻不是大伯母的乳母。大伯母更相信自己身邊的林嬤嬤,而這些年來李嬤嬤的手越伸越長,她未必沒有觸犯過大伯母的利益。這些年來李嬤嬤和大伯母之間並沒有大的沖突,其根本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一個平衡點,這個平衡點是老夫人。老夫人是樂見她們之間這種微妙的平衡關系的,也正因為府中勢力的這種平衡,我們荷風院才能這般相對安穩。”

    趙嬤嬤似懂非懂。

    三娘道︰“你想想,這府中若是大伯母只手遮天會是什麼情形?二伯母因著二伯父是庶出的關系對家事從來是不插手的。大伯母與李嬤嬤雖說都對荷風院苛刻,但是她們自己本身的存在就是對對方有一種威懾,讓她們不管做什麼都不敢太過分,超過那個度。”

    “小小姐的意思……”

    三娘微笑道︰“我只是想告訴嬤嬤,李嬤嬤她確實是得老太太的信任,但是這信任卻不是絕對的。她在這內院再能呼風喚雨,這呼風喚雨的本事卻是老太太賦予她的,老太太能給她自然也能收回去。所以她不是不可戰勝的而是之前她的存在對我們未必無益。”

    趙嬤嬤看著眼前這個她從小看護到大的小女孩有些驚訝。“小小姐?”

    三娘沖著趙嬤嬤一笑︰“嬤嬤,你別擔心。我說過的會讓你一直在我身邊,哪兒也不去。”

    “小小姐你要做什麼?”

    三娘眨了眨眼楮︰“當然是讓該走的走,該留的留。”

    趙嬤嬤有些感動,也有些疑惑。

    “可是小小姐你不是說,趙嬤嬤在的話不是壞事,若是她走了,那大夫人豈不是?”

    三娘搖頭道︰“現在到也未必了。勢這種東西總是時時變化著的,要想府內勢力平衡,也不是非李嬤嬤不可。”

    趙嬤嬤還想說什麼,卻讓三娘制止了。

    “嬤嬤你放心吧,我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的,我保證我自己會平平安安的。離老夫人的壽辰還有好幾個月,這事情可慢慢謀劃。”

    三娘正和趙嬤嬤說著,卻看見窗外白英與白芷正朝著正房而來。三娘與趙嬤嬤便也不在說了,不一會兒那兩人便進了屋子。

    “小姐,三七那邊已經安排妥當了。奴婢讓她與白果一起住在了右面的小耳房,也安排了另外一個小丫頭平時幫著照料她。”白英進來回話道。

    三娘點點頭道︰“這樣安排很好。”

    白英又道︰“小姐可要為三七重新起名兒?”

    三娘笑著搖搖頭︰“不必了。三七原是祖母院子里的丫頭,名字也是祖母起的。改了恐怕對祖母不敬。且三七這兩個字叫起來也順口,就叫這個吧。”

    白芷道︰“小姐,白芨被李嬤嬤打了五十個板子趕了出去。”

    三娘嘆氣道︰“你去她房里把她的東西收拾一下遞出去與她吧。”

    白芷便應聲去了。



第十四章 隔牆有耳

對像三娘這樣的閨閣小姐來說,每日向長輩的請安是一日當中的大事。三娘與王璟剛出了花園,卻見通往芳芷院的那條小徑上走來了幾個人。打頭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臉上是一雙靈活的大眼楮,此時那雙眼楮正追隨著偶爾從花草間飛出的一兩只蝴蝶,顧盼生輝,卻偏偏邁著小碎步做出一副端莊的模樣不敢有大動作,那模樣讓人見了著實有些好笑。

    那姑娘眼珠子一轉,卻正好看看見了三娘與王璟這一行人,她眼楮一亮,再也顧不得要端莊得體,提起裙擺就蹦跳著奔了來。

    “五哥,三姐。”

    三娘見她穿著一件繡著一身彩蝶的衣裳從小徑上飛奔過來,再瞧瞧被她的腳步驚起的蝶兒一兩只,不禁有些好笑。

    “五妹妹,身子可安好了?”三娘笑著問道。

    “安好了,安好了,本就沒有什麼事兒嘛姨娘總是瞎緊張。”五娘王玥忽閃著大眼楮道,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走上前來挽起了三娘的一只胳膊晃了晃,嘟起嘴說︰“三姐也不去看看我,姨娘她不準我出院子,我渾身上下都要長蘑菇了。”

    三娘看了一眼被五娘扯著的衣袖子,猶豫了片刻最後也只能選擇無奈地由著她,聽到她的話也不解釋,只是問道︰“五妹妹這可是要去給祖母請安?”

    五娘也沒注意話題被轉移了,只點了點頭高興道︰“是呀是呀,沒想到還踫上了五哥和三姐,我好幾天沒有見到你們啦。還有大姐姐,我也很是想她,昨天她還差人給我送藥了,其實我早好了嘛,那藥我也沒有用,不過今天見了我還是要謝謝她的。”

    “咳,五小姐,時候不早了,再不過去就要晚了。”站在五娘身後的玉竹突然輕輕拉了拉五娘的袖子提醒道。

    五娘聞言抬頭看了看天色,“呀”了一聲,扯起三娘的袖子就往前走。

    “糟了糟了,光顧著和三姐說話了。三姐,五哥我們快些走,不然等會兒晚了又要被四姐姐和六妹妹說我們不把請安的事情放在心上了,然後我回了院子還要被姨娘念叨。”

    三娘搖了搖頭,由著五娘牽著她往松齡院去。

    到了松齡院孫氏的正房,各房的人已經都到了,金氏今日居然也在。平日里金氏這個時辰是在議事廳那邊處理家務的,要等晚一些時候才過來給孫氏請安,順便把當天的家事匯報給孫氏,今日不知為何卻是帶著孩子們一起來了。

    三娘等人上前給孫氏磕頭請安,之後又給金氏,白氏行禮,與眾兄弟姐妹互相見禮後各自坐在了自己平日里的位子上。

    “五娘身子可好了?”孫氏問道。

    五娘在孫氏面前不敢造次,忙站起身來回道︰“多謝祖母關心,五娘已經盡好了。”

    “那就好,這種時候天總是說變就要變的,你們平日里都要注意加減衣裳。”孫氏道。

    各房晚輩忙應著“是。”

    孫氏點點頭,又轉過頭對著伺候在她旁邊的金氏說話︰“這麼說這次何家是遇上大麻煩了?”

    金氏忙應道︰“是的,母親。聽外院的王總管說何家現在正忙著賣鋪子和莊子呢。”

    孫氏搖了搖頭,有些唏噓︰“都說富不過三代,這何家也是靠著先祖白手起家,卻是傳到第四代就要沒落了,這就是命啊。”

    金氏笑道︰“這些暴富的巨賈又怎麼及的上咱們數百年傳承的名門世家,稍微一點風雨就能讓他們舟毀人散,聽說他們的當家老爺已經被下了獄了,說是涉嫌販賣私鹽。”

    孫氏點了點頭︰“就是這話。這些商賈之家,畢竟是底子淺。稍微一點利益就能讓他們鋌而走險,不顧家族安危。”

    金氏贊成點頭,又道︰“那田莊的事?”

    孫氏擺了擺手︰“你看著辦吧,若是確實是好的,近盡買下來也無妨。”

    金氏見目的達到,很是欣喜,也不多留,忙道︰“那媳婦就先去議事廳了。”

    孫氏點頭讓她去了,又打發各房的哥兒去學堂。于是不過半會兒,孫氏的正房里就又剩下了白氏與幾位姑娘。

    坐了一會子,李嬤嬤進來報說帶了幾個小丫頭來讓孫氏挑人,孫氏也就打發著白氏與孫女兒們先回房去。

    幾人走到孫氏的松齡院門口,白氏照舊帶著元娘先去了。四娘,六娘與五娘相互看了幾眼。

    六娘撇了撇嘴道︰“昨天還病得起不來,今兒就這般活撥亂跳的。當誰不知道呢?就是想偷懶不想來請安罷了。”

    五娘聞言氣得鼓起了腮幫子︰“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六娘一聽不樂意了,跺著腳指著五娘道︰“你說誰小人?誰小人?”

    五娘翻了個白眼︰“愛誰誰。”

    六娘氣得指著五娘的手直抖。五娘卻扯住了三娘的袖子小聲道︰“三姐我們快走,有人又要發威了。”

    三娘嘆氣,果然這兩人一遇上這戲碼就得上演。

    “時辰不早了,我的繡活還沒有完成,不如都各自回院吧。”三娘道。

    五娘馬上附議︰“對對,我的繡活也沒有完成呢。我讓玉竹回去給我取過來,我去三姐的院子里一塊兒做。”說完拉著三娘就跑。

    三娘對著瞪著眼楮的六娘和四娘點了點頭便由五娘拉著走了。剛走了不遠,三娘見松齡院旁的角門邊有個身影一閃。三娘沉思了片刻,突然叫住了五娘。

    “呀,我頭上的那只簪子呢?”

    五娘聞言看向三娘的頭上,果然見三娘的頭發上光溜溜的什麼首飾也不見。

    “是剛剛掉了麼?”

    三娘皺了皺眉,道︰“可能是掉在松齡院了,我還是回去找找吧。”

    五娘聞言,猶豫了一會兒,說︰“要不我陪三姐回一趟老夫人那里吧。”她其實很不喜歡去老夫人的院子。

    三娘拍了拍五娘的手道︰“不用了,你先回去吧,下次再一起做繡活。”

    五娘撅了撅嘴,雖說是有些不樂意卻也沒有反對,行了一禮便帶著丫鬟們走了。

    三娘見五娘走遠了,四娘與六娘也不見了蹤影便吩咐白芷帶著丫鬟們先回去,她自己只帶了白英往回走。近到松齡院的院門卻不進院子,而是拐進了一旁的角門進了夾道。白英看了三娘一眼,見三娘並無示意便也就隨後跟著也不多話。

    這夾道很是狹長,三娘帶著白英慢慢地走過,過了半盞茶時間眼見的夾道就要走到頭,再往前走就是一個通往孫氏後院東西穿堂的一個偏角門,孫氏後院住著松齡院的一些婆子和丫鬟。

    隨著角門的臨近,一陣啜泣聲隨著風傳了過來。

    “是姑媽沒用,連累了你。”那啜泣著的聲音說道。

    “姑媽千萬別這樣說,自爹娘去世後若不是有姑媽,慶娘與哥哥也不知道會顛沛流離到何處。”

    “唉本來想著拼著幾十年的情分求著老夫人讓你進了松齡院,等日後幫良哥兒也謀上一份差事,這樣我對你們也就放了心,等到了地下也能有臉見兄嫂。卻不想靈芝她還記著當年的恩怨,這次更是做的這麼很絕,竟是想要你的命啊”

    “姑媽,你看我這不是沒有事嗎?以後我會小心的,這次本也是我做事魯莽了。”

    “唉你不明白。我與她自幼便在一起伺候主子,她是最記仇的,這些年也是她一再打壓……只是,她怎麼對我我都不想計較,可是她竟然狠毒到連你也不放過若是以後良哥兒能進了府里謀得一差半職她豈不是也要下狠手?我……我是絕不能容許的良哥兒可是我們家的獨苗啊。”

    “可是姑媽,如今老夫人對她言聽計從,若是她真有心謀害,那我們……”

    “慶娘你放心,姑媽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不要,也定會護得你們周全。”

    聽到這里,三娘朝白英使了下眼色,兩人故意放重了腳步向角門走去。

    “這里的木槿花真開得那般好?”

    “是的小姐,奴婢前幾日找老夫人院子里的甘松要些繡樣子,看到後院後面的那一片木槿花正結了花苞,如今想是已經開了好一些了。”

    說著兩人已經到了偏角門,門內站著一老一少兩人,老的那個是孫氏院子里的常嬤嬤,少的那個卻是如今已經分到了荷風院的三七。

    常嬤嬤與三七對視一眼,趕緊上前來行禮,常嬤嬤眼角還有些剛剛來不及擦拭干盡的淚痕。

    三娘笑著免了她們的禮,道︰“本想到這後院摘些木槿花,想著這條道往常無人走動,可以不驚動祖母院子里的人,不想卻遇見了你們。”

    常嬤嬤道︰“三七剛進府,許多規矩還不懂,奴婢是想著多囑咐她一些好讓她以後少些錯處。”

    “嬤嬤在府中這麼些年,對府中的規矩自是熟悉的。”說著三娘又看了三七一眼,笑道︰“既然三七在這里,那等會兒你回荷風院的時候就幫我摘一些木槿花帶回去吧,我就不進院子了。”

    三七恭謹地答道︰“是的,小姐。”

    常嬤嬤看了看三娘,有些欲言又止,三娘卻是一笑,朝常嬤嬤點了點頭便帶著白英原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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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9 02:17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17 AM 編輯

第十五章 陳年舊事

三娘與白英回了荷風院,等著更完了衣,丫頭們上了茶,三娘便把小丫頭們都打發了出去。只讓白英伺候著看書。

    “這個常嬤嬤也是當年祖母的陪嫁?”三娘問道。

    白英拿起一柄團扇輕輕扇著風,聞言答道︰“是的,聽我娘說起過,當年老夫人身邊的四個陪嫁大丫鬟如今還在老夫人身邊伺候著的就只有李嬤嬤和常嬤嬤了。”

    “這常嬤嬤只是個二等嬤嬤,平日里也不常出現在祖母面前,可是有什麼緣故?”

    白英偏頭想了想道︰“好像是聽說,這常嬤嬤當年本也是在老夫人面前得意的人,後來還被指給了一個管事,卻不想還沒有過門兒那管事就得急病死了,常嬤嬤守了望門寡。府里就傳言常嬤嬤命薄克夫,注定是孤煞的命格,是個不詳之人。老夫人便遠了她,只讓她做一些不近身的活兒。”

    三娘若有所思,又問道︰“那你可知道她與李嬤嬤之間究竟有何恩怨?”

    白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道︰“聽是聽說過,可是也是傳言,做不得數。”

    三娘道︰“無妨,你說來便是。”

    “聽說李嬤嬤當年有一個哥哥,因著胎里就帶了病這里有些問題,到了三十歲還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白英指了指頭道。

    三娘點頭,示意白英繼續說。

    “李嬤嬤家里是老夫人娘家世僕,父母很是有些本事。他們見兒子三十歲還沒有成親便把主意打到了當年的常嬤嬤身上,常嬤嬤雖也是老夫人娘家家生子卻是父母早逝只有一個哥哥相依為命。常嬤嬤的哥哥是個老實人,也心疼妹子,便不同意這門親,更是花錢打點關系讓常嬤嬤到了老夫人身前伺候。常嬤嬤慢慢的也得了老夫人的信任,李家便不好把主義打到常嬤嬤的頭上。這樣過兩年,常嬤嬤和李嬤嬤都成了老夫人房里的一等大丫鬟,李嬤嬤的哥哥卻在一個冬天不慎掉進結了冰的池子里凍死了。而常嬤嬤卻讓老夫人的母親做主許了一門好親,打算等老夫人嫁過來後讓她與那管事成親當個管事娘子。卻不想……”

    三娘聞言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三娘拿著書翻了幾頁,又道︰“既然你家與常嬤嬤都是老夫人娘家出來的,相必也是彼此之間知根知底的。我有件事情想交給你去辦。”

    白英聞言馬上道︰“但憑小姐吩咐。”

    三娘讓白英附耳過來,細細交代了她一番。

    白英聞言心中很是一驚,卻是沒有插話,認真聽完便點頭道︰“小姐這般信任奴婢,奴婢一定不負小姐所托把這件事情辦好。”

    三娘便讓白英退了下去換白芷上來伺候。

    到了晚間,三娘照舊譴了小丫頭們下去,只留了白英在跟前伺候。

    “小姐,常嬤嬤那邊奴婢已經去過了。”白英服侍三娘上了床,輕聲道。

    三娘靠在床頭道︰“她可是明白?”

    “奴婢瞧著她是明白了,她還讓奴婢代她謝過小姐。”

    三娘點點頭︰“當年她既然能得到祖母的信任,想來也不是愚鈍之人。”

    “奴婢還聽說一件事。”

    “哦?”

    “昨日西城的何家,因著家主涉嫌販賣私鹽已經被收了監,何家老夫人為了疏通關系救出牢里的當家現在急著變賣手下的產業。何家大少爺卻怕老夫人把何家名下的產業全數變賣了將來給他剩下個空殼子便也偷偷地賣起了家中的房產。聽說我們家大老爺已經經過何大少爺的手買了何家在近郊的一所別院。”

    三娘想起今早在松齡院聽到的老夫人與金氏的對話,原來這夫妻倆都瞄上了人家家中的產業。只是聽說這位大伯平日里喜歡呼朋喚友參加文人聚會,流連青樓楚館,花錢很是如流水,平日里手中也沒有什麼現錢,很多時候還需要孫氏補貼。這回卻能有這麼大手筆買下一所別院?

    “奴婢聽奴婢的嬸娘說,外院的冰窖今年只儲存了往年十分之一不到的冰,有時候外院用的冰還是從內庫取的。”

    今年荷風院中用冰很是緊張,內院的管冰窖的廚房那邊總是克扣份例,原來是還要顧著外院的用度。而外院管著采買的正是金氏身邊的林嬤嬤的兒子,內院廚房的管事順德媳婦的丈夫。三娘便有些明白了。

    “你平日里到是可以與府中的親戚多多走動一些,咱們這荷風院本就閉塞,多探聽些消息,若是有事情發生我們也可以早做反應。”三娘輕聲囑咐白英道。

    白英也輕聲應了。

    這次是白英主動探聽外院的消息報與三娘聽,對于這種現象三娘自然是樂見其成的,這也說明當初她的考量並沒有錯,白英已經形成了一定的派系意識。當年爸爸就說過,所謂派系,其實就是對你的手下予以重用,只要沒有嚴重的利益沖突,他自然而然就會成為你派系中的一員。

    ###

    今日又是一個大晴天,一大清早天就已經全亮,到處是刺眼的光線。孫氏起的很早,今日伺候起居的除了兩個大丫鬟還有新進松齡院的那個小丫頭半夏,和一個叫沉香的剛提進里屋近身伺候的未留頭的小丫頭,半夏的娘老子就是孫氏院子里的三等嬤嬤劉嬤嬤。

    常嬤嬤如往常一樣進來給孫氏梳頭。

    “這盤桓髻還是你梳的最好。”孫氏對著鏡子稱贊道。

    “奴婢倒是不敢當這個最字,奴婢的娘就比奴婢會梳。”常嬤嬤從首飾盒中挑出了一只三翅鶯羽的餃珠金簪給孫氏戴上,一邊笑著說。

    孫氏仔細回想了一下,笑道︰“你這麼一說我到是想起來了,你母親老子原也是伺候我母親梳頭的,當年母親也是極愛梳這盤桓髻的。”

    常嬤嬤笑道︰“老夫人真是好記性,居然還記得奴婢的娘。當年奴婢就聽娘說過,太老夫人每次會客不喜歡梳博鬢到是喜歡梳盤桓髻,卻不想到了後來讓各府的夫人回去之後爭相效仿。”

    孫氏很樂意聽常嬤嬤說起以前娘家的事情,聞言便道︰“說起來當年我也很是眼饞你母親的梳頭手藝,想讓母親把她給了我,母親沒有同意,說我還小還哄我說你母親不會梳小姑娘的發式。不想到了後來,你母親雖是不在了,母親卻讓你到了我跟前伺候。”

    常嬤嬤道︰“奴婢與奴婢的娘都是有福氣的。”

    因著提起了從前,孫氏覺得與常嬤嬤又親近了幾分,便又和常嬤嬤聊起了很多當年還在閨閣中的事情,常嬤嬤也配合著回憶。

    “我還記得你母親的繡活也是很好的,平日里母親的鞋都是她繡的鞋面,當年還給母親繡了一個雙面繡的小炕屏讓別府的夫人們很是艷羨。”

    “奴婢雖說把奴婢娘老子娘的梳頭手藝學了個十之七八,可她的繡技卻是半點沒有學到。記得當年小姐想讓我給你繡個鞋面子,我卻硬是把那黃鸝繡成了鴨子,這事被靈芝她們笑話了好些日子。”

    孫氏聞言大笑出聲︰“對對對,我也想起來了。我還以為你的繡活肯定如你母親一般很好,卻不想……哈哈哈哈……”

    常嬤嬤假裝不服氣道︰“小姐可別再笑話我了。您可不知道,自那以後我苦練針線,這二三十年的練下來,現在也是略有小成了,如今可不是當年繡鴨子時的手藝可比了。”

    孫氏聞言不信道︰“都說三歲孩兒看到底,你的針線也就是那點斤兩了。”

    常嬤嬤急道︰“可不是也有言說勤能補拙麼?您要是不信,奴婢把繡活取來讓您過目。”

    孫氏笑道︰“那就取來看看吧。”那表情卻像是想看笑話。

    常嬤嬤立馬起身出去了,很快便又提著個包袱回來了。

    常嬤嬤把包袱放到了一旁的小幾上,拆開包袱結,里面是一些繡好了的鞋面,荷包,汗巾,還有一雙做成了的軟底繡花鞋。

    孫氏看了一眼那些繡品,卻是一愣。這些東西都做工精致,孫氏拿起一個繡著“喜上眉梢”的荷包,只見那梅枝上的梅花像是真正的花瓣飄落在了荷包上,兩只喜鵲更是連身上的羽毛都縴毫畢現。

    孫氏又拿起那雙軟底繡花鞋,那鞋面是繡的花間黃鸝,無論是花還是鳥兒都是活靈活現。

    “這鞋?”

    常嬤嬤有些不好意思︰“當年奴婢連雙鞋都做不好實在是汗顏,這些年來奴婢每年都要照著當時那雙鞋的式樣做上一雙,這雙正是前幾天做的。”

    孫氏聞言拿手量了量那雙鞋的長度,點點頭道︰“你有心了。只是這麼些年,我的腳倒是瘦了一些,不知道還合不合腳。”

    常嬤嬤道︰“奴婢每年做鞋都會找雙小姐穿的鞋做模子,因此這鞋也應當是合腳的。”

    孫氏聞言心中滿意︰“既如此,我便穿著試試吧。”

    常嬤嬤聞言喜出望外︰“那,那奴婢伺候您試鞋?”

    孫氏點頭,常嬤嬤便上前幫孫氏把腳上穿著的鞋子退下換上那雙繡著花間黃鸝的。

    孫氏穿上後試著走了幾步,點頭道︰“確實是合腳的,便留下吧。”



第十六章 暗流

孫氏讓甘草把鞋收了起來。

    “吩咐擺飯吧。”孫氏今日起的比往日早,平日里用早膳的時辰也要晚上一些。

    常嬤嬤見甘草走開了,便讓甘松在房里伺候著,自己打簾子出了正房去傳飯。常嬤嬤打發了個小丫頭去了廚房,轉身看見剛在孫氏身邊伺候著的小丫頭沉香端著個翠竹梅花紋的釉下彩痰盂出了正房。

    那小丫頭見了常嬤嬤咧嘴一笑,走了來。

    “嬤嬤,多謝你給婢子的藥,昨日晚間婢子試了一試,今日覺著這耳鳴也不那麼厲害了。”沉香忽閃著一雙大眼楮道。

    常嬤嬤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小聲囑咐道︰“這毛病你記著別讓他人知道了。老夫人喜你伶俐可愛許你近了身伺候著,若是讓別人知道恐怕你就不能留在正房了。這藥是我從荷風院的白英那里要來的,說是每日早晚都要用一次,日子久了很見效果,日後你若是見了她也定要謝她一謝。”

    “婢子知道了,謝嬤嬤提點。”沉香脆聲道。

    常嬤嬤又摸了摸她的頭,讓她下去做自己的事。

    沉香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轉身走了回來湊近常嬤嬤小聲道︰“嬤嬤,婢子起先出來打水的時候見著李嬤嬤往秋衡院去了。”

    常嬤嬤一頓,思索了片刻,便招沉香附耳過來囑咐了幾聲。

    沉香聽完點了點頭轉身又去了,不多會兒廚房的早膳食盒被抬了來,常嬤嬤又進了孫氏的正房幫著擺飯。因李嬤嬤不在,常嬤嬤便留下來伺候孫氏用膳,孫氏也就任她留了下來。

    “李嬤嬤去了哪里?”孫氏放下手中的調羹隨口問道。平日里李嬤嬤若是無事,一般都會在一旁伺候孫氏用膳。

    常嬤嬤拿起銀筷往孫氏的小碟子里夾了一塊翠綠的瓜片,聞言答道︰“剛剛聽廚房的小丫頭說,李嬤嬤去廚房里催完了膳便去了針線房,說是要找針線房的繡娘要個時興的鞋樣子給老夫人做雙鞋。”

    孫氏夾起瓜片吃了,見很是爽口便又指了指,常嬤嬤又往小碟子里夾了一片。

    孫氏慢慢吃了,常嬤嬤道︰“這瓜片夏日吃了確實爽口,只是早晨吃多了恐怕性涼傷胃,老夫人再用些別的?”

    孫氏停了筷子罷了罷手︰“撤了吧。”

    小丫頭們上來撤了桌子,常嬤嬤伺候著孫氏漱口淨手。

    孫氏接過常嬤嬤遞過來的棉布巾擦干淨手上的水漬,一邊說道︰“上次倒是聽她提了要做雙鞋的,也就是你們這些老人做的鞋穿著順腳。這些小丫頭們繡活兒是不錯,但不知怎麼的這鞋一上腳總覺的不舒服。”

    常嬤嬤笑道︰“這可是奴婢們的福氣。李嬤嬤事兒忙,奴婢到是每日都能有功夫做這些,以後奴婢就多給老夫人做幾雙。”

    孫氏把手遞給常嬤嬤扶著︰“你有心了。扶我去院子里走動走動,消消食,他們請安的要晚些時候才來。”

    常嬤嬤小心地接過孫氏的手,扶著出了正房,也不走遠,就是在院子里慢慢走動。

    常嬤嬤與孫氏正一邊走著一邊閑聊,遠遠的見抄手游廊那邊一個小丫頭提著一籃子木槿花蹦蹦跳跳走了過來。那小丫頭顯是剛看見院子里的孫氏,愣了一愣,收斂了腳步。

    孫氏見了那個小丫頭,便向她招了招手,那丫頭便邁著小碎步走了過來。

    “老夫人。”那丫頭左右看了看,把手中的花籃子放到了腳邊,向孫氏行禮,微低著的臉上卻有些怯怯。

    孫氏並未注意,只是看著那花籃子道︰“這花兒開的到是好,從哪兒摘來的?”

    那丫頭抬眼見孫氏並不像要責怪的樣子,便松了一口氣,人也活泛起來。

    “回老夫人,這是婢子在後院里摘的。婢子見這花兒開的好,想老夫人定是會喜歡的,便采了來想給甘草姐姐布置在老夫人的屋里。”

    孫氏見這丫頭口齒清楚,人也伶俐,很是滿意。

    “那便交給甘草布置吧,去讓李嬤嬤找個白瓷花觚瓶,更稱這花色兒。”

    沉香滿臉歡喜地道︰“是的老夫人,婢子早先遠遠瞧見李嬤嬤她從廚房出來就往秋衡院去了,等她回了來婢子就去。”

    孫氏聞言卻皺了皺眉︰“你說李嬤嬤去了秋衡院?”秋衡院與針線房一東一西隔了很遠。

    沉香撲閃著大眼楮道︰“是的,奴婢見李嬤嬤一個人往秋衡院去了。”

    孫氏沉默了片刻便讓沉香退了下去。

    “想是剛剛廚房的人聽差了。”常嬤嬤笑道︰“李嬤嬤跟著老夫人是個有福氣的,她是大老爺的乳娘,難免會與秋衡院有些往來。”

    孫氏閉著眼楮道︰“我倒是差點忘了,她還是柏兒乳娘。回屋吧,我也走乏了。”

    常嬤嬤聞言便扶著孫氏回了正房。

    ###

    秋衡院里,李嬤嬤正在林嬤嬤屋里說話,林嬤嬤與兒媳福順媳婦在陪。

    林嬤嬤請李嬤嬤坐了上座,李嬤嬤也不推辭,在主位上坐了。

    “這是這月的孝敬。”福順媳婦陪笑著遞給了李嬤嬤一個荷包。

    李嬤嬤接了,在手中掂了掂,臉上卻沒有露出笑來。

    “這個月怎麼瞧著少了些?”

    福順媳婦臉上一僵,卻馬上又笑道︰“瞧嬤嬤說的,之前每月也是這麼多,並沒有少。”

    李嬤嬤把荷包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慢悠悠地端起了茶碗揭開碗蓋,撇了撇茶葉末子,垂著眼楮並不說話。

    福順媳婦見了向一邊的婆婆遞上一瞥,示意她幫著說說話。

    林嬤嬤見狀便笑道︰“她小孩子家不懂規矩,若有不對的地方您當自己家孩子教訓著便是,她是不敢說二話的。”

    “這茶不好,你們看還有這麼些茶葉梗子。”李嬤嬤把手中的茶碗往前遞了一遞,便放在了桌上。

    林嬤嬤笑道︰“因這是今年的新茶,便端來想讓嬤嬤嘗嘗,卻不想嬤嬤畢竟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是好的,眼界自然要比我們高。我那里還有幾兩‘紅芽歪尾桃’是夫人賞下來的,這就叫人沏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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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9 02:19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37 AM 編輯

第十七章 埋下的種子

李嬤嬤卻不搭理林嬤嬤的殷勤,只微閉著眼楮道︰“這茶葉啊你們瞧著,浮上來的色澤烏潤的都是茶葉,沉下去的卻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渣滓梗兒。這浮浮沉沉間也是頗有些門道的。”

    林嬤嬤與福順媳婦對視一眼,福順媳婦上前來笑道︰“晚輩們粗鄙,哪里就懂這些個門道,平日里也多虧了嬤嬤教誨才不至于出大差錯,以後還是要勞煩嬤嬤多多提點才是。”

    李嬤嬤似笑非笑道︰“你既然知道是承了我的情,那就好辦了。那日我就說了,以後每月至少是這個數。”李嬤嬤說著比了個手勢。

    福順媳婦一噎,心里有些狠狠地。這一開口就要二十兩,也太獅子大開口了。雖說廚房一直是李嬤嬤管著的,她撿了這個肥差是靠著李嬤嬤點了頭的,但是她也打聽過了之前的廚房管事們每月給的孝敬都是十兩左右不超過十五兩的,到了她這里就要二十兩,這不是欺人太甚麼。

    李嬤嬤心里也是冷笑,之前那些廚房管事每月只給十幾兩銀子。那是因為那些個管事都沒有福順媳婦這麼能往自己口袋里扒拉錢,她也就沒說什麼了。這個福順媳婦一上任那是能撈不能撈的毫不手軟,每月從二房三房那里克扣的食材就不知道值多少銀子,如今卻只想著用十幾兩打發她,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當初她也是看著這媳婦是大老爺院子里出來的才允了這個肥差,卻不想是個不上道的。

    “嬤嬤,這個數是不是多了些?廚房里還沒有這個先例。”福順媳婦擠出個笑臉道。

    李嬤嬤眼也不抬道︰“廚房里是沒有這個先例,廚房的管事之前也沒有隨意克扣主子們食材的先例。”

    福順媳婦心里一突,有些氣短,卻也不願意就這樣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李嬤嬤看了眼前的婆媳兩人一眼,漫聲道︰“既然你不能開這個先例,那想必滿府之中還是能尋出個能開這先例的人的。出來了這麼久,我也該回老夫人那里了,時間久了老夫人該問了。”說著就作勢起身。

    林嬤嬤立即上前攔住了李嬤嬤,並狠狠瞪了自己媳婦一眼罵道︰“也沒個眼力勁兒,李嬤嬤是什麼人?今兒既然能來這院子是看得起你,也是看著大老爺的面兒。還不快上來賠罪”

    轉臉又對著李嬤嬤笑道︰“媳婦不懂事兒,您老就原諒則個。這事兒我做主了,就二十兩,少一個銅板兒也不行。”

    福順媳婦看了自己的婆婆一眼,想出聲反駁,被婆婆那眼風一剜氣勢立馬弱了。磨磨蹭蹭地上前從袖袋里掏出幾兩銀子裝進了剛剛被李嬤嬤丟在桌上的荷包中。

    林嬤嬤拉著李嬤嬤坐,李嬤嬤也就順勢又坐下了。

    “咱們這個歲數按理說不該與這些晚輩計較,若是別人我不理就是了,我也是瞧著她是秋衡院里的人才屢次提攜她給她臉面。你要知道我們這些半截身子要進棺材的人還有幾天好日子?這以後還不都是這些年輕人的天下?現在不好好教導她讓她知道輕重,以後怎麼上得了台面?”李嬤嬤接過林嬤嬤親自遞上來的荷包,漫聲道。

    李嬤嬤笑道︰“嬤嬤說的是,以後該教訓的您還是得教訓,等他們成了才也忘不了您的好。”說著又拉順德媳婦上來賠罪。

    順德媳婦見錢反正已經交了出去,再不願意也是于事無補,便立馬換了一付笑臉上前給李嬤嬤道了個萬福,口中稱︰“晚輩不懂事,多謝嬤嬤提點。”

    李嬤嬤點了點頭,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又略坐了一會兒便要起身告辭。

    這次林嬤嬤也不多留,只道︰“嬤嬤事兒忙,那我這兒就不多留了,以免耽誤嬤嬤的正事。”

    林嬤嬤與順德媳婦親自送了李嬤嬤出院子。

    眼見著李嬤嬤拐過游廊不見了蹤影,順德媳婦收起了笑,朝著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濃痰。

    “老不死的東西,仗著自己是老夫人面前得用的還奶了大老爺就作威作福起來,我呸”

    林嬤嬤瞪了自己媳婦一眼︰“收起你這副鄉里村人的作態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幾兩銀子就讓你沉不住氣了,以後還能成什麼事?”

    順德媳婦見婆婆發威,立馬老實了,只敢嘟囔道︰“媳婦是見這老虔婆欺人太甚,氣不過。娘你可是當家夫人跟前的第一得意人兒,這婆子也不賣您面子。”

    林嬤嬤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別人在,便小聲叱罵道︰“你懂什麼?夫人雖說是當了這個家,可凡事還不是要看著那一位的眼色。”她指了指松齡院方向。

    “別說是我,就是夫人平時也得賣這婆子幾分面子。”

    順德媳婦看了婆婆一眼,便低眉順眼站在那兒不敢反駁。

    林嬤嬤看了自己媳婦一眼道︰“再說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廚房撈了多少的好處。”

    順德媳婦聽到這里抬頭想解釋,林嬤嬤卻罷了罷手道︰“別跟我講一些有的沒的,我不找你要銀子。我也就順子一個兒子,有什麼不是他的?你好好伺候他,給我生個胖孫子比什麼都強。”

    順德媳婦臉一紅,想著銀子還是會在自己手中握著心里又有些歡喜,便羞羞答答地上前小聲道︰“媳婦,媳婦省的的。”

    林嬤嬤又交代道︰“只是以後不可與李嬤嬤沖突,她要銀子你就給她,你要知道若是沒了這份差事,你可是什麼也撈不著。”

    順德媳婦聞言心中雖是不願卻也得恭聲應了。

    林嬤嬤又囑咐了媳婦幾句,便打發她回廚房,自己也去了議事廳找金氏。

    這邊李嬤嬤回了松齡院,見新來的三等丫鬟半夏站在正房的竹簾子邊上候著,便朝她招了招手。

    半夏得了她娘劉嬤嬤的囑咐,知道這個李嬤嬤是一定要好生伺候著的便立即小跑著到了李嬤嬤的面前。

    “嬤嬤。有何事吩咐婢子?”

    李嬤嬤問道︰“老夫人可用了早膳?用的可好?現在在做什麼?”

    半夏立即回道︰“老夫人用過早膳了,用了一碗碧梗粥,一個小花卷兒,半個雞蛋羹和一些醬瓜片兒。現在二夫人和各房的小姐們正在陪著老夫人聊天。”

    李嬤嬤點了點頭。

    半夏又道︰“老夫人問起過嬤嬤您,聽說你往針線房那邊去了便沒有再問了。”

    李嬤嬤雖說沒有去針線房,聽了這丫頭這麼說也並不在意,只當是哪個丫頭婆子見孫氏問起而隨口幫她遮掩,便點點頭自己進了正房。

    正房的明間,孫氏正閉目坐在榻上,四娘和六娘正並排站在榻前背誦《地藏經》中的忉利天宮神通品第一,兩人聲音清脆整齊口齒清楚。

    在三娘看來如果是詩歌朗誦的話到也不錯,可是要這樣背的是佛經的話那可真是有夠別扭的。不過她也挺為這兩個丫頭爭寵的斗志而折服的,要是她,面對這麼拗口的文章且在對其意七竅通了六竅的情況下是怎麼也背不了的。因此她可能是這屋里聽得最為認真的一個人,前世養成的好習慣,對別人的努力予以尊重。

    二夫人嘴角含笑,端坐在那里,誰也不看,似是也是在認真聽著。

    元娘努力在聽,卻因為很難把這兩個妹妹口中念著的佛經與她記憶中的對上號而有些糾結,並不是說四娘與六娘背錯了,相反她們是一字也不差,可就感覺不怎麼像佛經。

    五娘也老老實實端坐著,可那雙靈活的大眼楮卻是動個不停,顯然是不在狀態,因此李嬤嬤進來她是第一個發現的。

    李嬤嬤進了房間也不說話,輕手輕腳走到孫氏榻前立著。孫氏感覺到有人近身,微微睜眼看了一眼便又閉上了。

    過了一盞茶功夫,孫氏睜眼道︰“行了,背的還不錯。今日就先到這里吧,下次得空了再接著聽。”

    四娘與六娘得到孫氏的肯定很是興奮,也不枉她們起早貪黑足足背了一個多月。兩人笑著對視一眼齊聲道︰“是的,祖母。”說完六娘還不忘微微側臉朝五娘投去示威的一瞥。

    五娘正小小地打著哈欠,無意中接到六娘的眼風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又被六娘狠狠一瞪。

    孫氏又道︰“你們都散了吧,我要歇會子。”

    眾人都起身告了退。

    孫氏今日起的早,這會兒又有些回困,便半躺下來閉目養神。

    “怎麼在針線房待了這麼久?那邊可有什麼事?”孫氏似是隨口問道。

    李嬤嬤心里頓了一頓,想著這次去秋衡院辦的並不是可以過明路的事又見孫氏以為她去了針線房便沒有反駁,反而回道︰“也沒有什麼事情,就是和管事的嬤嬤聊了聊時興的花樣子,想著挑幾個給老夫人做做衣裳。”

    孫氏眼皮一動,卻並沒有睜眼,只淡淡“唔”了一聲便不再問了。

    李嬤嬤見孫氏不再說話只當她是乏了,便往右次間去了,從榻上取了一柄團扇來想為孫氏扇風。卻沒有見到她轉身之時孫氏突然睜眼往她投去的那凌厲的一瞥。



第十八章 李嬤嬤的弱點

三娘回了荷風院,白英卻是晚一些時候才回的院子。

    白英回了正房,見三娘在左次間擺了一個繡架正在繡花,白芷和趙嬤嬤不在,白果伺候在旁。白英譴了白果下去,換自己在旁伺候。

    “這繡花真是個體力活兒。”三娘站起了身,遠著些距離欣賞了下自己那繡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壽比南山圖”。這圖樣子是趙嬤嬤挑的,是個壽星翁身後跟著一頭駝著兩個大壽桃的大青牛與兩個總角仙童,背景是一座仙山,三娘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這其中的意境。且她繡工不行,趙嬤嬤只讓她繡那一個個隱紋的“壽”字,其余的復雜圖形都由趙嬤嬤和白芷這兩個槍手代勞。

    白英聞言看了那繡圖一眼,有些忍俊不禁。三小姐這般聰慧的人不知怎麼的在繡花上居然缺少天分,只是配色卻比別人都配得好,連趙嬤嬤都是稱贊的。

    三娘輕輕活動活動了手腕問道︰“事情如何了?”

    白英往外看了一眼,見院子里並沒有人,便走到三娘跟前微微傾身小聲稟告了一番。

    三娘聽完後沉思了片刻道︰“以後每日去祖母院子的時候你都去找她,有什麼事情及時回來匯報,明天再這樣囑咐她。”三娘又讓白英附耳過來細細交代了一番。

    白英聽了連連點頭,心中卻是有一些疑問。

    “小姐,李嬤嬤她在老夫人身邊伺候了那麼久,常嬤嬤雖說也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可那情分終究是不能與李嬤嬤相比的。常嬤嬤她……”

    三娘聞言一笑︰“在你心里祖母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白英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不敢隨意評價主子。

    三娘也不為難她,又問道︰“你覺得李嬤嬤一直以來受祖母寵信憑的是什麼?”

    白英偏頭想了想,道︰“因著李嬤嬤自小便在老夫人身邊,自然是最了解她的。還有李嬤嬤是大老爺的乳娘,與別人比自然多了些體面?”

    三娘伸手撫了撫繡架上的那幅繡圖︰“李嬤嬤了解老夫人不假,這也確實是她能走到今日最重要的優勢,但是反過來老夫人又何嘗不了解她?當然老夫人了解李嬤嬤可能不及李嬤嬤了解老夫人的十分之一,但是我要的就是這可窺見冰山一角的十分之一。”

    白英眨了眨眼並不是很明白。

    三娘也不多解釋,只道︰“老夫人只要知道依李嬤嬤的性子可能會做出什麼事就夠了,至于她到底做沒做並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

    三娘在繡架旁坐下,又拿著針繡了兩針。

    “至于你說她是大老爺的乳娘,這從前確實也是她橫行內院的依仗,但是這優勢只是在府中其他僕婦面前的。而這種‘優勢’到了老夫人面前,卻可能成為她致命的錯處。”

    “何以至此?王家一直是以孝道……”白英說著說著卻突然住了,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三娘抬眼看了白英一眼,微微一笑。

    “這個‘孝’字可不是誰都能消受的起的在老夫人眼里當的起他嫡長子以長輩相待的從來就不可能有李嬤嬤這一號人。”孫氏可是最注重嫡庶尊卑的封建老太太。

    “況且祖母她讓李嬤嬤代她指點大伯母管理內院,並不想看著李嬤嬤與秋衡院太親近。”本來李嬤嬤就是她用來牽制金氏的,如果李嬤嬤與秋衡院連成一氣那麼孫氏不就等與被架空了麼?

    孫氏自已故太夫人陸世去世後長達幾十年的婆媳斗爭終于以她的勝利告終,對于權利的掌控孫氏可以說已經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雖說她這幾年表面上看著是不管事了,更注重于養生方面,不願太為家事勞心,但是這種放權是以整個內院都在她的掌控下為前提的。

    白英本就聰慧,被三娘一點撥已是明白了七分,心中對三娘也更是信服。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三娘便又專心繡起字來。

    “自從女先生走後,學業便一直荒廢著。聽說大伯母正在尋新的先生,卻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到。”王家的女孩子以前是跟著一個女先生學習識字吟詩,琴棋書畫。只是這女先生在今年春末的時候因事回了家鄉,王家的小姐們這兩個月來便一直是在各自的院中自己看書練字。至于繡活,像王家這樣的家族各房之中都不乏繡技出色的丫鬟嬤嬤,因此也都是在自己院中學的。三娘這兩個月來每日的活動只限于請安、看書、練字、繡花,竟有些懷念剛來那幾個月的日子。

    “聽說大夫人已經譴人去京城里尋了。小姐學問這麼好,且自先生走後也一直不曾離書,定不至于荒廢的。”

    簾子一掀,白芷端著一個青花纏枝蓮花卉紋大蓋碗進了來。

    “小姐,奴婢去廚房取了一碗冰鎮酸梅湯,走了這一路涼得剛剛好,你用一些吧。”

    三娘瞧著她額上細細的汗珠,讓她把碗放下擦擦汗。

    “去取幾個小碗來,分著喝了吧,我喝不了這麼一大碗。”三娘吩咐白英道。

    白英應聲下去了。

    三娘讓白芷做在小杌子上歇會兒,自己繼續研究針線。心中卻是想著自己對白芷的態度。白芷與白英都是她的二等丫頭,王家的小姐們沒有一等丫頭,因此這些二等的與一等的丫頭也沒有差別。

    白芷溫柔順從,性子甚至比白英還要好一些,三娘卻從來不把一些隱秘的事情交給她去辦。白芷是柳氏指派過來的人,家中有一個寡母和一個幼弟在莊子上。像這樣一個順從的性子,還有明顯的把柄捏在了柳氏的手上,三娘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用她。雖說白芷現在看著也不像柳氏刻意安排來的眼線,但是以後可能會成為柳氏打進荷風院的突破口。

    三娘與孫氏不可能出現不死不休的局面,但是因為有王璟的存在將來與柳氏之間局面就說不定了,看著父親這位平妻在她母親趙氏死後以雷厲手段打發了她跟前所有的隨侍之人就知道了,這個女人絕不會是一個省油的燈。

    這樣想著白英已經拿了四個小碗進了來,白英與白芷將大蓋碗中的酸梅湯分盛出四碗,白芷端起一只奉給了三娘。

    “奴婢再給趙嬤嬤送一碗去。”白芷又端起一碗道。

    三娘點點頭,拿著小調羹喝了一口。清涼爽口味道還不錯,便慢慢喝完了一小碗。白英見狀忙又端了一碗過來道︰“小姐再喝一碗吧。”卻是端的她自己的那一份子。

    三娘擺擺手道︰“不喝了,你們用了吧。”

    白英便不再勉強,只把那碗放在桌上等白芷回來了一起用。

    過了一會兒,白芷卻是跑著進了房。

    “小姐,少爺剛回來了,已經回了院子,趙嬤嬤已經去了左偏院。”

    三娘聞言皺眉道︰“哥哥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

    王璟等人平日在學堂是要待到下午散學時分的,就連午飯都是府中送過去在學里吃的。現在才是巳時,也就是上午九點鐘的樣子。

    “可是出了什麼事?”三娘站起了身問道。

    白芷搖了搖頭道︰“奴婢是去找趙嬤嬤的時候聽一個小丫頭說的,便回來告訴小姐了。”

    “我們去哥哥的院子里看看。”三娘聞言便帶頭出了屋子。

    荷風院雖是一個偏僻的院子,規模卻是不小,正院自趙氏去後便一直空著,只趙嬤嬤每日帶人去打掃到也並不破落。三娘現在住在正院右後面的右偏院,而王璟則住著左偏院。

    左偏院與右偏院格局一模一樣,也是三間正房。三娘不讓人通報直接進了正房,卻見右次間王璟的臥房里趙嬤嬤與王璟的兩個大丫頭朱砂和當歸都在。

    “嘶~輕點,輕點。這是胳膊不是面團”王璟的抽氣聲。

    “少爺,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萬一胳膊出了什麼岔子,以後筆都拿不起,那可怎麼是好?”趙嬤嬤擔憂道。

    “嗨沒事沒事,嬤嬤你看我皮糙肉厚的那就那麼容易踫壞?又不是玻璃瓷器的。再說了這不傷的是左手嘛,我右手還是能寫字的”王璟大大咧咧道。

    “我可沒見過獨臂的狀元探花,哥哥是想著要獨樹一幟?”三娘說著已經繞過了圍在王璟身邊的眾人,走到了王璟面前。

    王璟有些驚愣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三娘,吶吶道︰“妹妹怎麼來了?不是吩咐過不要驚動那邊麼?”說著還瞪了自己兩個丫鬟一眼。

    王璟的兩個丫鬟,朱砂和當歸,朱砂面容清秀性子沉穩也不愛說話,朱砂杏眼朱唇長的很是漂亮性子也有些活潑。

    當歸被王璟一瞪並不辯解,朱砂卻是撇撇嘴譏諷道︰“五爺被三小姐責罵就只會拿我們這些小丫頭撒氣也不想想您一個大活人進了內院,與咱們只隔著一箭之地的西偏院能不知道麼?這還要我們巴巴地跑去告狀?”

    王璟被朱砂一噎,也不生氣,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看著三娘不知道說什麼好。

    趙嬤嬤卻是對著朱砂輕叱道︰“沒個規矩爺們也是你說的的?責你罵你就好好聽著”

    朱砂吐了吐吐舌頭,站在一邊低著頭再不敢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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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9 02:21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21 AM 編輯

第十九章 意外

   “哥哥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三娘坐到王璟身邊拉起他的左手查看。手臂上有一條三寸長的口子,血已經止住了,看著並不太嚴重,三娘也就放了心。

    三娘又仔細打量王璟,見他只有手臂上一處傷口,衣裳雖有些凌亂手掌上也有一些輕微的擦傷卻也不嚴重。

    王璟看了三娘一眼,有些吐吐吐吐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些小擦傷罷了。”

    三娘卻不接受這種敷衍的解釋,只是似笑非笑地盯著王璟,也不說話。

    王璟被三娘這麼一盯便已投了降。

    “今日先生讓背書,我和大哥背得不好,先生便讓我和大哥去外面站著,說沒背熟了不準進去。”說道這里王璟看了三娘一眼,見三娘並沒有失望的神色心中稍安。

    “我在外面站著背了會兒書,大哥突然湊過來說他知道景陽街那邊新開了一個極好的筆墨鋪子,先生愛好收集硯台和筆墨,不如跟他去店里尋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筆墨硯台,買了來送給先生,好讓先生免些責罰,這樣總比在那里傻站著強。我本是不願意去的,可是大哥說我如果不跟他去,先生見我比他聽話會更加責難于他,這樣我就是不講兄弟情義。我實在拗不過他便只得跟著他去了。”

    王璟說到這里苦笑著搖搖頭︰“我就不該信大哥的,他說那筆墨店路遠要乘馬車去,上了馬車卻是讓車夫往西城的鬧市去了。還說反正都出來了不如去熱鬧的地兒先逛逛,說不定能買到別的物件兒讓先生中意。我見上當受騙了便硬是要下車回學堂,這時馬車已經到了鬧市了。我正與大哥僵持著,卻不想這時旁邊有一個跑江湖賣藝的把式正在訓一只猴兒,那猴兒挨了打四處逃竄,正好沖著我們拉車的馬來了,那馬眼楮被猴兒抓了一把便驚著了竟狂奔起來。”

    眾人聽到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王璟怕嚇著妹妹忙道︰“沒事沒事。我和大哥當時也被嚇了一跳,正想著要怎麼辦呢,那馬車夫因為事出意外當時就被馬甩了出去。這時候卻有人追上了我們的馬車跳上了馬背竟然沒多久就讓那馬安靜了下來。我手上的傷便是那時候被車上摔碎的茶碗在顛簸中割傷了的。”

    眾人聽到這里終于松了一口氣。

    “你們猜那個制住發狂的馬兒的是什麼人?”王璟見氣氛終于輕松了些,便想賣賣關子。

    “是什麼人?難不成這麼厲害的人我們還認識不成?”朱砂搶先問道。

    王璟卻討好地看著三娘道︰“妹妹你這麼聰明,猜猜看?”

    三娘失笑,她可不是神仙。

    “我猜不出來,哥哥別賣關子了。”

    王璟嘿嘿一笑,道︰“這人還真是我們認識的,你們當是誰?卻是那日我們去寺里回來的路上遇上的那個張三。”

    屋里的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些驚訝,朱砂更是直接懷疑道︰“竟是那個強盜?怎麼可能?”

    王璟瞪了朱砂一眼道︰“什麼強盜?張大哥可是好人”

    三娘聞言皺了皺眉,這才半天不到連大哥都叫上了?雖說這次多虧了他相助,但是這個人心機確是不可謂不深。

    “他可是認出了你來?”三娘問道。

    王璟點了點頭道︰“那日我雖只是開始時站在外圍站了一會兒,可是今日他一見我出馬車就驚訝道︰‘竟是少爺的馬車?’我便與他寒暄了幾句。原來他早年離了家還曾干過販馬的活兒,所以學會了一手套馬馴馬的手藝。”

    “那他今日來城里是干嘛來的?又想坑摸拐騙?”朱砂眨眼道。

    王璟有些無奈,搖頭道︰“不可這樣說,張大哥當時那樣做也是有苦衷的。”

    “你們先出去吧,我有話和哥哥說。”三娘突然柔聲打斷王璟,對著眾人說道。

    屋里幾人相互看了幾眼,趙嬤嬤卻說道︰“小姐你可要好好說說少爺,他再這樣跟著大少爺胡鬧可怎生是好?”趙嬤嬤剛才一直沒有說話,臉上隱隱還帶著失望的神色,可聽三娘說要和王璟談談卻是舉雙手贊成,她自是以為小姐定是要好好敲打少爺,卻又不好當著丫鬟們的面讓少爺沒臉。

    三娘也不多解釋,看著趙嬤嬤將幾個丫鬟帶了出去還‘體貼’地帶上了房門。

    “妹妹……我……”王璟有些羞愧,欲言又止道。

    三娘卻是微微一笑︰“我不是要責備哥哥,三娘知道哥哥是個重情義的人,當時跟著大哥出去也是迫不得已,並不是任著性子胡鬧。”

    王璟聞言眼楮一亮,他剛剛雖然面上沒有什麼,還興致勃勃地與眾人談起張三,其實心里有些緊張,他怕他今日逃學堂的行為讓大家失望,所以剛剛其實有些顧左右而言其他的意思。見三娘屏退眾人他也與趙嬤嬤想的一樣,以為是三娘不想當著丫頭們的面責備他。

    三娘見他如此有些心酸,王璟今年雖只有十一歲,身上卻總是有個無形的擔子壓著他,再加上他憨直的性格想必內心也總有苦澀,卻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流露。這個年齡的少年放在現代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學生,因此三娘總是有些心疼他。

    “嬤嬤她把我們當成自己的孩子在疼愛,所以對你也是望子成龍的心態,你不要怪她。”三娘看著王璟認真道。

    “不,不,我從來沒有怪過嬤嬤,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王璟搖著手道。

    三娘點點頭,不在談論這個話題,以免王璟又多想。

    “張三今日來城里可是為了他村中被收押之人的事情?”

    王璟一愣,道︰“妹妹怎麼知道?我也是今日才聽張大哥說起。”

    三娘只道︰“我也是聽我屋里的白果說的。”

    王璟知道白果就是上次去找里正來的那個丫頭,因此也不驚訝了。

    三娘又問︰“那事情如何了?”

    王璟嘆了一口氣道︰“人到是暫時已經放了出來,想必張大哥他們籌了不少的銀子。不過我今日見他臉上並無歡欣之色便問了一句,才知道人雖然已經被放了出來卻不知道會不會隨時又被抓進去。”

    三娘聞言點點頭,本來那官府抓人就是以莫須有的罪名,目的只是為了訛詐些銀子,自然能放了這家再抓那家,這事情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完。

    “哥哥欣賞張三這個人?”三娘突然盯著王璟道。

    王璟聞言摸了摸頭︰“張大哥他會馴馬還會拳腳功夫,為人也很是仗義,今日更是能出手救助不相干之人,我對他是有些欣賞的。”說著還小心看了三娘一眼,怕她覺得不妥。像他們這種身份之人與張三那種市井之徒是不該有交往的,今日就連大哥對著這個救命恩人也只是賞賜了些銀子並不願與之親近。見他與張三說話也是遠遠站著,還不時催促他早些走。

    三娘見狀對他一笑。王璟一直以來對那些有功夫的俠士很是仰慕,對有著俠義精神的人也很是敬重,他自己本身就有著很深的英雄情結。對這個年齡的少年來說這是很正常的。

    “聽你這麼一說這張三到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俠士。”有著英雄情結的少年自然也希望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讓人認同。

    王璟聞言咧嘴一樂,見牙不見眼。

    三娘笑著搖了搖頭,卻又突然正色道︰“不過哥哥你與他在人前不可多了往來,否則恐怕會給他惹來麻煩。”

    王璟一愣,問道︰“為何?”

    三娘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是一個還沒有功名的王氏子弟,他是有著俠義心腸的市井漢子,你們的交往本就會讓世人覺得怪異,若是讓家族知道了你覺得會如何?”

    王璟眼楮一暗,他自然是知道的,世家大族之人往來最注重的是門第觀念。若是讓祖母他們知道他與一個市井之徒往來恐怕真的會給張三惹來麻煩。

    三娘不忍見王璟難過,想了想便道︰“不過救命之恩不可不報,你雖然不能與他在明路上多了往來,幫他一幫卻是可以的。”

    王璟猛一抬頭,面露喜色︰“妹妹,我們能幫他麼?怎麼幫?”

    三娘見他高興心里也歡喜,故意賣了個關子︰“我說能幫那就是能幫。”

    王璟聞言卻點頭︰“妹妹向來聰慧,定是能想出個好的法子的。我也想幫他,還想著讓大哥去求求大伯父讓他跟衙門打個招呼,可仔細一想這事情恐怕有些難度。”

    雖說今日張三救了王璟與王玬兩人,但是看王玬今日的態度就明白在他們的心目中張三那種人與他們不是一個階層的,這種救命之恩用一點銀子答謝就好。或者有麻煩的是張三本人,王家也會插手幫助一二,但是要王家去幫助張三為他們村子里的若干人去損害青城縣一干官府之人的利益,即便是縣衙肯賣王家這個臉面,王家也會顧慮這樣做會不會讓這些個小官員們心里有微詞。畢竟官場沉浮是很難說的,與其得罪一個未來可能有前途的官員還不如不管無干系的平民的閑事。



第二十章 救命之恩

“張三還在城里麼?”三娘問道。

    “我聽他說今日還要去縣衙走一些公文上的過場,因此暫時在他朋友的一個綢緞莊里歇腳。那綢緞莊就在今日驚馬的地方附近。”

    三娘點頭,朝王璟招了招手,讓他坐過來。王璟便也坐在了三娘坐著的榻上。

    “你等會兒去一趟外院,看看外院的李大得空兒沒,讓他替你走一趟張三歇腳的綢緞莊。”三娘後來打聽過那李大的背景,他並不是王家的家僕,而是從外頭聘了來的護院,家中並無其他人在府中當差,人際關系相對簡單。

    王璟聞言點了點頭,專心聽三娘的話。

    三娘有道︰“你與那李大也不必多說,只需讓他替你給張三捎一些謝儀,並給他講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王璟一愣。

    三娘將背靠在了引枕上,緩緩道︰“從前有一個縣里出現了一種惡習,縣府向下面下了規定若是哪個村中有孤寡老人或者乞丐或病死或餓死凍死,村里不許私自掩埋了事,而需呈報縣衙,等縣衙驗過了屍體確認死因無疑才可掩埋。這樣每次官府派人來驗屍那些官員總是前呼後擁,拖拖拉拉來一大群人,上到地方官師爺書吏下到皂隸馬僕轎夫,有時會來百多人不止。這些人下了鄉,村里要準備休息的地方,要準備吃食茶水,還要給些那一百多個隨從發辛苦錢。這樣每次都弄得村民們苦不堪言,每一次村中有乞丐死,大家都要提心吊膽怕會被折騰得傾家蕩產。後來有一個村里有一個教書先生,他找到村里的鄉紳,讓他聯合各村里有威望的人家前來一起前來商議。那個教書先生獻出了一個對策,他提議讓各個村有錢的鄉紳每年籌集一筆費用,獻上去給府衙,作為縣府大小官吏們的辛苦錢,同時也請求縣老爺若是那些乞丐和孤寡人士死因確實是沒有疑點便不用辛苦官府中人下鄉來了,讓村中自行處理。眾人欣然接受了教書先生的提議,並且委派這個教書先生去與縣衙與父母官交涉。最後父母官同意了這個提議,于是困擾這個縣下面村民多年的惡習終于根除。”

    王璟聽完這個故事偏著頭想了半天,不確定地問道︰“妹妹的意思是讓張大哥效仿這個教書先生去和縣衙交涉,讓各個村的富戶每年都籌集一筆費用用來作為官府抓捕賊人的幸苦錢?”

    三娘抿嘴一笑,現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你只要把這個故事轉達給張三就是,至于他要怎麼做那就是他的事兒了。”

    王璟聞言摸著頭憨笑道︰“妹妹你真聰明,什麼都知道。不過那個教書先生也很聰明,看來多讀書確實是有用的。”

    三娘聞言一愣,繼而噗哧一樂。這論調聽著怎麼這麼耳熟?教書先生果然成了“聰明”的代名詞了。

    王璟雖不明白妹妹笑什麼,但是笑總是開心的,便也跟著笑。

    “好了,既然你沒事我也該回去了。這傷口記得不要踫水,大熱天的容易出汗,這藥也要常換著。”三娘站起聲道。

    王璟也跟著站起身︰“妹妹你放心,我知道的。”

    三娘點點頭往外走,一邊對跟著送出來的王璟道︰“這事必定瞞不過祖母,他若問起來你要實話實說,不可隱瞞。”

    王璟猶豫了一會兒,道︰“那大哥他……”

    三娘在心中嘆氣一聲,停下腳步看著王璟說︰“哥哥,對長輩說謊是為不孝。”

    王璟聞言低下了了頭︰“我知道了。”

    三娘拍了拍王璟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臂,帶著候在院子里的白芷白英回自己院子了,趙嬤嬤留下照看王璟。

    松齡院那邊知道消息的時候孫氏正在招外院總管王德安的媳婦張嬤嬤問話,這王德安以前是老太爺王宏身邊的小斯,因個性沉穩,辦事牢靠後來成為了王家的大總管。他媳婦張嬤嬤卻是曾經在孫氏身邊伺候的,現在跟著王德安在外院管事。

    “大老爺最近在忙些什麼?”孫氏屏退了小丫頭,只留著甘草和甘松。

    “回老夫人,京里派了欽差來了濟南府,大老爺最近忙著陪濟南府的大小官員接待。”張嬤嬤垂手立在榻前,恭敬地回道。

    孫氏聞言點了點頭,以王家在濟南府的地位這倒是很常見的。

    “現如今跟在大老爺身邊伺候的還是平安?”孫氏問道。

    張嬤嬤聞言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孫氏,又立即垂下了頭道︰“正是大老爺的乳兄平安。”

    “平安如今也到而立了吧?他和大老爺一起長大情分自然是好的,只是總跟在大老爺身邊跑前跑後的也沒有什麼作為,你讓德安注意著看看外頭的莊子鋪子有沒有什麼好的差事,給他找個好的前程,也不枉他跟了大老爺一場。”

    張嬤嬤聞言心中一驚,這跟在大老爺身邊當個隨從雖說聽著並不是個很有名頭的差事,可是實際上大老爺的身份擺在那里,平日里接觸的都是些官員出入的也是官府衙門,這其中的門門道道她是清楚的。不說別的那眼界就不是一般的管事可以相比的,可以說在府中跟在大老爺身邊當個隨從那是不得了的殊榮,否則以李嬤嬤在府中的地位怎麼可能放任自己的兒子待在那個位置上這麼些年?

    心中雖是千回百轉,面上張嬤嬤卻沒有半分猶豫得躬身道︰“是,奴婢回去就跟我家那口子說。”

    孫氏點頭,閉目歪在引枕上養神。

    張嬤嬤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又道︰“老夫人,奴婢聽說大老爺在外頭買了一個別院。”

    孫氏聞言並未睜眼,半響才開口道︰“你可知道他哪里來的銀子?”

    張嬤嬤垂首小心地答道︰“奴婢不太清楚,只是,只是聽我家那口子有一次提起說外院的冰總是不夠用,有時要借用內院的。”

    孫氏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了,這事不要張揚出去。”

    張嬤嬤立即答道︰“是的老夫人,奴婢省得的。”

    這時候外頭有個三等婆子求見,孫氏朝一旁的甘草揮了揮手,甘草便轉身出了正房聽那婆子回話,不一會兒甘草便急急轉回來。

    “老夫人,剛剛外面的婆子來報說大少爺與五少爺從學堂回了來,車夫也跟了回來並且受了傷,說是路上驚了馬。”

    孫氏聞言立即起了身,並推開了前來相扶的甘松,急聲問道︰“怎麼樣?少爺可曾受傷?”

    甘草立即回道︰“只五少爺手臂受了輕傷,看著並無大礙,大少爺不曾傷到。”

    孫氏松了一口氣,口中念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轉而又狠聲罵道︰“這兩個孽障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侍立的幾人都低頭不敢出聲。

    孫氏氣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吩咐張嬤嬤道︰“你下去吧,讓王德安去回春堂請張大夫來給璟哥兒看看,可別留下病根。”又吩咐甘草與甘松道︰“你們分頭去秋衡院與荷風院看看,有什麼情況立即來報與我知道。”

    張嬤嬤甘草與甘松領命退了出去,孫氏招人叫常嬤嬤進來伺候。

    ###

    荷風院那邊,大夫還沒等來卻先等來了大夫人金氏。

    三娘回到自己的院子不久,就聽到白果來報說金氏帶著人氣勢洶洶進了荷香院,正往王璟住著的院子去了。

    三娘撫了撫額頭,吩咐白英白芷道︰“跟我再去一趟西院。”

    三娘帶著丫頭匆匆趕到西院的左偏院,院子里的丫頭婆子都立在院子里竊竊私語,王璟的大丫鬟朱砂見了三娘忙跑了來。

    “三小姐,大夫人她把我和當歸趕了出來,自己帶著一群丫鬟婆子進了里間。您快進去看看少爺。”

    三娘腳步不停往正房方向走,朱砂忙走在前頭為三娘打簾子,見三娘進去了也悄悄跟在白芷後面進了房。

    三娘一進正房就聽見一個女聲罵道︰“你自己不長進還敢帶壞兄長我好好的一個孩子就是讓你這不學無術的壞胚子給帶壞了瑞哥兒可是長房嫡長孫,是我們王家今後的脊梁骨,你說說你到底安得是什麼心?”

    難怪都說老婆是別人的好,孩子是自家的乖。瞧瞧這倒打一耙的架勢三娘聽著也不由得火起。那邊王璟卻是低著頭站在那里也不說話,就這麼聽著,趙嬤嬤也站在一旁雖說有些著急也不敢插嘴。

    “大伯母,聽說您過來看望哥哥,三娘在這里替哥哥謝過了。哥哥他笨嘴拙舌的也不會說感激的話,您請見諒。”三娘上前對著金氏盈盈拜下,柔聲道。

    金氏被這一打岔也愣了一愣,三娘走到王璟身邊笑道︰“其實哥哥就是被瓷器片兒割傷了手,雖說傷在了手上以後可能會影響握筆寫字,但是哥哥畢竟是個男子,皮糙肉厚的,休養一段時間就行了。您是長輩,事兒又忙,實在是不必走這一遭的。”

    金氏聞言看了王璟的手一眼,傷口已經被包扎好了瞧不出傷在何處,但是見他手有些不自然的垂著也就信了王璟確是受了傷。想著自己兒子雖然是衣裳有些凌亂但是全身上下完好無缺心里就平衡了一些,平衡完了又有些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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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9 02:23 AM

第二十一章 一場鬧劇

三娘又道︰“我與哥哥父母皆不在身邊,這些年多依仗著大伯母照料。來往的人家哪個不贊一聲大伯母你慈愛善心,視佷兒佷女如幾出?瞧今兒個,哥哥才受傷回來您就趕著過來看望了,這叫我和哥哥心中如何能不感激?三娘聽說大哥哥也在那受了驚的馬車上,還沒有來得及去秋衡院探望呢,不知道大哥哥現在如何?可有受驚?”三娘緊張地問道。

    金氏被這一連串的恭維弄得有些尷尬,見三娘眼神誠摯想著可能她沒有聽見剛剛她說的話,但是現在也不好再罵了。瑞哥兒可是全須全尾地半點傷也沒。

    但是她也不甘心就這樣放過王瑞,便板著臉道︰“你們知道我是好心就好。我說璟哥兒你也要爭一口氣雖說你現在親娘沒了,可平日里老夫人和我也沒少教你。怎麼還是這麼不知輕重?王家的臉面可不能敗在你的手里”

    王璟聞言看了妹妹一眼,卻還是沒有出聲。

    金氏又道︰“這次的事情學堂那邊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你等會兒就去先生府上請罪,說是你拉著瑞哥兒逃了學闖了禍,要怎麼罰任憑先生。”

    三娘挑了挑眉頭,這是要找頂缸的?正想著要怎麼應對,那邊簾子又被掀開。

    跑進來了一個身穿寶藍色菖蒲紋杭綢直裰的少年,那少年與同齡人相比個頭微高身形較胖,因是跑著來的額頭上還有細汗,仔細一看卻是大爺王瑞。

    “娘,都說了是我拉著五弟逃的學,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您別責怪五弟。”王瑞一進來就拍著胸脯道。

    金氏被氣了個倒仰,指著王瑞說不出話。

    王瑞卻是笑嘻嘻地上前幫金氏順了順氣,道︰“娘你別氣,氣壞了身子兒子心疼。”

    金氏聞言氣笑不得,只狠狠提起了王瑞的耳朵,也不管這動作太粗鄙,而旁邊還有一堆丫鬟婆子。

    “你這個孽障你幫他說什麼好話?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事定都是璟哥兒攛掇的。”金氏恨鐵不成鋼。

    王瑞“哎喲喲”地亂叫喚,金氏見狀便下意識放松了些手,王瑞卻趁機溜開了。

    “娘,你這可說錯了,其實平日里都是我攛掇五弟的,他那老實的性子怎麼可能攛掇得了我?”王瑞裝模作樣呲牙咧嘴地揉著耳朵道。

    金氏不信,又要再說。

    王瑞卻搶先道︰“再說今日,若不是五弟相救,您說不定就見不著兒子了”

    金氏聞言一愣,繼而緊張地上前拉著王瑞上下查看︰“我兒,到底是怎麼了?你哪里受了傷?”

    王璟聞言也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王瑞,王瑞卻悄悄朝王璟眨眨眼然後對著金氏道︰“娘,我沒受傷,是當時差一點受傷。當時情況萬分緊急,桌上的茶壺因為摔在地上碎了,車子又被那瘋馬拉得跌跌撞撞,兒子一個沒坐穩就面朝地上倒去,正好這脖子就朝著那碎磁片兒去了,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是五弟他向著兒子撲了過來用手臂替兒子脖子承受了這一劫。您說說看五弟他是不是兒子的救命恩人?”

    金氏聽王璟唱大戲似的說著當時的經過,心也提了起來,最後又見兒子確實沒有事便有些懷疑地問︰“你說的是真的?”

    王璟拍著胸脯保證︰“當然是真的,這種事我騙你干嘛?我要是說謊就把姓倒過來寫”

    金氏沒有注意王璟那明顯搗巧的賭咒,只是想著這事兒兒子確實沒必要騙她,在金氏心理或者在大多數溺愛孩子的母親心里,自己的孩子貼心又乖巧是不會說謊的。再精明的女人到了孩子面前也只是個母親而已。

    金氏看了王璟一眼,道︰“雖是如此,可是先生要是怪罪下來還是得璟哥兒去找先生認錯。”說著又止住王瑞不讓他說話,“你不必說了,娘是不會相信這事情是你帶頭的。”

    王瑞聞言眼珠子一轉,點頭道︰“好吧,五弟要是去請罪被先生責罰了那兒子不再去學堂上學就是了,娘你就讓他去吧。”

    金氏一驚,急道︰“瑞兒為何不去學堂?”

    王瑞嘆了口氣︰“我連累了弟弟,最後還讓救了自己的弟弟去幫我抵罪,我那還有臉出現在先生同窗面前,這書不讀也罷。”

    金氏聞言氣結,這是威脅。可是面對兒子的耍賴金氏毫無辦法,王瑞雖說平日里嬉皮笑臉,但是到是個言出必行的性子,金氏只得道︰“這事情府里會好好處理,你們以後要是再敢這樣胡鬧,看我不……”

    王瑞不等金氏說完就上前去扶住了金氏的胳膊,殷勤道︰“娘你別氣,孩兒日後一定規規矩矩,在家聽您和祖母的,在學里聽先生的。”

    金氏看了王瑞一眼,嘆了口氣。轉眼瞧見三娘和王璟兄妹卻是瞪了一眼,扶著王瑞的胳膊就出了屋子。

    王瑞臨出門前還不忘回頭朝著這邊擠眉弄眼。

    三娘瞧完了這一出母子大戲,也不由的有些好笑,真是一物降一物。轉眼看向王璟,卻見他望著金氏母子遠去的背影眼中有著來不及掩飾的艷羨。

    三娘嘆息,走上前去拍了拍王璟。王璟見妹妹看過來咧嘴一笑,剛剛那不符合年齡的憂郁表情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

    這時當歸帶著老夫人院子里的甘草進了屋,三娘看了看當歸的表情,立即明白了甘草恐怕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卻因為金氏的緣故沒有進屋。眼看著金氏與王瑞出了屋子才走進來。

    甘草看著十七八歲的樣子,樣貌有些普通不及孫氏身邊另一個大丫頭甘松漂亮,性子卻極為沉穩,後院的人都明白孫氏面前除了李嬤嬤就是甘草與甘松兩個丫鬟最得孫氏的信任。孫氏也一早放話,以後是要給這兩個丫頭配年輕管事的,好繼續留著她們做管事娘子。

    “是甘草姐姐來了啊。”三娘笑著迎上去。

    甘草不顧三娘的避讓,執意給王璟與三娘行完全禮,起身笑道︰“原來三小姐也在。老夫人聽聞五少爺受了傷急的不得了,差我來看看回去後好把情況報與她知,還譴了了王總管去回春堂請張大夫,估摸著就快來了。”

    說完又仔細打量了王璟一番,關心道︰“五少爺,傷到了哪里?可嚴重?傷口處理過了沒有。”

    王璟一一答了,甘草見王璟確實不像是傷得很重的樣子也放了心。

    “雖是小傷,也不可馬虎,你們可要小心照料了,若有疏忽老夫人可是不饒的。”這話卻是對著朱砂和當歸說的。

    朱砂和當歸連忙應了。

    甘草又問了事情的經過,王璟也一一說了,只輕描淡寫了當時的驚險過程。

    “萬幸五少爺您和大少爺都是吉人天相。等我回去回稟老夫人,老夫人定會派人備厚禮答謝那位仗義出手之人。”甘松聽著也嚇出了一身汗。

    這時有人來稟告說大夫來了。

    三娘便避進了右次間的書房讓當歸請大夫進來。

    等大夫看完了傷甘草又細細詢問了一番,那大夫說傷勢並不嚴重,只是天氣熱傷口可能會好的慢一些,讓注意不要沾水,留下一些藥便走了。

    甘草便也告辭︰“老夫人此刻正著急呢,奴婢就先回去回稟老夫人了,也好讓她放心。”

    三娘同王璟親自送了甘草出去。

    見著身邊沒有外人了王璟朝著三娘嘿嘿一笑,指指又被重新包扎過一遍的胳膊道︰“瞧,我說沒事吧?那我先去外院了,等辦完了事情再回來。”

    三娘知道王璟是還惦記著張三的事情,知道他的性子便也不攔著,只道︰“等會府里定會派人送謝儀去你讓李大看看能不能設法謀了這差事。”這種沒有油水的差倒是容易謀到的。

    王璟應了,三娘又交代當歸和朱砂好好照顧著便帶著自己的丫頭回去了。

    晚上三娘在自己院子用過晚膳,帶著白英白果去花園子里散步消食,白芷卻找了來說五爺來了東院正在等著三娘。

    三娘便又帶著三個丫頭往回走,到了院子門口便看見王璟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瞧著這邊。三娘吩咐丫頭們去上一些茶點,自己走到另一個石凳子上坐下。

    “怎麼這會兒來了?可吃過了?”

    王璟點頭道︰“吃過了才過來的。”

    見左右並無旁人又低聲道︰“我今兒交代了李大一番便回了院子,剛剛飯前的時候又去了一趟外院,李大謀到了那送謝儀的差事已經跑了一趟見過張大哥了。李大說張大哥聽他說了那個故事沉思了一會兒便說︰‘此計可行。’並讓李大代他謝過我,說是明日一早就回去準備。”

    三娘聞言點了點頭。

    王璟有些興奮,又道︰“妹妹,我們能幫上張大哥麼?”

    三娘看著王璟微微一笑︰“這世上哪有什麼絕對的事?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即便是此計不通,也還會有別的辦法。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不用太過掛心。”

    王璟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是我心急了,不過張大哥他救了我,我是真心希望能夠幫到他的。”

    三娘笑道︰“成與不成你都盡了心出了力,這次幫不了還會有下次,總能幫到的。”

    王璟點點頭,高興道︰“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念書了。”

    三娘又交代他不要念書念到太晚,要早些休息便讓他去了。

    第二日,三娘給孫氏請安,白英又找藉口去了後院。

    王瑞與王璟自然免不了受到孫氏的一番斥責。等王家的少爺們去了學堂,三娘特意挑起孫氏感興趣的話題引著四娘與六娘說話,眾人竟也相談甚歡,孫氏便多留了會兒她們在房里。

    等三娘出了孫氏的的正房,白英早已經侯在廊下,見三娘出來便不著痕跡地點點頭。



第二十二章 崔姨娘

   陽光正好,三娘正想著要不要去花園里走一走感覺袖子被人扯了一扯。

    回頭卻看見一張笑著的小臉

    “三姐,我去你院子里繡花好不好?”五娘睜著一雙靈活的大眼楮道。

    三娘失笑,故意逗她道︰“五妹妹,我的繡活可不好,和我一起做繡活萬一近墨者黑你以後也繡出我那種活計可怎麼好啊?”

    五娘小嘴一撅,不滿道︰“怎麼不能是三姐你近朱者赤,繡出我那般的活計?”

    三娘噗哧一笑︰“那我可要沾沾五娘的光了。你先回去和姨娘打聲招呼再過來吧。”

    五娘聞言眼珠子一轉,轉身從一個小丫頭手中拿過一個包袱,笑得很是得意︰“三姐你看,我連東西都備好了。這會兒要是回去的話姨娘肯定又有一大堆理由不讓我出門了,你就讓我去嘛,我讓玉貴回去和姨娘說一聲就是了。”

    三娘見她可愛精靈的樣子很是無奈,只得點頭應了,五娘立即轉頭對著玉貴吩咐道︰“你回去和姨娘說一聲,我去三姐那里了,要她不要擔心。”說完也不等玉貴回答拉著三娘就跑。

    三娘瞧著拽著自己的庶妹很是無語,這純真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麼養成的。

    三娘帶著個拖油餅便暫時擱淺了去逛院子的計劃,與五娘徑直回了荷風院。趙嬤嬤看見三娘身後跟著的五娘,臉色一沉,只板著臉不咸不淡地喊了一聲“五小姐”

    五娘看到趙嬤嬤立馬老實了,不敢再跳脫,拉著三娘的手也松開了。

    三娘見五娘有些拘謹,便吩咐趙嬤嬤去忙別的,只留了白英白芷在旁伺候。五娘見趙嬤嬤出了正房不見了身影便吐了吐舌頭,又活躍起來。她從書房看到到臥房,從臥房踱到明間,這里摸摸那里踫踫,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三姐,我好久沒來了,你這里也沒有什麼變化呀?”五娘參觀完畢又蹦到了三娘面前。

    三娘接過白英遞過來的茶捧給了五娘,笑道︰“你上回來這里也不是很久。”

    五娘低頭喝了一口茶,聞言急道︰“怎麼不久,也有十來天了,那次我凳子還沒坐熱茶都沒喝上一口就讓姨娘打發人來叫走了。我不管,今天我要在這里吃完飯再走。”

    說到這里又咂咂嘴疑惑道︰“這是什麼茶?怎麼從前沒喝過?”

    三娘笑道︰“這是涼茶,夏日里喝著最止津解渴,是白英親手熬的。”

    五娘聞言又喝了一口,點點頭道︰“果然是不錯,我定要多喝幾杯。”

    白英趕緊道︰“五小姐,這涼茶也不宜多喝的。”

    五娘白了白英一眼︰“瞧你,討你幾杯茶喝還這麼小氣。”

    三娘伸指輕彈了一下五娘的額頭,笑罵︰“小促狹鬼,明明聽白英說了是‘不宜’還在這胡說八道欺負人。”

    五娘捂著額頭叫道︰“三姐,到底是誰在欺負人”

    眾人見狀都笑了。

    三娘讓白芷在左次間擺好繡架,五娘也拿出自己的繡繃子,三娘看了一眼,五娘繡的是一副貓戲蝶的帕子,配色上很是活潑,到是符合五娘的性子,針腳也還算細密。在這個年齡的閨閣小姐中繡技算的上是中等偏上的,難怪她敢嫌棄三娘的手藝。

    五娘是個坐不住的性子,每每繡個幾針便又嘰嘰喳喳地尋三娘說話。這情景到是另三娘想起前世還是念小學的時候和那些伙伴們放了學一起扎堆寫作業的景象,也是寫不了幾個字就你一言我一語起來。五娘在一邊說,三娘便笑著聽她說,對五娘偶爾蹦出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也耐著性子回應。

    “我最喜歡三姐了,她們都不喜歡聽我說話,便是姨娘也總是讓我學那些大家閨秀的端莊沉穩,還總是派她身邊的玉竹和玉貴在一旁拘著我。”五娘突然蹦出這麼一句。

    三娘不由得搖頭失笑,正想說她幾句,白果掀簾子進來報說崔姨娘身邊的玉竹來了。

    五娘聞言把手中的繡棚往地上一摔,嚷嚷道︰“瞧我說什麼來著?就是見不得我有一時半刻的快活,盡想著拘著我。我不回去,讓她走”

    三娘拍了拍五娘,示意她不要鬧。轉頭吩咐白果讓玉竹進來。

    不一會兒白果便領著一個面容清秀的丫頭進了屋子,那丫頭想必剛剛在外頭已經聽到了五娘的話,此時便有些拘謹地上前來向三娘和五娘請安。

    三娘叫她起來,五娘卻是背過了身子看也不看她。

    “三小姐,姨娘讓我來叫五小姐回去。姨娘說五小姐風寒方愈,怕她在外頭待久了會有不妥。”玉竹上前來對著三娘說道。

    五娘聽著卻鼓著腮幫子轉過臉來︰“怎麼就不妥了?我在這屋子里待著繡花哪里也沒有去怎麼就不妥了?再說我那勞什子風寒早就好了,姨娘根本就是拿借口拘著我不讓我出門,更不讓我來見姐姐。”說完又氣鼓鼓地轉了回去。

    玉竹聞言有些尷尬,吶吶地站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三娘笑著對玉竹說︰“你就回去回稟姨娘說五小姐好好的在我房里待著,並不曾在外面胡鬧,不用擔心又受了寒。等會兒我再勸她回去。”

    “我要吃了飯才回去。”五娘背著身子嘟囔一句。

    三娘被逗笑了,而玉竹見這情形知道這小主子任起性子來自己肯定招架不住,便行禮退了出去。

    五娘偷偷外後瞥了一眼,見玉竹果然已經出了去,便回過了身子。見三娘正笑吟吟地看著她,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摸了摸鼻子小聲喊道︰“三姐……”

    三娘見她真的不好意思了便也不再笑她,重新拉著她坐到繡架旁。

    到了快午飯的時間,白芷上來問三娘午飯安排。三娘看了五娘一眼,見她雖是低著頭在繡花,耳朵卻豎著聽這邊的動靜,三娘便笑道︰“五小姐今兒也在荷風院里吃,你們把她的份例一塊兒領了來。”五娘聞言嘴角便向上一勾,滿意了。

    三娘見兩人已經做了很久的繡活,怕傷了眼楮便讓丫頭把東西都收起來,拉著五娘起來,讓她試著看看遠處。姐妹兩人正倚在窗旁一邊看著稍遠處的綠色一邊說笑,卻見院子門口一個穿著淺藍色褙子,通身上下沒有帶一件首飾的年輕婦人帶著個丫鬟進了院子。

    五娘看見那個身影笑容便一僵。

    正房外守著的丫頭這時候也進來報說崔姨娘來了。

    崔姨娘也是巴掌大的小臉並大眼楮,長相與五娘有七分相似。只是五娘性子活潑,配著那副長相顯得分外可愛俏麗,而崔姨娘卻總是柔柔弱弱的樣子再加上常年一身素服便給人弱不勝風之感。

    “婢妾見過三小姐。”崔姨娘進了房,對著三娘盈盈拜下。

    三娘對崔姨娘笑著點點頭,見五娘還是站在窗邊不願意轉身便笑道︰“姨娘請坐吧。”

    白英見狀遞了個錦杌子過來,崔姨娘謝過側著身子坐了。

    “五娘在此打擾三小姐了,婢妾給三小姐賠罪。”

    “你是什麼身份?即便是賠罪也輪不到你來她們同是王家的小姐,是親姐妹,若論關系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妾室來替誰賠罪。”

    眾人聞言朝門邊看去,卻是趙嬤嬤冷著臉進來了。

    崔姨娘見著趙嬤嬤忙從杌子上起身,低眉順眼站在一旁。趙嬤嬤冷哼一聲,站到了三娘背後。那邊五娘一直偷偷注意這這邊的情形,待見到趙嬤嬤斥責了崔姨娘,心中很是不安,便又磨磨蹭蹭地走了過來,卻是低頭站在了崔姨娘身邊。崔姨娘低頭看了五娘一眼,眼神很是柔和寵溺。

    “姨娘你應該是知道的,趙嬤嬤就是這樣的脾氣,若有得罪之處還請你看她年紀大的份上多擔待一些,不要與她計較才是。”三娘柔聲對崔姨娘道。

    崔姨娘忙躬身道不敢。

    三娘看了五娘一眼,笑道︰“我到是很想留五妹妹吃飯,不想姨娘卻尋了來。不如姨娘也一道留在荷風院用飯吧。”

    五娘聞言眼楮一亮,轉頭看了崔姨娘一眼眸子又暗淡了起來。她搖了搖頭道︰“我還是和姨娘回去吧。”

    崔姨娘低頭對著五娘柔和地一笑,五娘卻咬著唇低下了頭,崔姨娘對著三娘再次盈盈拜下。

    “那婢妾就同五小姐回芳芷院了。”

    三娘點點頭,溫聲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多留了。”轉頭又對五娘一笑,“五妹妹,改日再來一起做繡活兒吧,妹妹的繡工確實是比我好,那方貓兒戲蝶的帕子繡的很是傳神呢。”

    五娘聞言抬頭,終是笑了︰“姐姐喜歡麼?等我繡好了送給姐姐。”

    三娘笑道︰“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我恐怕拿不出回禮來還你。”

    五娘眼珠子一轉,拍手道︰“那三姐多請我來喝喝茶當回禮。”

    三娘笑著應了,親自送三娘和崔姨娘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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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9 02:24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25 A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方子

    中醫養生崇尚“子午覺”,因午時是人體精氣合陽的時候,有利于養陽。子時則是人體精氣合陰的時候有利于養陰,所以子時與午時是最適宜休息的時候。孫氏近些年來越發注重與養生,因此每日飯後午時都會小憩上一段時間。

    今年夏天來的早,才立完夏沒多久就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就連樹上的蟬鳴聽著也比往年熱鬧一些。松齡院里,孫氏剛睡下不久,除了正房門外躲陰的檐下無精打采地立著幾個隨時等著傳喚的婆子丫頭,院子里見不到一個人影。

    通往後院東西穿堂的偏角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一個身穿藏青比甲的婆子。那婆子出了偏角門拐進了夾道,從夾道出了松齡院的垂花門往東去了。松齡院坐落在王府的中軸線上,是府中的主院。東邊是大房住著的秋衡院以及二房洗翠院,三房的芳芷院在西面。

    那婆子顯是很了解府中的情形,她沿著內院的院牆穿游廊,繞假山池塘,一路走來竟是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半刻鐘後她便到了秋衡院的牆外,那扇通往外院方便東院的男主人們進出的偏門是關著的,她走過那扇偏門拐進了一箭之地外的小夾道,這條夾道卻是通向東院的下人們居住的裙房的。

    這一帶的裙房是東院這邊拖家帶口的下人們居住的,這個時間院里也沒有什麼人,當差的在當差,不當差的偷得這半日閑也正好眯個小覺。這婆子徑直往裙房中最寬敞的那個院子行去。到了門前她輕輕扣了扣門上的銅環,半晌才有一個還未留頭的青衣小丫鬟“吱呀”一聲拉開了門。

    那丫鬟探出頭往外看,看到來人愣了一愣,揉了揉揉眼楮問道。“嬤嬤找誰?”聲音里還帶著些鼻音。

    來人對著小丫頭笑了笑︰“請問林嬤嬤這會兒在歇著麼?我是松齡院的常嬤嬤。”

    “林嬤嬤在屋里呢,還不曾歇。嬤嬤稍等,容我去通稟一聲。”那丫頭說著就朝院子里跑去。

    過了一會兒,那丫頭又跑了出來,對常嬤嬤說︰“林嬤嬤請您進去。”

    常嬤嬤笑著點了點頭,便跟在那丫頭身後進了院子。林家的院子是這一代裙房中最寬敞的,住著林嬤嬤與她的兒子媳婦。常嬤嬤跟著小丫鬟進了林嬤嬤住著的那間北方,小丫頭將常嬤嬤讓了進去,自己又退了出去。

    房里是一色兒的酸枝木家具,擺設到是極少,只有一些半新不舊的物什看著倒像是平日里常用著的。林嬤嬤正歪在一張涼塌上,見常嬤嬤進了屋便起了身迎上去。

    “喲,今兒是吹的什麼風?我還以為小丫頭報錯了呢,這可是稀客啊。”林嬤嬤笑道。

    府中之人都知道如今常嬤嬤回到了孫氏身邊伺候,雖只是伺候梳頭,但是像林嬤嬤這樣的老人自然是知道這貼身伺候的活兒即便是端茶倒水那也是不同的,因此也不敢怠慢。

    常嬤嬤笑著上前攜了林嬤嬤的手道︰“瞧你說的,這就是怪我不常來走動了。”

    林嬤嬤順勢攜了常嬤嬤在榻上坐下︰“可不是麼?我可是有好一陣子沒有見到你了。只上回聽我媳婦回來說起那天你佷女……哎,可憐見的。”

    常嬤嬤聞言淡笑道︰“這是她自己的命,說到這事兒到是要謝謝福順媳婦,若不是她後來指證了那丫頭,我們家慶娘恐怕……”

    林嬤嬤眼神一閃,她那日雖然正隨著金氏外出但是後來也聽說了當時的情景,對自己媳婦的秉性也是清楚的,當時的情況自然不是那麼簡單。不過既然常嬤嬤這樣說起,她當然也不會出口反駁,因此也順著說了幾句。

    常嬤嬤也不想再提這事,便又說道︰“你怨我不來走動倒是冤枉我了,這些年的情景你也看在眼里,可是我不願與你們往來麼?我是顧及著我那個名聲。”

    林嬤嬤聞言也是一嘆︰“這就是你多慮了。別人或許會顧忌,我又有什麼好顧忌的?咱們本就是同命人。”林嬤嬤的丈夫也是很早的時候便去了,只得了一個兒子。

    常嬤嬤拍了拍林嬤嬤的手︰“你是個比我有福氣的,現在不是正享著兒子媳婦的福麼?”

    林嬤嬤聞言搖了搖頭︰“這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雖有這麼個兒子,可是他成親也有些年頭了,她婆娘的肚子卻是一直沒有動靜。他爹走的早,我們林家可只有這一根獨苗。”許是因著常嬤嬤也是守著寡,甚至還是望門寡,林嬤嬤對這常嬤嬤到是吐起苦水來。

    常嬤嬤早就聽聞林嬤嬤近年來滿院子打聽生子秘方,聽她這麼一說便道︰“雖說這命里有子無子都是注定了的,可是佷兒佷媳賢伉儷還年輕,成親也才兩年,有些事情到也並不是不可為的。”

    林嬤嬤一聽便精神一振︰“你可是有什麼好法子?”

    常嬤嬤嘆道︰“當年我那短命的冤家噩耗傳來的時候,我是想過跟著他去的。只是想著就那麼去了如何對得起如父如母的兄嫂,便硬是打消了那念頭。之後的日子你也知道,那真是艱難。這世上之人又多的是逢高踩低,少的是雪中送炭,周圍的人都是恨不得上來多踩你兩腳把你往泥里踩的。只是我記得老姐姐你卻從不曾輕待我,甚至在我最艱難的時候還接濟過我,我心里一直記掛這你這份情,總想什麼時候定的報上一報。”

    林嬤嬤聽她這麼一提倒是想了起來,當年常嬤嬤從孫氏房里被排擠出來後日子確實是很不好過。她因為也喪了夫,因此對常嬤嬤便有著些同命相連的意思在。因此有一次見常嬤嬤實在是過的拮據便送了她一些衣服和吃食,到不想常嬤嬤還一直記著。

    “瞧你說的,這點小恩小惠的你還記了這麼多年。”

    常嬤嬤搖了搖頭︰“這患難時的恩惠才是最值得記掛的。這些年來我也沒有什麼能力報答,只是前一陣子聽說你因為兒子子嗣的事情在著急,便想起或許我能盡一些綿力。”

    林嬤嬤眼楮一亮︰“老姐妹,你是說……”

    常嬤嬤微笑道︰“說來也巧,當年我哥哥和嫂子成親多年一直無所出,也是急的不得了。偏有一天,遇上了一個游方道人,因我嫂子心善施舍了他一碗飯,他便給了我嫂子兩個方子,這兩個方子分別是給夫妻兩人用的。說是夫婦兩照方抓藥,連著煎服半年便能調理好身子,再要想得子就容易得多。我兄嫂二人將信將疑,卻仍是照著那道人說的法子服了半年的藥,不想沒過多久還真是懷上了,後來還是子女雙全。”

    林嬤嬤聽到此處激動道︰“這個真是太好了,那道人難道還是活神仙不成?”

    常嬤嬤道︰“是不是神仙我到是不知道,但這藥房管用到是真的。”說著常嬤嬤從衣襟里摸出了兩張紙片。

    “這方子還是我佷女兒進府的時候帶來的,我今兒將它抄了一份”說著常嬤嬤把那方子遞給了林嬤嬤。

    林嬤嬤趕緊地接過了。

    常嬤嬤又道︰“雖說我哥嫂用過,但是身體之事也不可馬虎。這方子你用之前還是先找大夫看看妥是不妥,若是沒有什麼害處那就試著用用。”

    林嬤嬤道︰“那是那是。這真是要謝謝你了。”

    常嬤嬤笑道︰“等你抱上了大胖孫子在來謝我不遲。”

    林嬤嬤趕緊道︰“那是一定,到時候一定還要請上你一桌酒席。”

    常嬤嬤道︰“俗話說善有善報,你得了孫子那也是你結了善緣的緣故。”

    兩人又謝來推去了一番,常嬤嬤見時候不早了便道︰“等會兒老夫人也該起了,我得回去了。”

    林嬤嬤便親自將常嬤嬤送到了院子門口,臨了還熱情道︰“得空了也多來坐坐,咱姐妹說說話。”

    常嬤嬤道︰“你既是不嫌棄,我自然定是要常來的。之前是不方便,現在也漸漸好了,也不怕別人嚼什麼舌根了。”

    常嬤嬤便別了林嬤嬤沿著來時的路回了松齡院。



第二十四章 挑撥

常嬤嬤拜訪完林嬤嬤回到松齡院,才回屋略坐了會兒正院那邊就有小丫頭來叫說孫氏醒了,請常嬤嬤去梳頭。常嬤嬤對著鏡子稍微打理了一下便去了孫氏房里。

    “老夫人今日倒是起的比往日早了些。”常嬤嬤一邊熟練得幫孫氏把頭發盤上,一邊道。

    “今兒是十五,晚上各房都要來松齡院用飯,老大不知今日能不能趕回來。”王家平日里各房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飯,但是每逢年節以及每月的初一十五各房的人都要來孫氏的院子用晚膳。

    “大老爺若是得空自然是會回來的,若是不能趕回來那也定是忙著公務了。”常嬤嬤一邊挑著簪子一邊道。

    孫氏嘆了一口氣︰“這兒子養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一個兩個的都是一年到頭不著家。”

    常嬤嬤幫孫氏插好簪子,笑道︰“都說男兒志在四方,這兒子有出息了你這個當娘的到埋怨起來了。”

    孫氏聞言也搖頭笑道︰“到是我的不是了。你說的也對,至少兩個孩子都不像他們老子。”說起老太爺王宏孫氏剛剛還帶著笑容的臉又沉了下去。王老太爺如今不在府中,幾天前他聽人說起兗州府有一只極其罕見的九色鳥便連夜帶著一群隨扈趕車去了兗州府至今未回,只派人捎了信回來說還要在那邊待上一陣子。

    常嬤嬤見孫氏臉色不好看,想了想便轉移了話題︰“奴婢瞧著兩位老爺到是孝順的,就說三老爺,雖說人在大同,可著逢年過節送回來給您的孝敬可從未薄過,平日里也是家書不斷,一有些稀罕玩意兒也總是不遠千里稍回來。”

    孫氏臉色好看了些。

    常嬤嬤又道︰“說起孝順,奴婢到是又想起了一件事兒。”

    “哦?是什麼事兒?”孫氏自從重新招了常嬤嬤近身伺候,平日里也喜歡和她聊聊家常,見常嬤嬤這樣一說便自然接口問道。

    “老夫人可還記得在京城的時候那住在貓眼胡同的宋家?”

    孫氏微微回想了一下便恍然道︰“哦,就是那個一門五進士,人口卻很是單薄的宋家?”

    常嬤嬤笑道︰“老夫人好記性,奴婢聽說的時候還是想了好久才想起來有這麼一戶人家。您卻能一下子就記起來。這宋家的孫子據說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孫氏又回想了一下,道︰“我記宋家這個孫兒是三代單傳,到了他這一輩宋家只得了他一個男丁。他生母到是早就去了,父親續弦的新夫人不是個賢惠人,當時他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怎麼現在他對繼母以德報怨了?”

    常嬤嬤搖頭道︰“那到不是,這位繼母聽說前年已經得了急病死了。”

    “哦?”

    常嬤嬤繼續道︰“這位宋少爺到是沒有辱沒祖輩之名,今年春闈中了探花,等到金鑾殿皇上召見,皇上臨時又與他策問了一番想考校他,他也是對答如流。皇上龍顏大悅便問他想要什麼賞賜。老夫人猜猜宋少爺想要的是什麼?”

    孫氏略沉吟了一下道︰“賞賜無非是些官職財物罷了,你既是問我那想必不是尋常的這些。莫非,他看上了哪個門名閨秀甚至是公主郡主的想讓皇上賜婚不成?”

    常嬤嬤搖頭道︰“也不是。難怪您猜不到,便是當時在場的人也沒有想到,宋少爺竟是請求皇上冊封他乳娘誥命。”

    “竟有這種事?”孫氏訝然道。

    常嬤嬤道︰“可不是麼?這位乳娘也是家中祖墳冒了青煙了,竟然能得主子這般看重。”常嬤嬤的語氣中不掩羨慕。

    “那之後如何?皇上可曾允了這宋少爺的請封?”

    常嬤嬤搖了搖頭︰“這到是不曾。皇上說封乳母不合規矩,可以追封他已故的母親。不過皇上也贊揚這宋少爺孝順,還賞賜了那位乳母金銀田地。”

    孫氏點了點頭︰“生母還未封,怎能封乳母?”

    常嬤嬤道︰“宋少爺後來對人說那雖是乳母卻堪比生母。他幼年喪母,凡事都是靠這位乳母打點的。”

    孫氏心中很不以為然,但是既然皇上贊揚那宋少爺在先,她自然也不好明說宋少爺糊涂。

    “你去找個小丫頭把李嬤嬤找來,我要看看今晚上的菜單子。”孫氏對常嬤嬤道,不再談宋少爺的話題。

    常嬤嬤立即躬身應了︰“奴婢這就去。”便退了出去。

    常嬤嬤出了孫氏的正房,招手叫來了候在門口的沉香到一邊問道︰“李嬤嬤去了哪里?”

    沉香脆聲回道︰“聽沉香說李嬤嬤的兒子托人來說要見她,李嬤嬤出了垂花門去了。”

    常嬤嬤道︰“你去一趟告訴李嬤嬤,說老夫人要看晚上的菜單子。”

    沉香應了,常嬤嬤見周圍沒有人又在沉香耳邊小聲囑咐了幾句。

    沉香安靜聽著,最後點了點頭往垂花門方向去了。

    這時候李嬤嬤確實是在垂花門外見兒子。

    深宅大院的垂花門,也稱二門,是內院與外宅的分界,也是內院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男客在此就要止步了。

    “娘,您可要在老夫人面前幫我說說好話,讓我在大老爺面前繼續伺候著,別的地兒我可都不去。”李嬤嬤的兒子平安對李嬤嬤求道。

    李嬤嬤冷著臉道︰“你以為這府中是我們說了算,想怎麼伺候怎麼伺候嗎?”。

    平安不以為然︰“您是老夫人面前的老人了,還是大老爺的乳娘。在這府中雖說說不上是你說了算,那也是一人之下……”

    “閉嘴。”李嬤嬤喝住兒子,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過來又罵道︰“讓你跟著大老爺是為了在外頭見些世面也長些本事,怎麼現在還是一點長進沒有?”

    平安被李嬤嬤這麼一罵,不好回嘴,只得站在一邊聽訓。

    李嬤嬤瞪了兒子一眼,道︰“這事你是聽誰說的?”

    平安湊過來小聲道︰“是王德安這陣子一直在物色接替我的人,讓他身邊一個小子知道了偷偷告訴的我。”

    李嬤嬤聞言冷笑︰“王德安,他算個屁”

    說完又皺眉道︰“不對王德安他不是個喜歡自作主張的人。”李嬤嬤看向自己的兒子,“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惹了大老爺不高興?”

    平安聞言大叫冤枉︰“我能惹大老爺不高興?雖說他是吃了我娘的奶水長大的,可我在他面前那是乖得狗都比不了。”

    李嬤嬤狐疑地看了兒子一眼,卻也明白他確實不敢惹了大老爺。

    “行了你先回去吧。這事兒我知道了,等我弄明白了到底是什麼事兒再說。你先好好當差,記住了,千萬把老爺伺候好了,萬事都要順著明白麼?”

    平安道︰“行了娘,這個不用你囑咐。老爺要睡女人我給他脫褲子,要殺人我給遞刀子,保準伺候他滿意了。”平安平日里沒少跟大老爺混跡青樓楚館,主子和美人們花前月下的時候他便和別的老爺們的跟班喝酒打屁,什麼段子都敢說,這回忘了眼前的是自己老子娘,張嘴就貧。

    李嬤嬤聞言揚手就要抽他一巴掌,平安卻早已閃身溜了。臨走前還不忘喊一聲︰“親娘喂,您可千萬別忘了啊。”

    李嬤嬤氣得直喊“冤孽”

    這邊母子兩人說著,沒有注意垂花門後面閃過了一個小小的青碧色身影。

    兒子走後,李嬤嬤也轉身回松齡院,到了院門口三等小丫鬟沉香便迎上前來說孫氏要看晚上的菜單子,李嬤嬤便沒有進院子轉而去了廚房拿單子。

    沉香見李嬤嬤走遠了,自己回了正房回孫氏道︰“老夫人,婢子在垂花門那里找到了李嬤嬤,她說去廚房拿了單子就來回您。”

    “李嬤嬤去垂花門那邊做什麼?”孫氏問道。

    沉香睜著一雙大眼答道︰“是李嬤嬤的兒子來,李嬤嬤在二門外見了。”

    孫氏點了點頭,似是隨口問道︰“這個點兒,平安來做什麼?怎麼沒跟著大老爺出門?”

    沉香微仰著頭想了想,不確定道︰“奴婢只隱隱約約聽李嬤嬤的兒子說什麼大老爺……冰……幫著想法子……先瞞住……奴婢離得遠,不曾聽清楚。”沉香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

    孫氏聞言眼楮一眯,瞞著?瞞著誰?她自己的親兒子需要一個奴才來幫他瞞著誰?

    這麼想著孫氏眼中已是陰雲密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9 02:26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37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家宴

  每月初一和十五王家的晚膳是府中的一件大事,王家之人三代同堂共聚天倫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在世家名門,有愛熱鬧的老人在的話甚至會每日晚膳都會在一起用。只是孫氏喜好清淨,便藉口不想拘著晚輩們只定了每月初一與十五兩日。

    三娘午睡起來練了幾頁字,看了幾頁書便被趙嬤嬤催著去穿著打扮。

    三娘因在孝中,平日里都穿的素淡,身上也不見金飾珠玉。但是孫氏卻喜歡看著孫兒孫女們裝扮地熱熱鬧鬧的。

    “小姐今日是穿這件鴨卵青的褙子嗎?”。白芷從箱子里找出好幾件衣裳,拿出一件顏色十分素淡的問三娘道。

    “不好不好,這件顏色太過于冷清了些。”趙嬤嬤拿過那件鴨卵青不帶半點花紋的褙子看了一眼便搖頭反對道。

    “那這件湘妃色的如何?”白芷又遞上一件湘妃色繡暗紋雞心領直身褙子給趙嬤嬤過目。

    趙嬤嬤立即搖頭道︰“這個又太鮮艷,不行不行,小姐還在孝期。”

    三娘本是坐在梳妝台旁任白英梳理她的頭發,聽聞趙嬤嬤與白芷正在為她今晚的穿著發愁便道︰“我瞧著那件水藍色底同色瓖邊偏襟褙子就行。”

    趙嬤嬤仔細想了想便吩咐白芷去箱子里將衣服尋出來備著。

    等三娘裝扮好與從學堂回來的王璟一同趕到松齡院前廳的時候各房都人也都到了。松齡院的前廳位于正房前面的那一進,一排三間貫通的大廳,主要是待客用的。平日里家宴都只開中間的那間主廳,主廳兩側通往左右兩間側廳的雕花月洞門前分別是用兩架黑漆繪山水人物題詩嵌金木的十二扇大屏風攔著的。

    “三姐姐每次都到的最晚。”著一件簇新的石榴紅月季花妝花褙子的六娘見三娘進門便道。

    “三妹妹住的院子偏院一些,難免會比我們略遲一些。”元娘對六娘道。

    六娘撅了撅嘴,便不再搭理三娘。

    三娘也不介意,只對著元娘一笑便與王璟上去與各位長輩同輩見禮,然後坐到了元娘身邊的位子。王璟也自去兄弟們那邊坐了。

    孫氏抬眼環顧了一圈問一旁伺候的甘草︰“人都齊了麼?”

    甘草抬頭認真看了看回道︰“老夫人,只大老爺與二老爺還未到了。”

    孫氏點了點頭︰“柏兒遣人回來說過今兒會趕回來用飯,再等他一等,想是路上耽擱了。”

    正說著外邊走進來一個身穿寶藍色直裰中等身材的男子,那男子走到孫氏面請恭敬地行禮。

    “兒子給母親請安,因鋪子有些事耽擱了些時間來的晚了,請母親恕罪。”

    孫氏看清楚來人的面貌眼中剛剛那一抹喜色便淡了下去。

    “你幸苦了,去那邊坐吧。”孫氏點了點頭道,聽不出喜怒。

    二老爺王松聞言便自去了子佷那邊。

    孫氏看著王松的背影眼神有一瞬間變得幽深,隨即又恢復了正常,端起擱在桌上的茶碗輕輕抿了一口便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那邊王璟幾兄弟見王松走了來忙起身行禮,王松笑著一一應了。

    二老爺王松不曾走科舉一途,只替家中管著田地莊子和一些店鋪。但是他為人溫和,且相貌溫潤很有儒商的風範,二房的二爺王璋與其父在面貌上很有些相似之處,微笑的時候總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這次管事去江南采買生絲的時候,我讓他替我尋了幾方硯台。雖不是名品,但聽說是出海的商船從別國帶來回來的,我瞧著到是很有幾分風趣。等會兒讓人給你們送去。”

    兄弟幾人忙上前謝了,王松又細細問了幾兄弟的學業,因王松平日待子佷們很是和藹,子佷們也不怵他,因此這邊也是相談甚歡。

    那邊李嬤嬤進了正廳走到孫氏面前稟道︰“老夫人,大老爺剛剛遣人來報說今晚有應酬推脫不得,因此不能趕回來用飯了,讓您別等著。”

    孫氏擺擺手示意知道了,隨即吩咐李嬤嬤道︰“既如此,讓廚房那邊準備傳膳吧。”

    晚膳十分豐盛,眾人分兩桌坐了,杯盤推盞之間不聞一點聲響。等吃完了碗飯,眾丫頭們又捧著漱盆茶盞等物上來伺候主子們漱口,之後又上了飯後香茶。

    姐們幾個,兄弟幾個各自坐在一邊聊天,金氏白氏和二老爺王松陪在了孫氏兩側。

    “怎麼不見阮姨娘在你身邊伺候?”孫氏擺擺手推了甘草遞來的茶碗,漫不經心地問二夫人白氏道。

    白氏忙笑答道︰“她身子有些不適,我便讓她躺著歇了。否則這一番站著伺候下來恐怕有不妥。”

    孫氏皺了皺眉︰“之前在我身邊伺候的時候瞧著到是好的,怎麼自從生了瑞哥兒之後到嬌弱起來了?”說著看了白氏一眼,又道︰“你也不可太慣著,雖說她是我院子出去的,肚子也爭氣生了個少爺,可是奴婢就是奴婢,這尊卑不能亂。”

    白氏看了一眼低著頭的三爺王瑞,笑道︰“她平日里是個規矩人,又是老夫人調教過的,到並不曾恃寵而驕。”

    孫氏點了點頭又轉頭對一邊二老爺道︰“這麼些年你身邊就只有我給的阮姨娘,她又身子不好,你瞧著這家里哪個丫頭若是合適我便做主將她給了你,你們二房也該添些新丁了。若是家里的丫頭瞧著笨拙入不了眼,我便讓人從外面尋那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子與你,即便是想納進來做妾那也是可以的。”

    二老爺看了孫氏一眼,微笑道︰“讓母親掛心了,是兒子的不是。阮姨娘伺候了兒子與芸娘這麼些年,倒是盡心盡力,雖身子弱了些仔細調養下來也沒有大礙。兒子想著納妾一事還是緩緩吧,如今兒子兒女雙全,白氏與阮姨娘也都還年輕。”

    孫氏聽了閉著眼沒有做聲,白氏一直在一旁笑著聽著並不插話,而金氏雖一直注意著這邊的談話但害怕會被殃及便也一直低頭喝著茶沒有做聲。

    “行了。我累了,你們去回自己院子歇著吧。”孫氏突然出聲道。

    原在說笑的眾人聞言互看一眼便上前行禮告退。

    李嬤嬤扶著孫氏回了正房,招呼著丫鬟上前來給孫氏換了平日家居的衣裳,幫她卸了頭上的釵環。

    “這二老爺和二夫人這麼些年到是還好得蜜里調油一般。”李嬤嬤撇了撇嘴道。

    孫氏哼了一聲道︰“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到底是少見了世面,不知道輕重的。當年要不是我把阮姨娘送過去老2還想著獨寵她一人,也不想想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家豈容得了他胡來”

    李嬤嬤搖了搖頭道︰“這不是您肚子里出來的到底是隔了一層,當年要給他一個姨娘還推三阻四的,今日也還是這般。哪里比得上大老爺孝順?”

    孫氏聞言撫弄發鬢的手頓了一頓,突然變臉道︰“行了,這里也用不著你伺候了。甘松,去把常嬤嬤叫來。”

    李嬤嬤一呆,她本來是想順著孫氏說幾句好話然後再提一下自己兒子的事情的,卻不想孫氏居然翻了臉。往日孫氏是十分樂意聽到兒子孝順之類的話的,今日是怎麼了?

    李嬤嬤心下雖是狐疑,面上卻是誠惶誠恐的樣子,不敢辯駁半句就彎腰退下了。

    等出了正房才皺著眉頭站在檐下琢磨。兒子突然要被換了差事,老太太近來愈加喜怒無常,難道不是平安做事出了什麼岔子,問題其實是出在自己身上?她畢竟是跟在老夫人身邊多年,這樣一想就越覺得是自己在哪里惹了孫氏的厭。

    趙嬤嬤這麼想著,卻見通往後院的角門一個小丫頭領著常嬤嬤進了來。趙嬤嬤看著常嬤嬤那張似乎總是沒有什麼喜怒的臉越來越近,那隱在院內燈光陰影下的臉色變得忽明忽暗。

    看來明兒她得好好查查這院子了。



第二十六章 有客來訪

  辰時,濟南府青城縣長樂大街上緩緩行來了一輛翠蓋珠纓飾雕刻著八吉祥紋的華麗馬車。那馬車行駛到王府大門外稍遠一些的地兒,從馬車里傳來了一個婦人慈和中透出一些疲憊的聲音。

    “且先把車停在一旁吧。”

    馬車夫聽聞,應了一聲便拉緊了手中的轡頭把馬車靠邊,停在了王府的外牆旁。

    “這王家不比別的人家,那是世代簪纓的名門望族。若是進了府,你記住萬萬不可失禮于人前。這次我們來是借著上回在寺中沖撞了王家三小姐的那件事兒來登門賠禮的,雖只是借這個由頭想見上老夫人一面,但面上可要做足了,該你賠罪的時候可不要給我擺你那何家少夫人的譜兒,聽明白了沒有?”

    馬車上坐著四人,一老一少兩主子加一個嬤嬤和丫鬟。這一老一少兩主子正是三娘那日在清明寺中遇上的那兩婆媳。

    何少夫人撇了撇嘴應了,心中還是有些不服地小聲道︰“明明是桃花那小賤人使壞。”

    何夫人罵道︰“人都被你打去了半條命趕到了莊子上,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何少夫人有些委屈︰“姑媽,若不是她上趕著去勾引爺們,我怎麼會下這樣的狠手?表哥都被她迷得不知東西南北了我剛有了身孕就跟我提要納了那小賤人。這次我把那賤人收拾了,他還沖我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差點讓我動了胎氣。最後還是我把鶯兒給了他他才消停下來”說完狠狠瞪了伺候在一旁的那已經梳了婦人頭的嬌俏丫鬟一眼。那丫鬟忙低眉順眼地跪下了。

    何夫人擺擺手打斷何少夫人的抱怨︰“若非如此我怎麼會默許你把她送到莊子上去?”

    “至于你表哥”何夫人看到何少夫人那微紅的眼楮,嘆了口氣︰“男人哪有不貪新鮮的?哪個女子不是這樣熬過來的?等你有了兒子這些自然就看得淡了。”

    何少夫人低頭摸了摸自己那還未顯懷的小腹,眼神有些暗淡。

    “我們府中突逢大難,如今正如履薄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也用不著自怨自艾,還是待這禍事完了再談其他有的沒的。”何夫人有些疲憊地道。

    何少夫人聞言抬頭道︰“姑媽需要我做什麼盡管吩咐就是。”

    何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今日先遞你的帖子進去試試能否見得了哪位主子,即便是見不了主子,能和有體面的管事婆子搭上話也是好的。”

    何少夫人不解道︰“為何不遞上姑奶奶帖子?姑奶奶面兒不是比我這少夫人大?”

    何夫人搖了搖頭︰“我們這些商戶人家在王家面前哪有什麼面兒?更何況還是正遭難的商戶?你的還是我的帖子在她們面前還不是一樣?今日只是露個臉試試態度而已,這樣即便是今日不得進府日後我也好轉圜。王家大夫人的幾個管事因這次買賣田莊的事情與我們還有一些往來的,這次你若是不得見,他日我還可厚著臉皮借著這個是由去求見王家大夫人。”

    說完,何夫人拿出一張紅色燙金的帖子對著那個嬤嬤道︰“劉家的,你拿著少夫人的帖子去門房。”

    劉家的忙雙手接過帖子,掀簾子下了馬車。

    松齡院里,李嬤嬤正在倒罩房漫不經心地聽一干婆子稟報些雜事,看著有些疲累。她昨日回去想了一夜幾乎未睡,只是越想越是心驚。回想這幾日孫氏的態度心中更是有了八分肯定孫氏定是聽了什麼話,對她起了防備的心思。

    這些年她在內院過得順風順水,連大夫人金氏在她面前都得禮讓三分。她行事也漸漸少了年輕時候的謹慎低調,在孫氏面前對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也敢陰奉陽違了。想到這里她出了一身冷汗,這要是二十年前,便是打死她她也不敢的。看來以後她還是得謹慎些才是,孫氏那里也要想法子讓她放松防備。

    “李嬤嬤?李嬤嬤?”李嬤嬤正想得入神,卻聽到一個聲音叫道。

    “什麼事?”見上前來喚她的是劉嬤嬤,李嬤嬤伸手揉了揉眉間的楮明穴。

    劉嬤嬤趕緊道︰“是門房那邊的婆子,說是何家少夫人遞了帖子來。”劉嬤嬤見一個三等丫頭端著茶盤進來,忙上前用手試了試茶盤上茶碗的溫度,再雙手捧了恭謹地遞到李嬤嬤面前。

    李嬤嬤搖了搖頭,讓劉嬤嬤將茶碗放到手邊的桌上,轉眼果然看到一旁還站著一個剛進來的三等的婆子。

    “哪個何家?”

    那門房的婆子難得有機會在李嬤嬤面前回話,見問,忙湊了上去,卻被劉嬤嬤攔了。

    “站那里回話就是了,你們這些外院的別沖撞了我們李嬤嬤。”劉嬤嬤瞥了那婆子一眼道。

    那婆子看了劉嬤嬤身上的衣服,心中暗恨︰你不也就是個三等婆子麼?卻不敢在這里放肆,只陪著笑回李嬤嬤道︰“就是西城寶瓶街的那個,家里開了好些個香料鋪子,據說是青城縣首富的何家。”

    李嬤嬤聞言想起了最近聽到了關于何家涉嫌販賣私鹽的傳聞,皺了皺眉︰“何家少夫人來我們府上做什麼?”

    那婆子忙道︰“聽那送帖子的嬤嬤說,前些時候在清明寺里她家少夫人不小心沖撞了我們府上的三小姐,所以今日是來府上賠罪的。”

    李嬤嬤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並朝劉嬤嬤看了一眼。

    劉嬤嬤仔細回想了一下,突然拍手道︰“這麼一說我到是想起來了。”說著便把當時進清明寺的時候那個小小的插曲說了一遍。

    劉嬤嬤說完,又轉了轉眼珠子,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小步上前湊到李嬤嬤耳邊小聲道︰“嬤嬤,清明寺的事情本已經遮掩過去了。這要是再在老夫人面前提起會不會又有什麼變數?”

    李嬤嬤聞言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朝那門房的婆子道︰“你去回了何家的人,說三小姐身體微恙不便見客。老夫人與大夫人正接見前來拜會的知州夫人,不得空。”王家每天上門拜訪的人多不甚數,主人家並不是每個都要見的。很多並不常來往的人家家中的管事婆子就可以打發了,李嬤嬤這麼做到也不算大的僭越。

    那婆子聞言應聲去了。

    常嬤嬤正在後院伺弄一盆蘭花,突然看見小丫頭沉香在院子門口邊探頭探腦,便朝她招了招手,小丫頭蹦蹦跳跳跑了的來。

    “嬤嬤你在養花呀?”沉香笑著露出兩只小虎牙。

    常嬤嬤笑了笑︰“閑著沒事,打發時間。養蘭花的人都道︰六月驕陽暑氣加,芬芳枝葉正生花;涼亭水閣堪安頓,或向檐前作架遮。再過陣子這花就要開了。”

    放下手中的小鏟子,常嬤嬤又道︰“老夫人年輕的時候很喜歡蘭花,還親自種了好幾盆名貴的品種,嫁進了王家來的時候還把那幾盆花帶了來,後來……”

    後來王老太爺養的幾只鳥,將孫氏的那幾盆蘭花糟蹋得不成了樣子,孫氏那時候年輕氣盛心里氣恨不過,便去抱了兩只貓來放在房里養著,結果可想而知。那次的事情之後王老太爺有近一年時間不曾進孫氏的房間,孫氏也自那之後再不曾養蘭花了。

    常嬤嬤回過神見小丫頭正好奇地看著她,便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笑道︰“你是來找我的?”

    沉香這才想起了正事︰“嬤嬤,剛剛門房來了人說是有個何家少奶奶遞帖子進來說是要找三小姐賠罪,被李嬤嬤打發走了。婢子想著您讓婢子留意著李嬤嬤的動向,這件事情又與荷風院的三小姐有關便來尋您告知。”

    常嬤嬤聞言沉吟了一番,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

    見小丫頭又笑得露出了兩顆虎牙,常嬤嬤想起她年紀比自己的佷女慶娘還要小些,在這府中更是無依無靠,心中有些憐惜,便摸了摸她的頭叮囑道︰“雖是讓你平時留意,但是你也要小心不要讓李嬤嬤發現了。如果有危險便不要湊上去,小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嗎?”。

    小丫頭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的,嬤嬤。我會小心不讓人發現的。”

    常嬤嬤再囑咐了她幾句,又進自己屋子里包了一包蓮子糖出來給沉香便打發她去前院了。

    常嬤嬤見沉香走遠了,站在原地想了想便從夾道出了松齡院。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okomvup 發表於 2013-4-29 02:27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33 A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園子

   見著陽光正好,花園子里各種花卉爭奇斗艷、色彩斑斕,坐在荷風院的繡架旁都能聞到那濃郁的花香味。三娘興起了畫畫的興致,便讓白英白芷去收拾筆墨顏料,想去花園中間的涼亭里寫意一回。趙嬤嬤知道了連忙趕了來,吩咐著眾人去準備錦墊、紗簾子,茶水、糕點、百草燻蟲香……林林種種,讓三娘不由地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過于興師動眾了,好不容易興起的興致也稍減。

    但是想到這都是出于趙嬤嬤的關懷之意,她見自己在府中被輕視便更要在眾人面前面前好強,萬事都要做得與王家小姐的身份相匹配,三娘便也不做聲只在書房里翻著書等著亭子那邊布置妥當。

    這身體的正主原本也是和王家的小姐們一起同先前的女先生學過畫兒的,但是這技藝連同刺繡那些如今的三娘並沒有同這具身體一並繼承下來。上一世王珂到是學過畫畫兒,但當時學的主要是油畫,且還沒有太多的藝術細胞,畫出來的作品讓當時的老師評價那就只有四個字︰很是平平。就這句評語還讓王珂認定老師定是不好傷了她爺爺的面子,只是安慰話而已。

    不過好歹也是學過的不是?雖說國畫和油畫說起來似乎是兩個系統的,但是學油畫還要學素描,給油畫打底。而王珂當時學打底畫的時候是習慣用水墨起稿的,因為教她畫畫的意大利老師還說用水墨打底油畫是一件極有趣的事兒,因為畫出來的墨線可以用油畫色覆蓋,也可以保留,因為它不容易被松節油洗掉。

    好不容易等趙嬤嬤指揮著丫頭婆子們將亭子布置好請三娘移步過去,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了。三娘帶著幾個丫鬟去了花園當中的那座怡然亭。亭子名字普通,許是三娘見得多了覺得亭子本身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一個撮角亭子。因這亭子有些年頭了且還位于少有人來的後花園里,多年未加修葺,連那四根亭柱上的紅漆都有些許剝落。如今這亭子三圍都讓趙嬤嬤帶人用紗簾圍住了,只留有一面供人進出。趙嬤嬤打發個小丫頭手執一柄馬尾拂塵站在入口處驅趕蚊蟲,亭中的石桌上擺著筆墨顏料,石凳上鋪著錦墊。一旁還放著兩個梅花小幾擺放茶水糕點。

    三娘見這亭子的野趣都被糟蹋掉了,不由得嘆氣,不過這周圍雖圍著紗簾,因紗簾有孔通風到也不至于氣悶。見一個丫頭正在點那百草驅蟲香,忙止住了她,對趙嬤嬤道︰“這亭子圍著簾子,那香就不用點了,瞧著這附近也沒有蚊蟲。”

    白英也道︰“奴婢瞧著這附近種著些天竺葵,這花香到是可以驅蚊蟲的。”

    趙嬤嬤便罷了。

    三娘笑著對趙嬤嬤道︰“嬤嬤,您忙去吧。昨兒不是說要去哥哥的院子盯著丫頭們把被褥都拿出來曬曬的麼?瞧著今天日頭正好這呢。”

    趙嬤嬤想想也對,又見這亭子里萬事都布置妥當了便交代白英白芷好好伺候著,自己回了荷風院。

    三娘站在亭子里觀賞了一會兒園中的景致,站在桌前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下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風景給糟蹋了。又一次提筆躊躇的時候,看見留在院子里的白果遠遠走了來。

    “可是院子里有什麼事?”三娘笑著問剛進來了亭子的白果道。

    白果屈身行了個禮︰“小姐,松齡院的常嬤嬤來了。她是來給三七送藥的,聽說小姐你在園子里便讓奴婢來稟告一聲,想過來給小姐請個安。”

    三娘一愣,常嬤嬤這些天都沒有來過荷風院,平日里也只是和白英兩人交換信息,今日怎麼來了,還特地要過來給她請安?

    這麼想著,三娘對白果道︰“常嬤嬤是祖母院子里的,切不可怠慢了,還不快請過來。”

    白果應聲去了,不多久便帶著常嬤嬤與三七進了亭子。

    兩人一進來便對著三娘行禮,三娘忙抬手扶了常嬤嬤一把。

    “嬤嬤太客氣了,還特意找到了園子里來,您是伺候祖母的,三娘倒是不安了。”

    常嬤嬤道︰“三小姐萬不可這樣說,您是主子,奴婢是奴婢,這規矩是不可廢的。”

    三娘又轉頭問三七道︰“傷口可好些了?那藥用的可還好?”

    三七忙屈身道︰“奴婢還沒謝過小姐賜藥,那藥效極好,擦了藥奴婢的傷口不疼不癢,今兒拆了紗布瞧了,看上去再過兩天就能盡好。”

    三娘點頭笑道︰“藥管用就好,等會兒我再差小丫頭給你送一些去。你先把傷養好了,差事等你的手無礙了再說。”

    三七忙又拜謝。

    “我瞧著這花園里的花開得真是好,那日小丫頭采了一些獻給老夫人插瓶,老夫人極是喜歡。今日我也采上一些回松齡院,讓老夫人再高興高興。”常嬤嬤笑道。

    三娘聞言忙道︰“既是祖母喜歡,那還是我親手采了讓嬤嬤帶回去的好,也是我這做孫女兒的一番心意。”

    常嬤嬤點頭道︰“如果是三小姐親手摘的,老夫人必定更是喜歡。”

    三娘便轉頭吩咐道︰“白芷,你帶著她們回去尋花籃子,剪子等物。白英,白果你們兩個先隨我同常嬤嬤去挑花兒。三七也跟著去看看花兒吧,心情好了傷口自然會好得更快一些。”

    白芷帶著幾個丫頭回去了,三娘與常嬤嬤帶著白英、白果,三七往園子深處走去。

    白英帶著兩個小丫頭落後一些,一面走一面給她們講一些花草的品種習性,常嬤嬤與三娘便走到了前頭。

    “三小姐,剛剛何府的少夫人來訪,說是來給您賠罪的,被李嬤嬤打發了回去。”常嬤嬤突然低聲道。

    三娘一愣,她並不認識什麼何府少夫人。到這里一年基本上沒有見過外客,賠罪之說又從何而來?說到見外人,那就只有上回去清明寺……等等……何少夫人?

    三娘回想起那日進寺的時候遇到了那兩個衣著華麗的婦人,那為年長的夫人似乎說了一句“你想要人看我們何家的笑話嗎?”。三娘再仔細想了想這段日子似乎沒有見過別的外府夫人,心中不由的有幾分肯定。

    可是,時隔好幾日,為何現在才上門來致歉?而且這事情,也用不著對她致歉,畢竟那位少夫人教訓的是她自己的丫鬟,她只不過是正好路過看到了。雙方當時甚至連話都沒有說過。

    想到這里她問道︰“嬤嬤可知道這何家是何來歷?”

    常嬤嬤點頭道︰“我剛又去門房那邊打聽過。這何家是住在城西的商戶,家里是開香料鋪子的,算得上是這青城縣的首富。只是前幾日他們當家的老爺被官府收了監,說是涉嫌販賣私鹽。”

    三娘聽到這里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這何家是打算攀關系來了。又想起上回在孫氏房里大夫人說的田莊的事情,恐怕何家早就打算攀上王家了。

    “說起這何家,我曾經聽說他們家已故的老夫人馬氏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強女子。這馬氏聽說也是出身京城的官家,嫁進何家之後因丈夫是個懦弱不管事的性子,何家偌大一分家業竟是靠她一個女子支撐起來的。”

    “等等,嬤嬤你說何家已故的老夫人姓馬,還是京中人士?”三娘聽到這里突然微微一笑。



第二十八章 親戚

  “等等,嬤嬤你說何家已故的老夫人姓馬,還是京中人士?”三娘聽到這里突然微微一笑。

    常嬤嬤聞言點頭肯定道︰“確是姓馬。奴婢早些年曾做了些繡活拿到外頭的繡莊去賣,這繡莊正好與何家的香料鋪子只隔了幾間店鋪,奴婢是聽那里的繡娘說起的。”

    三娘偏頭沉吟道︰“聽說祖母的娘家大嫂也是姓馬?”三娘平日里總是喜歡聽白英說一些往年的舊事,包過孫氏未進王家之前的,因此對孫氏娘家的情況也有一些了解。

    常嬤嬤一愣︰“舅老夫人是姓馬,可是這與何老夫人何干?”

    三娘未答,只笑著問道︰“聽說祖母與這位舅祖母感情頗好?”

    常嬤嬤點頭道︰“確是如此。當年老夫人未出閣之時,舅老夫人就對老夫人很是照料。小姐進了王家,舅夫人還時常派人來看望,當年老夫人生三位老爺的時候舅夫人還從京中送來了產婆。”

    三娘一笑,點點頭︰“俗話說救人一命如造七級浮屠。既是如此,我們就幫一幫何家吧。”

    “三小姐這是?”常嬤嬤狐疑道。

    三娘低聲對常嬤嬤說了幾句。

    常嬤嬤一驚︰“三小姐,這……這有用嗎?何老夫人與舅老夫人若是沒有瓜葛,那……”

    三娘朝常嬤嬤眨眨眼楮︰“嬤嬤怎麼糊涂了?何老夫人與舅祖母有沒有關系有什麼要緊?這只給她一個進府拜見的由頭而已,即便她與舅祖母真是親戚,那也是定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否則以祖母和舅祖母的親近怎麼會不知道同縣有這麼一門親?”

    常嬤嬤聞言一怔,仔細思索三娘的話,繼而恍然大悟道︰“是奴婢糊涂了,這親戚之說本就是借口,老夫人自己也是明白的。只是,若是老夫人自己本家的遠親老夫人或許會隨便打發了,可借著舅老夫人的名頭來拜會即便這親戚之說只是攀附之詞老夫人定也不會這樣派個守門的婆子就打發了。”

    是時,無論是官場還是世家名門都盛行認同族同宗,其目的也不過是為了多結關系網,以圖今後高門提拔或是彼此之間能守望相助而已。真要說到親戚關系,其實已經隔了很遠了。不過這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也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再如何遠的同宗同族關系,只要是同姓,往前推五百年都是能找到瓜葛的。

    所以何老夫人是不是真是舅老夫人的遠親,這其實是無足輕重的。而三娘也不過是想借著何家這股突如其來的東風給李嬤嬤下絆子而已。

    常嬤嬤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三小姐,暗自震驚︰這三小姐平日里並不顯山露水,不想卻是個極有主意的。小小年紀便如此心思縝密,今後若是能得到家族重視,謀得一個好的前程,那定是能夠榮華無盡,安享富貴的。若是如此,慶娘能到這位三小姐房里服侍,倒也可以算是因禍得福了。

    三娘卻是在想,這常嬤嬤果然不是愚笨只人,這樣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想到這里,三娘道︰“常嬤嬤,今天若是得空就走一趟何府吧。你與那何家夫人說,要她明日一早親自來府,卻不要再用那賠罪的由頭了,就說是晚輩前來拜會長輩的。”

    常嬤嬤連忙道︰“我這就找個由頭出府去。”

    三娘想了想,又低聲囑咐了常嬤嬤一些話。

    常嬤嬤聽了連連點頭,心中再次感嘆這位三小姐真是好計謀,好手段。

    “原來你們到這里來了,讓我好找。”遠遠的,白芷的聲音傳了來。

    三娘又聽見白英迎了上去笑道︰“你總算是來了,我們和小姐挑了好些的花兒了,可惜你的剪子卻是遲遲未到,這花兒等的都要開謝了。”

    白芷嬌嗔道︰“我說不過你。你到這里來躲陰,讓我滿院子找,看我這一頭臉的汗,倒是我的不是了。”

    白英忙討饒︰“是我錯了,白芷姐姐,你大人大量原諒我這一遭吧。可不是我們要躲陰,是小姐要來看一看這里的牡丹花,而這牡丹花是出了名的喜陽,但不喜曬。”

    三娘與常嬤嬤對視了一眼,兩人也朝白英那邊走去。

    “小姐你看,這牡丹花雖是好看,現在卻是不宜采了。它的花期已經過了,加上今年夏天來的又早,如今瞧著這花兒有些開敗了。”常嬤嬤笑著對三娘道。

    三娘嘆了一口氣,沮喪道︰“本是聽嬤嬤說祖母很是喜歡這牡丹花的富麗華貴,想著過來看一看,說不定能遇上幾朵沒趕上花期開晚了的,卻不想是這般光景的。”

    白芷見三娘走了來,忙帶著兩個小丫頭們上前︰“小姐,我們把剪子與竹籃帶來了。”

    三娘見她滿臉是汗,想是在這院子找了不短的時間,不由有些內疚︰“把東西交給白英她們吧,你們在這里躲躲陰歇會兒。”

    白英聞言忙帶著白果上前接過白芷幾人手中的物什。

    “這園子里的花真是晃花了我的眼,讓我不知道采哪一種了。嬤嬤你說什麼花可能會討祖母的喜歡?”三娘又笑著對常嬤嬤道。

    常嬤嬤朝周圍看了看,指著前面不遠的一叢枝葉茂密,花色艷麗的花道︰“老夫人現在最喜歡顏色喜慶的花兒,奴婢瞧著那邊的五色海棠花就開得不錯。”

    三娘順著常嬤嬤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一叢正開得熱鬧的五色海棠。

    “呀,我方才也是瞧著這花兒好,不想卻與嬤嬤想到一塊兒了。”三娘朝著常嬤嬤笑道。

    白果見狀扯著白英就往那邊跑,一邊還回頭道︰“小姐,采花的事兒就交給我們好了。您在這里歇著,那邊太陽毒,仔細別曬黑了。”

    三娘卻道︰“說是要親手摘的,怎麼能假你們之手?”說著竟也往五色海棠那邊走去。

    三娘接過白英手中的剪子,挑那開得正艷,花冠飽滿的剪下幾朵,遞給一旁提著籃子的的白果。

    待剪了小半籃子,三娘將手中的剪子交給白英,接過白芷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頭上的汗珠道︰“這些也盡夠了,采的太多到不是風雅而是辣手摧花了。”

    常嬤嬤趕緊從白果手中接過了籃子︰“辛苦三小姐了,本想著自己來采一些獻給老夫人,不想卻成了借花獻佛的。時辰也不早了,奴婢也該回去了。”

    三娘點頭微笑道︰“瞧嬤嬤說的,孝敬祖母本就是我輩的本分。嬤嬤趕緊回去吧,晚了這花兒就不精神了。”

    常嬤嬤忙拜別了去了。

    “小姐,我們還是回去畫畫兒嗎?”。白芷問道。

    三娘瞧著遠去了的常嬤嬤,又瞧了瞧這滿園子的花團錦簇炸了眨眼楮,嘆了口氣︰“時辰也不早了,不畫了,回院子吧。”

    眾丫頭聞言你眼看我眼,都忍不住掩嘴笑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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