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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anna 發表於 2012-5-3 12:54 PM

袖唐 -【美姬妖且閒】《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2 02:52 AM 編輯

【書名】:美姬妖且閒

【作者】:袖唐

【內容簡介】: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成為弱女一枚!

      幸好滿腹才華,雖不能登得廟堂,但可憑此白手起家。

      一花一草、一磚一瓦纍纍相疊,造就她名動天下!

      看園藝大師善侍花草同時,不忘挑夫選婿,尋找如意郎。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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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anna 發表於 2012-5-3 12:5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2 01:22 AM 編輯

第一卷 女人只是禮物

  轉生成商人庶女,被好吃好喝好教育,原來不過是為了養成極品禮物。

第一章、桃花林裡的女屍

      滿眼桃花,晃的人眼暈。

      喉嚨間彷彿要斷裂似的疼,疼的她淚流不止。白蘇瘋狂的掙扎,想抓住什麼東西,耳邊傳來的聲音是醫生看慣生死的漠然,「呼吸停止,無心跳及脈搏,瞳孔放大並固定,對疼痛無運動反應……初步確定腦死亡,搶救無效。」

      「白蘇,女,26歲。心臟病突發,於2010年三月二十四日上午十時四十三分,搶救無效身亡……」那漠然的聲音公事般的念著念著,漸漸的染上一層濃濃的惋惜。

      紅顏薄命啊。

      爸爸媽媽抱著她哭,媽媽直哭到昏厥。

      白蘇隨著他們不停的掉淚。她心中對父母是有埋怨的,因先天性心臟病,她早就被醫生斷定活不過二十五歲,可父母依舊少有陪她。

      她知道父母是想讓她短暫的生命裡,能夠享受到最好的一切物質,只是再好的物質,終究抵不上父愛母愛。

      而上天似乎是給了一次機會,多給了一年的生命,可是……不過是枉費。

      白色病房裡那雙永遠闔上的眼,似乎是在告訴白蘇,她在那個世界的生命已經畫上了一個句點。而她還有意識,還存在著,不知道是下了地獄還是升了天堂?

      茫然間,正在等待死亡的白蘇感到脖子上的劇烈疼痛,一陣猛過一陣,那痛直教她每一根神經顫抖,恍惚間甚至聽見自己頸椎骨節發住細微的卡卡聲。比起以往任何一次的發病,都要令她喘不過氣來。

      白蘇身體開始不由自主的掙扎,雙腳卻使不上任何力氣,這時她才驚覺自己竟然是在半空中晃著,滿眼的桃花,分明告訴她這是一棵桃樹!

      她明明是心臟病發,怎麼會被吊在桃樹上!

      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密密的桃花瓣隨著白蘇的掙扎而簌簌掉落。

      白蘇睜大眼睛,驚愕的看著眼前大片灼灼的桃花,而自己的脖頸被繩子緊緊勒住,吊在一個橫枝上。

      她不敢想其她的東西,白蘇此刻的腦袋裡只有兩個字——自救!

      她不想死,是的——每次心臟病發,掙扎在生死邊緣的時候,她都想過自己也許會死,所以絕處逢生之後,才更珍惜生命的美好,她變的更惜命,她怕死,不想死,也絕對不要死!

      白蘇用手拽住脖間的繩子,企圖隔開繩子,讓脖子喘口氣,腳使勁的往旁邊最粗的那根樹幹蕩過去,想要勾住它,來支撐自己逃過這一劫。

      但是,大腦的長時間缺氧,黑暗如漲潮般蔓延上來,容不得她做出努力,白蘇的掙扎漸漸小了,心下黯然:逃不過了嗎?

      正當她覺得渾身輕飄,不知要飄到何處之時,一個女人尖利的驚呼聲猶如琴弦繃斷,在靜謐的地方響起尖銳驚心的一聲,直穿破白蘇耳膜,「素女!」

      驚呼過後,她果斷的下達命令,聲音淒厲的走調,「婆七!快將白綾斬斷!」

      那聲音未落,只聽「嗖」的一聲,寒光閃過,白蘇身體失重向下墜落。

      噗通!並沒有白蘇想像的疼痛,而是落入一個堅實溫熱的物體上。大量新鮮的空氣湧入肺腔,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頸間的疼痛讓她腦子如針扎一般疼。

      她只看見一個粗獷的面孔,和晃眼的粉色,連聲音都未來得及發出,眼前畫面一糊,忽然陷入黑暗。

      宛如解脫一般。

      世界靜謐了,白蘇只覺得自己做了個無厘頭的夢,夢裡她被吊在一棵高大的桃花樹上,周圍是粉色的花海,極美,可是也極痛苦。

      那樣的感受,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

      朦朧之中聽見有個飄忽不定的聲音說:二弟,你怎麼還是這樣馬虎,屍體還吊在樹上呢,你就把靈魂放進去,險些出了差錯,快把屍體修整修整……

      那聲音虛虛實實,白蘇來不及尋說話的人,聲音卻被一群女人嚶嚶的哭泣聲掩蓋。

      疼痛猛然又席捲而來,然,身上唯一疼痛的地方竟然是脖子而不是心口?難道剛才感覺自己被吊在樹上並不是幻覺?

      白蘇皺著眉,艱難的睜開眼睛。

      瞬時,眼前出現一張放大的臉,面白黑鬚,綸巾長髮,是個有些儒生氣的中年男人!

      白蘇一驚,雙眼猛睜,聲音梗在喉嚨裡,咽喉的刺痛再次襲來。

      那男人見白蘇睜眼,臉上瞬間血色盡失,卻是遠比白蘇更驚恐!

      白蘇定了定神,目光越過他慘白的臉,在周圍一轉,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偌大的桃花林裡,正上方是一個粗壯的橫枝,上面還飄著半截白色凌布。

      她活過來了?

      「這…這……」這不可能!那人滿面駭然,這女娃方才明明已經是一具屍體,怎麼可能還活著?他行醫十餘年,醫術有口皆碑,絕不會出這種差池……但他識時務的沒有多做探究,努力收起驚駭的神色,只是一臉蒼白的退至一旁道:「眼下看來,三小姐並無大礙,修養些時日即可。」

      白蘇轉眼看著跪了一地的古裝女人。她們聽醫者這麼說,紛紛止住哭聲,跪伏在地。

      她的目光繞過她們,定格在最前面站著的三個人身上。

      一個身材粗壯,面色冰冷的麻衣漢子,雙手扶在豎立在面前的青銅劍劍柄上。白蘇想起她昏迷之前看見的那張粗獷的臉,似乎就是他。

      在他旁邊站著的,是方才儒生打扮的中年醫者。

      他們立在一側,恭敬的對一位中年女人垂首。

      中年女人一身暗絳色寬袖深衣,身材瘦長,面上塗著厚厚的鉛粉,顴骨很高,嘴唇殷紅,頭頂挽起一個高髻,髮髻兩側各插兩支銀白鏤花釵,散發在背後結起,舉止端莊合度。

      她聽見白蘇醒來,臉上閃過一抹喜色,快步走上前,站在白蘇面前看了幾眼,紅唇微啟,飄出兩個字,「來人。」

      「把素女扶回成妝院,若再有差池,你們通通陪葬罷!」中年女人語氣淡淡,簡直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這句話將白蘇驚醒,她在被兩個婢女扶起的同時,迅速看向自己露在外面的白嫩小手。

      柔若無骨,膚如凝脂,卻比自己原本的手小了近一半!還有,淡青色的裙裾下,若隱若現的嬌小雙腳……

      這……不是我!

      白蘇腦中一片空白,任由兩名婢女扶著她,腳底如踩了棉花一般無力。

      身後,傳來醫者的聲音,「既然三小姐無事,在下這就告辭了!」

      「有勞。」中年女人不鹹不淡的應了一句。

      那醫者得了話,逃一般的消失在桃林小徑裡。

      女人對魁梧的劍客吩咐道,「婆七,那醫者神色惶惶,目光躲閃,恐怕會將素女自縊之事外洩,滅口吧。」

      「是!」婆七應了一聲,提劍大步離去。

      中年女人喃喃自語道,「醫者果然不如大巫可靠!」

      大巫……這個是個醫學還剛剛起步的時代,人們更信任那些跳大神的巫。

      還未曾走遠的白蘇,渾身被抽乾力氣一般,只能軟軟的掛在兩名婢女的身上。

      這樣時代,這樣的草菅人命,一定是夢,對,一定是夢!白蘇不斷催眠自己。

      可是脖頸上的疼痛那麼真實,一陣陣傳來,一點點擊潰她的自我安慰。

      白蘇迷茫的被扶著躺在一處軟榻上,她甚至都沒有注意自己走了多久,經過哪些地方,就這麼被帶到一間閨房。她怔怔的躺在一處鋪著獸皮的軟榻上面許久,終於沉沉睡了過去。

      夢裡面,她還看見爸爸媽媽抱著她哭,似是告別前世的一切,白蘇在夢裡一直流淚,直到哭醒。

      她睜開眼,微微轉眼就看見了那個端坐在案幾前的中年女人,她的臉塗得很白,微抿著的紅唇顯得有端莊而嚴肅。

      白蘇想側頭,脖頸一陣火辣辣的刺痛。自己剛才那個夢和真實的疼痛,讓白蘇徹底的認清現實,她怕是趕上了穿越大流了。

      一時心裡百味具雜,不知是該悲憫短暫的生命,還是欷歔自己與熟悉的一切斬斷聯繫,抑或是該慶幸重生……可有一點,在白蘇的觀念裡是不容質疑的:那就是活下去!

      既然上蒼憐憫,給了她一次重新活過的機會,不珍惜是要遭天譴的!

      「小姐醒了?」那女人盡量的放輕語氣。

      白蘇張了張嘴,喉嚨裡乾澀刺痛,只發出了瘖啞的「啊,啊」聲。

      所幸她現在發不出聲音,因為她根本不知該怎樣應對眼前的一切。裝失憶嗎?上吊的人應該不大可能失憶吧?

      女人伸出修長如竹節的手指,抹下白蘇殘留在眼角的淚痕,勸慰道,「以後可不能再如此任性,小姐年方十三,老爺又對你悉心栽培,日後定能成為雍國男兒爭相聘娶的好女,不過是退婚罷了,區區柳家,何至於自絕性命?」

      白蘇不動聲色的聽著,心裡卻暗自欣喜自己得到的第一個信息。

      她仔細分析每一句話:十三歲,受教育良好……被夫家退親而想不開。可「雍國」是哪裡,白蘇所知的歷史中從沒有這個國家。

      房間裡一時陷入寂靜,一名女侍踩著無聲的小碎步進來,俯身在中年女人耳邊輕聲道,「婆主事,老爺回府了。」

      婆主事見白蘇面色蒼白,又囑咐幾句,便起身出去。

      她前腳剛走,屋內就進來了四名女侍。

      白蘇悄悄的吐了口氣,那個婆主事看起來精明狠厲,害得她連大氣都不敢喘。

      婆主事?這麼說來,她不是自己的親人,而是這個家裡的管事?



第二章、婆氏

      成妝院並不大,結構也簡單,站在院門口能一眼看進大廳,令人一點參觀的慾望也沒有,白蘇渾身乏力,也就老老實實的躺在塌上。

      還好,屋內倒是佈置的素雅溫馨,嫩黃色的帷幔,每一件傢俱都是精工細琢、鏤花繁複。塌幾上鋪著一張純白虎皮,溫暖而華麗。而且白蘇注意到,不管是外廳還是閨房內,牆壁都有水墨畫作為裝飾。

      在這裡修養了八天,四個婢女輪番看守,比看犯人看的還緊,幾乎是寸步不離,也不讓白蘇出去。

      頭三天婆主事過來探望兩回,之後就沒人再來看她了。

      每次白蘇都是沉默,婆主事說的話也不多,白蘇只知道她姓婆,是女夷族人。

      這兩天白蘇嗓子稍微好了些,能忍痛說出幾句話來,聲音嘶啞的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想想,應該是喉嚨受傷的原因,過些天,許會好些。

      起初白蘇不敢跟任何人講話,她雖覺得身體隱隱殘留原主人的本能,但是心理上對這個時代的措辭造句很不適應,更重要的是,她沒有原主的記憶,怕被人看出什麼不妥。

      所以至今為止,關於自己這身體的身世,還知道的極少。只知道她叫白素,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有兩個姐姐,下面兩個妹妹。

      可這樣下去也實在不妥。

      白蘇覺得自己需要努力的去適應這個社會,便想和那些侍婢套套近乎,看能不能問出些有用的信息。可是這四個人,白蘇問什麼就只會回答「是」或「奴婢不知」,其餘時間就宛如木樁,規規矩矩的跪坐在榻前兩側,除非白蘇示意要做事,否則就像沒有生命似的,一跪就是一天,就連離開的時間也絕不會超過五分鐘。

      難道她們不會覺得腿麻?

      白蘇在漸漸適應自己穿越的事實中,也幾乎無聊的要崩潰。她從前雖然經常宅在家裡,但也受不了無所事事,甚至連自言自語都不敢,只能對著屋頂發呆。

      「花中真君子,風姿寄高雅。」白蘇躺在塌上,百無聊賴的看著對面牆上的那副蘭花圖的題字念道。原主人還真是個矛盾的少女,喜歡這麼嫩黃的顏色,偏又喜歡孤傲清高的蘭花。

      那落款用的是篆體,白蘇從前學書法的時候認得一些,恰巧這句話裡的字也都不是很複雜。

      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時代,衣著、擺設和文字都很像春秋戰國,可是明顯要比那時候發達的多……

      白蘇凝著那些字,心中一動,吩咐跪坐在榻前的婢女道,「取一本書來。」

      既然從婢女口中問不出什麼,那就看書罷!所謂知識就是力量,看這麼多的字畫,想來那白素應該是個有文化的少女。

      「是。」婢女頓了一下,問道,「小姐想看哪一本?」

      白蘇想也不想,直接道,「自然是最厚的,哪本厚就取哪本!」常理來說,越厚的書,信息就越多。

      婢女應聲退了出去。

      不一會,一本厚實的書冊就交到了白蘇手中,這書確實夠厚,比百科全書不逞多讓。

      泛黃的紙張厚而粗糙,白蘇滿心歡喜的翻開書頁後,傻了眼——竟然都是篆體。

      本以為畫上用篆體不過是為了美觀,或者個人喜好,現在看來,估計這時代只有這麼一種字。充其量只分大篆小篆什麼的,總之都是篆體。

      滿紙小篆,看的人頭腦發漲。

      雖然她學書法時也認得一些,但要她把篆體當印刷體來看,委實很有難度。翻來覆去的看了半晌,最終也只好決定將這本書當做識字的工具來用。

      青銅鏤花香爐中檀香冉冉,嫩黃帷幔被窗縫漏進來的春風拂動,白蘇斜倚在塌上看書,輕輕擰眉,神情專注,宛如一位才情斐然的閨閣少女。可她心裡卻不如場景這般寧靜,看了一早上的書,僅僅知道這書名叫《雍記》,裡面總共認識三十幾個字,根本不知書裡寫的是啥。

      她正認真猜測著一個圈圈複雜的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白蘇頓了一下,繼續自己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總是這樣優雅從容的腳步一定是婆主事。

      果不然,門口光線一暗,走進來一個高瘦的中年女人,依舊是暗絳色深衣,領口袖口和腰帶處紋有不知名的黑色籐蔓圖案。

      她走近榻前,在對面的軟墊上跪坐下來,淡漠而優雅望向白蘇,目光在掠過白蘇手上的《雍記》時,微微頓了一下,開口道,「三小姐居然開始看史書了,很好。」

      白蘇放下書冊,朝她微微一笑,照舊不答話。心裡暗笑:我連字都認不全,哪知道它晦澀難懂啊!

      婆主事唇角含笑,看起來少了幾分尖刻,「歷經生死之後,小姐的性子沉穩不少,老爺如果知道,一定會深感欣慰。」

      白蘇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點點頭,臉上的笑容大了幾分,看上去平白的多了一絲傻氣。

      「三小姐。」婆主事語氣嚴肅,身子向前微傾了傾,正色道,「我將你自殺的事瞞了下來,只說你偶感風寒,但半月之後的考校依然不可缺席,這次老爺將從你們四姐妹中挑選一人獻給風華老爺子,而你大姐白絮已經是柳家的……」

      婆主事忽然頓住,若無其事的轉了話鋒,「機不可失,定要好好表現才是。」

      白蘇心思敏捷,知道此話的重點不在那風華公子身上,稍微聯想一下就知道她為什麼突然住口:自己被柳家退了親,婆主事大約怕觸及傷心事。可是讓白蘇弄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白絮也要嫁給柳家呢?

      而婆主事是這麼精明的女人,怎麼可能口不擇言?白蘇心中一滯,莫非她在提醒自己,這件事另有隱情?

      「是大姐……」白蘇操著嘶啞的聲音,用一種似是詢問又似是自語的口氣說道。

      這是白蘇同婆主事說的第一句話。

      婆主事知道白蘇聽懂了,卻些驚訝於她不符合年齡的冷靜,和迅速且得體的應對,但面上卻依舊是萬年不變的漠然,答非所問,「考校之事要放在心上,你雖然身體抱恙,但琴棋書畫不可荒廢,明日我會過來親自教你書法。」

      不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嗎?怎麼偏是這位老爺還要這麼盡心的培養閨女呢……

      白蘇犯難了,考察琴棋書畫?

      「書、畫」是她懂的,前世書法就是個半吊子,現在連篆體都認不全的情況下,就更是不值一提了。而畫,白蘇學了十幾年,最終也靠它考上了不錯的學校,學習園藝專業,後來又進修園林工程,這些都離不開繪畫。國畫和西洋畫,她都懂,不管有沒有震撼人心的藝術力量,那水平是無需質疑的。

      婆主事見白蘇皺眉思考,也不再多話,朝白蘇欠了欠身,便起身離開。

      她剛剛出門,屋內四名女侍齊齊跪拜,又是那種前額貼地、臀部高高隆起的跪法,齊聲道,「恭喜小姐,能得婆主事親自教導!」

      白蘇回過神來,心中微感詫異,難道這個婆主事還很有才華不成?她這麼想便就問了出來,「婆主事書法很好?」

      右邊為首的女侍抬起頭,神情也有些詫異,「小姐不知?婆氏是尚京書法之最,老爺花了大價錢才請來她做主事呢!」

      「婆氏只教授禮儀品德,至今還從未教親自教過書法。」另一婢女滿臉喜色的接口道。

      這些天的相處,她們也知道白蘇不是難以相處的主子,漸漸的都不再拘謹。

      白蘇抿唇一笑,看來婆氏是很看好自己了?要是她知道自己連大字都不認得幾個,那張一向淡定的臉上會是什麼表情呢?

      白蘇心情稍微明朗了些,把剛剛拿上手的書又丟下,隨便指了兩個婢女,「陪我出去走走。」

      再這麼悶下去她絕對會瘋。

      剛剛得了喜事,白蘇又帶上了照顧的婢女,也沒有人再勸阻。

      那兩個被點到的婢女連忙爬起來,從衣櫃中取出一件白狐裘給她披上,擋住白玉脖子上烏紫的淤痕。白蘇蒼白的小臉被白色狐狸毛映襯的愈發透明脆弱,彷彿風一吹就要散開是的。

      縱然已經近四月了,雍國春季裡的風還是有點尖利,風裡夾雜著不知從何處捲來幾瓣桃花,白蘇站在成妝院門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成妝院其實就是在白府中用青石磚隔出來的一個小院子,院內光禿禿的,實在沒什麼可看,可是一米五寬的院門卻是用一種蛋黃色的木料製成。兩扇門,均是整料。白蘇驚訝的摸了又摸,以她對植物的認識,自然一眼就看出來這是黃楊木。其實普通的黃楊木也不算貴重,可是它極難生長,有這麼大的整料可就值老錢了!

      真有錢吶!白蘇邊感歎著邊沿著石板道而行,她不識路,只能走到哪兒算哪兒。

      白府的院子結構很工整,都是直來直去的道路,雖然院落特別多,但她也不至於迷路。

      在還沒有適應這裡的生活之前,白蘇不願靠近人太多的地方,所以帶了兩個侍婢朝去後園逛逛。越走白蘇越是心驚,這哪裡是府邸後院啊,簡直是佔山為王!白府的後面竟然就是幾座連綿起伏的山丘。

      這山丘不高,可是植被茂盛,且絲毫沒有人工的痕跡,明顯只是山野而不是園林美景。

      身後侍婢見白蘇又要往前走,慌忙阻止道,「小姐,止步吧,前面多有野獸出沒,不可再向前了。」

      白蘇點了點頭,估計是這時候家禽種類不多,貴族都喜歡占山,從中獵取肉食。

      她正轉身要返回的時候,忽然察覺腳下綿軟,這種熟悉的觸覺……是踩在茂密植被上,白蘇低頭端詳,卻見腳邊地上長了一叢叢小灌木,雖然葉子枯黃,卻依舊能辨出其特點,橢圓形葉子邊緣有鈍齒,新抽出的芽梢呈白綠色,隱隱散發蘭花香氣。

      ——居然是白芽奇蘭!

      這種茶樹一般生長在溫暖濕潤的地方,沒想到這裡竟然有!白蘇心中雀躍,忙對身邊兩個婢女道,「快去找些挖土的工具來!」

      「是。」一名婢女飛快的離開。

      白蘇蹲下,對著一叢叢小灌木看了又看,嗅了又嗅,不覺間唇角揚起一抹笑,一瞬間,她彷彿在植物的世界裡真真切切的感覺自己是還活著的,這些天的混沌和傷懷,因眼前一抹綠而消散許多。

      她正觀察生長在北方的白芽奇蘭與南方的又什麼不同,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三妹。」

      那聲音如黃鶯出谷,泉水叮咚,令人聞之暢快。白蘇站起身來,一個嬌俏的女孩就蹦到她跟前,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小臉紅撲撲的,一雙大眼靈動活潑,看起來純淨之至。

      在同樣微帶寒氣的春風裡,她只穿了一件嫩黃色的深衣,雙頰如桃花般粉嫩柔媚,曲線嬌美玲瓏,渾身散發著青春氣息,整個人宛如春天裡破土的嫩苗,而白蘇則是裹了一個厚厚的狐狸裘,面色蒼白如紙。

      白蘇看著這少女,心中沒來由的喜歡,潛意識裡似乎也對她很有好感。

      白蘇身後的婢女垂首道了一聲,「見過珍女。」

      原來這少女正是白蘇的二姐白珍。

      「三妹,你病了?」她皺眉盯著白蘇毫無血色的臉,不無擔憂的道,「你自幼是身體孱弱,父親向來特別愛護,數年沒有大病,怎麼這才幾日不見,你竟病成這副摸樣!」

      她怒氣騰騰的瞪向白蘇身後的女侍,正要責備她們沒有好好照顧白蘇,但怒氣還未及發出卻忽然凝結在臉上,變成疑惑,「我怎麼不曾見過你?三妹,你的貼身侍婢哪裡去了?」

      後半句話卻是對著白蘇講的。

      白蘇心裡微微頓了一下,想到那日婆主事下令滅口,大概滅的不止是那個醫者,而是所有知情人。那麼,五天前在桃花林裡跪在地上哭泣的一群女人,也都被滅口了吧。

      白蘇暗暗歎道:白素啊白素,你看你上個吊,造下多少孽啊!

      但仔細想想,也正是因為白素自殺,她才有機會重生啊!一想到自己的重生是這麼多條命換來的,白蘇嘴裡就一陣陣的發苦,胸口堵的喘不過氣來。

      她縱然萬般糾結,嘴上卻還得給珍女應個理由,「我這幾天染了風寒,一直昏昏沉沉,醒來就不見她們了。」

      聽著白蘇嘶啞的聲音,珍女點點頭,顯然已對這個解釋相信了八九分。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這裡荒涼無比,又有野獸出沒,而珍女身後卻沒有一個婢女,這令白蘇很是奇怪。

      珍女臉頰上浮起一層紅暈,眼神有些慌亂,「我,我只是隨便走走。」

      正在這時,白蘇遣去取工具的婢女跑了回來,手中拿著一個鐵鋤。婢女見到白珍,忙行禮,「見過珍女。」

      白蘇也不想多過問別人的事情,兀自接過鋤頭,要去挖那些茶樹。婢女忙攔了下來,「小姐要做什麼?吩咐奴婢來做吧。」

      「你不會挖的,我先教你。」白蘇邊說邊熟練的揮動鋤頭。

      珍女奇怪的看著白蘇,她從不知道自己這個妹妹還對花草有研究。

      這個時代似乎還沒有鐵鏟,鋤頭也又鈍又重,她只是揮動幾下鋤頭而已,額上便已經滲出細密的汗水,即便茶樹生的不大,白蘇勉力連根刨出一棵時,已經感覺腳下虛浮,原本蒼白的臉頰此刻更是毫無人色。

      白蘇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小姐!」兩名婢女齊聲驚呼,慌忙扶住她。

      這個身體實在太弱了,比患有心臟病時還要弱上幾分。

      珍女也一下子慌了手腳,不過到底是白老爺致力栽培的名門貴女,她只是慌亂片刻又恢復鎮定,隨手指著一個婢女道,「你,快把素女扶回成妝院!」

      見另一婢女也要上來幫忙,珍女氣急敗壞的道,「還不速速去叫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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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anna 發表於 2012-5-3 01:03 PM

本帖最後由 haoanna 於 2012-5-4 09:06 AM 編輯

第三章、偷情

    「不必!」白蘇忙出言阻止,「我不過是身子虛弱,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叫醫者,豈不是要全世界都知道她上吊?白蘇倒也不在意被別人知道,但既然婆主事瞞下了,必然是有原因的,自己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怎麼能隨便拆台呢!況且,直覺告訴她,婆主事沒有惡意。

    珍女神色猶豫,見白蘇態度堅定,臉上漸漸的又回復一些血色,似乎真的沒有大礙,也就沒有再強求,只是緩和語氣道,「你眼下應當臥床修養,這些東西都交給她們辦。」

    「嗯。」白蘇隨意應了一聲,不放心的向兩婢女交代,「不能傷到根莖,連土一起挖。現在就開始挖,晚上帶回成妝院,越多越好。」

    珍女遲疑一下,吩咐婢女道,「你們一人去前院尋婆主事,請她播幾個小廝過來幫忙,另一人隨我扶著素女回去。」

    白府的小廝各司其職,縱使他們手上無事,等到婆主事調出人手,也應該是三四個時辰以後。珍女鬆了口氣,有些想不通為什麼素女身邊的侍婢全都更換了,竟然連貼身侍婢也都被換掉。近些日子婆主事行事怪異,珍女覺得不宜此久留,萬一被婆主事的人遇見那可就不妙了。

    「二姐今日到後園……可是有要事?現在回去沒關係嗎?」她還是不習慣古代的措詞,更不習慣把一個實際年齡比自己小的女孩叫姐姐。

    珍女扶著白蘇的手明顯一顫,對旁邊正攙扶白蘇的婢女道,「你離遠一些,我要同你家主子說幾句話。」

    那婢女應了一聲,迅速的退出一丈之外。

    珍女扭頭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後,嗔道,「你休要匡我!我與陸揚的事你豈會不知?你可不要洩露出去,否則父親…父親……」

    珍女明汪汪的大眼裡漸漸蒙上一層霧氣,如今連見一面都只能偷偷摸摸,她再過半年就及笄了,到時候若是陸揚還沒有一官半職,恐怕此生相守無望了罷!

    白蘇被小小的驚了一把,原本只是想試探一下,誰知還真有點事兒。不過珍女這樣私密的事情都能讓白素知道,看來她們姐們關係不錯。

    「那人若真心想與你好,怎麼不來提親?」白蘇道。

    珍女顏色暗淡下來,包在眼眶裡的淚水順著白嫩的臉頰滾落,「父親不惜重金請老師教我們姐妹才藝,定是想將我等獻與權貴。陸揚只是庶民……但他哥哥是衛尉寺少卿,等到他也能謀得官職,父親必然答應。」

    衛尉寺少卿,似乎是個不小的官職!看著珍女的黯然的神色,就知道希望渺茫。

    白蘇對這個天真的女孩很有好感,不由得替她擔心,「你隨我回去,陸揚找不到你怎麼辦?」

    珍女道,「無事,他見我不在,自會離去。」她雖強自打起精神,可聲音中的哽咽依舊清晰可聞。

    白蘇有些後悔問起這事,一路上也沒再說話,兩人沉默著走入成妝院。進屋時,白蘇忽然想到身後還有個人,便吩咐她把去前院的婢女叫回來。

    珍女扶著白蘇靠在塌上,就要動手替她解去身上的狐裘,白蘇忙道,「二姐,我大病初癒,冷得很!」

    珍女也不疑有他,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在白蘇榻前的軟墊上跪坐下來,問道,「你怎麼忽然想起侍弄花草了?是否想與大姐一爭?」

    婢女奉上兩盅熱茶,白蘇接過來放在几上,滿臉不解的看著珍女。

    珍女見狀,也就解釋道,「五月初便是斗花宴,大姐自從及笄以來,總占魁首。你可是記恨她搶了你的夫婿,想在斗花宴上與她一爭?」

    白蘇心中莫名的一陣發緊,她下意識的不想讓別人看見眼神的變化,垂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味道太澀,入喉竟如針扎似的疼。

    她面不改色,心裡卻略微將事情理出個頭緒了:這個身體的原主因為大姐搶了自己的夫婿,一時想不開才去自殺。估摸著那白絮用了些狠毒的手段,才逼得好好的一個人活不下去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白蘇心口一陣酸澀,宛如體會到白素內心深處的淒涼。

    「二姐,慎言。」白蘇有點對這個珍女無語,這種話怎能掛在嘴邊說?

    珍女不以為意的扁扁嘴,目光落到白蘇放在案幾的書上,隨手抄起那本厚厚的《雍記》,「噫!你從前不是最厭惡史書麼?怎麼看起雍記來了?」

    白蘇心中一動,笑道,「我現在還是不喜歡呢,要不,姐姐念給我聽,好不好?」

    白蘇自己先忍不住惡寒,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小女人的性子,更何況是對著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小姑娘撒嬌發嗔。

    「二姐……」白蘇聲音裡帶了些哀求,不知為什麼她不願意用「私會」的事情去威脅珍女,或許是出於對這個天真小姑娘的好感,又或許是受到身體原意識的影響。

    珍女拿圓溜溜的大眼瞪她,「你總這樣,怯怯弱弱的與我撒嬌,我哪裡忍心不答應。」她眼珠一轉,斜睨著白蘇,調笑道,「你這般顏色,連我看了都著迷,將來不知有多少男兒要折在你裙裾之下了!」

    白蘇摸了摸臉,她直到現在也沒看這張臉長得什麼樣,雖然知道珍女不過是開玩笑,但看珍女的容顏,她也應該差不到哪兒去。

    閒悶了許多天,白蘇終於遇見一個能說上話的人,因此便小心翼翼引她說話。珍女性子活潑,十分健談,天南地北,從江南的寧國,到北方的北魏,國家大事風土人情,均能說的生動有趣。

    白蘇在心中對這個時代隱隱有了個輪廓——這裡竟是如三國鼎立!

    而雍國占的正是三國時期劉備的地盤,北至漢中,南到雲滇。

    兩人正東一句西一句的聊著,忽然有人撞開大門。

    白蘇和珍女轉頭向外看去,只見一名女侍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驚惶道,「小姐,不好了!」

    白蘇認得她是珍女在後山時,派去前院尋婆主事的婢女。

    珍女皺了皺眉,不滿婢女的大膽,主人談話,她竟然不報而入,還大呼小叫的。珍女正要發作,那婢女「噗通」跪倒在地上,「小姐,十四被歹人殺了,刺客已經被府中劍客制住,那刺客說是認識小姐的,老爺喚您過去問話呢!」

    婢女雖然慌張,但是說話條理清晰,還沒有完全亂了陣腳。

    白蘇心臟一抽,一口氣沒有喘上來,臉色被憋的通紅。

    剛才還跟在她身後的鮮活生命眨眼間就沒了?白蘇同那名叫十四的婢女並沒有什麼感情可言,她現在甚至也想不起十四的長相,只是出於對於生命的珍重。

    白蘇前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從她一懂事開始,就知道自己離死亡多麼近,她對於生命的珍視更重於一般人。

    珍女聽到這話卻是呆住了,瞬間臉色煞白,連目光都失去了焦距,只喃喃道,「是陸揚,是陸揚……」

    她今日與陸揚約在後山,見白蘇新換了侍女,怕其中有婆主事的眼線,便沒敢在那裡等候赴約,只想著陸揚找不到她,自然就會離開,從前也都如此。

    此刻她心裡是說不出的後悔,尚京如此之大,為什麼她偏仗著他武功高強,便約在白府……如果真的是他……珍女想到這裡,已經跌跌撞撞的起身向外跑去,白蘇一驚,立刻對身邊的兩個婢女道,「快去把她攔下!」

    珍女現在這樣不理智,很容易闖禍。

    那兩名婢女哪裡敢真的下手去攔二小姐,轉眼之間,珍女已經奔至大門。

    「攔住她!珍女若是惹禍,你們倆也不用活了!」白蘇顧不得喉嚨的刺痛,衝著還在遲疑的婢女咆哮道。

    關鍵時刻她也只能拿出婆主事那招,否則在這種階級分明的社會,珍女是主,她們是僕,有哪個僕人敢對主子怎麼樣。
    白蘇聲音嘶啞,但這一吼,委實頗有氣魄。

    兩名婢女看著站在台階上氣勢凜然的三小姐,絲毫不敢遲疑,立刻去將已經跑出大門的珍女給架了回來。

    一旦婢女們定下決心,珍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小姐,哪裡是她們的對手,無論她怎樣掙扎尖叫,那兩人始終紋絲不動。

    白蘇看著鬢髮散亂,衣衫滿是塵土的珍女,忽然抬手。

    啪!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落在珍女白嫩的臉頰上。

    這一聲雖然響亮,可是並沒有多少力道,白蘇現在身體虛弱,即便用上全身力氣也打不傷她,此舉也只是想讓她能清醒些。

    幾名婢女也全都怔住,珍女可是素女的姐姐啊,她竟然犯上扇了珍女一個耳光!

    珍女捂著火辣辣的臉頰,淒厲迷茫的神情忽然變成憤怒,揚起手就要打回來。

    白蘇不理會她的動作,轉身吩咐婢女,「幫珍女整理儀容。」她雖然是用命令的口氣,可還是不自覺的用了「幫」字。

    珍女似乎也覺得自己這一身形容不妥,又或者太過憂心陸揚安危,揚起的手掌終究無力的垂了下去,任由婢女扶著到內室去。

    那名跪在地上的婢女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愣在那裡,直到白蘇的目光看過來,她才慌忙把頭垂下,前額幾乎貼在地上。

    「你叫什麼名字?」白蘇緩了口氣,問她。

    「奴婢叫十三。」她聲音惶恐,音量卻不大不小,控制的十分好,一聽就知道受過良好的訓練。

    白蘇看向另外一名婢女,她立刻會意,跪倒答道,「奴婢是十二。」

    去服侍珍女的就是十一了吧!白蘇知道了,這些奴婢婢都沒有名字,是用編號來區別的。

    如果有九百九十九個奴婢婢,那豈不是有人的名字很長?

    「你的名字是誰取的?」白蘇問十三。

    十三身子依舊躬在地上,只將頭稍稍抬起,以一種最為卑下的仰望姿勢看著白蘇,答道,「奴婢沒有名字,是管家發了牌子,奴婢領到了十三號,因此喚十三。」

    被人這樣跪拜,白蘇很不適應,揮手示意她上前來答話。

    十三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欣喜,弓身邁著快步過來。

    白蘇見她這樣,也知道奴婢性不是一兩日能去的,就不再糾結於此,又問道,「那別人家若是也有十三號呢?」

    十三恭恭敬敬的答道,「奴婢入府六日便被分到成妝院,管家說,若是小姐對奴婢滿意,能有幸留在成妝院,以後就是成十三。」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成十三了。」白蘇道。她對十三今天的表現還算滿意,保不準這事攤到別人身上早就六神無主了。對十一、十二對她唯命是從也很滿意,於是又轉向十二,「你們也是,回頭你通知十一吧。」

    兩人欣喜的應道,「謝小姐!」

    此時珍女已經換好裝出來,她臉上的怒氣已經變成了無比的慌張和驚恐。

    白蘇此時心境也緩和不少,心想:白府的一個婢女都能冷靜處事,更何況珍女呢。她這樣慌張,應是怕私情被父親發現,又太憂心陸揚的處境,畢竟他在白府內殺了人。

    可是一般古代大家族遇到這種醜事,不是會選擇掩埋嗎?

    白蘇一驚,「你難道,難道與他……」

    珍女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白蘇的意思,臉色羞紅,「還未曾歡好。」

    白蘇嘴角抽了抽,她回答的倒是坦然,虧自己還怕古代女子太害羞,沒敢直接問,而且聽她話裡的意思,還是打算歡好的?



第四章、陸少卿其人

    白蘇帶著十三出來時,看見主院的婢女早就等在成妝院外。

    四人見白蘇出來,躬身齊道,「見過素女。」

    白蘇嗯了一聲,輕聲道,「帶路。」

    幾人愣了一下,心道:這三小姐今天怎麼擺起譜來了?卻還是齊聲應,「是。」

    白蘇攏緊圍在脖頸間的皮裘,手心漸漸沁出涼涼的汗水。這是她穿越後第一回見到所謂的「父親」,且是在珍女出事的當口,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事情很是蹊蹺,那個陸揚被抓到之後,為什麼說認識的人是自己呢?

    白蘇撫額,她連自己的事情都還沒有捋清,又趕上這檔子事!

    轉了兩個路口,便就進入了偌大的前院。前院的房屋基底修築了一米多高的石台,顯得比其他屋子高,屋角飛揚,兩尊精雕細琢的螭吻靜靜俯視院子。

    正門處青石鋪就石階,石階前平鋪一塊巨大的花崗岩,上面人工雕刻一尊貔貅。

    作為裝飾的貔貅和螭吻,顯得猙獰而神秘。眼前的一切古樸而粗獷,令白蘇立刻想到了秦漢時期的建築。

    傳說貔貅守財,食而不吐,是商人常常喜好供在家中的神獸,而螭吻,用作鎮邪之物以避火。

    白蘇繞過貔貅,拾級而上。

    大堂內已經聚集很多人,白蘇收起目光,垂首盯著自己前面的地板,邁著細碎的步子前行。大約是這身體原本的習慣,這動作竟做的十分熟順。

    鏤花的青銅香爐裡燃著濃郁的香料,白蘇憑著感覺,繞過香爐之後就止住腳步,微微抬眼看首座上的中年男人。

    長相一般,沒有想想中的氣場,也沒有銅臭的俗氣之感,彷彿千千萬的路人甲,只是那一雙黑沉的眼睛顯得十分黯淡,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麼。

    對上他的目光,白蘇連忙埋首,低低喚了一聲,「父親。」

    白老爺應了一聲,轉頭對一旁的劍客道,「把人帶上來。」

    劍客領命下去。

    白老爺端起手邊的茶水,用杯蓋撇著茶水中漂浮的茶葉,淡淡道,「說罷,你是如何結識陸揚?他又如何會闖入我白府行兇?」

    白蘇的手在袖中握拳,指甲陷進掌心。該怎樣解釋?雖然坐在堂上的是父親,但依著眼下情形,若是自己沒有合理的解釋,後果不妙。

    心中千回百轉時,劍客已將一個被捆縛的男人帶上來。

    白蘇飛快的看了他一眼,是個長相英俊的男子,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腮邊有些肉肉的,稚氣未消。

    「素兒,為父想聽你說說,怎麼會認識陸揚?」白老爺道。

    白蘇即使沒有抬頭,也感受到了他看過來的凌厲目光。

    大廳裡一片靜謐,似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等待她的回答。白蘇深吸了一口氣,到現在反而不太緊張了。

    「我不認識他。」

    白蘇略帶嘶啞的聲音淡淡的飄蕩在大廳裡,帶著無比的從容和坦然,任何人都不會懷疑她在撒謊。事實上,也許原來的白素認識陸揚,可現在的白蘇確確沒有見過他。

    白老爺轉向陸揚,「你可聽清了,素兒說並不認識你。陸揚,你今入我白府行兇,最好能有個交代,否則縱然令兄位高權重,老夫也絕不會善罷甘休。」白老爺語氣依舊緩慢而平靜,聽不出一絲怒氣。

    白蘇眼角餘光瞥見陸揚眼裡飛快的閃過一絲歉疚和決然。一個激靈,心知他可能為了保住珍女,而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他若是說和自己有私情,那就麻煩大了!

    她也不怨陸揚,畢竟是先見死不救在先,不過若是讓陸揚說出口,那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白蘇見他張嘴正欲說話,急道,「父親。」

    聲音急切響亮,白老爺和陸揚同時怔住。

    白蘇不敢給陸揚開口的機會,忙道,「父親,女兒不認識陸揚……但我的貼身侍婢曾見過陸公子,便要她替我約陸公子相見。因為……因為女兒仰慕陸少卿,寫了一封書信,請陸公子代傳……未曾想……」

    之前聽珍女說,陸揚的哥哥是衛尉少卿,大小算個官吧!白老爺悉心教養女兒,不過是為了討好權貴,與陸揚有私情或許會下場淒慘,但他哥哥可是衛尉少卿,白老爺指不定還會高興呢。

    至於以前的貼身侍婢,已經被婆主事滅口了,就算想追查,也是死無對證。

    白蘇本就一副容貌本來就嬌弱,加上說那番話時刻意的表演,一時間宛若梨花沾露般惹人憐惜。

    白老爺眼裡閃過一絲莫名的光亮,聲音也洪亮不少,「書信何在?」

    「回稟…父親……」白蘇努力的措辭造句,力求文雅一些,「女兒聽聞陸揚惹了事,怕父親責備,慌亂之下將信焚了。但那書信花費了女兒很多心血,字字句句都銘記在心,若是父親想聽,女兒可以背給您聽。」

    事實上,白蘇此舉正中了白老爺的心事,他近來欲結交連州公子,苦於沒有門道,陸少卿執掌宮廷護衛,又與尚京城幾位公子交好,攀上這個交情,那是百利無一害。

    白老爺擺擺手,示意不需要背誦,轉而問陸揚,「陸二少爺?素兒所說屬實?」話語間稱呼一轉,已經變成了陸二少爺。

    白蘇暗暗鬆了口氣,她說背誦書信只是為了增加事情的可信度,還真怕白老爺心血來潮,讓她背情書。

    陸揚微微蹙眉,看了白蘇一眼,卻還是很合作的道,「正是。」

    「哈哈哈!」白老爺猛然爆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吩咐劍客道,「快給陸二少爺鬆綁,兒女情長之事,今後大可不必如此!」

    「是。」白蘇無語,她不認為自己一面之辭就能讓白老爺消除疑心,他不追究此事,恐怕只是想讓陸家欠下一個人情!

    白蘇歎氣,白老爺果然中意陸揚的哥哥。

    引火燒身吶!但除此之外,還能有更好的辦法嗎?總不能把珍女賣了吧。

    「陸二少爺,請先到偏廳稍作休息後再離開。」白老爺心中歡喜,若是沒有陸揚這事,哪能如此容易的就見到衛尉少卿大人。

    白老爺說著,也不顧別人願不願意,揚聲道,「來人,取一套乾淨的衣袍給陸二公子。」

    「是!」大廳外有婢女應道。

    「在下告退。」陸揚只得隨著婢女出去。

    白蘇眼見事情已經暫時解決,於是道,「父親,女兒也先告退了。」

    白老爺點點頭,看著白蘇離開的背影,招過來一名劍客,「你現在就去陸府,告訴陸少卿,他的弟弟陸揚私自闖入我白府,驚擾女眷,並且殺了素女的侍婢。」

    衛尉少卿陸離……白老爺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他早就打聽過了,陸離從小父母雙亡,只有陸揚一個弟弟。陸離比陸揚大七歲,亦兄亦父的將陸揚拉扯成人。

    素女究竟是傾慕陸少卿,還是與陸揚有私情,還很難說。不過,縱使要去拉攏陸揚,他也不打算犧牲一個女兒。白家五姐妹,配一等公卿侯爵,才不會辜負他盡心調教。

    想及此,白老爺心底的怒火就蹭蹭上竄。本來給素女定下柳家婚事,柳家卻因一些風言風語就要退親。柳家便是家業再大,也不過是低賤的商賈,最終竟然要他賠上了白絮。

    白絮可是白家唯一正經嫡出的貴女!而且是五姐妹中最為優秀的一個。

    若不是近來生意上頗為不順,他便是任由柳家悔婚,也絕不會答應由白絮嫁過去。

    不過,素女倒是很有潛力,之前風傳她與寧溫公子有染,雖然沒有找到切實的證據,但現在與陸少卿之事,卻是個大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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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anna 發表於 2012-5-3 01:04 PM

本帖最後由 haoanna 於 2012-5-4 09:09 AM 編輯

第五章、被監視

    白蘇出了大廳,正準備向回走時,看見陸揚站在偏廳前的走廊上,身上沾著血跡和泥土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下。

    白蘇猜測以前的白素是認識陸揚的,便不欲與他多說,垂首裝作沒看見。

    可陸揚偏偏不讓她如意,逕自走過來,「素女。」

    既然人家已經靠過來說話,總不能還裝沒看見,她停了腳步,抬頭看他,「何事?」

    「你……你怎麼能說仰慕我哥哥!」陸揚神色惱怒急躁。

    白蘇愣了一下,想不明白她只是說仰慕陸少卿,他怎麼會是這種反應。

    「不這麼說,難道讓你告訴我父親,說你和我有私情?」白蘇反問。

    陸揚臉色一白,他剛才確實起了這樣的心思,沒想到白蘇竟然一句戳破,他又是愧疚又是著急,「你可以說,約我幫你做別的事情,為什麼偏偏說是仰慕我哥哥!」

    做別的事情?無論做什麼事情,是個人都會聯想他們的關係,與其讓白老爺誤會,還不如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然而,令白蘇疑惑的是陸揚的態度,「為什麼不能?」

    陸揚無奈道,「我也不過是擔心你,萬一白老爺真的要把你許給我哥哥……哥哥他,他對女人從來不屑一顧,府裡的姬妾都拉去充當軍妓了。」

    白蘇皺皺眉,原來如此。

    「我明白了。陸公子先梳洗回府吧。」白蘇朝他欠了欠身,轉身朝後院走去。

    陸揚欲言又止的看著她離去,今日拉她下水,實屬逼不得已,而且他總覺得現在的白素與從前不一樣了。

    「小姐。」十三靜立在通往後院的路口,神色焦急。看見白蘇,飛快迎了上來,「方纔十一來過,說珍女非要到前院來,恐怕這會已經在路上了。」

    白蘇正欲走,忽聽身後有人叫道,「素女且留步!」

    回頭一看,來人竟是之前那四名婢女的其中兩位。如果她猜的沒錯,她們應該是白老爺身邊的人。

    白蘇低聲對十三道,「你快回去,攔住珍女,告訴她陸揚無事,已經回府。」

    十三反應極快,也不多問,垂首飛快的離開。

    「奴婢遲蓉,見過素女!」

    「奴婢香蓉,見過素女!」

    兩人齊齊朝白蘇躬身行禮。

    「素女的侍婢匆匆離去,可是有要緊事?」遲蓉笑意盈盈的問道。

    兩個婢女約莫十七八歲,遲蓉身材略胖,笑起來一臉和氣,看上去很有親和力,如果她不問這句話,白蘇很容易就會被她無害的笑容蒙過去。香蓉長相秀氣,身材也很嬌小,靜靜的不說話,很容易被人忽略。

    白蘇身邊的婢女都是沒有名字的,這兩人卻是均有個好聽的名字,想來級別要高的多,難保不是白老爺派來監視她的。

    白蘇忽然覺得疲乏,她穿越過來以後,才修養了不到十天,身體沒好利索,日子就開始不安生,此刻也沒有心情跟她們敷衍,「院中有事,你們找我有事嗎?」

    遲蓉依舊笑容滿面,「老爺聽說成妝院最近新換一批奴婢,怕有什麼照顧不周,特吩咐奴婢二人照顧您……」

    白蘇聽著慢聲細語,耳邊忽然嗡的一聲,眼前景物開始模糊,遲蓉後面說了些什麼,她一句也沒有聽見,只覺得身體一陣陣發虛,額上冷汗細細密密的冒,臉色蒼白的嚇人。

    遲蓉和香蓉也察覺到白蘇的異狀,連忙上前扶住她。

    「我把素女扶回去,你快去叫醫。」遲蓉對香蓉道。

    白蘇想拒絕,可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在黑暗裡不安的掙扎了很久,白蘇一直告訴自己,不能失去知覺,不能失去知覺,可是神志依舊漸漸的被黑暗吞沒。

    這一覺睡的極不安穩,只覺得處處都是危險,令人無法安心。

    白甦醒來時,看見逆光而坐的婆主事,不知為什麼,心底的不安漸漸被撫平。而這個婆主事,明明是個不苟言笑且精明狠厲之人。

    「三小姐先天不足,而且心脈曾經受損嚴重,注意日常不要太過操勞,要怡心養性,否則五年之內必然殞命。」一個冷冰冰的女聲淡淡道。

    白蘇這才發現榻前還有一個人。她跪坐在榻前,從藥箱裡取出一個小瓷瓶放在案几上,「這是我自己配的養心丸,每日用我方才開的藥方送服,用完再命人到我處去取。」

    一般醫生不都是會出言安慰病患麼?或者多半會避開病患,和家屬溝通,白蘇敢肯定,她知道自己醒了,卻依舊若無其事的下了一張病危通知。

    她說完話,朝婆主事欠了欠身,起身背起藥箱便走。

    從始至終,白蘇只看見一個側臉,鼻子挺翹,長長的睫毛下半掩著一雙宛若幽潭的眸子,一看便知她是個理智的女人。

    婆主事見白蘇盯著醫女的背影看,以為她擔心上吊的事情被人知道,「無妨,她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真是厲害的女子。」有些人就是會散發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

    從側面來看,那女子長得算是好看,只是一雙清冷的眼睛令人望而卻步。

    婆主事聽著白蘇有點賭氣的話,輕輕一笑,「三小姐是指她醫術厲害,還是性子厲害?她由貴女淪落到奴隸,性情孤僻也是正常的。」

    白蘇怔了一下,她還是頭一次看見婆主事這麼笑。前些天婆主事臉上也掛著淡淡的笑容,卻不如今日明朗。

    婆主事臉盤瘦長,顴骨很高,很容易給人尖刻的感覺,沒想到她笑起來時也十分好看。

    「三小姐,你可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心脈受損?」婆主事斂了笑容,問道。

    白蘇搖搖頭,心中感慨:這具身子竟然比上一世還要破!又是先天不足,又是心脈受損,能活著簡直就是個奇跡。

    婆主事起身走到榻前,仔細端詳她脖頸上的勒痕,「再修養半月就不會看見痕跡了,你現如今身體不好,學習書法之事便推遲到半月以後,眼下要好好養病才是。」

    白蘇對婆主事的話很有認同感,不管怎樣,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才能考慮其他事情。她也下定決心要好好養身體,畢竟心脈受損和心臟病是不一樣,還是有養好的可能。



第六章、才智驚人

    白蘇昨晚睡了一覺,精神好多了,早上起床時,刻意避開遲蓉香蓉,由十三服侍著,穿了一件能遮住脖子的寬袍。

    用完早飯,白蘇正百無聊賴的翻著《雍記》,侍女稟報,珍女來了。

    珍女一進屋便看見了遲蓉和香蓉,實際上她昨晚就聽說此事,不過面上還是不得不故作驚訝道,「遲蓉、香蓉,你們怎麼在成妝院?」

    遲蓉淺笑著答道,「回稟珍女,昨日老爺遣我二人過來照顧素女養病。」

    珍女裝模作樣的寒暄幾句,才到白蘇榻前,明汪汪的大眼中壓抑著湧動的淚水,「三妹,聽說你昨天昏倒了?現在可好些了?」

    白蘇聽得出她話語中的真心關切和感激,淡淡笑道,「無礙,只不過最近身子虛,多補補就好。」

    珍女聽得這話,才稍稍放下心來。珍女一向與這個妹妹關係要好,昨天白蘇不負所望,沒有出賣她,而且又不知使了什麼法子,竟讓父親放了陸揚,使得她從心底對白蘇又親近了幾分。

    「我正無聊呢,正好你就來了。」白蘇笑著將手中的《雍記》塞到她懷裡,「你昨天答應要念給我聽的,可不許耍賴。」

    珍女被白蘇這麼一鬧,頓時將煩惱拋卻腦後,拿手敲敲白蘇光潔的額頭,佯怒道,「沒大沒小,也不叫一句姐姐,什麼你啊我啊的。」

    在一旁伺候的遲蓉和香蓉看著姐妹倆的小動作,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白蘇倒是挺喜歡珍女的,可是她實際年齡都二十六了,實在不好意思叫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姐姐,不過也不能永遠不叫吧,於是甜甜的喚了一聲,「姐。」

    珍女心滿意足的道,「嗯,這麼叫倒是更親了些,不如你以後就別叫我二姐,直接叫姐姐罷!」

    「是是,親姐姐,快讀吧。」白蘇一邊散漫的靠在塌上一邊懶洋洋的催促道。

    珍女無奈的翻開書冊,從頭念起。

    白蘇躺在塌上,聽著悅耳動聽的聲音,宛如涓涓溪流從心上流過,即便念的是拗口的古文,她聽著也不由得舒坦的瞇著眼睛。

    念了小半個時辰,珍女念的口乾舌燥,端起茶水猛喝一氣,這才瞧見白蘇竟然瞇著眼睛,似睡非睡的樣子。她把厚厚的書冊使勁一合,氣呼呼的瞪著白蘇,「你可有認真聽!」

    正等著她繼續念的白蘇嚇了一跳,呆呆的點了點頭。

    珍女看著她這傻乎乎的樣子,翻翻白眼,顯然不信她說的話,「那你說說,剛才都讀了什麼,你若是說不出來,我可就不念了。」

    遲蓉早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在一旁伺候茶水的香蓉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白蘇眨眨眼,從頭開始背起,「孝公元後卒,繼室以聲子,生武公。武公生而有文在其臂,曰:盛雍。孝公薨,立武公,年號『永盛』。武公尚武……」

    珍女越聽眼睛睜得越大,忙翻著書冊對照。

    遲蓉和香蓉也是識字的,尤其是香蓉,比起一般的閨閣女子也不差,此刻聽見白蘇竟然只聽了一遍就將內容背了下來,心中的震驚簡直無以言喻。

    《雍記》中對雍國的歷史記載詳細,甚至連一些野史也都囊括其中。聽起來也不算枯燥乏味。白蘇要珍女讀給她聽,一來可以瞭解歷史,二來也可以幫助她識字。前世白蘇體弱,很多方面都不能盡心盡力去做,可是偏偏生了一副聰明的腦子,珍女讀過以後,她便可以基本背下來,然後再對照書上的字一一對照。

    她不願意當出頭鳥,可如今白老爺有意把她獻給陸少卿那種視女人如草芥的傢伙,白蘇可不願意拿自己珍貴的生命去賭博。

    白蘇瞇著漂亮的眼睛,目光淡淡掃過面前的兩名婢女,她要讓白老爺知道,以她白蘇的才能,獻給陸少卿做姬妾實在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的離譜。

    「其實我之前也看過兩遍,會背也不奇怪啊!」雖然是要露才,也不能太誇張,畢竟這身軀才十三歲。事實上,她也確實看過兩遍,只不過不識字,根本不知道也的什麼內容,所以看了跟沒看一樣。

    珍女嚥了嚥口水,「看了兩遍,又聽一遍,就可以一字不差的背出來,這已經很駭人了!」

    遲蓉、香蓉這時也回過神來,不住的打量這個賴在塌上、面色蒼白的三小姐。她們在白府時日不短,對府中五位小姐也都瞭解一些。素女以前便有些才名,不然柳家也不可能接受她一個庶出的小姐做正妻,但她只喜歡詩詞歌賦,並不喜歡看這些枯燥的史書。

    那麼她說把《雍記》看了兩遍,就有可能是真的只看了兩遍。

    「素女這種過目不忘能力,整個大雍怕也只有連州公子可比呢!」遲蓉歎道。

    珍女認同的點點頭,「連州公子可是太子少師,才華驚人,據說有過目不忘之能。你原不愛看文史,我倒沒發現你竟有這種才能。」

    白蘇笑而不答,前世記憶力好,是老天爺對她的垂憐,而這一世又攤上這麼個病怏怏的身子,不知道這次究竟是可憐她,還是賞飯吃。

    門外十三的聲音傳來,「小姐,您要的花已經都挖過來了,要如何處置?」

    十三說的「花」,實際是白蘇昨日要挖的白芽奇蘭,是茶樹而非花,十三還以為白蘇要她們費勁力氣去挖的東西,必然是難得的奇花。

    白蘇一聽,陡然來了精神,拉著珍女的手道,「跟我一起去看看,我弄了些好東西。」

    「什麼東西,竟讓你寶貝成這樣?」珍女也很是好奇,卻還沒忘記囑咐遲蓉,「去把妹妹的狐裘拿過來。」

    珍女親自給白蘇繫好狐裘,這才與她一起出去。

    出了主廳,一眼便望見院子裡擺著大大小小的茶樹,有些已然從枯黃的枝葉中抽出嫩嫩的芽稍。

    珍女走近仔細查看,橢圓帶鋸齒的葉片,看上去普通的很,也沒發現有任何出奇之處。珍女疑惑道,「這小樹有什麼奇特之處?」

    「這個啊……」白蘇纖細而蒼白的手指拂過白芽奇蘭新發的嫩葉,「且容我先賣個關子,到時候一定第一個叫姐姐來看!」

    白蘇沒有發現,她一句「姐姐」竟然叫的極順口了,再沒什麼不好意思。

    珍女扁扁嘴,按壓住好奇心,點點頭,又問,「這東西要種在院子裡嗎?」

    十三她們一共挖了四五十棵,如果種在院子裡,幾乎佔了大半個院子。

    白蘇不以為意,她寧願把院子毫無章法的種滿植物,也不要這樣空蕩蕩的。便就轉身文遲蓉道,「你可能去找幾個小廝過來?」

    畢竟,自己院子裡的幾個人挖茶樹已經很辛苦了,白蘇也狠不下心去壓搾人她們再給種上。

    遲蓉道,「找小廝倒是不難,只是若讓他們進小姐的院子,恐怕不妥。不如奴婢去找幾個力氣大的婆子來?」

    白蘇點頭同意。因上次聽珍女連說「男女歡好」之事也說的坦蕩,她還以為這個時代沒有什麼男女大防呢,原來只是思想奔放罷了。

    遲蓉去了不到一刻,便領回來五個體格粗壯的婆子,白蘇叮囑幾個注意事項,便讓她們開工了。不過,見婆子們粗手粗腳的拎著茶樹,白蘇揪著小心肝,硬是忍著頭暈沒有回屋,一會讓那個輕點,一會又讓那個土蓋得松點。

    幾十棵茶樹種完的時候,白蘇還要親自去察看,硬是給珍女拖進房裡才作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oanna 發表於 2012-5-3 01:05 PM

本帖最後由 haoanna 於 2012-5-4 09:13 AM 編輯

第七章、初見絮女

    白蘇監工一下午,午飯沒有好好吃,晚飯又是胡亂扒拉幾口便準備回塌休息。

    十三滿面愁容的看著白蘇,「小姐,您身子不好,不能這般胡來,還是多吃些吧?」

    白蘇半瞇著眼睛,強忍住瞌睡,道,「晚飯吃多了不好。」

    聽白蘇這麼一說,十三面上浮起職業侍婢的笑容,不知從哪端來一個瓷罐,放在白蘇面前,「這個是人參鹿茸燉龜湯,養氣血的,得好好補補才行,既然吃多不好,那便多喝點吧。」

    十三見白蘇猶豫,又補充道,「這個湯是十一用上好的人參鹿茸,用了三個時辰小火慢熬才成的,小姐若是不吃,倒掉豈不可惜?」

    人參鹿茸倒也罷了,白蘇從前沒少吃,十一一番心意卻是不好辜負的。白蘇想想,自己如今的身體太差,真得好生滋補調養,她受夠了不能跑不能跳的日子,這次既然有機會補回來,說什麼都要認真對待。

    這麼一想,白蘇也沒說什麼,接過十三盛出來的湯,便喝了起來。

    強撐著快要耷拉下來的眼皮,一勺一勺的喝湯,味道倒是不錯,只是喝下去胃裡暖洋洋的,令人更加犯困。

    正當她困意要淹沒意識時,院中忽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白蘇猛的睜開眼睛——是有人在茶樹叢中!

    十三和十二正要把白蘇抬到塌上,見她猛的睜開眼睛,兩人都嚇了一跳。十二正欲出言詢問,十三見白蘇面色凝重,忙制止她。

    白蘇輕手輕腳走到門邊,從門縫向外看去,外面沒有月亮,漆黑一片,眼睛稍微適應了一下,只見一道人影從剛剛種下的茶樹叢中躍出,朝這邊看了幾眼,猶豫一下卻沒有過來,而是飛身離開。

    「小姐,怎麼了?」十三見白蘇鬆了口氣,這才開口問道。

    白蘇搖搖頭,逕自思索著,向臥室走去。

    躺在塌上,白蘇方纔的睡意已經消的差不多了,她反覆猜測是什麼人會來夜探成妝院,又是為了什麼?那人竟然掉進茶樹叢裡,說明他可能不是白府之人,白府雖大,但白蘇風風火火挖樹種樹,這麼大的動作,身為白府人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但是,這人必定常常來成妝院,否則,他怎麼會知道院中原本是什麼也沒有的呢?若不是他對成妝院太熟悉,也不至於粗心到連地形也不觀察一下。

    白蘇心浮氣躁的揉著太陽穴,慢慢念起《靜心經》。這《靜心經》是道家經文,因以前白蘇又心臟病,情緒不可起伏太大,她的主治醫生便推薦她時常看這一類的經文,倒是頗有成效。

    念了一會,果然慢慢平靜下來,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睏意。

    第二天快到晌午時,前院來人通傳,老爺有請。

    白蘇扯扯嘴角,她昨天那一番作為,白老爺果然知道了吧。

    這次沒讓人帶路,白蘇輕車熟路的便到了前院。前院的飯廳設在離主廳不遠的地方,早就有侍婢在候在那裡。

    「三妹!」珍女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白蘇頓住腳步等她,只見珍女一襲鵝黃色的深裙,宛如一隻黃鸝鳥般蹦蹦跳跳的朝她跑過來。

    看見這樣活潑開朗的女孩,白蘇面上不由自如的綻開一朵笑靨,純淨蒼白,飄渺的令人想將她緊緊箍在懷中。

    珍女笑的更歡快了,「三妹,你這般容顏,令我心如揣鹿,真真是美極了!」

    她說白蘇美麗的令人心裡怦怦亂跳。白蘇嗤笑道,「在你眼裡,我便是再美,哪裡又比得上俊美如玉的男子?」

    白蘇意有所指的將「俊美如玉」咬字清晰,那陸揚,倒也勉強當的上這幾個字。

    珍女正要再調侃她幾句,忽聽身後有人道,「三妹之容,絕世而獨立,哪裡是一般俗物可比。」

    雖是誇獎的話,但語氣中的鄙夷與嘲諷太過尖銳,白蘇不由得回頭去看說話那人。

    三層階梯之上站著一名十六七歲的白衣少女,肌如凝脂,唇似紅櫻,腰若約素,這樣居高臨下的站著便自然而然的帶著一股欺霜傲雪之姿。

    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這大概就是那個搶了自己未婚夫的大姐吧!想到這個,白蘇心中便對她提不起多大興致,縱使這個女子確實美的傾國傾城。

    見白蘇這麼直直的盯著她看,白絮心中略感詫異,探究的看著白蘇雙眸,而往日那一雙寫滿膽怯的剪水秋瞳,如今卻似一汪溫泉,煙霧氤氳,看不清深淺。

    「見過大姐。」白蘇先朝她欠了欠身便不再看她,提步向廳內走去。

    珍女瞪大一雙杏核眼,抓著白蘇的袖子,「幹嘛對她這麼客氣,有些人不知廉恥的搶了自己妹夫都理直氣壯,你倒是同她客氣的緊!」

    白蘇瞟了一眼臉色倏然一變的白絮,對珍女淡淡道,「吃飯吧,不可讓父親久等。」

    珍女雖還不甘心,卻是忍了下來,隨白蘇一起往屋裡走。

    「二妹,聽父親說,有意將三妹送與陸少卿呢!」白絮在背後輕笑道,「聽父親說,三妹仰慕陸少卿,約了陸揚做鴻雁送情書……」

    珍女猛的停住腳步,不可置信的看向白絮,又轉向白蘇,「三妹,她說的,可都是真的?」

    她就是頭腦再簡單,也能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白蘇竟然為了救她而把自己搭進去!那衛尉寺少卿——陸離,對女人如對牲口一般,在尚京城裡是出了名的,即便他如今位高權重,相貌堂堂,也沒有一個女子願意嫁給他。

    白蘇心中苦笑,看著珍女欲哭還忍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單純的小丫頭在想些什麼,她可沒那種捨己為人的氣度。

    「還有,你自己與別的男人有染,為了賠禮,卻要我這個嫡出的姐姐嫁過去……父親到現在還火著呢,你最好小心點。」白絮盯著白蘇陰陽怪氣的說道。

    字字句句如針扎似的刺進白蘇心裡,胸口悶痛的厲害。以她身體的反應來看,這件事似乎也不是空穴來風。

    白蘇並不瞭解這件事情的原委,也不想與她過多爭論,便拉著珍女進廳去了。

    白蘇一進屋,一股濃濃的脂粉香氣撲面而來,嗆得她幾乎咳嗽起來。她抬起寬袖稍稍遮掩鼻子,感覺好受一些了,才抬眼看過去。

    飯廳內的擺設簡單,最顯眼的便是一張很大的飯桌,桌子低矮,所有人都是跪坐在錦緞棉墊上。

    主位上坐的是白老爺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女人衣著華麗,面上塗的煞白,卻依舊掩不住歲月的痕跡。右手下方,是三個男子,其中兩個約莫已有二十歲左右,身姿端坐,儀態得體,而另一個卻只是七八歲的孩子。三人眉宇間與白老爺有六七分相像,白蘇猜測那是自己的兄長和弟弟。

    白蘇轉頭看向脂粉氣最濃的左側,竟是七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或明艷、或柔媚,各有千秋。

    「父親、母親。」珍女朝主座上的白老爺和白夫人行了個半蹲禮。

    白蘇也有樣學樣。她身為妹妹,落後姐姐一步行禮是應當的,是以她的遲疑並沒有惹人懷疑。

    行禮後,珍女並沒有急於入座,白蘇也發現她身旁還站著兩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兩個女孩也朝白蘇和珍女行禮,「二姐,三姐。」

    直到白絮進來行禮後,姐妹幾個才依次序坐好。

    白蘇發現這裡十分注重禮節,長幼有序,所以接下來便不敢亂動,珍女做一步,她便跟著做一步。

    所有人都坐定以後,侍女才將熱騰騰的食物端上來。這個時代以肉食為主,一桌子菜上齊以後,竟然沒有一道菜是單獨的素食。

    用餐時除了不可以說話,並沒有特別的禮節,但笨重的筷箸和油膩的肉,再夾雜濃重的脂粉香氣,對白蘇來說簡直就是酷刑。

    飯廳裡落針可聞,這些人吃飯連咀嚼的聲音都沒有。

    直到白老爺擱下筷子後,所有人都立刻將筷子放了下來。

    白蘇鬆了口氣,總算熬到頭了。

    白老爺接過侍女遞來的水和絹帕,漱了口,拭了嘴,這才看向這邊,「五日後便是考校之期,你們學業如何?子邵,你身為兄長,先說說吧。」

    白老爺話落,為首的青年男子叉手道,「回父親,兒下月便可出師,欲投連州公子。以兒的才學,必然能成為連州公子門客。」

    聞得此言,白老爺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雍國誰人不知,顧連州乃是太子少師,成為少師府的門客,也就等於投靠了太子。那等地方,一般才學是進不去的,白子邵敢如此肯定,必然是很有才華了。

    「子渠呢?」白老爺摸著美須,笑瞇瞇的問道。

    「兒……兒如今學的是《孟子》。」白子渠聲音怯懦,雖然一樣行叉手禮,卻不敢像哥哥那樣直視著父親。

    四書五經是學子必學,雖然有很多人到老都還在研究四書五經,可研究和學習可不一樣!白老爺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顯然對他的回答十分不滿意。

    白子邵瞥了弟弟一眼,唇角輕蔑的笑意一閃即逝。卻恰好被白蘇捕獲,不過她也並沒有多驚訝,同是二十歲,一個才華橫溢,一個卻只學到《孟子》,任誰都會輕看後者。

    白老爺淡淡的瞥了最小的男孩一眼,那孩子一哆嗦,忙有模有樣的行禮答道,「回父親,子荇最近通讀《周易》,頗有頓悟。」

    白蘇心中愕然,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能看得懂周易嗎?四書五經中,當數《周易》最為晦澀,古人用它來預測未來、決策國家大事、反映當前現象,上測天,下測地,中測人事。可見人人都可以看這本書,可真正能看懂的人卻寥寥無幾。

    白老爺面色稍霽,看向白絮道,「絮兒向來是最省我心的,三個月後便出嫁了,為父特許你五日後旁觀。」

    白絮神色複雜,欣喜的表象之下失落暗生,柳家雖然富甲天下,她嫁過去做柳家未來的主母必然是錦衣玉食,但無論如何都只是商賈的身份。而白家地位低下,想要進王侯貴胄的門,必然只能是姬妾。

    總算是喜憂攙半了。

    「素兒,你呢?」白蘇正忙著在心中理清這一大家子的關係,忽聽白老爺點到她的名字。



第八章、素女之才

    白蘇一驚,沒想到白老爺會直接跳過珍女提問她。腦中有片刻的空白,不過只是一瞬,便又穩住了,她最近做了些什麼,想必白老爺都一清二楚,於是據實答道,「女兒近來只讀了《雍記》。」

    白絮美眸中閃過一絲不屑,就如同白子邵對白子渠的那種鄙視,她十歲便通讀《雍記》,也確實有資格鄙視白蘇。

    「父親,四妹五妹怕也都讀過雍記了吧。」白絮淡淡道。

    白蘇倒是不介意她挑刺,珍女卻炸毛了,冷哼了一聲道,「三妹向來都不愛讀文史,這點父親也是早就知道了的,但憑詩詞歌賦,尚京又有幾位貴女能與她比肩?」

    白蘇沒想到素女竟然如此有才華,在古代,能賦詩作詞的女子實在不多見,素女也算是個奇女子了。

    提到這個,白老爺果然開心起來,一掃面上的陰雲,「珍兒,你妹妹文史讀的如何了?」

    白蘇偷偷在桌下扯扯珍女的衣袖,希望她不要說的太過,可珍女一心想壓一壓大姐的傲氣,根本沒有將白蘇的示意放在心上,「三妹聰慧,可比連州。」

    白蘇心中哀歎,珍女果然很誇張。顧連州十二歲便中了狀元,傳說有過目不忘之能,如今又是雍國史上最年輕的太子少師。

    「哦?」白老爺雖然昨天聽了遲蓉的描述,卻依舊興味盎然。

    珍女瞄著絮女滿臉不信的表情,無不得意的道,「昨日女兒念《雍記》給三妹聽,她只聽了一遍,便能一字不差的背出來。」

    這下,連白子邵都滿臉驚愕。七名姬妾更是神色各異,有人高興,有人不信,有人等著看好戲。白蘇將她們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令她詫異的是,七名姬妾中有一個身著黃衣的美姬最是開心,那是種發自內心的高興,而不是幸災樂禍。

    白蘇心中疑惑,面上卻不由自主的衝她輕輕一笑。

    白絮輕哼一聲,「三妹有這種才能固然好,但我如今卻也背得出來,若我不說自己讀過《雍記》,誰又知道呢?」

    「三妹不過是為人處事低調。不像尚京城裡現在的那些貴女,仗著自己嫡出身份,一旦被人冠上才女之名,便對自家姐妹不屑一顧了。」白珍毫不示弱的頂了回去。

    珍女這反諷的話,說的太過直白,白絮俏臉一黑,冷冷道,「有你這麼同長姐說話的麼!」

    珍女到底是有些怕她這個大姐的,而且又是當著父親母親的面,不好太過,只得扁扁嘴,嘟囔兩句,卻是沒有膽子再頂嘴了。

    這時,白子邵忽然插嘴道,「絮兒說的有道理,父親,兒也迫不及待的想一睹三妹才智了!」

    白蘇目光淺淺的掃過白子邵臉上,他親暱的叫白絮為「絮兒」,卻只是喚自己三妹,關係親疏一比可知,而他們兩人很有可能是同母所出。

    「不急。」白老爺抬手制止他們繼續起哄,轉而對白蘇道,「據說素兒前些日竭盡心力的寫了一首詩,素兒的詩詞乃是尚京城中翹楚,為父倒是很有興趣聽一聽。」

    他將「竭盡心力」四個字說的別有意味,似是在警告白蘇不要耍小心機。

    白蘇小心肝一顫,白老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一封情書,說他安了好心,白蘇再死一次也不信。至於他為什麼覺得她寫的一定是情詩,估計是與白素有關。那個詩詞拔尖的少女,若是寫情書,必然是用詩詞罷!

    她腦子裡關於情詩的存儲,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而現在,得看白老爺什麼意思了。他當真要把自己的親女兒送給那個視女人如敝履的陸少卿?

    白蘇一邊在心裡安慰自己「為生存的剽竊不可恥」,一邊從所知詩詞裡挑選合適的。

    「無需多慮,不過是一首詩詞罷了!」白老爺語氣中略有些不耐。

    靜默了一會,白絮見白蘇依舊沒有答話的意思,斜斜瞟了她一眼,「三妹不是一場風寒,將一腔才情也燒沒了吧?」白絮豐潤的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半是開玩笑的道。

    氣氛卻未因為這個玩笑鬆弛,反而越發的凝重起來。

    珍女咬牙切齒的瞪著白絮,瞪了一會,覺得沒意思,又忙轉頭來,一臉擔憂的看著白蘇。

    坐在主位旁邊一直沒有說的夫人,依舊表情淡淡,可是白蘇卻不經意的從她眼中抓住了一絲捉摸不定的情緒,似是歡喜,似是狠厲,又似是一種報復後的快感。

    那名黃衫美姬終於第一個忍不住,開口求情,「老爺,我看素兒面色蒼白,大抵是不舒服,不如改日再說?」

    姬妾之間的爭鬥更加洶湧,她不開口還好,一旦開口便有不對盤的人落井下石,坐在末尾的桃紅色深裙的艷麗美姬,咯咯笑道,「珞姬,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素女的生身母親呢,怎麼著,就你心疼她,大夫人就不心疼她麼?咱們這些婢妾都不心疼她麼?不過是幾句已經寫好的詩詞,念完了,便回去好生休息。」

    原來,黃衫的珞姬並不是白素的生母,想來,她的母親早已經不在了吧。

    珞姬俏臉一白,「桃姬,你,你休要曲解我的意思。」

    白老爺彷彿沒有聽見她們的針鋒相對,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好整以暇的等著。

    白蘇看這架勢,便知今天是混不過去了,心中也早已定好要念的詩。

    「曾經滄海難為水。」白蘇淡淡的,還帶著點沙啞的聲音竟出乎意料的有穿透力。廳中所有人一下子安靜下來。

    在座的沒有一個是草包,聽得第一句,便均在心中暗暗叫好。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白蘇早在《雍記》中看見有巫山這個地方,並且與前世一樣,是難得的勝景之地,「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曾經到臨過滄海,別處的水就不足為顧;若除了巫山,別處的雲便不稱其為雲。漫不經心地由花叢中走過,懶得回頭顧盼;這緣由,一半是因為修道人的清心寡慾,一半是因為你。

    白蘇沙啞的聲音,似有還無的帶著些淡淡的惆悵。彷彿令人看見那個漫不經心從花叢中走過的人,她眉宇間儘是得道人的坦然與平靜。

    前一句「取次花叢懶回顧」還覺得她已經將那人忘記了,可是最後一句,又說一半是因為修道人的清心寡慾,一半是因為你。可這一半,終究是全部吧!

    字字珠璣,句句精闢。

    當所有人還在震驚之中,卻聽白老爺撫掌大笑道,「好!憑著這首詩,你便能與尚京六公子拚上一拚!」

    「不過,」緊接著他話鋒一轉,「曾經滄海難為水,這句話倒是精闢入裡,只是有時候你看見的可能並不是滄海,而是湖泊。」

    白蘇心中一喜,其實她選這首詩,也有些試探的意思,如今聽白老爺這麼說,便知他並不打算把她獻給陸少卿。

    這首是名義上是寫給陸少卿的,她將陸少卿比作滄海,比作巫山的雲,可白老爺卻告訴她,此滄海並非滄海……是說她眼界太小,沒見過世面,見到大湖就以為是海。

    可白老爺理想中的滄海又是誰?

    白絮雖然深深折服在這首詩的意境中,但也因此心中十分不舒服。她以為自己嫁給柳家大少爺做嫡妻,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可聽著白老爺的意思,竟然隱隱說素女眼界窄,理想太小。

    同樣都是現在意識到,素女卻還有機會,可是她沒有機會了,這輩子就只能做一個商賈的妻子!這不公平!

    越想,白絮看著白蘇的眼神就越發的嫉恨。

    她白絮是白家嫡出貴女,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花藝歌舞樣樣拔尖,從小所吃的苦更是非常人能想像,這樣優秀的她都不能成為人上人,素女她憑什麼!

    「三妹真是驚艷才絕啊,不負父親苦心調教!」白絮掩去一切的不快,宛若真心的誇讚道。

    白蘇扯扯嘴角,心道:這可是唐代詩人元稹悼念亡妻之作,跟你家老頭可沒半點關係。

    珍女終於鬆了口氣,她撫著心口,嘟嘴道,「你可嚇壞我了,不過這首詩倒是不枉我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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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anna 發表於 2012-5-3 01:07 PM

本帖最後由 haoanna 於 2012-5-4 09:17 AM 編輯

第九章、刁難

    一頓飯吃的十分憋屈,又耗盡心力,白蘇回到成妝院時,連披風都不曾脫下,便直接躺在塌上睡著了,幾個侍婢幫她解下狐裘,也沒有醒過來。

    這一覺直睡晚飯前後才醒,渾身依舊脫力一般,絲毫提不起力氣,甚至連喘氣都有些困難。

    「小姐,大夫人派人送了一盆蝴蝶蘭,大夫人院子裡的侍婢已經等候多時了。」十三見白甦醒了,立刻通傳。

    白蘇倦意正濃,一句話也不想說,便對十三點點頭。

    十三揚聲道,「請人進來。」

    寢房的門緩緩打開,來人是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小丫頭,一襲米色麻布粗衣,臉龐白淨,五官倒也周正,一雙眼低垂著,看不出神情,舉止得體,落落大方。

    「奴婢十七見過素女。」小丫頭穩穩的跪在地上,將手中一盆紫色的蝴蝶蘭高高的舉過頭頂,「此乃滇西蝴蝶蘭,夫人得了兩盆,聽說素女近日對花草頗感興趣,便遣奴婢送來一盆。」

    白蘇半瞇著眼,盯著蝴蝶蘭纖細的枝幹,在空氣中顫顫巍巍的搖晃,宛如一陣微風便能將其折斷。

    「放下吧。」白蘇有氣無力的說出這三個字,便急急喘上幾口氣,才又道,「代我謝謝母親。」

    十三見白蘇面色蒼白,氣力不濟,便接口道,「十七,小姐身子不適,請多擔待。」

    這個十七並不是大夫人的貼身丫鬟,然而畢竟是大夫人院子裡的人,若是回話的時候含沙射影的說素女什麼不是,大夫人怕會不高興了。

    「奴婢不敢,既是如此,奴婢這就回話去了。夫人還說了,此花乃是老爺最愛,請素女務必照看好,下個月夫人會來成妝院賞花。」十七恭敬的行禮,將那盆蝴蝶蘭交給十三手裡。

    「素女……」遲蓉憐惜的看著白蘇。

    遲蓉和香蓉服侍白老爺五年,對於大夫人的脾氣十分清楚。大夫人最看不得有誰比白絮強,雖說白絮是前夫人所生,卻是一直在她膝下撫養。她明明知道素女不擅園藝,身體又弱,偏偏給了這麼個差事,不是故意刁難是什麼。

    可素女是素女,如今在這軀殼裡的確是一個園林工程學碩士,白蘇雖然不如素女能賦詩作詞,卻是十分擅長園藝的。

    「這花兒如此纖細,必然嬌弱的很,素女身子弱,便回了夫人吧?」遲蓉建議道。這也確實是個辦法,總比到時候養死了,被大夫人責罵的好。

    白蘇抿嘴淺笑,她不僅會養花,而且是十分會養。只不過,她現在身體太差了,連稍微緊張一會便渾身虛脫,哪裡有閒暇去養花供一個閒得發慌的貴婦賞。

    「無礙,放在那兒吧,待我明日料理它……」白蘇說著說著,眼皮又開始打架。

    遲蓉幾人面面相覷。十三心中湧起一陣恐慌,眼見素女如此,難道真如醫女所說,命不久矣?如果白蘇真的殞命了,等待她和十一、十二的,是再次被買賣的命運。

    經過小半個月的相處,她也多多少少的摸清了白蘇的脾氣,雖然有時要求古怪,又有些懶散,但白蘇對待下人十分寬厚,像她們這樣的奴隸能遇上這種好脾氣的主子,實在是莫大的福分。

    不行,素女一定不能有事!

    天還剛剛擦黑,十三匆匆的朝後山跑去。

    被暮色籠罩的後山,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遠遠的能看見半山腰上那一盞豆大的燈火,隨著著輕風忽明忽滅。那裡是白府醫女的住所,那位醫女也是個奴隸,因為身懷醫術,所以被允許單獨居住。她厭煩與人打交道,便就選擇住在半山腰上茅屋小院裡,寧願與毒蛇猛獸朝夕相對,也不願與人相交。

    春日草木開始復甦,醫女又不常下山,所以上山的路幾乎被埋在新長出的草叢中。十三咬咬牙,順著一條被雜草半掩的小路向山上攀爬。

    暮色沉沉,道路崎嶇,十三走的十分吃力,但所幸一路上沒有遇見野獸毒蟲。

    等到半山的茅屋前時,天色已黑,燈火剪影中,一個女子秀美的側影正準備吹燈。

    「醫女!」十三踉蹌著奔到院子門口,急急的拍門。

    屋裡的女子輕輕「咦」了一聲,推門出來。

    十三便看見了一襲白色麻布深衣的秀麗女子,她長至腿彎的烏髮只在背後鬆鬆結起,臉盤消瘦,縱然天色很暗,十三依舊能夠瞧見她如繁星璀璨的眸子,在暮色裡熠熠生輝。

    「何事?」女子清冷的聲音猶如山間的涼風,讓十三禁不住哆嗦一下。

    十三回過神來,噗通一聲跪到地上,「醫女,小姐近日一直昏睡,不知……」

    「哼。」

    女子冷冷打斷十三的話,「那也是她自作自受。」

    十三怔了一下,心中雖然不滿醫女這種冷傲的態度,卻也不敢將她惹惱了,只低聲求道,「醫女,小姐她身子弱,十三心中不安,還請醫女垂憐賜藥。」

    「你倒是個不錯的丫頭。」女子走近,居高臨下的看著十三的頭頂。

    十三不做聲,虔誠的將前額貼在冰冷的岩石上。

    醫女聲音幽幽從頭頂傳來,「素女心機深沉,所費心力比普通人多數倍。你不必白費力氣了,無用的。」

    「是否靜心養病便好?」十三聲音隱隱透出一股堅毅。

    醫女怔了一下,冷笑道,「你要一個聰明人少想、少費心,比讓她變的蠢一些還難,那個素女目光宛如霧,捉摸不定,一見便知是個工於心計的女子,如此,我當日說她五年之內殞命還是多的。」

    如果白蘇聽到醫女這番話,非冤的吐血不可。她前世被保護的很好,縱使張了一副聰明的腦子,卻無憂無慮,可她自從穿越過來之後,一切真相雲山霧罩,她又沒有素女的記憶,白蘇敢肯定,只要自己行差踏錯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如果她不想,不費心,用不了五年,有可能只是五個月,甚至五天,她這輩子就完了。

    「十三告辭。」既然不需藥,還是快些會成妝院服侍的好。

    醫女望著暮色裡匆匆離去的單薄身影,抿抿嘴,十三是個聰明的女子,也許有了她,素女真能省去很多心力也不一定。
    「誰也不值得你如此付出。」醫女垂眸,掩住眼中的憂傷,轉身進屋去。

    此時言語篤定,可是她沒有想到,在不久以後,自己竟會為那個她從來都看不起的女子,耗盡畢生心血。

    翌日清晨,在遲蓉耐心的呼喚下,白蘇終於醒了。

    「素女,用完早膳再睡吧?」遲蓉笑盈盈的道。

    白蘇點點頭,任由婢女服侍起床。

    潔面漱口之後,便看見十三端著一盅藥湯進來。

    「小姐,這是高麗參烏雞湯,小姐先少用一些。」蓋子掀開,一股濃濃的藥香撲鼻而來。

    早餐也是肉食為主,白蘇看著噁心,只吃了半碗栗米粥。

    「小姐,我見院子裡栽種的小樹有好些已經抽芽了呢,這麼快就成活了!」十三喜滋滋的道。她見白蘇曾對那些小樹很是上心,便想說出來哄她開心。

    白蘇一聽,果然很高興。正想出去看看時,忽然想到昨日大夫人派人送了一株滇西蝴蝶蘭。

    這種蝴蝶蘭放在現代不是什麼稀有品種,可是在交通並不便利的古代,從南方運來這花,是要費很大心力的。

    「還是先解決那株蝴蝶蘭吧。」

    白蘇蒼白的容顏上閃過一絲邪惡的笑意,看得十三一個激靈。而當她轉臉面對遲蓉和香蓉時,已經是一臉柔弱的微笑。
    「拿剪刀來。」白蘇捧著那盆花,思慮從何處下手,身後的人卻是被嚇得呆住了。

    白蘇伸出纖纖素手,撥動花瓣,大多都是新開的,這株蝴蝶蘭開的正盛,並沒有敗落的跡象。她興奮的回過頭,看見傻站在原處的幾個人,「快去呀!」

    「啊,是,是。」十三雖然暗暗擔心,卻還是順從的去找來剪刀。

    白蘇將蝴蝶蘭放在桌上,張開剪刀,打算從根部一寸處開始剪。

    「素女,萬萬不可,不如將這花退還給夫人吧!」

    十三一把抓住白蘇正要下剪刀的手,卻不慎用力過猛,「卡嚓」一聲,一枝艷麗的花掉落在桌子上。

    遲蓉驚叫一聲。

    白蘇趁著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將剩餘的四枝全部剪掉。切口整齊,枝長適中。

    「放心吧,我自由辦法。」白蘇笑道。

    十三絕望的看著那幾支花,心裡想著一會就去大夫人院中請罪,說是自己把花給毀了,希望素女能記得她的好,多多關照她同在白府的妹妹。
   


第十章、微微一笑很傾城

    「我記得成妝院有個閣樓?」白蘇進出的次數有限,隱隱記得有看見過閣樓。

    「是……西側書房上面有個繡花閣。」十三道。

    繡花閣?白蘇猜測應該是閨中女子平日裡繡花的地方。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閣中擺放一幅巨大的繡架,架子上白色錦緞為底,上面是繡了一半的雄鷹。針腳細密,雄鷹活靈活現,彷彿振翅欲飛,直衝雲霄。

    白蘇不由自主的撫摸著光滑的錦緞,心中猛然劇痛,電光火石之間,她彷彿看見一襲白袍的殘影隱沒在桃花林裡。

    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白蘇死撐著沒有倒下,回憶的畫面一幕幕湧出來。

    一個面目模糊的白衣男子站在桃花樹下,白蘇看不清他面容,然而,她能感覺到他在微笑,如水般清澈,夾帶著桃花瓣的輕風揚起他片片青絲,有種魅惑般的動人心魄。

    美好的畫面一轉。

    是那天的桃花林裡,青衫少女的屍體被吊在桃花樹上,裙角毫無生命的隨風飄揚……

    視線是從上而下,似乎是素女本人的視角,有些晃動,可是她卻沒有掙扎,似乎只在嚥氣的最後一刻。

    等等!裙角……裙角!少女的腳下離地面還有五六尺的距離,可是下面卻是空蕩蕩的!沒有上吊踏足之物!

    那麼她是怎樣上吊的?

    只有一種可能,素女不是自殺,而是被殺!否則她怎麼可能不借助凳子之類的踏足之物,而把自己吊在離地面如此之高的桃樹橫枝上面。

    說不清是害怕,還是心口疼痛,白蘇回過神來時,汗水已經浸透中衣。

    「小姐可是不適?」十三看著她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水,擔憂道。

    「把窗子打開通風,有些悶。」白蘇狠狠的吸了幾口氣,又道,「我如今也沒有心力繡這副繡品了,將它收起來吧。」便是有心力,她也不會繡啊!從小到大,別說繡花針了,白蘇連大頭釘都沒摸過一個。

    閣樓雖小,通風卻不錯,正是白蘇理想的地方。

    她走至窗前,閣樓的鏤花窗很低矮,白蘇站著正好能夠到上面的橫樑。

    白蘇拿過十三手裡的蝴蝶蘭,把事先準備好的線綁在枝幹尾部,然後再將花倒著固定在窗子橫樑上,花頭朝下。

    「咦?原來這裡隔著不遠便是白府外面啊!」白蘇固定好一隻花,一眼便看見府外一條熙熙攘攘的街道,「真熱鬧!」

    隔著大約兩三百米的距離,白蘇依舊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處濃郁的生活氣息。

    「您好好養身子,等好些了,便可出府去。」遲蓉笑著幫白蘇遞過一支花。

    白蘇詫異道,「可以隨意出府?」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說漏嘴了,淡淡的又補了一句,「大夫人定不會樂意我在外面出風頭吧。」

    遲蓉沒有起疑,反倒很有同感,「她自然是不願意的,可是也不能將您鎖在成妝院裡。」

    白蘇再次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把身體養好,否則,怎麼對得起這種難得的機會。

    「速速退避!速速退避!」

    正當白蘇準備掛上第二支花的時候,前面街道猛然炸開了鍋,人群慌亂的躲避,嬰兒的哭聲、婦人的驚叫聲、漢子的怒吼聲混作一團。

    馬蹄聲清脆,在這種吵雜的聲音裡竟然出奇的突出。

    白蘇循著聲音望過去,只見原處五匹駿馬風馳電掣般衝向這條街道。等到稍稍近了一些,才看清,四名騎馬黑衣劍客緊跟在一人一騎身後。為首的棗紅色駿馬上是一個身著淺青色錦袍的男子,身姿挺拔,青絲在身後飛舞,寬大的袖口和衣袍在風中飄蕩出優美的弧線,顯得不羈而清俊。

    那男子頭頂低低的帶著一個斗笠,白蘇隱約只能看見他如玉般的下顎和脖頸。

    「呀!」白蘇驚叫一聲,只顧著看熱鬧,手中一鬆,還未曾固定的一支蝴蝶蘭從窗子掉下去。

    馬蹄聲猛的頓了一下,幾聲驚天的嘶鳴後,又緩緩響了起來。

    白蘇心中奇怪,離那麼遠的距離,她這麼叫一聲應該驚不到馬吧!抬頭看過去,只見為首的男子抬起斗笠,正向這邊看來。

    一對黑如墨玉的眸子瞬間便擄住了白蘇的視線,好看的唇角微微向上一勾,露出一個魅人心魄的淺笑。

    白蘇緊了緊身上的狐狸裘,心中暗暗覺得自己想像力實在豐富的緊,隔著那麼遠的距離,能看見他笑便已經很不得了了,竟然還兀自揣測出那麼多小細節。

    她雖這麼想著,可是那雙墨玉似的眸子卻在腦海裡清晰無比,白蘇忽然想起一句話: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縱使沒有看仔細長相,她也能確定那個人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果然俊美啊,若我能近看他一回,便不枉此生了!」遲蓉呆呆的歎道。

    白蘇怔住,原來遲蓉也覺得他好看啊!一個人的氣場居然能夠覆蓋的這麼大的面積,委實驚人了。

    「這人是誰?」白蘇忽然來了興致。

    「呃……」遲蓉面露尷尬,白淨的俏臉一紅,「他必然是尚京六公子中的一位,可是奴婢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個。」

    白蘇直勾勾的盯著她,櫻口張了半晌,愣是沒說出一個字來——實在無語了,這遲蓉竟然對著一個還不知身份,甚至沒有看清其面孔的男子犯花癡。不知道究竟是衝著那個人,還是衝著「尚京六公子」的名頭。

    眼見白蘇如此,遲蓉俏臉越發紅了。

    十三下樓去撿花回來,看見遲蓉的窘狀,不禁偷笑。遲蓉連忙轉移話題,「這花兒還未曾摔壞呢。」

    「是啊,下面有厚厚的枯草,雖然未散掉,卻有幾片被劃傷了。」十三把花拿給白蘇看。

    紫色蝴蝶蘭的背面果然有幾道明顯的劃痕,淡淡的汁液滲了出來,在花瓣表層結成一顆顆細小的水珠。

    白蘇是要製作干花,雖然花瓣傷了會有些影響,但等水分晾乾之後花瓣的纖維會收縮,到時候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清楚。

    五支蝴蝶蘭被白蘇牢牢的倒掛在窗上,窗子朝東,每日不會有太陽暴曬,春日的東風不疾不徐的吹拂著花瓣,顫顫巍巍的晃著,宛如振翅欲飛的紫蝴蝶。

    大雍地理位置偏北,氣候乾燥,在沒有乾燥劑的情況下,製作干花的成功率比較高。

    白蘇盯著紫色花,心情愉快,笑著露出一口細白的貝齒。大夫人不是要賞花嗎?那就做個不會一年半載不會凋謝的花讓她日日觀賞。而蝴蝶蘭的根未死,以白蘇手藝,稍微費心護養一番便能再次抽芽,說不定拿出去還能賣個好價錢。

    這邊,白蘇的小算盤打的啪啪響,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正在發生怎樣的轉變。

    前院的書房裡,白絮跪坐在席上,姿態優雅的煮茶。

    一襲白衣勝雪,整件衣服上用金絲線細細繡著繁複的牡丹花紋,素淨卻不失貴氣,一舉一動之間的風情,都是難以名狀的溫婉嫻雅,裊裊水汽映著那張精緻絕倫的嬌顏,宛如水中綻開的蓮花,令觀者賞心悅目。

    「令嬡果真如傳言那般,乃是萬中挑一的好女,文澤能娶到她,是天大的福分啊!」一名老者撫著花白的鬍鬚讚道。

    白老爺笑道,「柳公過獎了,小女自幼嬌慣,日後嫁到柳家,還望柳公多多包涵。」

    柳老爺笑的見牙不見眼,今天是文定之日,納采、問名之類的都免除,雙方直接交換庚帖,然後請大巫卜卦,得個好日子下納徵下聘,再定下吉日迎娶。

    柳家和白家都是地位低下的商賈世家,白絮才名在外,柳家是因近期手中握有白家商路命脈,才能夠娶到白絮,自然是盡快的把人抬回家裡,而且此時談條件白家必然不敢不依。

    至於婚期,當然也是越快越好,萬一事過境遷,白家又悔婚又當如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oanna 發表於 2012-5-3 01:09 PM

第十一章、誰是陪嫁媵妾

    「上月我親自去找大巫占卜,六月十六,大吉,宜嫁娶。」柳公從袖中取出一張巴掌大的羊皮,放在白老爺面前的桌上。

    白絮抓著壺柄的手微微一抖,幾滴茶水濺到桌上。六月十六啊,現在馬上就要出三月,也就是說,離她嫁去柳家只有短短的兩個多月了。

    她不願意,可是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能讓她親自聽兩家談話,已是不容易,哪裡還輪得到她說話呢!

    高傲如她,終究也有有苦難言的時候。只不過,當初是她紅口白牙的請父親把她嫁去柳家,縱然現在後悔也難有迴旋餘地。

    「是否太過倉促?」白老爺拈起質地細膩的羊皮,上面硃筆清清楚楚的寫明日期,而且是尚京城著名的大巫所卜。

    有什麼理由反對呢?

    白絮垂眸,恭敬的將盛在白瓷盞中的茶水放到兩位長者面前。低垂的青絲掩著雪白如玉的肌膚,舉止端莊合度,柳公是越看越滿意。

    「既然是大巫卜得吉日,老夫也沒有意見。」白老爺終於放下手中寫著日子的羊皮。

    大雍崇尚巫,大巫得之言不可違背,便是連當今聖上也是如此,縱然白老爺有千般不願,也只能點頭應了。

    「如此甚好!」柳公踟躕片刻,又道,「不知您選的陪嫁媵妾是哪位小姐?」

    白老爺喉頭一梗,滿腔怒氣沖的他幾乎想掀翻案几,最終卻還是硬生生咬牙忍住。

    按照大雍婚嫁習俗,一般有名望的家族嫡女出嫁都有陪嫁的姐妹,也就是自家的庶出女兒,除非家中沒有適齡的庶出女兒,才會讓貼身侍婢代替。

    然而白家,光是適齡的庶女便有兩個——珍女和。

    「絮兒出嫁,拙荊心中不捨,欲選庶出女兒在膝下撫養幾年,以慰傷懷。」白老爺堆上滿面笑容,心中卻是恨不得將眼前這個得寸進尺的小人活刮了。

    柳公自然是看得出白老爺虛與委蛇,打定主意裝傻充愣,非要再弄走他家一個閨女,「哎呀,白兄,千萬莫怪我直言,其實我也是為了絮女的顏面著想。白兄請想,絮女乃是尚京首屈一指的才女,若是她出嫁之時卻連個陪嫁姐妹都沒有,豈不讓整個尚京人笑話?」

    「這......」這倒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可是,他這幾個女兒都是難得的美人,又得他竭力栽培,個個色藝俱佳,嫁一個絮女,他已經心疼的要命,要是再白送一個......

    柳公見他面色猶疑,立刻又道,「況且尊夫人愛女心切,定不會反對此事。而據我所知,珍女和都快要及笄,便是寄在親家母膝下也留不得幾年了,不如索性領一個年幼些的,倒是能多處些年。」

    白老爺眸中暗潮洶湧,他垂眸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那依柳公看來,選誰做媵妾合適呢?」

    白絮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著帕子,如果讓她選,一定是無疑,她要一輩子都高不過她!想到自己十里紅妝,而只能作為一件附屬品被送去柳家,她心裡便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無論如何,必要促成此事!

    「原與我柳家有婚約,雖然她......咳咳,她年少不知事,呃......惹下了不好的名聲,可是我柳家也絕不是不仁不義之輩,斷不會因此將她拒之門外。」柳公一副「我都是為了你白家考慮」的大善人模樣,看的白老爺只想抽出佩劍,將他刺個千瘡百孔猶不解恨。

    詩詞冠絕尚京,昨日作的一首《離思》堪堪將尚京六公子都比了下去,縱使她從前真的與寧溫公子有染,日後也絕對能得貴人另眼相待。

    而珍女,天真活潑,尤其通歌舞音律,身段美好,雖然她在尚京城的才名不如和絮女響亮,但勝在純潔無暇,童真未泯,七分清純三分媚,這樣的女子再過幾年必然最是能虜獲男人的心。

    這叫他怎麼選?

    「亦無不可。」白老爺面無表情的道。

    柳公和白絮心中均是暗喜,可他頓了一下,又繼續道,「珍女自是不必說,風華公子曾在言語間暗示老夫,欲納珍女。至於......柳家不嫌棄她自是她的福分,可惜福薄,自從退親之後整日纏綿病榻,如今形容蕭索,不堪入眼.......老夫心中憐她,便想多留她幾年,還請柳公成全.......」至於珍女之事,不過是他胡編亂造,柳公總不能跑去問風華公子吧!

    白老爺起身向柳公深深一揖,頃刻間已經泣不成聲。

    揚起寬袖擋住失態的面容,臉上瞬間哪還有半分悽楚!白老爺唇角扯出一個冷笑:哼!充傻裝楞誰不會!也不看看你柳家是何身份,竟然妄想覬覦我白氏兩個女兒!

    「呣......待我回府後,便請燭武大巫為診治,必然能諸邪不侵。」柳公哪裡能容他推脫。

    你不是說有病嗎?燭武是上古十二祖巫之燭九陰的後代,乃是雍國最受人尊敬的大巫。

    「若是能請燭武大巫親臨,白氏不勝感激!」白老爺又十分虔誠的做了個揖。

    燭武豈是什麼人都能請得動的?燭武大巫平素只受皇室供奉,幾十年來為王侯公卿施卦次數也是屈指可數,更何況柳家不過是商賈。

    兩人互相推諉,到最終也沒能將此事定下來。白老爺不著急,最好能耗著,耗到絮女也不用嫁最好!

    用過午膳,白蘇倚在榻上睡了一會,醒來時覺得有些氣悶,便領著幾人出去走走。

    春暖花開,白蘇一直惦唸著後山是否還有她需要的花草,於是命人拎著兩個大背簍去後山附近摘花。打算回來自己動手做一些香囊、花草茶之類的東西。

    貼近大自然的感覺令白蘇虛浮的身子也舒適起來,面對眼前大片的草木,白蘇深深的吸了口氣,空氣中濃而不膩的花香夾雜著青草香氣,令她渾身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

    「前幾日過來時還不似這般蔥蘢呢!」十三摘了一朵黃色的小野菊,嬉笑道。

    是啊,不過幾日功夫,原本寂寥的山林開始展現出它的勃勃生機了。望著紅、白、黃、紫一簇簇的野花和油綠的青草,白蘇忽然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它們挨過了整個寒冬,已經迎來新生,而她白蘇也重生了,彷彿只要衝破春寒料峭,便也能如山花爛漫!

    「十一,十二,你們一起採摘方才十三摘的那種小黃花。」白蘇平日低迷的聲音終於有了些少女的朝氣。在場的都是十多歲的女孩兒,很容易便被這種氣氛感染,連沉默的香蓉也忙不迭的要幫忙採摘,而遲蓉和十三早就動起手來了。

    「遲蓉,十三,你們急什麼啊!快幫忙摘這些紅花。」白蘇笑道。

    十三和遲蓉瞧著那紅色的小花一球一球的,宛如紅色的小燈籠,比黃色野菊更加討喜,立刻就轉了陣地,歡喜的去采小紅花。

    白蘇不由得感嘆,沒有被污染過的土地真好,前世那些只能養在園圃裡的花草,在這裡卻是隨處可見。

    就如這紅色的紅巧梅,加入蜂蜜用來泡茶,味道酸甜可口,更有許多令人意想不到的美容功效。

    白蘇嘆了口氣,躬身隨手拔了一葉草,心形的葉片中心脈絡隱隱泛紫,葉片背面整片都是紫色,狀似更加圓潤的薄荷葉。

    「是紫蘇......」白蘇一下子濕潤了眼眶。

    前世,爺爺是有名的園藝師,她還記得小時候在爺爺的園圃中看到這種不起眼的植物。

    「爺爺,為什麼花圃裡別的花都那麼美麗,只有它這麼醜?」

    「它叫紫蘇,也有個別名叫白蘇。」

    「和我是一樣的名字呢!」

    白蘇一滴淚打在手中的葉子上,爺爺當日的話語言猶在耳,「白蘇的花語是平凡,爺爺給你取名白蘇的時候,只想讓你如它一樣,平平凡凡的一輩子,讓爺爺能看見你結婚、生子......然後長命百歲。」

    而這,不過是爺爺美好的希望而已,白蘇從出生就注定了要在盛放的年紀凋落。後來白蘇大學報考了園藝專業,那時才知道,這不起眼的小草居然能治療很多疾病。

    「香蓉。」白蘇輕聲喚道,「你來找這種草吧,往土壤濕潤之處找。」



第十二章、危機四伏

    一邊嬉笑玩鬧一邊摘花,到太陽快要下山之時,白蘇她們已經送將裝滿鮮花的簍子送回去好幾次了。

    白蘇掏出手帕抹著額上滲出的汗珠,望著一大片原本盛放的花,現在被洗劫一空,竟然有種勞作充實感。她前世雖然學了園藝,但是因為心臟病的緣故,一些需要體力勞動的課程,她基本都是站在一邊旁觀,連彎個腰也要被輔導員囉嗦半天。

    香蓉看著白蘇滿面自豪的神情,抽了抽嘴角:虧得這三小姐身子弱,否則遭殃的便不是山腳下這一點花了。

    往成妝院回去的路上,十三和遲蓉依舊興奮的緊。遲蓉畢竟是在白府呆的久了,又是白老爺身邊之人,縱使高興也不至於忘形,而十三卻是嘰嘰喳喳的不停,看得香蓉一個勁的皺眉。

    白蘇卻也不攔著,她從小便學習讓自己怎樣心如止水,到後來時情緒起伏都不甚大了,其實她也很羨慕十三這種性格——精明,卻也容易衝動。

    香蓉終於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十三才悻悻的閉了嘴。

    「十三原來還是活潑性子呢!」白蘇調笑道,平素看她一板一眼的,做事井井有條,可是說到底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孩子罷了。

    十三臉頰微紅,她一個下人在小姐面前如此放肆,確實是踰越了,可她也不過想讓小姐高興起來。才十三歲,整日裡便看破紅塵一樣,把自己藏的那麼深。如果真如醫女所說.......

    白蘇尷尬的咧咧嘴,她開的玩笑有這麼冷嗎?怎麼一個個全閉嘴了。

    正要拐彎的時候,樹叢後面傳來一個威嚴的女子聲音,「什麼!那醫者失蹤?!」

    白蘇一怔,是婆主事!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記憶最深刻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醫者?白蘇心裡咯噔一下,在婆主事還沒有繼續說第二句話之前,穩住聲音道,「你們幾個先行將竹簍帶回去,十三留下,我還想再走走。」

    「是」。

    樹叢後安靜下來,遲蓉和香蓉走後不久,婆主事從樹後繞了出來,她抬手撥開枝葉的動作都是那般優雅端莊,白蘇朝她欠了欠身。

    隨後樹叢中又擠出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漢,白蘇覺得自己的個頭只到他心口處,一身粗布麻衣,有些髒亂,頭上的發髻也像是幾日沒有梳了,不過手中的青銅劍卻是被擦拭的十分乾淨。白蘇一眼便認出他是那日在桃花林裡看見的第一個人,似乎叫「婆七」的。只不過他此時費力的扒開繁茂的樹葉的姿態,就宛如一頭從林子裡鑽出來的熊,笨拙可笑,同之前的冷酷形象截然相反。

    白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婆七似也不在乎白蘇的身份,惡狠狠的瞪著她。

    「十三。」婆主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是我精心挑選的婢女,『忠』之一字與你共存亡,可明白?」

    十三肅然道,「奴婢絕不敢忘!」

    婆主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借一步說話。」

    白蘇隨著她向前走了一小段路,來到一個竹林前,四周都沒有可以隱身之處,婆七和十三在不遠處守著。

    「那日的醫者逃脫了。」婆主事直奔主題,也不等白蘇答話,又道,「據說有其他劍客出手救了他,尚京能有此實力從婆七手下救人的劍客屈指可數,那些人都是公卿門客,你日後要小心了。」

    白蘇心臟倏地一緊,她到不是怕自殺之事被人知道,而是她依然能清晰的記得,那醫者看見她醒過來後,嚇的面無人色,那個人之前必然確實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如果她死而還生的事情被洩露出去,這個崇尚大巫的國度會不會把她當成妖孽處置?

    「此事是素兒自己惹下的禍端,理應承擔。」白蘇撐住發虛的身子,還算得體的答道。

    婆主事滿意的點點頭,不忍她擔憂,轉而道,「此事我會令婆七繼續追查,直到滅口為止。你眼下還是好好準備兩日後的考校吧。」

    白蘇這心臟水深火熱的,一會鬆口氣,一會兒又懸起來。

    考校?居然還有兩天就考校!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音律歌舞,針線刺繡.......嚴格算來,白蘇就只會畫,而且她很久以來都只畫工程平面圖,什麼水墨、工筆也不是一兩天就能抓回來的。

    「主事......我.......」白蘇口中發苦,她會種花,會園藝,會園林設計,懂風水佈局......可是她從來沒摸過圍棋這種東西,更沒見過古琴,唱歌跑掉,四肢僵硬.......

    兩日後的考試,她只能想著自己怎麼樣才能不出醜,至於一鳴驚人什麼的,恐怕是「沒有金鑽,攬不了瓷器活」了。

    婆主事輕輕笑道,「你往日考校與絮女總是不相上下,而在我看來,你光是詩詞便勝她一籌。你近日作的《離思》,真真讓我驚訝呢!」

    白蘇牽強的扯扯嘴角,一個人撒謊的時候會慶幸因為這個謊言而瞞天過海,可是這個謊一旦撒大了,日後每每被人提起,心中總是發虛,縱然白蘇也清楚的知道,這個時空大約永遠不會出現《離思》這首詩。

    白蘇從婆主事的話裡行間能感覺到,她十分欣賞的才華。可是此已經非彼啊!

    白蘇這廂還未調整好心態,婆主事立刻又拋出一顆天雷,「我將你身邊婢女滅口之事,我想老爺已經知曉,只是他向來尊重我的行事,不曾過問,但他是不會放棄知道事情真想的。」

    白蘇鎮子晃了晃,「所以,你主動告訴他了?」

    「不錯,說了一些。,聽我一句勸,忘記寧溫公子吧!」婆主事難得露出關心的神色。

    腦中「轟」的一聲炸開了,原來真的和寧溫公子有點關係!白蘇哭笑不得,這具身子才十三歲啊!這古代的女子心智成熟的忒早了些,她十三歲的時候還不知道在看什麼幼稚的動畫片呢!

    「,那日我救你心切,未曾注意到細節,心中只是隱隱覺得有些奇怪。後來我又回桃林查看,那裡根本沒有墊腳之物,是有人將你吊在樹上?」婆主事疑惑道,但她也並未打算刨根問底,只道,「既然有人想對你不利,處處小心為好。」

    白蘇腦子有點發懵,婆主事連番的丟炸彈,已經令她腦子僵住,只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眼前景物不斷扭曲,蜿蜒.......

    最後看見婆主事不斷的說這什麼,似乎是在叫她名字。

    不知昏睡了多久,白蘇一睜眼便看見鵝黃色的帳子,知道自己已經回到成妝院了。她氣惱的嘆了口氣,有心臟病那會也沒有像現在這樣,隨時隨地都能暈倒啊!

    正兀自想事情,忽然有一隻微涼的手搭上她的手腕。白蘇一驚,迅速抽回手,並歪頭看過去。

    那隻手的主人是一個穿著白色麻布深裙的秀麗少女,眉宇間冷淡非常,白蘇抽開手後,她也沒有再附上來。

    是上次那個醫女,白蘇對此女印象深刻。

    醫女從藥箱裡抽出一張粗陋的紙,拿起毛筆認真的開藥方,墨水寫上去的字微微暈開,而字跡依舊娟秀工整,一絲不苟,便如她這個人一樣。

    「下次若再是暈倒也不用再喚奴婢來了,直接準備後事吧。」醫女將手中的藥方交給十三,朱唇輕啟,說出的卻是無情的話語。

    十三怒火騰地一下燒了起來,「媯芷,你也不過是一個奴隸而已,老爺買下你,又准許你擁有原來的姓名,此等恩情便是做牛做馬也難以償還,你怎麼能對小姐說如此冷血的話!」

    媯芷看也未看十三一眼,逕自收拾自己的物什。

    「你......」

    十三正欲破口大罵,被白蘇打斷,「醫女真是對白素關心的很,便是白素死,你也要與我共赴黃泉,如此肝膽熱血,怎麼會是冷血呢?」

    十三怔了一下,轉念一想,媯芷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被有心人得知,不管白蘇有沒有事她都會被處死。白蘇這時才明白,婆主事說媯芷「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只是對別人,而非對她自己。

    白蘇看著媯芷發青的臉,忍俊不禁。

    「你若是有精力計劃與奴婢共赴黃泉之事,還不如想想怎麼應對考校之事!」媯芷冷哼,背起藥箱,頭也不回的便走。

    一聲笑被卡在喉嚨裡,白蘇果然笑不出來了。這個媯芷,真是會捉人痛腳。只是,她怎麼知道自己擔心這件事情?畢竟原來的在別人眼裡可是個才女啊!

    「小姐,她竟然敢對您不敬!」十三不敢置信的道。

    白蘇望著媯芷纖細的背影,喃喃答道,「一個不惜命的人,這些規矩都形同虛設。」

    她是和白蘇恰好相反的兩個極端。白蘇惜命,貪生怕死,而媯芷卻是對生命毫無眷戀,彷彿多活一天都是折磨,可她卻選擇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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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anna 發表於 2012-5-3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haoanna 於 2012-5-4 08:13 AM 編輯

第十三章、古代閨閣考試(1)

    兩晚輾轉難眠。

    白日強打著精神,指揮院子裡的幾個婢女把那天採回來的花草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陰乾。又抽空去繡閣上看看正在那幾支蝴蝶蘭有沒有風乾。

    等到第三天早上,白蘇頂著兩隻熊貓眼,一臉蒼白的出現在眾人視線中時,十三險些嚇的暈過去。白蘇那樣子幾乎如油盡燈枯的將死之人!

    白蘇看著她欲哭還忍的模樣,實在很好奇自己現在是何等形容。

    十三扶著她走到銅鏡前,白蘇心情有些激動,她穿越來半個月卻還是第一次看自己的面容,一直以來她都不敢看,怕對著鏡子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

    銅鏡被打磨的很光滑,照出來的人影很清晰,至少那兩隻黑乎乎的眼圈清楚之極。

    白蘇張了張嘴,她也偶爾從珍女的五官上猜測自己現在的容顏,雖然沒指望傾國傾城,也覺得絕對不會丑。然而眼下鏡子裡的人骨瘦形銷,過分白皙的臉頰毫無生氣,一頭長髮因為身體長期生病而有些微微泛黃。

    再加上一副發育不良的少女身子......

    好吧,白蘇承認,努力在她那張慘無人色的臉上看的時候,還是依稀能看出幾分清秀的。

    「三妹在否?」院中一個清亮的聲音將白蘇從震驚中拉了回來。

    十三聽出是珍女的聲音,如聞仙音,忙迎了出去。

    白蘇還能聽見她們在外間的談話。

    「珍女,快請進來看看小姐吧!小姐今日氣色不佳,您瞧能不能同老爺說,不參加今日的考校了?」

    白蘇聽出十三聲音中的哽咽,更暗讚她說話簡直太合自己心意了,若能夠不去參加考校至少不用丟臉啊!

    珍女聲音有些焦急,「很嚴重嗎?昨晚醫女不是看過了?」說著,她便往裡屋走。

    不提媯芷還好,一提到她十三的火氣立刻蹭蹭的上竄,那個滿嘴毒刺的女人!不過十三也是知道輕重的人,無論怎樣腹誹暗罵,嘴上卻沒說一句不是,「是看過了,昨晚就寢時倒也挺精神。」

    珍女推門進來,內間是用竹簾隔開的,白蘇看見影影綽綽的人影急急朝這邊過來,便迎了上去。十一和十二提心吊膽的跟在左右攙扶,深怕白蘇一個不小心又暈了。白蘇哭笑不得,她還真是一個不省心的瓷娃娃啊,害的這些人的小心肝成天懸著。

    珍女一瞧見白蘇,支著簾子的左手都忘記放下來,只定定的看著白蘇,顫聲道,「三妹?」

    珍女今天傳了一件桃粉色的紗裙,襯得她原本就晶瑩剔透的雪膚更加明豔動人,裙襬輕盈飄逸,纖腰束起,不堪一握,行動間腰部靈活妖嬈,光看便能想像那纖腰的柔軟度定然驚人。及腰烏髮也散開來,捋起一半在頭頂上用錦緞綁了個蛇髻,墜以朱玉。

    白珍身上散發的生命氣息太過耀眼,晃得白蘇幾乎不敢直視。

    「姐姐今天真美!」白蘇朝她笑了笑,由衷的讚嘆道。

    珍女哇呀一聲哭了起來,豆兒大的淚珠子斷了線似的,撲簌簌的往下掉,一陣風似的奔過來,一把將白蘇摟在懷中,嗚嚥著道,「我不許你這麼說,你的容貌便是連絮女也比不得,你要快些好起來!嗚嗚嗚........」

    哭了一會,她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嚴肅的扳著白蘇的肩膀道,「你這形容定會讓絮女稱心如意,所以便是為了不讓她舒坦你也要將自己養好了!」

    白蘇無奈的點點頭,想起白絮那張精緻絕倫的臉蛋,便覺得就算自己健健康康的也必然不會比她好看。不過是珍女讓她努力養病的激將法。

    珍女見白蘇不為所動,急道,「我說的可是真的,婆主事就曾說過——絮女雖絕色,可惜落了俗,而氣度不凡,心思雅潔,若空谷幽蘭,反是更勝一籌。」

    珍女學著婆主事那種端莊高貴的姿態,不緊不慢的道。若不是她面上那雙如小鹿一般不安分的大眼睛,倒是有模有樣了。

    見白蘇抿唇嗤笑,立刻破功,瞪著眼睛,撅著紅嘟嘟的小嘴,一跺腳道,「是真的!」

    白蘇見狀便更想逗逗她,於是黛眉輕皺,捂著心口,「姐姐這般姿容,令我心揪揪焉。」

    珍女臉色一紅,嗔道,「我倒是不知,你何時喜歡這般捉弄人了!」又轉向十三道,「還不快給你們小姐梳妝!」

    十三幾個人這才急急忙活起來,她們幾個是新進府的,雖然之前婆主事一再囑咐考校之期臨近,但她們畢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情。十三以前也在別的府中伺候過,卻從沒見過對女兒還如此嚴格的父親。

    「三妹。」珍女道。

    白蘇能從銅鏡中看見她目光中的憐惜,珍女幽幽道,「縱使你今日再是如何病重,父親也不會允你告假,且忍一忍吧。」

    白老爺給幾個女兒最好的物質生活和最好教育,不過是為了把她們培養成可以拉攏權貴的禮物,這些白蘇早就明白。還好她現在身邊還有珍女,也並不是沒有任何親情可言。

    鑑於白蘇面色太過嚇人,十三拚命的往她臉上抹粉,白蘇被那種濃重的脂粉氣嗆的直想流淚,心中暗暗發誓,等閒下來以後,一定要想辦法弄點質量高的粉。

    珍女覺得氣氛有些壓抑,轉移話題道,「咦,遲蓉和香蓉呢?」

    白蘇排斥脂粉的味道,正屏住呼吸無法答話,十三代答道,「兩位姐姐的寢房在前院,今日又是考校,老爺那裡想來也缺人手,昨晚回去前便說今日不過來了。」

    白蘇臉上塗了粉遮掩住憔悴的形容,只是略顯得有些蒼白,拒絕了十三幫她涂胭脂,只是將頭髮稍微攏在身後,又換上一身淺青色的深衣,便妥了。

    收拾完這些,時辰已經不早了,縱然珍女對她這身打扮很不滿意,也來不及再換。

    急急的趕往前院,到了主廳外的青石路上時,已經能看見在不遠處草坪上搭建的臨時舞台。

    舞台不大,也很低,幾乎是用木板架在草坪上,這樣一來可以在平坦的地方跳舞都沒問題。草坪上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大多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婦人,零星的有幾個寬袍華服的中年儒士,白老爺也在其中。

    嫩綠的草坪上鋪著一塊塊羊皮毯子,上面擺放案几,那些人便是圍坐在案几四周談笑風生。

    白蘇注意到,那些衣著華麗的婦人雖然有時嗔怒,有時嬉笑,卻始終正襟危坐,優雅矜持。

    走近些,白蘇才聽到她們談話的內容: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此句真真是精妙絕倫!」

    另一婦人輕笑著吟道,「奴家倒覺得後半句更引人入勝呢!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情深之至,得此情者才不枉此生。」

    幾位婦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爭論不休,聽的白蘇越發的心虛。可她若是不盜用前人詩詞,今天注定是要丟大臉了。

    「二妹,三妹!」

    白蘇和珍女同時回身,絮女笑意盈盈的走上前來,親暱的挽住白蘇的手臂,「三妹,怎的面色這般不好?可是婢女照顧不妥?」

    白蘇眼神暗了暗,看著她一反常態的做作,不由猜想絮女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也許,她也知道了自己身邊侍女全部被換掉,而生疑心。可即便她知道自己曾經上吊尋死,那又如何?

    珍女鄙夷的撇撇嘴。白蘇雖然平時心思重,可也不喜歡虛情假意的敷衍,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沒當眾落了絮女的面子而已。

    白老爺已經起身過來,「絮兒,你不日便要出閣,可要趁此機會向尚京幾位最有名的女師求教一番啊!」

    絮女謙恭的朝圍坐在一桌的五個中年女子行禮。那幾人面上帶著淡淡笑意,受了絮女一禮,然後才起身輕輕朝絮女欠身還禮。

    女師是掌管教養貴族女子的女教師,她們清一色的面上帶著疏離而禮貌的笑意,一舉一動規範至極,白蘇不得不承認這幾人應當是非常合格的典範,可是她總覺得她們舉手投足間比婆主事少了一份與生俱來的高貴。

    「珍兒,素兒,今日還有幾位名門貴女要與你們共同接受考校,你們也是相熟的,便先去偏廳尋她們吧!」白老爺道。

    白蘇渾身一緊,背心忽然滲出一大片汗漬。

    相熟的名門貴女?白蘇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夾雜著青草和泥土氣息的空氣緩緩流進肺腔,撫平著她內心的不安。

    越多熟人,白蘇被拆穿的可能性便越大。縱然她這具身體是貨真價實的,可靈魂是假,若要是被人發現她不記得所有事情,該怎樣解釋?



第十四章、古代閨閣考試(2)

    偏廳裡不時傳來一陣陣清脆的笑聲,宛如百鳥鳴唱般清脆愉悅,然而白蘇卻怎麼也提不起精神。

    她實在太累了,厭倦這種步步驚心的生活,莫說她沒有的記憶,就算是有,也不過是在這深宅的生存裡多了一些籌碼,最終依舊免不了被當做禮物送出去的命運。

    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一定要脫離這種生活!白蘇在心中暗暗對自己道。

    而當她見到滿屋子的鶯鶯燕燕時,更加確定了這種想法。

    錦緞華服,珠光寶氣,少女面上淡施妝。當白蘇和珍女進屋時,笑聲談話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轉過頭來打量她們,不一會傳來陣陣輕輕的唏噓聲。白蘇知道她們是在感嘆珍女的美麗。

    白蘇第一眼看見的是坐在首位的白夫人,她依舊是那種淡淡的表情,面上塗著厚厚的鉛粉,黑紅相間的花紋中間有金色藤蔓,端莊貴氣。

    白夫人身邊坐著五位年紀相仿的貴婦,看起來都比她要年輕些。

    「這位是白氏小姐吧,嘖嘖,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兒呢!」一名臉盤圓潤的中年婦人起身過來握住珍女的手,不時的讚嘆著,從始至終甚至沒有正眼看白蘇。

    珍女嬌俏的臉染上一抹淡淡的紅暈,衝她欠身道,「珍兒見過李夫人。」

    白蘇也垂下眼簾,欠了身,「白氏見過夫人。」白蘇沒有像珍女一樣用那種親暱的稱呼,既然別人已經不把你放在眼裡,又何必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

    「哦?你便是?」李夫人驚訝的盯著她上下打量,她沒有料到傳聞中的才女竟然如此樸素,樸素的不起眼。

    所有人齊刷刷的將目光投向白蘇。

    只見她一襲青衣,素淨至極,纖細的楚腰甚至比常年練舞的珍女還要不盈一握,埋在白狐裘中巴掌大的小臉上五官玲瓏清麗,面色蒼白,顯得一雙美眸更加清亮如洗,然她看過來的目光卻如同蒙上一層霧氣,再仔細看,霧氣盡散,卻依舊只能看見雙眸平靜如水,以及眸中的倒影。

    方才她完全被珍女的光華所掩蓋,任何人都沒有注意到這樣一個美人的存在,可一旦注意到她,又很難將目光移開。

    這真是個奇特的女子。

    白夫人輕笑了兩聲,一副慈母的形容,「近日染了風寒,快別站在門口,進來吧!」

    李夫人又多看了白蘇幾眼,拉著珍女的手走到自己座位那邊去。

    剛一坐下,李夫人身邊立刻湊過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長相嬌俏可愛,抱著李夫人的手臂撒嬌,「母親,你一見珍女姐姐就不要女兒了。」

    白蘇見珍女被人拉走,只好垂著眼走到白夫人身邊,在她左手後面的空位上面坐了下來。隨著白蘇落座,廳中陡然一靜。

    白蘇心中暗道不妙,果然片刻之後,人群裡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連一向淡然的白夫人也面色漸漸發青。她微薄的嘴唇抿的死死的,顯然是在竭力隱忍。

    一個藍衣女孩高聲問道,「你怎可坐那裡?你不知道那是婢女坐的地方嗎?」

    為了方便伺候,那個位子一般都是給貼身婢女坐的地方。若是男子在座,那裡則坐的是姬妾。

    白蘇心裡一緊:怪不得白夫人面色如此難看,自己在眾人面前坐到婢女的位子上,不是在告訴大家,主母苛責庶女嗎。

    只不過這次的事情也好解釋,白蘇微微一笑,看向藍衣女孩,「百行萬善孝為首,素雖不才,侍奉母親之事也不願假手他人。」

    坐坐在一個奴婢應當坐的位置上,就是為了隨時隨地能侍奉母親。古人重孝,心道:這回你不能說我什麼了吧。

    白夫人面色稍緩,雖然她與關係向來不睦,但在眾多夫人面前顯示母慈子孝,她也絕不會拆台。

    藍衣女孩皺眉質問道,「難道我等不曾坐在母親身後侍奉,便是不孝?」

    白蘇面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孝道並無定式,素相信諸位小姐定有其他方法盡孝,不似素這般愚笨。」

    解釋的令人無可辯駁,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選擇盡孝的方式,誰能規定盡孝的形式呢?

    「菱萁,不得無禮。」一位紫色華服的婦人輕斥。

    白夫人接口道,「黃夫人,不過是女兒家的玩鬧罷了,何必斥責。」

    風波稍定,眾人又開始熱烈的討論。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白蘇不喜歡講八卦,卻是個喜歡到處挖掘八卦的女人,如此良好時機,她豈能錯過!

    只是這群女人來來去去都離不開「尚京六公子」,無非說的是他們多麼英俊,多麼有才華。而其中最讓白蘇注意的便是寧溫公子,曾經愛慕的男子。寧溫公子與其他幾位公子不同,他不是雍國人,而是寧國大皇子,九年前雍國和寧國邊境發生戰亂,戰火蔓延到兩國之間的生存之戰,寧國連失九座城池,首先提出議和,並送來大皇子做質子。

    白蘇正聽得入味,忽覺得一道凌厲的目光緊緊地定在她身上。白蘇順著目光看過去,卻見黃菱萁正狠狠地瞪著自己,白蘇眯著眼嘴角勾起一個邪惡的弧度。

    黃菱萁一怔,她沒想到一向柔弱且沒有主見的溫婉女子竟然有這種弔詭的笑,黃菱萁定了定神再看過去,端莊的跪坐在白夫人身後,彷彿從不曾看過來。

    白蘇眼角餘光一直注意那女孩的表情,無聊也罷,惡趣味也罷,白蘇就是很喜歡嚇唬這樣驕縱的小女孩。而且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女孩以前便與白素不對盤,否則也不會一直鍥而不捨的找她麻煩。

    「各位夫人、小姐,女師和先生們都已到齊,老爺有請各位移駕到麓湖。」

    門外侍女響亮的聲音打斷了屋內的嬉笑聲。

    白夫人首先起身,等到大家都準備好了,這才相讓著向草坪那邊走過去。

    偌大的草坪邊有一個明鏡似的小湖泊。

    「這湖名叫麓湖,是白府外的一個山頭上流下來的活水,那山頭上有個神廟,都說這水是有靈氣的呢。」白夫人一邊介紹著,一邊領著眾人向前行去。

    白蘇慢慢湊到珍女身側,悄聲問,「姐姐,不是說父親親自考校麼,怎麼會有別家小姐和老師們參加?」

    珍女也湊過頭,神色有些鬱鬱,「父親想來是為我們看好夫婿了,這才急著造聲勢呢,我也沒有想到,竟然如此大的陣仗。」

    白蘇默然,她才解決了一個陸少卿,白老爺竟然又物色好了人選,或許他從始至終也沒打算把她送給陸少卿,而是另有人選吧?

    「姐姐可知道父親看好的那人是誰?」白蘇不由得想知道,白老爺的心究竟有多高,據她這幾日的瞭解,白家錢財上比過柳家,又只是商賈身份,沒有什麼權勢可言,想要攀上高枝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大概是連州公子和風華公子。」珍女目光示意白蘇朝那群女師看去,「那個穿墨綠華服的女師是媯氏有名的女師,與婆主事齊名,擅長音律,現如今在顧府負責教導顧三小姐。而且風華公子嗜音律成痴,甚是看重媯氏。」

    白蘇一眼便看見了那個白淨秀美的婦人,她一襲墨綠色的錦緞曲裾,脖頸間圍著一條蓬鬆的貉子毛領,襯得她雪白的肌膚更亮幾分。白蘇之前並沒有見到她,想來是後才到場的。

    「風華公子是連州公子的胞弟?」白蘇記得方才有聽到那些小姐們感嘆,說顧家淨是出美男子,連州公子風度翩翩溫潤如玉,風華公子俊美無匹華麗無雙。

    「正是。」珍女提不起興致,懨懨道。

    白蘇知道她心中鬱結,若是被媯氏看上,說不定白老爺就會借媯氏將她們送給顧府做姬妾。但若不盡力表現,必要受到父親重罰。

    沒想到事情來的如此之快,白蘇便也不再問珍女什麼,兀自思量一會兒該怎樣應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oanna 發表於 2012-5-3 01:12 PM

第十五章、古代閨閣考試(3)

    參加考校的女子共有八人。除了白蘇還差兩年才及笄,其他最小的也都十四歲了。

    其實這次的考校非像白蘇想像的那麼難,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舞蹈音律、刺繡女紅,只要是會的都可以自由參加,當然,若是覺得自己此項不夠優秀,也可以不參加比試。

    得知這個規則之後,白蘇稍微鬆了口氣。

    考核先從舞蹈音律和刺繡女紅開始,選擇刺繡的一共有兩位,繡架早已經架好。兩女向先生和女師行禮後,便就坐下開始刺繡。指如穿花蝴蝶,飛揚翩躚,綵線便在她們的手中飛舞起來,賞心悅目之極。

    但即便如此,看久了也十分枯燥。女師中有人上前去細看她們的秀功,這時候舞台上的樂師都已準備就緒,只等表演舞蹈的女子。

    毫無疑問,珍女選擇了舞蹈。

    「妹妹,能否為我撫琴?」珍女拉著白蘇的手,手心中潮濕一片,顯見她此時心裡定然十分緊張。

    珍女話一出口,眾女齊刷刷的將目光轉到白蘇面上,嚇得白蘇一點為難的表情都不敢流露出來。正考慮如何應對,一個綠衣少女嬌聲道,「那可不行,尚京誰人不知琴技甚佳,她為你撫琴,於我來說實不公平!」

    原來這綠衣少女便是要與珍女一同考校舞蹈的,雖然她們只是表演,而不是比試,可是自古優劣都是對比出來的,這個時候誰也不願意被人壓一頭。

    「正是,珍女,你和李氏小姐便用同樣的樂師吧!」白老爺對珍女的舞藝甚有信心,便作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模樣道。

    白蘇真想抱著白老爺叫親爹,天可憐見,她活了這麼大從未摸過真正的古琴,雖然她會彈鋼琴,懂音律,可是古琴的技法哪裡是一時半刻能會的?

    珍女縱然心有不甘,卻也只好從命,畢竟如果大家都認為她佔便宜而勝了一籌的話,那跳的再好也沒什麼意思。

    李氏女先上台,悄悄對樂師說了些什麼。

    曲調悠悠響起,綠裙宛如一支婷婷而立的碧荷,隨風輕輕搖曳,長發隨著舞動而輕輕揚起,和著節拍在空中劃出蜿蜒的曲線。

    正當眾人沉浸在這清風拂面的美景上,隨著李氏女水袖猛的一甩,宛如一隻展翅的鶯歌,樂聲戛然而止,水袖緩緩墜落,猶如碧荷剎那枯萎,她靜止不動,清潤而纏綿的歌聲悠然飄出: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群雁辭歸鵠南翔,念君客遊思斷腸。

    ......」

    淒清的歌聲令人彷彿看見了方才那個隨風而舞的少女,已然成為一名獨守空房的少婦。夫君在外未歸,那種思念惆悵由唇齒間似有還無的逸散開來。

    李氏女的舞蹈功底放在現代也是大師級的了,白蘇不由得看向珍女,只見她臉色灰敗,一雙小鹿般的眸子此時居然安分的定在台上。

    彷彿察覺到白蘇的目光,珍女輕聲道,「沒想到她的歌喉竟然如此美妙,舞的也這般好。」

    白蘇心中不忍,小聲在她耳邊道,「姐姐,這樣豈不更好?若是媯氏看上李氏女,你便不用擔心被送去顧府了。」

    珍女苦笑著搖搖頭,神情間的挫敗一望可知。白蘇明白她此刻的心態,陸揚固然是她心中摯愛,可是一個女子引以為豪的才華被人比了下去,從此以後再不值一提,那也絕對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你這般垂頭喪氣誰又能同情你!你抬起頭來,看看李氏的目光。」絮女不知何時站在她們身後,聲音低而冷硬。

    珍女抬起頭,恰好迎上李氏女看過來的目光,她嬌美的面上浮起一個淺淺的微笑,美眸中滿是勝利者的驕傲和挑釁。

    珍女緊緊握起拳頭,爭勝之心漸漸開始膨脹——她珍女何時不比便認輸了?何時又輪到別人在她面前炫耀舞技!

    白蘇若有所思的看著了絮女一眼,她唇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可只是一瞬間又變得那麼無懈可擊,彷彿只是真心「同仇敵愾」一般。白蘇想來想去,也想不通她能有什麼陰謀,暗笑自己這些天杯弓蛇影,一點異樣就疑神疑鬼。

    絮女與不同,只是詩詞、刺繡和琴藝比較出色,而絮女則幾乎是全能的人才,全尚京無人不知白氏有個如此完美的女子。她此時所體現出來的傲氣,其他貴女不僅不會覺得她高傲,反而認為理所應當。

    「二妹,姐姐從來不認為尚京城有人比你更善舞,能歌能舞又如何?歌不比菱萁,舞也比不上你。」絮女盯著李氏女,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令表演完畢正走過來的李氏女能聽見,「勾欄院裡頭能邊舞邊歌者眾,你羨慕這些作甚?」

    「你!」李氏女掛滿笑意的臉頓時鐵青,一時竟哽住了。

    勾欄院的樂坊裡邊舞邊歌的歌姬比比皆是,她們當然不如李氏女的功底,可是黃菱萁善歌,眾所周知的事情,李氏女的歌聲雖然美,但比起黃菱萁的繞樑三日尚還差得遠。

    白蘇抿嘴一笑,她還真是有點喜歡這個大姐了,那嘴上打擊人的功夫可沒人敢比,還打擊的如此理直氣壯,令人連還嘴的餘地都沒有。

    「你笑什麼?」李氏女反應過來,第一個遭池魚之殃的便是白蘇。

    「嗯?」天地良心,白蘇可一點沒有嘲笑她的意思,不過忽然發現了絮女的一個優點而已。

    李氏女見白蘇沒有反駁,也沒有發怒,拿準了她是個好捏的軟柿子,愈發的蠻橫起來,「我聞才名,才我倒是沒見著,沒教養卻是真的,果然不愧是親姐妹!」

    絮女面色冷傲,淡淡道,「我只是說你沒有菱萁歌喉優美,可沒拿你與別的什麼比較,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莫不是李氏妹妹想偏了?」

    回想起來,絮女確實只是拿她與黃菱萁和珍女比較,而後半句不過是陳述,說的是一個不可辨駁的事實,縱然那句話很不中聽。

    女師那邊似乎也發現了這裡的爭執,媯氏優雅的站起身來,揚聲道,「今日欲參加作詩詞者僅有白氏一人,單單作詩卻也十分乏味,不如令以珍女的舞蹈為啟,舞畢即作出一詩,各位以為如何?」

    此話一出,立刻贏得了在場所有人讚同,他們都對一個能作出《離思》之句的十三歲少女十分好奇。

    珍女急道,「先生,這未免有些強人所難,珍女所舞不過一刻,短短時間怎能作出令眾位老師都滿意的句子!」

    在場的全都是飽學之士,女師中最不善詩詞的也能吟上一兩句,要作出令他們都稱讚的好詩,委實是太過苛刻。

    對於一個為及笄的女孩來說,是有些期望太高。眾人都沉吟之際,絮女輕笑道,「二妹,三妹之才可比連州,她僅閱一遍《雍記》便能倒背如流,這等才智斷不是常人可比。」

    眾人一聽竟有此事,頓時來了精神,絮女才名在外,必然不會無的放矢。既然有比肩連州公子的才華,那別說是一刻作詩,便是七步作詩也是可能的。當下眾人紛紛要求履行媯氏的建議。

    珍女狐疑的看著絮女,她們姐妹不合,但對絮女的瞭解沒有六七分也有三四分,她怎麼可能當眾承認才智高超?

    事情反常比有妖。

    然而絮女擋住了白蘇的身形,珍女連一個衣角也看不見,她知道現在情形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容不得反悔,可她還是想找白蘇商量一下,以求安心。

    「二妹還等什麼?」絮女微微上前一步,擋住珍女,精緻的臉上綻開一朵絢麗之極的笑。

    白老爺也覺得這段時間感覺不一樣了,好像一場大病開了心智。即使她沒有變得更聰慧,便是以從前的水平在一刻內作出詩詞來也不是什麼難事,便道,「珍兒,不必遲疑了,如此條件,想來各位老師不會苛責素兒,且放寬心吧。」

    他這話表面上是謙虛,實則是為白蘇鋪好後路:這麼短的時間能作出詩來已經很不容易,至於水平程度那就不一定了。

    被絮女擋在身後的白蘇此刻正受著極大的煎熬,汗水順著她的臉頰和著脂粉滑落在衣襟上,留下白色的污漬。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在方才心臟越跳越快,幾乎要蹦出來似的,身體發虛,口舌發乾,若不是絮女的侍女扶著她,她幾乎要栽倒在地上。

    這種情況與她病發不同,沒有心臟的抽痛,反而像是中暑......

    聽覺和視覺彷彿被罩上一層隔斷,只覺的那些嘈雜越來越遠,只有脂粉香氣越發濃烈。



第十六章、而今悔多情(1)

    今早所用與平日無異,若說有什麼不同,就是這面上厚厚的脂粉了。白蘇嗅著濃郁的脂粉香味,其中夾雜著一絲不易被察覺的香甜,彷彿一雙柔軟的觸手,輕輕的拉著神經,漸漸的白蘇連這種香味都聞不到了。

    白蘇本來面色就蒼白如紙,她的異樣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關注。

    樂聲起,白蘇隱隱只能聽出那是一首十分悠揚的曲子,宛如春日的風,充滿少女的情懷和歡快,珍女桃紅色的紗裙在她眼中幻化成大片大片灼灼的桃花,在眼前搖晃、模糊,白蘇甚至能看見系在橫枝上的白綾,脖頸間的刺痛猛然襲來,令她喘息急促起來。

    糟糕!竟然開始出現幻覺了!白蘇強拉回神智,然而她知道就算自己意志再堅定也沒有,那脂粉裡很有可能摻雜了曼陀羅花粉。這是一種有迷幻效果的花,曼陀羅花粉或是香味會導致人產生幻覺,嚴重的會昏厥。

    白蘇更情願自己現在立刻昏厥過去,若是因為幻覺而做了什麼醜事,恐怕自己這小命也就玩完了。

    「妹妹,珍女的舞蹈可要結束了......」絮女親暱的扶著她的手臂,輕聲道。

    白蘇緊咬牙關,她縱使每天小心翼翼的過日子,走一步想三步,就為了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世界裡堅強的活下去,沒想到還是被人算計。

    虧她之前還以為像絮女這般高傲的女子是不屑背地裡做手腳的,看來,她還是太天真了,什麼高傲,什麼氣節,都是生命無憂時的點綴,錦上添花而已。

    指尖幾乎開始不能自已的顫抖。白蘇拚勁權力掐著手心,希望疼痛能帶來一些清醒,可是她現在的力氣只能在手心留下幾個粉紅的月牙痕跡。

    白蘇心中苦笑,曼陀羅有麻醉作用,她相信再過一會就是有人捅她一刀,也不會覺得疼。

    「咦?似乎不舒服呀?」有人問道。

    白蘇目光有些失去焦距,看不清說話的是誰,但對此人實在感激涕零,她現在的狀況真的不合適呆在這裡了。

    黃菱萁語氣中帶著譏諷的笑意,「妹妹,你道才女之名是什麼人都當的起的嗎?珍女的舞精彩之極,竟然沒有給一點點啟發?」言下之意,白蘇是作不出來詩,現在正慌張呢!

    白蘇現在根本沒空生氣,聲音......聲音......哪怕能發出大一點的聲音也好,便不用這樣的煎熬,白蘇只覺得自己連聽力也在慢慢下降,若是還有一絲力氣,真想找個石頭撞暈了自己。

    「老爺,風華公子和寧溫公子拜訪,管家識得兩位公子,便先請他們過來了。」

    白蘇最後聽到是小廝帶著極度喜悅的聲音。

    白老爺心中一驚,連忙起身隨著小廝去迎。邊走邊斥責道,「風華公子來訪,你怎的這時才來報!」

    小廝心中委屈,那位公子的行徑狂放不羈,從來沒什麼規矩可言,他可是看見人進門就馬不停蹄的趕過來了。

    「白老爺莫怪,是本公子叨擾了。」一柄摺扇挑開伸進路中的枝葉,光是聽著清貴的聲音便可想像這定然是個氣度不凡的貴公子。

    白老爺循聲望去,只見路中央站著兩個男人。一個寶藍色華服寬袖深衣,袍上密密的繡著仙鶴五彩祥云紋案,握著白玉扇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拇指上扣一枚花紋繁複的銀扳指。

    俊逸卓然的面上始終掛著一抹雍容的笑。這般雍容華麗,必然是風華公子無疑了。

    而站在他身旁的那人著白色絲綢寬袖深衣,從頭到尾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墨發挽了一半在腦後,由一隻白玉簪固定,眉目如畫,細膩雪白的肌膚上似有光澤流動,清透溫潤如琉璃般的男人,竟美好的不似凡俗之人。

    縱然是閱歷非凡的白老爺也不由得看的呆了。

    「在下寧溫,見過白老爺。」寧溫被一個中年男人如此目光灼灼的直視,卻也不曾流露半點惱怒,只是客氣的提醒一下。

    白老爺的震撼一時並未緩和過來,反因他舉手投足間的儀態而更加深陷。顧風華誠然俊美,卻遠遠比不寧溫,寧溫雖不乏陽剛之氣,可那相貌絕對能夠輕易俘虜一個人的目光,無論男女!

    果然是好眼光!白老爺不得不在心中讚歎。然而那件事撲朔迷離,也不知他們究竟有沒有私情,白老爺也只好裝作不知。

    「在下好奇眾位小姐才藝考校,貿然前來,還請白老爺海涵。」局面尷尬,顧風華不得不揚聲打斷白老爺的綺想。

    白老爺猛然回過神,到底是混跡商界二十幾年的人,硬是臉不紅氣不喘的笑道,「風華公子有禮了,老夫以為,應是無人不歡迎兩位公子,請!」

    這個時代並沒有宋朝之後的那種男女大防,未婚男女在公開場合示愛都是被允許的,所以顧風華失禮的只是沒有事先遞貼,只不過他的不羈在尚京是出了名的,白老爺聽的多了,也就不覺得奇怪。

    折了一個彎,便能看見草坪上正在翩躚起舞的珍女,柔軟的腰肢舞動裙襬寬袖,猶如一朵隨風而飄的桃花,柔弱綺麗。悠揚的曲聲傳來,珍女的舞姿和著曲子彷彿一下子活了起來。

    顧風華盯著台上,唇角一勾,「一曲《桃夭》實在賞心悅目。」

    白老爺心中暗喜,巴不得這舞再持續一會,只可惜天不從人願,音樂在舒緩之中停下來,珍女朝台下盈盈一拜。

    「這是老夫二女,媯氏女師出了個主意,令二女舞畢三女便要作出一首相關詩句,呵呵,卻不知老夫的三女是否能夠做得到啊!哈哈!」白老爺真真是謙虛之極,看不出一絲炫耀的成分,彷彿只是一個溺愛女兒的父親。

    顧風華本就喜好湊這種熱鬧,聽聞竟有如此有趣的事,立刻大步朝那邊走去,「快些,我倒要聽聽白氏三女短短一刻能作出何等詞句!」

    事實上,珍女剛剛走下舞台,所有人便將目光投向了白蘇。

    卻見她巴掌的大小臉如一吹即散的飄雪,唇色淡如杏花,半掩在白狐裘中,美眸之中儘是痛苦之色。這樣一個脆弱的小人兒,所有人都湧起一股愛憐之心。

    當然也有鄙夷的,譬如黃菱萁,「若是作不出來,亦無人說你無才,如此痛苦卻是為了哪般?」

    白蘇當然聽見了她的話,只是那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渾身無處著力的感覺令她倍感無力,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罷!她此刻只想躺下。

    正當她緩緩的閉上眼睛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一聲,「。」

    聲音溫潤如水,帶著難以名狀的情緒,在白蘇耳邊猶如炸雷一般響起,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白蘇覺得這具身子竟然詭異的不受自己的控制的看向聲音來處,心臟裡難以負荷的疼痛令她幾乎發狂。白蘇前世心臟病發許多次,對於心臟的疼痛感覺早已如家常便飯,可是這種心脈俱碎的尖銳刺痛,還是令她無法承受。

    一切究其原因都只是因為那一聲「」。

    白蘇艱難的用失焦的目光分辨出那一襲白衣,就如上次在繡樓裡的幻像,衣袂翩然,看不清面龐,卻依舊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複雜的情緒。

    還是那片桃花林裡,這一次白蘇清楚的看見了與寧溫糾纏,沒有猜錯的話,這便是死前的景象。

    「你若毫無用處,不如就死吧......」寧溫的聲音溫潤如水,俊美之極的面孔沒有因為如此狠絕的話而猙獰半分。

    他猛的欺身上前,一把掐住纖細的脖頸,的驚呼被卡在喉嚨裡,她放棄了掙扎,淚水從絕望的小臉上滾落,同花瓣一起輾轉成泥。

    為什麼......

    白蘇看見她的口型,沒有發出絲毫聲音。她不覺得自己一個商人庶女身上有什麼好圖謀的,一直以來只覺得是自己高攀了寧溫,他便是再落魄,也是寧國的大皇子啊!

    寧溫平靜的俊顏上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他閉上眼,左掌猛的擊上的胸膛。

    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白蘇再次看見寧溫溫潤的臉時,覺得好假好醜陋!他竟是如此絕情的了結一個對他眷戀至深的女子。

    此時的白蘇已分辨不出真實與幻覺,事實上,寧溫一直遠遠的看著她,眼裡閃過驚訝、恐慌,卻立刻被掩藏的很好。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oanna 發表於 2012-5-3 01:14 PM

本帖最後由 haoanna 於 2012-5-4 08:36 AM 編輯

第十七章、而今悔多情(2)

    噗!

    鮮血從白蘇櫻口裡噴灑出來,落了滿幾,那樣鮮豔的顏色是心頭血無疑!

    站的近的貴女低聲驚呼。在場的女師和先生們也顧不得向風華公子和寧溫公子問好,立刻圍攏過來。

    本來還在期待能有一番精彩表現的白老爺,當下臉色一沉,向身後小廝吼道,「還不快去喚醫,再另派一人去請巫!」

    心血是心所主之血,是人體內的精血所在,一口心頭血即散去大半元氣,若是不及時施救不出片刻便會命喪黃泉。

    絮女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她知道曼陀羅花粉有讓人產生幻覺的作用,多用則會昏厥,於是讓遲蓉在粉中混入了曼陀羅花粉,只是為了讓在考校上失利,卻沒想要謀殺啊!

    而白蘇一口心頭血噴出之後,身子反而輕了許多,也稍微能動彈了,大有一種迴光返照的跡象。紊亂的心脈已經漸漸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有種難以名狀的酸楚,有什麼不吐不快。

    白蘇知道,那是的心結,短暫生命裡付出的最慘痛的代價。她有責任替她對寧溫說出最後的遺言,身體能感覺到寧溫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知道他一定能聽見。

    「人生若只如初見......」白蘇用沙啞的聲音,緩緩念道,「何事......秋風悲畫扇。」

    圍攏在一起的人群忽然靜默了,白蘇眼神渙散,卻依舊執著的念道,「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白蘇越念越順,沙啞乾澀的聲音絕望至極,淒涼至極。

    一首念罷,白蘇笑了,不知道那樣一個愛詩成狂的少女對這首《木蘭花令》可還滿意?這首納蘭容若的絕命詞,是不是能夠詮釋她心中的絕望和怨憤?方才她想說話的時候,這首詩便自然而然的浮現在腦海中,也許冥冥之中有的心意在其中——她,竟然不恨那個狠辣的男人?

    真是個痴情的傻瓜!

    而寧溫,終究有沒有愛過已經成謎,反正白蘇是覺得很不值。

    「要是從未有心,又怎麼會變心?」白蘇嘲諷的笑笑,血染滿身的她笑起來顯得淒絕無比。

    可中了曼陀羅花粉之毒,白蘇卻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狼狽,心裡只想道:小小年紀也太想不開了,要是我,我愛的人不理我就罷了,要是他也玩弄我的感情,我一定毀了他,然後再自由自在的生活。

    只是,從未經歷過愛情的白蘇不知道,一旦生命中有了這樣的裂痕,又有多少人能夠真的放開心中的桎梏,而自由自在的生活?

    白蘇在藥力的作用下,第一次沒有掙扎求生,順從的被黑暗吞噬。只覺得隱約間,有冰涼的手指搭上她的脈搏。

    是媯芷。

    「一定要救活她!」婆主事甚至比白老爺還要激動,她一向是個從容的女人,卻為白蘇連著失態兩次。人生若只如初見,一句話彷彿一記重鎚,掀開她隱藏多年的傷口,到如今,聽見白蘇這首絕命詩,才覺得不過如此。

    「不!這不是絕命詩!」婆主事立刻否決心中一閃而過的詞語。

    眾人紛紛惋惜,一代才女便要就此凋落。他們隱隱覺得,這樣一首對感情大徹大悟又滿含悲情的詩,只有一個淒美的結局,才符合它給他們心中帶來的震撼。

    媯芷在白蘇心脈附近穴道插上幾根銀針,又迅速的將一顆藥丸喂入她口中。

    「全都讓開!」媯芷冷聲喝道,全不顧及他們都是身份德高望重之輩,「用床榻把抬回成妝院,等巫前來。」

    這時候巫和醫剛剛分開獨立,許多生命垂危的時候,人們還是願意相信大巫。媯芷只是一個醫女,而且是一個奴隸身份的醫女,她所能做的只是在關鍵時刻為白蘇吊命,等待大巫的到來。

    她,沒有資格施救,也根本不屑救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女子。

    白老爺瞥了寧溫一眼,恨恨的嘆了口氣。他與寧溫站在一處,即使相隔甚遠也能感覺的到方才明明白白的看這這個方向。白老爺在商界混跡二十多年,對官場上的密事也多少都有聽聞。

    寧溫的母親郝姬不過是個被數次轉讓的歌姬,他雖然名義上是寧國大皇子,可是身份地位並不會高到哪裡去。據說連寧國國君都不確定寧溫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血脈,若非需要送一個質子到雍國,恐怕寧國上下根本不記得還有這麼個皇子吧!

    「來人!」白老爺轉身對著飛快跑過來的小廝道,「通知夫人去成妝院。」

    「是。」

    吩咐完後,白老爺滿是歉意的笑道,「怠慢之處,尚請兩位公子見諒!」

    「白老爺如此說,真是令在下無地自容了。本就是風華唐突,既然令嬡有恙,那在下就不打擾了。」顧風華難得正經一回,他離的太遠,沒有聽見白蘇說了些什麼,可是他被那雙眸子中的絕望和悲痛深深震撼了。

    顧風華反反覆覆的回憶,自己好像沒有欠下白氏的情債啊?那麼她看的人......顧風華偏頭看了一眼寧溫。

    寧溫依舊是平靜而從容,實在看不出兩人之間有什麼瓜葛。

    白老爺送走兩位公子,又在前院向每一位客人致歉。這時候從眾人的惋惜之詞中,白老爺才知道白蘇倒下前所作的《木蘭花令》,當下立刻吩咐小廝婢女送客,飛快的趕往成妝院。

    如此驚世的才學,將來必成大器,不能死啊!白老爺當下心中暗下決心,便是拼了老臉也要去柳家求得燭武為救治。

    成妝院本就不大,又被白蘇栽種了滿院子的白芽奇蘭,此時大夫人帶著八個侍婢已令整個院子顯得擁擠不堪。

    十三、十一、十二跪伏在寢房外哭的肝腸寸斷。婆主事雙手攏在寬袖中,面色蒼白,她面上鎮定,可是攏在袖子裡的手死命握著中衣袖。而整個成妝院,最淡定的莫過於媯芷了,她卻只是面無表情的背著藥箱跪坐在十三身側,目光如水。

    「夫人!」白老爺一把拽住白夫人,急聲問道,「素兒怎麼樣了?」

    白夫人搖搖頭,「大巫正在救治,現在還不知,醫女說噴的那一口是心頭血,情況......」

    白老爺不等她說完,立即朝正廳奔去。白夫人緊抿薄唇,眼中毒怨的目光幾乎要淹沒白蘇所在的寢房。他從前對她不聞不問,跑到成妝院陪那個賤人!而今他如此焦急也是為了那個賤人的女兒!她堂堂貴族女如何比不上一個娼婦!

    「報應,都是報應!哈哈哈......」白夫人笑聲低啞,壓抑在喉嚨裡的陰寒之氣,令她身邊貼身主事都不禁發寒。

    「齊主事,回院。」白夫人冷冷道。

    齊主事低聲道,「夫人,現在回去是否不妥?」

    「如何不妥!我恨那個賤人,恨她生的賤種,整個白府無人不知,本夫人不落井下石已經是心懷仁慈了!」白夫人冷笑著,拂袖而去。

    齊主事斂了斂眼簾,揮手示意侍婢們離開。齊主事明白夫人心中的怨恨,當年白府的夫人過世,齊家小姐是作為填房嫁進白府,一年後她懷了第一胎,正當要臨盆之時,昔姬卻生重病,白老爺撇下正夫人來成妝院守著昔姬,那晚大夫人難產,白老爺卻始終呆在成妝院,沒有去看過一眼。

    穩婆跑到成妝院問白老爺:是保孩子還是保夫人。白老爺雖然選擇保住夫人,然而夫人得知白老爺依舊沒有過來,傷心至極導致大出血,雖然到最後命是保住了,可是孩子沒了,她也從此不能再生。

    而那昔姬正是白素的親生母親。

    夫人一直認為是昔姬霸佔著白老爺,以夫人的性子能容忍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能勉強她什麼呢?



第十八章、已成傳說

    尚京,質子府。

    偌大的質子府中冷冷清清,滿園梨花正撲簌簌的墜落,在風中如雪瓣飛揚,一襲白衣佇立,猶如和梨花一體,同樣幹淨美麗。

    啪!寧溫手中書卷掉落,濺起滿地雪白的花瓣,他也從思緒中驚醒。

    這段時間尚京城風傳一首絕命詩,其名不詳。幾乎每個人都在談論白氏,她的美,她的才情,她的痴心......可是每一件關於的事情都令他很陌生,他認識的怯弱膽小,縱然她作的詩美麗而憂傷,可是並沒有靈魂。

    可近來居然連作兩首水平絕高的詩!《離思》在尚京流傳後,他曾派貼身侍衛夜探成妝院,雖然已經得知生還的消息,但是昨日見到她時還是心慌了。那個淒絕卻堅強的女子,真的是白素?

    「公子,風華公子來訪。」侍衛恭敬道。

    寧溫舒展開揪緊的眉頭,恢復溫潤淡雅的模樣。顧風華是尚京城唯一願意與他相交的人,這個人狂放不羈,作事只憑喜好,也只有這樣的人與他走得近雍臣才不會多加干涉。

    寧溫正要相迎,顧風華已經風姿翩翩的大步走了過來,「說了多少回,本公子逛任何一個公卿府邸都是橫衝直撞,更何況,我呆在你府上的時間比在顧府還多,你這麼客氣作甚!」

    寧溫不做聲,只是衝他淡淡笑著。

    「快看看,好東西喲!」顧風華即使俏皮也帶著與生俱來的雍容華貴。他舉著手中的畫卷,道,「我可費了好大功夫。」

    顧風華將畫卷平鋪在梨花樹下的石桌上,龍飛鳳舞的幾行字躍入眼簾: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願。

    「連州公子如此大氣磅礡的字,用來寫兒女情長,可是委屈的很了。」寧溫雖然只見過顧連州三次,卻對他的字不陌生。顧連州的字在雍國千金難求,可是顧風華卻常常有辦法逼著他非寫不可。

    顧風華「嘭」的一聲甩開一把白色孔雀毛羽扇,優雅的拂去掉落在字上的梨花瓣,輕浮的笑道,「美人淚是英雄塚,什麼大氣磅礡,美人一掉淚,還不是英雄氣短。」

    寧溫俊美的面上綻開一朵耀眼之極的笑靨,剎那間彷彿日光都被奪去光亮。顧連州不悅的撇撇嘴,「我每日照鏡子時,便覺得天地萬物只在本公子絕色姿容的一笑間失色,可你一笑,令本公子甚是不爽快,以後不許這麼笑。」

    顧風華連輕佻都帶著無與倫比的華麗,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尤其是對著本公子時。」

    「這幅字拿去瀟湘苑定能哄得一幫小女子傾心不已!」顧風華施施然的坐在石墩上。

    寧溫抿唇不語,顧風華只要往瀟湘苑那麼一站,多少女子前赴後繼的撲上來,至死不悔,哪裡需要用什麼東西去哄,可是他卻偏偏喜歡做這種事,並且樂此不疲。

    「唉,扶風(寧溫的字)豈不知,白氏可是成為全尚京女子的追捧對象呢!瀟湘苑的小翠每天求神保佑她早些好起來。連本公子這樣華麗無雙的人物都淪落到拿著她的詩去哄女人。」顧風華言語間有些吃味,尚京六公子的名頭都要被一個小女子蓋過了,簡直是......恥辱,縱然他那時也被白蘇絕望的眼神震撼了。

    寧溫凝著不一會功夫便被落花掩去大半的詩句,淡淡問道,「如此才情,沒有世家公子上門求親?」

    顧風華用羽毛扇輕輕劃過下顎,舒服的眯著美麗的桃花眼道,「昨日她吐的可是一口心頭血,我聽說白老爺今日去柳家,想讓柳公請燭武大巫救治,想來是快要不行了。」

    寧溫心臟一揪,說不清心中是何等滋味,他是開心的,終於不必留下後患,可是腦海裡卻一直迴蕩著昨日倒下時那絕望的目光。他......居然有些內疚了......

    「那柳家呢,可曾應了?」寧溫穩住聲音問道。

    「這個嘛......你倒是問對人了,我還真是找人打聽過了。」顧風華得意的撫著扇子上白色孔雀毛。

    寧溫苦笑,問對人?他便是問不對,也只能問他一個,這尚京哪裡還有第二個人願意不含目的多與他說上幾句話。更何況,寧溫對顧風華太瞭解了,他簡直是無孔不入,哪裡發生有趣的事,他必然派人弄的一清二楚。手底下養的一門客,什麼也不干,淨是幫他打探這些。

    「柳家大子本來是與有婚約在先,可是不知為什麼柳家竟然聽聞白素與你有私情......」說到這裡顧風華看了寧溫一眼。

    寧溫神色如常,面上依舊掛著萬年不變的溫雅,便又道,「柳家悔婚,並要求白氏給個交代,白氏商路命脈被柳家踩著,哪敢輕慢,白氏家的嫡女竟然自告奮勇的要嫁去柳家。由庶女換成一個嫡女,而且這個絮女還是尚京有名的才女,才名不在之下,當然啦,現在是沒有風頭盛,但是當時柳家覺得合算,便就定下婚期,六月十六。」

    「本來柳家要求陪嫁媵妾是,可是現在白素名動尚京,一旦病癒,必然有許多公卿權貴前去求娶,柳家哪裡願意白做工。」

    顧風華一口氣絮絮叨叨的將整件事情的始末說了個透。

    柳家在尚京城地位尷尬,他們是商賈世家,地位本來低賤,但柳家上一代家主曾是孝廉公的門客,卻還是有些勢力的。可現在上代柳家家主和孝廉公都已駕鶴西去,柳家剩了個空名頭在那裡,雖然比一般商賈高貴些,卻也得罪不起任何真正的權貴。

    只是陪嫁的媵妾,就算是貴妾,到了柳家之後,若是有公卿上門求取,柳公哪敢不給。

    「本公子對那種病美人可不感興趣,不過白氏二女倒是有些意思。」顧風華想起那日匆匆一瞥的窈窕身影,菱形嘴唇泛起一個玩味的弧度。

    七分清純三分媚,他也算閱女無數,卻未曾見過這般有靈氣的人兒。那珍女年方十四,據說還有幾個月就及笄了,若是再等幾年,必然是一代尤物,不過在此之前要先將她據為己有才是正經。

    幸好,商人之女與娼妓不得入後宮,少了那些覬覦皇位的皇子競爭,顧風華對珍女一事便十拿九穩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haoanna 發表於 2012-5-4 08:44 AM

本帖最後由 haoanna 於 2012-5-4 08:57 AM 編輯

第十九章、媯芷

    距離白蘇昏迷至今,已有七日。成妝院內的白芽奇蘭紛紛抽出嫩芽,整個院子裡縈繞著淡淡的蘭花香氣。這種香氣似有還無的氣息,像是在生死邊緣游離的生命,使得整個成妝院內陷入一種不安之中。

    十三眼泡紅腫,無精打采的跪坐在白蘇榻前,給她細細的擦拭臉頰,看著白蘇蒼白如紙的面龐,不知不覺又流下眼淚。

    十一、十二也跟著紅了眼眶。

    「十三,你說小姐會醒嗎?」十一怯怯道,「我們不會又被賣出去吧?」

    十三猛的回過頭來,狠狠瞪了她一眼,斬釘截鐵的道,「小姐福大命大,一定能醒過來,你若是再敢胡言亂語,我這就告訴婆主事把你賣了,也省的你在這兒提心吊膽!」

    十三是婆主事親自調教的侍婢,又得白蘇信任,所以三個人之中,屬她與白蘇最親近,她固然也憂心自己的未來,但也更是真心希望白蘇平安。

    十一被十三狠厲的眼神嚇的哆嗦起來,急忙膝行向前,拉住十三的袖子道,「十三,好十三,我,我再也不敢亂說了,我雖與小姐相處時日不久,卻也能分出好歹來,怎麼會有二心,嗚嗚嗚……」

    說著,幾人已哭作一團。

    正在這時,寢房的門被人推開。媯芷依舊一襲麻布深衣,背著藥箱,面無表情的走至榻前,從錦被中拿出白蘇纖細的手腕,一言不發的把脈。

    瞇著眼,仔細感受白蘇腕上感受微弱的脈搏。十三幾個人怕打擾她把脈,硬是將聲音憋在喉嚨裡。

    片刻之後,媯芷睜開眼睛,深深看了昏睡中的白蘇一眼。這樣微弱的脈搏,細不可辨,連續七日卻不曾斷,可見她的求生慾望十分強烈。能獨自與死亡搏鬥如此之久還不曾放棄,她的堅韌可見一斑。

    「唉!」媯芷歎息,忽然對白蘇很是好奇,她在白府過的小心翼翼,白老爺也從來不曾給過她真正的父愛,還有什麼可留戀?

    「小姐怎麼樣?」十三見媯芷歎氣,以為情況不好,忙緊張的問道。

    媯芷正要寫藥方的手頓了一下,收起寫了一半的藥方,「她如今連湯藥都喝不下去,便是再開方子也無用。」

    「求您救小姐。」十三以最卑微的跪姿,向媯芷行禮,「十三前些日因維護小姐衝撞您,十三以願意以命謝罪,請您一定要救我家小姐!」

    說罷,幾步上前,從媯芷的藥箱裡取出一柄小巧的彎刀,猛的朝自己心口刺去。

    媯芷眉心一跳,手中毛筆宛如利刃,飛速刺向她的手肘。十三隻覺得自己握著刀的手一麻,刀子「匡啷」一聲掉落在石板地面上。

    「愚蠢!」媯芷冷冷道。

    十一十二被這場景駭住,一時沒了聲音。媯芷冷盯了她一會,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滿院子的白芽奇蘭,靜默半晌才道,「為何覺得她值得你以命換命?」

    十三怔了一下,答道,「不是值不值得,是本分。」她是奴隸,本就應該為主盡忠,為主而生為主而死,一切不由命。

    「你一個人的賤命便想換她?若是想要我救她,那就拿你們三個的命換她一個罷。」媯芷忽然目光犀利的看向十一、十二。

    十一嘴唇蠕動幾下,卻沒說出一個字來,十二也同樣低頭沒有回答。無論如何她們也沒有勇氣像十三那樣朝自己胸口揮刀。

    「看到沒有,只有你。」媯芷直視著她。

    「對於我們這種奴隸來說,現在只有兩種選擇,一是什麼也不做,看著素女殞命,我們會被轉賣,也許會殉葬;二是,不惜一切辦法救活她,若是她活必然不會虧待我的家人,若是她死,大不了我便捨了這條賤命。我知道,素女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十三目光堅毅,她是在搏,拿自己一條命在搏。

    「我願意換!」十二忽然道。

    十一怯怯的看了媯芷一眼,小聲道,「奴婢……奴婢也願。」

    看來這個素女的人品居然挺得人心,媯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類似於笑的表情,看向十三,「你憑什麼以為我能救她,這幾日,光是公卿家請來為她醫治的大巫便不計其數,你憑什麼以為我一個小小的醫女就能救活她!」

    「我知道你能!」十三言語篤定,頓了下又道,「你如今只是一個奴隸,可知道我每次見到你為何行大禮?」

    十三見她不語,便繼續道,「三年前的冬天,我妹妹身患重病,被人伢丟棄亂崗,我連夜逃出,跑去亂崗將奄奄一息的妹妹背了出來,卻因兩日未曾進食暈倒在官道旁。那時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孩救了我們,並用奇怪的銀針治好我妹妹。」

    如果白蘇醒著,她一定立刻知道十三所說的是針灸,可是在這個世界醫術剛剛獨立不久,針灸之術只有伏羲一脈的大巫才會使用,是不傳秘法。

    十三後來知道救她的少女是士大夫媯氏的嫡女,自己和妹妹又是奴隸身份,若是不趕快找一個家主,很快又會被人伢擄去,於是她便將自己和妹妹賣身到媯府。她們是沒有經過調教的粗野丫頭,長相也很一般,上不了檯面,所以只能在媯府做些粗重的活計。

    後來不到一年,媯府便不知因何被抄家,女眷全部充入奴籍,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十三姐們倆再次被買賣,恰好遇見去選買侍婢的婆主事。

    「您比從前變了許多,剛開始我只是懷疑,可是這次您使用銀針為小姐吊命,我才確定是您。」十三懇切的看著媯芷。她三年前便能起死回生,三年後應該更厲害了。

    「你在婆主事身邊呆了幾年?」媯芷忽然偏離話題。

    「兩年。」十三道。

    「果然。」媯芷自語道。媯府從前還沒有倒的時候,她便聽聞婆氏女師的大名,婆氏是尚京出了名的嚴謹,挑學生的條件很是苛刻,她親自調教兩年的侍女都能送給素女,想來是極其看好素女的。

    素女究竟有何過人之處?竟能這般入婆氏的眼?又能讓一個婢女不惜衝撞自己的救命恩人?媯芷看了一眼塌上面色如紙的白素,淡淡道,「我會救她。」

    沒有人知道,媯芷除了有醫術在身,同時也通巫術,尚京城除了幾個祖巫後代,她自信沒有人能勝過她了。

    十三癱軟在地,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滿面,忽然又想到什麼,又爬起來給媯芷磕了幾個頭,「您救了十三最重要的兩個人,從此以後就是十三一輩子侍奉的主子。」

    媯芷不說話,她今非昔比,媯府被抄家的那一刻至今,她的心境變了許多,雖然清高孤傲如昔,可是她明白自己再也不是什麼貴女,而只是一片孤身飄零在人世間的枯葉。

    「你們都出去。」媯芷道。

    十三帶著十一十二出去,在廊下的石階上坐下。

    暗香浮動,天色已經漸漸黑了,月牙兒在天上高高懸起,宛如一張微笑的嘴,十三壓抑著許多天的心情終於為之一鬆。

    十三知道媯芷瞞著自己的醫術,她自然也不會對任何人提起當年的事情,包括婆主事,可是也知道媯芷骨子裡有多冷傲。當媯芷對素女言辭犀利的時候,十三就明白她如今連自救的興致都沒有,自然更沒有閒情逸致去救別人。那日怒斥媯芷,說她如今不過是個奴隸,只是想讓她能認清現實,好好活下去,直到素女一語戳破,十三才明白,這是媯芷永遠都不會接受的事實,寧死不會改變。



第二十章、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媯芷從白蘇寢房中走出的時候,已是深夜。

    但是成妝院僅有的三個婢女都沒有睡覺,媯芷一出房門便看見眼巴巴的守在門口的三個人。

    「小姐怎麼樣?」十三急切的想知道結果。

    媯芷用寬袖掩嘴打了個呵欠,淡淡道,「我只是施針使她明日清醒過來,能夠嚥下湯藥,她的身子虧虛,一個月之內不能下床。」

    「姑娘真是神人!」十二喜道,「大巫們辦法用盡也不能使小姐醒過來呢!」

    媯芷瞥了她歡喜的臉,冷冷道,「說好了是用你們三個的命換,她好了,也就是你們的死期。」

    十二的小臉陡然一下失去了光彩,看著媯芷快步朝書房去的身影惆悵起來。

    十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沒想到,她竟和我們家小姐一樣,喜歡作弄人。」

    別看白蘇平時一本正經,卻有著諸多惡趣味,比如在宴會上嚇唬黃菱萁,把夫人送來的蝴蝶蘭製作成干花……經常百無聊賴的在她們這些婢女身上尋開心。

    想到白蘇的種種,十二覺得十三所說也很有道理,但還是不放心的道,「可我見她不像是開玩笑啊?」

    十三翻了個白眼,「你瞧我們家主子尋人開心的時候,哪次不是很正經?」

    這麼一說,十二釋懷了。她們幾個都不笨,仔細想起來,好像媯芷確實沒有真正想要她們小命的意思。

    想通了,便也就不再糾結於此,滿心歡喜的到寢房中,等著白甦醒過來。

    三個神經緊張的婢女怕白蘇夜裡就醒了,便都守在寢房裡,輪流照顧。

    自從白蘇昏迷不醒以後,媯芷便被白老爺調進成妝院,要她時刻守著白蘇,有什麼狀況時,也能應急。以前十二總是抱怨這個醫女白佔地方,根本沒什麼用,現在心裡別提有多感激她了,就是她此刻不聞不問的跑去書法睡覺,十二也覺得應當。

    不同於成妝院悄悄燃起的希望,白老爺的書房裡,一派死寂。

    今夜輪到遲蓉和香蓉輪值,兩人平素最得白老爺歡心,如今卻大氣也不敢喘的端立在塌側。

    「老爺,不如奴婢去喚桃姬過來服侍?」遲蓉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問。

    香蓉見白老爺揉著眉心,立即很有眼色的上前幫他按摩。白老爺稍微舒坦一些,才道,「不用,今日誰也不想見。」

    話音剛落,屋外侍婢通傳道,「老爺,絮女來見。」

    白老爺不悅的皺皺眉,「不見!」

    外面應了一聲「是」,便離開了。不到半盞茶時間,又折了回來,「稟老爺,絮女說事情緊急,乃是關於素女。」

    白老爺正愁素女之事,聽見此話,驀地坐起身來,心道:絮女一向足智多謀,說不得真有些好建議。便道,「請她進來吧。」

    房門打開,絮女一襲白衣娉娉裊裊的走了進來,欠身道,「父親。」

    「嗯,坐。」白老爺也正從塌上起身,坐到案几旁。等到坐定之後,喝了幾口茶,才看向絮女道,「我兒想說什麼?」

    「父親,三妹病重,這幾日女兒恨不能為父解憂,不敢前來徒增父親煩惱。」絮女說著,眼角一滴晶瑩的淚水順著精緻的面龐滑落,令人望之生憐。

    白老爺的語氣果然軟了下來,「我兒莫哭,今次前來可是想到良策?」

    絮女寬袖掩面,一邊拭去淚水,唇邊勾起一個陰測的彎度。醞釀一下情緒之後,待到袖子剛剛拿開,眼中淚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儼然是梨花帶雨,目光卻是赤裸裸的恨意,「父親可憎恨柳家?」

    不提柳家倒也罷,提到那個兩面三刀的柳公,白老爺就氣得渾身發抖,他六日前放下臉面去求柳家,兩家又是即將結為親家,從情到理,柳家也不能不幫忙啊!可是柳公仗著手中捏住白家商路命脈,覺得白家絕不敢悔婚,便隨隨便便找了個大巫敷衍了事。事後還道:若不是素女如今名動尚京,柳家盛不下這尊神,幫上一幫倒也沒什麼。

    「小人!」白老爺咬牙切齒道。

    絮女這時才堪堪止住淚水,看了遲蓉和香蓉一眼,遲蓉早已被她買通,而香蓉雖然不曾與她有瓜葛,卻也絕不會背叛父親,於是便放心的道,「父親,女兒也是恨極了柳家,素女好歹也是我的親妹妹,他們竟然毫不顧念情意,女兒一想到日後要嫁到那等親情涼薄之地,心中便難受的緊。」

    絮女見白公面露無奈,繼續道,「如此,女兒說什麼都不能讓他們家好過!父親,女兒問過,幾位大巫都說素女雖命在一線,卻能撐過六月。女兒出嫁之日便將素女作為陪嫁媵妾,一同前去柳家,素女如今在尚京備受矚目,倘若隨去柳家,為了柳家的名聲,他們也必然不敢不聞不問。到時候自然會請燭武大巫救治三妹……」

    說到此處,白老爺立刻明白,一旦素女活了過來,一定會有仰慕素女的公卿權貴去柳家求取,或許不用別人求取,柳家也會把素女作為禮物送給權貴。然而素女卻是他白府費心調教,將來若是有用處也只會對白府有用,柳家最多混了個人情。

    柳公不是言及想要素女做媵妾嗎?便就遂他的願!

    白老爺一拍大腿,哈哈笑道,「還是我兒有遠見!為父不如啊!可惜……我兒若是生為男兒,必能榮耀我白氏一門。」
    後半句卻是有些惋惜了。可是白老爺不知絮女心中所想,縱使她榮耀白氏一門有千種萬種方法,卻絕不會借助素女,更不會讓素女爬到比她還高的地位。一旦白蘇進了柳家,她死了最好,若不死,她自然有法子把她永遠留在柳家做小妾!

    香蓉靜立垂首,心中寒意頓起。素女還生死不明,她這親姐姐便計劃怎樣將她給毀了。這個家裡要說有誰最不瞭解絮女,那便是老爺和夫人了,絮女在他們面前一直都是個賢淑溫柔且七竅玲瓏的女子。

    遲蓉照著絮女的吩咐做了些什麼,香蓉並不是不知,只是視而不見。若不是深知絮女為人,她幾乎也被這樣的「用心良苦」感動了。

    香蓉想起那日在後山摘花時,素女看見一種紫葉子時眼中流露的溫情,那明明是回憶親人時才有的眼神。香蓉不知道素女在白府這種無情的地方,怎麼會有那種眼神,也許是回憶她的生母昔姬?

    無論如何,香蓉也無法忘記那天下午的快樂,那是她十八年來第一次那麼放肆的開心。

    也許,她應該為了自己這唯一一次的真心歡喜,感謝素女一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oanna 發表於 2012-5-4 09:24 AM

第二十一章、甦醒

    十三看看窗外,天色微亮,她們幾個一夜未曾合眼,只等著白蘇醒過來。

    天快亮了,十一和十二才在十三的勸說下在榻前鋪上地鋪稍微瞇了一會。

    「十三,你也睡一會吧,我來守著。」十一捅了捅她的胳膊。

    十三搖搖頭,「你再睡會吧,若是小姐醒了,也得有人照顧。」

    十一抿唇不語,在她的想法裡,十三不就是為了得到小姐的器重,才做出那般瘋狂的舉動嗎?為什麼要將在小姐面前表現的機會讓給她們呢?

    十一想不通,也不再去想,便繼續躺下睡了去。

    「十三。」一個嘶啞的聲音輕輕響起。

    地上剛剛躺下的十一一骨碌爬了起來,喜道,「十三,你聽見了嗎?小姐,小姐的聲音。」

    十三喜極而泣,淚眼朦朧裡,看見白蘇眼睛半瞇著,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她。那種目光一直到她胸口才停落。十三不解的低頭,只見自己的腰帶鬆垮,衣襟微微敞開,裡面露出了一節大紅色的鴛鴦戲水肚兜,啊了一聲,立刻將散亂的衣襟理好,心裡不得不由衷的感到無力,有正常人昏睡七天後,醒來第一件事是關注這種事情嗎?

    十一趴在床沿眼淚橫流,一個勁的問,「小姐,你餓不餓,渴不渴?想吃點什麼?」

    「水。」白蘇渾身乏力,只簡單吐出一個字。

    十一立刻去案幾前正溫著的甕中舀水。水送到白蘇唇邊的時候溫度剛好,顯見她們一直都準備的很妥當。

    喝完水,嗓子稍微舒服一些,「你們知道我今天會醒?」白蘇之前每天喝三大碗湯藥,對水的需求不是很大,所以不會時時備著熱開水。

    「是醫女救了小姐呢!醫女說您今天能醒過來,沒想到這麼早。」十三興奮的站起身,朝白蘇行了個禮,「奴婢這就去叫醫女過來。」

    「醫女?」白蘇看著十三邁著小碎步跑出去的背影,有些疑惑。

    「是媯芷,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厲害!」十一抽著鼻子小聲解釋道。

    媯芷?那個拽的萬兒八千的冷漠醫女?白蘇心裡疑惑,那個媯芷好像很看不上她的樣子,依著那種冷漠的性子,怎麼會救她呢?

    趁著白蘇發呆的空當,十一想悄悄的將十二叫起來,可惜,十二可能累的厲害,睡的很沉,十一連連推了她幾下,都沒有醒。

    「讓她睡吧。」白蘇瞧見十一的小動作,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十一驚疑不定的偷偷瞄了白蘇幾眼,看她的確不像生氣的樣子,才微微鬆了口氣。

    「我昏睡了多久?」白蘇道。

    「您已經昏睡七日了。」十一跪坐在榻前,想到白蘇和別的主子不同,從不會提醒她們必須要有尊卑之分,神情間便也不像剛才那樣拘謹。

    「七天?」白蘇有些驚訝,她在黑暗裡,精神一直在同身體做鬥爭,她想睜眼,眼皮卻沉沉的不受控制。醒了之後雖然也感到筋疲力盡,卻沒想到自己竟然掙扎了這麼長時間。

    「快些快些,小姐醒了,能不能吃東西?還是先喝湯藥?是喝以前的藥方還是您一會再給新開一份……」十三像是被打了雞血似地,不停的問東問西。

    房門「彭」的一聲被打開,媯芷黑著一張臉走了進來,十三跟在她身後完全不被冷漠的氣場所動,依舊雀躍的緊。

    媯芷跪坐在榻前,冷聲道,「手。」

    白蘇怔了一下,想到她可能是想把脈,便將手伸了出去。

    微涼的手指搭上同樣冰涼而蒼白的手腕,很久都沒有捂出溫度。把完脈,媯芷從袖子中取出一張早已寫好的藥方,拿給十三,「三大碗水煎煮,未沸前用急火,沸後慢火熬成約半碗量。」

    十三接過藥方正要出去,卻見媯芷又取出一張紙遞給十一,「同樣方法煎煮,用兩碗水,沸後用慢火將藥汁熬成糊狀為止。」

    「你們去吧,我在這裡。」媯芷不鹹不淡的說道。

    屋裡人都走光了,媯芷雖然如此說,可她畢竟從前是小姐,應該不會伺候人,十三隻能硬生生的把還在酣睡的十二給弄醒。

    「糊……糊狀?」白蘇嚥了嚥口水,不確定的問道。

    媯芷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沒有說話,可那眼神明顯就是在說:就是,有問題嗎?

    白蘇說了幾句話便乏了,也不再追問,但是腦海中一浮現一坨黑乎乎的東西,不禁頭皮發麻。她前世也算閱湯藥無數的主,咋就沒見過糊狀的湯藥?這媯芷不會是想虐待她吧……

    「你去熬些米粥來,不要加栗米,熬爛一些。」

    白蘇捂著被子快要睡著的時候,聽見媯芷清冷的聲音,這才想起來她真的已經餓的不行了。

    十二領命退了出去。

    「心脈受損,又中情傷……看來傳言不須。」偌大的寢房裡只剩下兩人,媯芷的聲音在室內迴盪,更添幾分冰冷。

    白蘇從被子中探出頭,瞇著眼睛瞧她,懶洋洋的道,「看你清心寡慾的模樣,我還以為你真的看破紅塵呢。」女人身上都潛藏著八卦本質,原來就連媯芷這種女人也不例外。

    媯芷不以為然的道,「我便是再看破紅塵,也還是在世上。尚京城如今如家喻戶曉的奇女子,我不聾也不瞎。」

    「家喻戶曉?我?」白蘇不明所以的眨眨眼,她怎麼昏睡了七天,就變成了家喻戶曉的奇女子?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媯芷定定的凝著白蘇,一字一句的念道。

    白蘇越聽越心驚,嘴巴張的都能塞下一個雞蛋,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在中了曼陀羅花粉之毒的時候當眾念了這首詩,並且是對著寧溫念的這首詩。現在尚京城中的人,不僅知道白氏素女是一代奇女子,還是個矢志不渝的堅貞女子。

    此事此刻,白蘇心裡想的是:原來這個時空這麼先進,連清朝的詩詞都已經出現了,幸好抄襲的那首《離思》到現在還沒有被抓包。

    她的震驚,令媯芷有些糊塗,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她太過興奮了。

    「你對著寧溫公子作出這首詩,他可沒有因此而感動半分,你在他面前因情傷心脈吐出一口心頭血,他也是連眉頭也不曾皺過。」媯芷一直看著白蘇逐漸憤恨的表情,全不覺得自己所說的話對與一個大病未癒的女子來說,是多麼殘忍狠毒。

    不過幸好,此素女並非素女,白蘇對於寧溫別說深情,便是連他長什麼樣子也不甚清楚,這次吐血,應當是這具身體起的作用吧。她所驚訝的是,原來那首《木蘭令》竟是自己念出來的,怎麼會沒有任何印象?

    想到暈倒,白蘇一個激靈,她只顧著沉浸在劫後餘生欣喜中,險些忘記之前妝粉中摻雜的曼陀羅花粉。若不是曼陀羅花粉擾亂她的神智,白蘇是不可能不記得自己做過些什麼。

    遲蓉,香蓉……白蘇認為最可能做手腳的便是這兩人。她身邊的婢女都是婆主事的人,讓她考校失利,對婆主事沒有任何好處。更何況,她現在已經猜到幕後主使是絮女。
   


第二十二章、魚湯事件
   
    半個時辰後,白蘇終於吃到了一碗類似於糊糊的米粥,雖然賣相差,但架不住白蘇已經餓了七天,這七天她僅僅靠著硬灌進胃裡的參湯吊命,胃裡早已空空。

    三下五除二便將一大碗米糊解決掉了。白蘇眼巴巴的把碗還給十二,那眼中的渴望,連十二這種粗神經的人都察覺到了,「小姐,再給您盛一碗?」

    白蘇欣喜若狂,拚命點頭,卻被媯芷清冷的聲音潑了一頭冷水,「不許盛,一刻後,再給她半碗。」

    白蘇也知道久餓之後不能吃的太多,要慢慢來,但心裡止不住還是要把媯芷翻來覆去問候個幾遍才舒坦。

    望著帳子頂,白蘇覺得這一刻過得尤其慢,她雖然很虛弱疲乏,卻沒有多少睡意。

    終於,媯芷道,「再盛半碗粥。」

    白蘇立刻興奮起來,她端著米糊的那一刻,深深覺得自己的人生要求竟然已經降低到這種地步,連吃上半碗像糊糊一樣的白粥,都能興奮如斯。

    唉!太沒出息了。慢慢品味完之後,白蘇心中感歎著放下碗。

    半個時辰後,吃完十三的藥湯,又要服用十一熬製的藥膏,就是這麼隔幾個時辰吃一回藥,一整天便這麼晃過去了。

    白蘇要求婢女不許透露她已經醒過來的事,可像白蘇這種毫無勢力的小姐,在府中哪有什麼秘密可言,更何況自白蘇昏迷後,各院的眼線都眼巴巴的盯著成妝院呢。第三天,白蘇醒過來的消息便傳遍白府。

    第一個來訪者真是令白蘇意想不到,竟然是絮女。

    「姐姐還以為要孤身嫁入柳家呢。」絮女掩面輕泣,好不傷心,「妹妹此番可要好生養病,日後我二人在柳家也好相互扶持。」

    白蘇心中詫異,難道是兩姐妹同嫁一人?不是說素女已經被退婚了嗎?十三臉色刷白,卻死死咬著牙關不敢說話。

    待到絮女終於結束哭訴,心滿意足的離去後,十三急急衝到榻前,「小姐,您要想想辦法啊!不能成為媵妾,原來您可是正夫人!柳家退親便也罷了,怎麼能讓你做陪嫁的媵妾呢!」

    這絕對是奇恥大辱!白蘇現在也明白了,絮女這一大早跑來又是哭又是心疼的,是向她示威呢!可惜,白蘇一頭霧水,壓根沒明白她什麼意思。

    白蘇一個現代人,連嫁人都沒預備好就讓她去做小妾,除非她腦子壞了才會同意。

    「太不淡定了!」白蘇理清事情原委,渾身便鬆弛下來,躺在塌上懶洋洋的道,「若是我做此事,必然要想盡辦法瞞住消息,等出嫁那天看那不勝打擊的表情才好玩呢。」

    「卑鄙。」剛推門進來的媯芷恰好聽見她這番言論,心中厭惡更甚。

    白蘇也懶得解釋,見著媯芷的冷臉,不知怎的,就是想逗逗她,便轉而對十三道,「放心吧,我不會任人宰割。若是我不知便罷,現如今我知道此事,倒是絮女要憂心一下自己的處境了……」

    「你不想死,最好少勞心費力的耍奸邪之術。」媯芷冷冷道。

    白蘇怒視她,勞心費力?她這是動腦子,哪裡用的著心力,不科學!還有,要打不還手罵不還手才不奸邪嗎?沒原則!

    兩人正僵持,十二端著一盤黑魚湯進來,香氣頓時溢滿整間屋子,絲毫聞不到魚腥味。一向對食物挑剔的媯芷都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十二,你做的吃食從前都不曾見過呢!」十三嚥了嚥口水,看著白瓷碗中濃濃白湯中點綴綠色和黃色的東西,和著撲鼻的香氣,引得人食指大動。

    不管是白蘇還是素女,都是典型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可是奈何白蘇有個記憶力頗佳的腦子,前世又喜歡看食譜,記下的菜譜倒是沒有十本也得有八本。趁著閒來無事,便說與十二聽,讓她試著做做,想不到小丫頭還是挺有天賦的。

    十二笑道,「是小姐想出的方子,我為了找這個叫蔥的東西,快把整個後山翻遍了。」十二誇張的道。

    後山多有野獸,再借她十個膽,她也不敢翻遍後山。對上十三質疑的眼神,十二才小聲道,「其實……是醫女找到的。」

    薑和蒜,大雍都有出產,大蔥是白蘇畫出圖形讓她們去後山找,也不過是想碰碰運氣,誰知道竟然真的被找到了。

    「一起吃!」白蘇從來不拘小節,以前白蘇這麼說的時候,可沒人敢動。現在這幾個婢女雖然不大習慣,卻很是歡喜的應了聲,「是」。

    「慢著,誰說你可以吃魚了!」媯芷毫無預兆的潑了盆冷水,「你須得連喝三天白粥,才可以少量進葷食。」

    十三剛端到白蘇面前的魚湯,立刻停住。幾個婢女現在可是將媯芷奉作神人,神人有諭,哪有不遵從的道理。

    白甦醒來這兩天,吃了媯芷的藥,雖然精神不錯,可是畢竟身體虧虛太多,不是一時半會能補回來的,依舊四肢發軟。於是白蘇只能活生生的看著馬上到嘴的魚湯被端走,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看著那四個人歡歡喜喜的圍著案幾喝魚湯,白蘇吞了吞口水,咬牙切齒:一個個都不能出去喝嗎!哼哼,不是說我卑鄙嗎,你們給我等著!

    「啊!自作孽,不可活啊!」白蘇蒙在被子裡哀嚎,她沒事寫什麼食譜啊!不是作繭自縛是什麼!

    任白蘇在這邊自憐,楞是沒有一個人理她。

    喝完魚湯,十二才端給白蘇一碗米糊糊。這東西除了醒來的第一天,白蘇便沒覺得它好吃過。

    十二見白蘇心情不愉快,便想說些尚京近來的新鮮事給她聽,「小姐,奴婢今天聽前院的侍婢說了一件稀奇事。」

    白蘇體內的八卦細胞頓時活躍起來,看著白粥也順眼多了。

    「聽說連州公子府中有個姬妾逃跑了!」十二瞪著大眼,神情誇張。

    白蘇喝了一口白粥,等著她講下文,卻遲遲沒有音訊。

    倒是十三先激動起來,「真的嗎?能做連州公子的姬妾那可是天大的幸事,怎麼會有女人這樣想不開!」

    十一點頭如小雞啄米,「莫非被歹人綁了?」

    「不是,據說是自己跑了的,已經通報衙門,連衛尉少卿陸大人都再城中搜查呢!」十二道。

    白蘇皺皺眉,「衛尉寺不是負責皇宮守衛嗎,抓捕逃妾管他什麼事!」

    十三道,「這個奴婢知道,陸少卿不僅掌管皇宮衛士,手上還有城北虎賁衛的兵符,他與連州公子私交甚好,必然會幫忙的。」

    「對對,這本來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聽說本來事情沒有鬧到這麼大,不知有誰給捅了出來,政陽王震怒,陸少卿這才幫忙搜查的。只是事到如今,那個姬妾若是被捉回去,一定沒命。」十二滿是惋惜的道。

    「政陽王?」白蘇有些糊塗,怎麼又扯到政陽王了。

    十三道,「連州公子是政陽王的長子,雖然現在另立了少師府,卻還是王子啊!」

    白蘇瞭然,想想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姬妾都留不住,是多麼丟人的事情啊!這事情被捅出去,不震怒才怪,更何況是堂堂藩王府啊。那姬妾是斷然不能活命了!

    這個時代的姬妾,可以被當做禮物,也可以被人任意求取,甚至是姬妾自己看上哪家公子,若是那公子願意要她,也可以自行求出,但私自逃跑是犯法的。那姬妾怎麼這麼糊塗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oanna 發表於 2012-5-4 09:28 AM

第二十三章、養病中
   
    自從「魚湯事件」之後,院子中的四人輪番的被白蘇折磨。

    先是媯芷和十三被派去摘蜂窩,雖然媯芷焚香引走了不少蜜蜂,可兩人腦袋上還是被叮了好幾個大包。

    接著就是十一和十二凌晨被遣去後山採集花瓣上的露水。

    結果迎來的,是媯芷湯藥上的反擊,本來不甚苦澀的藥,忽然變得難以下嚥,縱然她近來身體越來越好,卻還是忍不住先向媯芷低頭求饒。

    然而媯芷卻面無表情冷冷的道,「換了藥方而已,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般卑鄙。」

    曬曬乾花,采采院子裡的白芽奇蘭,指揮十一炒茶。看著《雍記》學習篆體,偶爾寫下想吃的食譜,讓十二試著做。只是白蘇的字令十二苦惱萬分,她本就不認識幾個字,加上白蘇的狗刨體,每次都要麻煩媯芷辨認。

    這段時間,小日子過得倒也愜意,除了媯芷的藥越來越苦。白蘇很懷疑媯芷的動機,奈何人家一臉正義,段位不知比她高上幾個層次。

    日子飛快的過了一個月,成妝院所有人甚至都忘記了白蘇要做隨嫁的媵妾。

    這天午後,白蘇命人把榻搬到院子裡,曬著五月的暖陽,隨手撫弄素女留下的古琴。手指上隱隱有些感覺,彷彿千萬次做過動作的一種慣性,但是白蘇駕馭生疏,只能隱隱成調。

    弄了一個下午,媯芷終於忍無可忍,甩下正在摘撿的藥草,拂袖離去。

    白蘇轉過頭,想詢問一下她們幾個是不是真的很難以入耳,方才都還在的人,居然不知何時只剩下十三。

    「小姐,十一去給您煎藥了,十二去做晚膳。」十三尷尬的解釋道。

    白蘇歎息一聲,忽見大門處飛快的閃身進來一人。

    十三險些驚叫出聲,卻見來人是香蓉,立刻止住聲音。

    「素女!」香蓉邁著碎步跑過來,氣喘吁吁的道,「奴婢是偷著出來的,成妝院又一直被監視,奴婢費了好大功夫才得以瞞著那些人進來,不可久留,請素女聽我說。」

    白蘇點點頭。

    香蓉壓低聲音道,「想必您已經知道要做大小姐的隨嫁媵妾了,其實白府是商賈家,絮女並不算真正的貴女,有沒有隨嫁姐妹都不打緊,只是絮女說服了老爺。」

    香蓉簡略的將那日的事情說給白蘇聽。說完,歎了口氣道,「若是絮女真心要救您也就罷了,可是您一旦從了,怕是病癒後,絮女也不會讓您脫離柳家媵妾的身份。」

    白蘇一直擰眉聽著,直到她講完,才反問道,「為何告訴我這些?」

    香蓉遲疑了一下,最終卻只是道,「奴婢是好心,素女可信可不信。奴婢不能久留,這就告辭了。」

    十三臉色慘白,「絮女真是歹毒。」

    白蘇相信香蓉說的話都是真的,可是究竟出於什麼原因冒險跑來告訴她這些消息?

    「十三,你覺得我與母親關係如何?」白蘇試探著問。

    十三來伺候素女之前,婆主事便對她說過白府人的關係,十三搖搖頭,「您想求大夫人?那根本行不通,大夫人雖不是絮女生母,可是從小把她撫養長大,便是感情再不好,也斷不會比您和大夫人差。」

    原來絮女不是大夫人親生女兒!白蘇反覆咀嚼這句話。

    十三見白蘇沉默不語,以為她還在想求大夫人之事,「小姐斷了這個念想吧,當年您的生母昔姬,重病垂危,與大夫人臨盆恰好是在同時,老爺一直守在成妝院,大夫人傷心至極導致大出血,孩子沒能保住,大夫人從此不能再生,她恐怕也是將您一併恨了。」

    白蘇心中一凜,怪不得,她病了一個月,卻只有絮女和白老爺來看過她,那些人是看大夫人臉色過活的,大夫人不待見她,自然沒人敢來成妝院。

    「珍女呢?」白蘇這才想到,珍女竟然一個月沒有來了。

    「冷血之極。」媯芷冰冷的聲音忽然冒了出來。

    白蘇被嚇了一跳,轉頭瞪向蹲在廊下揀藥的身影,「你少神出鬼沒可好!我這心脈不全的人早晚被你嚇死!」

    十三「呸呸呸」了幾聲,「小姐莫要亂說話!珍女好著呢,您還沒醒的時候,風華公子便上門求取珍女,還許了夫人之位呢!」

    「許了夫人之位?」白蘇汗顏,她近來只想著盡快解決自己的問題,竟然一直沒有想起珍女。

    「嗯。雖然不是一品二品夫人,可珍女是商賈身份,又不是嫡女,有夫人之位已是天大的恩寵。」十三感歎道,「二小姐真是好命呢!」自己的小姐卻只能做隨嫁媵妾,而且原來應該是正夫人的,這已經不是歹命,而是恥辱啊!

    白蘇思維一時跟不上:帶品級的夫人?對了,《雍記》的最後幾頁有講到,顧汾是雍國史上第一位外姓王,顧汾娶的是政陽公主,本身又是一名曾立大功的將軍,是以被先帝破例冊封為王,並且是世襲。因為公主的封地在政陽,所以並未劃再分新的封地,顧汾便直接冠上「政陽」二字,稱為政陽王。顧連州雖是嫡出長子,可他是未來的帝師,在雍國,太子登基後,帝師所從事的官職大多都是宰相,注定要位極人臣,世子便自然是嫡出次子的顧風華了。

    「那珍女現在是什麼態度?」白蘇問道。

    十三道,「大夫人命二小姐要呆在挽香院安心待嫁,奴婢多日不曾見過她了。不過,想來能成為風華公子的夫人,珍女應當是高興的。」

    白蘇苦笑,高興?要是真的高興,怎麼會被軟禁起來。看來這回不但要自救,還要救人!

    還真得要借大夫人的手一用了,這個白府中,除了大夫人和白老爺,求誰都沒有用。既然白老爺已經被絮女說動,那想令他改變主意,很難。白蘇淡淡笑著,又擺弄起古琴,「十三,去把那幾支蝴蝶蘭干花拿來。」

    吃完晚膳後,白蘇找來一隻精緻的白色小瓷瓶,把干花插在瓶中。紫色的蝴蝶蘭被晾乾水分之後,縮小許多,顏色也更深了幾分,在白色瓷器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嬌俏可愛。

    「把這個送給大夫人,記著,不許透露我病癒的消息,只說我現在精神好了許多。」白蘇將這瓶簡單的插花交給十三,囑咐道。

    「是。」十三怕花碎了似的,走的小心翼翼。

    天色還沒有黑透,白蘇湊近還在揀藥的媯芷,「陪我去後山如何?」

    「……」

    「前幾日十一炒的茶,分你一些。」白芽奇蘭這種茶很有特點,葉子還在樹上的時候僅僅散發若有若無的香氣,一經炒熟,蘭花香氣尤為濃郁。十一炒茶的時候,白蘇就看見媯芷好奇的盯著看了。

    「……」

    「我每天變著花樣寫方子,讓十二給你做菜。」

    「……」

    「都是沒有條件的,我再也不讓你幫我摘蜂巢。」

    「走吧。」

    回答的乾脆利落,白蘇抽了抽嘴角,忙跟在她身後。


   
第二十四章、鳳仙花(1)
   
    這次想借助大夫人,得先同她搞好關係才行,雖然白蘇知道刻骨銘心的恨無法釋懷,但暫時緩和關係,還是大有可為。想要和白夫人之間搭上線,僅僅幾株蝴蝶蘭干花是不夠的。

    上回白蘇在後山看見山腳下有鳳仙花苗株。此花一般是五六月份開花,現在是五月中旬,應當能找到不少。

    「媯芷,大夫人的不孕之症能治否?」白蘇一邊埋頭在草叢中尋找鳳仙花,一邊問道。

    媯芷雙手攏在寬袖中,站在一旁冷冷的看著她,聽聞她忽然問這句話,稍微怔了一下,旋即譏諷道,「你不是腹中陰謀詭計甚多?何必又要幫她治病,討她歡心?」

    「我知道你對我有偏見。」白蘇抬頭看她,「但我沒想到偏見竟然變成怨念,摸著良心說,我可沒有迫害過你,也沒傷害過任何人。」

    當然,小小的捉弄不算。

    「存著狡詐之心,總有一日會禍及性命。」媯芷淡若清風的指出。

    白蘇不予評論,也許吧,但是她知道,如果現在不多想著點,先受傷害的一定是她自己。況且,在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世界裡,從小生存在法治社會的白蘇相對來說算是太善良了。

    「原不屈戰場上殺人如麻,卻被稱英雄好漢,為何我只因心存狡念,便是陰謀卑鄙之人?」白蘇說的是《雍記》一書中十分推崇的人物,原不屈曾七日之內連攻四城,並將其中一城進行屠城,書上還說他是生性爽直、膽略過人。

    媯芷不做聲,白蘇也沒有指望她回答,雍國尚武,推崇爽直磊落的性格,在人命不值錢的社會,多殺幾個人沒什麼,可是若是行事詭詐,縱使你一個人也不曾殺過,也被人不喜。

    「你父親只有一妻嗎?」白蘇問道。

    媯芷渾身陡然一僵,神情戒備,「你如何知道?」

    白蘇笑笑,並不答話,在妻妾爭鬥中長大的孩子,絕不會像媯芷這般嫉惡如仇的性子。白蘇所知道的歷史,有多少陰謀詭計都是婦人之爭?要麼孔子曾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他老人家感歎的大概也就是女子千回百轉的心思吧。

    白蘇知道自己剛才的問題觸到她的傷口了。她本是貴女,淪落至此,已經夠令人欷歔,白蘇不打算繼續揭人傷疤。

    「啊,找到了!」白蘇看著面前開了一片的鳳仙花,心情雀躍。

    在夜幕中,一小片鳳仙花幽幽綻放,淺粉、橘色、大紅,一簇簇,顏色繁多,雖然量不太多,但絕對夠用了。

    「你不好奇我找鳳仙花做什麼?」白蘇用衣服兜著滿兜的花,準備返回成妝院。

    媯芷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如果你不想摔死,最好專心走路。」

    白蘇撇撇嘴,這個人真是一點也不好相處!

    回到了成妝院,十三早已等在門口,見著她們兩人,忙迎了上來,「小姐,夫人見到干花,發了好大的脾氣呢!不過卻沒有丟掉。」

    「我違逆了她的意思,自然是要發火的。」本是送來刁難白蘇的滇西蝴蝶蘭,卻被白蘇製作成了干花,不氣才怪。

    「小姐你採這麼多野花做甚?要參加後天的大明祭嗎?」十三看見白蘇衣服裡兜的花,興奮道,「小姐要把它們都做成干花嗎?在大明祭上肯定惹眼。」

    大明祭,是雍國最重視的節日之一,大明祭這天,主要是皇帝沐浴齋戒,朝拜太陽神。而普通百姓卻用百花歡慶節日,以求一年的風調雨順。

    其實白蘇早就動了賺私人小金庫的心思,只是她把目標放在六月十六的「花朝節」上,卻忘了竟然有個大明祭。

    若想主宰自己的命運,必須要有權有錢,白老爺趨炎附勢半輩子,都沒有多少成效,可見權不是那麼容易便得來的,可是想賺錢應該稍微容易一些。

    「或許。」白蘇衝她故作神秘的一笑。

    鳳仙花又叫指甲花,顧名思義,與指甲有關的。白蘇發現這個時代的女子都沒有染指甲,顯而易見,她們都把打扮的時間花在了臉上和衣服上,卻沒有把美麗武裝到手指上。

    白蘇的膚色太過蒼白,用過於鮮艷的顏色指揮適得其反,便從採回來的花中挑出淺粉色,指揮十三放在瓷碗中,加鹽搗成糊狀。取出適量敷於指甲蓋,最後用葉子包住,纏好。

    白蘇看著十根粽子似的指頭,「這樣就行了吧。」

    小時候在爺爺的花圃裡常常采鳳仙花染指甲,以前用的是細鹽或者明礬,不知道改用粗的鹽粒會不會有影響。

    「小姐這是做什麼啊?」三個侍女湊到媯芷身邊問道。

    媯芷吃坦然的吃著十二為她留下來的炒菜,淡淡道,「不知道。」

    第二日清晨,白蘇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拆下包在指頭上的葉子,在清水中淨手時,十三盯著白蘇的手挪不開眼。

    明淨的水中,白蘇的皮膚蒼白的幾近透明,食指纖纖,指甲上淡淡的粉色更將那種不堪風吹的感覺點綴到了極致,還未來得及清除乾淨的鳳仙花,在水中隱隱散開淺淺的紅,如輕煙般在水裡留下美好的印跡。

    本來白蘇應是極適合白色的,可是不知為何,她心裡隱隱對白色十分抗拒,便選了一套隱隱泛藍的月牙白寬袖深裙,外罩一件輕紗直領大袖。

    用過早膳後,白蘇便依舊在院中塌上撫琴。

    成妝院的幾個侍女面面相覷,白蘇向來不修邊幅慣了,就連參加考校宴會時,也只是隨便穿了件衣服,今日卻搞的如此正式,實在令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媯芷依舊若無其事的蹲在走廊底下揀藥,只是這次儘管白蘇技術仍舊不怎麼樣,她也沒有拂袖離開。

    白蘇本是半瞇著眼,懶懶散散撥弄前世知道的一些調子,試試古琴能不能彈奏出《肖邦夜曲》之類的。院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忽然讓她振奮起來。

    指尖輕弄,幽幽琴聲從手底瀉出,一曲《長門怨》委婉淒楚,令人的心都不由輕輕揪起。這首曲子,白蘇昨晚在心裡反覆練習十多遍,這幾日她又在熟悉身體殘留的本能,是以琴技雖算不得優秀,但勝在意境。

    媯芷訝然抬頭看她,只見白蘇端坐在白芽奇蘭叢中,墨發半掩蒼白嬌小的容顏,被風揚起的輕紗罩衣,籠罩著她的輕盈的體態,如柳絮游絲般柔和纖麗,飄忽無定,映襯著她蒼白透明的肌膚,彷彿隨時都能化風離去。

    就在媯芷剛剛回過神來,便聽白蘇略帶沙啞的聲音緩緩念道:「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青煙翠霧罩輕盈。

    飛絮游絲無定。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笙歌散後酒初醒。

    深院月斜人靜。」

    聲音舒緩沙啞,使聞者惝恍飄忽,便是連媯芷這般冷眼看紅塵的人,都不覺心中酸酸的。

    而真正覺得「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的人,早已站在門口,淚流滿面。

    白夫人不正是如此嗎,不如當時不見,見後反惹相思;還是無情的好,無情即不會為情而痛苦。她一個世家貴女,若不是對白老爺有情,何必在此虛耗青春,又何必在恨怨裡掙扎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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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anna 發表於 2012-5-4 09:32 AM

第二十五章、鳳仙花(2)
   
    《長門怨》的詩詞有很多,可那種心境只有自己感歎出來才得宜,若是由白蘇念出,恐怕大夫人會以為她故意諷刺,所以白蘇只用了曲子,卻另選了一首更貼切的詩。

    白蘇在心中哀歎,別人整裝引誘的都是年輕英俊的公子,她卻必須使勁渾身解數去引誘一個鉛華散盡的半老徐娘,憑什麼?

    「母親。」白蘇一曲終了,很「意外」的「發現」大夫人站在成妝院門前。

    大夫人身後四名侍婢見白蘇依舊靠在塌上,不起身行禮,不由得怒目相視。白蘇目光略過那幾人,淡淡道,「素如今臥病,不便見禮,還母親見諒。」

    大夫人沒做任何表示,只冷冷盯著她看,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花。

    「素女不愧是昔姬之女,手段頻出,本夫人怎麼能不賞臉。」白夫人毫不掩飾眼中的嫌惡。

    白蘇笑笑,人就是這樣,越是嫌惡,心中卻越是難以釋懷,非得巴巴的自己跑來找不痛快,「多謝母親讚譽,兒如今纏綿病榻,不能親自去母親那裡請安,若不費盡心機,哪得見母親一面呢?」

    大夫人一怔,她沒想到白蘇就這麼坦率的承認了。

    成妝院眾人給大夫人見禮之後,十三搬來一個凳墩,使之視線能與塌上的白蘇平行。這個時代都習慣跪坐,一般凳墩都是這種情況下使用。

    大夫人身後的侍婢從袖中掏出絲絹,將凳子擦了又擦,彷彿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樣,擦完後,隨手將絲絹扔在了地上,另外兩個丫鬟這才扶著大夫人坐下。

    咚

    白蘇纖指在琴上撥出一個高昂響亮的音符。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到她手上。只見素手纖纖,指尖宛如雪地裡綻開的粉色梅花,淡淡的,甚至能感覺到它正散發著冷冽的幽香,只看著這一雙秀美的手,都無法想像這手的主人應當是何等的傾國傾城,然而事實上,白蘇不過是個病怏怏的十三歲少女。

    「素昨日做了一個夢。」白蘇沉靜的目光直視大夫人。

    那目光平和沉靜,根本不似一個十三歲的少女,面對這樣的目光,大夫人漸漸忽略的白蘇身體年齡,冷笑著挑眉,等她繼續說下文。

    「阿娘說,這輩子臨了臨了卻欠了個天大的債,素已命不久矣,便令我趁著尚在人世,能還多少便換多少。」白蘇語氣幽幽,滿含憂傷。她口中的「阿娘」,自然是昔姬。

    大夫人仔細瞧著白蘇,見她面色如紙,中氣不足,當真一副將死之人的模樣,看來所言非虛。但她受了十幾年的苦楚,至今沒有一兒半女的恨,豈是區區素女能還的起的!

    「還債?哼!你拿什麼還?」大夫人冷笑,瘦削的臉顯得陰沉無比。

    白蘇將琴交到十三手中,旁若無人的靠在塌上,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形容,看的十三的小心肝顫巍巍。

    「母親昨晚不是看見那株蝴蝶蘭了嗎?男人喜歡美色,以色事人終將『色衰而愛弛』,可是素有法子把美麗永遠停駐在盛放的時刻,直到凋零。」白蘇這話是誇張的,以前看的那些廣告,哪個不是說永駐青春?她現在需要抓住大夫人的注意力,先達到目的,再尋脫身之計。

    白夫人想笑,卻笑不出來,原本同一個十三歲女孩談論男女之事,是何等的荒唐,可是白蘇字字句句都說到她心坎裡去了,無從反駁,無從嘲笑。

    「色衰而愛弛……」大夫人喃喃道。是啊,從前她還是年少貌美時,白老爺還是迷戀過她一段時日的。像白夫人這種在後院妻妾鬥爭裡生活了十幾年的女人,已經不再相信永恆的愛情,卻不影響她對愛情的渴望。

    「同樣,即將衰敗的花,素也有辦法令它再鮮艷起來。」白蘇目光淡淡掃過大夫人面上。

    大夫人並沒有因為這個比喻而發怒,白蘇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婢女,見她並沒有屏退她們的意思,便繼續道,「素知母親傷懷不可慰,但逝者已矣,母親打算抓住父親的心,還是寧願含恨而終?」

    「你以為這麼做,我就會原諒昔姬?她做夢,我就是要她連死都不瞑目!」大夫人恨聲道。她從來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掩飾過恨意,尤其是在白老爺面前。她以為,白老爺把她害到如此地步至少也會內疚。

    可是她忘了,憎恨只會讓一個女人變得醜惡,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所有的內疚也都會隨著時間而消彌。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白蘇輕聲道,「母親明鑒,定能明白素的苦心。」

    都怪這些日子生活的太開心了,白蘇連穿越時的恐慌和思念都消失只剩下零星,想掬一把辛酸淚來應景都沒有。

    白蘇的確是一個不怎麼會演煽情戲的人,唯一的偽裝便是不動聲色,可是做這種高深的戲碼,要聲情並茂才能打動人,若不是全尚京的大巫都說她沒得救了,恐怕大夫人根本不會相信一個字。

    「說罷,你這麼做,有何目的。」大夫人一語戳破。

    白蘇輕輕一笑,脆弱如陽光下即將消融的白雪,可說出來的話語卻讓滿園的人為之驚歎,「若非說素有所求,便是想求個清白之身等死。」

    白蘇見大夫人若有所思,知道事情有商量的餘地,頓了一會,又道,「世間熙熙,皆為利來,世間攘攘,皆為利往。相信這個道理母親比素更加明白,素乃將死之人,所求之利不高,而母親卻有半生光陰呢……」

    這是個怎麼算怎麼合算的生意,白蘇相信大夫人會同意的。若是白蘇不死,大夫人日後也會有辦法對付她,可是女人的美麗是別的東西不可替代的。

    「說來說去,你不過是不願為妾。」大夫人扯起一個嘲諷的輕笑。

    白蘇點點頭,「正是。」

    大夫人猛的起身,盯了白蘇一會,恨恨而去。

    「小姐,大夫人這是什麼意思啊?」十三見大夫人憤怒離去,有些弄不明白情況了。

    白蘇靠在塌上抓抓頭髮,打了個呵欠,道,「和仇人的女兒做交易,還是個很吸引她的交易,必然是件極痛苦的事情,哦,對了,今晚把那些干花都送到屋裡來,我們弄些好東西,明日去參加大明祭。」

    十三歡天喜地的跑去叫上十一十二,干花的種類的數量都太多了,白蘇又交代不許她們弄混,所以挪動起來也是個不小的工程,只是在外出參加大明祭的欣喜之下,這些辛苦都不算什麼。

    白蘇曬著太陽,正思慮是不是該把兩餐改成三餐,忽覺得週身一冷,她立刻條件反射的向廊下看去。果然,媯芷正站在階梯上冷冷的盯著她看。

    今天白蘇所說的話,對媯芷的震動實在太大了,什麼「鳥之將死」,什麼「皆為利往」,這些話都是她從前不曾聽過的。還有那首飄渺虛幻的首詩,令媯芷越來越迷惑。

    之前聽白蘇彈琴彈的亂七八糟,字也是狗刨體,還以為這人只是徒有虛名而已。白蘇身上的一切矛盾之極,她可以說出「世間熙熙,皆為利來」的市儈之語,也可以作出那般美麗脫俗的詩句。

    「幫我個忙,如何?」白蘇忽然道。

    媯芷毫無意外的沒有理她,蹲下身,將揀好的藥分類攤開晾曬。

    「給我些顛茄和鈴蘭。」白蘇也習慣了這種交流方式。

    「沒有。」

    「你每天揀藥,我看見了。」

    媯芷回過頭來,眼中詫異,「你認識草藥?」

    「認識很多,可我會使用的卻不多。」白蘇說的是事實,她學園藝的時候,一定會先記住各種花草的性質,有毒無毒,適不適合園藝栽種,當然,草藥方面也會涉獵一些。

    「你要它們做何用?」媯芷神情戒備。

    白蘇要的這兩種東西,都是有毒的,雖不是劇毒,可是大量使用同樣會使人喪命。

    白蘇無奈,不知道自己在媯芷眼裡怎麼就變得心狠手辣了,「顛茄、鈴蘭、龍球草,適量調配可以……」白蘇摸著喉嚨,戲謔笑著。

    媯芷以為她要毒殺他人,臉色一黑,但隨即又漸漸緩和下來。媯芷深通藥理,這幾樣東西配在一起相生相剋,倒不會鬧出人命,只是會令喉嚨腫大,聲音嘶啞。

    白蘇這時已經起身走到媯芷身邊,湊在她耳邊道,「我要扮男裝逃跑,你不會去告密吧?」

    媯芷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別忘記帶上你的婢女,沒有她們,你死的更快。」

    鄙視,赤果果的鄙視啊!媯芷的意思是——像白蘇這種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若是一個人在外面,不出三天就會把自己餓死。

    「神農嘗百草,中毒而亡,我覺得你比神農厲害多了。」白蘇笑瞇瞇的道。

    媯芷睨了她一眼,沒有回話,心裡卻奇怪她誇獎自己的目的。

    「因為他被毒死了,你卻活著,還長出一張毒嘴!」

    「……」

    終於報仇了,白蘇看了一眼媯芷黑下來的臉,心滿意足的躺回塌上。
   


第二十六章、遭遇不是艷遇
   
    十三幾個按照白蘇寫的配方,把各種干花裝在絲絹縫製成的小包裡。本來白蘇的意思是,用紙包上就好,可是稍微計算成本後發現,稍微能入眼一些的紙張竟然價比錦緞,於是白蘇只能一邊感歎奢侈,一邊看著她們用絲絹裝干花。

    第二天一早,白蘇便帶著成妝院所有人,包括媯芷,浩浩蕩蕩的出門了。

    白蘇名義上還是在重病中,此次出來,白府均以為她不過是想最後看一眼人世,指不定就死在外面了。幸好白老爺與二哥白子渠一同去了大梁城取貨,若是白老爺在,白蘇這趟是決計出不來的。

    白蘇靠在車裡,從簾子縫隙看街上來往人群。大街小巷熙熙攘攘,人群不斷,湖邊、道旁,均是擺攤的小販,而其中以賣花和吃食居多。

    雍國風氣開放,一般平民家的女子都不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豪門貴女更是常常呼朋引伴,郊遊、詩會、茶會、狩獵、斗花宴,花樣繁多,更何況今日是大明祭。

    道旁不時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白蘇不由得把車簾稍微拉開了些,只見三五成群、服裝鮮艷的少女在道旁嬉笑追逐,一群姑娘捉住一個紅衣女孩,笑鬧著把一支支粉白的杏花插在她頭上。那女孩散亂的髮髻上被簪滿杏花,卻並不惱怒,反而笑著拿花去追逐,想要簪在別人頭上。

    白蘇視線一直追隨著那個滿頭杏花、笑的如陽光般燦爛的女孩。白蘇從前世便渴望著能有一天像她一樣奔跑歡笑,可即便轉生了,這個願望依舊沒有達成。

    十三見白蘇神色寂寥,忙說道,「小姐,她們這是簪花玩呢,不過是鄉野民俗之舉。貴女們偶爾也會玩,不過現在她們怕是都在準備六月十六花朝節的『斗花宴』了,便沒有心思玩這些,待到斗花宴時,一定會有的。」

    白蘇對那些勾心鬥角的豪門貴女很是排斥,倒是很喜歡這些女孩子,天真活潑,白蘇也不由得被這種歡樂的氣氛感染,迫不及待的想要下車去親自感受雍國的風土人情。

    白蘇雖恨不得立刻下車,卻也不敢忘記自己的處境,若是讓白府知道她病情沒有大礙,確實不用做陪嫁媵妾了,可她這輩子便很難脫離被當做禮物送來送去的命運。

    為防大夫人派人跟蹤,白蘇命車伕把馬車拐進偏僻的巷子中,便讓十一十二把自製的干花包拿到街邊擺攤,白蘇給每個配方都寫了說明,十一十二縱然都不是做生意的料,也能看明白。白蘇也沒有打算用這個賣多少錢,只是想先試試市場。

    十三熟悉尚京,則領著她和媯芷去一家偏僻的成衣店。

    十三認路的功夫一流,繞了很多巷子後,才帶著她們進了一間門面不大的成衣店。

    這間成衣店的老闆是個三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乾瘦如柴,好好的衣裳被他穿的像布匹一樣掛在身上,但幸好五官端正,一雙眼睛總是笑意盈盈,倒不令人討厭。

    白蘇也不與他客套,直接讓他看身材拿來三套合身的袍服,三人一起進了換衣間。

    三人利落的上男裝,服下白蘇配置的「獨家秘藥」。不多時喉嚨處都腫起來了,說話的時候微微有些刺痛,不過尚在忍受範圍之內。白蘇暗想:看來武俠小說上,也不全是騙人的啊,至少她記得的這個藥方就挺有用。

    白蘇的五官小巧玲瓏,十分女性化,她用事先準備好的石黛將眉毛染粗,又抹在手上揉開,在顴骨下稍稍掃了一些,唇部撲上妝粉,使得她看起來猶如久病的少年郎。

    十三個頭高,長相中性,穿上儒袍後,便已是個平凡的儒生,白蘇只將她眉毛畫的稍粗了些。媯芷倒也不用多作修飾,只將用石黛畫劍眉入鬢,扮作男裝之後竟然是個英俊男人,只不過依舊是十步之內結冰,冷的讓人避之不及。

    出門的時候,白蘇沖那目瞪口呆的店老闆笑道,「老闆,我等日後必會常常光顧,不過,你萬萬不要把我兄弟三人喜好扮女裝之事洩露出去,否則,可別怪本公子心狠。」

    「男…男的?」老闆瞄一眼白蘇凸出的喉結,又看了看她平實的胸部,不由得信了十分,立刻點頭保證,「絕不會…絕不會!」

    出了門,十三一陣哈哈大笑,聲音嘶啞如在變聲期的少年,「小……公子,您可真是有辦法!」

    讓那老闆相信她們三個是男人,並且是喜歡穿女裝的男人,還要多虧了她們腫大的喉結。其實白蘇扮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一般不會有喉結,弄出喉結不過是為求安心。

    三人拐出巷口,白蘇剛剛拉著兩人欣喜的湊上一個賣花的攤位,迎面忽然跑過來一個十四五歲的黃衣少女,撥開人群擠到媯芷面前,硬是塞給她一把黃色的迎春花。

    那女孩怯怯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有人送給我一個木瓜,我便回贈他赤紅色的玉珮。這不單單是對贈予的回報,而是為了追求永久的相好。這是問媯芷願不願交換定情信物啊!

    白蘇愕然瞪大眼睛看了看那個大膽的女孩,又看了看媯芷。媯芷的臉色由紅變青,由青變黑,窘態畢現,身上的冷漠之氣少了許多,那女孩更加大膽了,甜甜笑道,「郎君生的好模樣,今日我及笄,郎君可願與我交換信物?」

    女孩長的挺可愛,圓臉上一雙漂亮的大眼,此刻正充滿期待的看著媯芷。

    少女聲音響亮清澈,她此話一出,周圍有許多人停下腳步,含笑圍觀。

    媯芷黑著臉,冷聲道,「在下有要事在身,姑娘且尋他人吧!」

    圍觀人群不由欷歔,有一麻衣漢子大聲道,「你這公子怎的忒是無情,姝子樣貌乃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可是天大的艷福呢!」

    姝子,是對未婚美女的稱呼。

    白蘇覺得麻衣漢子話中頗有誇張的成分。少女雖可愛,卻也算不得美人,更算不得一等一的美人,白蘇穿越後見過的人不多,可絮女、珍女、黃菱萁,甚至媯芷都比這個女孩美上幾倍。

    麻衣漢子湊到女孩身邊,猥瑣的調笑道,「人家不稀罕你,哥哥稀罕,姝子看我怎樣?」

    女孩羞怒的面紅耳赤,水汪汪的大眼楚楚可憐的盯著媯芷,希望她能救自己於水深火熱。

    白蘇這廂正看的熱鬧,陡然覺的自己似被毒蛇盯上般,渾身冷颼颼的,難受的緊。她警覺向環視四周,並沒有發現特別的人。正當她鬆了口氣時,一隻手忽然悄無聲息的搭上她的肩膀。

    白蘇一驚,反射性的要閃開,卻被那隻手牢牢攬住肩膀,油滑的腔調從耳邊傳來,「這位小哥,往日不曾見過,可是新來尚京?」

    白蘇半邊身子冒起一層雞皮疙瘩,轉過頭,卻意外的看見一張俊秀的臉。十七八歲的模樣,膚白墨發,黑亮的眸子笑起來彎彎的如同一輪下玄月,腮邊兩個深深的小梨渦,俊美中透著幾分可愛。

    白蘇一時怔住,面對這樣一張臉,真的很難有惡感,她甚至都忘記剛才那種令人不愉快的感覺。

    「兄台有何指教?」白蘇推開他,行了個叉手禮。

    「在下花榮,不知小兄弟怎麼稱呼?」少年一雙新月般的眼睛緊緊盯著白蘇。

    方才消下去的感覺忽又襲來,白蘇也說不清為什麼,只覺得花榮的目光太有侵略性,令她渾身不自在。

    「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後會有期!」白蘇拉著十三便走,想到之前約好,若是走散便在成衣店會面,便就顧不上還在被那少女糾纏的媯芷。

    十三這次卻是積極的很,拉著白蘇擠進人群,在人群中東竄西竄,一會功夫便將那花榮甩的不見人影。

    「你認識他?」白蘇蹲在一處石階上,氣喘吁吁的問道。

    十三臉不紅氣不喘,只是神色古怪,「奴婢雖不曾見過花榮公子,可卻聽過他的名頭。他是尚京六公子之一,喜好男色,奴婢覺得他好似瞧上公子您了。」

    白蘇使勁滾動幾下乾澀的嗓子,心道:世風日下啊!幸虧跑的快,這年頭竟然連做男人都不安全!

    「公子,先回成衣店等媯芷吧,若是花榮公子再尋來可就麻煩了。」十三擔憂道。

    「他不是喜歡男人嗎?」白蘇從來沒跑的這麼急過,一時累的動不了,心想:實在跑不掉,直接表明女子身份不就好了?

    十三欲語還休,時不時的張望人群,顯然是怕花榮追上來。

    「難道他男女通吃?」白蘇長大嘴巴,見十三沒有反駁,立刻道,「那先回成衣店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oanna 發表於 2012-5-4 09:37 AM

第二十七章、你站住
   
    花榮不會看上媯芷吧!白蘇轉念一想,自己這種病秧子都逃脫了,對於媯芷來說擺脫花榮更不是難事。

    約好申時一刻(下午三點左右)在成衣店的巷口會和,現在還未至午時,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白蘇覺得實在不應該浪費。

    「十三,你且在這裡等候媯芷,我見方才歇腳那處是個書館,我過去看看,你等到媯芷以後再去那裡找我。」白蘇道。

    十三哪裡放心讓她一個人出去亂逛,「小…公子……」

    「那裡又不遠,出了巷口便是,我去換一套女裝,戴上斗笠,那花榮也定然認不出我來的。」白蘇說著便往成衣店裡去。

    十三見她心意已決,又想那間書店是尚京最大的「松月書館」,相對來還算安全,便千叮嚀萬囑咐,說除了書館哪裡也不可以去。

    白蘇換上一套麻布深絳色曲裾,又在店老闆瞠目結舌目光中,戴上一頂斗笠,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十三扔給店老闆一袋銅幣,板著臉警告道,「我家公子喜歡換裝,來你這裡不過是因這處僻靜。拿了錢財最好閉緊嘴巴。」

    店老闆頻頻擦著額上的汗水,他本就是個膽小之人,又不甚貪財,因怕得罪權貴,才把店開在深巷裡頭,沒想到還是得面對今日局面,唉,尚京城真是不好混吶!

    十三心中卻暗樂,心道:怪不得自家小姐喜歡捉弄人,原來感覺這樣好!

    出了巷口,向右拐的第一家店便是「松月書館」。方才跑的急,白蘇並未仔細看,現在站在書館門口,才驚覺這家書館竟然堪比前世一個小型的圖書館了。

    兩層偌大的角樓,屋角飛揚,十八扇紫檀木雕花門,精緻華貴之餘更是氣勢恢宏。正門偌大的匾額上綠色大篆書曰:松月。

    左右兩側柱子上刻有詩句,右邊是:故山有松月,左邊是:遲爾玩清暉。

    好有意境的句子,白蘇暗讚一句,壓低斗笠走了進去。

    書館內靜悄悄的,一排排的梨花木書架整齊擺放,上面有紙質書籍,也有竹簡、羊皮的所制。許多儒袍學子埋首在書海之中,連進來一人也不曾發現。

    櫃檯後面的老闆見白蘇這身打扮,又是站在門口左右張望,遲遲沒有進來,一雙瞇瞇眼閃爍精光,撫著山羊鬍須,十分猥瑣的湊了過去。

    他抬起寬袖掩住嘴巴,湊到白蘇身邊,「姑娘,可是要找書?」言語間故意將「書」咬字很重。

    白蘇對皺皺眉,打量來人:所謂「賤笑」,用來形容這老闆都有的屈才了,這老闆年紀不大。下頜蓄著山羊鬍,一張臉長得滿是褶,皮膚卻是白皙,一笑起來好像一隻白嫩大包子。

    白蘇想想自己也的確是要買書,便點點頭。

    店老闆一張臉上笑得宛如綻開的花,山羊鬍子顫個不停,「有,有,姑娘是貴賓,請隨我來。」

    白蘇不明白為什麼別人可以隨意站在書架邊挑選,她卻需要去別處,不過想到可能是古代男女有別,便隨著他去了。看著店老闆瘦小而又猥瑣的背影,白蘇深深覺得,一件儒袍穿在他身上,簡直太糟蹋了。

    「在下趙慶,姑娘面生,可是頭一回來小店?」老闆將白蘇引到偏間書房內,請她坐下。

    白蘇有些忐忑,但稍微觀察了一下,從這裡能直接看見外間書架,還有許多學子,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大叫一聲他們絕對能聽得見,便才微微放下心來。

    「姑娘,這是本月新出的畫冊,名家所繪,絕對物超所值!」趙慶笑的很蕩漾,看的白蘇一身雞皮疙瘩。

    接過書冊,白蘇一看封面,頓時傻眼了——右側是「珍藏美人圖」五個字,左側是一個半裸的女人。

    趙慶見白蘇呆住,以為她是被嚇著了,忙道,「姑娘若是第一回看,不如先看一些傳記,如《香紅傳》啊之類的,香紅可是前朝最神秘美貌的歌妓了。」

    《香紅傳》?歌妓?聯繫手上的裸畫,白蘇明白了,這老闆是在向她兜售有顏色的書籍啊!白蘇理清思緒之後第一感覺就是——古代的裸圖畫的真醜!說它像妖精打架真是一點也沒誇張。

    趙慶看白蘇一臉窘相,色迷迷的調侃道,「姑娘,以你裝扮來看,應當很有買書經驗啊,你們家小姐常常買此類書籍吧?」趙慶見她裝扮很與那些代貴女買書的侍婢相像,以為她從前經常在別家買書,頭一次來松月書館而已。

    白蘇更加窘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趙慶一見著自己就推薦黃書——敢情穿的低調點帶斗笠進書店,就是為了做這種勾當啊!看來那些貴女們是經常派婢女來買這種書籍,想不到看起來溫柔賢良的古代貴女,竟然如此大膽。

    「老闆,我想您是弄錯了。」白蘇神色淡定的把書還給趙慶,「我只是想買幾本史書。」

    趙慶狐疑的接過書,他也曾經見過許多過來買禁書的姑娘太過害羞,臨時變了主意的,可是怎麼看眼前這姑娘也不像害羞的樣子啊!不過趙慶處事圓滑,立刻笑道,「好勒!鄙人這就領姑娘去大堂的書架上挑選。」

    松月書館的史書可謂齊全了,從盤古開天闢地至今,滿滿當當三大書架,有竹簡、羊皮,更誇張的是,甚至還有龜殼記載的甲骨文!白蘇自問沒有閒情逸致去研究神秘的烏龜殼,她不過為了以後更加適應的生存,想知道更多關於這個世界的一切罷了,而一本《雍記》遠遠不夠。

    白蘇正埋頭於書冊之間,屋內忽然一陣騷動,兩隊穿著銅色鎧甲腰配長劍的官兵站在松月書館門口,大街上方圓兩丈之內無人敢近。

    原本認真看書的學子們紛紛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其中有幾人在隔壁書架,距離白蘇很近,低聲議論的聲音清晰的傳了過來:「快看,是城北禁衛軍!」

    「休要胡言,禁衛軍來此作甚,難道看書不成!」

    「嘿嘿,連這個你也不知?」這人將聲音壓的更低,「聽說前段時間連州公子府上有一名姬妾逃跑……現如今陸少卿調動城北禁衛軍全城搜捕。」

    此人話音才落,屋內忽然一靜。門口走進一名二十歲上下的男子,一身玄色戎裝,絳色披風罩住健碩的身材,身姿挺拔如蒼松,氣勢剛健如驕陽,入鬢的劍眉下一雙眸子暗如夜空,深若幽潭。

    當他站定在屋內時,白蘇忽覺得屋內溫度似乎下降了,每個人都似被凍住一般,連喘氣都小心翼翼,竭盡全力的抹平自己的存在感。

    趙慶點頭哈腰的迎了上去,「陸少卿大駕,有失遠迎,真是罪過啊,真是罪過!」

    白蘇一驚,原來此人就是那個傳說中視女人如敝履的衛尉少卿陸離!

    「趙先生。」戎裝男子完全無事他那一套,聲音如在胸腔震動一般,渾厚無比。他抖開手中的紙張,「請趙先生命人將此畫繪製三百份。」

    陸離即使客氣的用了個「請」字,趙慶依然態度恭謹。這令白蘇很是奇怪,趙慶能在尚京開起這麼大一家書館,怎麼會沒有後台?尚京城權貴雲集,用得著對一個從四品的少卿如此恭謹嗎?

    「您放心,明早便給您送去。」趙慶小心翼翼的接過畫紙,塞進袖子中。

    「有勞!」陸離衝他行了個叉手禮。

    趙慶一驚,慌忙作揖回禮,連連道,「不敢,不敢!」

    「如此甚好,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告辭。」

    白蘇只覺得陸離轉身的姿勢尤其瀟灑,絳色披風無風自舞,猶如戰火燎原。白蘇前世見多了雌雄莫辨的花樣美男,如今乍一見著如此純漢子,不由的看呆了。

    陸離敏銳的察覺到一個肆無忌憚的目光,猛一回頭,正撞上了白蘇的目光。

    白蘇活了這麼些年,頭一遭幹這種偷窺的事,沒什麼經驗,心中一慌,連忙將斗笠拉低,用鴕鳥心態迷惑自己,希望陸離無視她吧!

    可是事與願違,只聽陸離厚重的腳步聲一步步靠近,眼看兩人之間只餘一步距離,白蘇驚的連連向後退了幾步。

    「你站住。」陸離命令道。
   


第二十八章、你給我記住
   
    「取下斗笠!」陸離接著下了第二個命令。

    白蘇遲疑一下,還是遵照他的意思,緩緩的將斗笠取了下來。

    陽光從書架中透過,投射出斑駁的影子,映在蒼白的小臉上,黑白分明,顯得極為刺眼,白蘇目光飄來飄去,時不時從陸離那稜角分明的面上掃過。

    「目光游移,神色倉惶,何故也?」陸離不悅的皺著劍眉,目光緊緊鎖住白蘇的臉,確保不會漏掉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來人!」陸離猛的大喝一聲。

    白蘇被震的顫了幾顫,只覺得自己的耳朵裡全是嗡鳴聲,腦中一片空白。待她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被兩個士兵架著往外去。白蘇蒙了片刻,心道:按照正常的劇本走向,她現在該喊「冤枉啊」,可是,她憑什麼會抓,一沒殺人二未放火!

    白蘇直接放棄掙扎,憑她這病怏怏的小身板想甩開兩名大漢,根本是癡人說夢,但她總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被抓起來啊,「大人!」

    白蘇的喉嚨服藥腫大,聲音嘶啞,使得她高聲喊叫起來十分淒厲。

    「不知我犯了什麼罪,你們為何抓我!」白蘇顧不上喉嚨疼痛,繼續高喊道。

    沒有人理會她,更沒人敢出頭伸張正義,白蘇就這麼被兩腳離地的架著拖出了松月書館。

    「姑娘,你最好安靜些,這樣大家面子上都好過。」架著白蘇士兵示意她看看不遠處正在圍觀的群眾。

    「你們憑什麼隨便抓人!我又沒犯法!」白蘇冷冷道。

    一名身材粗壯的毛胡臉大步走過來,一把拎起白蘇,衝她怒吼道,「他媽的!老子堂堂虎賁衛跑來抓一名逃妾已經很窩火了,給我老實點,惹急老子,一掌拍死你!」

    白蘇看著近在咫尺的毛胡臉,感覺像是一頭咆哮的獅子,雖然被震的血氣上湧,但也明白了,他們把她當做連州公子府中逃跑的姬妾了!

    白蘇縱使再淡定也開始有點焦躁,她要是真被當做逃妾送去政陽王府,絕對是死無全屍的結局,「你們抓錯人了,我姓白名素,是白府的三小姐!」

    若是「白素」二字說給城中的文人雅士聽,他們必然知道她是近來風頭大盛的才女,可是虎賁軍都是舞刀弄槍的大老粗,哪有人去關注這些?至於白府,那就更別提了,尚京城公卿權貴比比皆是,誰會去記得區區一個商賈府邸。

    毛胡臉絲毫不憐香惜玉的將白蘇拋進馬車裡,粗聲粗氣的道,「抓到直接溺斃算了,何必還要送去政陽王府!麻煩!」
    「黃校尉,從今日起你可以回城北軍營。」陸離走至馬車前,對毛胡臉道。

    毛胡臉一聽此話,立刻忍不住大笑幾聲,笑聲猶如震雷。驚得拉車的馬匹嘶鳴一聲,猛的衝了出去。

    「直賊娘!」毛胡臉黃校尉咬牙切齒的正要翻身上馬,卻見一匹黑馬宛如閃電一般已經追了上去。

    那輛馬車是方才從別處買來的,不像經過訓練的戰馬,方才黃校尉的笑聲一出,連虎賁衛胯下的戰馬都騷動不安,更何況只是尋常的馬匹。

    車裡的白蘇此刻苦不堪言,她先是被黃校尉扔包袱一般扔進車裡,渾身都斷了似的疼,還未曾緩過來,馬車猛的一衝,白蘇來不及穩住身子,狠狠的撞到馬車後板,一股猩甜之氣湧上喉頭。

    大病初癒,又添新傷。白蘇用力嚥下湧出來的血,昏昏沉沉的想道:今日出門應該看黃歷的!

    馬車外忽然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哭喊聲,車子更加顛簸了,方纔還是跑一條直線,馬入了人群之後反而東跑西撞。

    白蘇想到這樣下去可能會撞死不少人,於是咬牙爬向車外,試圖拉到韁繩。

    無論如何搖晃,白蘇眼裡只有那根韁繩,三寸,兩寸,一寸,就在她將韁繩握在手中之時,一隻大手從她纖細的腰間攬過,白蘇整個人被甩了出去,隨即腰上一緊,落入一個寬厚結實的懷抱。

    馬匹在熟練的駕馭下,漸漸穩定下來,以平穩的速度向前跑去。

    白蘇再看清東西時,已然不是在繁華的街市上,青草萋萋,杏花煙林,淺紅醉粉,風中青草和花香的氣息迎面襲來,路上人來人往,買花商販尤其多。

    白蘇低下頭,看向還放在她腰間的大手,「你是不是該放開我了?」

    馬車靠著柳堤停住,那人猛的鬆手,白蘇沒有防備,一個標準「狗吃屎」啃倒在地。

    與大地親密接觸許久才緩住疼痛,白蘇這才慢慢的動起來。她抬起頭,入眼的便是一雙黑靴,再仰頭,一襲玄色戎裝、絳色披風便堪堪映入眼簾。

    陸離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唇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的表情令白蘇很受刺激。

    白蘇一骨碌爬起來,也不管臉上髒亂,氣急敗壞的道,「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陸離那那張俊逸的臉登時放大在白蘇眼前,他仔細的打量白蘇的五官,「是不是自會有人辨認,如此緊張作甚?」

    白蘇噎住,誰知道你們古代人講不講理,萬一一個不高興就把我殺了,豈不是很冤?

    白蘇喉嚨乾澀刺痛,她眼睛一轉,忽然有了辦法,「我其實是男人。」

    片刻,陸離爆出一陣大笑,「男人?你想活命的話,最好編一個好點的理由!」

    白蘇的個頭只到陸離胸口,她仰望著他的笑臉,不知道是被他的笑顏晃了眼,還是被雄渾的笑聲震住,竟半晌沒能接上話。陸離長相並沒有到俊美無匹的地步,但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一股霸氣,笑起來更是猶如夏日炎陽,令人無法直視。白蘇見過陸揚,他們眉宇間有六七分相似,可是陸離氣質出眾,看起來便比陸揚要俊上十倍。

    周圍的人被笑聲吸引,紛紛看了過來,有許多妙齡少女一見陸離英俊逼人,頓時紅了臉,更有幾個欲要上前示愛,可是看見陸離一身戎裝,卻又都駐足觀望。

    「你是想自己上車,還是想讓本官抱你上車?」陸離道。

    白蘇猛然回過神來,冷笑道,「你不相信?本公子不過是喜好變裝,陸少卿卻當真是雌雄不辨了?」

    白蘇撫著脖子上小小的喉結,目露譏諷,「陸少卿以為女人會此物?還是您老眼昏花到需要在下脫衣驗身?」

    陸離臉色一變,目光上上下下的掃了白蘇幾遍,目露異色。

    「在下白氏白子邵,今年十七歲,陸少卿若是不信自可去查!」白蘇也知道自己表面上看來不過十二三歲,十二三歲的男孩子怎麼會有喉結?所以陸離有所懷疑是必然的。為今之計,她也只好冒充一下自己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大哥,反正她對那個大哥也沒有什麼好感,縱然白子邵今年已經十九了。

    啪!

    一巴掌把白蘇打蒙了。不信就不信唄,幹啥還打人呢!

    「臭小子!好好的男人不做,竟然喜歡扮下賤的女人!」陸離週身殺氣崩裂,周圍立刻人群鳥獸盡散。

    白蘇愕然,這個陸離果然是很看不起女人!他……他不會也喜歡男人吧?

    陸離「唰」的抽出佩劍,白蘇驚懼之下,飛快向後退去。

    手起劍落,白蘇只覺身後週身劍氣包圍。不到片刻,白蘇穿在外面的深裙已經支離破碎,她心下一驚,以為陸離要脫光檢查,雙手慌忙摀住褲子。

    她這個動作一做,陸離果然住手了。一般這種情況下,女人都會下意識的護緊胸口,而男人則會保護胯下。

    「原來你那傢伙還在!你給我記住,下回再讓本官遇上你穿女裝,一定閹了你!」陸離狠狠的剜了她胯下一眼。

    白蘇只覺得襠下冷颼颼的,幸虧自己沒有東西,否則肯定被嚇出問題。

    陸離吹一聲口哨,遠處一條黑影如風般刮了過來,他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朝城門那裡奔馳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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