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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0:48 AM

小佚 -【瀟然夢】《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22 05:11 PM 編輯

【書名】:瀟然夢

【作者】:小佚

【內容簡介】:

  初遇時,他毫不在意地將覆在臉上的面具摘下來,對著我笑。

  我被驚呆了,不爲面具下那絕世的容顔,不爲他驅散我不安的溫暖笑意。

  卻只爲那雙望著你時燦若星辰的眼眸,隱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痛楚與滄桑,

  竟仍清澈地如一汪秋水。

  那時的他,只是初入這江湖的懵懂好人。

  那時的我,只是初到這世界的迷惘過客。

  再見他,是很久以後。

  我震驚了,爲那張仿佛成爲他身體一部分的月牙形面具,爲他渾身散發出的清冽死寂,更爲那雙明明映著世間顔色,卻仿若空無一物的漂亮眸子。

  那時的我們,恐怕誰也沒有想到吧,再相見時竟是用這樣的身份來面對彼此。

  我知道,他沒有認出我;而我,認出了他,卻再也無法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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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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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0:50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紛飛 序

細雨飄  清風搖  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  黃河濁  任由他絕情心傷
放下吧  手中劍  我情願
喚回了  心底情  宿命盡
爲何要  孤獨繞  你在世界另一邊
對我的深情  怎能用只字片語寫的盡  寫的盡
不貪求一個願
又想起  你的臉  朝朝暮暮  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  看到你的眼眸裏  柔情似水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
疾風在我耳邊馳過,青絲翻飛,衣袂飛揚。
不知是否錯覺,在這無止境的墜落中,我的心一片沈寂,竟隱隱聽到一陣悠揚悲傷的樂聲在耳邊似有若無地回蕩。
那歌詞唱的什麽,我很想仔細去辨別,卻抵不住意識的逐漸消失。終于,這世間的一切,于我,迷離遠去。
天地間,一道絢麗地五彩光芒由我胸口散發、彌漫,轉眼間充斥整個山谷。
遠遠的似有悲傷的歌聲,動人心魄,仍在這世間的入口處,久久回蕩,回蕩……

情天動  青山中  陣風瞬息萬裏雲
尋佳人  情難真  禦劍踏破亂紅塵
翺翔那  蒼穹中  心不盡
縱橫在  千年間  輪回轉
爲何讓  寂寞長  我在世界這一邊
對你的思念  怎能用千言萬語說的清  說的清
只奢望一次醉
又想起  你的臉  尋尋覓覓  相逢在夢裏
時時刻刻  看到你的眼眸裏  缱绻萬千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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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章 毀容

    “嗚……!”意識只是淺淺的恢複,我就感覺到全身火燒火燎般的疼痛,勉強睜開眼環視四周。入目卻是殘舊的木質房梁,到處糾結的灰色蜘蛛網和不住往下滲水的破敗三角形屋頂。  

    這……這是什麽鬼地方。我明明記得自己是隨著車子掉落懸崖的,怎麽……現在竟到了個類似破廟的地方?  

    一陣緩和期過後,我終于適應了這周身的疼痛。看來以往的經曆也不是全無用處嘛?我苦笑著揚了揚嘴角。

    眼珠流轉中,我,我瞥見前方有個人影,似乎正坐在火堆前。心中有些了然,應該是掉落懸崖後這個好心人救了我。外面下起大雨,他沒處去,只好把我帶到這裏。

    我忽然想起了一事,大驚,顧不得身體從臉到腳撕裂火燒般的痛,對那人大喊道:“小雨呢?不……你有沒有看到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你……”  

    那個……我終于看清了,那是個男子。他起身,用冰冷毫無溫度的眼睛掃過我,就轉身走出了破廟。  

    我,如遭雷擊!不是爲了他的眼神,我丫的別說眼神,就連他長相都沒看清楚。可是那一身古代服飾和裝扮……我進到劇組拍攝場地了嗎?  

    我安慰自己,一定是的。難怪我會躺在這種只有武俠小說才會出現的破廟、石床上。可是,心裏又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個修長的身影。  

    我擡頭望向他,怔怔地看著他微濕的頭發輕輕隨風舞著,薄薄的唇輕抿,嘴角微微揚起,與唇邊的酒窩勾勒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他的臉上,從額頭到鼻尖都被一個銀灰色月牙形面具遮住了。我只能看到他那雙長長的睫毛覆蓋下,冰藍色的瞳眸,帶著溫暖的笑意向我靠近。  

    我從未想過在中國會有人擁有這種顔色的眼睛,仿佛能奪人魂魄。是混血兒嗎?  

    “你沒事吧?”如水晶般清爽透徹的聲音。這是天籁傳來的樂聲嗎?  

    我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他微笑著摸摸我的額頭,好清涼好舒適的觸感啊!我忍不住陶醉其中。這肯定是哪個劇組請來的大明星,正演戲呢。而且包准是個大牌,感覺比我以前接觸過的那些明星都有真材實料多了。  

    唉!上天什麽時候這麽眷顧我了?摔個懸崖都給安排這種豔遇。  

    等等,懸崖!我狠狠地在心裏咒了自己一通,一把抓住他的手,也許因爲我手中滾燙的溫度,他怔了下。但我並未察覺,一臉焦急地問道:“小雨呢?車上的其他人呢?”  

    他疑惑不解地看著我,漂亮的藍眸滿是擔憂。(咳!不會是以爲我燒傻了吧。)  

    我的心開始下沈,深深地吸了口氣,爲自己加油,擡頭問道:“是你救了我?”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輕柔地嗓音如泉水流動般響起:“是步殺在山谷裏發現你的,那時你身受重傷,高燒將死,是我救活你的。”  

    步殺?什麽怪名字,應該是剛剛坐在火堆邊的那個吧。我感激地朝他笑笑,不想牽動臉上傷口,痛得我龇牙咧嘴。但仍不忘繼續問道:“那你們有沒有看到我身旁還有其他人,或者旁邊有沒有車子之類……  ”  

    他仍是輕輕搖了搖頭,低頭單手輕柔地扶起我道:“姑娘,你的燒剛退下一點,傷口還沒有痊愈。還是喝了藥早點休息吧?”我這才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上端著碗藥。修長的手指握在粗制瓷碗的邊緣,在黑色藥汁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晶瑩白皙。  

    但此時的我卻再也沒有心情去欣賞那雙手,去感激那份關心。盯著那碗黑漆漆的藥汁,我全身的力氣如一下子被抽空了般,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癱倒在他手上。  

    我現在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我身上發生了史上最爛的橋段——穿越時空。  

    不幸中的萬幸,我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雖然已經滿是泥濘,但仍肯定是原來那件,本在我背上的包包也仍安靜地躺在我手邊。唉!至少我不是附身到別人身上吧!  

    到這時我才發覺自己右手上仍握著東西,我拿起來一看,臉色瞬間煞白。  

    那些墜崖前後的片段漸漸在腦中清晰起來,連帶著那些我希望永遠不要開啓的久遠記憶。  

    黝黑短小的金屬軀殼,在現代,非警務人員佩帶屬于絕對違法的走私物品——手槍!  

    那是……墜崖前,我跟那些歹徒撕打時奪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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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章 毀容?

    我暗地把槍藏在了身下,其實我有什麽好心虛的,這個社會又不會有人認識它。

    那男子仿佛什麽都沒看見,藥已經湊到了我的嘴邊,聞著那味我就覺苦,可是看著對方關切真摯的眼睛,我卻沒轍,只得乖乖大口大口往下灌。

    我此刻可說是完全躺在他懷裏,他一只手環過我的脖子淩空將我支撐住,另一只手輕柔卻有力地拿著瓷碗餵我喝藥。聞著從他身上散發來的,淡淡的混雜著幽谷氣息的男子特有味道,我竟有些迷醉了。胸口似有股暖流,一忽兒竄了上來,臉瞬間發燙。

    我有些尴尬,喝藥地速度也不自覺慢了下來,幾乎都快忘了這藥的苦了。他卻也不催,只是微笑地輕柔地,看著我。冰藍色的瞳眸仿佛夾著幾分暖意在說:“別急,慢慢來。”

    我楞了下,忙一口把碗裏的藥全喝光,苦味此時才一股腦兒都竄了上來。

    他看著我皺眉,牽動傷口,不禁也抿了抿薄唇,眼含歉意。

    想來他也是沒轍,在這荒郊野地能找到藥材已經算很本事了,哪裏去找甜味的食物啊!

    我一把奪過手邊的包包,拿出兩顆“德芙”巧克力,這是小雨每天都會爲我放進去的,因爲我總忘記吃早飯,她說這個補充體力最好。

    想到小雨我不禁有些黯然,我在現實中表面看來與誰都能處的很好,事實上卻無法真正與人親近。小雨可說是我唯一承認的朋友。都是我連累了她,不知她有沒有事。

    深吸了一口氣,我看巧克力雖然已經有些化了,但好歹是甜的。于是迫不及待地剝開包裝放進嘴裏,直到進數化開才暗暗松了口氣。這是什麽藥啊!怎麽能苦到這種地步。

    一擡頭,見那男子直楞楞地盯著我——手中的巧克力。我尴尬一笑,本來還想把這顆也塞進嘴裏的,算了,人家怎麽說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我剝開一半包裝遞到他嘴邊,微笑道:“嘗嘗吧,是我們家鄉的特産哦!”

    他微微低頭俯視著仍半臥在他懷中的我,眼神甚是專注,藍眸中竟是我模糊的身影。

    我有些尴尬,只得撇開了頭去,手卻依然舉高遞著。

    他一口吞進了整塊巧克力,這才將我放置在石床上。

    我有些開玩笑地道:“味道不錯吧?苦中帶甜,很象生活的味道。”

    說完,自己都覺得心裏有些感慨又有些失落。一定要想辦法回去現代,我暗暗發誓,因爲那兩個人一定在沒日沒夜的找我、等我。

    “活著的味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嘗過了。謝謝!”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微笑著沒有看我,也似乎沒有看任何東西,只是眼中的光芒仿佛陽光般燦爛。讓我忍不住跟著溫暖起來,仿佛爸爸和哥哥的感覺。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

    “水冰依。”我順手一筆畫。

    “你怎麽會一個人昏迷在山谷呢?要知道這裏人跡罕至,尋常人是不敢孤身來此的。而且你那一身衣著,實在有些奇怪……”

    那說明他和那個步殺不是尋常人喽。我暗自斟酌著,要怎麽把這個故事編的圓滿。

    “如水姑娘實不願說,也無妨。”

    “叫我冰依吧。”我仍舊舒適地躺著,故事基本上已經打好了腹稿,于是側過頭跟他對話,“我和妹妹小雨從小無父無母,以乞討幹些零碎活爲生,很是艱難。這身衣服也是別人丟棄了我看剛合適才撿過來穿的,沒有辦法,我和妹妹……”

    此時是應該擠兩滴眼淚出來的,可惜沒有,我無奈側回頭面向裏屋。

    繼續圓謊。“前幾日,我們僥幸被一富戶招去當丫鬟,我被派去伺候太太,小雨就伺候老爺,本以爲總算有了安穩日子過。誰知那富家老爺不安好心,竟想調戲小雨,我正巧經過,于是趁老爺不備打暈了他,順手偷了些他家裏的東西,拉著小雨跑到這山間,不幸失足從山崖摔落了下來。于是……”

    我努力保持著顫音,想要讓自己聽起來在勉強忍住眼淚。其實這個故事有很多破綻,只是不仔細去分析也是很難發現的。

    更何況我跟眼前這個男子也不過是萍水相逢,想必他就算覺得我有所隱瞞也不會去深究。而我之所以刻意編出這個故事,也是爲我以後能名正言順跟著他們走找個借口。

    在古代這個人生地不熟的世界,我連是什麽朝代都不知道,一個人怎麽可能活的下去。

    “那冰依你先休息吧。”他對我的話沒有致一詞,就要走。

    完了!肯定是被懷疑了。

    我不禁暗罵自己笨,看我那身行頭,哪一點象是窮人家的孩子。剛還說那“德芙”是家鄉産的,真是笨的可以去餵豬了。

    “你對每個人都是這麽好的嗎?”我回過頭問。

    他回給我一個溫和的笑容,道:“我是個大夫。救人性命是應該的。”說完,就轉身打算離去。

    “外面不是在下雨嗎?那你和步殺在哪避雨?”我趕忙挽留。

    “不需要。”他依舊寬容地笑笑,“步殺在練劍,雨天對他來說是最好的時機,剛剛是我叫他守在這裏的。而我還要去采些草藥,你的臉……”

    他沒有再說下去,眼中滿是擔憂和謙然。這人絕對是個爛好人。

    我這時才忽然意識到,剛剛臉一直火辣辣地疼,想必是傷的很重。在這個醫術爛到徹底的古代社會,那我豈不是已經——

    毀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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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章 絕世


    我悻悻地摸了摸臉,左右臉頰分別有一道五六厘米長的傷疤,下巴也有條不短的刮痕,其他的小傷口恐怕數都數不清了。

    不過好象都抹了什麽藥膏,雖然火辣辣的痛,間或仍會有陣清涼的舒適感。

    難怪剛剛一牽動臉部就痛,我想起從懸崖上掉下來的那個時候,由于和綁架我的人扭打結果車子翻下山崖,我被衝擊的慣性從車子的窗口中甩了出來。

    當時只覺得全身一陣火辣辣的痛,然後就失去意識了,肯定是被那些碎玻璃割傷的。

    這麽多傷口,即便是在現代,要完全醫好也必須借助整容技術,在這裏恐怕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說起來,我以前也常常全身上下都是傷,又沒去精心料理過,可身上竟是什麽疤痕也沒有。

    唉,但那畢竟是小時侯的事了,現在的皮膚哪還會有這麽強的自我愈合力。

    難怪他這麽擔憂的看著我,對一個女人,尤其是古代的女人來說最重要的不外乎名節和容貌。

    我無意識地冷然一笑,名節和容貌嗎?我腦中倏然浮現出那具赤裸的屍體,即便滿身的傷痕卻依舊如白蓮般美麗聖潔。然而她卻再也不會醒來對我微笑了。

    我的心被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隨即馬上強迫自己將那畫面驅逐出腦海。早在七年前,爸爸用那雙溫暖的手將我和哥哥拉出黑暗的時候,我們不是發過誓了嗎?忘記那一切,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幸福快樂的生活。

    而我,也一直做的很好。至少,比哥哥做的好。

    我收斂了所有地情緒,轉而用一張帶笑的苦瓜臉面對他,哀聲道:“完了,這下毀容了。”

    可能聽出我完全開玩笑的口氣,他足足楞了有三秒,才道:“你竟完全不在乎嗎?”

    “那怎麽可能?”我甩甩手,“有誰會希望變成個醜八怪啊!不過再怎麽在乎也沒用啊!所以只好想不過是一個軀殼而已,反正下輩子總要換的。”

    也不知是因爲我思想過于奇怪還是說錯了什麽話,他聽完竟有些失神。

    我看他臉上閃著銀灰色的面具,心中有些了然。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問。從外貌看,他的年齡應該是跟我相近的,頂多也不過大我一二歲。在古代我無親無故的,能跟著他,被他象哥哥那樣照顧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蕭祈然。”

    我點點頭,問道:“可以叫你祈然嗎?”

    “當然。”他露出一個如春風般和睦的笑顔。

    盯著他臉上的面具,我失神了良久,明知道不該問,但卻還是脫口道:“你爲什麽要帶著面具?我不能看看你的真面目嗎?”

    他楞怔了許久,估計是沒料到我會提出這個要求。不過繼而仿佛想通了什麽,不在意地笑道:“可以啊!如姑娘所言,不過一個軀殼而已。”

    說完,反手便將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

    “啊——”我張大了嘴忍不住輕呼出聲,原本躺倒在石床上的身體也支了起來。

    我發誓,絕對不是我想在他面前表現得那麽幼稚丟臉。而是那張臉,給我的震撼實在太大了。

    在現代,由于爸爸在台灣商界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叱咤風雲的名流。雖然,我和哥哥爲了不引人注意從來都是故意低調地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上普通的高中,可還是免不了要偶爾接觸上層社會那些翩翩佳公子和影視歌明星。即便是哥哥本身,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就是待人冷漠了點,不愛笑,卻更顯得酷。

    可是,早見過這麽多帥哥,我卻仍是被眼前這張臉震地久久無法回神了。這個人的容貌根本就無法用英俊來形容。什麽叫絕世容顔,我到今天才終于真正見識到。

    墨黑的絲絲發縷在廟外微風地扶動下不住飛揚著,時而貼著他白皙晶瑩的肌膚,時而又扶過他薄薄的微微揚起的唇。窄窄的鼻梁,如山上雪般襯著幽光,拔卓挺立。而那雙細長劍眉下的眼睛,我竟仿佛是第一次看清了它們的全貌。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帶出冰藍色瞳眸中溫暖的笑意,忽閃著明亮的光芒。

    下一刻,我徹底驚呆了!

    不爲面具下那絕世的容顔,不爲他驅散我不安的溫暖笑意。卻只爲那雙望著你時燦若星辰的眼眸,隱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痛楚亦滄桑,竟仍清澈地如一汪秋水。

    他對我的反應抱以苦笑,只是淡淡地道:“現在你知道我爲什麽要戴面具了吧?”

    我楞楞地點頭,隨即幡然醒悟,馬上又急切地搖頭道:“我可沒垂涎你美色的意思,你這個容貌是人看到都會沒抵抗力的。”

    他被我的話逗樂了,望著我輕輕一笑道:“你好好休息吧。”

    我還沈醉在剛剛那個顛倒衆生的完美笑容裏,直到他快走出門口的時候,才回味過來。

    他的背影筆挺地,在風中卻顯得相當單薄,神子般的華麗中竟隱隱透著無限孩子氣的落寞和蒼涼。面具仍被他握在右手上,捏地很緊,仿佛要將它握碎。

    我不知道他曾經曆過怎樣的事,卻在那一瞬間産生一種共鳴地心酸,讓我的心狠狠跳動了一下。我壓下心中一切翻滾地情緒,語調平靜而又輕柔地開口:

    “人生其實就是一場接一場的夢。以前的悲喜,想透徹了也不過是另一場已然結束的夢。既是夢,又何必再掛牽呢?因爲我們總有一天會醒來,繼續新的夢。”

    我緩緩地敘述,眼睛望著他,卻沒有望見他忽然僵直的身體。我的視線穿過他望向遙遠的時空,那個幾乎被我徹底遺忘的時空。

    勸慰別人容易,那麽我自己呢?

    我輕歎了口氣,忍著全身的疼痛再次躺下,緩緩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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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4章 結伴

    五天以後,經過祈然的精心護理我的身體已經基本康複了。只有臉上的傷依舊猙獰,我曾在河邊觀察過,幾乎可以肯定我此刻還未脫痂的臉拿出去嚇人,效果一級棒。

    即便脫痂了,恐怕傷痕也很難自動消除。看來當了17年的美女,如今老天終于狠心剝奪我的榮耀了。

    這五天來我很少見到那個叫步殺的人。不用祈然說明,我就知道他是個相當冷漠的人了,簡直跟我哥有的一拼。

    第二次見到步殺,是祈然叫他把藥端來給我。我當然不指望他會向祈然那麽對我照顧周到,可是也沒想過他會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放下藥就徑直離去。仿佛跟我在一個屋裏多待兩秒鍾,就會無比厭煩一般。

    不過我到是看清了他的長相。介于剛剛才受過祈然那張臉的視覺衝擊,相較起來步殺的長相真可說是乏善可陳了。但無論誰只要真正看過一眼,就絕不可能忘記。

    他一身黑衣,頭發簡單地直接綁在身後,有幾束散落下來隱隱遮住他的臉,使我一瞬間不能看得很清楚。你千萬別以爲他這樣的裝扮會被誤認爲女人,不,完全不可能。

    因爲他的全身都透著無盡的冰冷之氣,即便在頭發和披風的遮掩下你仍可以感受到他過于剛硬的身形和臉部線條。或者用冰冷來形容他並不合適,對了,是涼薄,涼薄到讓人無法感受到他存在的氣息。

    我再次從河邊回到破廟時,發現祈然和步殺已經打包好了衣物,顯然是要離開了。

    祈然已經帶上了面具,遠遠地看著我微笑,而步殺則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手中握著把長刀,看形狀很象浪客劍心手上的那把。

    其實我一開始並不是太喜歡漫畫這類東西,只是小雨實在太過于熱衷了。

    小雨這個人啊,全身仿佛會散發無盡光芒般,將身邊的人照亮、溫暖。跟她相處久了,耳濡目染,竟也慢慢喜歡上了這些東西,慢慢從孤獨中走了出來。

    說來有點奇怪,不知祈然會不會武功,也從沒見他拿過什麽兵器。

    咳~這種時候我竟還有心情胡思亂想,不早在爲這天怎麽死纏爛打上他們做准備嗎?

    我走上前去,望著祈然問道:“要走了嗎?”

    他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不舍和無奈。

    這五天他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我,我則躺在床上,有事沒事給他講幾個適合古代的笑話,不能不說相處的非常融洽。

    短短五天的相處,我已經對他的聰慧和七竅玲珑之心歎爲觀止。

    他對身邊的一切,尤其是人心相當敏感。我什麽時候渴了,餓了或是傷口癢了,他都會第一時間發現,然後給予最周到的服務。

    至于我那些騙人的小伎倆,雖然他一句未說,我是打死都不相信他沒有察覺破綻的。

    但是就象我當初所說的,他待人,即便只是個陌生人,都太好了。甯可自己承受被人欺騙的痛苦,也不願勉強別人。

    我低頭,看著自己已經變成全黑的運動鞋,沈默許久才低聲道:“可以跟你們一起走嗎?”

    “不行!”一個不抑不揚,冰冷的聲音響起。

    我在心裏把步殺咒了個千八百遍,但仍低頭做可憐狀,我就不信祈然這個濫好人會忍心。

    “不是我們不願帶你上路,而是跟著我們實在沒有什麽好處,怕帶給你更大的麻煩。”

    我擡頭,堅定地望著他道:“我連毀容這麽大的痛苦都經曆過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祈然被我說的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推搪我才好。

    我感到一股冰冷的殺氣在我周身蔓延,擡頭只見步殺仍是面無表情的盯著我,只是那眼神,仿佛只要我堅持跟上,他就會毫不猶豫地下殺手,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但骨子裏要強的個性,卻使得我反而擡頭,迎視著他,平緩而又堅定地道;“對不起,我知道會給你們添很多麻煩,但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所以請帶上我一起走。”

    氣氛仿佛沈默了許久,我回首望向祈然,卻沒有換上泫然欲泣的面孔。神情依舊倔強而淡漠。

    “好吧。”祈然終于松口了,他有些寵膩地摸了摸我的頭,無奈地笑道,“你這人毛毛躁躁的,把你丟下還真有些不放心。”

    幾天相處下來,真是越來越喜歡祈然了,就象哥哥一樣時時寵著我保護我,最重要的一點是比我那個哥哥溫柔多了。不知他是不是對每個人都如此,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怅然,肯定是的,怎麽看他都是個濫好人。

    “謝謝!”我甜甜一笑,不知道這個表情在這張毀容的臉上會不會過于恐怖,“還是祈然最好了。”

    “祈,你……”步殺皺了皺眉看向祈然,欲言又止。

    “沒事的。”祈然笑笑,“不是有你在嗎?我們還是快點趕路吧。”

    步殺望了已經走前的祈然一眼,冰眸中閃過一絲擔憂。隨即,他面向我,瞬間地那抹擔憂轉爲濃濃地防備。

    “我不管你有什麽目的。”他的聲音字字清冷,透著無邊地寒意,“但若祈有什麽損傷,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靜靜地看了他半晌,仿佛從他身上望到了當年哥哥拼死保護我的身影。我淡淡地笑笑,不答話,卻忽然轉頭向前方大聲喊道:

    “祈然。”

    祈然回過頭不解地望著我。

    “你和步殺是什麽關系啊?主僕嗎?”

    祈然顯是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呆了許久,才露出一個笑容。我敢肯定,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展開這種毫無防備,如孩子般純真的笑容。

    他的聲音清泉般響起,緩緩流動于我們三人之間。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親人。”

    我也向他展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祈然果然是祈然。

    是啊!最重要的親人,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因爲那個世界中有我最重要的親人在等著我。

    我轉頭面向仍有些失神的步殺,收起所有的算計和假面具,用我平生最誠摯地眼神望著他,做出承諾:“我水冰依僅此發誓,決不做任何傷害祈然和步殺的事,否則就讓我重新活在黑暗中,孤獨一生。”

    沒有在黑暗中生活過的人永遠不會感受到黑幕帶來的孤寂,也不會感謝陽光的可貴,更不會知道從陽光中重入黑暗的無邊恐懼。

    這個誓言在普通人聽來,可能只是個無關痛癢的後果,但我卻肯定步殺能體味其中的分量。因爲祈然就是步殺的陽光,就象爸爸是我和哥哥的陽光一樣。

    “我承認有些事我做了隱瞞和欺騙,但卻也真的從未存一點點害你們之心。在這個世界上,你們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唯一的朋友。我只是單純的不想與朋友分開,僅此而已。”

    我誠懇地看著步殺,對他淩厲地探視絲毫不予回避。許久,我仿佛看他輕歎了口氣,又仿佛沒有,眼神依舊冰冷如昔。

    “走吧。”他眼中濃濃的殺意一閃而逝,隨即淡然道。

    我的心從未有過的歡呼雀躍,雖然防備仍然存在,雖然只要我傷害了祈然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殺我,可是畢竟……

    他說——走吧。

    不管是因爲他顧及祈然的立場,還是感受到了我們身上相同的波長,總之他能把我當同伴,哪怕只是讓我可有可無地跟著,也是相當值得驕傲的。

    “別只知站那傻笑了,我們還要在天黑前找到住宿的地方呢。走吧。”

    祈然遠遠地笑著向我招手,我竟感覺那微笑如對著步殺般清澈毫無防備。讓我首次感到,也許掉入古代也不是全然的壞事。

    步殺冷冷地走在前面,也許是因爲祈然的笑容太過溫暖,我竟能感覺到他背對著我的身影不再只有殺氣和防備。

    陽光淡淡地灑落在他們身上,臉上,仿佛跳躍著無數金芒,在我眼前忽閃忽閃。

    多年以後,每當回憶起此情此景我都忍不住夾著溫暖微笑,只是那溫暖以後的冰冷,微笑以後的苦澀,當時的我們又怎麽會想到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0:53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5章 殺手

    陽春三月,天氣溫和清爽。我們一行三人抱著遊戲的心態,停停走走,竟也在一個月內走了大半個國家。

    在這一個月內我也終于弄清楚,自己究竟到了一個怎樣的時代。這裏並非中國古代的任何一個皇朝,恐怕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時空吧。我們現在所在的國家國號爲“祁”,是周邊國家中實力最強的,一共擁有三十六個州,一百八十幾個郡,郡下又轄縣鎮。

    祁國的國王——衛聆風,年僅20歲時就登基爲帝,是祁國史上最年輕也是最強大的皇帝。僅用了三年時間,就將版圖擴張了近一倍,成爲各國中當之無愧的霸主。

    至于其他幾國,我既沒有踏足,現在自然也無暇去理會他們。只知緊追“祁”之後的還有“尹”、“鑰”等國,實力也是相當不俗的。

    旅途中我閑來無事就跟祈然學習醫術、瑤琴。可能因爲在現代我本就對醫理頗感興趣,短時間內竟也有了一定的成果。至于瑤琴,本身在現代時我就學過古筝,所以彈起來竟也似模似樣。

    聽著祈然誇我聰明,真是飄飄然乎,也不管旁邊步殺“陰險”的笑。

    至于武功,祈然是一開始就想要教我。說在這亂世中,姑娘家沒有一點自衛能力是很危險的。可惜古代這武功委實過于恐怖,練外功都必須得有內功輔助,否則那些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招,還遠不如我以前訓練來的技巧有用。

    問題就出在這個內力的修煉,竟讓我每天靜坐三個時辰,合六個小時,去感受體內氣流的竄動,再慢慢引導它。MY  GOD!還不如讓我直接死了算了。

    于是乎,興致勃勃要成爲武林高手的我,在三天後當機立斷放棄了這個想法。

    祈然無奈,步殺冷笑,這一次我全體忽略不記。
   
    走在被稱爲祁國“魚米之鄉”的昌平郡上,我的心情無比的暢快。這一個月來我可謂是實現了七年來每天盼著,卻苦于爸爸工作太忙一直沒機會實現的夢想——旅遊。

    除了偶爾因爲沒找到住宿的地方要風餐露宿外,其他可說是相當美好的。

    我臉上的傷早已經完全脫痂了,但疤痕卻如我所料依舊殷紅。介于第一次上街就嚇哭了一個小妹妹,嚇跑了一堆美男,我無奈之下只好每天帶起面紗。幸虧現在仍是初春,天氣溫和卻不炎熱,要到了三伏天我都不知是否要學祈然去打造個合適的面具了。

    也不知道是否錯覺,我總覺得自己臉上的傷疤有變淡的趨勢。想想又覺得應該是自我安慰的心理在作祟。

    我也曾問過祈然,當初見到我的臉有沒有覺得厭惡或恐懼。

    他笑笑,眼裏卻沒有笑意,說:“絕美的臉,才會讓我覺得厭惡或恐懼。”

    我楞了楞,終于知道他是在說自己。
   
    我手握著銀票三步並做兩步蹦到客棧老板面前,揚聲道:“老板,我們要住店。”

    恩,有錢的感覺就是好!象在現代,那個吝啬的老爹明明有錢到可以買下一個城市,可是偏偏就不給我和哥一毛多余的錢,美其明曰:享受生活。

    什麽包車接送,保镖護航的陣仗,我是壓根連影兒都沒見過。只有回家才能見到的那棟豪宅和爸爸偶爾帶我們去參加的上流宴會,才會讓我想起自己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果然,有沒有血緣關系,待遇就是差了一截。

    我笑笑。那個人啊,永遠都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

    “請問客官要幾間房?”

    “兩間,要上房知道了嗎?”我晃了晃手中厚實的銀票道。

    “好勒!”掌櫃一聲吆喝,“帶幾位客官去天字一號、二號房。”

    我信步在前面蹦走,祈然頗有些無奈地笑道;“你做什麽高興成這樣?小心腳下,莫再摔交了!”

    我回頭狠狠地瞪了祈然和在旁眼露譏笑的步殺一眼,恨聲道:“都說了那是意外了,再提摔交我可要翻臉了!”

    想起幾天前那場意外我就火大。那天是個趕集日,街上人來人往的,無視祈然和步殺一副看怪物的表情,我正好奇地買了個古代的糖人兒又舔又咬又摸地研究著。

    忽然,街上起了陣混亂,原來是有匹馬驚了。眼見當街有個小男孩嚇傻了就在那馬蹄底下,我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箭步衝上去搶救。

    本來依我的身手,這種行爲絕對是小CASE,可誰料我那新穿上的古代士女裙和繡花鞋根本不能跟牛仔褲和運動鞋的矯捷相提並論,還沒跨出兩步我就被拌了個狗吃屎,那糖人竟也全擦在了臉上紗布上。

    眼看我就要和那小男孩一起成爲馬下亡魂,我嚇得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卻感覺自己已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睜眼,對上一雙藍眸。祈然的眼中第一次蘊涵了少許怒氣,正待斥責我。那小孩卻因驚嚇突然啼哭起來,害得我手忙腳亂去安慰,結果他突然湊過來在我臉上舔了一下就不再哭了。

    我嚇了一跳,他竟接著仍要再舔,這才想起我臉上全是甜漿。待要起身不予,那小孩卻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搞得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祈然此時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這麽近得在他懷中看他如此開懷地笑,我竟有些愣怔。他忽然低頭,輕輕在我額頭上舔了一下,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果然很甜。”

    他望著我的眼神似燃著某些不知名的情愫,藍眸瞬間轉深。墨黑的絲絲發縷飄散到我的臉上,拂動著,直麻到我的心底。

    我一忽兒臉全紅了,“唰”一下跳起來,也不知該說什麽就往前走。誰知那裙,我真是無比後悔穿上這裙。只聽“撲通”一聲,我再次撲倒在地上。

    “哈哈……”這次不只是祈然,連著那小男孩和圍觀的人群都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

    我擡頭,發現竟連步殺那張千年不化的寒冰臉,也帶了些須笑意。唉!我是不是該先誇獎下自己功德無量呢?
   
    回憶結束,我轉頭悻悻地繼續往樓上走。

    自從那天以後,只要自己一穿上仕女裙,祈然就會時不時地冒出一句“走路小心”之類的話,最可惡的是兩人往往眼含笑意。尤其那個步殺,完全一副看好戲的促狹表情。

    可是不穿女裝改扳男裝,蒙著個面紗又實在太過奇怪。我也不是沒想過戴垂紗鬥笠。可是,我一提出後,祈然就堅決反對,說我平時走路就已經夠搖搖欲墜了,要再在眼前遮個紗布,也就別想活著走出一個郡了。

    我被氣地一天沒跟他們說話。

    我們正走在樓梯中段,忽然樓下一個洪亮的聲音破空般響了起來。

    “那不是步殺嗎?!”

    我回頭,看到步殺的臉瞬間凝結起來,全身的殺氣仿佛是與生俱來般,彌漫在這狹窄的走廊上。

    “真的是步殺?”

    “你……你沒看到他手上那把‘汲血’嗎?”

    “……”

    隨著這種議論聲的蔓延,客棧裏開始被恐慌、憤恨和疑慮的氣息充斥。看他們的樣子,有些似乎想立時奪門而逃,有些又緊盯著步殺恨不得剝他的皮,卻又夾雜著矛盾的恐懼,不敢有任何行動。

    我湊近微微皺眉的祈然,低聲問:“步殺是什麽來頭啊?瞧他們一副見鬼的模樣!”

    祈然沈默的望著我,雖然沒有擡頭我也能感覺到步殺的意識若有若無地集中在我身上。

    許久,他帶著點無奈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嗎?步殺是天下第一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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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6章 挑釁

    許久,祈然帶著點無奈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嗎?步殺是天下第一殺手。”

    難怪他身上有著跟哥哥一樣的氣息,我苦笑,早該猜到了不是嗎?

    但現在卻不是感傷的時候,我望過去,幾乎能看到步殺眼中一瞬即逝的寒意。

    這一個月來我們三個每天都在一起,雖然步殺一直冷冰冰的樣子,可是我卻能感受到他越來越不再仇視我的存在。

    不管是因爲什麽原因,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要真正接受一個人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所以這份信賴對我來說格外珍貴。

    我收斂所有的情緒,促狹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笑聲道:“就你這副模樣也算的上天下第一殺手?”

    步殺眯起眼,回視我,眼中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但渾身的殺氣卻無意識地收斂了,我笑笑。卻聽他清冷的聲音道:“要試試嗎?”

    我連忙往祈然身後一縮,聲音憤憤:“你明知我一個手無縛雞只力的弱女子怎麽可能鬥得過你?天下第一殺手耶!這麽響亮的名號,怎麽可能會象你這麽沒胸襟、沒氣度、沒修養……有本事,你跟祈然打啊!”

    “冰依!”祈然又好氣又好笑地打斷我,“你確定要在大庭廣衆討論步殺是不是第一殺手的問題嗎?”

    我低頭,這才發現下面的人群已經完全被嚇懵了,只懂呆楞楞地盯著我看。我尴尬一笑,對祈然道:“嘿嘿,我們還是先上去吧。”

    不知爲何,我忽然感覺背部一緊,仿佛有人正緊緊地盯著我。那眼光,不是冰冷的,卻也沒有什麽溫度,如果非要用什麽詞來形容的話,應該是——探究。

    我訝意地四處看看,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物。心中不禁暗怪自己太過疑心。

    “怎麽了?”祈然柔聲問。

    我搖搖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我們上去吧。”

    祈然寵膩地摸摸我的頭發,示意我先走。所以我並沒有看見,他在我轉身後,眼光專注地盯著某個方向許久,許久。

    直到步殺拍了下他的肩,才回過神來,露出個淡淡的笑容,示意他不要去招惹。

    我們三個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往上走,氣氛那個詭異啊,樓下大堂靜地連根針掉下都能聽的一清二楚。直到——

    “步殺——!”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淒厲的喊叫,“還我父親命來!”

    我的腳步一頓,回頭,只見一個全身布滿血跡的青年,披散著頭發狀似瘋癫地從門外衝了進來。原本就惴惴不安的人群,經此一嚇,馬上炸開了鍋。奔逃、擁擠、驚聲尖叫充斥了整個客棧,全體湧向門外。

    很難理解,我們三個遊遊走走都一個多月了,從沒見步殺掩過臉面,卻也沒人發現他的身份。步殺這個人本來就很難讓人感受到他的存在,怎麽今天一到客棧就會被人認出來呢?

    難道……是有人故意煽動人群?我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隨即想起第一個叫出步殺名字的聲音,仿佛不帶一絲恐懼。那麽,煽動者就是他喽?但是,動機又是什麽呢?

    我環目四顧,終于發現有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人雙手環胸,靠在角落的梁柱上,平靜地注視著奔逃的人群。與四周恐慌或者憤怒的衆人截然不同,仿佛早就預知了這結果,現在正耐心等著正幕的開場。

    我湊到步殺身邊,輕聲問:“你認識那個瘋子嗎?”

    “認識。”他面無表情地回答,“一年前被我殺掉的王守躍的兒子。”

    “這麽早以前的人你還記得?”我訝意地道,因爲步殺對他不感興趣的人事是絕對不會花一分腦細胞去存儲的。

    他低頭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回答:“他本也是我的目標之一。”

    “那……您老會這麽好心放過他?”

    步殺的眼中已經開始積聚不耐的怒意了,我卻仍是不知好歹地用好奇寶寶的眼神直瞪他。

    “我沒興趣殺已經瘋掉的人。”他終于妥協,回答。

    果然,我所料不差。一個瘋掉的人又豈會知道步殺在哪裏,更不可能剛好在有人認出步殺的當口突然殺出來,這顯然是一個早就布好的局。

    我點點頭,隨即斂起笑容,沈聲問:“那下面那個呢?你認識嗎?”

    步殺的眼神瞬間郁結起來,冷笑道:“不認識。不過也不差了。”

    他一個翻身,躍到樓下已然走空一半的大堂。

    剩下的各個都手握兵器與正中央的步殺對視,眼中充滿怨恨。

    唉,想他老兄在一個客棧裏就能找到這麽多仇家,也真不枉他天下第一殺手的名號。

    “步殺!步殺!——”那個瘋癫青年喘著粗氣,大聲喊叫著,雙眼通紅,是人都聽得出他刻骨的仇恨。他一個個人望過去,終于目光落在步殺的刀上,大吼一聲:

    “終于讓我找到你了,步殺!還我爹命來——”

    步殺露出個憐憫的冷笑,在他即將撲過來前,輕輕側身一閃。青年收勢不及,一頭撞在梁柱上,頓時血流不止,將他原本就很班駁的破衫染得更猩紅。

    我忽然有些恐懼站在底下的那個步殺。他的全身溢滿了殺氣,不若平常的冰冷無表情,卻帶了抹嗜血的冷笑,直讓我感到徹心徹骨的涼意。

    他就這麽靜漠地看著周身的一切,仿佛除了自己,其他只是沒有生命的死物。

    我害怕那樣的步殺,害怕他會不顧一切的走入黑暗,再不回頭。一如當初的哥哥。

    “步——”祈然暖暖地悅耳地聲音響起,瞬間驅散了他身上的寒意,和我滿心的恐懼,“小心王奇,他被人嚇了毒,手指、鋼刀包括血都莫要碰。”

    我心頭一震,惶惶望向祈然,溫暖的笑衝淡了我地不安。他揉了揉我的頭發,將我擁進懷裏,聲音仿佛有魔力般逐漸安撫我:“放心吧,步殺不會有事的。他早已經不是以前的步殺了。”

    我使勁地眨眨眼將迷蒙的水汽逼回去,把臉深埋在祈然溫暖的懷抱裏,反手緊緊抱住他。

    哥哥和我早已經不是以前的我們了。這點我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但爲什麽聽到祈然的話我會感到那麽的如釋重負,仿佛就等著有一天,有這樣一個人來告訴我。

    步殺望了樓上的我們一眼,笑笑,沒有一絲諷刺與寒冷的微笑。隨即,沒等客棧的任何人有所反應,他動了。

    我擡頭的那一瞬間,只能看到一個如鬼魅般的影子在我眼前飄閃,隱沒。

    待我們回過神,王奇已經如死屍般躺倒在地上。只有那仍在起伏的胸口證明他還是活著的。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開始意識到自己與對手的實力差距,根本不是拼著人多或意志可以戰勝的。

    連那個絡腮胡也一時蒼白了張臉,真是好看。

    “說吧!”步殺刀尖遙指他,冷冷地道,“爲什麽要設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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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7章 圍鬥

    “說吧!”步殺刀尖遙指他,冷冷地道,“爲什麽要設計我?”

    絡腮胡明顯地一楞,沒想到步殺會這麽快將矛頭直指他。不過,只片刻他就冷靜了下來,換上一副悲憤的面具,對著衆人吼道:

    “大夥兒,你們也看到了,這個冷血的殺手,殺死了王少俠的爹,又把他逼瘋了,卻仍不肯放過他。這樣喪心病狂的人,相信在座各位曾受到他毒害的也不少吧。我蒙闊今天就是拼了這條賤命也定要爲天下英雄討個公道!”

    一番話,講得大廳裏群情激昂,人人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樣。唉!群衆果然是盲目的。

    步殺毫不在意地笑笑,冷聲道:“是嗎?那麽我不妨先成全了你!”

    說完,身形一動。絡腮胡先是一慌,隨即馬上冷靜下來,抽出一把大刀,堪堪架住了步殺的刀勢。緊接著幾個來回,我只覺人影在我眼前不停的晃,我卻怎麽也看不清到底誰占了優勢。

    我心裏一慌,握著祈然的手也不禁直冒冷汗。他回頭輕輕地對我一笑,道:“放心吧,他不是步殺的對手。”

    果然,片刻之後,兩個纏鬥的身影分了開來,其中一個狼狽後退了好幾步,另一個則穩如泰山,仿若從未動過。

    絡腮胡吐出幾口鮮血,恨恨地盯著步殺,忽然想起了什麽,眼珠一轉,對著衆人道:“我們這麽是對付不了他的,各位!快上樓抓他同黨。”

    聲音剛落,底下那些自稱英雄好漢的人已經蜂擁著從樓道爬了上來。

    步殺的臉色狠狠一變,待要搶上,卻被周圍數十個人圍的團團轉。這些人要收拾也不過是半晌的時間,可他現在卻等不了這麽久。

    步殺冷冷地掃過圍住他的人群,那眼中的殺意和居高臨下的藐視,讓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寒戰。他把手輕輕撫上黑刀“汲血”,指力一深——

    卻聽祈然的聲音倉皇急切地響起:“步!不要破刀,我們不會有事的!”

    步殺手勢一頓,周圍的人群已經圍了過來,他無奈地歎息一下,只得重新投入戰鬥。
   
    說真的,我竟然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欣賞步殺那邊的戰鬥,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了!

    我一直覺得奇怪,步殺爲什麽會擔心我們呢?雖然我沒怎麽見祈然使出過武功,可這一個月來的相處,我大致也可以明了,祈然的武功絕不下于步殺。對付這些盲從的人群還不是易如反掌?

    有幾個人已經衝到了我們面前,祈然抱緊我輕輕一躍,姿勢那個潇灑啊!隨即轉身,晶瑩修長的手指隨手一點,眼前幾人就已如雕塑般無法動彈。臉上那個驚愕莫名的表情啊,真該拿出手機把他們照下來。

    (這裏PS一下:我從懸崖掉下來的時候,除了握住一把手槍,當然還有包裏的許多東西。手機就是其中一樣,當初歹徒奪了我手裏的手機卻不知道那個是小雨的,我的仍在包包中。當然,包包裏還有許多其他的東西,以後還會慢慢提到。至于那些東西包括手槍現在在哪?我只是把他們塵封起來了,畢竟在當時我不希望自己在古代留下任何異樣的痕跡。)

    一個後繼的老者,衝到我們面前,卻停了下來,望我們半晌,才道:

    “公子和姑娘年紀輕輕,爲何竟跟這等江湖敗類勾結?”

    祈然表情淡然,平聲道:“他是我朋友。”

    老者臉色一變,但仍忍住氣,好言好語勸慰:“看公子年紀輕輕就有一身好武功,將來必定能有一番成就。何必爲了一個誤交的匪類而斷送自己的錦繡前程呢?”

    祈然默然不語,我知他是脾氣太好,不願與人爭吵。

    那老者卻以爲勸慰有效,更是一副慷慨激昂地模樣振詞:“更何況公子不爲自己著想也要爲身邊的姑娘著想啊!若以後讓人知道她與步殺是一夥的,豈非毀了她一世清白?”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本姑娘不講話你當我好欺負啊?

    看祈然擔憂的眼神,不會真的被說動了吧?唉!爛好人就是爛好人,怕是一輩子都只會爲他人著想了。

    我稍稍離開他的懷抱,向他嫣然一笑。隨即巧笑倩兮地面對那老者,做天真狀:“老爺爺,你說跟著步殺會毀我清白嗎?爲什麽?”

    老者仿佛意識到自己竟真的有希望感化兩個迷途的羔羊,心情一陣激動,回首阻止要上來的衆人道:“各位,這兩位看來仍有向善之心,我們是否該給他們一次機會呢?”

    “好!但憑李長老做主!”下面的人看來也是頗爲激動。

    下面纏鬥中的步殺擡頭冷眼掃了他們一遍,露出個輕蔑的淺笑。

    祈然則有些憐憫地看了那老者一眼,依然沈默不語。

    “小姑娘,你知道殺手是做什麽的嗎?”

    “殺人呗。”我做吃驚狀,“老爺爺,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下面忍不住一陣哄笑,老者的臉色白一陣青一陣,許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怒氣,用自認爲最和藹的聲音道:“老爺爺當然知道。小姑娘,你不認爲殺人是不對的嗎?”

    我鄭重地點點頭,道:“是很不對。”

    老者大喜,正待再次鼓簧,我卻先他一步指著樓下纏鬥中的人群尖聲道:“老爺爺,他們那麽多人圍殺一個,那不是更不對?”

    樓道衆人待要昏厥,老者繼續耐著性子解釋:“那是因爲步殺他殺了很多無辜的好人,那些人是在爲民除害知道嗎?只有他死了,其他的好人才能不再被他殺害。因爲他是個該殺的壞人!”

    我的手緊緊地握成拳,指甲深嵌進肉裏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真的要用盡我全身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不露出冷笑。

    難道他們以爲殺手生來就是殺手嗎?難道他們以爲殺手是自願去殺人的嗎?他們只是一群拼命守護著自己和親人,甚至不惜淪爲別人工具的可憐人啊!

    爲什麽只是這樣仍不得不被人憎恨呢?

    “真是壞人?”我張大水靈靈的眼睛。

    老者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我一副難過的表情:“老爺爺,那我跟祈然哥哥也算是壞人嗎?”

    “這個……”老者看我一副被傷害的表情,心中不忍,想也不想脫口安慰道,“當然不算,你們是好人。”

    “哦,那即是說,就算我只是在拖延時間你也不會殺我喽?”我“天真”地問,“因爲老爺爺你又不是殺手,不會殺無辜好人的嘛!”

    老者臉色一變,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但又抓不著頭緒。

    我笑笑,很真誠的表象:“老爺爺,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哦?”

    “什麽?”他緊張地問。

    我笑得格外燦爛:“步殺就站在你們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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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8章 受傷

    我笑得格外燦爛:“步殺就站在你們後面。”

    老者驚懼地回頭,這才發現樓下那些圍殺步殺的人群早就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上,也不知是生是死。奇怪的是步殺身上依舊幹淨清爽,連一絲血跡也沒有。

    老者回過頭來,原本佯裝慈祥的臉已經變得猙獰無比,聲音仿佛是從牙齒中怨恨地蹦出來的:“臭丫頭,竟然敢耍我!我要你的命!”

    我呆呆地看著離我越來越近的深紅色手掌和一副扭曲的面孔,卻動彈不得。樓下傳來步殺的喊叫,聲音竟隱隱帶了些慌張:“冰依!”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在古代,這是我第一次感到死亡離我那麽近。可是我卻不想動,並非沒有絲毫的恐懼,只是那點突如其來的恐懼並不能驅散我長久以來的彷徨。心中竟有著少許的期盼:也許死了才好,那樣我的靈魂就會飄回現代跟爸爸、哥哥還有小雨團聚。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和死亡並沒有來臨,我卻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帶著少年特有的夾雜幽谷草木的清香,讓我恍惚間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碰——”身體被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下一刻,那老者已經跌飛出去,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恐懼。

    “祈——!!”步殺發出一聲比剛剛驚慌無助上千百倍的驚叫。我從沒想過象步殺那樣的人竟也會有如此驚慌失措的時候。

    然而,馬上我便切身體會到了,那種仿若失去全世界的恐懼。

    一道暖濕的液體忽然落進我的頸脖,順著我的肌膚流淌。我沒有膽量轉身,因爲那一陣陣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了我的整個神經。

    終于,我所依靠的身體緩緩倒了下去,我倉皇轉身,望著臉色煞白的祈然,尖聲大喊,此時才發現自己的眼眶已經盈滿淚水。

    “祈然,你怎麽樣?你不要嚇我啊!”我扶住他的頭,哽聲。淚水滴濕了臉上的面紗,卻沒能阻止嘴角感受到的苦澀。

    祈然很無力地向我笑笑:“傻瓜,哭什麽?我沒事……咳……”又一口鮮血吐出來,染紅了他白色的襟口,“真的,沒事……”

    安慰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昏迷在我的懷中。

    我擡頭,步殺已經將樓道上所有的人都踢了下去,黑刀帶著千鈞恨意劈向那個有膽傷祈然的老者。

    “步殺!”我大叫,聲音鎮定如昔。

    他刀勢一頓回頭同樣冰冷地望著我,用他充血地赤目望著我。

    “祈然不會希望你殺人的。”我扯下礙事的面紗讓猙獰的刀疤暴露在空氣中,平靜地道。

    生平第一次,我毫無抵抗得讓仇恨充斥了自己的心口。

    他竟說我是傻瓜?他自己才是徹頭徹尾的傻瓜啊!傻到我只想將傷害他的人碎屍萬段,傻到我和步殺都不惜爲了他重新背上一身的罪孽。

    可是,我卻不能仇恨,甚至不能讓步殺殺人。因爲那個躺倒在我懷裏的爛好人,絕對不會希望我們的手沾上鮮血。

    “救祈然要緊,我們走吧。”

    步殺眼中的火紅逐漸淡去,暴露了他眼底的無助和恐慌。他一腳將那嚇得魂飛魄散的老者踢下樓,背起祈然就往下走。我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
   
    客棧門口。

    “步殺,你以爲這麽容易就能走得了嗎?”絡腮胡,或者應該叫他蒙闊才對。他的臉色仍是蒼白,胡子上沾滿斑斑血跡,扶著斷裂的手臂恨聲道。

    大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完全不若幾個時辰前的熱鬧喧囂。在蒙闊的身後有不下五十的人衆,穿著統一的服裝,整齊劃一,仿佛就等著他下令。

    一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絕不是烏合之衆,很有可能是改裝的精銳士兵,事情似乎有些麻煩。

    如果這件事背後真正的策劃者是官府的話……

    我知道不論在哪個時代,掌權者都不可能是絕對清廉的。甚至大部分越是強大的勢力,他的形成與形成後的維護更是肮髒不堪。在現代,我也不是沒見識過。

    可是卻怎麽也沒想到,來古代僅一個月,就要去面對那麽黑暗的現實。

    步殺把昏迷中的祈然放下交到我手中,聲音平靜地道:“看著他。”

    我點點頭,在客棧的台階上坐下來,把祈然的頭枕在我腿上。到此時我才想起自己在這一個月是跟祈然學了稍許醫術的,于是把上他的脈。

    心驚得實在不知該如何表達,祈然體內竟仿佛有千萬股氣息在亂竄。再細察才發現,真正紊亂的只有一股,從心口蔓延至全身各大血脈,竟仿佛在驅趕著他全身的真氣四散般。

    我顫抖地縮回手,用很大的勁咬牙才能阻止眼淚溢出來。這就是步殺擔心他的原因嗎?這個傻瓜,爲什麽明知自己絕不可催動內息,還要衝出來救我?我低頭看他。

    他的臉蒼白得幾乎透明,皮膚晶瑩如皎潔的月光。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輕抿著,卻仍是美的驚人。雖然我看不到他大部分的面容,卻能感受到沈睡中的他如嬰兒般純淨,如天使般聖潔。這樣一個人,不可能就這樣死去的!

    蒙闊輕蔑地瞥了眼我和昏迷中的祈然,對上步殺時卻帶了幾分敬佩,朗生道:“你以爲帶著這兩個廢物逃得掉嗎?”

    步殺不說話,全身漫布開抑制不了的殺氣。我卻擡頭,冷冷地道:“你有什麽目的不妨現在就說出來,我怕你待會沒命發表。”

    蒙闊眼中殺機陡盛,卻不答我話,對著步殺沈聲道:“‘玄武石’在哪?只要你交出來,我保證你們三個可以毫發無傷地離開這裏。否則……”

    “你這麽肯定石頭在我這裏?”步殺面色不變,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哼!誰不知道玄武石原本在‘青竹居士’謝家齊的身上,謝老前輩武功之強,當世險少有人能與之匹敵,所以根本沒人敢打玄武石的主意。”

    “可是自從一年前,他莫名其妙地從武林中銷聲匿跡後,玄武石也就不知所蹤了。很湊巧的,我一個朋友打聽到,謝前輩失蹤前的一個月,也是你接到暗殺他命令的時間。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你敢說不是你拿走了玄武石?”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呢?”步殺淡淡地說,眼中有某些不知名的光芒在閃動,目光仿佛穿透了蒙闊投向很遙遠的地方,象在緬懷什麽舊事。但手卻握緊了刀把。

    蒙闊眼珠一轉,有意地瞥了我一眼,陰險地笑道:“你步殺的本事我當然不懷疑,只要你想走,這世界上恐怕還沒有攔得住你的人。可是她們兩個呢?只要我拼著損失幾個手下,先把其中一個抓起來,你還不是要乖乖束手就擒?”

    話音剛落,站在前排的幾個人雙手一抖,竟翻出一張掛滿倒刺的魚網。果真是有備而來。

    步殺握刀的手松了下來。

    “一個昏迷不醒的廢人和一個沒有武功的女人,我倒是很想看看你要先保護哪個?”

    我第一次在步殺的臉上看到這種沮喪而無奈的表情。因爲他看上去總是如此堅不可摧,仿佛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事能難倒他。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驕傲如斯的人,此時此地卻不得不爲了我和祈然,放下手中的刀。

    “哈哈……”蒙闊大笑,“以冷血無情著稱的步殺竟然也有爲了別人放下屠刀的一天。而且還是爲了一個醜八怪和一個沒用的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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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0:54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3-2-14 04:00 PM 編輯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9章 背叛

    「哈哈……」蒙闊大笑,「想不到,以冷血無情著稱的步殺竟然也有為了別人放下屠刀的一天。而且還是為了一個醜八怪和一個沒用的廢人。」

    步殺垂下了眼簾,我卻能看到他眼中熊熊的怒火和一觸即發的殺氣,還有一絲對自我的厭惡和徹底悲哀。

    我不知道一直在戰鬥的他為什麼要自厭,卻能深刻感受到這樣的心情。

    如果不是我的無能,如果不是我的消極,祈然根本就不會躺在這裏昏迷不醒。

    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卑鄙。曾經,我想盡了辦法融入他們中間,說他們是我唯一的朋友。到現在,他們終於開始接受我了,我卻用「不能在這裏留下足跡」這樣的借口,一次次冷眼旁觀,一次次把自己置身事外。

    「步殺!」我開口,聲音冷如寒冰。

    他回首看我,一時竟回不了神,眼裏滿是難以置信的驚詫,看得我心中狠狠一痛。

    我的手中多了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正抵在祈然白皙光潔的頸上,維持著平靜冷漠的聲音道:「把『玄武石』給我。」

    步殺緩緩地轉向我,眼底的冰冷幾乎可以把我凍僵。他墨黑的髮絲貼著黑衫在風中輕輕揚起,襯著他蒼白的臉,赤紅的眼,竟猶如來自地獄的修羅般冷酷、邪惡。

    以前的他,由於祈然的溫暖,一直將黑暗和冰冷深埋在心底,竟讓我誤以為那就是全部的他。真是可笑——

    原來,直到此刻,我才真正見識到步殺的可怕。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殺手——步殺。

    然而,真正讓我心驚的,卻是他冰眸中一抹深深的傷痛,壓垮我最後一絲自我保護的意識。彷彿烈焰中的一股幽藍之火,燃得我全身如被撕裂般生生疼痛。

    他是想起了我的誓言嗎?還是我那句:你們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吞下所有的苦果,將幾欲噴薄而出的眼淚強壓回心裏,匕首一抖在祈然晶瑩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絲:「如果想要他的命,就把『玄武石』給我!」

    「你敢!」步殺猛然一吼,赤目緊盯著我似要把我灼穿,「汲血」刀橫劈而下,卻在到達我頭頂前生生停止。

    幾縷斷髮順著我的臉頰緩緩飄落到昏迷的祈然臉上、唇上,隨著他微弱的鼻息顫動,黑白甚是分明。我用沒有握刀的手將它們輕輕撥開,最後深深地望了眼這張深烙我心底的臉。

    多想告訴他,善良美好如你根本不需要戴著面具生活;多想告訴他,請不要對任何人都好,卻惟獨忘了對自己好;多想……

    我抬起頭,無畏地直視那張冷然震怒的臉,嘴角卻是扯出一個淡淡的弧度:「我很清楚,全世界你唯一賭不起的,就是祈然的命。」

    步殺怔怔地望了我半晌,赤目逐漸轉黑,直到恢複夜幕的暗沈。我知道,他已經將我視做如蒙闊那樣陌生的仇人了,再也不是那個一起笑過、發過誓的朋友。

    我忽然醒悟:真是可笑,也許,他從來也沒有當過我是朋友。

    我的心一陣陣絞痛,卻要笑看著他緩緩地將刀收起,並從胸口拿出一塊漆黑、渾圓的晶石狠狠扯下,拋給我,冷笑道:

    「為了這樣一塊石頭,竟讓你不惜毀容、發毒誓,還緊跟了我們一個月,真是難為你了!」

    我緊緊握住仍留有他身體餘溫的玄武石,收起匕首漠然道:「我勸你,與其在這裏跟我廢話,不如帶了蕭祈然快走。他……恐怕撐不了多久了吧?」

    步殺眉頭輕蹙,眼中如利刃般的殺意一閃。隨即,快速走近我身邊,蹲身扶起昏迷中的祈然。在他起身的瞬間,我抬頭,朝他展露出一個淡淡的,卻無比真誠的笑容,眼中的光芒如繁星般溫和燦爛,卻掩不住淡淡的悲傷。

    他一楞,隨即無比嘲諷,無比冷漠地掃了我一眼,那神情彷彿在說:你到了現在仍想騙我嗎?隨即,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只留給我一個無情而又孤獨的背影。

    我起身,朝著仍被眼前局勢變化震得無法回神的蒙闊眾人嫣然一笑,因著臉上那幾道猙獰的刀疤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中,他們著實打了個激靈。

    「蒙將......大人,步殺要跑了,我們快追!」一個醒悟過來的士兵急切地提醒道。

    「追什麼!」蒙闊喝道,隨即用帶著幾分激賞的眼光看著我,笑道,「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能有如此高深的心計和智謀,竟連步殺都會錯信於你?真正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嘴角一瞥,皮笑肉不笑地回應;「比起喬裝改扮的蒙將軍和您老的眾部下,我小小的陰謀又算得了什麼?」

    蒙闊虎目一斂,眼內閃過數道凶光,沈聲道;「你如何會知道……」

    看到我嘴角促狹的笑意,他的聲音猛然一頓,氣急敗壞地喊:「你竟敢套我的話?!」

    「咦!不是你自己非要告訴我的嗎?我可是一句話也沒說啊!」

    「臭丫頭!」蒙闊暴跳,「識相的就快把玄武石交出來,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蒙將軍!」我猛喝一聲。

    「是!」背後一群士兵終於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唉!天生軍人的條件反射就是沒轍,我搖頭。

    蒙闊狠狠地瞪了背後眾人一眼,聲音馬上消失,真不愧為訓練有素的士兵。

    「蒙將軍,你也看到我這張臉了。」我陰險地笑笑,「若非你們攪局,我盡可慢慢將這石頭騙到手,此刻卻不得不改變這全盤大計。你認為,一個女人,如果連這個都不在乎了,還有什麼生不如死可以嚇唬我呢?」

    我這句話當然是在誤導他,讓蒙闊以為臉是我為了接近步殺取得玄武石,而自己畫花的。面對這樣一個為求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他才不得不心生畏懼。

    蒙闊扶著劇痛的手臂,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許久才瞇起眼,狠狠地道:「就算不用任何手段,我只要強取,你認為可以帶著玄武石跑掉嗎?」

    我笑笑:「當然不可能。不過蒙將軍,你記得離我多遠的地方有條河嗎?」一臉的無所謂。

    蒙闊臉色一變,因為客棧的右前方,也就是離此處不遠,就是一條護城河。卻仍是嘴硬:「你花了那麼大精力,才從步殺那裏騙來這石頭,怎麼捨得如此扔掉?」

    我笑容不變,反更見燦爛:「那也比拱手讓人好啊!」

    「說吧!」蒙闊終於自覺敗下陣來,「你到底要怎樣才肯交出玄武石?」

    我暗笑,這個一根筋通到底的軍隊老粗怎麼跟我比詭計。也不知道那些威脅步殺的手段是誰教他的……

    是誰……教他的?我的心裏忽然沒來由的一陣恐慌,神經瞬間緊繃,連每個毛細孔都皺縮起來。我很清楚,當年殺手訓練所造就的,如本能般的危機意識竟在此時啟動了。

    沒有人能瞭解,我對這種意識厭惡和恐懼的程度。它的出現,是時時刻刻提醒我,那段我拚命想要遺忘,卻如夢魘永遠糾纏著我的過去。

    我握刀的手微微滲出冷汗,胸口不斷傳來的「撲通撲通」聲讓我幾乎喪失思考的能力。狠狠的把指甲嵌進肉裏,劇烈的疼痛讓我稍稍清醒過來。

    我面上漫不經心地笑笑,卻一陣全神戒備。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0章 回頭

    蒙闊被我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氣得幾乎跳腳,沾血的鬍子一抖一抖的甚是可愛。

    雖只是三月,陽光卻意外的有些刺眼。

    突變陡生。

    烈日下,我竟能感覺一道寒氣侵體而來。精光閃過,我憑著本能,用手中匕首舉高相抵。

    然而,意料中的金屬相擊聲並沒有傳來,我心叫不好。肩膀處猛然傳來一陣劇痛,我卻顧它不及,狠狠往後一退。

    肩膀有肌膚被撕裂的疼痛,讓我一陣暈炫。

    我險險站穩,咬牙看著眼前笑得無比欠扁的青年。

    他二十六七歲的樣子,長得倒也算是英俊瀟灑,只是一雙眼睛閃爍不定,光芒太過陰險飄忽。他全身的皮膚有些異樣的白皙,尤其一雙手竟比女人更纖細精緻。此時正握著那把沾滿我鮮血的長劍,心滿意足的把玩。

    王八蛋!我低頭看看血肉模糊的肩膀,禁不住在心裏暗罵。那劍身竟是佈滿倒刺的。

    我正待開口,他忽然舔了下劍上的鮮血,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道:「不錯,果然是我喜歡的味道。雖然長得醜點……」

    他的聲音也不能說難聽,但那腔調,那表情,我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只是下一秒,我便再沒有嫌東嫌西的權利。

    他一隻手緊緊的掐住我脖子,因為失血過多,神志已經有些迷離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到了我的身側並控制住我的。只是,胸口傳來窒息的陣陣劇痛,讓我再也沒辦法考慮這些。

    「蒙闊,還不快過來搜她的身!」

    蒙闊厭惡地瞪了他一眼,恨聲道:「秦業,你只是負責策劃這次行動而已,憑什麼命令我?不要以為有皇……主子寵著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憑什麼?」秦業「嘿嘿」一笑,「就憑你讓這醜八怪耍的團團轉,而我一出來就制服她了!」

    蒙闊牙關咬得緊緊,面色慘白,卻還是認命的聽話。唉!明知不應該,我卻開始同情起這老粗來了。

    「姑娘,得罪了!」他走到我面前抱拳。

    我喉嚨被掐,一張臉鱉得通紅,卻還是勉強笑笑,用無比難聽的聲音回道:「蒙將軍,沒什麼……咳~……得罪,總比被這個……變態搜好!」

    蒙闊聽了我的話,忍不住露出個笑容,面色緩和了不少。

    只不過掐著我脖子的那位就不見得多高興了,他一把加重了力度,馬上讓我的臉色由紅轉紫,肺部因為極度缺氧而不斷抽痛咳嗽,但卻又被生生遏止在喉嚨口。

    我努力憋著一口氣,冷笑道:「怎麼?不喜歡……咳咳~……變態這個……稱號嗎?不若……叫你人妖……如何?」

    「啪——!」一個巴掌狠狠摑在我臉上,牙齒彷彿都鬆動了一下。

    我絲毫不管嘴角溢出的鮮血,卻是嘲諷地看著他扭曲的臉。

    秦業不怒反笑,右手放開我的喉嚨,改捏住下顎,目光猥瑣地打量半晌。笑聲道:「我還一直在想,會被步殺看上的女人,到底有什麼與眾不同?」

    我閉上眼,不去理會他的風言風語,心中卻已轉了千百回,苦苦思索逃脫的方法。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個毀了容的醜八怪。真是害我失望的緊啊!」

    感覺到有冰涼濕潤的東西貼上我的臉,我睜開眼,赫然是那把沾滿我鮮血的長劍。他得意的一笑,迫得我抬頭面對他。

    「不過現在仔細一看,你以前,說不定也是個美人!而且,既然能吸引步殺,床上工夫肯定也不賴吧?」

    我冷冷一笑,回道:「我是不是個美女暫且不論。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不論過去、現在或者將來,我都不可能是個人妖!」

    「嘿嘿!」蒙闊和一眾士兵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臭婊子!」秦業惱休成怒,長劍狠狠一劃,臉上已經有一股熱流和著新舊鮮血,緩緩淌入我的嘴角,「別一副清高的樣子,你還不是為了玄武石才接近步殺的!」

    「是。」我用逐漸微弱的聲音回擊,「我當然不像你。」

    「就算想裝清高,也裝不成。我用膝蓋想想也知道,那些下三流的手段都是你教蒙闊的吧?」

    我對臉上的傷毫不在意。只是肩膀那一劍刺得很深,劍上的倒刺又撕裂了不少動脈。血長時間的流沒辦法止住,讓我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眼前的東西慢慢轉為黃色,甚至不斷旋轉。我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卻絕不願在這樣一個垃圾面前屈辱地倒下。

    「蒙闊!」秦業大叫,嘴角露出一絲邪惡的笑意,「你不搜是吧?那我來!」

    「嘶——啪——」

    我連驚慌都來不及,耳中已是聽到了來自我身上的巨響,卻一時根本無法反應發生了什麼事!

    身體傳來陣陣的寒意,我看著秦業手上迎風飛舞的布片,竟忍不住身體如篩糠般的發抖。

    「怎麼?」秦業把手中的破衣隨手一扔,目光淫穢地緊盯著我裸露了一半的胸膛,得意地笑道,「你不是很嘴硬嗎?現在不敢說了?」

    秦業的刀仍架在我脖子上,我不得不承認,此時我的恐懼心已經升到了極點。我並不怕死,因為經歷過太多比死更恐怖的事,所以有時覺得死反而是一種解脫。可是現在我卻不想死,如果我就這樣在一個敗類面前屈辱地死去,那麼我絕不會瞑目。

    我不用低頭都能看到自己胸前破爛的衣衫早已無法蔽體,紅色的肚兜在陽光下燦爛得格外耀眼,這還是我前幾天,因為好玩才背著祈然和步殺偷偷買下的。

    白皙的肩膀襯著猩紅刺目的傷口,晃得我眼睛生疼。

    秦業突然嚥了口口水,恨聲罵道:「臭婊子,果然是天生的騷貨,難怪步殺都被你迷得團團轉。看這皮膚細膩的……」那雙比女人更精緻,在我看來卻比毒蛇更恐怖的手,緩緩向我的胸口抓過來……

    蒙闊忽然意識到了秦業要做多猥瑣的事,驚慌地叫道:「秦業,你幹什麼?」

    待要搶上,卻緊緊被身後的一個手下拖住。

    「將軍,以你現在的處境,實在不適合跟秦……公子正面衝突!」

    蒙闊急切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眼中有著無限的懊惱和自責。

    我什麼也沒聽見沒看見,只是緊緊咬住帶血的下唇,直到新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即將渙散的精神終於重新被集中起來。

    我慢慢將右手抬到腹部,左手也跟著無聲無息地握了上去。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走這一步,然而這是我僅剩的一點意志唯一可以做到的事了!

    與其在絕望中被吞噬,不如絕地反擊。我反複念著這句話。
   
    突然,風起。

    一個如黑幕般的身影在我眼前閃過,彷彿如鵝毛般輕緩著地,又彷彿如隕石般瞬間墜落。

    只是那忽然帶起的勁風,明明烈如刀刃,在我卻如一陣春風,直將我絕望的心重新吹醒。

    隨著落雨般的猩紅噴灑在我臉上,隨著剛剛仍張揚跋扈的聲音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一把細長的黑刀滴著鮮血已猛然橫貫眼前。

    我無法去深究那鮮血從何而來,只是擔心迷離的雙眼,是否帶來了美好的幻覺,讓我幾乎無法相信自己所見到的一切。

    那是——汲血刀嗎?

    我緩緩抬頭,好吃力,彷彿用了一萬年的時間,又彷彿用盡了我一身的力氣。

    黑衣,黑髮,黑色的瞳眸冷冷地注視著我。

    只是那冷漠,夾雜了多少憤怒、心痛和愧疚,我已經無法看清了。

    我忍住渾身的顫抖,淡淡地笑,聲音從未有過的輕柔婉約。

    我說:「步殺,祈然沒事了吧?」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1章 朋友

    我說:「步殺,祈然沒事了吧?」

    步殺大步踏到我面前,一把將那塊黑色的石頭砸到地上,怒吼道:「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玄武石還會在我這裏?」

    原本就頭暈目眩的我此時只覺得有如千軍萬馬在耳邊奔騰而過。

    我努力地睜大眼睛,將玄武石撿起握在手心,在風中這無衣物蔽體的身子彷彿隨時便會倒下。我聲音微弱卻堅決:「祈然……沒事嗎?」

    步殺愣怔,再說不出一句話,他嘴唇微微顫抖著,握在身側的手緊地指節泛白。然而終於還是鬆開,聲音有自製、有妥協,也有痛心:「放心吧,祈不會有事的。」

    「是嗎?」我笑笑,由衷的。

    一時間,心裏像有什麼痛忽然消逝,支撐著我的最後一點力量也隨之被抽走了。我感覺自己晃了晃,聲音離我好遠好遠:「步殺,謝謝你,回頭……」

    眼前一黑,意識便離我遠去了。

    「冰依——!」

    在最後的一剎那,我感覺有人如箭般衝過來抱住了我,那眼中的驚惶、驚痛終於漸漸離我遠去,一片漆黑。
   
    說真的,意識慢慢清醒過來的時候我還真甯願自己繼續陷入昏迷,那樣至少感覺不到肩膀上火辣辣的麻痛。

    朦朧中感覺有雙手溫柔地碰觸著我肩上的傷口,很奇怪那雙手所到之處都感覺說不出的清涼舒適。我咬了咬牙,勉強睜開眼睛。

    一頭如絲般的黑髮,就那麼靜靜垂在我眼前,沒有任何束縛,沒有任何點綴,在窗外陽光的映射下,透出淡淡的金芒,卻越發耀眼。晶瑩修長的手指小心的清理著我的傷口,動作輕柔的彷彿在保護最心愛的寶貝一般。

    我心裏暖暖濕濕的,輕輕開口道:「祈然。」

    祈然的動作停了一下,驚喜地抬頭看我,一張絕世容顏就這麼毫無防備地映入我眼簾。

    他的臉很蒼白,不知是不是因為重傷剛愈,連嘴唇也沒有半點血色。然而,這絲毫無損他溫和如煦,清俊如水的容顏。

    深湛的冰藍色瞳眸,就這麼靜靜地映著呆怔的我,那眼中的柔和、疼惜和心痛,幾乎把我徹底融化。

    我尷尬地想要別開臉,卻不曾想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痛地我齜牙咧嘴。

    祈然慌忙扶住我的臉,促聲道:「別動,你的傷口還沒癒合!」

    一邊幫我把襟口的衣服,整理好。手指冰涼的觸感讓我忍不住渾身一陣酥麻,臉「唰」一下便紅透了。

    我嘿嘿傻笑了聲,道:「真難得看到祈然的真面目啊!與我又添新痕的醜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本是說笑的,想緩和一下氣氛,祈然卻絲毫不會意,只是低垂了頭,緊盯著我的眼睛,一瞬不瞬。想不到,那種步殺的招牌式表情——冷酷,竟也會出現在祈然的臉上。

    他薄薄的唇緊抿著,藍眸轉暗,忽然間沒有了任何光彩,在那雙輕蹙的劍眉映襯下竟愈發深邃。我的心沒來由地又跳快了幾拍。

    「祈然…….」我困難地嚥了口口水,一張絕世的俊容以這麼曖昧的姿勢盯著我,這個實在……該說我是好運還是壞運呢?

    「那個……你的傷怎麼樣了?」

    「為什麼要騙步殺?」祈然緊盯著我。唉,他的聲音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清冷的?

    「為什麼要一個人留下?」

    我想起步殺背著他漸漸離我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自動避開了他迫人的視線,淡淡地道:「沒什麼,只是不想欠人情而已。」心裏撕扯般的痛到底從何而來?

    祈然一把抓住我的下顎迫我面對他,清涼的手指沒有用什麼力,溫柔但堅決。他的臉又迫進了我幾分,眼中的傷痛瞬間擊毀我薄弱的偽裝。黑亮的髮絲輕貼在我頰邊,他說:「我要你看著我說。」

    我眨了眨眼,想將迷濛的水汽都化去,但滾燙的淚水還是順著眼角滑落,灼傷他握著我下顎的指尖。

    「祈然。」我哽聲道,「你們是我的朋友啊!要我怎麼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受辱、死去?」

    祈然呆怔地鬆開了手,眼神哀傷地望著我許久。忽然,他彎身將我抱緊在懷裏,緊的忘了我肩上仍殷紅的傷,緊的幾乎將我揉嵌入他體內。

    「冰依,你知道嗎?」他的聲音發顫,透出無限的無措與恐懼,「當我醒來看不到你們。當我,看到步殺懷中滿是鮮血的你,我真的好怕……」

    我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幽谷清香,心裏竟忽的如無波的水面般清澈甯靜。

    忍著肩膀的疼痛,我提臂回抱住他,仍帶著哭腔的聲音震落了眼中翻滾的淚水:「祈然,我其實……很怕。」

    我將頭埋入他懷中,盡情的流淚。我不想承認,可是,當祈然倒在我面前,當步殺用憎恨的眼神望著我,當秦業撕裂我衣服的時候,我真的好怕好怕。

    有一瞬間,我甚至覺得自己又要回到那血腥昏暗的生活。

    幸好……我用哭的沙啞的聲音說:「幸好,步殺還是回來了……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祈然一句話也沒說,將我抱的更緊更緊。

    我痛的齜牙咧嘴,卻忍不住在祈然懷裏笑,彷彿看到了幸福的模樣,長著翅膀,如天使般在我頭頂盤旋。

    然而隱隱的,有一種不安在慢慢滋長。有個聲音在遙遠的地方,對我說:「水冰依,你終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2章 血蠱

    我的傷到了第三天才真正有見好轉,雖然結疤的傷口開始發癢,卻也比原先撕裂般的痛好多了。

    祈然跟我講了那天的情況。原來,那天在我昏迷之前,秦業的右臂就已經被步殺斬斷了,那些鮮血和那陣慘叫聲都是來源於他。

    我昏迷後,步殺就那麼抱著我,提著滴血的劍走出蒙闊他們的包圍,誰也沒膽量上來攔他。唉,想來這場面一定很壯觀,真可惜我沒能看到。

    我也是在醒來後的第三天才又見到步殺。

    他彷彿一路的風塵,臉容有些憔悴。

    我看到他,不顧祈然地阻攔,驚喜地坐起來,叫道:「步殺,你回來了?」

    他看了我一眼,並不答話,逕自走到祈然面前把一顆藥丸遞給他。

    祈然看了那黑色的,只有指甲大小的藥丸一眼,面色狠狠一變,竟忽然發瘋般地揪起步殺的領子怒吼道:「你又回去?你……你怎麼可以再回去?」

    「吃了它,否則你原有的內力會被全部吸光。」步殺冷冷地說。

    「現在內力對我來說有什麼……」

    步殺忽然伸手點了祈然的穴,將藥丸塞進他嘴裏,順氣拍下。

    我大驚,跳起來正要質問,卻見步殺在瞬間又解開了祈然的穴道。

    祈然一陣幹咳,彷彿要把吞下去的藥咳出來一般,如玉的面色漲的通紅,我心裏一陣難過,忙走過去扶住他,幫忙順氣。抬頭望向步殺時也難免帶了絲怒氣。

    「你到底給他吃了什麼?他不愛吃,為何還要逼他?你有沒有……」

    「救他命的藥。」

    「就算是救命……」我一楞,「你說……救命……」

    一直以來,我總覺得醒來後似乎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是祈然的傷,那天我把過他的脈,那脈象,我如今想起來竟也是一陣寒戰。

    但是,醒來後,他一直細心照顧著我,一副健康的樣子,我也就沒有再細細追問。如今,卻是越想越是心驚。

    祈然止住了咳嗽,面色冰寒地望著步殺,問:「這一次,冷玉又要你做了什麼?」

    步殺轉過了頭,垂下眼,一句不答。

    「回答我啊!」祈然大吼。我從未見他如此激動過。

    他的絕美的臉上緋紅如血,忽然,又一聲咳嗽,鮮紅的血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祈然——!」我顧不得被噴的滿身的鮮血,倉皇地扶助他大叫。

    步殺面色陡變,冰冷地眸子再也掩不住一臉的恐慌,大喊道:「不要運氣,收息!」

    「說!」祈然扶著我身子的手,晶瑩修長,沾著斑斑血跡,不住顫抖。

    步殺的手緊握成拳,複又鬆開,終於別開頭,淡淡道:「我幫他殺了祁國宰相——葉成宇。」

    祈然呆呆地楞了半晌,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帶著血笑得格外悲傷,心痛:「好!好個冷玉!比我料想的要仁慈……咳咳……不過是殺個人而已。」

    「祈然!」我反身緊緊抱住他,緊緊地試圖溫暖那不住顫抖發冷的身體,「祈然!請你不要這樣,步殺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他清楚?」祈然一把推開我,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慘然笑道,「他清楚就可以去殺人?他清楚,卻還回去以前的生活?」

    「祈然。」我靜靜地看著他,「不清楚的人,是你。」

    我一瞬不瞬地凝望著祈然絕美的臉,聲音平靜而淡然:「你說步殺已經不是以前的步殺了。卻不知道,以前的步殺為殺戮而活,如今的步殺卻是為你而活。」

    「對他來說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以前和現在之分,他也從未想過殺人是對是錯。他在乎的只有你。你不希望他殺人,他就不殺。你希望他脫離以前的生活,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

    「但有一點,也請你別忘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你活著的基礎上。沒有你的世界,對他來說,又有什麼以前和現在之分。」

    「祈然,那種執著和決絕,你真的清楚嗎?」

    祈然呆呆地看著我,藍眸迷惘而驚愕,彷彿始終沒有聽懂我在講什麼。

    我也不再說話,等他慢慢消化這些話。這種毫無來由的信念和執著,像祈然這樣的爛好人,很難理解吧?

    曾經,我也這樣的活過,所以,雖然那些都已成為過去,我卻依舊刻骨地瞭解感覺。

    「我曾經是冷月教的第一殺手……」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先響起的會是步殺冰冷的聲音。。

    「步!你——」祈然忽然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想要阻止,但看到他的表情,又望望我,終於還是靜靜的坐了下來。

    冷月教?是什麼教派?我不禁疑惑。

    「冷月教的殺手在發誓入教時,都會被迫在體內種入『血蠱』。」

    「血蠱?」

    步殺沒理會我,繼續說:「蠱毒一旦入體,便無藥可解,每隔一個月不服食解藥就會痛不欲生。超過三天,蠱毒開始噬體,七天後就會變成行屍走肉的傀儡。」

    我驚愕地張大了嘴巴,一時完全無法動彈,許久才顫聲道:「那你現在…..」

    「血蠱被祈然取出來了。」

    還好!我暗鬆了一口氣,但心裏又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祈然的內力會這麼混亂,難道是因為……?

    我艱難地抬頭望向步殺,開口:「怎麼…..取出來的?」

    步殺笑笑,這是他臉上僅有的幾次笑意,卻是無比的淒涼和自嘲。

    「血蠱難取,在於它附血而生,只要一遇空氣就會馬上反噬。所以世人都認為血蠱無藥可解。卻不知世間有人能想人之從所未想,行人之從所未行——以血引蠱。」

    步殺的聲音平靜低沈,「以血引蠱」這幾個字卻像重磅炸彈一般投在我耳邊,震的我全身顫抖。

    步殺又是慘然一笑:「僅僅是為了救一個萍水相逢的殺手,他竟不惜以自己的命來引血蠱,甚至不惜從天堂墮入地獄!」

    「步——」祈然厲聲打斷他,「不要再說了,那裏不是天堂,而且,永遠都不可能是!」

    步殺卻不理會,臉上的笑意更濃,嘲諷更深,望著我,一字一頓地說:「那個殺手,甚至,在他以血引蠱的時刻還下手殺他。」

    「只因為,他是最後一個目標。」

    我看著步殺,和他臉上幾乎將他折磨地瘋癲的愧疚,心竟如被揉碎般刺痛。

    我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將指甲深嵌入肉中,才喚回神志,回頭深深地望向祈然。

    祈然已然恢複成平日的祈然,絕美的臉,溫暖的微笑,柔和的眼神。彷彿什麼都沒有變,可是我的心變了,我的心口疼到發酸發麻。

    他起身過來摟住我,淡淡的笑,真的很淡,彷彿什麼都平靜下來了,連表情也沒什麼波動。

    「血蠱確實在我體內,不過由於我特殊的體質。它並不會立時致命,也沒有步殺說的那麼恐怖。只是紊亂了我的內息,改變了我眼睛的顏色,僅此而已。現在這樣,我覺得很好,真的。」

    原來,那就是冰藍色瞳眸的由來。原來,這就是為什麼他只接了一掌就會吐血昏迷。

    眼淚不由自主的湧了出來,我一把推開他,哽聲道:「你現在哪裏好了?你是笨蛋嗎?是白癡嗎?把這樣的東西養在體內竟然還說好?你說步殺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從頭到尾最不清楚的人一直是你!」

    「就算,就算你是大夫,也不是用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啊?」

    「就算是我的命,就算是步殺的命也不可以!知道嗎?不可以!」

    祈然心痛的重新把我摟在懷裏,我不停地推打他,他卻仍堅決而溫柔的緊緊摟住我。

    我再次放縱自己在他懷裏失聲痛苦:「你這個爛好人!為什麼對任何人都好,卻惟獨不知對自己好呢?」

    祈然終於將我安置在他的懷中,清澈如泉水般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傻丫頭,我也和你一樣,只是不想看著朋友死去啊!」
   
    我靜靜地抱膝坐在湖邊的假山石上,望著泛起漣漪的湖面發呆。天空灰藍灰藍,就仿如我此刻的心情。

    綿綿密密的細雨打在我臉上、頭上,長長的髮絲沾濕了耷拉在額前,將眼中的世界遮的迷濛混亂。

    一陣輕細如無物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在我身後一步遠處停了下來。

    我把頭深埋在兩膝間,用悶悶的聲音問道:「步殺,祈然他……還能活多久?」

    背後的人沈默了片刻,終細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問:「你……為什麼會知道?」

    我為什麼會知道?我抬起頭,因為我是祈然的徒弟啊!如今回想起來,我為何心驚?生命的脈象是蓬勃還是死寂,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眼中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使得湖對岸細雨中飄搖的柳樹,彷彿有了多重重影。心,忽然痛得無法忍受,我拈起身邊一片飄落地柳葉,不可抑制地吟唱:「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

    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捨的愛過的人

    往往有緣沒有份

    誰把誰真的當真

    誰為誰心疼

    誰是唯一誰的人

    傷痕纍纍的天真的靈魂

    早已不承認還有什麼神

    美麗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來來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3章 冰凌

  忽然,一陣悠揚的笛聲從身後響起。

  我的歌聲倏然而止,回頭望去。

  細雨中,祈然垂手,淡淡地笑看著我。晶瑩修長的手中有一把通體碧綠的玉簫,安然在雨滴躍起的星芒中。

  沒有面具遮掩,他絕世的容顏在迷濛的水霧中若隱若現,竟不似人間之景。

  我情不自禁地瞇起了眼,心中反覆念著四個字:恍若入夢。

  「為什麼不唱了?」祈然揚了揚手中的玉簫,「不想見識一下我的簫技嗎?」

  我的目光穿過步殺涼薄如無物的身體,深深望著他,朱唇輕啟。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

  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捨的愛過的人

  往往有緣沒有份

  誰把誰真的當真

  誰為誰心疼

  誰是唯一誰的人

  傷痕纍纍的天真的靈魂

  早已不承認還有什麼神

  美麗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來來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憂草忘了就好

  夢裡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

  某個小島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擁抱

  輕輕河畔草

  靜靜等天荒地老

  我不知道祈然的簫聲是如何跟上我曲調的。因為他的神奇,他的全能,早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斷地見識,不斷被震驚,然後逐漸習慣。

  他的醫術神乎奇跡,這從他竟能取出「血蠱」就看的出來。

  他的武功甚至比步殺更勝一籌,如果,沒有……的話。

  他的簫聲,只能用天籟來形容,讓我幾乎忘了天地萬物,只餘彼此。

  他的過目不忘,他的經才偉略,他的學識修養,每一樣我都只能窺其一斑,卻已知他無不集上天的萬千寵愛於一身。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如天神般完美的人,竟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竟隨時都可能死去。

  祈然放下唇邊的簫,長長的嘆了口氣,沾濕的純黑睫毛微微一顫,輕柔的聲音響起:「冰依,這曲子好奇特。詞……是你寫的嗎?」

  我楞了半晌,不由失笑搖頭:「不,這是在我們家鄉一直流傳的歌。」

  第一次聽小雨唱周華健的《忘憂草》時,剎那間就被感動了。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也是從那以後,我開始受小雨的影響,喜歡上那些原本不屑一顧的流行歌曲。

  因為忽然覺得,每一首歌的背後都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人生。

  我抬頭望向一直靜靜消隱在空氣中的步殺,向他微微一笑,道:「步殺怎麼說,好聽嗎?」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我,卻並不答話,只是將一隻手伸到我面前。

  我靜了一會,才默默將手遞給他。他的手很大,冰涼冰涼的就彷彿他的人。掌心有長年握刀形成的薄繭,摩挲著我的手,微一用力,我從假山石上站了起來。

  「這世界上沒有忘憂草。即便有,有些事,也不可能忘掉。」步殺清冷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我垂下眼簾,將手從他冰涼的大手中抽離出來,沉默良久。

  祈然悅耳的聲音忽然響起:「下來吧!」

  我愕然抬頭,忽見屋頂上竟飄然落下一團紫色的人影,身形那個飄逸啊!我都被看呆了。

  直到她落到地上,我才看清她的長相。

  那是個女子,而且絕對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她曼妙修長的身材在紫色紗羅的包裹下若隱若現,一頭青絲柔順發亮,在雨中泛著微光垂在潔白如玉的霞側。她白皙的俏鼻高挺,櫻桃小嘴微微翹起,睫毛長長的微卷,一雙靈動的大眼望著祈然熠熠生輝。

  僕一落地,她就屈膝在濕冷的地上單膝跪下,銀鈴般悅耳的聲音興奮地響起:「奴婢紫宣,參見殿下。」

  祈然收起手中的玉簫,淡淡地道:「起來吧。」

  這個……我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的突發狀況,湊近步殺小聲問道:「這又唱的是哪一出啊?祈然怎麼就成了殿下了?」

  步殺面色不變,聲音依舊清冷地道:「他是『冰凌』的少主,也是唯一的繼承人。」

  「冰凌?」我一片茫然地喃喃。

  我覺得步殺看我的眼光已經與看白癡無異了,我趕緊垂首,一頭黑線。這能怪我嗎?我也是初來乍到這個世界,鬼知道你們這麼多國家幫派的名堂。

  紫宣一點也不介意祈然口氣中的冷淡,一躍而起抱住他的手臂撒嬌:「少主,你怎麼丟下我們就杳無音訓呢?你都不知道,冰凌上上下下,找你都快找瘋了!」說著,可愛的嘴角微微一撇,雙眼也紅了起來。

  祈然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傻丫頭,我不是好好的嗎?」

  我看著祈然眼底的溫柔,忍不住暗嘆了口氣。早知道他對任何人都是如此溫柔的,心裡隱隱的酸澀又何苦來哉?難道我竟卑劣地想要獨享那溫柔嗎?

  我遲早……是要回去的啊!

  「她只是祈然的貼身侍女。」步殺淡淡地道。

  這算什麼,解釋給我聽嗎?我沒好氣地回道:「是嗎?與我何干?」

  「冰凌到底是什麼幫派?」

  「冰凌不是幫派,而是一個國家,天下最強大的國家。」

  我一楞:「最強大的不是祁國嗎?怎麼又變成冰凌了?」

  「紫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紫宣朝我們這邊努了努嘴,恨聲道:「藍煙姐說,當初你不是為了救那個可惡的殺手才出去的嗎?後來就失蹤了。所以這半年來我們一直在找尋天下第一殺手的行蹤,前兩天可讓我探聽到了。」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4章 吃醋  

  步殺對紫宣的指控毫不理會,淡淡地道:「想知道的話,自己去問祈然吧。」

  說完轉身往屋內走去。我在背後氣的咬牙切齒,我他媽的XX了你,什麼態度嘛!冷血的怪物,殺手!

  祈然笑著搖了搖頭,對我道:「你大病初癒,別在雨中多呆了,快進去吧。」

  我正待答應,卻見紫宣姑娘一臉防備和不屑地盯著我的臉,問道:「少主,這個醜八怪是誰啊?」

  我無語,姑奶奶,我哪裡惹到你了,揭我瘡疤?翻翻白眼,真是累啊,還不如回去睡覺。

  祈然聲音一寒,喝道:「小宣,你再這麼無理,就自己回冰凌城去!」

  紫宣小臉一垮,忙低聲求饒道;「我知道錯了,少主,小宣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就讓我跟著伺候吧!」

  「冰依。」祈然叫住了已經走到一半的我,他的眼裡有些惴惴不安,「小宣她,不是故意的。」

  我灑然一笑,道:「我知道的,先進去了。」

  說完,轉身就走。

  心裡像壓了千鈞重石,喘不過氣來。就知道他是爛好人,拚命地想讓身邊的每個人不受傷害,拚命地將別人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那一瞬間我真的很想大聲質問他,這樣活著,每時每刻為別人而活,不會覺得疲累嗎?

  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是一個大宅院,風水格局景致都好的不得了,更恐怖的是還有個楊柳扶岸的大湖。這簡直比我家那幢豪宅還高一檔次嘛!

  本來還很奇怪為什麼祈然和步殺兩個人可以住進這麼豪華的地方。平常看他們花錢大手大腳的,也不計較我白吃百住,卻從來沒有手頭緊缺的時候。現在總算明白了,我這是傍到大款了,一個國家的王子啊!吃他一生都不可能被吃窮。

  說起國家。冰凌到底是什麼國家啊?四周也沒有哪個國家是叫冰凌的啊!本來我對這些八卦消息也是沒什麼興趣的,可是今天被步殺這麼莫名一激,反倒非知道不可了。不行,改天一定要好好問問祈然。

  正胡思亂想著,敲門聲響起,我渾渾噩噩地站起來開門。怎麼也沒想到迎面就是一個纖纖玉掌,饒是我身手敏捷,馬上向後退了一步,也還是沒有躲開。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痛。

  不出所料,眼前正是紫宣大美女,圓睜著雙眼怒視我。我想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我早死了七八百遍了。

  「你這個醜八怪,憑什麼呆在少主身邊?不要以為少主對你好點,就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我告訴你冰凌的後宮絕容不下你這種低俗之人。」

  後宮?祈然的後宮?雖然明知道在這種時候不該發笑,但我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來,笑聲漸大,甚至彎下腰去連眼淚都出來了。

  紫宣有些茫然地看著我奇怪的舉動,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我都快忘了,祈然可是將來的王啊!後宮有什麼稀奇的。

  「喂!我的話你聽懂了沒有?」

  「懂了。」我止住笑,言簡意賅地回答。

  紫宣一楞,隨即輕蔑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也知道該怎麼做了吧?像你這種人,根本就不該站在少主身邊,那樣只會玷污了他的身份。」

  「哦。」我閑閑地應道,臉上真熱,回頭找祈然要點藥。上次那個藥真好,擦上去一股清清涼涼的感覺,趕明兒把藥方套出來我自己配。怎麼說我現在也算祈然半個徒弟了,以後就算流浪街頭,至少也能以行醫為生。

  紫宣大姐顯然不滿意我敷衍的態度,恨聲道:「聽懂了你還不離開?我多見你一分鐘便覺得噁心。」

  「那倒真是麻煩紫宣姐姐來自找噁心了。」我臉一寒,淡淡地道,「想不想看到我是你的事,離不離開是我的事!我要休息了,請便。」

  我「啪——」一下關上房門,外面傳來她吃痛的呻吟聲和氣急敗壞的怒罵聲。

  XD的!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總算報了一巴掌之仇。

  一轉身我便嚇了一跳,步殺冷漠地臉上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嘲弄,冷冷地抱胸看著我。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嚇我很好玩嗎?好好的大門不走,每次都翻窗進來!」

  「祈然要我給你的藥。」步殺把一個綠色的小瓶子放在桌案上。

  我點點頭,「怎麼,他現在忙著陪貼身侍女,連藥也要你送了?」這語氣,怎麼連我自己聽著都有些酸啊?

  步殺面色淡然,掃了我一眼,翻窗出去。

  我用食指沾起一些藥,抹在微有些腫起的左臉頰上。清涼刺痛的感覺讓我的頭腦一下子清醒過來。肩膀的傷自己不好上,因為那劍當時刺穿了我身體,祈然明明知道的。

  我楞了楞,今天到底是怎麼了?一向不喜歡自惹麻煩的我,為什麼忽然變得如此尖銳?是因為紫宣的咄咄相逼?還是因為祈然的博愛?或者是忽然發現他的身份是如此的高不可攀?

  天哪!這都一團糟的是什麼啊?我一下撲倒在床鋪裡,還是睡覺的好,想再多也沒用!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屋外有紛繁吵雜的聲音。

  好像有人很焦急的在喊,有急促的腳步聲,還有跌跌撞撞碰到墻壁的聲音。我揉著迷濛的雙眼起來開門,心中嘀咕:怎麼連個午覺都不讓人好好睡了?

  打開房門,一個瘦小的身影在我眼前急速掠過,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發生什麼事了?」

  定下神來,才發現那是個清秀的小男孩。他不耐煩地撥開我抓在他肩膀上的手,鄙夷地瞥了我一眼,道:「你就是紫宣姐說的那個醜八怪?」

  隨即忽然像想到了什麼,面色一變,喃喃念著:少主!少主!,箭一般竄了出去。

  少主?我心頭猛然一驚,難道祈然出事了?再來不及多想,我跟著那抹瘦小的身影飛奔而去。

  饒是我自認為體育長跑、短跑都無人能匹敵,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那個小男孩。終究也只能在這個人潮湧動的房門外,大口喘氣。

  看來回頭該向步殺學點輕功了,否則以後逃命都不可能。

  屋裡忽然傳出一陣哭聲,從抽噎到號啕,嘴裡夾雜不清的喊著,隱約聽著是:少主,還有……殿下。

  隨後幾個已經嘶啞的女聲,變的憤恨似在大罵,由於實在太吵雜我只能聽到幾句。

  「……不是你,少主根本不會死……」

  死?我的心一忽而收緊了,緊到我無法呼吸,無法確認自己是否還活著。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5章 生死

  我咬咬牙,冷靜下來。一下子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撥開屋裡屋外那一群慌亂中的武林高手。勉強行進了幾步,一個冰冷的金屬物抵在我的脖子上,一陣刺痛。

  我來不及看誰攔著我,也聽不見他向我喝了什麼。心中一急大聲叫道:「步殺!」

  不一會兒,人影被動地分成了兩道,只是兩道的人都顫抖地握著手中劍,眼中的傷痛和仇恨彷彿有形的一般,噴薄欲出。

  我看到步殺孤單涼薄的身影,抱著懷中已經毫無生氣的祈然,一步步向我走過來。

  他的眼中滿是恐慌和不安望著我,彷彿忽然間一個冷血的殺手便成了一個孤單無助的孩子。

  「把祈然放下來。」我說。不明白為什麼此刻我的聲音還能如此冷靜。

  步殺抱著祈然的手反而緊了緊,雙唇緊緊地倔強地抿著。

  我忍住流淚的衝動,柔聲道:「也許他還有一線生機。我的醫術是他教的,請,讓我試試。」

  我必須要抓緊一切時間,如果,如果祈然只是暫時性休克,那他就還有救。

  步殺終於將祈然放了下來,我抬頭掃了一眼欲要搶上的眾人,冷冷地道:「步殺,有誰打擾我施救的話。殺——無——赦——!」

  我又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為了救祈然的命,撩下幾句狠話也是必須的。

  祈然的臉色蒼白透明,甚至比那次救我受傷時更白,嘴唇是驚人的紫色,映著他絕世的容顏,竟分外的妖嬈詭異。

  這就是血蠱的發作嗎?我拔了根頭上的青絲,放在他鼻息下,良久,沒有一點動靜。

  我的心一顫,竟一點氣息也沒有了嗎?來不及恐慌了,我傾身下去緊貼著他的胸膛傾聽,心裡漫溢的不安和絕望,沖的我滿頭滿腦。

  如果…..沒有心跳的話……

  「撲通……撲通……」那雖然微弱,卻依然聲聲入耳的撞擊聲,仿如天籟般鉆進我全身,讓我於絕處逢生。

  天哪!還有心跳,真的還有心跳。

  我閉了下眼,將哥哥所教和保健課所學的心肺復甦法在腦中快速地回復了一遍。

  祈然,撐著點!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我左右手交疊在他的心臟上一下下擠壓,然後深吸了口氣,扳開祈然的嘴將唇貼了上去。

  背後傳來倒吸了口冷氣的聲音,竊竊私語的聲音,還有漫罵的聲音,我都聽若惘聞。

  祈然的唇冰涼冰涼的,卻依舊溫和,如水般將我的心融化。

  我起身,繼續在他心臟上擠壓,然後俯身做人工呼吸。

  祈然,求你了!一定要活過來啊!

  彷彿是過了千年般長久,實際卻只是幾分鐘的時間。祈然的手指動了下,忽然重重地一聲咳了出來,紫色的唇終於回復了淡紅。

  我緊緊交握的手滿是冷汗,看著他虛弱地睜開眼來。彷彿隔了一個世紀般久遠才看到的雙眸,那冰藍色,清澈如一汪秋水般的眸子,竟仍活生生地望著我。

  我忍了許久的淚終於無聲劃落。祈然,還活著,還活著啊!

  。「少主!殿下!」一窩蜂的人驚喜地湧了過來把我衝散在一邊,我擦掉眼角的淚水默默起身

  看到角落裡冷冷望著我的步殺,我輕輕一笑,走過去伸出手掌,道:「Give me five!」

  步殺當然不可能聽懂我在說什麼,但他還是很有默契的伸出大手來跟我擊掌相慶。眼裡滿佈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和慶幸。

  「你守在這吧,我繼續回去睡我的午覺了!好累啊!」我伸了個懶腰,揮揮手轉身離去。

  聽到身後有人喚我,不用回頭我就知道是祈然的聲音。

  「冰依……謝謝……」他在一大堆讓我眼花繚亂的侍女攙扶下看著我,神色複雜難言,但我不想去深究。

  我笑笑,道:「不用謝,你不也救過我好幾次嗎?大家扯平了。快點去休息吧。」

  我笑著說話,笑著揮手,笑著……轉身離去。

  明明剛剛才跟他雙唇相貼,為什麼,現在卻覺得和祈然的距離越來越遠?

  有人敲門,我慢悠悠地走過去開門,這次學乖了打開門就往旁邊一閃,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再挨一巴掌。

  門一開,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怡人的清香。我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個比紫宣還要美上幾分的女孩,竟一時移不開眼睛。

  她比紫宣還要再高上寸許,年紀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身藍色紗衣在風中輕輕鼓起,竟有些似凌波仙子。

  「請問你是……」

  美女嫣然一笑,道:「我叫藍煙,是少主的貼身侍女。請問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我忙不迭地點頭,讓她進來。

  倒了杯清水放在她面前,我也坐了下來。她姿勢幽雅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便即放下,一雙鳳目定定地望著我。

  以前只要與祈然一起用餐就會被他優雅閑適的動作姿態所吸引,甚至忘了菜本身的美味。現在看來,冰凌國的每個人恐怕都有這種藝術細胞吧。

  「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們真不知道……我代表冰凌國所有的子民向你道謝。」

  我笑笑,道:「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

  「紫宣在今天早上的冒犯,你也別往心裡去,她只是護主心切,沒特別的意思。」

  我不在意的點點頭,並不接話。不消片刻,我已知道這個藍煙要比紫宣厲害多了。

  「我從13歲開始就在少主身邊伺候了,少主這個人啊……」她語調平和,美麗的臉蛋煥發出柔和聖潔的光芒,「冰凌的每個繼承人都要求有卓絕的才智和狠硬的心腸。少主他的才能,相信你也見識到,超過了歷代任何一個冰凌之王。」



  「可是,他的心卻清澈明凈的如初生嬰孩般。無論皇上用盡多少殘酷的手段抹黑他的心,卻從未成功。」

  「他永遠都是那麼溫柔的笑著,即便被最親的人背叛。在他的眼中除了傷痛和善良,依然什麼都沒有。他一直拒絕繼承皇位。他也真的,不適合做冰凌下一代的王……」

  「皇上也不是沒有想過更換繼承人,卻總捨不得放棄他的才能。」

  「所以……」藍煙的眼中流瀉出濃濃的悲傷,聲音卻越發輕柔了,「無論是否願意,少主的命運從一出生就已經注定好了,誰也改變不了,包括他自己。」

  我將茶杯舉高在眼前,看著杯中晃動的水,淡淡地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藍煙想不到我會這麼平靜地發問,楞了下,回道:「我希望你能離少主遠一點。」

  我苦笑了下,放下杯子,直直望著她問:「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藍煙也看著我的眼睛,美麗的臉上平淡無波,許久竟跟著苦笑了下,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能感覺到少主對待你的心是不一樣的。」

  「昨天,你救醒了他後,他看著你的眼神,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如水般的溫柔,像要將你融化在他身體裡的感情,我從未在少主的身上見過。」

  我的心沒來由的跳快了一拍:她……在說什麼?她說祈然待我是不一樣的嗎?心裡有些喜悅,有些苦澀,還有些惴惴不安,一時間思維全體混亂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0:56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6章 感情

    藍煙歎了口氣,道:“我果然沒有猜錯,你也喜歡上少主了是嗎?”

    我一驚,手上的茶杯重重滑落在桌面上,濺了我一手的水漬。

    “其實,不用猜也知道。”藍煙同情地看著我笑笑,又象在自嘲,“象少主這樣的人,只要是跟他朝夕相處的,又有哪個人會不淪陷呢?”

    我無意識地擦著手上的水漬,心裏翻騰地洶湧。我喜歡祈然?難道我真的喜歡上祈然了?

    藍煙依舊在平淡地說:“我絕不相信,你如少主所說只是個逃亡出來的富家丫鬟。我不知道你爲什麽要隱瞞身份,也不知道你接近少主究竟有什麽目的,但是現在請你離開。”

    藍煙柔和的眼神忽然一變,無比犀利的光直射在我臉上:“就算你並沒有害少主之心,你對他的感情,也終有一天會成爲傷害他的凶器,皇上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將他推上皇位的機會的。”

    我將顫抖的手按到胸口,裏面懸掛著的,是一個用透明水晶和鉑金鑲嵌而成的十字架掛墜。那是我16歲生日時哥哥親自爲我帶上的,他冷漠英俊的臉上滿是不自在的尴尬,卻依舊倔強地對著我和爸爸說:我們一家人,永遠都不分開。

    “你應該知道冰淩王國的實力,和我們作對……”

    “我會離開。”我站起身,俯視著藍煙,“你放心吧,我會離開的。今晚就走!”

    心口一陣陣的跳躍,一陣陣的麻痛,我撫上它,將湧上的淚水強逼回去。

    我到底在做什麽,竟那麽卑鄙地放任自己的感情?

    這裏並不是我的世界啊!終有一天我要回去,回到爸爸和哥哥的身邊去,不是嗎?

    藍煙定定地看著我,美目慢慢流露出佩服和憐惜之意,許久才低頭輕聲道:“對不起,我們也只是想保護少主。”

    “我明白的。”我勉強笑笑,頹然坐了下來,“可以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

    藍煙默默點了點頭。

    “祈然的病有可能治好嗎?”

    藍煙一楞,疑惑地道:“什麽病?”

    難道她們並不知道祈然身上有血蠱?

    我盡量隱藏起自己的情緒,問:“那他今天白天爲什麽會突然休克……我是說昏迷?”

    藍煙聽了我的話,才長長舒了口氣,心有余悸地道:“那是因爲少主所練武功的關系……”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我知道這些機密的東西不是我應該過問的,只要知道祈然暫時沒事也就足夠了。

    隨即她略有些憤恨地道:“若不是步殺在緊要關頭忽然闖進來,少主又豈會出事?”

    我心底一片黯然,卻道:若是步殺不衝進去,依祈然那不肯拂逆人意的性子,非出事不可。
   
    送走藍煙後,我將塵封很久的現代背包從包袱中拿了出來。

    背包淡粉的底色已經有些退了,微微泛白。扣子也因爲摔下懸崖時的磕撞而掉了好幾顆,我小心翼翼地將灰藍色拉鏈拉開,那久違的“啪啪”聲,仿佛石頭般沈重。

    包裏有兩本書、一本筆記本和幾支筆。《中國近現代史》和《化學基礎概論》,正好是那天上午我和小雨選修的兩門課。

    想到小雨,我輕歎了口氣:小雨她,沒事吧?如果不是我,她也不會跟著墜崖。但願她平安無事。

    包包的暗袋裏是一個銀白色的女式手機、一本比一般體形較小的特殊“筆記本”和一把QSG92式手槍。

    我檢查了一下手槍中的子彈,完好無損,依舊是8顆(原爲15顆)。我上了安全鎖,確認無誤後才又重新放進暗袋。

    只有這個,不論是在現代還是古代對我來說都是永遠見不得光的東西。

    就算是爲了不破壞這個世界的平衡,就算是爲了抹殺那段灰暗的記憶,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去使用它。

    我打開手機,一陣悅耳的開機鈴聲仿佛被塵封了很久,才終于得到解放,歡快地唱了出來。

    “我很想飛,多遠都不會累,才明白愛得越深心就會越痛。我只想飛,在我的天空飛,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啪——”一滴淚珠落在手機絢麗的屏幕上,我趕忙擦掉它。接著卻一滴又一滴,如斷線的珠子般再也停不下來。

    也許,我是真的喜歡上祈然了;也許,我比想象中還要更喜歡他。

    否則,不會在知道要別離的時候如此心痛,如此難過。

    只是,我比誰都清楚,我是沒有資格愛人的。遲早有一天要離開的人,怎麽可以自私地攫取別人的感情,然後一走了之呢。
   
    忽然,敲門聲響起。我一驚,連忙將桌上的東西都收了起來,一邊抹掉淚水,一邊走過去開門。

    “祈——”我看到祈然戴著面具就站在我門外,不禁驚訝地喊道。可是聲音還沒有發出,就被他一把捂住,半拖著我走進屋內,後面還跟著個似笑非笑的步殺。

    我楞楞地看著這兩個背著大包小包的男人,許久才傻傻地問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祈然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道:“我們要連夜離開這裏。”

    “什麽?”我大叫出聲。

    祈然緊張地一把捂住我的嘴,道:“別那麽大聲,會把守衛我的人引過來的。今晚子時冰淩國的四大丞相就會過來,所以藍煙她們忙著迎接,暫時顧不到我。”

    “要逃跑,只有這麽一個機會了。”

    “逃跑?”我驚怔地望望一臉淡漠的步殺,腦子拼命地消化著這個信息,“爲什麽?”

    祈然苦笑了下:“難道你真希望我去當冰淩國的皇帝嗎?”

    我黯然地垂下眼睫,聲音低沈:“這哪有我希望的余地?”

    “冰依。”祈然柔聲喚道,“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請你不要用這樣的語調,跟我說話!我把頭埋的更低:對不起,我真的承受不起。

    一只清涼修長的大手掐住了我的下颚,輕柔卻堅決地迫我擡起頭,對上一雙如天空般湛藍的眸子。

    “你一直沒有問過我和步殺走了那麽久到底要去哪裏。現在,我就告訴你。”

    那眸子藍的愈加深,愈加亮,裏面似有無數澎湃洶湧的感情在翻滾。

    我心頭一震,慌亂地脫出他手指的鉗制,目光怎麽也不肯對上他的,拼命搖著頭道:“我們……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不是嗎?這些機密的事,我沒有資格知道,也不想知道!”

    “步殺,”祈然的聲音一寒,那種決然孤傲的面色,竟似極了一個天生的王者,“請你先出去一下。”

    步殺不發一語,也不看我乞求的目光,漠然走出了房間。

    房間裏一下子安靜地詭異,祈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的眼睛則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我幹笑兩聲,道:“祈然,爲什麽…..讓步殺……?”

    “啊——!痛——!”話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道將我的身體掼了出去,仍未好全的肩膀與牆壁重重撞擊,痛的我幾欲落淚。

    祈然可能也沒想到我會撞到傷口,看著我眼角的淚珠,心裏一痛,輕柔地將我摟在懷裏。

    我真的開始相信藍煙的話了,祈然他可能是有一點點喜歡我?或者不只是一點點。

    心有些雀躍,卻震得我生疼。

    爲什麽他會喜歡如此卑微的我?喜歡這張連我自己都不願多看一眼的醜陋面孔。

    多想不顧一切地反抱住他,告訴他,我永遠都不離開。

    只是,我將頭深埋在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獨特的幽谷清香,哽聲道:“我們還是朋友嗎?我們……永遠是朋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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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0:57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7章 出逃

    我將頭深埋在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獨特的幽谷清香,哽聲道:“我們還是朋友嗎?我們……永遠是朋友,好不好?”  

    祈然抱著我的手緊得幾乎讓我無法呼吸,沈默了許久,他才用極力克制的聲音道:“是因爲我的身份嗎?我說過我可以……”  

    “不是,不是……”我使力推開他,卻仍脫不出他身形的籠罩,“是我自己的原因。”  

    “對不起!”我雙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襟,淚流不止,“我不可以愛人!真的不可以!”  

    “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是我沒資格去愛的!”  

    祈然修長的雙手撐在牆上,將我困在他身前的一方小天地中,目光中無限的痛楚,讓我怎麽也無法視而不見。他的聲音依舊悅耳,卻蒙上了淡淡的憂傷:“是不是,只要是朋友,你就會留在我身邊……”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嚇呆了,猶自水霧迷蒙的眼一瞬不瞬地緊盯著他。  

    他的目光緊盯著我,抵在我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藍眸欲深,似要忘穿我的全部。  

    “我只想把你留在身邊。”他淡淡地說,眼裏流瀉出來的脆弱慢慢溢入我心中,“這樣,也不可以嗎?”  

    我再說不出一句話,此時此刻,哥哥、爸爸、小雨、原來的那個世界,一切的一切都從我腦中淡去,只余那雙美麗卻憂傷的藍眸。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仿佛許下一生的誓言般鄭重。  

    只是此刻的我怎麽也沒法想到,就是這一點頭,注定了我在這個世界的沈淪。如果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我是否會決然的離開呢?  

    也許還是不行吧,因爲終其一生我都無法對此刻這個,如天神般完美,卻如嬰孩般脆弱的少年徹底放手。  

    我和祈然面對面坐在寬敞的馬車上,顛簸前進,步殺依舊是不發一言地在外趕車。此刻正值夜色深重,四周都靜悄悄的,尤其這馬車中更甚。  

    爲了驅散那莫名詭異的氣氛,我乾咳了聲,問道:“祈然,你本想說你們要去何處的?”  

    祈然奇怪地望了我一眼,道:“你不是說你不想知道嗎?”  

    我尴尬地嘿嘿一笑,佯怒道:“那時是那時,你到底說不說啊?”  

    不知爲什麽,自從決定以朋友的身份一起走後,我的心便一下子輕松了下來。  

    其實,我也一樣沒有別的賒求,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好。  

    “此行爲的是去找我皇兄。”  

    “啊?”我一楞,打斷他問出了我一直想問的問題,“冰淩真是一個國家嗎?這天下最強大的國家不是祁國嗎?怎麽又成了冰淩了?”  

    祈然果然也露出了一臉和步殺一樣看白癡的表情,仿佛在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見我怒瞪回去,才輕笑著解釋道:  

    “嚴格來說,其實冰淩並不是一個國家,只能算是一個幫派,因爲他從來沒有固定的領土和子民。只是,早在如今的祁、鑰等國建立以前,冰淩就已經存在數百年了。”
  
    “數百年?”我驚訝地喊道,“每個朝代的國王,竟會允許這樣一個有著極大威脅的組織,光明正大的存在?”  

    “他們當然不會允許,曾經也有個強極一時的國家,想要吞並冰淩,只是不到三年,便落到改朝換代,銷聲匿跡的田地。”  

    “冰淩國的財力、物力強大到外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地步,這天下十數個國家中,沒有哪個不是依靠冰淩國的食材、武器在生存。一旦脫離了冰淩國的供給,那個國家就將全面崩潰!”  

    “難怪,”我咋舌,“人都說抓蛇要抓七寸,冰淩捏住的正好是別人的軟肋,果然夠陰險。”  

    “對了,你說去找皇兄?奇怪,你是冰淩王第幾個兒子啊?”  

    祈然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父皇正統非正統的子嗣無數,光我知道的就不下二十個,許多我連面目都不曾得見,又如何會有心去數自己到底排行第幾?”  

    “咦,奇了,既是如此你父皇爲何非要你這個無心權勢之人繼承王位呢?”  

    祈然皺了皺眉,道:“可能因爲我母后是他最寵幸的妃子吧,兼且又是皇后。”
  
    “那你說你的皇兄,莫非他跟你是至親兄弟?”  

    祈然露出了一抹難得一見的欽佩笑容,道:“沒錯,他早我三年出生。母后常說他雖不如我來的聰慧,卻在很多事上比我通透數倍。待人雖是柔和,性子卻烈,做事果決,實是真正適合繼承王位之人。”  

    我欣然一笑,道:“看你說起他來如此開心的樣子,想必小時候沒少跟在他屁股後面轉吧?”  

    祈然面色一紅,清俊不可言喻的俊顔即便在朦胧月色下也可見其尴尬之色。  

    現在想來,祈然似乎越來越不介意在我和步殺面前脫下面具了,心中一動,不禁脫口問道:“祈然,你說你厭惡美麗的容貌,究竟是爲什麽?”  

    祈然的面色殊然一變,修長的手緩緩捂住胸口,臉容端的是蒼白一片。我道他是蠱毒發作,慌忙扶住他,促聲問道:“怎麽了?病發了嗎?”  

    馬車一頓,想是外面的步殺也聽到了我的話。  

    祈然略一擺手,恢複了面色,勉強笑道:“我沒事,只是忽然想到了些不開心的往事。”  

    “對不起。”我看他痛苦的樣子,心裏一陣難過,馬車繼續平穩地向前。  

    “說什麽傻話呢?根本不關你的事。”祈然笑著摸了摸我的頭,清涼溫和的觸感讓我的心都變柔了。  

    他言歸正傳,說道:“我大皇兄名喚祈軒,父皇從小就很看重他,僕一出生就立了他爲儲君。只是在五年前,他不知爲何故竟離家出走,從此再無音訓。”  

    “難道他也跟你一樣是不想繼承王位才自行離開的?”  

    “父皇母后也是這麽說的,可我卻知斷然不是因此。還記得我十二歲的時候他曾對我說過:‘祈然,男子漢俯仰于天地間,必當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造福百姓,澤被蒼生。如此率性所致,才不愧來這人世間走一糟。’”  

    “‘我可說是非常幸運的,生就坐擁天下,將來待我繼承父業,定不會辜負上蒼的這份寵信和美意。祈然,我知你不喜這些爭權奪利的政治鬥爭,卻也希望有一天你能試著敞開胸懷,創出個只屬于你的絢麗多彩的人生。’”  

    祈然說這話的時候,美麗的藍眸忽淺忽深,如水晶般清澈潔淨,泛著聖潔的光輝。只是很快那光便淡了下去,爲一陣黯然的憂郁所取代。  

    “只可惜,我還是辜負了大皇兄的期望。他走後,發生了很多事,生活仿佛忽然間裂了個口子,猜忌、暗殺、背叛、挑撥一切的一切接踵而來,壓的我完全喘不過氣。”  

    “我失去了以前的朋友、親人甚至值得信任的人,從不知道大皇兄竟是輕描淡寫地爲我擋住了如此多的傷害。”  

    “我這人從小就不懂如何拂逆別人的心意,父皇和母后失去了大皇兄後郁郁不可終日,我實在不忍心他們再擔心失望,才答應承接了這儲君的位子。想到,日後若大皇兄回來,就將王位還與他,若不回來,我就安安穩穩地當幾十年冰淩之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卻沒想到事情還是在一年多前發生了變故。我……和步殺相識,引出了他體內的血蠱,身體卻發生了異變。我知道,如果被父皇發現,步殺決計活不了,因此,我不得不學大皇兄般離家出走。”  

    “祈然,你的一輩子。”我語調平緩柔和,心卻覺得無比疼痛,“這樣活著,永遠爲別人而活,爲過去而活,你不覺得疲累嗎?”  

    祈然一怔,眼中滿是迷惘與無措,良久他才輕聲道:“過去的種種,即便是夢,卻也已經深深纏住了我,再無法逃脫。我早已離大皇兄爲我編織的那個夢,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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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8章 重來

    祈然一怔,眼中滿是迷惘與無措,良久他才輕聲道:“過去的種種,即便是夢,卻也已經深深纏住了我,再無法逃脫。我早已離大皇兄爲我編織的那個夢,越來越遠了。”
  
    心中的火氣“噌”地冒了上來,我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在這馬車中一躍而起,揪住他的衣領將腦袋狠狠地撞上他額頭。  

    “砰——”一聲巨響後,我的腦袋轟然欲昏,心底卻越見鮮明,恨聲道:“蕭祈然!你有點出息好不好?有多少人拼了命的掙紮在黑夜泥淖中,只是爲了自由地在這世上生存幾年;有多少人夜夜被噩夢驚醒猶自含笑面對,爲的只是憧憬美好的未來。而你呢?”  

    馬車嘎然而止,步殺卻沒有進來。  

    我強自壓下胸口中升騰的怒火,終于有了焦距的眼睛灼灼盯著他:  

    “我一直以爲你只是太過善良,太過爲別人著想,卻沒想到你竟是個不願擔當的懦夫!你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時日無多,卻情願讓我和步殺擔心害怕,也不主動就醫!你明明萬分想要過個不受束縛絢麗多彩的人生,卻非要將他歸咎于你大皇兄爲你編織的夢想!你明明,應該也必須拒絕父母這無理的要求,卻情願孤獨一身也不肯背負不孝的罪名!”  

    “祈然,你不知道嗎?對別人好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首先要對自己好!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知善待自己的話,又如何奢望得到別人的愛呢?”  

    此話一出,我們兩個盡皆驚呆。  

    我到底在說些什麽啊?難道剛剛那一下把我的頭都敲壞了?  

    祈然一片慘白的俊臉上惟有額頭略見殘紅,想來我剛剛那一下撞的真是不輕。  

    他沈默了許久,嘴角溢出些許苦笑,聲音卻越發輕柔:“對不起。我本就不該一直拌著步殺的,更不該強留你在身邊。”  

    我雙手狠命一握,正待狠狠給他一拳。  

    卻聽他悅耳的聲音從迷惘變成從未有過的堅定:“但這一生,我只想任性這麽一次!我可以放棄全世界,可以爲此背負不孝之名,甚至可以不惜生命,卻不想放你們走。只要能跟你們在一起,我就什麽都不想去在乎。這樣可以嗎?”  

    他澄澈明淨的雙眼就那麽定定地望著我,有不安、有恐懼卻掩不住那與生俱來的沈著和淡定,恍惚間讓我憶起了初見時的那份驚豔。  

    藍眸中閃著無限光輝,竟似極了那美好的未來。步殺掀開簾子,神色冷峻,聲音清冷,卻暖人心扉:“看這天色要變,我們可能無法趕及避雨了。”  

    我“哦”了聲,道:“那索性就不要趕了,我們三個躲在這馬車裏避雨好了。”  

    在這更爲尴尬的氣氛中沈悶了很久,我忽然抬頭眼望著他們兩個道:“祈然也許只有數月的生命了……”  

    那天他窒息倒地時,我救醒他後,也曾略略把了下他的脈搏,只覺內息越見紊亂,體內真氣亂竄,心脈卻越見微弱,恐怕並不是什麽好現象。  

    當時,心中痛成一片,腦中卻忽然閃過一個極其異想天開的想法,端的把我下了一跳。
  
    只是這個想法,卻從此仿佛在我腦中生根了般,揮之不去,越種越深。這也是我答應藍煙離開的其中一個原因。  

    步殺眼露凶光,我卻不予理睬,繼續靜心平穩地敘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在這段時間裏,除了尋找醫療的方法,我們還要做些什麽?”  

    祈然笑笑,道:“依冰依之見,我們該當做些什麽呢?”  

    我微微颔首,斂容肅穆,眼中閃過一片精光。語調依舊平穩,卻是擲地有聲:“如果是我,既知自己要死,就定會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償未償之心願!”  

    “祈然難道不想去創造一段絢麗多彩的人生曆程嗎?不爲大皇兄,不爲我們,就只爲你自己,痛痛快快地活一場!”  

    一席話說的祈然、步殺盡皆變色。就是步殺泰山壓于前而不倒的冷顔,也多了幾分驚異和深思,真是好現象。  

    我知道,這不僅是祈然的夢想,也是我這個曾經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直在渴求的燦爛。從前,是怕那陽光太烈,太突如其來,便恍了眼。而如今,自從有了那異想天開地思考,便忽然把什麽都放下了。  

    “三個月!”我豎起三指,盡量平穩了因興奮而顫抖的嗓音,緩緩道,“這三個月中,我們拋棄過往,拋棄身份,拋棄負擔,用真正的自己,盡情去創造一段只屬于我們的傳奇!”
  
    祈然的身體仍呆坐著,似未回神,眼中卻已散發出無比渴望無比熾熱的光芒。  

    步殺清冷的聲音依舊,當頭澆我一身冷水:“且不說祈然的身份引人注意,就是我!你也不該忘了上一次的圍殺吧?”  

    外面的雨聲點點落下,打在馬車的頂棚上,啪啪做響。雨勢逐漸轉大,變爲傾盆,幸虧這馬車堅固耐水,否則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只是可憐了外面那馬。  

    我黯然垂首,步殺依舊冷漠不語。  

    祈然卻是暗自沈思,忽然擡首道:“也並非毫無辦法。”  

    我心中一喜,匆忙擡頭問道:“真的?什麽法子?”  

    祈然略略側身,從包袱中拿出一張類似橡皮紙的東西。我正暗自奇怪,卻見他小心拿起攤平往臉上一貼,略一揉搓。  

    等放下雙手,竟成了個完全陌生樣的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長相平凡中略見清秀。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張臉皮竟象真的一般,完全看不出破綻。  

    我驚楞了半天,才拍手笑道:“真是太奇妙了,這樣就不怕有人認出你們了。”
  
    步殺瞥了我一眼,道:“我記得這人皮面具,你只有一張吧?”  

    祈然無奈地點頭,見我又是一臉頹然,才輕笑道:“無妨,待雨停之後,藍煙她們恐怕就已經追上我們了……”  

    “什麽……?”我驚叫著跳了起來,一時不慎撞到車頂,痛得我直吸冷氣。  

    祈然又是心痛,又是好笑,用藥膏揉著我的額頭,道:“真不明白你是在什麽環境中成長的,時而沈靜睿智、聰明絕頂,時而又迷糊天真的讓人無可奈何。”  

    我尴尬一笑,自是不好答話,卻仍忍不住問道:“藍煙她們會追來,那你爲何還同意停車?”  

    祈然笑笑,很自然地把我安置在他腿上,伸手抱住。我臉上有些發燒,卻終究不舍得離開這溫暖又清新的懷抱。  

    至于步殺,大多時候都會自動稀釋他自己的存在,現在更是成隱形人了。  

    “藍煙她們不會留難我,我若不點破或召喚,她們就算找到了我也只會在後面慢慢隨行保護。”  

    祈然雖然這麽說,我心底卻仍非常不安,幾個時辰前明明答應遠離她少主的,此刻卻仍不知羞恥的端坐在人家懷裏,這個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藍煙叫你離開我了吧?”  

    祈然忽然的這一問,叫我一陣手足無措,忙掙紮著站起來坐回原位道:“你怎麽知道的?”  

    祈然笑笑,那笑容很雲淡風清,似極了他平時的笑,卻又夾雜著道不清的悲傷:“答應我,別理她!我們……”  

    他的嘴唇倔強地抿了抿,才勉強擠出幾個字:“……是朋友。”  

    我低垂了眼,怎麽也不敢觸及那一片深藍,怕會將自己最後一點理智淪陷進去。  

    “待會我會叫藍煙帶信回去給父皇母后,放我三個月時間,再提繼承之事,我想他們應該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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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9章 新生

    我一楞,心中激憤,聲音也尖銳了起來:“難道說你要用你一生的幸福來換這三個月的自由?那怎麽可以?”  

    “不是的。”祈然依舊一片溫和淡雅,用微涼的手指輕觸我面頰上的疤痕,眼中微露出一絲憐惜,輕聲道,“且說我是否活的過這三個月,就是僥幸生存下來了,我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尋找大皇兄的行蹤。”  

    “一旦找到了他,我便將這儲君之位交還與他,那樣我便自由了。”  

    我看著祈然的微笑,心中漸漸安定下來,卻仍有些疑懼。當初蕭祈軒既會拋下儲君之位離開,不管原因爲何,又怎會輕易回來?  

    但這些話我是萬萬不會說的,這也算是爲我們這三個月的幸福生活構造的,一個美好卻虛幻的結局吧。  

    我甩甩頭,拋去腦中一切雜念,眼望步殺道:“天下第一殺手先生,你怎麽說?”  

    他略一沈吟,就將祈然拖下的面具戴到臉上,立時變了個人面。  

    我知他已經同意了,笑顔如花(雖然是醜花),全身的興奮莫可名狀,伸出一雙手舉至頭頂。他們兩人都非常有默契地伸出大手與我相擊。  

    “啪——”,兩聲交疊著的清亮擊掌聲落。  

    我興致高昂地宣布:“‘無遊組’正式成立!”  

    祈然和步殺驚異莫名,還是由祈然問道:“‘組’是什麽?”  
  
    我費勁心思地想了很多詞來解釋卻依舊無法達意,最後只好頹然道:“你們就當是小幫派吧!”  

    “既是幫派又怎麽可能只有三人?”  

    我一跺腳,不耐煩地道:“我都說是小幫派了,真沒有,我們開第一例不就行了?男人大丈夫哪那麽多婆婆媽媽的?”  
  
    祈然和步殺均是一臉無奈和淒苦,我吼完,畢竟也有些訕訕,一時倒不好意思再說話。  
   
    步殺冷漠的聲音卻響了起來:“卻又爲何叫做‘無遊’?”  
   
    難得步大殺手肯主動來問我問題,我真是受寵若驚,趕忙答道:“‘無遊’顧名思義就是無業遊民的意思,你想啊?我們三人一個是逃亡的丫頭,一個是離家出走的皇子,一個是被炒鱿魚的殺手,不都是沒有職業的人嗎?說我們是無業遊民,恰中要害吧?”  
   
    雖然有些話聽不懂,祈然和步殺還是同時降下一頭黑線,再不敢多問一句。  
   
    下了半夜的雨終于在淩晨稀稀落落地停下,雨後的天空一片蔚藍澄近猶似祈然的雙眸。  
   
    我們三個並肩坐在駕駛位上,雖然有些擁擠,卻別樣興奮。  
  
    藍煙剛剛領了祈然的指令已經回去覆命了,臨行前她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神色複雜,我也只能當作沒看見,狂汗!  
   
    我抖了抖精神,道:“忽然很想唱歌,祈然不若試試能否跟上這首歌的調子?”  
   
    祈然淡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藍眸一片淺光,隨手取出一根通體碧綠的玉箫道:“你也莫當我是神仙,盡力試試便是。”  
   
    我燦爛一笑,不再言語,深吸了口氣,唱道:  
   
    滄海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沈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清風笑   
    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   
    一襟晚照  
    啦......  
    滄海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沈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蒼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  
    一曲唱畢,我心中一陣波濤澎湃,卻漸漸歸于甯靜。祈然的箫聲早在聽到一半的時候便停了下來,許是被這歌詞和曲調驚呆了吧。  
  
    我握緊了雙手,指尖緊抵著掌心,望向無邊無際的蔚藍天空,心中默念:爸爸,哥哥,小雨……還有那個世界的所有人,請容許我暫時將你們忘記;請容許我,拋棄過去,過一段真正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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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0章 無遊

    昏暗的燈火,在偌大的殿堂中搖曳生盼,映襯著房中央飛揚抖動的紗帳。一陣陣女子銷魂奪魄的呻吟之聲,從帳中斷續傳出,間中夾雜著男子略微粗重的喘息聲。  
   
    一時間,滿室的旎施春色,淫穢之氣。  

    半晌之後,床鋪停止了抖動,一雙修長有力的手緩緩掀起帳子,冷淡庸懶的聲音略略揚起:“小安子,送李妃回寢宮。”  

    “是。”一個長相稚嫩卻略顯清秀的太監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在羅帳前微一躬身淡淡地道,“娘娘請。”  
   
    紗帳微微抖動,探起一個甚是憔悴卻仍不掩其天姿國色的臻首。只見她鳳目含情,櫻唇嬌紅,渾身仍因激情過後的余韻而顫抖不止,柳眉輕皺,膩聲道:“皇上,妾身……”  

    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沾著晶瑩汗珠,無絲毫留戀地拔身而起,任由蜂擁而上的宮女太監服侍他擦洗,穿起一身深紫色衣飾。  

    見床上妃子仍撒嬌不肯離去,雙目一寒,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饒是身邊正用一根金絲絞繩束起他長發的太監也因著這溫度,忍不住打了個抖。  

    李妃心中一顫,此時哪敢再造次,連忙在宮女太監伺候下穿起衣物,匆匆離去。  

    紫衣男子隨意地揮了揮手,在一張雕龍大金椅上做了下來,道:“宣成副將!”  

    自有一衆宮女逐一將堂上的燈火點亮起來,一時間昏暗的殿堂立時明麗堂皇了起來。  

    不過片刻,一名太監領了個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進到內殿,朗聲道:“皇上,成副將帶到!”  

    “臣成憂,參見……皇上。吾皇……”成憂不知爲何,自己每次只消是向那霸氣天生的男人望上一眼,便支吾地連話都說不全了。  

    從看到的第一眼起,他便知道,那人是個天生的王者。根本不消言語、衣著來證明,是因爲那渾然天成的氣勢,只一個眼神便能叫你甘心順從。  

    “免了。”堂上的紫衣男子接過一杯茶,閑適地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尹國境內最近有何異動?”  

    成憂知他是在詢問自己查到的情報,忙暗自斂神道:“朝堂之上依舊是老樣子,大皇子和三皇子的黨派之爭日趨明顯,近日對于汀國的策略,也是主戰和主和兩種爭論。三皇子更是從三個月前便大開房門,大力結交各類武林人士。”  

    “哦?”堂上的男子冷冷一笑,道,“那老家夥有什麽反應?”  

    “尹王依舊是坐山觀虎鬥,並不參與兩位王子間的鬥爭。”  

    “老狐狸倒確實沈得住氣。”紫衣男子淡淡一笑。  

    “皇上……”成憂有些踟躇地回禀,心裏猶豫著要不要把那件看似無關緊要的事告知皇上。  
  
    紫衣男子眉毛略微一擡,道:“有什麽事就說吧。”  

    “是。”成憂再不敢隱瞞,忙道,“一個月前,尹國境內出現了一個非常奇特的幫派。”  

    “幫派?”  

    “回皇上,說是幫派也不盡然,因爲他們一幫中只有三個人,自稱‘無遊組’。”  

    “哦?無遊組。”紫衣男子嘴角扯出一道動人的弧線,懶懶的聲音中多了點興味,“倒是個有趣的名,是怎樣的三人?”  

    “提到這三人,不單是尹國,竟連我國南方邊境的子民也無人不曉‘無遊’之名。聽說,這無遊幫,本就是在三月前從我國境內開始興起的。”  

    “但最奇怪的就是,包括我們的密探,沒有人能查出他們三人的身份,甚至連名字也至今未獲。只知世人各給了他們一個稱號。”  

    紫衣男子品了口茶,淡淡道:“說來聽聽。”  

    “一爲絕世神醫。”  

    “絕世?”懶懶地嘲諷之聲自上頭響起,“這世上竟有當的起此稱號的大夫。”  

    “回皇上,他的醫術確實出神入化。但所謂絕世卻並非指他的醫術,而是長相。聽見過他的百姓說,他的容顔俊美,舉世無雙,故稱絕世。”  

    堂上之人不置可否,道:“那麽第二個呢?”  

    “二爲冷情刀客。”  

    見堂上之人不問話,成憂繼續答道:“這個刀客長相普通,但一身武功卻詭異非凡,三個月中但凡有人挑戰或參加擂台比武,無一人不是完敗。”  

    “有人說……”成憂頓了頓才道,“他的刀法猶勝當年的步殺。”  

    紫衣男子眼中精光一閃,修長優美的手指在椅坐上輕輕敲擊道:“繼續說下去。”  

    “三爲陋顔奇女。”  

    淡笑之聲從紫衣男子喉中溢出,道:“這又是什麽稱呼?”  成憂卻不敢笑,忙回道:“這第三個是位女子,聽說容貌奇醜,卻慧質蘭心,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堪稱一代才女。”(汗!這說的是誰呢,我怎麽愣是沒看出來?)  

    “成憂……”堂上之人忽然稍正了正身子,雙目冷然一掃,道,“你說了這麽多,不會是只爲了向我報告這三人的身份吧?”  

    成憂心頭一緊,忙低頭禀奏道:“回……回皇上,因爲有人報告說,鑰國蒙將軍和秦謀士曾和那女子有過接觸。期間似乎……還涉及到了……”  

    “玄武石。”  

    此話一出,紫衣男子庸懶不爲所動的面色終于有了些變化,冷笑著以手支頭,道:“四聖石要出世了嗎?看來,天下也終于要熱鬧起來了。”  

    “成副將!”  

    成憂一驚忙應聲擡頭。  

    只見堂上之人已經瞬間恢複了懶散地姿勢,道:“找人混進他們之中,不惜任何代價。”  

    俊美的驚人的臉上,露出一抹邪佞嗜血的微笑,隨即掩去,看的成憂一陣心驚。  

    “你該知道朕要什麽吧?”  

    “屬下明白!”  

    尹國的皇都——盛京,是現今最爲古老的七大古都之一。雖然尹國比不上祁國的富裕強大,遊玩到盛京之人卻不得不承認,這裏的繁華,即使比之祁國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盛京最有名的除了皇城,自然當屬“臥龍”一條街。  

    不論是在盛京土生土長的文人劍客,上京趕考的舉子,亦或只是路過的遊人,只要自認爲是風雅之士、名流劍客,就必免不了會到此一遊。  

    這裏可謂是通天的捷徑,無論是尹國還是祁國都會不時派出密探,看看是否有自己想要招攬的人才。這也使得有志青年們對這裏愈加趨之若骛。  

    在這裏,無論進哪一家店,就必得遵循店裏的規矩,否則即便再多的錢也沒人會來理會你,甚至會被人毫不留情地從後門轟出去。  

    所以不夠分量之人,或鬧事之人多半不會來這裏自尋難堪。  

    所謂規矩,無非就是些文鬥武鬥,破關解題的關卡。  

    這些關卡,往往分爲三關。第一關往往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卻也並非少數人才可解。尋著下去,自是每升一關便難上數倍。至第三關,往往文鬥便是千古絕對,武鬥便是絕頂高手。  

    過第一關者,可按常價接受店內服務;過了第二關者,則可享受半價優惠;至于三關全過者,自是全部免費了。  

    只是,既爲天下聞名的臥龍一條街,這裏的每位掌櫃小二俱是當代豪俠顯者,或是隱姓埋名的奇人,斷然不會是省油的燈。  

    是以,臥龍之名雖盛傳百年,前僕後繼希冀通三關的也不計其數,真正得償所願,名垂青史者卻寥寥無幾。  

    然而,幾天前,臥龍一條街裏所有的店竟于三日之內被挑了個遍,無一幸免。消息一傳出,頓時震驚了尹國乃至天下的所有人。  

    無人知曉那三個在三日之內挑遍臥龍的人究竟是何身份。只聽見過的人唏噓,一個絕美,一個冷顔,一個奇醜。他們自稱——  

    無遊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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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0:59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1章 衆說

    望江樓是臥龍一條街中最豪華的客棧。  

    客棧四周圍繞著一條彎曲的江流,人稱望江。中央的樓台仿佛建在水中一般只余一座石橋與陸地相連。  

    說是客棧,其實並不盡然。在這裏彙集了包括賭場、客棧、茶館、妓院、書社等所有的娛樂項目,所以自然的,望江樓的“三關”也是臥龍一條街中最不可能通過的。  

    這日,望江樓中人聲鼎沸,卻不若平時那般各自在不同的場所找樂子,而是幾十個人做在樓中央的大廳裏或是飲茶、或是進食,然都是議論紛紛。  

    一個年輕的錦衣少年忽然憋紅了臉,提高聲音道:“你們說的莫不是瞎吹?望將樓的三關如何輕易便能有人通過?”  

    “我們這些能坐在這裏的人,都是何等人物,也是勉強才通過了第一關。豈會有人能一次過三關,還是三人一起闖過的?”  

    在望江樓的三關中有個古怪的規矩,闖關者可以是個人,也可以是多人。只是人越多,闖關的幾率卻是越小。  

    “小夥子,你還真別不信。這兩天在臥龍一條街乃至整個盛京這消息傳的沸沸揚揚,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了。”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抿著口茶笑道。  

    “那你倒說說,闖關的情景如何?別是什麽以訛傳訛的事吧?”錦衣少年一臉不信地道,心裏著實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老朽哪有那個福氣見?聽說那天的場面端的是精彩啊,若是能讓我親眼所見,也便不枉此生了。”  

    “沒錯。”一位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臉上露出懷想、崇敬的神色道,“也確實是不枉此生了。”  

    聽他的口氣,周圍原本各自議論或安靜之人紛紛坐不住了,問道:“這位兄台,莫非那日你也在場?”  

    中年男子自豪的一笑,飲盡一杯酒道:“正是!”  

    錦衣少年一陣心急,忙催道:“那還不快講講?”  

衆人見他態度不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向那中年男子賠笑道;“我們都急盼知道那日的情景,只恨那日在場的人本就不多,最近幾日又不知爲何都不再露面……”  

    中年男子到是好脾氣,向那少年一笑道:“你們別急,我自會講來。”  

    “那日我僥幸過了‘對聯’的第一關,要了壺上好的龍井坐在廳裏品嘗,迎上那些被淘汰或是沒膽進來之人羨慕、嫉妒的神光,心中難免有些得意。  

    正在這時,門外進來了三個人,瞬息間吸引了大廳中所有人的目光。原因在于,第一眼望去那三人的氣質長相都太異于常人了。  

    爲首的那個少年,不過二十不到年紀,實在太過美麗。我活了三十年有余,走南闖北,自認所見相貌俊美之人不計其數,只是將那所有人加在一起,卻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大廳衆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暗自神往,後悔當日爲何不在這裏。  

    錦衣少年一臉不屑地冷叱道:“一個男人長的如此美麗有何用?豈不徒增女氣。”  

    “小兄弟,這話你可說錯了!”中年男子面容一肅,仿佛不忿有任何人侮辱那少年一般,道,“絕世神醫的名號相信在座各位斷不會沒聽到過。只消你真正見過他一面,就會知道他渾身不自覺散發的凜然正氣和王者之威,如何能跟女氣一詞聯系起來?”
  
    衆人都不覺面色一凜,齊齊點頭,少年自也不敢再發話。  

    中年男子繼續道:“隨後的那男子,長相普通,面容冷俊。但一身筋骨和眼中若有若無的神光,讓人人都知此人斷不可小觑。最後進門的那個,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竟是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一張小臉上遍布著幾條縱橫的刀疤,饒是我們這些見慣場面的人,也不忍往那張臉上多瞧幾眼。只是她倒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一雙靈動的大眼四處亂看。”
  
    中年男子頓了頓目光掃過衆人道:“說到這裏,不,恐怕即使在下不說,在座的各位也已經知道他們的身份了吧?”  

    那老者摸了把胡須,道:“‘無遊三人組’——絕世神醫、冷情刀客和陋顔奇女,在這短短的三個月裏,又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錦衣少年眉頭輕蹙忙問道:“這位老先生,在下因仰慕臥龍的威名,是幾日前剛從汀國渡海而來的,對無遊三人組並不熟悉,還望老先生不吝賜教。到底爲何他們會如此出名?”
  
    老者歎息了一陣,語氣中滿是敬佩:“聽說,他們三人最早出現在祁國的昌平鎮,一路走來,凡是他們所過之地:有鬧饑荒的城鎮,幾日之內成爲一個個繁華的地域;有鬧瘟疫的村子,如今早已百廢具興,生機勃勃;有不良官吏,他們除之;有冤屈命案,他們隨手破除;有擂台詩賽,他們輕易便奪魁……”  
   
    “如此少年豪傑,行的又是大大有利于天下蒼生之事,當真是百世難得一求的人才!若我尹國能有幸得之相助,統一天下,當指日可待。”  

    老者一席話聽的大廳衆人一陣聳容,有心之人早已擬好了回報主上的腹稿。老者說完也驚覺自己這段話說的實是不該,忙轉移話題道:“我們還是聽聽望江樓當日,那三人的風采吧。”  

    這麽一說,大家都醒起冷落了那中年人,忙央他繼續說。  

    中年人倒是不惱,微微一笑,繼續道:“那少女一進廳堂,便大聲叫道:‘小二,有什麽特色菜嗎?’聲音倒是異常清脆悅耳。我當時,還沒有想到,他們正是名動天下的‘無遊三人組’,很多人恐怕都是如此。  

    小二從二樓一躍而下,道:‘姑娘三人要闖哪一關?’

    ‘闖哪一關?’那少女疑惑地道,‘我們是來吃東西的,爲何要闖關?’

    小二一楞,不曾想,到了臥龍的,竟還有人不知臥龍的規矩,不過倒也不惱不急的將規矩解釋了一遍。  

    少女皺了皺眉,忍不住抱怨道:‘竟有這般麻煩的規矩?那闖過三關有什麽好處嗎?  ’

    小二不由又是一楞,我們這些看客也忍不住在心裏唏噓,竟有如此不知自量之人。小二道:‘三關全過者,憑鑲金玉配,終生都可在望江樓享受免費服務。’

    ‘此話當真?  ’少女眼睛閃閃發亮,忙回頭道:‘祈然,我要闖關’

    那絕美的男子溫和一笑,我們在坐的衆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我直到此時才發現他的眼睛竟是藍色的。只聽他無奈道:‘也就你花樣最多。’

    小二在旁聽了半天,心裏也不禁有些氣惱,冷道:‘望江樓自臥龍街始建便已存在,百年來也有不少狂妄之徒自認爲可以闖三關,真正實踐之人,確是至盡仍不足十個。’

    少女對小二的嘲諷絲毫不已爲意,急切道:‘請問要如何闖關,我正餓的慌呢!’
  
    下面衆人皆是一陣哄笑,我也覺得這姑娘挺是天真好玩。  

    只是這想法,不久便被推翻了。  

    小二拿她沒轍,只得道:‘你們是一個個闖還是三人共闖?’

    少女奇道:‘這有分別嗎?’  

    ‘自然是有的。’一人聲在二樓響起,只見一個身著白衣的翩翩佳公子從二樓飄然而下,竟是‘詩書院’的掌櫃,林謙。  

    只見他落地後便搖開手中折扇,動作灑然優雅,風流倜傥。唉,只是在那被稱爲絕世神醫的少年面前,任何男子都不免失了些顔色。  

    ‘如若是你們一人獨闖,可以在對對子、詩詞、歌賦、比武、兵法等關卡上任選其一,通過便可獲得此項金玉。’

    ‘如若三人共闖,你們可自由選擇三項或更多要比試的項目,闖的越多所獲金玉自然也越多。但相對的,只要一人失敗,其余兩人即便獲得金玉也必須被轟出臥龍街。’

    ‘原來如此。’少女恍然地點點頭,笑道:‘那我們三人共闖吧,請問可以開始了嗎?’

    林公子眼中神光一閃道:‘姑娘真是好大的自信,那就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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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2章 闖關

    “林公子眼中神光一閃道:‘姑娘真是好大的自信,那就請了!’  

    ‘望江樓的比試共分三層六個場所,分別爲:武鬥、對聯、詩詞、歌賦、賭博和兵法。每晉升一級便上一樓,只有通過三關之人才可登上頂樓,觀看這望江之水。只是我不得不提醒各位,這十幾年來,還未有一個客人能登上這樓頂過。’  

    少女撇撇嘴道:‘你這掌櫃忒也羅嗦,可以開始了嗎?真餓……’   

    林公子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揮手道,‘布局!’   

    ‘請問三位選擇哪些題目?’  
   
    ‘武鬥,對聯、詩詞、歌賦……’少女掰著如玉般晶瑩的纖長手指一個個道。  
   
    ‘冰兒……’那絕美的男子忍不住打斷她,頭痛地揉了揉額頭才道,‘這麽多金玉你要來做什麽?你不是很餓了嗎?’  
   
    少女一楞,忙點頭道:‘對啊,不能浪費那麽多時間。就這四個吧!’  

    當時,大廳中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驚異萬分,你們可有辦法想象,竟有人會如此不把望江樓的三關放在眼裏,仿佛破關多少只是與時間有關。  

    第一關第一場:武鬥。  

    望江樓派出了意想不到的三人。我說出來你們恐怕也不陌生:蛟龍王元九州元幫主,三皇子手下的第三大幕僚武士印月和日月幫李木李長老。”  

    此話一出,饒是衆人都做好了意想不到的准備,仍是被嚇了一跳。這三人,哪一個亮出去不是在江湖上響當當的名號。且不說殺人如麻人稱月影劍客的印月。元九州坐海沙幫的幫主之位近十年,稱霸江北一代,無人能敵。李長老那也是日月幫的第二把交椅。  

    這樣的高手,僅一人已是極難對付,如今竟以三人聯手作爲望江樓的第一關卡,端的嚇人。  

    錦衣少年忍不住問道:“三位前輩竟輸給了兩個少年和一個姑娘?”  
  
    中年人虎目一深,緩緩搖頭道:“不,他們是輸給了一個人。”  

    衆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氣,齊聲道:“冷情刀客!”  

    “那場比武的場景,饒是我身在現場,卻也只覺恍惚。比試開始的鑼聲一響,我只覺那黑色人影一閃,他便如鬼魅般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片刻之後,待我緩過神來,只聽‘叮當‘兩聲,他已經悄然退出了戰局。對方三人身上並無明顯傷害,只是除卻印月其余兩人的兵器竟都落在了身側。  

    那黑衣男子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最後略有些欣賞的目光落在印月顫抖卻仍握住兵器的手上,道:‘還要打嗎?’  

    印月灑然一笑,道:‘不必了,冷情刀客果然名不虛傳,我們遠不是公子的對手。請三位去下一個比試場地吧。’  

    至此我才知道,原來他們三人竟是赫赫有名的無遊組,大廳裏一時多是議論不休。  

    連林謙也不禁動容。忙道:‘原來果真是無遊三人,難怪有如此自信,剛剛在下爲行試探,語氣多有得罪還望姑娘見諒。’  

    ‘沒什麽見不見諒的。’少女道:‘想不到無遊這個名竟會流傳如此!’  

    說完‘撲哧’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貝齒,不知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倒是身邊兩個男子此時臉色並不太佳,倒有些尴尬。  

    少女拍了拍小手,道:‘夜真厲害,下面該輪到你這個絕世天才發揮了!’  

    神醫少年又是番苦笑,無奈而寵膩的摸了摸少女的頭。  

    第一關第二場:對聯  

    此時,既已知道了他們的身份,我們自不會再懷疑他們的能力,只是望江樓的名聲古已有之,絕非輕易能企及的。所以這場對絕當真是懸念重重。  

    跟著三人走進一屋,屋中已然貼了一上聯,用剛勁的草書寫就,懸掛于牆壁之上。上書:  
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神醫少年微微一笑,取了硯上的狼毫筆,一手潇灑流暢的字體,下聯瞬間成就。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萬年,月影萬年。  

    此聯一出,周圍忍不住一片喝彩聲,少年絕美的臉上沒有得意之色也沒有謙虛之意,只是淡笑,當真是寵辱不驚,道:‘林公子,可算過關。’  

    ‘請三位移駕下一個場地。’  

    第一關第三場:詩詞  

    進到一個雅致的書房,這裏很多人都不陌生,因爲在望江樓的很多人都是通過了這一關和對聯那關才進來的。此關主持者,正是林公子。  

    只見他搖了折扇,望著窗外的江流道:‘我們兩人都以‘春’爲題,吟詩一首,由在場衆人做評斷,公子以爲如何?’  

    此言一出,大家都驚訝莫名,因爲今日望江樓的第一關,從剛剛比武、對聯到如今的對詩都比平日的題目要難上不止一倍。  

    尤其這詩詞一關,原本只要應景而做即可,此次竟變成對吟。林謙公子是臥龍這裏有名的才子,與他爭峰,實是難上加難。  

    神醫少年笑笑,道:‘莫問我,這關由她過。’說完指了指身邊的少女。  

    少女一楞,驚疑道:‘有你這免費的天才在不用,爲何要我?’  

    少年聳聳肩,無所謂道:‘你若不願意我們便被轟出這裏罷了。’  

    少女氣急,卻又無法可想,只得瞪了他一眼,恨恨道:‘林公子,請先開始!’  

    林公子顯然也有些愣怔和不信,卻馬上恢復從容,折扇一搖,輕晃了晃,臉上已然露出了微笑,衆人皆知他成竹在胸。  

    只聽他吟道:  
   
    攜竹邀松聚草台,  
    焚香煮酒待春回。  
    東風未倒梅先醉,  
    半掩酡顔臥雪堆。”  

    此詩一出,衆人皆情不自禁地鼓掌,暗襯:以老梅喚春,林公子果是不負才子之名,若是那神醫也就算了。那姑娘一個小小女子,又如何有好詩才能與之抗衡呢?  

    中年男子仿佛聽到了他們的心聲,笑笑道:“也不怪你們輕視那女子,我原也在想,那少女言行舉止怎的也不象一個滿腹才學之人,心中暗叫不好:莫不是要輸。  

    然而少女略一思索,展開個笑顔。那清亮悅耳的聲音一響起,我便知道自己錯的離譜。  

    勝日尋芳泗水濱,  
    無邊光景一時新。  
    等閑識得東風面,  
    萬紫千紅總是春。”  

    “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錦衣少年喃喃重複,忽的拍案而起道,“絕代的好詩啊!想不到她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奇女子。”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否則又怎會稱她爲陋顔奇女呢?但有句話你卻說錯了。此詩遠還稱不上絕代,你待我慢慢說下去便會明白了。”  

    錦衣少年臉漲的通紅,欲待爭辯,卻被人勸住。  

    中年男子但笑笑,繼續道:“到了第一關最後一個比試會場時,已經沒有人再懷疑他們三人的才華了,連林公子此時也是一副失魂落魄,想著那少女的詩。  

    歌賦的比試與前三場都有些不同,他沒有特殊的要求,只消能用聲樂歌詞打動每一關的把關者,出來相見即可。  

    林公子只說了句:‘此關由天下第一名妓蘇婉柔主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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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3章 名妓


    “林公子只說了句:‘此關由江南四大名妓之一的蘇婉柔把關。’  

    大家可以想象,此言一出,有多少人心懷向往。在場衆人無不怦然心動。  

    平生若能得見‘南蘇北馬’是多少公子歌一生都無法得嘗的心願。  
   
    少女湊近那少年神醫輕笑道:‘江南四大名妓耶!你不想見見嗎?’  

    少年無奈,點了點她的鼻尖,笑道:‘是你自己想見吧?非得賴在我身上。’  

    少女尴尬一笑,道:‘老規矩?’  

    少年溫笑著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一枝碧綠通透的玉箫。  

    衆人恍然,原來這一關是由少年神醫來應對。但很快,我們便知自己又錯了。  

    一陣悠揚的箫聲倏忽間響起,那種感覺仿佛他是從心底裏忽然冒起的一般。樂聲時而低沈哀婉,仿佛溫柔女子的低訴;時而又噴薄滿布生機,仿佛破繭重生的蝴蝶。我的心被層層托起,又輕柔的放下,腦中忽然印過許多親人的面孔,竟忍不住的感懷眷戀。  

    正當我們都沈浸在那箫聲中無法自拔時,少女的歌聲隨著節奏響起: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一曲罷,衆人猶在夢中,卻只聽珠簾沙響,一個儀態萬方,國色天香的女子已從內室走了出來。  

    只見她滿臉淚痕,卻絲毫不減其姿容,反更添我見尤憐的哀婉。  

    她卻不多說話,只快步到那少女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切道:‘這是何人所做的曲子?曲目爲何?’  

    少女楞楞地看著她,半晌才回過神來道:‘這首曲子叫一剪梅,是一女子在思念其出門在外的丈夫時,爲抒別愁所寫的。’  

    蘇姑娘仿似沒看見身邊的任何人,神情時而悲傷,時而甜蜜,被淚水洗淨的眼睛仿佛述說著無盡的心事。許久才歎了口氣道:  

    ‘你們過關了,還請上三樓。’  

    少女仍未緩過神來,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反握住她的手,輕柔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蘇姑娘猛然擡頭,眼中滿是淚水和難以置信的色彩,半晌才說出一句道:‘多謝。’  

    少女沈吟了半晌,忽然臉色一變,道:‘你剛剛說我們上三樓?爲何?不是還有第二關沒過嗎?’  

    蘇姑娘帶淚的臉,也忍不住傾城一笑,顛倒了無數看客,道:‘你們剛剛已經通過了第二關的所有測試,還不快上去。’  

    衆人此時才恍然,爲何他們面臨的第一關難度如此之大。原來林公子早在猜測他們是否無遊三人,是以直接將第二關的比試換到一樓。”  

    中年男子說到此處不由停了下來,衆人兀自都在沈思中,並不催促。  

    這也是爲什麽,事情發生都已經這麽多天了,仍是未有幾個當場經曆過的人肯出來相述。

    因爲那幾場比試給他們的震撼實在太大了,人人都需要長長一段時間去思索那日的每個場景。  
  
    喝光了一壺酒,中年又要了一壺,衆人也終于緩過神來,催促他繼續講下去。  

    中年男子卻在心中苦笑:真正震驚,無法用語言描繪的還在後頭呢。  

    “蘇姑娘仿佛此時才想起旁邊仍有旁人,視線落到少年神醫身上也是愣了半晌回不過神。  

    少年似毫不在意,露出溫和的微笑道:‘有勞蘇姑娘了。’  

    蘇姑娘這才尴尬一笑,微一躬身道:‘三位請。’  

    原本依據望江樓的規矩,我們這些人是決計沒資格上三樓的,但今日我們在場衆人誰也顧不了些許規矩了。我很清楚,在場的誰若是錯過了這場比鬥,必將後悔一輩子。  

    望江樓的掌櫃恐怕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便沒有留難,我們這一群人便浩浩蕩蕩跟著到了三樓。  

    從前我一直覺得望江樓的布置典雅、高貴,莫說尋常店家沒法相比,就是這世上恐也沒法找到幾家能與它相提並論的了。  

    可是上的三樓,才知自己平日所見有多淺薄。我從不知道,同樣一個大廳,幾間雅房、幾個武場,只是上下兩個樓層之差就可以給人天堂與人間的差別。  

    在場的衆人除了蘇婉柔姑娘,也俱是與我一般從未踏足過三樓的,此時震驚、豔羨、欽歎怎樣失神的表現都有。  

    倒是那三人,一個依舊淡笑,一個依舊冷眼,一個依舊興致昂然的四處打量。  
  
    少女環視了一周,咋舌道:‘竟都是用黃金分割的比例,恁的厲害!’  

    ‘冰兒,何謂黃金分割?’少年神醫奇怪地低頭問道。  

    ‘這個……’少女柳眉一皺,頗有些無奈道,‘很難解釋啦!你當我沒說好了。’  

    一片無語。  

    蘇姑娘對著三人略一躬身道:‘第三關的關卡順序與前兩關不同,並非能由諸位自行選擇的。婉柔的引導也只能到此爲止,接下來也只有旁觀的權利。’  

    神醫少年笑笑,問道,‘姑娘是否意示我們要先另尋引導之人?’  

    蘇姑娘怔了怔隨即笑道:‘絕世神醫確實不負才名。’  

    隨即纖纖玉指點了點前方一個雅房,繼續道:‘此間名爲風月閣,在此閣內室隱了位高人。此人之名連婉柔和林公子也從未得知。’  

    說著轉頭望了眼隨衆人而上的林謙,林公子點了點頭,以示確實如此。  

    ‘你們若想闖出第三關,必須先用房中任何一件樂器,奏樂,打動了他。方能由他帶你們去下一場比試之地。’  

    ‘還請三位不要嫌婉柔羅嗦,那位高人婉柔雖從所未見過,卻得以在每天晚上聆聽他的琴聲。那琴聲,我只能說余音繞梁、驚心動魄,比之公子的箫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聞得此言,少年神醫臉上竟不見絲毫異色,仍是淡笑道:‘多謝姑娘提醒。’  

    走進風月閣,首先入目的卻不是他詭異的布置,而是滿屋滿室的樂器,什麽鼓、瑟、琴、筝……凡是你能想到的,這裏都能見到。  

    蘇姑娘道:‘這裏有不少稀世之品,還請公子慎重選擇。’  

    少年確實灑然一笑,隨手拿起身邊一架毫不起眼的瑤琴,道:‘就這把吧。’  

    蘇姑娘和林公子均是眼睛一亮,齊聲道:‘公子端的好眼光!’  

    少年這次倒是楞了下,低頭細看了那把瑤琴一眼,不由苦笑道:‘竟是鼎鼎大名的‘鳳尾寒’,真是一大笑話。算了,請問我可以開始了嗎?’  

    神醫少年姿態潇灑地席地而坐,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弄了兩下,琴身中跳脫出幾個悅耳的音符,他一笑道:‘果然好琴。’  

    隨即眼中精光一閃,雙手撫上,琴音竟在一瞬間迸發而出,震得我心中一片酥麻,卻又是說不出的舒服。  

    還未等我回神,琴聲已經緩了過來。琴聲平和有力,時而高亢昂揚仿如在九天之外,時而又低敘淺吟猶如沈潛淵海,就象一個世界芸芸衆生的旁觀者在平緩地敘述這個世間中難以逃避地悲歡離合。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然既爲生就必須爲生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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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4章 賭博

    “正當衆人沈醉其中無法自拔之時,屋內竟隱隱傳來與之應和的箫聲。聲音從無至有,從弱到強,卻也是說不出的悠揚動聽。  

    但那箫聲,與其說是應和還真不如說是爲了壓制那少年的琴聲而起的。  

    少年的琴音,在打壓下變得低沈而無章,似一個久困牢籠中無法自拔地罪人在掙紮攀爬,曲音低若不可聞,幾被湮滅。   

    少年絕美的臉上,在此時,竟恍惚間露出個遇到知音的完美笑顔,  忽然,一陣破曉之聲驟起,竟一瞬間逼地那箫音無法動彈。  

    琴聲仿如破曉仿如陽光,衝開牢籠的詛咒,將無法自拔的靈魂拯救而出。在那一瞬間,箫聲雖仍是無比曼妙卻竟成了陪襯般,反將那一屢孤魂拖的更高。  

    衆人皆醉,不自禁地閉眼聆聽,生怕褻瀆了這高貴的靈魂,這靈魂的主人。自此他們才知,少年在剛剛那一關根本就未盡全力。  

    琴聲卻是毫無征兆的嘎然而止。  

    房中的箫音似帶著滿腔疑惑,卻也不得不漸低而止。  

    衆人皆是一驚,不甘願的勉強回神,面面相觑,均不知發生了何事。  

    屋內一個淡然低沈的聲音響起:‘公子爲何于關鍵處停了下來?’  

    神醫少年露出個興味的笑容,道:‘先生見諒,在下只是想提醒一下身後的同伴,似乎忘了自己該做的事。’  

    站在他身後的少女面色一紅,啐道:‘得意什麽?你又不是沒閃神過。’  

    此時我們才醒起,剛剛第二關,也是那少女的歌聲。或者說是聞所未聞的歌詞,震驚了衆人,如此文采確實當得奇女二字。  

    思及此,衆人不禁對即將來臨的精彩雀躍不已。  

    琴聲重又響起,屋內的箫聲此次不再應和,仿佛也是靜靜地等待更大奇跡的降臨。  

    少女清悅的聲音于此時響了起來,不論于我,于在場的衆人還是那仍未露面的高人,這一曲卻是真真正正征服了我們在場的所有人。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琴聲停了下來,神醫少年滿臉震驚地望向一曲唱畢的少女,竟仿佛是頭一次認識她一般。
  
    少女嫣然一笑,那雙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說不出的動人耀目,道:‘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次好該輪到你閃神了吧?’  

    少年一楞,隨即無奈地起身揉揉她頭髮,苦笑道:‘實是拿你沒轍。’  

    無遊三人旁若無人,衆人卻是心猶在曲中無法驚醒,屋內沈默良久,忽然只聽一聲拍案巨響,低沈的聲音再無複初始的淡漠,甚至略有些沙啞顫抖:‘哈哈,哈哈!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枉我尹子恆自負風流人生,卻還不如個小姑娘看的通透。好一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話音未落一個儒衣書生從屋內走了出來,躬身抱拳道:‘公子的琴,姑娘的歌,在下今日輸的心福口服!’  

    神醫少年微微側了身,笑道:‘尹殿下切莫客氣,請問我們可以去下一個場地了嗎?’  

    衆人更是震驚,這位高人竟是皇室之人,望江樓的勢力果然不可同日而語。  

    尹子恆是尹國的四皇子,文采武功名聲無不在幾個哥哥之上,可惜無心政事,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四殿下點點頭,微微一笑道:‘下一場,比試賭術。’  

    少女一驚道;‘我們可沒選這個啊?’  

    ‘可是在下卻越來越想對三位一窺全貌了?’  

    少女垮了張小臉道:‘那你也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啊?或者你讓我們先吃了飯再比不遲?’  

    四殿下這次倒是一楞,隨即大笑道:‘倒是我的疏忽了,三樓就有雅座,三位請!’  

    他們只四人吃飯,自有丫鬟上來布菜,林公子和蘇姑娘也是小心伺候著。  

    我們舍不得散,就聚在門口,四殿下便吩咐在三樓又擺了幾桌酒菜,招呼我們坐下。  

    一頓飯吃了約莫有半個時辰,才算結束。  

    賭局早已擺設完畢,卻不知他們三個何人應局,望江樓又是何人主持。  

    這一局仍是由少年神醫應著,望江樓一方則是人稱‘賭鬼王’的齊天。  

    賭的是牌九,每人十疊加子,誰先輸完對方的子就是誰贏。  

    第一局齊天坐莊,賭注一疊加子,少年跟。雙天對雜五,齊天勝。  

    第二局少年仍是要求齊天做莊,賭注兩疊加子,少年跟。雙地對雜五,又是齊天勝。  

    第三局、第四局直到第六局結束,齊天連贏了六把,少年只剩下一疊加子,原本輕松的衆人此時紛紛開始擔憂起少年來,畢竟再輸一把他便完了。  

    少年的臉色卻是絲毫未變依舊溫和淡然,倒是齊天的額頭已微見汗。因爲那少年連輸六把竟是六把皆開雜五。  

    第七局開始,少年坐莊,賭注一疊加子,齊天跟。開出的竟是天地至尊,少年終于勝了一局。
  
    第八局還是少年坐莊,賭注兩疊加子,齊天跟。依舊是天地至尊,少年勝。  

    第九局賭注四疊加子,開的還是天地至尊,少年勝。  

    第十局,齊天棄局不跟。  

    第十一局,齊天要求做莊,賭注八疊加子,少年笑了笑全跟。開的竟仍是天地至尊,少年勝。
  
    此時齊天的額頭已不是微見汗,而是大汗淋漓了。  

    第十二局,仍是齊天要求坐莊,小心的擲出色子。咬了咬牙,齊天把四疊加子都推了出去。
  
    少年看著那四疊加子笑了笑道:‘如果我不跟,先生會很爲難吧?’  

    見齊天臉色變了變,又道:‘但恐怕要讓先生失望了。’  

    他一把推出四疊加子,道:‘跟!’  

    齊天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終于還是顫抖著取了牌,沒等他看牌,少年的一副牌已經翻了開來——天地至尊!  

    我們只覺眼前一花,也不知誰帶的頭,大家集體鼓起掌來。  

    齊天臉如死灰,勉強擠出句話道:‘公子確實好本事,老朽縱橫賭場十幾年,從未有人能戲耍我到這種地步。’  

    少年放下手中的牌,搖頭道:‘在下絕無戲耍老先生之意,至于前六局的雜五卻是故布疑陣之計。’  

    說完也不理會,轉身面向四殿下道:‘請問我們可否行至下一個場地?’  

    四殿下一臉欽佩之色,點頭道:‘公子請,下一關在武鬥場。’  

    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路來都沈默不語,冷著張臉的黑衣男子一眼。  

    我這時才驚覺,自那場武鬥結束之後,我竟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此時才想起,他在第一關時那有如鬼魅般的身形,全身忍不住打了個抖。  

    比武開始,台上卻是除了他們三個仍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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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1:00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5章 雙鬥

    “只聽四殿下道:‘此關有些差別,可說是文鬥與武鬥的結合。’  

    ‘如何賭法?’  

    ‘武鬥相信你們必是讓冷情刀客出手吧?’  

    兩人均點了點頭。  

    ‘那麽就由你們兩個來應付文鬥。規則是這樣的,如今這大殿之上已經隱了個潛蹤暗殺的高手。待鑼聲一響,便會開始攻擊,而冷情刀客則必須留在原地只守不攻。’  

    少女急道:‘那怎麽行?’  

    四殿下笑笑道:‘姑娘先別急,聽我說完。同一時間,我會念出上聯,由你們兩位來做對,只要對的工整,我又仍未出下一聯,便可爲他爭取反擊的時間。’  

    少女面色不善,道:‘敢情殿下你是耍著我們玩呢?’  

    四殿下卻是絲毫不惱,道:‘實是三位太厲害了,在下也不過是想保住這樓的百年名聲而已。’  

    黑衣男子緩緩抽出一把漆黑的細刀道:‘開始吧。’  

    那刀很是奇怪,全身烏黑發亮,劍身極細且在劍頭微微向上翹起。  

    鼓鑼聲響起,會場忽然變的無比安靜,人群中連呼吸聲都幾乎可聞。  

    四殿下沒有停頓,馬上報出了上聯:‘千金難買千金笑。’  

    這個對子並不難對,在場的人多半都行,頗有點躍躍欲試的樣子。  

    少年卻是盯著場上沈吟不語,少女更是一副相當郁悶的神情坐在一邊不予理睬。黑衣男子自然只能紋絲不動地站在場中央,面上倒是相當平靜。  

    正當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要提醒于他,少年眼中精光一閃快速道:‘萬歲易得萬歲心!’  

    衆人還來不及叫好,只覺場中空氣一凝,一個身影淩空而下,那速度竟不亞于黑衣男子在第一局時鬼魅般的身影。  

    卻只聽‘碰——’的一聲,空氣中無端擦出一陣火花。緊接著,一道刺目的紅光閃過,五秒已到,黑衣男子只是換了個地方,依舊冷然而立,黑刀的刀尖上仍流淌著幾滴鮮血。  

    四殿下目光一凝,沈聲道:‘原來公子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看來我還是低估你們了,下面在下便不再留情了。’  

    武鬥場上氣氛又變,此次我終于看清那是個身著青衣的男子,樣貌卻是完全看不清的。  

    四殿下的上聯迅速念了出來:‘山竹無心,空生幾對枝節。’  

    少年看著場上臉色微變了變,馬上答道:‘河藕有眼,不沾半點汙泥。’
  
    黑衣男子好不容易觑了個空隙一動,上聯卻是又來:‘門辟九霄昂步三天勝跡。’  

    少年一稍不停,答:‘階崇萬級俯臨千障奇觀。’  

    此後的時光,只能用瞬息萬變來形容,衆人根本連贊歎和擔憂的空余都沒有。  

    ‘雙塔隱隱,七級四面八角。’  

    少年道:‘孤掌搖搖,五指三長兩短’  

    ‘南嶽峰,峰上楓,風吹楓動峰不動。’  

    又是一道血光,此次受傷的卻是那黑衣男子。  

    少年面色猛然一白,一稍不停道:‘北河橋,橋下樵,瞧見憔行橋不行。’  

    叫好聲一片。  

    ‘倚椅依桐同望月。’  

    這個多音字疊加的上聯可謂是諸多刁難,本來要對出也不難,可是一時無景可應,加之擔心同伴生死,少年不由一頓。  

    黑衣男子的胸前已經被狠狠劃了一刀,黑色映著猩紅,萬分恐怖。  

    少年劍眉一蹙,原本溫和淡然的眼神完全消失了。少女也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  

    雖是停頓,卻還不足一息,少年道:‘等燈登閣各攻書!’  

    ‘好!’衆人忍不住大聲鼓掌,黑衣男子趁這空擋橫移一步,反手一劃,諷刺性一般在那青衣男子的胸口也重重劃了一道,卻只見衣衫破,未見血。  

    難道他已體力不支?我的心裏不禁擔憂不已,不知爲何,總之不願見他們輸掉。  

    ‘凍水灑窗,東兩點,西三點。’(此聯難,凍旁兩點水故爲東兩點,灑旁三點水故爲西三點。)  

    少年速對:‘切瓜分片,橫七刀,豎八刀。’  

    ‘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少年面上一紅,看了少女一眼,卻仍是馬上對道:‘鸾九聲,鳳九聲,九九八十一聲,聲聲鸾鳳和鳴。’  

    少女也是尴尬,想把握住的手抽回來,卻是不得。  

    四殿下眼波一轉,聲音又響了起來:‘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頭面。’  

    此聯一出,我們心中都忍不住罵他無恥,誰都知那是千古絕句,連他自己也不知,又哪有可能有人在一瞬之間對的出來?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腸!’少女聲音清脆悅耳,語調中卻滿是憤恨。  

    正在衆人包括四殿下均愣神的時候,黑衣男子動了,他左拳擊出,到得對方胸前卻忽然化拳爲掌,只聽一聲悶哼,青衣男子仗劍站立一旁,忍不住單手撫胸吐出口鮮血。  

    黑衣男子,往旁一立,黑刀竟被他還回鞘內,只是雙手仍緊握刀把。  

    四殿下心中一慌,一時竟想不出能難倒他們的法子,眼看黑衣男子就要出手,忽然眉頭一舒道:‘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我還來不及愕然四殿下爲何又出已經被對上的聯子,卻已聽他道:‘我要你另做一對。’
  
    衆人恍然,頓時憤怒不已。對聯一事最容易停滯思維,一物對一物已然認定,又豈可輕易改變,更何況這種千古絕對。  

    青衣男子調穩了呼吸,雙目殺機陡勝仗劍而上。  

    少年望了孑然而立的黑衣男子一眼,絕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冷然一笑,道:‘對不起,你們都輸定了!’  

    ‘賽詩台,賽詩才,賽詩台上賽詩才,詩台絕代,詩才絕代。’  

    一陣白光瞬息間在那黑衣男子周圍擴散,竟仿佛忽然有條巨龍呼嘯而起般,直衝青衣男子而去。最後的一瞬,我只看到,黑刀閃爍著耀眼的白光,帶著千鈞之勢往那青衣男子身上橫劈而下。  

    一聲震動般的巨響過後,一切都恢復了平靜,黑衣男子冷著臉將黑刀收進刀鞘,連瞧也不瞧倒在地上的青衣男子一眼。  

    四殿下有些慌張地跑到他身邊,見他一動不動,聲音微有些顫抖地道:‘他死了?’  

    ‘沒有。’神醫少年一邊爲黑衣男子止血,一邊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夜的刀是殺不死他的。’  
  
    四殿下正待問什麽意思,青衣男子卻已掙紮著爬了起來,又吐出一口血才道:‘主子莫急,青桐沒事。他的刀是沒有刀刃的。’  

    ‘什麽?’四殿下一楞。  

    我們也是驚訝的無以複加,他竟在只攻不守,又不能隨意移動的情況下,用一把沒有刃的刀跟四殿下座下第一好手青桐激戰了這麽久,最終獲勝?  

    要知道青桐可是排行尹國前三的高手,這人的實力到底如何深不可測呢?  

    青桐向那黑衣男子抱拳道:‘多謝公子手下留情。’  

    黑衣男子冷了張臉,仿佛是瞪了那少女一眼,才道:‘我沒有。’  

    少女吐了吐舌頭,放開少年神醫的手,道:‘四殿下,我們可算過關?’  

    四殿下一楞,隨即有些讪讪道:‘在下多有得罪,也只是想一窺三位實力,還望不要見怪。’  

    隨即面色一正道:‘下一關,也是最後一關,過了此關你們就是百年來唯一通過望江樓所有關卡之人,必定名垂千古。此關本不難,仍是應景吟詩,只是難就難在這把關之人。’
  
    稍頓了頓,雙目眸光一深:‘千裏煙塵傲九天,天下誰人不識君。——三位不會不知是誰吧?’  

    此言一出,少年和那黑衣男子竟都是臉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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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6章 酒詩

    “四殿下稍頓了頓,雙目眸光一深道:‘千裏煙塵傲九天,天下誰人不識君。——三位總該不會不知是誰吧?’  

    此言一出,少年和那黑衣男子竟都是臉色一白。  

    此時卻沒人顧及他們爲何色變,只是被這句詩下呆了,天下當的起此詩的惟有一人,那就是天下第一才子——傲天君。  

    也不知怎樣來到最後一個比試的場地,還未進門卻已是酒香撲鼻,我們皆是未飲人先醉。  

    進到‘莫問閣’,只見一身著紅衣之人已端座在房中正提了個酒壺自斟自飲,正是傲天君。天下能將紅衣穿的如此霸氣如此理所當然之人,除他之外,絕不做第二人想。  

    聽得衆人進來,他也不抬頭道:‘等你很久了。’  

    卻不知他等的是誰。  

    只見神醫少年皺了皺眉,無奈地坐到他對面道:‘好久不見。’  

    沒想到兩人竟是舊識,這下連四殿下和那少女都奇怪了。  

    ‘祈然,你們認識嗎?’少女問道,隨即擊掌一笑道,‘那這關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了?’  

    少年苦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傲天君抬頭似有若無地掃了少女一眼,那一眼也說不上輕蔑,卻總感覺高人一等般,淡淡道:‘姑娘仍要應這一局嗎?’
  
    少女忙擺手道:‘我可不行,還是交給祈然吧。’  

    少年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已經連應三局了,怎麽說這局也該由你出力吧?’  

    少女正待耍賴,卻聽傲天君嘲諷地笑了起來,湊近少女耳邊說了幾句。少女當即色變,一張臉白的煞人,縱橫的刀疤卻越見鮮明。  

    少年神醫的目色一寒,正待說話,少女卻咬了咬櫻唇道:‘你最好別後悔這個決定。出題吧!’  

    傲天君哈哈大笑,飲盡一杯酒道:‘好吧,我們就以酒爲題。’   

    說著把酒遞到少女面前道:‘現在退縮還來得及。’  

    少年的面色不善,但並未說話,眉頭一皺正要飲盡一杯酒。身邊的少女和黑衣男子卻搶先一步奪下他手中的酒杯,齊聲道:‘你幹什麽?’  

    少年神醫苦笑了笑,卻沒再堅持。  

    少女面色平靜,冷冷道:‘傲大才子,可以開始了嗎?’  

    傲天君略微帶著激賞地笑笑,揮手道:‘拿七個酒杯來!’  

    酒杯拿來,傲天君將它們一一斟滿,傲然道:‘那就由在下先開始了!’  

    此話一落,他不知怎的渾身一抖,全身竟煥發出無邊的氣勢和魅力。他端起一杯酒,一口飲盡,昂首吟道:‘日月似有事,  一夜行一周。’  

    第二杯又是一幹而盡。‘草木猶須老,  人生得無愁?’  

    衆人忍不住大聲叫好,此詩實在是說不出的妙,傲天君果不負天下第一才子之名。  

    第三杯。‘一飲解百結,  再飲破百憂。’  

    第四杯。‘白發欺貧賤,  不入醉人頭。’  

    第五杯。‘我願東海水,  盡向杯中流。’  

    第六杯,傲天君望向神醫少年淡淡一笑,舉杯,隨即一飲而盡。
  
    ‘安得阮步兵,  同入醉鄉遊。’  

    酒杯放下的那刻,大廳中響起了如雷般的掌聲。若說以前大家只知天下第一才子這名聲的話,那麽此刻他們終于知道天下第一才子真正的實力和渾然天成的氣勢。  

    七步成詩,真正是急才奇才!  

    傲天君對著少女輕笑了笑,道:‘你若現在找他幫忙還來得及。’  

    少女不怒,面色竟仍是出奇的平靜,道:‘我想不必了。雖不是我贏你,但可惜,你今天必然會輸!’  

    傲天君一楞,隨即有些蘊怒地道:‘說大話也只有現在了,姑娘請吧`’  

    少女微微一笑,象是全然不把傲天君之名放在心上。她緩緩地拿過酒杯,同樣斟滿七杯,道:‘這句話我原封不動的奉還給閣下!’  

    傲天君此時已冷靜了下來,大概也覺跟個小姑娘較勁有失身份,于是冷冷地看著她學自己的動作。  

    少女纖手握起酒杯,目光一深,如琥珀般晶亮透明,渾身的豪氣竟不弱于傲天君。  

    她一飲而盡,吟詩。聲音雖仍顯青澀幼稚,氣勢卻有增無減: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流,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少女完全不給衆人回神的時間,手下不停,飲盡第二杯。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尊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當——’傲天君手中的酒杯落了下來卻不自覺,大廳中甚至比雙鬥時更靜,靜的連呼吸聲也仿佛刻意壓制住了。  

    少女卻絲毫不停,目光灼灼地望向衆人,又仿佛什麽也沒望。  

    ‘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少女似已經有些站立不穩,卻仍眉也不皺地飲盡第四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側耳聽。’  

    第五杯,房中仍是靜默無聲,氣都緩不過來。少女笑了笑,飲盡。  
‘鍾鼓馔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第六杯,少女用已經泛出桃花微紅的玉手扶住桌沿,再飲盡。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谑。主人何爲言少錢,徑須沽酒對君酌。’
  
    微醉的少女,渾身的霸氣。只見她面色桃紅,仍是猙獰的刀疤,刺目的殷紅,卻在那雙如琥珀般澄澈如水晶般透明的雙眼映襯下格外美麗、動人心魄。  

    最後一杯,少女用那雙刻入人心扉地眸子淡然一掃,飲盡。
  
    ‘碰——’杯底與桌面的巨大撞擊聲帶出千古絕句的回響。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少女轉向與衆人一般,已呈呆滯狀的傲天君,朦胧地笑道:‘天下第一才子,我……過關了嗎?’  

    話聲未落,身軀一軟,卻已向後倒去。  

    少年神醫也是反應奇快,一個箭步將她抱在懷裏,對衆人道:‘今日已晚,不論算不算我們過關,在下都要告辭了!’  

    四殿下走前一步恰恰攔住了他的去路,少年身後的黑衣男子已然將手握到了刀柄上。  

    四殿下忙擺手道:‘在下絕無惡意,只是這塊望天樓的金玉是三位該得的。’只見他拿出一塊,雪色透明的白玉,上面用金鑲了幾個字:‘望天樓總’。  

    少年微一沈吟,接了過來,道:‘多謝。’  

    ‘少……公子……’傲天君的聲音響起,‘請多保重。’  

    少年回首看著他,慎重地點了點頭,道:‘你們也是!’  

    說完,抱著昏睡的少女,和那黑衣男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望天樓,徒留下這滿樓的傳奇。”  

    中年男子講完時,已經接近黃昏了,金色的斜陽照進這寬敞的大廳,泛起燦爛的光輝,仿佛在深思的衆人面前,重演當初那驚世絕俗的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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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7章 水車

    人聲,鼎沸。

    在這個十幾天前仍是屍橫遍野、死氣沈沈的村莊中,如今卻是難以想象的人聲鼎沸。

    如果當初放棄了這個村子的官兵看到此時此刻的情景,絕對會驚訝後悔的嗑掉下巴。

    村子的盡頭是道不算太高的懸崖,懸崖下是一片蔚藍的湖面。這個流動的湖卻是村裏唯一的水源。  懸崖邊,人生鼎沸。

    曾經,村裏的人每天都要饒幾裏的路上下,爲的只是擔兩桶灑去了一半的水來維持村子的生計和灌溉。

    曾經,也有人想盡了辦法,想在村裏挖一口井,奈何那土質幹燥沙化,根本沒有汲水的可能。

    曾經……  

    忽然,懸崖邊上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那歡呼仿佛一個炸彈,一陣煙霧,瞬間在村子中爆裂、蔓延。

    “村長,我們成功了!”一個長相憨厚的青年顫抖著捧起清澈的水大叫大嚷,一雙眼睛因溢滿了驚喜和興奮而閃閃發亮,“這真的是水,是我們剛剛從湖中提上來的水啊!”

    一個滿臉皺紋,滿身滄桑的老者眼裏顫巍巍地含著淚水,道:“太好了!真是多虧了神明庇佑!我們臨湖村有救了!”

    旁邊有人不屑地哼了聲道:“說什麽神明庇佑,我們活著生不如死的時候,有哪個神明關心過我們的死活?”  

    “若不是神醫和水姑娘,我們這些人早不是病死就是餓死了!”
   
    憨厚青年一個機靈蹦了起來,喊道:“村長,我馬上去告訴水姑娘!”

    說完也不等人回答,便飛速跑了出去。  

    “慶子,別莽莽撞撞地嚇到水姑娘……”老者還在後面喊著,憨厚青年卻早已跑遠了。

    慶子跑了好些地方,才終于在一個樹陰下找到睡的正酣的人兒。
   
    少女靜靜地躺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午後的陽光很烈,將她周身的地面照的白花花的耀眼。只是穿過樹陰,落在她身上的班駁卻意外地變得無比溫柔和諧,仿佛她本是融于這世間萬物的自然精靈一般。

    慶子小心翼翼地,象是怕亵渎般,靠近了細看。少女的臉晶瑩白皙,那幾道縱橫在臉上的疤痕卻是出奇的殷紅醒目。

    可即便如此,在慶子看來,她還是美的不似人間之女。傷痕在他眼中,反成了最神秘最崇高的符記。

    由于多日的操勞憔悴,她薄薄的唇上乾燥欲裂,也沒什麽血色,卻仍是倔強的抿著。長長的睫毛覆蓋在臉上,投出一道美麗的剪影。

    少女睡的很安靜,安靜到你會以爲她只是睡著,沒有夢,沒有悲傷,也沒有微笑。就只是微蜷著這單薄的嬌軀,全心全意融入午後的陽光中。

    慶子感覺自己的心忽然地就在怦怦亂跳,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想將她被風吹亂的頭髮撥回去。

    手沒伸到一半,卻被一聲冷漠、倨傲、仿似不帶一絲的感情的低斥給硬生生扯了回來。

    “別碰她!”

    步殺著一身耀眼的黑衣冷冷地斜站在那裏,如夜幕般漆黑地雙眸卻連看也不看慶子一眼,徑自落在樹陰下熟睡的少女身上。

    奇怪的是,黑衣黑眸,靜如夜,在這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村莊中雖耀眼,卻依然可以讓人無法感受到他的存在。

    慶子看著步殺眼中徹骨的寒意忍不住打了個抖,竟一動也動不了,眼睜睜地看著他視若無睹地從他身邊越過,打橫抱起少女,又視若無睹地離開。

    期間,那表情如死水一般,沒有半點漣漪,卻看的慶子莫名心驚。

    直到他遠去的身影消失在失陷中,慶子仍是楞楞地站在原地,回不過神……
   
    步殺抱著少女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所到之處必會有人自動給他讓出一條道。

    這不僅僅因爲,步殺三人是他們村的救命恩人,是他們眼中神仙般的人物;更因爲,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氣勢都太過冷冽,容不得其他人接近。

    兩個長相明媚清秀的少女,相互耳語著從前面走過來。只見她們兩腮杏紅,眼若桃花,一個青衣翠裙,身材曼妙;另一個則一身淺粉,襯得人比花嬌。

    她們雖是做丫鬟打扮,卻可從衣著質料一眼看出主人品級的高低。

    跟這村裏樸實無華的村人一比,端的是兩道亮麗炫目的風景線。

    兩人也不知說了些什麽,忽然青衣的那個燒紅了臉,嬌斥著捶了粉衣的那個一下。不甘示弱也湊過去耳語了幾句,頓時另一個也是嬌羞滿面,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步殺攔住他她們,冷冷地道:“祈在哪?”

    兩個正嬉笑間的少女猛的一驚,臉上的笑容便被步殺周身的寒冷硬生生僵在臉上。

    許久,青衣的那個才克制住自己顫抖的嗓音,指了指後方一個大廳道:“在……在裏屋爲我們家小姐看病。”

    步殺不再理會愣怔的兩人,穩著步伐,走進一個稍嫌寒酸,比起周圍卻豪華許多的房子。

    ……

    屋內。

    一個絕色的女子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碧玉般的皓腕一只閑適地撐著頭,另一只則輕柔地擺放在錦棉布墊上。她一雙如秋水般蕩漾,如桃花般勾人魂魄的單鳳眼此刻正深深地凝望著眼前爲他把脈的溫和少年。

    這個女子就是尹國國王最寵愛的寶貝女兒、掌上明珠,尹子恆同父同母的親妹妹尹天雪。

    從小,仗著父王皇兄的寵愛,她從不學女工刺繡之流。卻喜歡舞文弄墨,尤其琴棋書畫,不能說精通,卻也稱的上風雅。

    自從聽四皇兄說了當日望江樓上的比試情景後,她就對無遊組三人念念不忘,做夢都想見上一面,順便與他們一較高下。

    憑著她多年的關系網和锲而不舍的精神,最後竟也真的讓她在離盛京三十幾裏遠處的一個小村莊“臨湖村”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當時臨湖村一帶正好爆發大規模的瘟疫,尹王和四皇子當然不允許她來冒險。

    軟硬兼施均行不通的情況下,她做出了個讓她當時後悔不已,如今卻慶幸萬分的決定——帶了紅兒和翠兒私自出宮。

    她們扮作男子,雇了馬車日夜兼程,期間由于不熟悉地形也饒了不少彎路,總算還是在一日內找到了臨湖村。

    她到達的那天,恰好是無遊三人到這村子的第三天,也是情況最嚴重的時刻。盡管臨行前她已經設想過千百遍,鬧瘟疫的村子有多可怕,到真正見識卻還是被嚇呆了。

    還沒接近臨湖村,她就看到滿山遍野如乾屍般不留一滴血液的屍體。有烏鴉不時地落下來,呱呱叫著啄些眼睛內髒之類的吞食。

    很多屍體早已經腐爛生蛆,那些蟲、螞蟻從他們空洞的雙眼中爬進爬出,口鼻中充盈的俱是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事實上,她和紅兒翠兒當場就吐了,吐到後來食物都清空了,連膽汁都開始外嘔。她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麽無遊組三人,會來這種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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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8章 公主

    由于從小就嬌生慣養,一路的奔波勞碌加上驚嚇和嘔吐,等到了臨湖村她就支撐不住倒了下去,紅兒翠兒自小跟著她也沒受過什麽苦自也不例外。

    更糟糕的是她還染上了傳說中可怕的瘟疫,一直昏迷了七天,高燒不退,差點一命嗚呼。

    迷迷糊糊中,她總感覺有雙溫柔清涼的手一直照顧著她,細致呵護著她。第一眼醒來,當她看到那張絕世的容顔時,禁不住懷疑自己是否已經死了,才能見到如斯仙人。

    到後來,她慢慢真的清醒過來,才知道原來那個少年,就是人稱絕世神醫的無遊三人之一。當時,盯著他那張淡笑的臉她窘迫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皇兄的那句話在耳邊不斷回蕩:“人都說絕世指的並非他的醫術,而是容貌,只是又豈止這些許皮相而已?”

    專心把脈中的少年忽然抬起了頭,正發呆偷看著他的尹天雪一驚,臉上火燒的感覺一直延伸到了脖子下。正待說些什麽,卻發現少年看的並不是他,而是輕掩著的木門。

    忽然,門毫無警召地被踢了開來,一個黑衣黑眸,神情冷漠地男子抱著個嬌小的少女走進屋來。卻是看也沒看她一眼,望向溫和笑看著他的絕世少年。

    祈然起身,從步殺手中接過熟睡中的少女,無奈而又心疼地撫了下她消瘦一圈的臉頰,那臉上布滿了醜陋的疤痕。輕道:“這傻丫頭也是該累壞了吧?爲了那水車,已經三天沒合過眼了。”

    到了他懷中的少女仿佛感覺到了什麽,忽然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嬌小的身子往他懷裏鑽了鑽,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熟睡。只是那嘴角的笑容,卻沒有散去.

    祈然望著她的眼神愈加溫柔了,心裏象填滿幸福的滋味般淡淡酸甜。他知道,冰依睡著時一直很安穩,很淡漠,又象防備著世間的一切。惟獨在他的懷裏,才會安下心來,露出一絲天真的少女笑容。

    步殺望著兩人,眼中瀉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卻仍是面無表情地道:“水車已經試驗成功了。”

    “是嗎?”祈然抱緊了懷中的少女,凝望的眼中那刻骨的溫柔足以將世間任何一個女子溺斃,“也不知她哪來那麽多希奇古怪的想法。”

    說完,有意識地笑望了步殺的黑刀一眼。有誰能想到,天下第一殺手名聞天下的配刀“汲血”,竟被個少女改造成無刃的“逆刃”刀。

    說是無刃其實並不盡然,因爲刀身上還是有比普通刀劍鋒利上數倍的刃。只是那刃不在黑刀的刀腹,而在刀背之上,故稱逆刃。

    逆刃刀淬煉成功的時候,只聽她得意洋洋地道:“誰叫你武功那麽高的?我們上擂台比武的時候你要一個不小心殺了人,惹上仇家多劃不來?”

    “這個刀叫逆刃,我用熱處理的方法使得刀刃鋒利無比,卻讓老師傅把它嵌在刀背之上,刀腹反而無刃。至于刀鋒,是個可活動的套子,用粗制螺紋固定,隨時可以翻轉重裝。”

    “若有一天你遇到逆刃無法打敗的對手,就把它翻轉過來,便成了你原來的汲血。如何,不錯的創意吧?”

    步殺無奈地笑笑,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把非常適合他的刀,至少可以減少他無故殺人。微揚了下嘴角道:“讓她睡吧,我先出去了。

    祈然輕輕地將少女放在軟床上,轉頭壓低了聲音道:“尹姑娘,你的病已經沒大礙了,明天就隨你皇兄回宮去吧?”

    尹天雪到達的第二天,四殿下尹子恆就火急火燎地趕到了,可還是遲了一步,尹天雪也不幸染上了瘟疫。

    暴怒之下尹子恆斥責了祈然三人一通,欲帶寶貝妹妹離開,卻被祈然勸了下來。

    原因無他,此次瘟疫,名“五日熱”,感染者高燒不退絕活不過五日,至今無人可醫,而祈然已經慢慢找到了治療的辦法。如若這樣讓公主回去,舟車顛簸,感染擴散全身,恐怕神仙無救。

    尹子恆權衡了利弊,知道自己留在這裏或者帶妹妹走終究可能留不住妹妹的命,徒讓自己也受到感染。終于聽從祈然勸告將妹妹留在村裏,自己匆匆離開。

    直到兩天前才回來,再次看到活蹦亂跳的妹妹,他興奮不已,忙向祈然賠禮道歉,這些自不必多說。

    尹天雪一直旁觀著他如何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少女,深情款款凝視她的眼神更是寵膩溫柔的露骨。

    她忽然間感到自己的心一陣陣抽痛,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少年喜歡的人就是她。如果輸給其他人也就算了,可是這樣一個毫無背景的卑賤醜女,憑什麽跟她搶心上人?

    難道她的花容月貌,她惹人暇思的曼妙身材,她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更重要的是她的一片癡心,在那少年眼裏竟什麽也不是嗎?她甚至,連這個少年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尹天雪咬著下唇半晌,終于聲音低不可聞地道:“我想跟著你?”

    祈然楞了楞,怕自己沒聽清,道:“你說什麽?”

    “我說我想像她一樣跟著你!”尹天雪擡頭,美麗無暇的臉蛋上透著無比的堅決和深情。

    祈然無奈地笑了笑,也不是第一個女子提出這個要求了。他不在意地回道:“不行。”

    “爲什麽?”尹天雪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麽輕松地拒絕了自己,“我有哪一點比不上她?”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祈然仍是在笑,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容拒絕的嚴厲。

    尹天雪從小在皇宮長大自然比常人更知道何謂天生的威勢,可是即便一直高高在上的父皇,竟還比不上眼前這少年談笑間的一句決定。

    “你哥哥也擔心了你幾天,還是快點回去吧。”

    尹天雪強自壓下湧起的淚水,雖然堂堂公主之尊第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絕,卻也不想就這樣示弱。她死命地瞪著眼前清俊的不似人間男子的面容,恨恨道:“你既知道我是公主,就該明白得罪我的後果。”

    祈然整書的手頓了頓,微歎了口氣道:“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麽做,對你們尹國沒有任何好處。”

    聽了他的話,尹天雪忍不住得意地笑道:“怕了嗎?”

    祈然面色平靜地道:“算是吧。”整理書籍的手卻沒有再停下來。

    “你……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被一個國家通緝的後果,就算你們到了祁國,朝廷也不會爲了你們區區三個平民而得罪我們國家的!”

    “是嗎?”祈然淡淡地應道。由于聲音過于吵鬧,床上的少女皺眉動了下,他神色微慍,淡淡道,“七公主,威脅我也聽完了,請你出去吧。”

    這一次,尹天雪的眼淚終于沒有忍住,哇的一下哭了出來,青蔥般的玉指不屑地指著床上地少女哭喊道:“她是什麽人啊?不過是個卑賤的醜女,你竟然爲了她趕我走,我到底哪裏比不上她?”

    祈然雙目一寒,面色忽然變的冰冷異常,直看的尹天雪連哭聲都不自覺咽了回去。

    只是這聲哭喊實在太過刺耳,也太過淒厲了。床上的人終于受不住耳膜衝擊,百般不情願地被兩人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我困難地支起身,揉揉仍無法聚焦的眼,睡眼惺忪的狀況持續了好久,才終于看到房中四目相對的兩人。無奈地歎了口氣,才道:“可否請兩位要吵到別的地方去吵,不知道打擾別人睡覺很不禮貌嗎?”

    祈然一驚回頭,神色仍是淡然,眼中卻溢滿了濃濃的笑意,走過來摸摸我淩亂的頭髮,道:“叫你別逞強偏不聽,現在累壞了吧?”

    我不以爲然地翻翻白眼,道:“想當年我中考的時候熬了一禮拜通宵的突擊最終也挺過來了,現在才不過三天而已,已經很小兒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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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1:01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9章 表白

    祈然楞了半晌才不解地問道:“中考是什麽?小兒科又是何意?”

    我當場傻掉,這個解釋,乾笑了兩聲,忽然轉眼看到個呆立在一旁的美女,忙轉移話題道:“咦,這位是……?”

    祈然淡淡道:“她是尹國的七公主,尹天雪.”

    “哦!”我點點頭,道,“你好。”暗襯,我這是好命還是歹命呢?隨隨便便從昏迷中醒來就先後遇到個王子和公主。

    看得出祈然不喜歡她,那我也就不要熱絡地自我介紹了,免得自討沒趣。真不明白祈然在想什麽,這麽個活色天香的大美女……

    忽然想起他很久以前說過的一句話:“絕美的臉,才會讓我覺得厭惡或恐懼。”

    心裏不知爲何有些漲漲,也許他對我好就是因爲我的醜吧?多可笑的理由。

    祈然見我面色不善,緊張地執起我手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搖搖頭,笑道:“沒有,就是餓了。”

    還沒等到祈然的回答,恍惚間只覺周身的怨氣陡盛,一個陰影如千鈞般墜了下來,由小到大,卻在我還無法回神中,硬生生停住。

    “這個……”我愣愣地看著尹天雪被穩穩抓在祈然手中的玉腕,不解道,“尹姑娘剛剛不會是要打我吧?”

    尹天雪卻不看我,含淚的美目狠狠瞪著祈然,那神色中滿是委屈、驕傲、淒苦和……深情。祈然皺了皺眉放開她已被抓紅的手掌,輕歎了口氣。

    “公主,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以你的身份也沒必要跟我們這種下等人計較。”

    尹天雪握住剛剛還在祈然手中的臂腕,淚珠滴落在凝脂如玉的皓腕上,一滴接著一滴。即使最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這一幕也不得不動容,更何況是永遠只會爲別人著想的祈然。

    祈然有些手足無措地走近她,大腦高速運轉,想著該如何拒絕又不至于傷害她太深。許久才溫和地道:“尹姑娘,你是一個公主。按照尹國現在的處境,我想你也很明白吧?你要嫁的人又豈是你自己可以隨意選擇的?”

    “我可以爭取啊!”尹天雪急急地擡起淚眼婆娑的臻首,堅定地道,“不,我一定會爭取到!”

    祈然淡淡地笑笑,那笑容卻是于嘲諷中有著一抹悲涼:“有很多事情,不是你爭取就可能實現的?尤其事關帝王,沒有死的覺悟,請你不要用一定這個詞!”

    尹天雪仿佛是呆了,望了他半晌,眼中慢慢溢出絕望和恐懼。又一滴熱淚滾落,她掩面衝出了屋子。

    “祈然,我有時覺得你很善良。有時…..又覺得你比步殺更殘忍。”

    祈然靜靜地望著我,眼神悲傷而孤寂。
   
    我揉了揉微微泛疼地額角,撐起仍疲累無比的身體,一邊提高了聲音,喊道:“夜!有沒有東西吃啊?我快餓死了!”

    門外一點動靜也沒有,我暗自奇怪,步殺怎麽可能會離開祈然方圓一裏以外。

    忽然,一雙手輕揉了揉我的腦袋,將我原本就很亂的頭髮弄的一團糟。

    “步剛剛離開,應該是爲你准備食物去了。”

    我回首白了那張美到沒天理的溫潤面孔一眼,悶聲道:“你沒聽過‘頭可斷、血可流、髮型不可毀’嗎?難不成待會你幫我梳?”

    祈然原本笑到岔氣的面容忽然一頓,臉上的神情轉爲柔和,撫上我遍布疤痕的臉,眼中滿是寵膩和疼惜,柔聲道:“好!我可以幫你梳一輩子。”

    “祈然。”我面上微紅,卻仍是擡起閃亮地眸子,一瞬不瞬盯著他,聲音飄渺而深遠,仿佛不是來自我身上,“爲什麽是我?藍煙、紫宣、尹天雪……我們遇見的每一個女孩都比我來得優秀、漂亮。爲什麽會是我?”

    祈然的藍眸忽深忽淺,仿佛星辰般閃耀;他的聲音清俊一如他絕世的容顔,讓人禁不住沈溺其中;他的唇角揚起一抹幸福卻又小心翼翼的微笑,聲音竟也柔膩的如棉花糖般松軟香甜。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蜷縮在步懷中,渾身是血,臉上血肉模糊。比你嚴重的病人,我不是沒見過,卻從沒見過有人在那樣的重傷下仍能睡的如此安靜、恬然。當時我就在想,這女孩真讓人羨慕的緊!”

    爲什麽竟是羨慕?我半張了嘴,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照料你時,你的那些故事明明只是好笑,竟事後想來才明白你是在變著法子讓我開心。後來,你要跟著我們走,我雖明知你說的那段身世是謊話,心裏卻也是真的不舍。”

    我面上一紅,尴尬道:“你早知道了,爲什麽當初不戳穿我?”

    祈然刮了下我的鼻尖,笑道:“你說謊的伎倆那麽差勁,是人都看的出來。只是當時我們也不過萍水相逢,你對我有所隱瞞,我又何嘗不是呢?只是有些難過,竟不是隱瞞,而是撒謊騙我。”

    我神色變了變,伸手握住祈然清涼的手掌,誠摯地道:“對不起,當初一心想纏上你們,才編個可憐的身世,想博你們同情。真的對不起。”

    “只是……我的身份,並非不想說,而是,那真的不是用言語可以解釋清楚的。所以,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無論如何,你和步殺都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朋友。”

    祈然望著我的眼許久,終于順勢拉著我的手將我抱進懷裏,輕柔地攬住。

    “越是跟你相處,就越覺得無法不被你吸引。你時而聰穎睿智,有些時候說的話,做的事連我和步都會覺得匪夷所思。奇思妙想更是層出不窮,看你飛揚跳脫地活著,一臉笑容,我的心竟也跟著鮮活起來。連滿心的傷痛都忘記了。

    “你那雙澄澈透亮的雙眼中,往往閃爍著無限的流光異彩。真正看到你眼睛的人,又怎麽可能覺得你醜呢?”

    “只是你時而又迷糊天真地一如初生嬰兒,做事不會瞻前顧後,所以動不動就傷到自己。對很多人情世故一竅不通,甚至任意妄爲,所以,不把你留在身邊,我真不知道你要怎麽保護自己。”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爲這已經是全部的你了,隱隱卻又覺得不是。我一直記得你告訴我‘人生只是一場接一場的夢’,那時的眼神,空洞、落寞,仿佛一無所有,竟讓那時的我都忍不住想緊緊抱你在懷裏。”

    “我自認最容易讀懂人心,尤其在經曆了那麽多變數以後。可是面對你,我卻始終無法確定,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從好奇到感興趣再到喜歡。”

    “也許感情就是在那日夜相處的一個半月裏,在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慢慢滋長了。直到……”

    祈然忽然抱緊了我,身體竟不可遏制地在顫抖,聲音卻仍是平靜:“你欺騙步,獨自一人留下那天。看到你又一次渾身是血的躺在步懷中,表情依舊恬靜如昔,我竟沒來由地惶恐害怕起來。即便在大皇兄離開的時候,即便被所有的親人背叛厭棄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麽恐懼過。因爲那時的你那麽靜,竟仿佛永遠都不願再醒過來一般。”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了。不管你是誰,不管你的身份到底爲何。”

    祈然的藍眸清柔如水,明亮如月,正待說話,忽然停了下來,面色恢複如常,笑笑道:“步拿午餐來了,吃完我們就必須離開了,在這裏待的過久了。”

    我暗自松了口氣,快樂地笑道:“好!先吃飯。”

    祈然的話雖沒有講完,可我就算再遲鈍,也知道他話裏的深意。只是這些話,于我而言,沒聽見要比聽見來得好。

    三個月就快到了,祈然的病一直沒有再發作,至少沒有在我面前發作。但我心裏卻一直很擔心,那就象一個定時炸彈,不知何時會要了我們三人的命。

    步殺端著菜推門走了進來。祈然溫和地笑笑,道:“我們吃完就走人吧?”

    步殺依舊面無表情,點點頭,看了已經很沒風度在狂吃的我一眼,也冷冷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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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0章 憧憬

    風之都皇宮。

    “天君,三個月到了嗎?”

    “回皇上,到今天爲止剛剛滿三個月。”

    “是嗎?”堂上一直伏案的藍袍中年男子終于停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來,露出個淡淡的笑容,“撤回所有保護……”

    “皇上!”傲天君一驚,忍不住脫口倒,“可是少主……”

    “吩咐下去,不論用什麽辦法,一夜之內將‘冷情刀客’就是步殺的消息傳遍尹祁等國。”

    “皇上——!”

    藍袍男子冷冷掃了他一眼,才道:“然兒身邊那個女孩是誰,查出來了嗎?”

    傲天君忙收斂了神色,肅目道:“微臣無能,風部動用了所有的情報探子連月調查。可是對于這個女孩,除了知道少爺和步殺叫她水冰依外,其他身世背景一無所知。”

    “哦?”藍泡男子眼中精光一閃,嘴角露出一抹森然冷笑,“莫非真是從天而降的?”

    “未知的東西過于危險,清了吧。”

    “是。”

    藍袍男子不知想到了什麽,抬起頭來,望著空處,眼光幽深。忽然,低下頭直視著堂下跪的人,沈聲道:“去,傳話給離風。就說,撒了多年的網,是時候收了。”

    傲天君面色猛地一白,撐著地面的手竟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待要求情,可是看到男子眼中的森冷,最終也只能猛吸一口氣,重重磕頭,顫聲道:“是,皇上。”

    望著傲天君離去的背影,藍袍男子眼中漸漸流露出一絲痛苦,喃喃自語:“然兒,別怪父皇,這多年的局,是你注定要成爲冰淩的王。”
   
    從臨湖村出來心下也不免有些悵然,看著那些樸實的村民老人拖小孩,丈夫攜妻子聲聲又聲聲的挽留,有的甚至痛苦流涕,原本沒什麽離愁的人,竟也有了些傷感。

    我深吸了口氣,望向馬車中閉目假寐的祈然一眼。這個有著絕世容顔、絕世才華的善良男子,如果不是他,自己永遠也感受不到這種有些自豪、有些感動、又有些傷感的心情吧?

    我笑笑,即便有心,我也絕沒有他和步殺這樣的能力。從未想過,只要他們願意,竟真的可以單憑兩個人就在江湖上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當時的我們,似乎都太過快樂了,僅覺得這天下事,只要是我們願意就沒什麽解決不了的難題。正是這種忘形,讓我們,或者只有我,忘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我是真真正正太小看了冰淩,也太小看了祈然對一個帝王做出的承諾。

    以至很久很久以後,當真相被發現的時候,我終于悔不當初。
  
    行了半日,覺得天氣開始炎熱的有些過分,想想三伏天也已經到了,再熱也不算希奇。此時卻是特別羨慕祈然,怎麽看都是一身清涼無汗的模樣,仿佛連天氣也是專生寵著他的。

    正午時分,馬車終于停了下來,一下車我就忍不住大叫了起來:“好美啊!”

    步殺取了工具去找食物,我們則心安理得等著吃現成的。呃~那個,回想一下其實吃現成的只有我,因爲食材是步殺尋來的,烹調的卻是祈然。

    我做的東西也不是說不能吃啦,至少肯定比步殺做的像是人吃的食物,可是跟祈然這種一學即精的天才比起來,我還是甯願遭殺手白眼,乖乖當米蟲。

    湖面藍光蕩漾,微波粼粼,映著這滿山宅紫嫣紅,盎然生機,我不由看的癡了。

    祈然微笑著站到我旁邊,柔聲道:“這是尹國有名的‘鑒月湖’,到了晚上更是美麗。平時也是多有人來欣賞的,只是這幾個月附近瘟疫盛行,才如此渺無人煙。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只覺那清新地水鄉之氣撲面而來,還隱隱夾雜著大自然特有的幽香。

    “可真奇怪,明明是這麽美麗的地方,怎麽附近都沒人居住呢?”

    “這裏雖美,卻太過偏僻,若不是有遊俠之士恰好路經此地,並將他寫入生平列傳中廣爲流傳,恐多半沒幾人能有幸欣賞這美景。”

    “更何況,這裏美則美矣,真的居住于此,卻也稍嫌寂寞了。”

    “是嗎?”我略一沈吟,終微有些失望地道,“可是你不覺得能在這大自然中臨湖而居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嗎?”

    說著我不禁興奮起來,這種天然去雕飾的稀罕美景,在現代即使有在多的錢,也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的臉頰因激動而有些通紅,連筆帶畫的描述,卻絲毫沒有注意到祈然含笑、寵膩、又暗帶了絲哀傷的眼神。

    “湖的兩旁要種滿柳樹,對了,就象昌平鎮上那個宅第一樣,楊柳扶岸。再在四周種上幾株杏花,嘿嘿,雖然有些取巧,可不真真應和了僧志南的詩:‘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我向後退了幾步,目測距離,然後用腳踩了實地,張開雙臂高興道:“房屋就蓋在這裏。先旨聲明我可不要草屋,一吹就倒了。”

    “也不要太大,象你那個叫啥啥的宅子,就我們三個人住,也太空曠了,倒是比較適合鬧鬼,半夜醒來沒准自己先把自己嚇死。我們只要求漂亮結實爲上。”

    “我的房間一定要有個大窗戶,面對著湖,朝南的。屋裏的東西不要多,有桌有椅有床就好。床頭最好有燈和書架,無聊了就翻來看。”

    “當然,還有樣東西不能少,就是試衣鏡。試衣鏡懂不?就是很大很長那種,能照出整個人的。可惜這裏沒有水銀鍍的,只有銅鏡,勉勉強強啦。”

    “恩,窗前種什麽呢?我想想,對了,種梨樹。‘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哈,多浪漫的意境啊!”

    “你不是說晚上更美嗎?到時,我們三個就在湖邊升起一堆篝火,如果步殺那個冰塊不領情,我們就‘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氣死他!”

    “若是下雨時……”我說的興奮,滿頭滿腦都是對未來美好的憧憬,一擡頭看到祈然的表情卻如被人忽然從頭澆了盆冷水,涼得徹骨。

    我到底在說些什麽啊?這三個月的新生,讓我拋棄了沈重的負擔,卻也讓我得意忘形了嗎?

    我尴尬地笑笑,不去看祈然眼中複雜的神色,迎上剛回來的步殺,道:“我幫你。”

    步殺面無表情的躲過我的手,淡淡道:“這林中有個溫泉。”

    “真的?”我喜形于色,也不等步殺回答,怪叫一聲取了衣物就往林中衝去。這半個月來都在瘟疫堆中生存,也沒好好洗過澡,全身都快發酸發臭了。

    鑒月湖美則美矣,畢竟是觀光用的,哪比的上天生用來爽身舒經的溫泉水。

    祈然望著我離去的背影,有些無奈地笑笑,對步殺道:“又是這麽迷糊。我去守著吧,被人撞到就不好了。”

    步殺點點頭,開始擺弄食物。
   
    我一看到那露天的溫泉就知道絕對是上品,冉冉蒸騰著的霧氣,在這近夏的季節卻仍是溫而不熱。匆匆脫掉衣物,我仍是想到了這裏畢竟是戶外,又沒泳衣給我穿,所以雖不甘願,還是留了件裏衣才慢慢下水,心道:進了水霧中再脫不遲。

    這溫泉底下原有許多踏腳的岩石,水也算不得深。可我沒想到的是,這露天的溫泉經年累月都無人踏足,那些岩石早已被打磨的光滑如玉。我走了兩步,腳下一個滑溜,身體重重向後倒去,眼看就要撞到岸邊岩石,我忍不住一聲尖叫。

    預期的疼痛卻沒有到來,我的身體被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穩穩接住,倒入一個散發著淡淡幽谷清香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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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1章 驚變


    我的身體被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穩穩接住,倒入一個散發著淡淡幽谷清香的溫暖懷抱中。

    “祈……祈然。”我驚魂未定地站起身來,不知爲何,心中暖暖濕濕的: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都會保護我不受傷害。這就是祈然啊!

    只是這一折騰,我和他身上的衣物都濕了大半,臉上也是濺地滿是水珠,不覺好笑。

    腰部和手臂忽然傳來一陣灼熱。

    以前我總覺得,祈然的手和步殺一樣,終年都是一個溫度。只步殺的是冰冷,而他的是清涼。所以,每每他牽起我的手,面上雖紅,心裏卻有著無限地溫潤和惬意。

    可是此刻,卻能感受到他手中傳來,如要將我融化般的灼熱。

    我心中一驚,忙站起來,撫上他額頭,急問道:“祈然,你沒事嗎?是不是血蠱發作了?”

    睫毛上沾了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一時忘記要先收回手,只是努力地眨眼想將水霧化去。

    忽然,眼臉上感受到微微地一陣濕熱,眼睛恢複清明的時候,看著眼前的祈然我有些愣怔。

    他的臉依舊絕美,依舊白的透明,卻隱隱有了抹鮮紅。藍眸忽明忽暗,仿佛有一把不知名的火在其中燃燒.

    “祈然——!你別嚇我!”想到他的藍眸,本是因血蠱而起,我心中又慌又怕,“我去叫步殺……嗚…….”

    我原本驚慌失措的話語徹底消失在封住我聲音的唇舌間,只余一雙眼睛仍不可置信地呆瞪著這張離我只半寸的臉。

    是……是我的幻覺嗎?祈然竟然在吻……我?

    祈然退開了半寸,額頭抵著我的,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藍眸中有抹赤紅一閃而逝。

    他的聲音再不複平常的清雅溫潤,沙啞又隱隱帶了分自制:“閉上眼!。”他命令道。

    這是祈然第一次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

    我的頭很暈,全身熱乎乎地似有暖流在不停地奔騰竄行。大腦處于急度缺氧狀態,讓我茫茫然無法對周身的一切做出反應前,身體卻已經先一步聽話的照做了。

    眼前暮然一黑的那刻,我感受到祈然灼熱的唇倏忽間又覆了上來。如果說,剛剛那吻有如蜻蜓點水的話,此刻卻仿佛翻江倒海般直欲將我淹沒。

    祈然的左手扣住我後腦,不讓我有退卻的余地,右手則密密環著我的腰貼近他灼熱的身軀。他的吻是熾熱的,卻仍帶著溫柔。舌頭輕柔卻堅決地撬開我的唇齒,與我交纏在一起。

    我不知道這個吻持續了多久,直到我的唇變地灼熱而柔軟,直到我無法自拔地沈浸在祈然無止境的溫柔和愛意中。

    只覺得,此時此刻,大腦和心仿佛都已不是自己的,只余那唇那舌和遍體的火熱在支撐著全部的我。

    不知何時,祈然扣住我後腦的手已經緩緩松了開來,骨節修長的手指在我髮絲間輕柔地穿行。唇卻依舊緊貼著我的,輾轉吮吸。環在我腰間的手,仿佛要在這蒙蒙水霧中將我融進他身體中一般,緊到我窒息,緊到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

    可是祈然,爲何……要緊到讓我體味出一絲絲絕望呢?

    隨著身體不斷攀升的火熱,祈然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吻地愈加深,愈加狂亂。原本穿插于發絲間的手不知何時,慢慢滑下。

    裏衣襟口燒灼般地火熱讓我原本迷蒙地意識瞬間清醒過來,仿佛被從頭至尾澆了盆冷水,又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兩巴掌。

    我猛地推開祈然,腳下一滑,竟又是向後倒去。真是萬分後悔今天沒去查查黃曆,是不是泡溫泉不宜。

    祈然穩穩地扶住了我,他的臉色已經恢複了平靜,溫和如昔,卻掩蓋不了藍眸中如烈火般仍未熄滅的欲望。

    我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靠在他身前,手卻下意識地撫上了胸口的十字架。

    水冰依,你醒醒吧!三個月已經到了,即便是灰姑娘的魔法,過了十二點的鍾聲也會消失。

    忽然,頸中的項鏈被取了出來。我呆呆地看著祈然凝望它良久,藍眸中竟是濃濃的悲傷和怒意。

    “這是誰送的?”他淡淡地問,語氣溫和地象是平日的問候,緊緊捏住項鏈,顫抖的手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知道他在生氣,不問原因就是知道。此刻,卻是來不及追究他爲何生氣,慌忙掰開他緊握地手,惶急道:“這上面有碎鑽,別用力,會割傷的!”

    他的藍眸幽深,神色很是冰冷,我是真的真的從未見過這樣的祈然,不由呆了。

    “你就那麽寶貝這條項鏈?”

    不知爲何,心中的火氣竄了上來,劈手奪過他手中的鏈子,同樣冷然道:“它是我最珍貴的東西!”說完,扭頭就走,卻也因此忽略了祈然臉上的哀傷和絕望。

    這一次,我踩的很穩,一步一步,這該死的溫泉已經害我夠倒黴了。伸手撫上微微紅腫的雙唇,回想起剛剛那一幕,心裏又是甜又是苦。

    祈然這個混蛋,忽然這樣……,忽然又冷語傷人,真想海扁他一頓好緩解這心中的郁悶。

    “冰依,回來!”祈然又驚又怒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
   
    對于目前的狀況,請恕我適應能力太差,如墜雲裏霧裏。

    這突然冒出的一批人,確切地說是手持刀械,易欲對我們不利的黑衣人,到底是怎麽在我們眼皮底下鑽出來的。

    “今日若不是絕世神醫剛好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恐怕我們也沒那麽容易靠近兩位?”

    很熟悉的聲音,我尋聲望去,不由一呆,竟是望江樓第一關武鬥比試中向步殺認輸的其中一位把關者,隱隱聽議論的聲音好象叫什麽印月,是個殺人如麻的劍客。

    祈然神色淡然,藍眸平靜地掃過他們,才道:“請問月影劍客攔住在下有何貴幹?”

    “貴幹不敢當。”印月一張略顯幼稚的臉,笑地一派誠懇道,“只是想請兩位隨在下走一趟。”

    祈然雙眸一斂,沈聲道:“你們何時知曉夜身份的?”

    印月一楞,隨即笑地更雲淡風清:“人說絕世神醫智慧無雙,本還有幾分不信,現在卻是不得不佩服。”

    “天下第一殺手——步殺,真虧你們可以把這樣一個人,變成人人崇敬的英雄,傳奇。”

    “過獎過獎。”我淺笑道,“比起閣下一臉天真的笑容,令人作嘔的虛僞,我們家步殺要學的還真多了去了。”

    印月面色紅一陣,紫一陣,卻仍是掩去殺意,笑道:“嘴皮子誰都會耍,多說無益,還請兩位乖乖跟我們走吧。拖延時間的伎倆,區區在下還識得。”

    我臉色一變,這個印月城府真是好深,不容小觑。步殺這一刻肯定被高手纏上了,不可能及時來援。祈然體內又有血蠱,半點動不得內息。

    手槍……在這特殊時刻說不得也只好派上用場。可是,偏偏不在身邊。

    那麽現在能用來出奇制勝的只有一樣。我慢慢將右手擡到腹部,左手也跟著無聲無息地握了上去。

    那裏有一根外表看來和普通的手鏈沒有任何區別飾物。卻是我從六歲開始就沒有離手過的武器,也是真正保命的絕招。

    我不想用它,雖然一直留著它,卻僅只是一個習慣。也因爲,不想哥哥永遠都獨自承受那些早該逝去的痛苦。

    所以秦業那樣的侮辱我都可以忍受,只因爲我不想回到過去。也不想去汙染那雙,哥哥拼了性命才保護下來,依舊乾淨的手。

    奇怪的是,此刻的我卻出奇的平靜,心中有個堅定的信念在告訴著我:不要退縮,不要害怕,因爲你必須保護祈然和自己。

    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三個月來我是真的變了。以前的傷仍在,會泛疼,卻不再痛入骨髓。因爲這三個月來我學會了一件事——

    想要快樂。

    看到那些災民們絕望的臉,我想讓他們重新燃起對生命的渴望,于是我忘記了瘟疫的可怕,忘記了生命的渺小,全身心爲他們忙碌著。

    只因爲我想,所以就去做,然後便會快樂。

    我驚訝的發現,以前的自己竟從未了解過身邊這些唾手可得的幸福。

    而此刻,我心中想的只有——保護祈然。

    一直讓他保護的我,是時候做出回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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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1:03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2章 祈風

    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扣上按鈕,正待發動,身後卻忽然有人猛拽了我一把。一個趔趄,我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隨即而來的銀光,在我眼前驚鴻一閃,竟是一時看不清周圍的景物。

    “是誰?!”印月有些慌亂的聲音響起,大叫道,“圍住他們,別讓人跑了!”

    視覺還沒恢複,我只覺得身子已經淩空而起,有一雙手緊緊環抱著我的腰。盡管只是一瞬,在我卻覺得過了許久,身子落地的那一刻,雙眼終于也適應了那銀芒。

    此時我才發現,包圍圈中有個一身白衣的男子正揮灑著手中的長劍從容應對十幾人的圍攻。

    側面看去,他長的真是相當不錯的,瘦削的臉型,清亮的眸子,雖比不上祈然(作者:拜托你以後就別拿人來跟這個怪物比了!),卻也有其獨特的魅力。

    可這些都不是主要。怎麽說呢,他的劍法他的人,第一眼看去,無處不蘊涵著與世無爭的灑脫意味。看久了,卻漸漸體味出他和祈然的不同,是啦!他的灑脫他的淡然,卻仍掩不住與生懼來的霸氣和野心。

    忽然感覺到倚靠的身體發冷顫抖,我心裏咯噔一聲,慌忙轉過頭。

    只見祈然面色慘白,嘴唇泛紫,全身都在抑制不住的發抖。

    “祈然——!”我驚叫一聲,扶助他,“怎麽了?血蠱……”

    卻是還未等我說完,一口血已經噴了出來,映地我原本素白的裏衣鮮紅一片。

    “步殺——!步殺——!”此時的我已經急昏了,只顧著求救,全然忘了步殺此時也是自身難保。因爲除了他,我真的不知道有誰能救祈然。

    然而極度出乎意料的,眼前黑影一閃,手中身子漸沈的祈然已經被人扶住。點了他兩個穴道,祈然緩了口氣,抬起慘白的臉衝我們笑笑,示意沒事。

    步殺一身黑衣,破了不少地方,雖看不出是否受了重傷,但那濃濃的血腥味……我心裏一沈,他是否聽到了我的呼救才不惜受傷衝出來的?

    步殺冷冷地盯著我,有一絲不悅,道:“你不是大夫嗎?”

    诶?我一楞,那個,貌似……我又把這件事給忘了。

    這三個月跟著祈然,有什麽病患,雖然我也參與醫治,但基本上做的都是類似護士的工作,一時竟真的忘了自己也已經有祈然一半醫術這個事實。

    我皺眉,看步殺這麽冷靜的樣子。難道,三個月來,這已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那麽,祈然還能活多久?我握緊了拳頭,或者說,我還能陪他多久。

    搭上祈然的脈息,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洶湧!那麽多的氣在他體內橫衝直撞,難道不會使人痛不欲生嗎?步殺也說過,血蠱發作時會讓人生不如死。

    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祈然撫了下我的頭,柔聲道:“我練過一種特殊的內功,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體內的痛覺神經,使他們失去敏感性。”

    這……這樣也行?正待再問,底下傳來一陣吆喝聲,吸引了我的注意。

    原本從容的白衣男子仿佛因爲這一變故而亂了方寸,劍法一滯,險象環生。但也只是一瞬,他原本混亂的劍法變得更爲淩厲,舉手間已經有兩個黑衣人倒地。

    “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印月已經擡頭望見了步殺,大概是知道今日的目的不可能達到,所以揮手命衆人退到一尺開外,臉色蒼白地問。

    白衣男子笑著收回了長劍,指指祈然,道:“他兄長。”

    我一個趔趄,那豈非……又一個王子?
   
    再次住進“豪華別墅”,我已經連基本的驚訝都沒了,一個掌握全天下經濟命脈的龐大組織有這種排場,可以很正常地忽略不濟啦。

    “他是我的二皇兄,蕭祈風。”祈然經過休息臉色終于暫時緩和了過來,隨即做了介紹。

    步殺冷然不語,全當沒聽見,我自然不能,只得笑了見禮道:“二皇子。”

    蕭祈風一楞,隨即笑道:“六弟,你這兩位朋友果然特別。”

    我尴尬一笑,大概是鮮少有知道他身份,卻不用皇子之禮拜見的人吧?等等,六弟?祈然不是說他不知道排行第幾嗎?

    “六弟,你知否你們現在已成了各個國家通緝的要犯?”蕭祈風神色凝重地道。

    祈然苦笑了下,點頭。

    蕭祈風掃了步殺一眼,才道:“那你有何打算?”

    那一眼,真是讓人超級不爽,如傲大才子那般居高臨下地無視。

    我起身向他們福了福身,面無表情道:“對不起,步殺還有傷在身,我先去幫他包紮下傷口。你們慢聊!”

    祈然從進屋開始一直緊皺地眉終于舒展了下,柔和地笑道:“好。”

    “不走。”步殺冷冷地開口。

    “爲什麽?”我愕然,心道:老大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吧?看到步殺森冷的眼神,卻忍不住打了個抖。心中忽地一閃,難道他是擔心這個二皇子會對祈然不利?

    我點點頭,無奈道:“祈然,看來我的醫術入不了步殺法眼,不如你去爲他醫治吧?”

    祈然眼中仿佛閃過什麽,隨即淡笑著點了點頭,道:“二哥,對不住,我必須先爲步療傷,那些事明日再談吧?”

    蕭祈風灑然一笑,道:“當然可以。自家兄弟,何必這麽見外?”
   
    次日清晨醒轉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起來梳洗完畢,剛准備出門找尋他們,卻聽到屋外隱隱傳來混亂的打鬥聲。我心中一驚,慌忙跑出去。

    一出門,就見步殺被十幾人圍在中央,所幸身上沒傷,看情形應該是剛被盯上。

    “去照看祈然!”步殺也沒回頭,冷冷地道。

    我慌忙點頭,剛走了幾步,卻無奈地轉身問道:“他在哪?”

    步殺一個起落來到我身邊,一刀刺進某個想偷襲我的黑衣人胸膛,一陣濃重地血腥味彌漫開來。我心中一驚,逆刃已經變爲汲血了嗎?

    “後院!”步殺簡單地回答,眼中卻閃過一絲冷洌,“與蕭祈風在一起。”

    我面色一變,點頭道:“明白了。”再不敢停留,往後院直奔而去。冰淩二皇子——就算他表現地再兄友弟躬,再與世無爭,也掩不了他那雙渴求權利的眼睛。

    “祈然!”看到他安然無恙地在後院走道上蹙眉而立,我驚喜地叫道。蕭祈風和看上去象護衛的一班人密密圍在他四周。

    聽到我的叫聲,祈然嬌好的雙眉一舒,轉過頭來淡笑地望著我,道:“我正想二哥派去的人怎麽還沒把你領來。沒事吧?”

    至于步殺,別說是他,連我也知道根本用不著擔心。他武功之強,我是一路見識過來的。別說是取他性命,就是想拖住他一個時辰,沒有千軍萬馬,也休想辦到.

    心頭忽然預感到有什麽不對,我是自己過來的,一路上並沒有碰到找我的人……正想著,祈然地驚慌地警告已經響在耳邊:“冰依!小心後面!”

    同一時間,我也感受到背後淩厲的殺氣,襲體而來。腦子還未反應,殺手訓練時的本能已經讓我側身讓向了旁邊,眼光也是無意識地瞟向祈然那邊。

    然而僅只是這一瞥,卻讓我全身血液有如凍住般,再無法動彈一下。就這麽一時間的停滯,讓我的左肩再度受到重創。可是,此時的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因爲眼前的景象讓我除了恐懼再也無法有任何感情和知覺——一個滴血的劍鋒從祈然的胸口穿透出來,妖冶地染紅了他淡藍的長衫,更染紅了我圓睜地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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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3章 真相

    “祈然,你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是什麽時候?”

    “和你們在一起這幾個月啊。”

    “咳~~,那個……除外。”

    “應該是小時侯吧。”祈然望著天空的臉洋溢著淡淡的溫馨,“那時太小,還不知道什麽是權利。幾個哥哥,不管是不是同母所生,都非常愛護我。大哥教我練武,二哥教我學問,三哥四哥則整天帶著我瘋玩……”

    “那時,我是不叫皇兄的,只叫哥哥……”
   
    我扶著全身都是血的祈然冷冷望向包圍著我們的衆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蕭祈風身上。

    他的劍上滴著血,那……全是祈然的血,可他的白衣上卻連一點汙漬都沒有,清爽地象一個灑脫的青年俠客。

    “六弟,別怪二哥心狠手辣,怪只怪你實在太過耀眼了。有你存在一天,就永遠沒有我們出頭之日。”

    祈然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是啦,從他的身體被劍貫穿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絲毫驚訝過,有的只是哀傷和失望。難道…...他早就知道蕭祈風要殺他?

    “二皇兄……”祈然失了很多血,五髒六腑也必受了重傷,可即便如此,他的藍眸依舊清澈地讓人不敢深望,“我已經避地這麽遠,還是不行……”

    “是!”蕭祈風原本安適的臉不知因爲想到什麽開始顯露不耐和殺意,“這麽多年的試探,我知道你是真的無意皇位。可是那又怎樣?我們就有公平競爭的機會了嗎?別笑死人了!只要那個老家夥願意,就算殺光我們所有人他也會把你扶上這個位置!”

    “你存在的本身就是上天最不公平的表現!”

    “你知道從小到大,我有多憎恨你嗎?我們在拼命練基礎功的時候,你已經輕輕松松掌握了一流的劍法。我們在挑燈夜讀,擔驚受怕父皇明日的詢問時,你早已熟記了所有兵法典籍。”

    “最可恨的……”蕭祈風原本俊秀的臉因爲滔天的恨意而扭曲在一起,“是你那雙眼睛。憑什麽你可以擁有那樣一雙清澈的眼睛,憑什麽你被保護在所有人的羽翼之下還能得到一切,而我們就要用盡心機地爭奪?憑什麽!”

    祈然雙眉緊皺在一起,無意識地將臉轉向一邊,淡淡道:“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蕭祈風狠狠一劍劈向身邊的欄桿,大吼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一點!我早就不當你是我弟弟了,不對,我從來就沒當過你是我弟弟!”

    “但我當你們是哥哥。”祈然的身體一陣顫抖,生生咳出一口鮮血。

    “祈然——!”我慌張地扶住他,銀針不在身邊,點穴或者導順氣息沒有步殺根本什麽都不能做,要怎麽辦?

    祈然扶住我,安慰地笑笑,依然擡頭直視著蕭祈風,語氣悲哀而蕭索:“你剛剛那一劍明明可以刺中我心髒的,卻爲何在最後一刻偏離了半寸?你……不當我是弟弟,我卻無法忘記小時候你手把手的教我‘祈然’二字……”

    “我叫你住口!”伴隨著怒吼,一道淩厲的劍氣直襲而來,我慌忙扶著祈然後退一步,饒是如此,裸露處的皮膚還是被割地生疼。

    “從六歲開始,我就知道,除了大哥,你們都想除掉我……”

    “哈哈……”蕭祈風象是聽到了什麽奇聞,收回手中的劍大笑不止,許久才嘲諷地道,“除了祈軒?你別笑死我了,所有兄弟中,最恨你的就是他!”

    “你騙我!”祈然神色慘然地大吼出來,由于受傷而沙啞的聲音不可抑制的顫抖,顯示著他內心的恐懼和害怕。

    “我騙你?那你有沒有細細調查過五年前他爲什麽失蹤?”

    祈然神色一凝,雙眉緊皺在一起。

    蕭祈風露出一個憐憫的笑容,道:“是因爲老家夥突然要他放棄皇位的繼承權!”

    “你說什麽?!”

    “你以爲蕭祈軒存在的價值是什麽?從一開始,他就不過是讓你登上皇位的一顆棋子。可笑他自負一生,也不過是作爲衆矢之的,爲你擋掉成年前所有的傷害!”

    “這樣的他會不恨你?”

    “不……不可能……父皇他不會這麽對大哥……”

    “不會?哈哈……你說那老家夥不會?那你知道,你們三人行了這麽久爲何到今天才被人發現步殺的身份?”

    祈然渾身猛地一顫,不可抑制地又是一口血狂噴出來。

    “蕭祈風!你他媽的給我閉嘴!”我一手扶住搖搖欲墜的祈然,臉色鐵青的吼道,“你們各個都認爲自己有多可憐。難道從來沒有想過祈然也不過是那老頭的一顆棋子嗎?與其來恨他,不如恨你們自己懦弱的根本不敢反抗那老頭!”

    “哦?”蕭祈風仿佛此刻才發現我的存在,冷笑地看著我,半晌才道,“你就是那個連冰淩情報組織也查不出來曆的女孩?”

    “什麽?”我一愣,冰淩國在查我?

    “六弟,二哥還有一個好消息忘了告訴你。”蕭祈風臉上洋溢著殘酷的笑意,我直覺地應該阻止他,可是卻已不及,“我們的父皇已經下令,所有冰淩子民全力追殺‘無遊組’陋顔奇女——水冰依。有包庇隱瞞者,殺——無——赦!”

    我心中猛地一驚,爲什麽祈然的父親要下令追殺我?難道竟真如藍煙所說?

    唉!比起追尋原因,我是不是更應該考慮怎麽躲過一個勢力遍及大江南北的組織追殺來的實際點呢?

    我手中攙扶的祈然忽然竟自己站了起來,我愕然擡頭,不由地呆了。

    祈然的臉依舊慘白地連一點血色也沒有,嘴唇泛白泛紫,可是他的眼神,確是從未有過的堅定。仿佛只在一瞬間,他就恢複成了平日淡定從容的那個天才,連剛剛的失態也從未有過。

    “二皇兄要執行皇令?”

    蕭祈風也是一楞,隨即低頭看到他胸前猩紅的血跡,才不屑地笑笑道:“那是自然,我正愁沒在父皇面前表現的機會呢!”

    祈然緩緩向前踏了兩步,全身竟無意識地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氣勢,竟讓持劍的蕭祈風和一衆手下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我呆呆地看著祈然拾起地上一把普通的長劍,隨手橫在胸前。

    一陣陣似有若無的風吹來,淺衣黑發,衣袂飄然,高華如仙。那絕世的風姿,莫說只是區區的猩紅,即便人世間最醜陋的事物也無法將其玷汙。

    雖只是閑然一立,卻竟仿佛整個紅塵九宵都生生委屈了這神祉般的存在。

    他淡然開口,語氣溫和而平淡:“二皇兄,我並非沒有一點自保的能力,這點你們比誰都清楚。讓你有下手的機會,是因爲我的確欠你良多,這一劍,我認了!”

    “我不希望你們恨我,可是既然恨了,我也只能被恨著。任何的傷害,或深或淺,都無關緊要,因爲我想還你們這麽多年的苦!”

    “但是冰依和步殺不行!”祈然的藍眸淡淡閃過一道精光,劍“唰——”地劃向身側,“你知我的性格,不會隨便威脅別人。”

    “可是如果誰敢傷害他們兩個……我必將千百倍地討回來!”

    祈然地身上迸發出一股濃重的殺氣,那種強烈到幾乎讓人心神懼碎的壓迫力,只有步殺身上曾經出現過。

    他緩緩擡起手中的劍,劍尖遙指蕭祈風,周身的空氣仿佛被實體化了,輕托著他原本被風揚起的長髮,時間在那一刻凝固。

    他的語氣冷靜淡漠,蒼白的臉依舊美的不似凡人:“不惜一切代價!即便是父皇……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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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4章 抉擇

    風之都皇宮。

    偌大的宮殿中,燈火昏暗飄搖,宮殿盡頭的金鑲龍椅上著藍衣的中年男子閑散而坐,一個瘦小的男孩正乖巧地趴臥在他腿上享受那男子輕柔的撫摩。

    忽然,小男孩擡起頭,用一雙閃亮的眼睛凝望著藍衣男子,憂聲道:“皇上,然哥哥會死嗎?”男孩的眼睛在這幽深的黑夜中亮的耀眼,竟詭異地呈現一金一銀雙色。

    藍衣男子一笑,道:“不會。”

    他並沒有說明爲什麽,可是男孩馬上放松了下來,全然信服這簡單的兩個字。

    “小遲覺得朕做的對嗎?”

    男孩可愛地歪著腦袋想了想,才擡頭道:“小遲也不清楚。皇上這麽做,然哥哥一定會難過。可是不做,那些壞蛋又會傷害他,小遲知道皇上是爲了然哥哥好。”

    藍衣男子淡淡一笑,才道:“或許吧。”

    “皇上,小遲有件事情想不通。”男孩把頭埋在藍衣男子膝中,低聲道。

    “說吧。”

    “皇上一直以來都是要將皇位傳給然哥哥的,但凡冰淩的王就必須冷血無情。皇上您爲什麽還……”  

    “小遲想說朕爲什麽不象對待其他皇子一樣,把他置于最醜惡的爭鬥中,讓他從小就養成冷酷的心。反而將他送出皇宮學藝,隱居幽谷,是嗎?”

    “小遲不敢。”

    藍衣男子長歎了口氣,語意中有幾分無奈:“那是因爲你不了解然兒。”

    “從然兒剛成年開始,朕就打定主意,爲了冰淩的未來,必要讓他代替祈軒繼承皇位,也爲此做了很多准備。”

    “起始的時候,朕送他小動物,待他慢慢與它們産生了感情,我便命人暗裏弄死它們。然後是人,比如他的貼身婢女或伴讀,朕要讓他明白,皇子是不需要感情的。”

    “原本以爲會很容易,因爲然兒的性子實在太過柔和,也太過潔淨,這種人的心卻恰恰是最容易汙染的。然而,一個月以後,朕才知自己錯的離譜。”

    男孩詫異地擡起頭,問道:“難道不是嗎?”

    “朕原以爲,至少從小愛護他的祈軒和他最寶貝的妹妹,對于他會有些不同。只可惜朕還是猜錯了,那分量遠還不夠,他即使難過到沈痛,氣憤到發抖,眼神也依然清澈明淨,沒有一絲仇恨的影子。”

    “然兒的性格,外表看來溫和善良,試圖拯救身邊每一個人,至乎愛每一個人。事實上卻是,他連他自己也沒愛過。更煌論朕、清雅和他的皇兄妹?”

    藍衣男子緩緩歎了一息,才有些憐憫地看向驚異莫名的男孩:“當然,他也沒愛過你!”

    “我不信!”男孩氣憤地站起來,用清脆的童音低吼,“這世上只有然哥哥才會溫柔地對我笑,其他人都當我是妖怪。然哥哥是愛小遲的,一定愛的!”

    藍衣男子卻不理他,只淡淡地繼續說:“朕也是很久以後才發現,然兒對世上的一切都沒有執念。身邊的人死了,他會難過,卻不至于絕望,更別提怨恨。仿佛他早看慣了生死,從未投入多深的感情。”

    “被人陷害、背叛,他會黯然,卻從未想過反擊,只懂逆來順受。若非他超人的靈覺,百毒不侵的體質,以及朕的保護,他早因著這消極被人殺害了。”

    “小遲,你知道這是爲什麽嗎?因爲,然兒從未在乎過自己會不會死,他連自己的命也不想執著,或者說沒辦法執著,你讓他如何執著于權勢、感情。”

    “他雖生于這天地間,生于最肮髒的皇宮中,卻淡漠得猶如哀傷人世疾苦的神子般,超脫了出去。這樣一個人,你讓朕如何培養他成爲冰淩的王?”

    男孩怔怔地望了藍衣男子許久,才喃喃道:“那皇上現在……”

    藍衣男子的嘴角忽然揚起一抹極度冷酷的微笑,雙眼沒有焦距地望向某處,緩緩道:“就在朕快要放棄這枚棋子的時候,步殺出現了。”

    “那個沒用的殺手?”男孩冷哼,“他自以爲天下第一,小遲只用左手便可打敗他。”說著又嘟哝了句,重新靠近藍衣男子懷裏。

    “可是然兒,卻是第一次對一個人動了執念。”

    “皇上,你憑什麽說……”

    “因爲他不想死。”藍衣男子語音淡淡,“他不想死在步殺手上。也不想讓步殺死。”

    “那一刻,朕便知道,有一張織了十幾年的網是時候撒下了。唉!果然,這世上,最了解然兒的人便是清雅。”

    “皇后?”

    藍衣男子不置可否地笑笑。

    “那……那個醜八怪呢?”小遲忽然擡頭,金銀之眼一閃一閃。

    藍衣男子的雙眉微微一皺,才緩緩道:“朕……說不准,她是唯一不在計劃之內的變數。她對于然兒,似乎是個比步殺更可怕的存在。風險太大,朕不得不趁早毀了。”

    “只是後果……會如何呢?”

    “小遲,朕在玩火你知道嗎?”藍衣男子輕撫了撫男孩柔順的發絲,眼神幽深而迷離,卻忽而淡淡笑了起來,興味十足,“朕在拿冰淩和整個天下玩火。

    這是我第一次,幾乎也成爲最後一次見識到祈然神鬼莫測的武功。他沾血身影,如飛舞般穿梭在包圍圈中。凡銀芒閃耀之處,必有人驚叫一聲,拋下兵器,駭然後退。

    五秒,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只是五秒,祈然所過之處,落滿刀劍。面對這樣一個身受重傷,又動不得半點內息的少年,蕭祈風手下竟無一人能接下他一招。

    難怪步殺說他的武功不如祈然。這是何等的劍術?何等的絕世?

    在我還沒回神的時候,祈然的劍已經抵住了蕭祈風的咽喉,原本伫立的身形微微一顫,又是一口血咳了出來。背部的傷口再度血流如注,可他卻似乎毫無所覺,面色蒼白而平靜地道:“不要逼我傷害你。”

    蕭祈風此時的臉色卻是比祈然更難看幾分,許久才打著顫音恨然道:“你是怪物!是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上的!只要跟你牽扯上的人,就都會不幸!”

    祈然握劍的手顫抖了一下,緩緩別開臉,低聲道:“別再說了。”

    “難道不是嗎?”蕭祈風雙目血紅,發狂地大叫,“如果沒有你,祈軒不會被當作棋子,我們幾兄弟也不會時時刻刻活在陰影中。如果沒有你,步殺還是安穩地當著天下第一殺手,你愛的這個女子也不會被天下人追殺。”

    “如果沒有你,雪兒她不會如此淒慘的死去!”

    蕭祈風狂吼一聲,那其中包含了多少不甘和悲傷我已經無法去探究。只見他一把握住頸前的長劍,鮮血從指縫間一滴滴落下,映著他充血的雙眼分外猙獰恐怖。

    我忽然渾身一震,預感到有什麽不好的事即將發生,極度的不安在全身彌漫擴散,仿佛那雙眼那張口,會將祈然徹底毀滅。我駭然大叫著衝前想要阻止,喉嚨竟意外地發不出一絲聲響,而那一字一句還是如利刃般毫不猶疑地刺進祈然的心口。

    “蕭祈然!你有什麽理由活在這世上?即便活著,你也注定一生……!”

    “砰——!!”蕭祈風惡毒地咒語還沒講完,身子卻已經淩空飛了出去!

    我傻傻地看著黑衣黑發的步殺冷冷站立在那裏,竟感覺眼眶濕潤地要滴下淚珠。從未有一刻象現在般,感謝步殺的存在,他雖然不言不語,仿佛對什麽都毫不關心,卻是默默爲我和祈然擋掉所有的災難。
   
    我們三人不敢在此鎮稍作停留,連夜收拾包袱離開這是非之地。

    直至夜深時分,才終于在一個無人的山洞歇下腳來。本來也不見得要住山洞的,可是祈然自受傷後再未蘇醒,情況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我們不得不避開一切不安的因素。

    祈然安靜地睡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我皺眉把著脈,步殺則一瞬不瞬盯著我的表情。山洞中一股不安的氣息在慢慢擴散蔓延。

    我終于收回了手,卻始終沒有擡頭。步殺忽然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往外走,我抿唇呢喃了一句,他卻是渾身一震,再無法邁出一步。

    我說:“來不及了。”

    他回首看著我眼中充滿了,恐懼和驚怒,骨節泛白的手在刀柄上握了又松開,複又緊握。

    “步殺。”我抬起頭,一陣暈眩,卻仍是神色平靜地道,“只有一個辦法能救他。”

    “什麽?”他眼裏露出一絲喜色,隨即慢慢褪去,變爲驚恐。

    “你知道了。”我笑笑,“祈然是真正的天才,他的辦法自是最有效的。”

    步殺打斷我狂吼:“不可以!”

    “我知道你的血不行,但我的可以。”我站起身,安然地與他對視,“我保證。”

    “不行!”他別開眼,雙手垂在兩側緊握成拳,我都能聽到骨骼聲聲作響,“絕對不行!”

    我誠懇地看著他,每分每秒一直看著,直到他轉過頭來再度對上我的眼睛。他眼裏無限的恐懼、落寞和自責,讓我的心一陣陣抽痛,仿佛在我面前的不是天下第一殺手,而是個極度渴望溫暖和安慰的孤寂孩童。

    “步殺,你要想清楚,對你來說到底是我的命重要,還是祈然的命重要?”

    “更何況,”我笑笑,“我也不一定會死。不!我肯定不會死,祈然的身體特殊,焉知我的不是呢?最起碼,我小時侯還打過各種預防針。”

    “退一萬步講,就算我真的中了血蠱,以我現在的身體也暫時不會死。大不了你回冷月教繼續當殺手爲我換解藥,可好?”

    步殺的眼中閃過迷惘和……希望,傻瓜!明明那麽擔心我們,卻非要每天裝出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樣。何苦呢?  

    “你要相信祈然,他的醫術天下第一,到時他一定有辦法治好我。你也要相信我,我的運氣一向很好,從那麽高的懸崖摔下來都沒有死。你更要相信自己,你沒有欠我們任何東西,因爲一直以來有你默默的守護,我和祈然才能如此快樂!”
   
    祈然由步殺扶著盤膝而坐,我凝了凝神,把三枚銀針分別紮入他頸後風府穴,左臂天府穴和左手合骨穴。微微擡頭示意,步殺將一道真氣緩緩注入祈然體內。

    我收赦了所有雜念,感受異流在祈然體內造成的變化。終于,我感覺到在他心臟旁的紫宮穴上有一個微小的波動通過全身流通的血脈傳遞到我手上的銀針。

    昏迷中的祈然也因爲這波動,無知覺地顫抖了下,額頭滲出汗珠。

    此刻,我的手心全是冷汗,心髒狂烈地跳動著,一緊一縮,仿佛在提醒著我,這一針下去就再無法回頭。我的命運,祈然的命運,步殺的命運,將再不由我們自己掌握。

    我擡頭望向步殺,他的雙眼如黑夜般幽深,卻掩不住痛意,深深凝視著我。

    我的心猛然一顫,知道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沒有回頭的余地了。我輕閉上眼,再睜開已是滿眼的堅決,我——絕不會讓祈然死去。

    說完,我取過三枚銀針,繼續依次插入祈然的靈虛、曲池、孔最三穴。同樣也是三枚,毫不猶豫地插入自己體內。  

    我拔出腰間薄如蟬翼的匕首,在腕脈上狠狠一割,血流如注,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猛地一個顫抖,狠狠咬牙道:“開始吧!”
   
    “啊!——”山洞中傳出一聲慘絕人寰地女高音,伴隨著沈重的撞擊聲。

    天哪!這就是血蠱噬心之痛?有沒有人能告訴我祈然那變態到底是怎麽忍受的?

    此刻我全身上下有如千蟲萬蟻在不停地啃齧噬咬,仿佛在經脈又仿佛在骨骼。尤其胸口處,簡直成了被高溫油煮的螞蟻窩,忽而膨脹忽而抽搐,幾乎要將我的心髒擠碎。

    我的全身都是汗,那汗時而冷時而熱,就象一忽兒在冰裏一忽兒在火裏。全身的麻癢讓我忍不住高聲尖叫,忍不住撞向一切可撞的東西,只要是能讓我停止這種非人的痛苦,即便頃刻之間死了我也甘願。

    我的意識迷離而痛苦,恍惚中似乎被人緊緊抱入懷中,血腥味在我鼻中口中充斥彌漫。不知是誰受傷了,我掙紮、哭嚎、踢打,用盡一切力氣發洩身體漫無止境的痛苦。

    直到身體終于耗光了最後一絲力氣,意識忽悠忽遠離我而去,我癱軟在那個懷抱中,蜷縮著身子沈沈睡去。  
   
    步殺看著懷中人恬靜而安詳的睡臉,收緊了手臂,仿佛怕她突然消失般緊緊摟住。那個前一刻還發了瘋般嘶吼的少女,此刻卻已安靜的睡去,一如她每日的睡顔,淡漠安然,遠離世間一切塵囂。

    步殺的眼中有著沈痛地哀傷,深深凝視,慢慢將頭埋入她秀髮中,不斷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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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5章 紛飛

    悠悠醒轉的時候,我已只剩下呼吸的力氣,開合了嘴,一時卻發不出丁點聲音。緩緩擡起眼臉,步殺憔悴的臉映入我眼中。
   
    他的左頰有一道抓痕,頸上也有,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留下的。他的手緊緊環著我的腰靠坐在岩石邊,祈然仍是靜靜地躺在石上,睡地安然,呼吸均勻而輕淺。

    我心裏一陣平和甯靜,不由露出絲笑容,祈然……終于沒事了。

    “你怎麽樣?”步殺沙啞地聲音自頭頂傳來,環在腰間的手略松了松,卻沒放下。

    “還能怎樣?”我虛弱地歎息,“已經去了半條命了。”

    緩和一陣過後,雖然全身仍是又酸又軟脫力地不行,我卻也已經慢慢適應了。微微撐起身子,撫上步殺臉上的抓痕,有些不好意思道:“看來下次我發瘋你得找根繩子把我綁起來,否則總有一天你會跟我一樣毀容。”

    步殺別開臉,躲過我的手,才起身小心地扶我坐在地上,道:“我去弄點吃的。”

    “好。”我笑笑,“小心點。”我很清楚他是要去冷月教取解藥,只是不想戳穿。

    他微微點了點頭,深深凝視了我半晌,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

    “步殺。”

    他頓了頓回過身來,黑眸落在我身上。

    我將拂到額前的發絲撥回耳後,淡笑卻鄭重地問:“我們是朋友,對嗎?”

    他愣了半晌,才默默點頭。

    “我們永遠是朋友。”我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輕聲重覆。許久,歎了一息,再抬頭我的眼裏已盈滿淚水,“保重!”
   
    我艱難地撐著身體站起來,將包袱中屬于我的背包取出。到了今時今日,我也終于不得不離開了,其實早在藍煙對我做出警告的時候就該離開的不是嗎?

    我苦笑了下,當初若離開了,至少不會象現在這般身和心都如斯疼痛。

    我纖瘦的手緩緩撫過昏睡中祈然蒼白的面孔,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吻過我的唇……如果可以,這一切我都想將他記下來,永遠永遠深刻在心中。即便有一天我離開了這個世界,即便我死了,也不容許消逝……

    我將頸中的十字項鏈解下,爲他帶上。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也是我最真誠的祝福,所以我把它給你。淚水忍不住滑落,沾濕了他緊抿的唇。

    祈然,這一次我是真的真的要跟你分離了。
    祈然,以後的路,那麽艱難,那麽孤獨,你我可還能走好?
    祈然,希望你幸福,永遠幸福。你這樣的人,真的應該幸福!
    祈然……
    我俯身,深深吻住他蒼白而冰涼的唇,眼淚的苦澀在舌尖淡淡氲開。
    我愛你!
    ……

    將銀白色手機塞入祈然手中,我閉上眼,決然而然地走出山洞。

    從決定的那刻起就沒有回頭路了,不是嗎?自始自終,這不過是一場夢,一場過于真實卻終將醒來的夢。  
   
    踉跄地走在山崖邊,身體的不適一波波衝擊著我。這個破爛的身體,現在就算沒有血蠱我都可能隨時死去,唉!早知道還不如靈魂穿越呢,爛了這具身體,就直接回去本尊得了。(某作小汗一個:這也能選?)

    這裏真熱,我忍著渾身地不適和由于高溫而出現的視線渾濁,什麽鬼地方。前面隱隱傳來人聲,我想著應該躲避,雙眼卻認不了路。

    “是你!”一個女聲傳入我耳中,我擡起眼仔細地辨認,模模糊糊有個藍色的身影在眼前晃。我狠狠甩了甩腦袋,才愕然道:“藍煙?”

    藍煙一見果然是我,慌忙跑上前拽住我手臂質問道:“少主呢?他沒出事吧?”

    呀!高雅美女的氣質就是這麽被破壞的,我奮力地拖出被她抓疼的手臂,雖然這疼對現在的我來說很小兒科,勉力指了指身後,道:“那有個山洞,祈然就睡在裏面,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藍煙聽了我的話才逐漸鎮定下來,有些怨毒地看了我一眼,才回首恭敬地道:“木丞相……”

    啊雷?木丞相?我這才發現藍煙背後還跟著一大群人,視線迷糊地越加厲害,耳中嗡嗡作響,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也看不到眼前的衆人。

    有藍煙在祈然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我必須馬上離開,否則祈然一醒……

    我咬咬牙撐起殘破的身體,擠開衆人往前走。藍煙看我的樣子,有些不忍,伸手想扶,卻硬生生又收了回去。  

    似乎越過了幾人,有個男子攔住我,在問我什麽,我聽不清,只隱約聽到“水冰依”三個字。我想他是在叫我,于是點了點頭。

    身後傳來藍煙的驚呼,我想,我這兩天受的驚嚇還少嗎?拜托你就別再嚇我了。

    五髒六腑忽然如撕裂般的疼痛,我低頭,緩緩聚焦的視線落在胸前貫穿我身體的兵刃上,有紅色的血液在一滴滴落下,但那仿佛不是我的。否則我爲何會如此平靜?

    我慢慢抬頭,眼前閃過一張臉,迷離中卻看不真切,只余那雙略有些驚訝的眼睛。我笑笑,想說,大哥,我都不驚訝,你驚訝什麽?

    刀從我身體中抽離出去,又是一陣撕裂般地疼痛,我再也站立不穩,向後倒退。腳下一空,身體忽然淩空墜落,在那一瞬間我仿佛聽到祈然在叫我的名字,驚惶而驚痛。

    心終于狠狠痛了下:祈然,你可一定要好好活著,連我的份一起活著。

    耳邊又隱隱響起了那悠揚悲傷的樂聲,這一次,卻是回蕩在我的心口,生生不息。

    細雨飄  清風搖  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  黃河濁  任由他絕情心傷
    放下吧  手中劍  我情願
    喚回了  心底情  宿命盡
    爲何要  孤獨繞  你在世界另一邊
    對我的深情  怎能用只字片語寫的盡  寫的盡
    不貪求一個願
    又想起  你的臉  朝朝暮暮  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  看到你的眼眸裏  柔情似水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

    有什麽關鍵的東西在我腦中一晃,卻再也抓不住,遠去。

    意識迷離前的最後一刻我卻是在想:丫的!這副樣子,就算真穿回去了恐怕也是具屍體。
   
    祈然和步殺在飛奔趕到的那一刻,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遠處地冰依受傷,墜落。他沒有時間追究任何人任何原因,只憑著本能飛衝到崖邊,跟著跳下。

    然而,卻在撲救前一刻被一個人、一把刀攔住。

    祈然抽出腰間地劍,斜指地上,望著眼前的人,冷冷道:“滾開!”

    木離風瞟了那閃著寒光的劍一眼,心道:這就是傳聞中四大神兵利器之一的‘寒血劍’?不由心中一懼,卻仍低頭恭敬地答道:“皇上有令,請少主馬上跟屬下回宮!”

    “木離風!”祈然咬牙切齒地道,“滾開!”反手一劍,將上前要來架他的兩個手下砍翻在地。只見那兩個手下一落地便瑟瑟發抖,傷口中更是泛出白霜,渾身動彈不得。

    “少主。”木離風有些驚訝這個一向溫和軟弱的皇子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面,看來皇上說的一點沒錯,他的確有資格成爲冰淩之王。

    雖這樣想,他面色卻是不變,低眉順眼道,“如果少主硬要下去,屬下自是沒法阻攔。但恐怕少主爬上來時,將見到步殺的屍體。”

    祈然緩緩回頭,只見步殺被十二個人圍在中央,外層又有十幾人握著劍對准他。

    祈然知道那十二人是木離風親自訓練的“十二修羅”,人人身懷絕頂武功,十二人聯合更是近乎無敵。即便步殺,恐怕也有些勉強。更何況還有外圍這十幾支“火雷箭”,射到人身上就會爆裂,散入毒砂。

    “我下去!”步殺冷冷地穿過人群,走向祈然,眼裏有著無限堅定,“我會盡力把她帶回來。”說完,縱身躍下深淵。

    祈然靜靜地立在崖邊等待,旁人說什麽他一句也聽不進去,但凡是有人走近他身邊,他的劍就會瞬間閃過銀芒。  

    就這樣,時間在等待中悄悄流走。

    不知過了多久,當看到步殺一個人從懸崖縱躍上來時,祈然感覺無論等的是多久,都沒有絲毫意義了。步殺的衣服破破爛爛,皮膚也有好幾處灼傷,頭髮更是被燒地卷曲不成形。

    他靜靜地站在祈然面前,凝視著他,眼中沒有一絲光彩。許久才無聲地道:“底下是血池(所謂血池,也就是岩漿)。”

    祈然聽著,卻不相信。血池是什麽意思?冰依是不會死的,昨天她還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用水晶般閃亮的眼睛凝望自己。昨天他還吻過她的唇,感受著她的溫暖和安心。爲什麽此刻卻說她掉入了血池?血…..池…..?

    步殺在說什麽?他是在說冰依屍骨無存嗎?這個玩笑太恐怖了……

    “少主……”

    “閉嘴!”祈然淩空揮出一劍,犀利地劍氣裂破長空。他轉身,殺氣在整個林間彌漫,仿佛有形的實體壓的所有人都無法喘息。

    他雙眼再無半點天藍,只余滴血般的赤紅熊熊燃燒,緊緊盯著木離風,一字一句地道:“木離風,我說過,傷害她的人,要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銀光一閃,在場衆人卻是除了步殺再無人能看到那絕美飄搖的身影。

    劍鋒過處,不論是普通侍衛還是十二修羅,必有人見血倒地,再無法動彈。鮮血染紅了那飛舞的身影,在這落日的余晖中卻是分外震撼,分外淒美。

    木離風此時心中的驚懼絕不是一絲一點,他的武功在冰淩國排行第六,天下更是罕逢敵手,否則皇上也不會把守護皇宮的職責交由他負責。可是在祈然手下,他引以爲傲的刀法卻無法順利走完一招。從頭至尾都疲于防守自保。

    即便有“寒血劍”的原因,也不至于如此不濟啊!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爲什麽這個表面看來一無是處的皇子會被皇上如此看重。他的天賦是與生俱來的,那種能力普通人就算窮其一生也不過是奢求。

    祈然一次次揮舞著劍,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聽不真切耳邊藍煙在哭泣的喊些什麽。他只知道他一定要讓木離風付出代價,沒有人可以傷害冰依,誰都不可以!

    “當——”木離風的刀落在地上,祈然一個翻身,手中的劍帶著千鈞之勢直刺而去。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點停頓……

    藍煙尖聲大叫:“不要!少主!”

    木離風任命地閉上了雙眼。殺了那女孩,總算也完成了皇上的囑托。

    步殺痛苦地別開眼,不忍再看,卻無力阻止。是他也會將這個人碎屍萬段,可是……

    “我很想飛,多遠都不會累,才明白愛得越深心就會越痛。我只想飛,在我的天空飛,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一陣悅耳的歌聲從祈然一直緊握的左手中傳出,他刺出去的劍終于偏了一下,沒進木離風的左肩。他呆呆地看著手中閃著燈光的銀白色物體。

    “我很想飛,多遠都不會累,才明白愛得越深心就會越痛。我只想飛,在我的天空飛,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祈然抽回不沾一滴血的劍,再不管跌坐在地上的木離風,慌忙打開蓋子,小心翼翼地寶貝,生怕弄壞了它。一直握在他左手的,他知道這是冰依的,不問原由,就是知道。

    手機的屏幕上一陣跳躍,忽然閃了閃顯出冰依蒼白虛弱的臉,殷紅地疤痕安然縱橫在她臉上,卻掩不住那雙如星辰般閃耀的眼睛。她笑了笑,虛弱卻真誠

    “嗨!祈然,嚇你一跳吧?又見到我,開心嗎?”

    “冰依!”祈然失聲驚叫,那麽鮮活那麽真實在跟他說話的人,她怎麽可能會死?

    “那個……這叫手機,可以把我的聲音和動作都錄下來。解釋起來有點麻煩,我就跳過了。”

    “祈然,”冰依笑了笑,無限蒼涼,“我走了。最終沒能實現永遠在一起的夢想,真的對不起。你身上的蠱毒已經解了,所以不必再想著自己是否還有明天。至于我,你大可不用擔心。無論身在何方,我都一定會努力地活下去。”

    “祈然,你會好好活下去的,對嗎?不,你必須活下去。也許這世上有很多人恨你,質疑你,但卻沒人能否定你的存在!”

    “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水冰依和步殺!”

    “所以,無論將來有多艱苦,多孤單,你一定要好好走下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棄了你,也請你始終相信著,我和步殺永遠信賴你。”

    “最難過的時候,也請你等待,明天會幸福。因爲你比任何人,都更應該獲得幸福。”

    “看到你胸前的項鏈了嗎?”冰依忽然露出一個燦爛地笑容,祈然緩緩低頭,看向胸前那條曾讓他嫉妒到發狂地項鏈,竟無法動彈。

    “那是哥哥送的,是我最最寶貴的東西。你可一定要寶貝好哦!它將承載著我所有的祝福和思念,永遠陪伴你!”

    屏幕上的冰依緩緩擡頭,仿佛在看著虛無地某處,聲音低緩而輕柔:“最後再爲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只小狐狸精愛上了一個叫甯采臣的書生,他們相戀卻因爲人妖殊途而不得不被拆散。爲了救書生,小狐狸付出了生命,臨死前她對書生說:‘書生,當你想起我,眼淚忍不住要流下來時候,就請擡頭看看這片天空。如果天,依舊是那麽得藍;雲,依舊是那麽得潇灑,那你就不應該哭,因爲我的離去並沒有帶走屬于甯采臣的一片天空。’”

    “呼!好累!我果然不適合講悲劇。”冰依笑笑,隨即低頭繼續盯著屏幕,眼中滑過一道晶瑩的淚珠,她隨手擦去,依舊笑得燦爛。

    “時間快到了。祈然,真的要跟你說再見了。這段時間我好開心,是發自內心的感受喜悅。你讓我知道,原來我也可以被愛,我也可以幸福。”

    “謝謝你,祈然。”冰依的臉上緩緩綻放出溫柔而幸福的光芒,琥珀般透明閃亮的雙眸盡是淡淡的流光異彩,美麗而聖潔。

    “這一生,我都不會忘記,曾有個男孩承諾一輩子的誓言,伴我走過落英紛飛的季節。”

    屏幕閃了閃,終于自動關閉,歸于冰冷的甯靜。祈然擡頭望向被夕陽染紅的天空,那殘陽如血般赤紅,如生命般燦爛……卻絕望……

    祈然低頭,如寒冰般冷然的目光淡淡掃過眼前的美一個人,最後停留在已經半身麻痺的木離風身上。已恢複成冰藍色的雙眸無絲毫溫度地落在他身上。

    那一刻,木離風只覺得,這如魔潭般讓人不自覺深險的藍眸,這絕美到無法用筆墨形容的身影,竟仿佛注視著自己的不是一個凡人,而是有能力操縱這天地的神靈。

    “木離風,這筆帳我且記著。留著命替我向皇上轉告一句話。”祈然淡淡地笑了笑,那絕美的笑卻讓所有人心裏都有了恐懼的寒意,“如他所願。”

    說完,他收劍,轉身,離去,臉上淡然而平和。

    “少主……少主!你要去哪?”藍煙帶著哭聲跑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哽聲道,“你帶我走吧,少……”  

    藍煙的聲音硬生生頓了下來,難以置信地捂住嘴巴,顫聲道:“少主你……哭了?”

    祈然並不理會她,抽回了手,繼續向前。

    無法動彈,除了冷冷跟隨而去的步殺,所有人都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抹絕美的身影消融在林間,再無法動彈。  

    祈然向著如血的殘陽,一步步走去,直到日暮西沈,再看不到半點余晖,他才慢慢停下腳步,靜靜凝望那早已遠去的一點光輝。

    “流星,美的是一刹那,懷念的卻是一輩子。”那人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猶在耳邊。只是這一句,爲何分外清晰?祈然緩緩閉上眼,兩行清淚從眼角慢慢滑落。

    冰依,你要我……怎麽幸福?
   
    我看見天空很藍
    就像你在我身邊的溫暖
    生命有太多遺憾
    人越成長越覺得孤單
    我很想飛
    多遠都不會累
    才明白愛得越深心就會越痛
    我只想飛
    在我的天空飛
    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回憶的畫面
    記錄的語言
    愛始終是你手中長長的線
    載著我的想念
    飛過了地平線
    你溫暖的笑臉還一如從前
    回憶的畫面
    記錄的語言
    你說要我學著勇敢一點
    偶爾哭紅雙眼
    你一定會了解
    眼淚是我心中另一種
    完美

——第一卷  紛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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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1:07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序二

    天和大陸自數千年前板塊形成以來,合而分,分再合,從未停息過紛亂的戰火。大陸上共有大小三十余個國家,但真正對天下有著舉足輕重影響的卻只有三個。

    祁,三國之中最晚崛起,卻也是最強大的國家。祁國的國王衛聆風,現年23歲,是個謎一般的人物。在最不被人看好之際,竟于殘酷的宮廷鬥爭中脫穎而出,掌管當時仍被尹、鑰等國欺壓一個小國。並在短短三年內,征戰四方,手下的“天甲奇兵”更是橫掃天下無敵手,終完成了一個強國的崛起之路。

    尹,天和大陸第二大國。尹國的實力,比起祁國並未遜色多少。但這樣一個大國,卻存在了一個相當大的隱患。尹國國王尹天傲,現年62歲,身體已一日不如一日。但太子人選卻遲遲未決,致使尹國朝廷中的勢力隱隱分爲兩派。大皇子尹子炎和三皇子尹子複之間的明爭暗鬥,更是隨著尹天傲身體的變差而日趨激烈。

    鑰,天和大陸第三大強國。說到鑰國,不論他的國家領土還是人民富庶程度都遠比不上祁、尹兩國,他能成爲鼎足天下的其中一國,這關鍵在于一人一礦。所謂一人,並非指鑰國現任的皇帝傅經,而是名動天下的“黑馬神將”兼尹國皇太子——傅君漠。而一礦則是指鑰國的出雲山鐵礦,爲他們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精良武器。

    在這樣的亂世中,每天都有國家被滅亡,當然也有新的國家建立。除了祁、尹、鑰這三個大國,周邊那些無能力自保的小國,更是隨時經曆著戰亂和恐懼覆滅之苦。

    (這裏要提一下的是,介于祈然刻意的保護,冰依這幾個月來所走過的只有祁、尹兩國。連兩國鄰接處的暴亂地帶,冰依也因被直接安置在馬車裏“睡覺”而一無所覺,所以她從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怎樣一個血腥的世界。)

    自古以來,戰爭總會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受苦的自然不會是那些王公貴胄,而只會是普通百姓。一個國家的建立,總難免伴隨著另一個國家的滅亡,更不可能避免百姓流離失所,甚至慘遭淩辱殺害的命運。

    所以,在這亂世中,受苦的人也好,善良的人也好,都希望能停止毫無意義的鬥爭,還他們一個和平的世界。  

    卻只有那些真正有著真知灼見的人才清楚看到,結束這亂世之苦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由一個不世枭雄借由戰爭的無情,徹底毀了如今的天和大陸,重建一個全新的世界。

    依據現今天下的形勢,最終統一天下的不外乎祁、尹、鑰三國。但即便是最狂妄的傅君漠也不敢說自己有把握問鼎天下,因爲誰都知道,這個天和大陸隱藏著一個真正的霸主——冰淩王國。

    沒有人知道冰淩的首都在哪,國王是誰,因爲他們永遠是飄忽不定的。沒有人敢說要將冰淩從這個天下鏟除,因爲每一個國家每一寸土地,都有他們的子民滲透其中。只要他們願意,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毀滅任何一個國家,即便那是三大強國之一。

    但不知爲何,他們從未涉足過國家間的戰爭,也沒有稱霸天下的野心。只要不是主動去招惹,他們就仿佛從未在這世間存在一般,遠離世間爭鬥。

    然而,事實真的是如此嗎?若不是,冰淩對世間之人爲何從來都只是個傳說。若是,那麽天和大陸紛亂至今,如果不是有什麽力量的阻礙,爲何統一遙遙無期。

    渴望和平的人,一心報國的人,野心勃勃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迫切。于是,江湖中,天下間開始有了傳言。  

    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天下間惟有得此“四聖石”之人,才能解開冰淩王國百年來的秘密,進而統帥冰淩,稱霸天下。

    沒有人知道那傳言如何而起,更沒有人能證實那傳言是否真實可信,只是爲了種種是非善惡的原因,每個人都這麽相信著!拼了命的追逐、搶奪……
   
    天和大陸1260元年記事:

    天元1260年5月,尹國最終采用三皇子尹子複的戰略,對美麗富饒的島國——汀,發動海戰。雙方各遣精兵良將,對峙晉海之濱,汀國因著天時、地利、人和,以寡敵衆,卻不顯敗象。大戰持續到1260年7月,仍處膠著狀態。

    天元1260年6月,東方三個小國聲稱歸屬祁國,祁國領土又再擴張,隱隱有東連鑰國,西接尹國之勢。天下皆驚,更有人預言大戰之日已迫在眉睫。

    天元1260年6月中旬,鑰國國王傅經昭告天下:因體虛氣弱,不堪勞累,故將軍政大權一概交由皇太子傅君漠接管。至此,鑰國國王已基本易主。

    天元1260年7月,尹國以西偏壤之地,國小人多,連年戰亂不休,較之其他幾處更爲猖獗殘酷。只是是月,各國間的戰爭竟忽然安靜下來,多數士兵不去打仗而是下田務農,婦女孩子的哭嚎之聲慢慢無有耳聞。倒是遍眼望去炊煙袅袅,紡衣織布笑聲繞耳,好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天元1260年7月,祁國衛聆風派使者出使尹國,商討關于汀國戰爭援助和戰後分利事宜。使臣團卻意外于回京途中遭受襲擊,無一人幸免,消息傳回,舉國皆驚,祁尹兩國邦交破裂,形勢日趨緊張,戰爭似乎一觸即發。

    天元126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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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章 別有洞天

    肩膀……好癢,我動了動,不情願地咕哝一聲:“祈然,別鬧了。我困著呢……”

    翻個身,繼續睡。

    這次癢的卻是背部,仿佛有什麽黏黏濕濕的東西,在肌膚上一觸一觸的,好不難受。

    “……再鬧我翻臉了……十分鍾,不,五分鍾,我再睡五分鍾就……哎喲——!”

    背後傳來一陣刺痛,終于讓我恍惚中的神志清醒過來。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這是哪?我一躍而起,伴隨著全身酸麻刺膚的疼痛,背後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吱吱——”。

    我回頭,一只通體雪白……厄~……應該是很象狐狸的小動物,正睜著雙圓溜溜的眼睛凝視我。黑琉璃似的雙眼,幹淨澄澈的沒有一絲雜質,眸光靜靜安然地落在我身上,讓我不期然的便想起了那雙深烙在心底的藍眸。

    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好象是個古裝劇中最常見的石室,最大的功用就是爲原本一無是處的主角提供奇遇,使其輕易稱霸武林。不會好死不死,我就是那主角吧?

    唉,果然是萬古不變的懸崖定律,而我,絕對是最有力的驗證者。

    “這是哪?”我真是瘋了,竟然在跟一只狐狸(權且這麽認爲著吧)說話。

    而更瘋的是,那只狐狸竟然吱吱叫了兩聲,擡頭示意我看身後。

    我楞楞地盯了它半晌,不由失神地喃喃自語:“天哪!深山裏碰到狐狸精了嗎?還是狐半仙?進化以後是美女還是帥哥?照我來說還是帥哥好,異性相吸嘛!不過美女也不錯,至少可以養眼……”

    “吱——”小狐狸大概不滿被我忽視,叫了一聲。

    我連忙回神,咳~,都在瞎想些啥有的沒的?回過頭去,看到背後石牆上有塊刻了字的石碑,上面用草書刻著——“別有洞天”四個字。

    別有洞天?看碑的樣子,至少也存在十幾年了,看來應該是前人所造,只不知這石室當初造來到底是何用的。

    正低頭沈思,卻猛然看到胸前淤血凝結的破爛衣衫,不由大驚。對啊!我可不只是掉下了懸崖,明明在摔落前還被什麽人狠狠刺了一刀,如今怎的身體一點大礙也沒有。雖然那一刀似乎沒刺中要害,可畢竟也傷了動脈,血如何這麽快會凝結?

    癢……我驚愕地發現那只白毛狐狸竟跳上我的肩頭,小心舔我的傷口。奇怪的是,它的舌頭碰到我受傷的肌膚竟沒有多少刺痛的感覺,反而原本鮮血班駁的傷口逐漸凝結,成痂。

    這......唾液裏有血小板凝結成分?

    難不成……真是狐半仙?我興奮地一把把它抱在懷裏,踏踏實實蹭上它光潔柔滑的白毛——占便宜。死是一回事,可要是醒過來一堆傷口痛的我半死,那倒還不如直接摔死本姑娘來的痛快。真是多虧了這只小白狐,嘿,竟然比祈然的藥還管用。

    大概被我抱的太緊太久了,小白狐掙紮著跳了下來,一雙黑圓的眼睛上上下下……好奇地打量我。咳~狐大仙,這麽看我幹嘛?你才是珍稀動物嘛!

    傷口雖然不再流血,可畢竟身體還是無比的虛弱的,而且就算打死我也不可能忘記,自己體內還潛藏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血蠱。

    拖著疲憊的身體我在這石室中逛了一圈(石室一間連著一間,倒是挺象小龍女住的古墓),結果發現一個非常無奈的事實,我……被困在裏面了。
   
    我這個人是相當隨遇而安的,既然暫時出不去,傷又沒好,我也就安安心心在這裏住了下來。反正早晚有小狐狸叼來一堆水果餵飽我,也不知他是從哪鑽出去又是從哪鑽進來的。

    平時閑來無事就逗著小狐狸玩,滿室亂竄。也不知它是怎麽聽懂我講的話的,反正,我們就是一人一狐在石室中捉迷藏,而且玩得不亦樂乎。

    晚上的時候它又會叼來一些藥草,多數都對我的傷有好處。因爲跟著祈然那段時間我也學了許多這個世界的醫術,所以很容易就分辨出哪些是我需要的。介于石室中無光無火,只有鑲嵌在牆壁中,絕對無法偷去賣的夜明珠照亮,我不得不采用最原始的方法——擊石摩擦取火。傷勢倒也一天天好了起來。

    就這樣我快快樂樂又渾渾噩噩地過了七天,有時難免會想起祈然和步殺,心裏卻依舊是一陣絞痛。墜落的瞬間,似乎聽到祈然的聲音,如此驚痛。他親眼看著我死……會難過嗎?他……還願意好好活下去嗎?

    祈然總說因爲我的笑容而忘了滿身的傷痛,如今想來卻忽然覺得,也許我才是真正讓他痛苦的根源。強行介入他的世界,隨意影響他的人生,又不負責地拋棄他的感情……

    這些,我都不願去想,也不能去想,因爲……想了就不能活。

    “吱——”小狐狸的叫聲喚回我的思緒,他黑亮的眼裏滿是擔憂。

    我揉了揉他光滑的白毛,笑笑道:“別擔心,我沒事。”

    小狐狸歡快地叫了兩聲,忽然把腳下一塊東西撥到我面前,示意我拿去。

    我奇怪地撿了起來,那是塊紅色的石頭,小小的剛好能握在手心,表面光滑如鏡,看著象是雨花石,又象是鵝卵石,倒也別致可愛。

    我不由失笑道:“小銀(我爲它起的名——銀月),你送我塊石頭幹什麽?不會是當定情信物吧?”  

    小銀不滿地叫了幾聲,兩只烏黑的眼珠死瞪著我,象是埋怨我糟蹋它一片心意。我沒轍,將石頭隨便塞進懷中,攤手無奈道:“得!銀大哥!銀大俠!我投降還不行嗎?您老就別瞪了,謝謝你……啊——!!”

    忽然,心口傳來一陣撕裂磨锉般的劇痛,然後迅速蔓延至全身。

    血蠱……又發作了?

    我大叫一聲,再坐立不穩,重重跪倒在床上,緊接著一個翻滾摔到地上。

    如萬蟻蝕骨般的痛在全身蔓延開來,緊緊揪著我仿佛要炸裂的腦袋和身體,一陣緊接著一陣……我終于忍不住再度大聲地痛哭,嚎叫,往任何可撞的東西上撞去……

    “祈然,我好難過!救我!救救我!”

    “步殺,解藥——!我要解藥!”

    “爸爸……哥哥……冰兒,好痛苦!冰兒不想活著了……”

    “祈然——!”

    ……

    我痛地撕心裂肺,痛地再無法升起求生的意志。那一刻,我真的很希望有人能拯救我,哪怕只是一個擁抱,一點溫暖。

    于是,我一遍遍呼喚心底最深處的那些人,那些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除了這滿室的冰冷和空洞淒厲的回聲,卻再沒有其他,什麽……也沒有……
   
    醒來的時候,全身如虛脫般的酸痛無力,一開始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我在心裏無聲地笑了笑,真是何其相似的情景啊!

    手上一陣濕熱,我緩了好久才勉強睜開眼。果然,小銀正在一遍遍舔著我的手。那裏有很多細碎的擦傷已經結痂了。可是……傻瓜,我的針結在體內,你又如何治的好呢?

    我撫上它的背,它一陣歡快地叫了一聲,過來舔我的臉。可是小銀,依舊很感謝你,在我最孤單的時候陪在我身邊。

    它一雙漆黑的眸子,微微泛出血絲。應該……不會是哭過的關系吧?這未免也太扯了。

    整整在石室裏躺了一天,又吃過小銀帶來的水果,身體終于慢慢恢複了過來。只是不知,這血蠱下次發作,又會是什麽時候?
   
    半夜睡到迷迷糊糊,忽然覺得有東西在扯我的衣服,我揉著迷蒙的雙眼起身。不由發火:“小銀,大半夜的你搞什麽鬼?不知道我昨晚折騰了一夜沒睡嗎?”

    小銀看來已經對我的怒火免疫了,只是硬扯著我穿過一間又一間石室,我無奈之下只好跟著它走。似乎走了許久,就在我快不耐煩的時候,小銀叫了一聲,竄進一間石室內。

    我當然跟著走了進去,然後……那個然後,便被驚呆了。

    我一直以爲這個石室中是暗無天日的,但此刻這滿室的流光瑩彩是怎麽回事?

    月光瀉在石室中,竟讓這原本樸實無華的一間房,美倫美煥,不知身處天上人間。

    我大概發呆了很久,似乎除了第一天,後來就沒再來過這間房,我是不認識路。那麽小銀,應該是一直不想帶我回這裏吧?爲什麽呢?

    小銀的叫聲喚回了我的注意力,我回神,看到月光似乎在房中漸漸遍灑,有一束較顯眼的光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變換位置,然後……照上那塊刻著“別有洞天”的石碑。

    下一刻,我簡直被驚的目瞪口呆。那石碑在月光的照射下竟開始慢慢移動,然後,一陣猛烈的風吹的我和小銀都站立不穩,石室兩側竟開啓了兩扇門。

    而且那風,一冷一熱,不!確切的說是一邊涼爽,一邊灼熱,兩股相衝的氣流在房中相遇,然後如旋渦般糾纏,雨水開始莫名奇妙地降了下來。

    小銀咬著我的褲腳讓我向著涼爽的那邊門過去,我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這座“古墓”的出口。可是我卻望著灼熱的那個方向沒有動彈,那洶湧澎湃灼熱的仿佛能將人瞬間融化。

    真沒想到,那個懸崖底下彙聚的竟是岩漿,如果真的掉下去,那肯定是屍骨無存。更沒想到的是,我會剛好在這石室門開啓的瞬間掉落懸崖。

    真是運氣好到爆蹦,我已經開始考慮回到現代後,是不是要買幾張彩票玩玩了。

    至于這門的設計,真的想不明白,難道是因爲石頭內部有光度計?光照達到一定程度就能千動機關?而白天能開門,估計是由陽光照射的關系。

    小銀又大叫了幾聲,在這風聲雨聲中並不能聽得真切。我低頭看到它渾身濕透打著顫的模樣,不由心中一暖。  

    它不帶我來這間房,恐怕也是不希望我離開吧?也不知它一個人……呃……那個,一只狐,在這裏呆了多久,恐怕那無邊的寂寞比起任何痛苦都要來的可怕吧?所以,它才那麽希望我留下來。

    我俯身抱起它,順了順已經淩亂不堪的毛發,柔聲道:“我今晚不走,明日再走。”

    說著轉身離去,身後的風雨漸漸止息,除了滿室的濕熱,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第二日傍晚。

    我背著背包,走出那扇吹著習習涼風的石門,身後狂風暴雨跌宕不息,卻仿佛與我不是一個世界的。我緩緩回頭,望著站在石門邊瑟瑟發抖的銀月,它的眼圈似乎……真的在發紅。

    我笑笑,低聲說:“小銀,再見了。”

    說完,竟不敢再看它眼睛,轉身而去。

    再見……小銀……!

    又與一個朋友說再見,卻知道我們永遠都不會再見面……

    爲什麽每次都讓自己孤獨?又讓別人孤獨呢......

    我猛地停下腳步,回頭死死望著仍在門邊發抖的銀月,忽然真心笑了起來:“餵!銀狐狸,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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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2章 深山驚魂

    從“別有洞天”出來,也已經走將近三個小時了。天色漸漸由金黃轉暗,隨後漆黑一片。我望了眼在我懷中安安穩穩睡覺的小銀,心中不免有些幸福的感覺。

    “餵!銀狐狸,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銀呆呆的看著我,然後回頭望望身後狂風暴雨的石室。他身子還是在發抖,眼中的神光卻慢慢燦爛起來。忽然,它歡快地一聲叫喚竄到我懷裏,把頭深深埋入我臂腕中,再不擡頭看那風雨止息後漸漸關閉的石門。

    這裏......一定曾住過它很重視的人吧?這裏......也一定有它最珍貴的回憶。可是,它卻爲了我,把這些都丟在身後,連退路也不願留。

    “小銀,是山洞!”我指著遠方一個被藤蔓遮住一半的洞口,興奮地叫道,“天哪,再不讓我休息,我一准掛了!”

    也不是說露天不能休息,可這裏畢竟是深山,野獸很多。如果一不小心打個盹,小銀被野獸叼走了,那我可真是要去撞牆了(某作:怎麽就不想想野獸會叼你呢?)。

    小銀懶懶擡頭,半睜眼看著我,白色的毛發亂亂的,黑琉璃般的珠子象是蒙上了一層薄霧,迷糊而慵懶的樣子。我忍不住眼冒金星,抱在頸旁不停地蹭~蹭~,真是好--卡哇依啊!!

    直到它發出不滿的叫聲,我才不甘願地停止吃豆腐行爲(某作:汗!原來你也知道!)。唉,小銀的毛好好滑啊,蹭著真舒服。

    大概是因爲知道勝利就在前方,我原本流失的力氣竟也恢複了過來,三步並作兩步直竄到那山洞前。洞裏漆黑一片,不過從裏面散發出來的大部分都只是黴味和幹草味這點判斷,此洞應該不是野獸居住的窩。

    我小心翼翼地撥開藤蔓,抱著小銀慢慢往裏走。洞裏其實並非漆黑一片,銀色的月光透過藤蔓的縫隙灑進來,倒也足夠讓我見物。只是,剛從光亮的地方走到昏暗處,眼睛難免會有些不習慣。我也只能強忍著惡心,扶住凹凸粘膩的牆壁,慢慢往裏走。

    突然,腳下有個軟軟的物體對我一絆,我大叫了一聲,再穩不住身體,向前撲倒。臨觸地前,我倒也沒忘記小銀的安危,勉力伸手將它丟往一旁。

    預期的疼痛並沒有來,呃~這麽說也不對,疼痛還是有的,只是沒想象中那麽痛。因爲似乎有個又軟又大的墊子被我壓在了身下。而且根據這墊子的溫度和軟硬,以及耳邊隱隱傳來的呼吸聲,我幾乎可以斷定,這是個人肉墊子。

    說不害怕那絕對是騙人的,大半夜的,又是在深山中一動不動躺在山洞的通道中央,如果是個死屍......我打了個抖,即便是個活人也夠恐怖的。

    盡量平複顫抖的嗓音,我推了推他,道:“餵!我說你睡覺就睡覺,怎麽非得橫屍在路中央呢?你--”  

    沒反應?我楞了下,難不成被我剛剛那麽一壓昏過去了?總不至于死了吧?

    我撐起身子,探了探他頸脈,還好沒死!否則我們兩可都太虧了。拍了拍胸脯,我開始打量他(用這個他,當然代表是個男的),恩~他的長相嘛......不知道!(誰!誰砸我臭雞蛋?)

    因爲他是面朝下趴躺在地上的,根本看不到臉。不過看身形倒是頗爲英挺修長,這麽想著,我半跪了身體奮力把他翻轉過來,可能是受了傷,再不救就......

    “啊!--”一種從未有過的惡寒從我足底躥到全身每個細胞,腹中胃酸一陣翻滾,再忍受不住,跌到一邊狂吐起來......

    心中只反複著一句話:老天還真算是厚待我的!

    我在一旁不斷嘔吐,直到把胃裏所有的食物都傾瀉了出來,還停不住勢。小銀擔憂地走到我身邊蹭著我的腳,我勉力低頭一笑,拿衣袖擦了擦嘴角,心道:原來這世上還真有比死屍更恐怖的人。

    銀白色的月光靜靜瀉在他身上,我回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喉頭又不由有些發癢。

    月光本就不亮,又是零碎的灑進洞中,能見度自然不會很高,可是卻已足夠我看清那張比鬼怪更恐怖的臉。他的臉上遍布著大大小小,彎曲縱橫的刀疤,每一刀都深可見骨。頸項、額頭、耳畔,多是大大小小發紅流膿的瘡疤。但這些卻都不是最恐怖的。

    記得以前看過一個鬼故事,說的是有個俊秀有爲的年輕人--李義,從小愛好吃魚,而他最愛的不是魚身魚尾,卻是魚唇。每每煮魚,都先切了魚唇那塊細細品味,嘗過後更是回味無窮,愈見饑渴。一日大雨,李義在屋外撿到一渾身失透的小女孩,便將她帶回家中。那女孩沈默寡言,不喜外出與人打交道,奇怪的卻是,與李義有著相同的愛好--食魚唇。女孩長的不算漂亮,但一雙唇卻是潤澤飽滿,誘人至極,往往李義一盯著它們就是許久。

    又一日大雨,李義慌慌張張從外面回來,還緊抱了個袋子。女孩打開一看,不由大驚,那竟是個身體發紫的死嬰。當晚,李義和那女孩終抖著手洗淨死嬰,將他烹煮了來吃。那唇自是象平常般一分爲二,女孩食上唇,李義則食最爲飽滿豐潤的下唇。

    那晚,李義怎麽也睡不著,那唇的美味仿佛就在舌尖,可是他卻怎麽也憶不起來。恍惚中想起那女孩鮮紅飽滿的唇,李義哆嗦著起身摸到那女孩房間。女孩被李義上床的聲音驚醒,卻並沒有驚詫,反而靠過來摟住他脖子,細聲道:“哥哥......”吻上他的唇。

    那一晚當真是渾噩的過去了,第二日李義醒來,身邊已沒有了女孩。他忽覺得嘴上森冷刺痛,呆了半晌,猛地大叫一聲,衝到鏡子前。只見那原本唇紅齒白的俊秀青年,此刻卻露了副白森森的齒骨,一副驚恐模樣......

    以前看到這個故事時,並不覺得有多可怕,但現在,真的看到這樣一個無唇蔽齒,裸露著獠牙,雙頰又被剜了兩個洞的人,卻有種森森的寒意伴隨著那個被想起的鬼故事在我的腦袋周身亂竄。只是,那唇卻仍不是最恐怖,少了一只耳廓的側面不是,流膿長蟲的傷疤不是,只余鼻骨的鼻梁也不是。最恐怖的是那雙眼睛。這個明明昏迷著的人,一雙眼睛卻沒點神光,死死瞪著我,因爲連他的眼皮也被割掉了,只剩下一對仿佛隨時都會滾落到我腳邊的瞳仁。

    如果,這是個屍體,那麽怕歸怕,卻也不至于象現在這般,整張血肉模糊的臉仍一顫一顫抖動著,時不時還能從他镂空的頰邊看到裏面的白齒和舌尖。天哪!那一刻,我再忍耐不住,駭然嘔吐。

    此刻,卻有個大難題擺在了我面前,這個人......或者稱鬼更合適,我到底要不要救。看他臉部的刀傷,應該是被人毀容的,每一刀竟然都深可見骨,到底是何人跟他有如此大的仇恨,非要將他整成這副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樣子才甘心?

    現在想想我臉上那幾道疤痕,比起他來可真是不值一提的小傷了。猶豫了許久,我終于歎了口氣,往山洞外走去。再回來時,手上已用樹葉盛了些水,半蹲到他身邊。也不是沒想過直接把水從他頰側的孔倒進去,可是看到那傷口雖已不再流血,卻仍是猩紅的駭人,不由有些不忍。

    那張臉,看著他恐懼之心還是有增無減,可是不知爲何,那種森冷的寒意卻漸漸淡了,也不再嘔吐。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現在肚裏什麽都沒有,就是黃膽水也吐不出來。可是他起伏的呼吸,微弱、斷續,卻始終撐著這一口氣,讓我心裏隱隱有些異樣的感覺。

    于是,我抖著手掰開他緊咬的牙齒,將水一點點灌進去。看他的樣子,似乎在這裏呆了有幾天了,可能是自殺尋死吧,可是......此刻我卻不能不管他。

    第二次出去再回來時,我卻是帶了塊洗淨沾濕的白布和一些四處可見的草藥。見小銀一臉被拋下太久的不耐煩和擔憂,不由一笑,道:“放心吧,我就算會拋下他不管,也絕不會拋下小銀你啊!”

    這個人臉上那些傷疤雖恐怖,卻不至于致命,倒是這些流膿的毒瘡,若不早點醫治,恐怕他就真的要一命嗚呼了。強忍著惡心,用白布擦幹淨他臉上的膿,簡單清理了那些傷口,我又把搗碎的草藥敷在他臉上,脖子上。

    見小銀又是一臉不耐煩和不解,我出去洗淨了手,回來抱起它笑道:“我知道小銀你厲害,舔舔那傷口就能讓它們結疤。可是,那些傷口已經腐爛流膿,裏面帶了毒素,沾了對你不好。而且,他的傷口比較特殊,若是簡單的結疤,內毒未清,恐怕反而......”

    我正絮絮叨叨地跟小銀說個不停,冷不防身旁那個比鬼更可怕的大哥發出一聲呻吟,慢慢直起身來。  

    我心中駭然,猛地抱起小銀退到一邊,身體幾乎要嵌進牆壁地緊靠著,心中不住祈禱:別看我!別看我!千萬別用你那張比木乃伊還恐怖臉來看我!

    當然,上天是從來聽不見我禱告的,那個“木乃伊”,慢慢轉動了那雙仿佛隨時會搖搖欲墜的眼珠子,最後落在我身上。聲音大概是因爲多天缺水而有些嘶啞:“你是誰?”

    那眼珠真的不會掉下來嗎?我抱緊了懷中同樣瑟瑟發抖的小銀,臉色慘白,很想移開目光,可被那雙鬼眼盯著,竟連呼吸也不敢重半分,更別提動彈了。

    “木乃伊”冷笑了下(其實他連嘴唇都沒有,這動作絕對是我自行想象的),又是嘶啞的聲音響起:“害怕還多管閑事?”

    我怔了怔,他的眼神,怎麽說呢?明明只剩下兩個珠子,明明象是在冷笑,明明用著嘲諷的口氣,可是爲何我卻從中看到了悲傷和落寞呢?

    其實,那張臉看多了,也不是那麽恐怖。忽然想起星爺說過的那句話,不由脫口道:“吐著吐著也就習慣了。”  

    再看他臉上貼了一堆我敷上去的草藥,換個角度來說,倒象個......綠色的木乃伊,想到這裏,我不由輕笑出聲。倒是他一時竟有些呆了,全不知我爲何發笑。

    我雖還在發抖,卻還是脫出陰影走了上去,將自己沐浴在月光下。看他一副驚怔的表情,不由連發抖都忘了,越發覺得這張臉也不是太恐怖,倒有些好笑。

    “你問我爲何要多管閑事嗎?”我指了指自己的臉,笑道,“總結爲一句話便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許是我笑地太過燦爛,他的眼神亮了亮,又熄滅,慢慢別開臉,不帶感情地道:“姑娘說笑了,你的情況又豈可與在下相提並論?在世人眼中,姑娘頂多算是個貌醜之人,而在下卻是個實足的妖怪。姑娘敢說,初見在下沒有這樣的想法嗎?”

    阿門!我臉色變了變,不由幹笑了聲,暗襯:我剛剛好象覺得他比妖怪更恐怖......

    “象我這麽一個連父母都恐懼的人,活著又有何意思呢?姑娘實不必好心救在下。”

    “如果我是你,遭遇了這樣的事,頂著這麽副皮囊,也一定不會想活在這世上丟人現眼,外加遭人鄙夷。”他沒有回頭看我,聽了這話卻也不由身體一顫。

    我無聲地歎了口氣,把小銀放下,走到他面前,直視著他的臉,平靜地道:“可是你不想死,對吧?”  

    他猛地一震,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他那兩顆黑白混雜的眼珠都突出了半寸。惡~,忍住,我緊了緊牙關,仍舊直視著他。

    “要死的話有很多辦法,可以把刀插進胸膛,可以服毒,可以跳崖跳河或者跳樓,至不濟也能學女子上吊,可是你卻偏偏選擇在這裏自生自滅......”

    我忽然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視線卻沒有一瞬移開。明明痛苦地已對世間絕望,明明清楚死了就可以徹底解脫,卻仍從心底渴望著生存,也許正是這種卑微卻強烈的執著,才讓我忘了對那張臉的恐懼,而無法放手。

    “你在等著什麽嗎?也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你又確實在等待,即便死亡離你越來越近,你也沒有放棄。你等的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一個希望......但不管你是什麽,你應該都不想死吧?”

    “你......到底是誰?”

    我思索了半晌,斬釘截鐵地道:“路人甲。”

    看他一副眼珠子又突出半寸的樣子,眼看就快冒出來了,我嚇地連忙起身後退一步,撇撇嘴,委屈地道:“那路人乙總行了吧?”
   
    我抱了小銀坐在一邊,若無其事地吃著手裏的烤野兔,眼光卻忍不住往對面的人身上瞟。那人,也正嚼著兔肉。我發誓,這麽偷窺絕不是爲了看看兔肉會不會從他臉頰頰漏出來,而是......而是,這人的吃相實在太優雅了,跟我狼吞虎咽的樣子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嘛!

    本來,我以前每天見著祈然的舉止,這個倒也算不上震驚和打擊,可是......可是,問題就出在他的舉止和他長相差的未免也太多了吧!還是因爲我最近受了太多驚嚇,故而心髒承受能力變弱了--大驚小怪?

    “姑娘爲何不問在下是如何變成這副模樣的?”

    通常問這種話就是長篇故事的開始了,我精神一抖擻,拿了兩片包著兔肉的菏葉和一些水果放在周身,笑眯眯地看著他,一副乖寶寶聽床頭故事的標准樣。

    他顯然被我怪異的舉動嚇了一跳,半晌回不過神,沒有唇的嘴巴半張著,從臉頰镂空處都能看到外面的光景。唉!這副樣子要他怎麽活下去啊,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诶?我都准備好了,你怎麽還不開講?”見他不動,我不由催促道,“還有,你要是敢說到一半冒出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我保證會讓你第一百零一次自殺成功!”

    “哈哈......”他怔了怔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那臉上所余不多的破爛肌肉擠成一堆,牙齒眼睛更是隨時要往下掉地動蕩著。可是笑聲也牽動了他的傷口,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哎呀......我已經有多久沒這麽笑過了......哎呀!”

    我看他傷口都迸裂了,卻還止不住笑,只得歎了口氣,摸摸銀月,道:“小銀,幫幫他吧!”

    小銀看了我一眼,不情願地咕哝一聲,這才慢悠悠地走過去,順著他身體爬到他肩頭,開始舔他流血的傷口。  

    “別動,小銀的唾液有療傷功能。”我阻止了驚訝莫明的他將小銀甩開的舉動,笑道。

    直到我將最後一塊兔肉塞進嘴巴裏,他還是略帶呆傻又震驚地表情時不時望向小銀,倒是我們家小銀鎮定從容,早閉上眼會周公去了。最後,我終于耗光了耐性,有氣無力地道:“木乃伊大哥,你的故事倒底還講不講啊?再不講我可要走了!”

    剛剛小憩了一陣,現在肚子也飽了,看看天空,也開始泛起魚肚白。看來我又要准備上路了。

    看他的表情,應該很想問木乃伊是何物,只是介于我一臉的不耐,才勉強吞了回去。他緩緩擡頭,望著長空,開始陳述一個在我聽來濫俗卻直刺人心的悲劇故事。

    “我本是祁國一個較有名的官宦子弟,家中只我一個獨子,兼之我自小又天賦過人,所以父母長輩都特別疼我愛我。另外,還有個從小定親的未婚妻,青梅竹馬,生活可說是相當幸福美滿的。由于幼年時體弱多病,我曾得一位高人指點隨他上山學藝,是以多年不在家中。”

    “誰知自小寄居在我家中的表兄竟對我未婚妻起了歹心。加之只要除掉了我,家中就只剩他一個子息。所以那日我學成回家,想到終于可以和小蓮成婚,心裏真正興奮莫明。表兄爲我接風,我也絲毫不曾提防。可誰知......誰知他在我酒中下藥,待我醒來卻已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我未婚妻見到我時,再沒有了往日的溫柔甜蜜,只管尖聲淒厲地慘叫。父母也是一見我的臉,便嚇暈了。他也終如願以償娶了小蓮又代替我的位置。我原還奇怪表兄因何不殺我,卻原來他自小被我風頭蓋過,受人忽視,是以要我也嘗嘗這種......滋味!”

    “這一年來,我無論走到哪裏都免不了被人追打趨趕的命運,即便戴著面具,也無法抹殺我心中對這副長相的恐懼。總想著若睡覺時,面具被摘下來......”

    “于是慢慢地,我不再抱有幻想,是問一個連父母都無法忍受的人,世人又豈會容得下他?我開始想,我這樣活著,到底有什麽意思,還不如死了幹脆......”

    我將剛剛啃完的果核扔在一邊,擦了擦手,道:“這一年,你應該也遇到過真心憐惜你同情你的人吧?”  

    他呆了呆,低頭陷入了沈思,許久才無奈地點頭道:“是有過一兩個。”

    “看來鎖住你的不是別人,還是你自己。”我起身拍了拍滿身的塵土,背上背包,抱起小銀,淡笑地看著他道,“不過,說說容易做來卻難,你也別把我說的太當回事。天亮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姑娘,等等!”他見我要走,慌忙起身到我面前,攔住我道,“在......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

    “在下......”他象是進行著什麽思想鬥爭,半天終于下定了決心才道,“想跟隨姑娘。”

    “啊?”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道。擡頭看看天,沒下紅雨啊!再看看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啊!那現在算什麽?到底我是男子他是男子?

    “姑娘千萬別想歪了。在下看得出姑娘絕不是個普通人,在這亂世之中,在下也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一個效忠和跟隨的主人。”

    我一個趔趄,他這......難道是在向我表示效忠,天哪!我是要去爭霸天下還是要去謀朝篡位啦?這都是招誰惹誰了我?

    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這位公子,您堂堂七尺男兒怎好跟隨一個女子,再說男女授受不清,這樣于我的名節也不好......”丫的!這咬文嚼字地怎麽這麽難?

    剛醒來時的確感覺他是象步殺那種冷血無情的角色,可是怎麽一夜長談之後就完全顛倒過來了?一副柔弱純蠢的德性,最恐怖的是還死纏爛打!

    MY  GOD!千萬別告訴我是因爲我的關系!

    “姑娘對著在下這張臉仍能談笑風聲,絲毫不懼,想必也不會計較這些身外之物吧?”

    看他那副比鬼更恐怖的臉上竟還能盈滿笑意,我不由又是惡心又是氣憤地大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懼了?要我以後都對著你那張臉吃飯,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是嗎?”他微微一顫,神色一瞬間變的冰冷異常,仿佛剛剛那些親近、蠢鈍都只是我的幻覺。

    他毫無溫度的眼神掃在我身上,轉身離去。這次倒是沒把眼珠瞪出來,不過那副森冷的表情再加上猙獰的臉面還是讓我不由打了個顫。

    難怪我剛剛會覺得他跟步殺一樣冷血,看來潛質的確不錯。

    步殺......他應該還在祈然身邊吧?他總是氣息涼薄的連我和祈然都會不經意忘記他的存在,可是,卻總在我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

    “餵!”我讷讷地叫了他一聲,滿心甘願地含糊道“名字!”

    他又是一呆,回頭看我。大哥!可千萬別再把你那兩顆眼珠突出來了!

    “你要跟著我走,總得告訴我名字吧?”

    “那你呢?”他冷冷地看著我,當然這冷冷的表情還是我猜測的,“你又叫什麽?”

    我將懷中的小銀緊了緊,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溫暖,緩緩別開了頭,複又轉過來凝視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水冰依,我叫,水冰依。”

    我知道我不應該說這個名字,水冰依早就死在那懸崖下的熔岩中了。也許這個名字將來會爲我帶來無盡的災難,可是在這一刻,我卻不想騙他,騙這個已經對世間絕望卻仍努力攀附著我渴望生存的男子。

    也許是錯覺,我仿佛在那瞬間看到他眸中的光芒忽而一亮,隨即黯淡了下去,道:“我沒有名字。如果,非要有個稱呼,那就叫‘夜’吧。”
   
    “祈然,步殺總得改個名吧,你說我們以後在外面稱呼他什麽?”改名這種事情,我連瞧也沒瞧旁邊冷臉的步殺一眼,徑直向祈然問道。

    “叫夜吧。”祈然思索了一陣,回道。

    “夜嗎?”我瞧了他一眼,黑衣,黑發,黑眸,還有終年黑著的一張撲克臉,不由“撲哧”笑道,“好!就叫夜!”
   
    “步殺!你聽過一句話嗎?”我背靠著祈然,望向滿天的光華,忽然笑道,“當夜黑到一定程度,星辰就會熠熠生輝。”

    “沒聽過。”

    XD的!死人,冰山,冷血的殺手!
   
    “叫無夜吧!”我甩開了滿腦的回憶,靜靜地看著他,道:“即便是包容著星辰的夜還是太寂寞了,不如......無夜。”

    “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我看他點頭,不由笑了笑,把包丟給他,“既然是侍衛,這種粗重活當然由你來做啦!”

    我總覺得他好象降下了一頭黑線,苦笑問道:“是,主子。”

    “爲什麽是我?”這樣的話,我也曾問過那個如天神般完美的少年,只是同樣的問題,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你遇到的人,應該有真正想幫助你的,爲什麽要跟著我?甚至不惜當一個醜陋下等女子的侍衛?”

    爲什麽......一切的一切從一開始就那麽湊巧呢?

    無夜深深地凝視著我的眼睛,許久,我終于歎了口氣,淡淡道:“其實,你這人還是很冷漠的,剛剛怎麽沒看出來?走吧,新夥伴!”

    說完,再不望他一眼,轉身離去。果不其然,身後傳來輕而穩重的腳步聲,看來我是莫名其妙地賺了個厲害角色!

    未來的路,還真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1:08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3章 誤入旋渦

    我實在想不明白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自從帶上無夜後我們已經在這鳥不生蛋的深山裏走整整三天了,卻還是沒有一點即將到達城鎮的跡象。

    要說,如果只有我和小銀兩個路癡也就算了,可是有無夜這個據他自己說對這一帶很熟悉的人指路,卻仍是走了這麽久,那可真是太沒天理了。

    “我說無夜,”我敲了敲已經酸麻到沒知覺的雙腿,語氣再也好不起來,“這就是你所謂的離千鳥鎮已經不遠了?”

    無夜楞了楞卻還是恭敬地答道:“主……,是不遠,只有七天的腳程。”

    MY  GOD。有沒有誰提醒我一聲,絕對,絕對不能相信古代人的時間觀念?

    “你是說?我們還要在這深山老林中走四天?”

    “那倒不是。”無夜思索了下,才道,“我們今晚大概就能翻過這座山,山腳下有個村子。”

    “哦。”我無精打采地應了聲,有人煙總比現在這種只聽見鬼哭狼嚎地地方好吧,“那我們快些趕路吧!唉,還無業遊民呢,再找不到換洗的衣服,我直接改行當乞丐得了……”

    又走了半日,天色隱隱暗下來,我這才望見一片碧綠遼闊的平原,左邊盡頭莫名地有條不知從何處來又不知流往何處的大江,看那氣勢倒也有些壯麗。

    在這遠山綠水間,清風拂來,即便滿身的疲倦我也不由一陣舒暢。看平原前方炊煙袅袅,雖還望不到屋頂,卻可肯定那是村莊無疑了。

    不由地精神一陣,正待繼續向前卻忽感衣袖一緊,無夜一把將我扯至某處突起的山丘後,盡量蹲了身子低聲道:“有人。”

    我懷中的小銀似乎也感覺到了緊張地氣息,幽幽醒轉過來卻乖巧地窩在我懷中並未發聲。
    果然,前方盡頭出現了人影,從模糊的點點黑,到慢慢靠近,我愕然發現人數非常之多。而最奇怪的是,跑在前面的十幾人象是正被身後黑衣勁裝的蒙面人追殺,看他們身上裝扮,竟既非普通百姓也非江湖人士,而是官府中人。

    十幾個士兵圍在一個身著官服的男子周圍,看來是在拼死保護他。

    只是我對這個世界的官服並不了解,無法判斷他們是哪個國家的。

    “是祁國。”無夜在我耳邊輕聲說,這裏是逆風的距離又遠,所以我們並不虞說話聲被前方人聽到,“看那些被追殺人所穿服飾,應該是祁國的官員和士兵。”

    我皺了皺眉,問道:“這裏屬哪國境內?”

    無夜一楞,又是兩道看怪物一般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歎氣!拜托,人家是帥哥這麽看我還無可厚非,你老那副尊容就免了吧?

    “回主……這裏仍屬尹國邊境。”總算,回神的速度還算快。

    說起來,無夜跟著走的頭一天起,只要我開口詢問,他的答話中必附贈一句“回主子”或者“是,主子”。直到我終于忍無可忍,一把奪回他提著的背包,冷聲道:“你要再冒出‘主子’兩個字,就馬上給我打包回家!”

    這不明擺著不讓我過安生日子嗎?別人聽他喊我主子,還道我是什麽教的教主聖女之流呢?(某作:這個有待商榷,反正偶是絕對不會認錯的!)豈不讓我自找麻煩?

    “那怎麽稱呼主……你?”他硬是把後面那個字吞了回去,很好!孺子可教,看來他也不想打包回家。  

    “叫我冰……”我楞了楞,這名字似乎不能再叫了。心裏隱隱的竟也認爲,除了那兩個人,不希望再有別人叫我這個名字,“叫我小依,或者象原來那樣稱呼姑娘,至不濟什麽都不叫也比主子兩字來得強。”

    從這點看來我這個侍衛還是相當聽話的,雖然一時半會看他也改不過來。只是我至今仍想不通,他爲何偏要選那個“至不濟”的稱呼呢?

    “那就很有可能是尹國的人在追殺祁國的官員了?”

    無夜想了下,如實答道:“倒也未必。祁國和尹國表面上的邦交一直很好,再說,尹國國王再笨也不至于在自己國家境內公然追殺祁國官員,怕是嫁禍的成分居多。”

    我點點頭,這些政治陰謀鬥爭太過複雜,又焉知這場戲不是陷害與反陷害的上演呢?一旦入了這種旋渦就會身不由己,自然是能避則避的好。

    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無夜是祁國的百姓,我肅容問道:“無夜,你想救他們嗎?”

    無夜楞怔,隨即恍然,笑了笑(僵屍笑容,以後還是少見爲妙)認真道:“不想!經了那麽多變故,看遍世態炎涼,你認爲我還會執著于這些忠孝節義嗎?”

    這回倒是換成我驚呆了。看來,我一直以來都太小看無夜了,他或許有時迂腐,有時庸俗,但畢竟經曆太多滄桑,也爲此嘗付了難以承受的學費,若說仍沒有一點成長,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我向他展露一個淡淡的笑容,柔聲道:“那些苦,你並沒有白受。”

    從某方面來說,無夜跟以前的我是同一類人。因爲看過太多,經曆過太多,才從自己身上認清了人性的軟弱與醜陋。同情、憐憫、忠義這些奢侈的感情,說穿了也不過是餵飽自己以後才給予別人的施舍,或者消遣。

    那時的我身處光明卻回頭凝視著黑暗,那時的我揪著人心卻絕望于他和我一樣的肮髒。

    所以,第一次看到祈然,我才如此想要抓住那片陽光。那就象溺水的我,全身肮髒的我,在最絕望時抓到的救命稻草,仿佛拉緊了便總能呼吸到新鮮空氣。

    只是我忘了,尼采說過,我是太陽,然後便瘋了。因爲誰都不可能是太陽,只照亮別人。

    更何況,祈然從未想過要當太陽。

    是的,祈然不想當太陽。我也是很久以後,一直一直看著奔波于病患間,卻仍不忘回頭對我溫柔一笑的他,才慢慢領悟過來,從前對他的評斷有多錯誤。

    祈然不是陽光,更不是無私的,相反的他可能……很自私。

    然而,可笑的是,我一直追逐著,向往著那道陽光,卻是直到那縷虛無的陽光從我眼前消失後,才真正......愛上了祈然。

    我抿了抿唇,那些愛,深藏著就好,一輩子不忘……就好!

    回過神瞥了眼戰場,本是無意卻不由一呆,好象……眉頭輕皺了起來。

    “怎麽了?”無夜見我神色有異,奇怪地問道。

    “沒什麽。”我視線淡淡落在其中一個普通士兵身上,雖然並不明顯,但應該錯不了……只不過,我笑笑,關我什麽事啊?

    忽然,遠處的厮殺停了下來。看那原本清秀靈淨的草原上此時卻已躺滿了毫無生氣的屍體,空氣中仿佛也彌漫著血腥味,心裏不免一陣難過。

    這些並非我能控制的!我不斷安慰著自己,撫上胸口,卻並沒有記憶中那熟悉的觸感,才恍然想起它早已不在身邊。想起那人溫柔的笑意,藍寶石般璀璨的雙眸,不由心中一暖。

    黑衣蒙面的那方有個人站了出來,對著祁國官員不知說了些什麽,只見原本雖處劣勢卻仍進退有度的祁國士兵慌亂了起來。

    我歎了口氣,輕聲道:“看來還是被發現了。”

    “發現什麽?”

    我指了指前方那個與其他人一般無二士兵,道:“你沒發現嗎?祁國士兵人數雖少那些黑衣人卻遲遲拿不下他們,關鍵就是他們結的這個陣,好象叫什麽‘三乾四坤’,只需七人以上便可以寡守衆。”

    記得祈然以前細細描述過這個陣法,我當時有聽沒聽進了點耳朵,卻也僅止于皮毛了。

    “表面上看來他們是以那個官員爲中心,但真正被置于最安全的‘生門’的,卻一直是那個士兵。所以,應該那個士兵才是他們的首領,只不過這麽周密的犧牲計劃,看來還是被人發現了。”說到最後一句,語氣裏卻也不由帶了點諷刺的意味。

    無夜有些驚楞地看著我,眼珠一瞬不瞬突了出來,自是在說:你竟知道這些?

    我忙倒退半寸,無奈地攤手道:“無夜,你能不能別瞪眼睛?要一不小心掉了下來,我醫術再好也安不上去啊!”  

    無夜臉色一黑,冷哼了聲不再說話。

    戰場上。果然,那個士兵走上前去,距離如此遠我們自然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可是看他處于這樣環境下仍從容不迫的舉止和普通士兵服也遮掩不了的雍容氣質,就知道絕不是個普通的角色。看來,他肯定是跟那個官員互換了身份。

    對話還在持續中,我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也看不清衆人的表情,簡直比看啞劇還無聊。忽然,我胸口一緊,旋即自然恢複。只是還沒來得及細想,下面情況卻又生變。

    黑衣首領似乎做了什麽,或者說了什麽,只見那“士兵”忽然倒了下去,旁邊自然有人扶住他。但看他頹然的樣子,應該是受了傷。

    奇怪,剛剛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戰鬥繼續。只是那戰況卻似乎要比剛才慘烈上數百倍。

    不知是因爲那士兵受傷導致他們心亂了,或者是其他原因,“乾三坤四”陣法竟然再結不成。如此一來,那些士兵只能用血肉之軀與多他們數倍的強敵抗衡。

    混亂的交戰讓我除了血光再看不清楚誰在倒地。只知道穿著祁國士兵服的人在一個個減少。

    然後,那個身穿官服的冒牌貨,忽然在那些生命的掩護下背著“士兵”突出重圍,竟……向我們這邊跑過來。  

    等我驚醒過來要快點離開時,他們離我已經不到百米了。我都能清楚的看見那個官員蓬亂的頭發衣物和臉上的血跡。

    “無夜,怎麽辦?”我有些猶豫地道,“要不要避開?”

    無夜大概還在爲剛剛的事生氣,所以態度並不是很好,冷道:“主子,若是不想要性命,自可以去救他們。”  

    唉,又叫我主子,看來真是氣的不輕。可這到底我是主子還是他是主子?怎麽覺得他生氣起來比我橫多了?  

    雖然你們很可憐,不過還是本人的命比較重要。我默念了幾遍阿彌陀佛,開始和無夜悄然地往後退去,但願別被發……。

    忽然,我的腳步硬生生頓了下來。

    我看到了,那個官員的眼睛,他的面容,他的表情都很模糊,可惟獨那雙眼睛卻異樣的清晰。他的眼中,沒有絲毫神光。

    我低頭看著飛速往我們這邊急掠而來的他,全身上下都是血跡,胸口的那個洞更是浸透了他整件衣衫。他的位置明明已經可以看到我們了,他卻根本沒有呼救,只是沒命的奔跑。

    因爲他根本看不見我們,他早已經昏迷了,除了奔跑什麽也做不了。

    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意志力支撐著這樣一個殘破不堪的身體,逃到這裏,仍不肯停息。

    背上的那個人就值得他如此犧牲?

    是不是聽不到那人安全的消息,即便死了也絕不肯閉上眼睛呢?真的有必要執著至此嗎?

    “還不快走?”無夜扯了我一把,眼看那兩個人就要爬上我們躲避的山丘了。

    我無意識地被無夜拽著走了兩步,腦中卻怎麽也晃不去那雙空洞的眼睛。

    我想讓它們閉上,心裏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喊著,我想讓他安心的死去。

    “無夜。”我叫了一聲,有些心虛,有些莫名,也有些哀求,停下了腳步,“我想......”

    因爲我想,所以去做,然後便會快樂。

    那句話在我腦中不斷回蕩,我平靜地道:“我想救他們。”

    他回頭看著我,那雙讓人恐懼不已的眼中卻透著了然。我原就知道,有些事,他一向要比別人看的明白。  

    “你想清楚了嗎?”他頓了頓,加上一句,“主子。”

    我長歎了一口氣,頭痛地道:“沒有啊!我也知道救了他們就等于自己往旋渦裏跳,以後肯定麻煩一堆。可是,等我想清楚,哪還有活人讓我救?”

    “還有……無夜!”我面色一寒,怒道,“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啊?都叫你別喊主子了!”

    他似乎笑了笑,因爲那張臉上實在很難分辨出是否有笑容,所以我只能說似乎。但他躬了躬身,說:“是。”然後轉身,衝到那兩人身邊。

    我看著無夜點了那官員的穴道,可是當他要將那士兵從他背上抱下來時,卻發現人已被那官員死死護在背後。  

    我歎了一息,走過去,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放心吧!我會救他的。”

    一遍,兩遍,三遍......直到他的手慢慢松開,直到無夜將那昏迷的“士兵”接在手上。

    我看著那張已經毫無生機的平凡面孔,不由想著他可能才是個真正的普通士兵吧?能爲主人而死,于他是無上的榮耀。

    然而我卻無法爲那雙空洞卻執著的眼睛憤怒,因爲沒有立場,只覺得滿心的無奈和......悲哀。擡頭望向無夜,那張出離醜陋的臉,淡淡道:“同情是一回事,厭惡又是另一回事。無夜,如果哪天我們的關系變成這樣,那麽,我便真的後悔帶走你了。”

    無夜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並沒有說話。

    那張空洞的眼中忽然神光一亮,一把抓住我的衣角,嘶聲道:“一定要救......”

    “我會救他的。”我柔聲道,然後他的最後一口氣仿佛被抽走了,手頹然的垂下去。我將小銀護在臂腕間,伸出另一只手,將他再無半點生機的眼緩緩合上。

    我也想看看,你這樣的執著到底爲的是什麽?

    “無夜,趁他們還沒發現我們,快走吧!”

    心裏隱隱有些不安,這個“士兵”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物吧?可是爲什麽他們都沒有派人出來追截,難道真是被那幾個士兵堵截了?還是......有什麽其他原因?

    這一刻,我忽然真正意識到,一時的衝動爲自己攬下了多大的麻煩。早說了我沒想清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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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4章 危險人物

    我抱著小銀跟在無夜身後,一路向著樹林深處跑去。身後的呼喝聲,越來越近,想來那些蒙面人也發現了我們這兩個意料之外的敵人,又見我們即將跑進深山,也終于焦急了。

    身後除了吆喝聲,忽然伴隨了一陣刺耳的聲音。

    我低低呻吟了一聲,蹲下身去,手緊緊捂著胸口。

    又是一聲。我只感覺胸口象有一把鋸子,他響一陣,那鋸子便來回鋸一下。

    同一時間,無夜背上的那個士兵也忍不住大聲呻吟起來。

    “無夜!”我強忍住不適,這樣的痛比起血蠱噬心還真算不了什麽,沈聲道,“你能不能暫時點了他的穴道,這麽跑下去不是辦法,遲早會被追上的。”

    無夜點點頭,先出手制住了掙紮的人,似乎楞了一下,眉頭微微一皺,才道:“可以,不過對他的經脈會有所傷害。”

    我無語。這種話你應該在出手前講啊!果然,本質上還是個冷心冷肺的人。

    我們在濃密的樹叢中蹲低下來,雙眼卻緊緊注視著人影紛雜的方向。

    刺耳的聲音越來越近,我心口痛的愈加厲害,直磨搓地我臉色蒼白,冷汗涔涔。

    無夜終于發現了我的不適,神色狠狠一變,問道:“怎麽了?”

    他低頭望了眼那個“士兵”,只見他雖滿臉血漬看不清神情,可是光那汗濕的額頭就證明他的確很痛苦。又望望我,臉色越見難看。

    我甩掉心裏極度的不安和猜測,擡頭望了眼對面樹上飛舞盤旋著的幾只蜜蜂。忽然,隨手抹掉額頭的汗珠,道:“我來引開他們。”

    “你……”他面色鐵青,眼中的怒火已經遠遠遮蓋了醜陋,卻湊不成一句話。

    我不由失笑道:“你以爲我要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別開玩笑了,這世上值得我用命去換的……”只有祈然一個。我把最後一句話在心裏默默念完。

    我沒有等他回神已把小銀丟給他,然後提了背包悄然竄向後方,樹林更深處。我可不想等那催命的聲音越來越近,然後大家一起完蛋。

    從背包中取出手槍,到了古代以後,不!確切地說應該是出了“暗黑一條街”以後我就再也沒碰過這個東西。

    從前是不敢用,後來敢用了卻因爲身邊的人太強而沒機會用。熟練地將子彈裝入槍中,然後取下消音的槍頭。真是沒想到,如今入手竟一如當初般熟悉。

    我笑了笑,不再猶豫,把槍上了镗,冷靜地瞄准前方。如今我只要耐心地等待就好,八顆子彈,不算多,所以絕不能浪費。

    “砰——”一聲巨響驚起林中無數的飛鳥走獸,但我卻知道最大的混亂來自無夜他們藏身處——那棵大樹底下。  

    那些黑衣人,追的雖急,心思卻很缜密。每過一處,都會命人仔細搜查,且沒命地發出那個催命的聲音。如此下去,無夜他們必然會被發現。

    一擊命中後,我一刻也不敢停留,貓著身往前竄了好幾步,大約在離目的地十步開外,再不前進。

    果然,好戲上演。那群原本囂張沈穩的黑衣人,再顧不得顔面狼狽逃竄,往剛剛發出巨響的方向直奔而去,後面跟的卻是一群,因巢穴被毀而不惜千裏追殺的蜜蜂。

    我強忍住笑,直到他們的鬼哭狼嚎逐漸遠去,才好整以暇地回到無夜身邊。雖然用膝蓋想想他也肯定被驚呆了,我卻沒興趣看那雙恐怖的眼珠。

    “咦,他醒了。”我奇怪地望向那個滿臉血汙的“士兵”,他正用一雙銳利地眼睛打量在我身上,似乎……完全沒有一個受傷被救之人的自覺。

    “追兵還在附近,我們必須馬上離開。”我冷淡地說完,示意無夜把他的穴道解開,這麽大個活人當然讓他自己走,難道還要無夜背嗎?

    可能是到此時才注意到無夜,看他雙眼圓瞪,滿臉驚恐的樣子,我不由的好笑。不知他現在的嘴巴可否塞下一個雞蛋。

    不過,我也不得不說此人定力超群,驚懼的表情只一會便恢複了過來,只是眼光再不敢在無夜臉上停留。唉,好樣的,看來比我當初有骨氣多了。

    身體適應了一陣才得自由,他輕皺了皺眉,站起身來,問道:“你們是何人?”他的口氣,神情加上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都沒有半點質問的意思,可總讓人感覺,那種與生俱來的高人一等。

    “大哥,這個問題可否等我們安全了再討論?”我回頭望望無夜,滿臉的郁卒,“難道我們今晚又要睡山洞?”  

    無夜瞥了我一眼,帶頭往那些黑衣人的相反方向走去。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你咎由自取。

    好吧!我知道是我多管閑事,可是我畢竟是你主子!這話可是你自己強調的……

   
    “你們可有換洗的衣物?”

    “沒有。”我沒好氣地答道,救你已經很仁至義盡了,難不成還要管你吃管你穿啊?一回頭卻不由楞住了。  

    記得以前,偶然看到對古代美男的描寫,言道:“龍章鳳姿,天質自然。”當時便奇怪,那到底是怎生的美法。一瞬間卻覺得眼前這人正生生應了這八字之言。

    他的美,不若祈然,超脫了塵世,讓人根本無法用人間的言語去描繪。可是,那種極盡了紅塵,極盡了譏诮的美,還是讓我忍不住呆怔。

    此時的他已脫去了一身盔甲,只著一件單薄的白綢絲衣。颀長的身形閑適而立,卻絲毫不顯瘦弱,背著洞口的光線,反生出無限高貴之感。臉容瘦削白皙,裸露在外的皮膚更是細膩精致如美玉,一眼便可看出他從小錦衣玉食,未嘗過半點艱辛。

    但那雙眼,渾然天成的精光凝聚在純黑的瞳仁中,有些憊懶地落到我身上,卻讓我清楚地知道。這人的心機城府,絕非尋常人可以比擬。

    他嘴角扯過一道似有若無的冷笑,毫不在意地避過我驚豔的目光,我卻沒有漏過他眼中一瞬而逝的鄙夷。他走上前來在我身邊坐下。

    “你叫什麽名字?”我問。驚歎過後我終于恢複了常態,從無夜手中接過烤好的山雞遞了一塊給他,剩下的則邊餵小銀邊填自己的肚子。

    此刻真是萬分感謝這半年來都與祈然在一起,對超級大帥哥有了一定的免疫,否則也不知要發花癡到什麽時候。  

    他接過山雞,望了我一眼,忽而詭秘一笑,淡淡道:“衛聆風。”

    “砰——”無夜手中正烤著的山雞忽然掉在地上。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來不及想爲什麽,忙心疼地撿起,拍幹淨上面的灰,遞給他,提醒道:“小心點,這可是今天僅剩的晚餐了!”

    無夜神色古怪地望了衛聆風一眼,又望望我,那眼神象……在看白癡,又象有什麽話要說。但最終,無奈地搖了下頭,接過山雞繼續烤。

    真是怪人。我奇怪地皺了皺眉。說起來,衛聆風這個名挺熟的,似乎在哪裏聽過。

    我晃了晃腦袋,道:“衛公子,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我有些愣怔地看衛聆風落在我身上奇怪至極的眼光。  

    回首,上下打量。沒什麽問題啊?那他跟無夜到底怎麽了,一個個都象看怪物那麽看我?

    “咳咳~~”我幹咳了兩聲,“衛公子,請問……”

    衛聆風仿佛此刻才醒過神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笑了笑,唉!美男的笑容就是養眼。

    “朕……我……要去祁國。”

    “恩。”我點點頭,合情合理。可這裏仍然是尹國的邊境,他孤身一人要怎麽回去?不過,應該不關我的事吧,“那衛公子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也好上路。我們……也是時候分道揚镳了。”

    話,還是趁早挑明了的好。我的意思就是,你要死,可別拉我們當墊背。

    衛聆風好看的眉微微一皺,眉眼間蘊涵了少許怒氣:“你……你們究竟是何人?”

    “還能是什麽人?”我回瞪,“不就是被你連累的倒黴蛋嗎?”

    無夜低下頭,忙忍住笑。

    “你可知我是何人?”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殺機,“只要你們好好助我回去祁國,到時自會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否則……”

    我冷笑,打斷他的話,一字一句道:“相信我把你教給尹國,得到的賞賜一定更多。”

    他斂眉,雙眼銳利地神光勞勞鎖在我身上,似是要把我燒穿,許久才沈聲問道:“那你們爲何要救……我?”  

    “我只是想看看,”我擡頭靜靜地望著他,淡然道,“到底那些人保護的是什麽樣一個人,令到他們連死亡的極限都可以突破。”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極度不屑和鄙夷的笑容,渾然天成的高高在上,冷哼道:“那你現在看清楚了嗎?”  

    我點點頭,慢條斯理地擦幹淨手上的油漬,面無表情地直視他道:“看清楚了。所以,覺得無聊。”  

    “你膽敢……”山洞中無形的殺氣陡盛,他忽然一個欺身已到了我面前,眼看一掌即將拍下,不由大驚,心道:我命休矣。

    怎麽從來就沒想過他會武功呢?看他一出場不是被保護,就是受傷,以爲他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

    舉在半空的手忽然停了下來,我感激涕淋,以爲是無夜終于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他。一擡頭卻發現,無夜驚愣間根本無法阻止他剛剛快如閃電的行動。但他又確實停了下來,改而緊緊揪住自己胸口。

    他原本白皙的臉色現在更是慘白的徹底,額上全是冷汗。嘴唇更隱隱呈現紫色……

    我看著那越來越深的紫色,心中猛然一驚,一把扯過他的手,中食指切在脈搏上。

    “你……做……什麽?”他明顯疼的半死,卻仍是緊皺著眉意圖抽回手,然而擡頭一望到我的臉,卻不由呆了。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全身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空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久久無法回神。

    此刻的我,臉色甚至比他還要蒼白幾分。心中只反複著一句話:竟真的是血蠱!

    血蠱發作之時的痛苦,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可是除了祈然的特殊體質,沒有解藥,卻是誰也沒有辦法阻止那種痛的蔓延。

    “你……怎麽會中的血蠱?”我咬了咬唇問道。我記得步殺說過,血蠱的毒很難下,要從手少陰經引入,再同時服下蟲引,才能成功。

    此刻痛的不是我,不是我!在心裏不斷這樣念著,可是只要想到步殺的話,我就無法阻止從心底冒出的寒意。  

    蠱毒一旦入體就無藥可解,每隔一個月不服食解藥就會痛不欲生。超過三天,蠱毒開始噬體,七天後就會變成行屍走肉的傀儡。

    我身上的血蠱發作的很不規範,應該是因爲經過了兩個人體的關系,發生了異變。所以發作時雖痛入骨髓,卻至今沒有噬體。

    但眼前這個人,如果三天之內沒辦法解毒的話,就勢必要成爲行屍走肉。雖然他態度傲慢,視人命如草芥,但這樣的懲罰也實在太重了。

    “血蠱?”他的下唇已經被咬破了,白衣如浸在水裏泡過一般濕的通透,即使痛到如此地步他還是沒有發出一聲呻吟。神志竟還清楚地能聽到我問話,心裏不由有些佩服他的堅忍。

    “那是一種很難下的蠱毒。”有些話說到這份上就足夠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身邊的人出賣了他,當然更不想知道。

    “趁著你還清醒,我想最好還是把事實告訴你。血蠱的毒,無藥可解,如不定時服用解藥,就必須……疼足三天。”我勉力爬起身,有些不忍地皺了皺眉,“隨著時日的增加,發作時的疼痛也會越加劇烈。三天之後,神仙難救,毒性從大腦內部開始破壞,只要七天,就會變成真正的行屍走肉。”

    其實我也不清楚變成行屍走肉以後會怎樣,忽然想起那陣刺耳的聲音,可能……會被控制吧?想到這裏不由暗歎了口氣,我體內的蠱到底還能支撐幾天?又是隔了多久才會再發作呢?這些我竟一點也不知道。

    以前是祈然,現在又用同樣的心情擔心自己。唉!怎麽覺得,到了古代以後就從沒脫離過血蠱的折磨呢?  

    “所以,我覺得你不妨考慮……投降。”我終于還是把最後一句話擠了出來。血蠱噬心之痛根本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更何況我從不知道七日後的噬體會否更變態。與其嘗盡了痛苦成爲傀儡,倒還不如……我的意思我想他很明白。

    衛聆風原本蒼白的一張俊臉,仿佛在一瞬間又白了幾分,眼中的怒火和凶狠竟讓我一陣戰栗。如果這次他僥天之幸活了下來,那我真要爲下蠱之人祈禱了。

    他痛地再站立不了,跌倒在地上蜷縮了身子瑟瑟發抖,再無半點俊美貴氣可言。可是那雙眼睛卻愈發的堅定和神聖不可侵犯,他哆嗦著唇硬是向我擠出一句話:“現在……投降……,屈……辱……的是朕……我,十天後……屈辱的不過……一個……軀殼……”

    我靜靜地看著他顫抖的軀體,泛紫的雙唇,明明痛到無法忍受,眼神卻分明告訴我,絕容不得任何人玷汙他一點自尊。這樣的人,可恨又可怕,然而,卻也……可憐。

    “無夜!”我冷靜地叫道,“去找一根繩子來。”

    無夜卻沒有動,看了我半晌,才道:“我們應該殺了他,于他于我們,都好。”

    這些我都知道。步殺有祈然救他,祈然有我救他,而我又努力在讓自己活下去。同是血蠱,要我拿什麽立場去殺了衛聆風,然後說我是爲了你好?

    “繩子!”我平靜地重複。無夜終于歎了口氣,去外面尋了根藤蔓回來,將衛聆風綁起來。他終于忍不住大聲呻吟,我知道他的神志已經模糊了。

    “我們……陪你三日。”我歎了口氣,面向衛聆風,明知道他聽不見卻仍然輕輕地說道,“三日後,如果沒有奇跡,我便......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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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1:10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6章 一團亂麻

    山洞中。

    衛聆風望著那身影消失在遠方,興味地一笑,隨即冷聲道:“下來吧!”

    無夜面色不變地看著十幾個身穿統一服飾的侍衛仿佛憑空出現,跪倒在衛聆風面前,齊聲道:“參見皇上。”  

    衛聆風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來,那爲首的卻仍是跪在地上,身子顫個不停。

    衛聆風卻視若不見,淡淡道:“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那人不敢稍待,急忙答道:“回皇上。那些追蹤的人我們已盡數除掉。尹子炎和尹子複身邊都安插了我們的人。尹國對汀的作戰圖也已經順利拿到。只是……”

    “恩?”衛聆風把玩著手中的玉配,微微挑眉。

    “望江樓的收購並不是太順利,經多方探察,它背後的主子……是尹國四皇子——尹子恆!”

    衛聆風眼內神光微斂,冷笑一聲,道:“無妨。血蠱的事查的怎樣?”

    爲首那侍衛猛地一震,腦袋重重扣在地上,聲音有些發顫又哽咽地道:“微臣該死,竟然讓皇上遇到這樣的危險,微臣罪該萬死!”

    衛聆風面無表情地將玉配重新掛上頸項,語音柔和地道:“成憂,是朕讓你們離開的,何罪之有?說吧,血蠱到底……是何物?”

    成憂心中一蕩,眼淚竟忍不住湧出眼眶,自覺愧對了這如天般高貴的人物。

    “啓禀皇上。血蠱是江湖第一殺手組織‘冷月教’的獨門藥物,專用于控制教中殺手,以防其叛變或脫逃。血蠱發作時,會使人痛不欲生……實是……微臣該死,除了定期服用藥引控制毒性,血蠱……實是無藥可解!”

    衛聆風英挺的雙眉微微一皺,眼中閃過異色,暗襯:沒想到她說的是真的。卻也馬上恢複了鎮定,問道:“至今無一人幸免?”

    成憂微微一頓,隨即又是一叩首,道:“回皇上!叛出冷月教至今無事的人,確有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人稱天下第一殺手的步殺!”

    “步殺?”也就是,月前傳聞的冷情刀客?衛聆風有些神思不屬地望了無夜醜陋無比的臉一眼,不由想起:那丫頭臉上也滿布刀疤。

    衛聆風微微擰著眉,指關節有節奏地敲在身旁岩石上,心思卻轉的飛快。忽然擡頭望向成憂,問道:“當日你說無遊組三人,再細說一遍。”

    成憂心中疑惑,卻仍是恭敬地答道:“回皇上。此三人,一爲絕世神醫,一爲冷清刀客,一爲陋顔奇女……皇上!”

    成憂見祁王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想到此人平日從來喜怒不形于色,不由驚怔。

    “陋顔奇女嗎?”衛聆風淡淡地一笑,興味十足的目光落在無夜身上,道,“你的眼光倒是不錯。朕再問你一次,是要隨朕回去還是死在這裏?”

    無夜雙膝著地跪在地上,恐怖至極的臉上仍是沒有絲毫表情,道:“我還是那句話,莫勁已死,我現在……叫無夜。”

    “好!”衛聆風眼中殺意一閃,沈聲道,“成憂!”

    無夜雙拳緊握,卻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只是想起那人瑩亮的雙眼,清淡的笑容和溫暖的懷抱,心中不免有些淡淡的傷痛。

    成憂舉著劍,卻不敢看眼前這人恐怖的面孔,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爲何要殺他。但祁王的話就是絕對無可違抗的命令,曾沾過無數人血腥的劍毫不猶豫地向前刺去……

    “啊!——”一陣淒厲的慘叫響徹雲霄,也重重敲擊在洞中每一個人的心中。

    無夜面色狠狠一遍,再顧不得眼前的皇帝,胸口的劍,一個縱身橫衝出去。

    衛聆風理不清自己那一瞬間是什麽感覺,只是隱隱有些煩躁和其他不知名的情緒在心頭翻湧,臉色竟不由地發白,皺眉道:“你們跟去看看。”

    成憂又一個叩首應是,忙帶了一半人馬追出洞去。

    衛聆風靜靜地安坐在粗糙的岩石上,右手無意識地把玩著胸前的玉配,忽而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自語道:“既然你要當無夜,朕便成全了你!好好替朕看著這難得的獵物……”

    這裏,燈火通明。

    我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熟悉的一桌一椅,一梁一柱。豪華的別墅,樸素卻不失貴氣的裝潢。我……回家了嗎?  

    “冰兒,吃飯了,還不快過來。”爸爸溫和賦有磁性的聲音從餐廳傳來。

    我心中湧起一陣狂喜,忙應了聲:“來了。”飛奔而去。

    還是,一樣的圓形玻璃桌。爸爸說,長形的餐桌雖看著氣派,卻沒什麽溫情,所以堅持買了如今這張。  

    哥哥還是如往常一樣自顧自坐著埋頭吃飯,絲毫沒有等我和爸爸的意思。前額的頭發有點長了,隱隱遮住他的眼睛,對了,墜崖前那天我就在想,回去一定要拉哥哥去理個頭發。

    “哥。”

    他沒有擡頭,靜靜“恩”了一聲。

    我輕輕走到他面前,看著沈默不語地他繼續叫道:“哥。”

    他有些奇怪地擡頭看我,還是一樣稜角分明的臉,還是一樣深不見底的琥珀色瞳仁。

    “哥。”我仿佛輕捧著夢幻一樣,小心翼翼,眼淚卻忍不住落了下來。

    “冰兒……”哥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來,“出什麽事了?”

    爸爸的聲音忽然傳來:“你們怎麽還站著,這可是我一個月裏難得自己下廚的日子,別不給面子嘛!冰兒……怎麽哭了?”

    “爸爸,”我擦掉眼淚,笑看著他們,“哥哥,我們一輩子都不分開了是嗎?”

    我笑著,撫上胸口。然而,空蕩蕩,什麽也沒有。心裏猛地一震,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哥哥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眼神哀傷而憂郁。

    爸爸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卻仿佛上個世紀的夢,“冰兒,你是不是落了什麽東西在那邊?”

    那邊?我拼命地搖頭,拼命地想抓住他們,大喊大叫,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沒有,我沒有落什麽東西在那邊!所以請你們不要走,不要走……
   
    “……姐……小姐……”

    誰……是誰在我耳邊哭叫個不停?我好累,可不可以不要醒來?

    可是……我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眼前有個人影在晃動,淚眼婆娑,好象是個女的。

    “小姐!你醒了?”一聲驚喜地叫聲震地我耳朵微微發麻。

    待視線終于清晰,我才發現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一臉驚喜地蹲跪在我床前,一雙眼睛哭地核桃般紅腫,臉頰上的淚跡猶未見幹。

    還沒等我發問,她已經一把抹去淚珠,高興地道:“小姐,你真的醒了?我馬上去叫周總管過來!”說完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

    這是怎麽回事?我粗略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器具倒是精致可房子本身卻很簡陋,牆壁都還是木制的。而且總覺得身體都有些微微的搖晃。

    隱隱記起自己在江邊,然後……血蠱發作,一頭栽進水裏。我不由苦笑了下,還以爲這次死定了呢,沒想到一條爛命,千人踩萬人踏偏偏就是象蟑螂那麽頑強。

    這麽說來,這裏應該是船艙?所以才會有些微的搖晃,看來是被好心人從水裏撈上來了。

    胸口微微有些發燙,我疑惑地拿出一直緊貼在胸口的東西——一塊……紅色的石頭。怎麽會有這個東西?我歪頭想了很久,才恍然記起好象是山洞中小銀硬塞給我的。

    總覺得這次醒來非常奇怪,我盯著手中紅地越加妖豔的石頭良久,的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鮮紅的石頭微微散發著熱量,安靜地躺在我白皙晶瑩的手掌上……對了!是手!我將石頭放入懷中,一臉納悶地上下左右打量這雙瑩如美玉又纖瘦的手。

    我明明記得我的手上有小時練槍留下來的薄繭,後來雖慢慢消去,可畢竟留下了些須痕跡,怎麽可能象現在這般……簡直跟嬰兒的手有地媲美。

    不只如此,自清醒以後我就一直隱隱感覺有一股氣流在我的小腹周圍竄流不止,有些奇怪,有些不適應,更多的卻是溫暖和……好玩。就象懷揣了一只小小銀,在我腹中鑽來鑽去,而且隨著我的意念,還會聽話地往上往下。

    忽然想起,這個部位……好象是丹田。記得祈然說過,所謂的修習內功,就是通過冥想和打坐將體內的氣息進行正規引導,自丹田而下循環一周,複歸心脈。周而複始,丹田積聚之氣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純厚,最後將之擴散全身,便成了最原始的內力。

    在這個時代,內功是一切武功的基礎,沒有內力,任何高深的刀勢劍法都不過是空殼,毫無用處。可是偏偏,最難練的便是內功。必須戒驕戒躁,審慎慢行,否則便容易走火入魔。所以,往往資質較高之人,除非奇遇,也需十幾二十年的光陰才能小有成就。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一下祈然,聽步殺說他的內力自小便已形成,原因在于無論睡覺、走路、吃飯、練功,他的內力修習就仿佛呼吸那麽自然,無時無刻不在進行。想來,的確是有夠…..變態。

    難道說……我體內現在竄流的是內息?這未免也太扯了吧?怎麽落一次水,我就莫名其妙地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搞不清了?

    正萬般頭痛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莽莽撞撞的,應該是剛剛那女孩回來了。咦!奇怪,這腳步聲似乎還離這裏很遠,我爲什麽能聽地如此清晰?

    “小姐!小姐!”人未到聲先到,她咋呼著推開門,手上還端著盆水,後面還另外跟著兩個跟她類似打扮的女子,手上分別捧著衣物和一些首飾。

    只見她們放下東西,那兩個後來的女子向我行了個禮便出去了,並隨手關上門。

    我不由納悶,怎麽她們都對我如此恭敬?倒象我是主子,她們是奴婢。思及此不由想到無夜不知如何,沒看到我恐怕急壞了吧?

    “小姐,周總管說船就快靠岸了,就先不來拜見了。哼!還不是看不起……”那女孩一邊爲我整理出衣物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時而氣憤,時而又驚覺多言,忙打住話頭。

    拜見?這是怎麽回事,還有,她……怎麽總叫我小姐。卻聽她又道:“小姐,你這回可千萬別再跟老爺強了,別說自己受苦,還讓那些小人得志!”

    老……老爺?這,這又唱的是哪出?難不成我如願以償再度靈魂穿越了?也不對啊,身上的衣服雖然換了,手腕上的“絕”和紅色石頭卻還在。

    “小姐,你聽說了嗎?風公子如今正在我們府上做客,你可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別輸給了自以爲是的三小姐!也千萬……別再想著那姓淩的……苦了自己。”

    “等一下……啊……”這……明明是我在講話,可是聲音怎麽會如此奇怪?不若以前的清脆響亮,卻很是溫潤悅耳。

    看我一張臉瞬時嚇地煞白,那女孩忙端著水跑過來安撫道:“小姐別急,大夫說了,你的喉嚨不知爲何受了很大的傷害,然後又自動痊愈了,所以聲音可能會有些變樣。”

    “其實小姐現在的聲音好聽極了,清清爽爽的,心慧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反正聽著心裏就舒服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先是手,然後是內力,就連聲音也……難道是因爲血蠱?說起來,最後那次發作的情況雖然不同,卻肯定與血蠱有關,那麽蠱毒……到底解了沒有?

    算了,現在哪有空想這些,眼前亂七八糟的狀況才是最應該理清的。正要仔細詢問,那女孩端的一盆水已經遞到了面前,我真不習慣被人服侍,忙待接過自理,一低頭間……

    水裏的影子很模糊,卻也足夠我看清粼粼水光中一張清雅、白皙的小臉……

    “啊——!”我大叫一聲,長身而起碰翻了一臉盆的水,“這……這是怎麽回事?”

    屋外的人紛紛被驚叫聲引了過來,我耳旁只聽著他們說什麽“小姐……”,“活該……”,鬧哄哄地亂成一團,其實卻什麽也沒進腦中……

    只反反複複想著剛剛看見的水中倒影。那張臉也沒什麽稀奇,算不上絕世美女卻也清秀雅致、晶瑩剔透,看了十幾年早習慣了。沒有穿越,沒有附身,還是我自己的臉。

    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裏!這……這不是我毀容以前的樣貌嗎?怎麽一夕之間就變回來了?疤痕呢?難道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屋裏在一瞬間又安靜了下來,那女孩小心地扶我在床沿坐下,仍不停地在我耳邊念叨,只是過了許久那些話才真讓我聽了進去。

    “……本來風言風語就多多了,小姐你要再這麽奇奇怪怪的,回去更要被二姨太欺負,被老爺責罰!”  

    我拉住她的袖子,打斷她的話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孩一楞,眼看淚花就要掉下來了,急得向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著道:“小姐,你這是怎麽了,我是心慧啊!莫不是病地不輕,我馬上去請大夫……”

    “好吧,心慧。”我頭痛地拉她坐下,本沒使什麽力,可誰知簡簡單單就把她拽了下來。她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逝,呆楞楞地看著我。

    “我想我必須告訴你一個事實。”我盡量平緩了語氣,認真地道,“我不是你口中的小姐,我想……你們是認錯人了!”

    “小姐……”心慧一臉震驚,隨即淚花一閃,哭了起來,“小姐,你還是不願回去對不對?其實老爺是爲了你好,那個……淩公子……”

    “停!”我揉了揉有些泛疼的額角,無奈地道,“對不起!我真的……不是你家小姐,可能你家小姐容貌與我很象,但絕對不是我!”

    “這……小姐,求你別再這麽說……”心慧一張鵝蛋臉嚇得煞白,淚水更是象開了閘的水龍頭一般落個不停,“難道說小姐你失憶了?對!肯定是失憶了!心慧馬上去找大夫來!”

    “心慧!”我一把拉住她,頭痛地無以複加,怎麽搞得好似我在欺負她一般,“我從小就在外流浪,從沒做過哪家小姐,更別提還有個能被稱爲老爺的爹。日前在林中時不慎落水,醒來時就已在這船上了。我發誓,我真的不是你們家小姐!”

    “你……果真不是?”心慧的一張臉白得幾乎沒有絲毫血色,眼中慢慢流露出絕望和恐懼。

    我有些擔憂地皺了皺眉,沒找到小姐真的有這麽難過嗎?卻仍是堅定地道:“不是。”

    “那……那洛兒豈不是死定了?”她再不看我一眼,茫茫然望向窗外,嘴唇發抖地厲害,眼淚撲簌簌掉落下來,總覺得她這一刻的淚,要比剛剛來得真實得多,卻也悲傷的多。

    我暗歎了一口氣,看來這才是她關心我,不!關心她們家小姐的真正原因。洛兒又是誰?估計,是她的親人吧!

    心慧哭了一陣,忽然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正納悶,下一刻,她已一個屈膝跪倒在我面前,狠狠磕了個頭,哽聲道:“小姐……不!這位姑娘,求求您救我弟弟一命。”

    我一驚,忙要扶她起來,她卻堅決地後退一步,又重重一個叩首,額頭已微微泛起紅腫。

    “我……你要我幫什麽忙?”不會是……

    “姑娘,求你冒充我家小姐一陣,救我弟弟一命。”果然……我只覺得額角一陣抽搐!

    “不是……吧!”

    心慧卻不待我回答,邊說著邊不斷磕頭,額頭終于慢慢破皮流血:“求求你!求求你!……”

    我一驚,慌忙將她硬生生扶起,此次醒來後我自覺力氣、靈覺都提高了不少,應該與體內那股奇怪的內息有關。

    見她仍是一副“你不答應,我便跪死在此”的決絕,不由長歎了一口氣,無奈地問道:“那你至少得先告訴我你弟弟到底怎麽了?我又要如何救他?”

    心慧聽我的口氣,知我多半是答應了,不由一陣狂喜,連筆帶畫地講述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那個與我容貌相似的小姐叫做藍瑩若,是什麽汀國宰相藍君清的小女兒。自小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再加上她乖巧懂事,溫順聽話,是以甚得藍君清寵愛。

    只是,藍瑩若長大後對一衆王孫公子的追求都不與理會,偏與一姓淩的窮酸公子相戀,藍君清自是百般不允。可誰知這從小不會違逆父意的藍瑩若此次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竟約了那姓淩的書生私奔,一去無蹤。

    至于心洛,他與心慧一般從小便跟著藍瑩若,算是個小厮的角色。據說是因爲不忍小姐傷心難過,故而助她脫逃。事發之後,藍君清震怒,便把他打入了死牢。若不是大少爺藍劍俠求情,恐怕早被處死,連心慧也難幸免于難。

    唉!我長歎了一口氣,果然是穿越中的古代,又一俗不可耐的愛情劇,只不知這劇中的男女主角如今命運如何?  

    “姑娘……”心慧有些怯生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想是怕我不答應。

    “你確定我回去你們家老爺就肯放了你弟弟?”根據剛剛的情形分析,恐怕這個藍瑩若由于私奔的關系,早成了千夫所指的對象,那藍君清又如何肯聽一個敗壞門風的女兒的求情,恐怕到頭來最受苦的還是我自己。

    心慧一楞,隨即神色黯然,眼中仍閃著希冀萬一的光芒,卻還是老實地搖了搖頭。

    “算了。”看她雖萬般淒苦卻仍不肯欺騙于我,不知爲何心腸就是硬不下來,又是一聲長歎,道:“不管結果如何,我便盡力去試試。但我畢竟不是真的藍瑩若,期間必然會有破綻和疏漏,到時便要你多費心了。”

    “既然這樣,你還是叫我小姐吧!聽著姑娘二字也怪便扭的。對了,你額頭破的厲害。”
我四處尋找紗布,一邊道,“要我幫你清洗包紮嗎?”

    一擡頭,見她呆呆地看著我一臉不置信地模樣,圓圓地臉蛋上掛著淚珠,額頭見紅,卻是傻的可愛。

    不由拍了下她腦袋,輕笑道:“放心吧!船到橋頭自然直,便是不直我們也用你這顆鐵頭把他給撞直了!”

    “小……姐!”心慧面上一紅,一邊幫著我穿上衣服,以便嗔道,“哪有你這般不正經的小姐?”

    我整理好一身麻煩繁複的真絲衣物,在心裏嚴重鄙視了這種沒什麽實用性的衣服一陣。聽了她的話不由聳肩,一臉不以爲然地道:“我本來就是不是千金小姐,又有什麽好希奇的?”

    心慧兩頰微紅,正待反駁,卻是身體忽地一震,聽屋外有人高聲道唱道:“靠岸了!”

    原來,終于到了。

    我扯了扯裙擺,深吸一口氣,沒想到內息竟自動運轉了一個周天,只覺得一陣神清氣爽。未來再亂便又如何,不過一場夢而已。不由淡淡一笑,道:“心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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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1:11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7章 勾心鬥角

    “這裏就是汀國嗎?”我掀開轎簾,好奇地四處張望,好象……很平和富貴的樣子,也並不比祁、尹兩國差多少啊。不過,似乎許多人都一臉憂慮,行色匆匆的樣子,真奇怪。

    “小姐,別東張西望的。”心慧走到我身邊,低聲道,“哪有千金小姐象你這樣的?”

    我不由失笑,卻仍是壓低了聲音道:“我說過了,我本就不是千金小姐;更不可能爲了演戲,去變成千金小姐。”  

    瞥了前頭剛回過頭去的周總管和衆家僕一眼,剛剛那副鄙夷又厭惡的表情還真是扭曲的漂亮。哂然一笑道:“那些無聊之人愛說什麽就讓他們說去吧,反正‘我’連私奔都做了,最壞的閑言碎語也不過如此。”

    “不過心慧,”我苦了張臉抱怨道,“這轎子到底還要坐多久?想悶死人啊?一顛一晃的又不見得有多舒服,還不如自行車呢!”

    心慧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馬上收斂,臉上的笑意卻仍未褪去,道:“小姐,你可真是個怪人。就到了,前面那幢最大的宅第看到了嗎?那就是藍府。”

    “哦。”我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心道:是挺大的,看上去比祈然帶我去暫住的地方還要豪華幾分,果然是宰相的派頭。
   
    被心慧和另一個丫頭攙扶著亦步亦趨地穿過重重亭台樓閣,我一邊努力記著這四周的地形,一邊想著我現在這樣子倒更象是被人綁架了。

    進到客廳,乖乖,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多。屆于心慧警告我說多一定會錯多,所以一般,尤其在人多的時候我只要裝乖巧溫順就夠了,至于救人的事等單獨見了大少爺再說。

    “老爺,小姐回來了。”周總管恭敬地向我爹……那個,藍瑩若的爹禀告道。

    藍君清擡眼往我這掃了一眼,我忙低頭,長得倒勉強對眼,細聲道:“爹。”

    “聲音……怎麽了?”好象不是在問我的樣子,繼續低頭。

    “回老爺,大夫診斷說小姐的咽喉曾受過損傷,後來又痊愈了,是以聲音有些走樣。”

    藍君清點了點頭,道:“下去吧。”

    知道女兒聲帶受損,吃了很多苦竟然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果然夠絕。

    “若兒,此次出去受的苦也夠多,該知道錯了吧?”藍君清只寥寥幾句話帶過,看來是不欲在這裏深究藍瑩若私奔之事。

    “是的,爹爹。”我仍舊低頭,禁不住腹誹:你女兒知沒知道錯我是不清楚,我最大的錯卻是不該長得象你女兒,還被你的管家給救了。

    “好啦好啦,老爺!”一聲甜的膩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還一把扶住了我的右手,“這人都回來了還計較這麽多幹嘛?來來,若兒,看你一路也辛苦了,快去歇歇吧。”

    我抖抖,這雞皮疙瘩都掉了多少?仍是低頭,眼角余光瞥到一個打扮妖娆貴氣的美麗婦人正站在我右側,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謝謝二娘關心。”

    “不忙,先來見過幾位鑰國的客人。”藍君清威嚴的聲音響起,我身邊二娘的身子不由一僵,我連忙把手抽出來,低聲道:“是。”

    由心慧牽引著我低著頭,向大廳中央端坐的三人走去,路過大廳左側第三個位置時忽如芒刺在背,不由愕然看去,見是一個黃衣的美貌女子正對我怒目而視,眼神裏全是赤裸裸的嫉妒和怨恨。應該就是心慧口中的三小姐藍瑩玉。

    我馬上裝作受驚的樣子,慌張低頭。唉!我說心慧,這招好用歸好用,你也要考慮一下我的脊椎啊!可別年紀輕輕就落下頸椎病什麽的。

    心慧扶我在一個男子前站定,我百無聊賴地瞅著他黑布平底鞋,心想:古代的鞋品種可真少,大部分又不耐穿,等哪天有空了設計幾雙軍靴去賣給士兵,銷量鐵定暴好。

    “若兒,這位是風尹莫風公子。”藍君清的聲音響起,意思應該是叫我行禮。

    我略略擡頭,不由一楞。這人的長相,沒錯,是很英俊,而且有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男人味和性感,好吧,原諒我用詞不當。反正他,眉毛濃黑,鼻子高挺,身材氣度也是屬一屬二的,歸結而言就是帥哥一枚。可是論到長相,比起祈然和衛聆風畢竟還是少了那種強烈的視覺衝擊。

    所以讓我呆楞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此人的眼神,實在……太過陰厲和凶狠。與其說那是天下舍我其誰的霸氣,倒不如說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狠辣。

    我心中雖轉了千百個念頭,面上卻忙裝出羞澀的樣子,以掩蓋方才的失態,低頭細聲道:“瑩若見過風公子。”  

    鑰國嗎?好象也是個大國吧?不過我對這些國家還真是沒一點概念。如果非要說有所了解的國家,那也只有冰淩了,如果……冰淩算一個國家的話。

    對方好象只是略微點了點頭,我一眼就瞥見藍瑩玉一臉得意和放松的樣子,不由心中暗歎:不是我想潑你冷水,真嫁給這種人以後可有你受的。

    接著又依樣畫葫蘆地拜見了坐在風尹莫左手邊的一個儒雅青年李暮。看他手中一把折扇,俊秀的面上仿佛常年都掛著淺笑,讓我不自覺地便想起了《大唐雙龍傳》中的侯希白。

    走到第三人面前,只聽藍君清的聲音響起:“這位是鑰國大將軍蒙闊。”

    我一擡頭對上一張滿是絡腮胡的熟悉面孔,不由一驚,聲音脫口而出:“啊,是……”幸虧最後一個“你”字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可饒是如此,我這麽失常的表現還是惹得廳裏衆人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尤其風尹莫神色驚疑不定,恐怕是已經看出了破綻。

    原來,蒙闊和那個秦業是鑰國的將軍,而不是祁國的。那就奇怪了,其它國家的將領士兵在自己領土上傷人鬥毆,祁國的皇帝竟能放著不管?還是根本就不知道?

    “若兒,怎麽了?”藍君清不悅的聲音響了起來,顯是爲我的失態而感到惱怒。

    我一驚,正待回答,藍瑩玉尖銳地嗓音已經先響了起來:“小妹恐怕是見不慣象蒙將軍這等豪爽之人,一時被驚嚇到了。小妹,你說是嗎?”

    我忙垂首,一臉驚嚇過度地泫然欲泣,惶恐道:“對……對不起,瑩若失禮了。”真是,這麽好的說辭我怎麽沒想到用呢?

    “好了。”藍君清冰冷帶著怒意的聲音響起,“心慧,你扶小姐下去休息吧。”

    心慧忙應了聲是,扶著我走出客廳,背後也不知是誰的視線,淩厲地很,我不由打了個抖。

    這一場假冒小姐的戲碼,還真不是普通的難演啊!
   
    一踏進房門我再顧不得什麽小姐禮儀,一下子撲倒在床上,連聲音都是半死不活。

    “心慧,你們家大少爺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啊?再這麽你東我西的裝腔下去,我遲早會瘋掉!”

    心慧一把捂住我的嘴,小心地把窗戶和門關上,才又回過來,一臉焦急地道:“我的好小姐,你這麽大聲嚷嚷,生怕別人聽不見嗎?”

    看我一臉苦相,她又是一笑,道:“大少爺月前去了戰場,恐怕要到下個月才能回來。”

    “戰場?”我一楞,“你們國家在打仗嗎?跟誰打?怎麽一點跡象都看不出來?”

    心慧瞪大了雙眼,驚呼道:“小姐?你不會連尹國攻打我們汀國這麽大的事都不知道吧?”

    我讪笑一陣,倒還真不好做答。我連這個世界有汀這個國家也是今兒個剛知道的。

    心慧掩嘴笑了一陣,才道:“小姐,你折騰了這麽久想必也餓了?有什麽最想吃的食物沒有,心慧讓下人給你去做。”

    “酒釀圓子。”我一聽最想吃的,不經大腦思索脫口道。

    心慧一臉疑惑地問道:“酒釀……圓子是什麽?”

    對了,古代不叫酒釀圓子,我歪頭想了半晌,祈然當初說叫什麽來著?“對了,花蒸釀!心慧,我想吃花蒸釀!”  

    心慧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笑道:“小姐,你可真厲害,我們汀國由于是個富庶的島國,四季花香宜人,大米之類又長的好。所以這花蒸釀啊,可是天和大陸聞名的。你等著,我這就叫人給你弄一碗去。”

    好象是記得祈然提起過,有個國家的花蒸釀很有名,有機會帶我去。原來是汀國。我長歎了一口氣看著滿臉笑容的心慧走出去,又帶上門。

    盤膝坐起,我將內息運行了一個周天,頓時心中的煩悶盡去,四肢骨骼說不出的舒爽。

    閑來無事,我開始認真思考這身體變化的原因。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些變化定與血蠱有關。記得步殺以前就說過,血蠱在發作期間是不能動用內息的,否則原有的內力會被慢慢吸收。那麽說來,我現在體內的內力就很有可能是血蠱本身吸收的。

    有祈然的,有衛聆風的,可能還有步殺或其他人的。唉!我是該爲自己平白多了那麽多內力而慶幸呢?還是該爲不勞而獲收了別人內力而內疚?

    可是這樣說來的話,是不是意味著我體內的血蠱終究還是解了?

    我取出懷中的紅色石頭,上看下看。沒什麽異樣,也不象那天會忽然發紅發熱,身體的變化會不會跟它有關呢?  

    正想的入神,心慧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笑笑,將石頭放進懷中。管他那麽多有的沒的,我只要知道自己現在是因禍得福,重新變回美女了就是。
   
    我努力吞下一口花蒸釀,真是好吃啊!果然是本地特産,竟然比起祈然做的都不遑多讓。

    “心慧,你也一起來吃吧!這麽多反正也吃不完。”我硬拉她在旁邊坐下,盛了一碗遞給她。嚇得她連連擺手,大叫不餓,不過拗不過我,還是坐下來小吃了幾口。

    “心慧,你家小姐,我是說藍瑩若到底是什麽時候私奔離開的?”

    “大約在半年前。”

    “那就怪了。”我攪了兩下湯匙,“既是半年前的事,爲何到如今才派人尋她?”

    “小姐你誤會了,此次周總管出去並不是爲了尋小姐的。只是無意間從河中救起一個女孩,怎知陰差陽錯竟會是小姐你。”

    “然後周總管便使人通知了老爺,那時你正病重,可是周總管卻還有要事待辦,于是老爺便讓心慧過來好伺候你。”

    我一楞:“我在船上昏迷了幾天?”

    “整整五天呢!”心慧仍心有余悸地道,“連食物和水也是我們一點點給你灌下去的。小姐你就這麽一直安靜地睡著,要不是還有呼吸我們都以爲你已經死了。”

    我撫了下她的前發,安慰地笑笑,又道:“反正無事,你就講講藍家和汀國的一些情況吧,我也好做些准備。還有今天客廳裏那些是什麽人?”

    “那些都是鑰國的大人物,表面上說是來拜會老爺,實際上是代表鑰國來聯姻的。你沒見三小姐見到那風公子時一副猴急的樣子,巴不得馬上嫁過去。”

    “爲何要與藍家聯姻?一般……不都是與皇家聯姻的嗎?”

    “小姐,你不知道。”心慧神秘地一笑,道,“那是因爲藍家握有一樣最強大的武器,對那些大國來說,比起小小一個島國,他們更渴望能得到藍家的實力。”

    “什麽武器?”

    “是造船技術,還有只效忠于藍家的海戰軍隊。擁有這兩樣,幾乎就能無敵于海上。”

    我微微皺起了眉,問道:“這麽說來,你說尹國與汀國的戰爭是在海上進行?現在戰況如何?”

    心慧一楞,道:“小姐你真聰明,現在進行的正是海戰。其實要論海上作戰能力還有哪個國家能比的上我們汀國。可是,尹國畢竟地廣人多,又不乏將才,現在我們的情況很不樂觀。所以老爺才會想要跟鑰國聯姻。”

    我放下手中的湯匙,思索了良久,忽然擡頭道:“心慧,你可知道你弟弟關在什麽地方?”

    心慧一怔,木然地點了點頭。

    “那……你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沒有?”我環視了一下四周,看到梳妝台前的首飾盒,忽而笑道,“我真傻,問你幹嘛?這裏可不是有現成的嗎?”

    我在盒中取了兩顆不大不小的珍珠,道:“走吧,咱們先去看看你弟弟。”

    心慧呆呆地看著我,眼中有什麽光在閃耀,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說的真是一點都不錯。我用一顆珍珠賄賂了幾個看守的,很輕松便被允許去探監。  

    越往下走,只覺得牢中濕氣黴氣越重,我不過在這裏一站便已覺受不了,真不知那些犯人要如何熬過暗無天日的每日每夜。

    最讓我奇怪的是,這藍君清不過是個宰相竟在家中公然設如此大的牢房,難道不怕被皇上猜忌功高震主嗎?還是……他知道皇上根本不敢拿他怎樣?

    我暗暗觀察這四周的地形,開始思考劫獄逃脫的可能性。等藍劍俠回來至少要一個月,在這陰謀權力鬥爭的中心難保不會被殃及池魚。更何況還扯上一個政治婚姻,雖然幾率渺小,可萬一好死不死真的被選中了……

    “四小姐,您請。”正想的入神,牢頭的聲音傳入耳內,還沒等我回答我身後的心慧已經大叫著“洛兒”一個箭步穿了進去。

    我把剩下的一顆珍珠放在他手上,道:“你先下去吧。別讓任何人進來。”

    “是,是!謝謝小姐。”

    我矮身走進牢內,黴氣更重,心慧正抱著一個少年哭泣。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剛好擡頭與我打了個照面。  

    好俊秀的男孩!我忍不住在心中驚呼。心洛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眉兒彎彎、睫毛長而微卷,唇紅齒白,若不是一身破爛的囚服,整就一個粉雕玉啄的富家小公子模樣。

    他的情緒不若心慧那麽激動,臉上仍是清清淡淡的,只是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擡頭望見是我,幽幽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喚道:“小姐。”

    說實話,心洛的形象與我心中所想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裏。本來嘛!一個心慧擺在那裏,長得是一般般過的去,做起事情來喳喳忽忽又毛毛躁躁的,誰會想到他弟弟——會熱心幫著自家小姐私奔的小厮,是個如此清冷又俊秀的小男孩?

    “心慧。”我喚回感傷中的心慧,將手中的絹帕遞給她,低聲道,“你有沒有考慮過……不若我們今晚劫獄把心洛救出去算了?”

    此話一出,兩雙眼睛齊齊向我望來,其中的震驚詫異就不必我再細細說來了。

    “不可以!”心慧臉色慘白,脫口拒絕道。

    我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心慧的反應怎麽會這麽大。本想再解釋我有足夠能力帶她們出去的話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無謂地笑笑道:“那就算了。我們另想他法。”

    一回頭,看到心洛一雙漂亮的大眼直直盯在我身上,嘴巴微張幾次想問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笑笑,有些無奈地道:“我不是你家小姐。”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我也坦然地直視著他,許久他眸中光芒一暗,低聲問道:“那你是誰?爲什麽要假冒小姐?”

    心慧揉了揉心洛很是蓬亂的黑發,眼中滿是憐惜,臉色卻異常嚴肅:“洛兒,她是爲了救你才被姐姐硬拉來冒充小姐的,不許你用這樣的口氣說話。”

    心洛看著她,紅潤的唇瓣動了動,忽然問道:“姐姐,你很喜歡她嗎?”

    心慧一楞,面色有些僵住。

    “你比喜歡小姐更喜歡她嗎?”心洛的眼睛很亮,似乎閃著很燦爛的光芒,“如果姐姐跟她在一起更開心,那洛兒便認她做小姐。”

    心慧的眼圈又是一紅,淚珠便跟著掉了下來,一把抱住他,柔聲道:“是的,姐姐跟她在一起很開心。因爲她是個好人,肯幫忙救洛兒。洛兒,你是姐姐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親人。”

    心洛又是一笑,純潔的象是天使的笑容。他緊緊回抱住心慧,良久才推開他姐姐的懷抱,來到我面前,一臉認真地道:“小姐,你可要代我好好照顧姐姐哦!”小臉微仰,漂亮的眼睛緊盯在我身上,白皙的小臉因爲激動而微微起了紅暈,真是個可愛到不行的小鬼。

    我微微一笑,忽然曲起手指在他頭上重重賞了個“爆粒”,惹得他“哎喲”一聲呼痛。

    我恨聲道:“人小鬼大的家夥!既然是你姐姐當然由你來照顧。放心吧,就算不劫獄,我也有的是辦法救你出去,所以休想把這個包袱丟給我。”

    “你……你打人!”他摸著額頭,淚花在眼角泛泛,皺眉控訴。

    看他一副又急又氣又無可奈何的模樣,我心中暗道:這才是十幾歲孩子該有的表情嘛!這麽天使的長相,非得每天象步殺那麽清清冷冷的板著張臉,多無聊。想到這裏,不由開懷地笑了起來。

    心洛嘟著嘴,原本還想再說什麽,擡頭看到我的笑,忽然一陣愣怔,目光呆呆地留連在我臉上,喃喃道:“小姐,你的笑容……好溫暖……”
   
    從地牢走出來,清新的空氣迎面而來,我忍不住貪婪地深吸了幾口。那地牢可真不是人呆的,必須趕快想辦法把心洛救出來才行。

    “小姐。”拐過一個彎,身周靜寂無人,只月光照得明亮,心慧誠摯的聲音響了起來,“謝謝你。”  

    我笑笑,沒有回頭,邊走邊輕松地道:“你的謝我收著了,以後多弄些花蒸釀給我就……”

    談笑間,忽然,一個黑影夾帶著濃濃的殺意向我撲面而來,從剛剛開始我就覺得這周圍的氣氛有些怪異。所以這一掌襲來我倒也沒有多驚慌失措。

    正待閃避,忽然心中一動,身形慢了下來,裝作驚惶的樣子向後跌倒。果然,那殺氣凜冽的一掌拍到我面前便停了下來。

    心慧慌忙搶上前扶我起來,惶急地道:“小姐,你沒事吧?咦,風……風公子,你爲什麽襲擊我們家小姐?”  

    果然是風尹莫,我慘白了一張臉,身體瑟瑟發抖,抬眼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可惜醞釀不出眼淚,否則肯定更逼真。

    風尹莫月下的臉越發有魅力,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許久才冷冷道:“別再裝了,四小姐。沒有武功的人,眼中斷不會有你這樣的神光。”

    神光?我心中一驚,想起以前讀的武俠小說中的確提到可以從一個人眼內的神光看出武功深淺,真正高明之人就會將那點神光掩去。可惜的是,我既不知道如何掩去神光,也不知如何從別人眼中看出內力深淺。

    震驚歸震驚,我表面還是一副柔弱可憐的樣子,哆嗦地道:“風……風公子,你說的什麽,我一點都……不明白。”我就是死不承認,看你能把我怎麽著?

    “是嗎?”他皺眉略一思索,忽然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道,“那看來是我弄錯了,在下冒犯小姐,還請見諒。”  

    “無……無妨。”我低了頭,顫抖地道,“風公子若沒其他事,那瑩若……”

    殺意,忽然彌漫。

    下一刻,他的臉就近在咫尺,臉上掛著得意地冷笑,絲毫不在意被我緊緊抓住的右手,湊近我耳邊道:“四小姐,還要再裝下去嗎?”

    我抬頭向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心慧望了一眼,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可……可是,小姐……”心慧一張臉嚇得煞白,她的命剛剛才從鬼門關兜了一圈,對死亡的恐懼清楚寫在眼中,她卻仍不願棄我而去。

    我歎了口氣,放柔了聲音道:“放心吧,風公子只是有些事要與我談,你先回去。”

    “藍瑩若嗎?”邪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收回注視心慧離去的目光,望向眼前的男子,鉗制著他的右手也終于放了開來,抽身後退一步,有些無奈地道:“好吧!我承認我會武功,然後呢?閣下有何指教,不會是戀武成癡所以大晚上的來找我切磋吧?”反正都被拆穿了我也沒必要再裝腔作勢下去。

    他的眼中光芒一閃,臉上帶了幾分笑意:“藍瑩若,昨天連我都差點被你騙了。這個樣子才是你的本性吧?”  

    我點點頭,是我的本性,可不是藍瑩若的。

    “有趣!”他笑笑,隨即面上一寒,道,“你是怎麽認識蒙闊的?”

    “他叫蒙闊嗎?”我面上驚訝,腦中卻已想好了說辭。

    “你不認識他?”

    “見過。”我扶著身邊一塊假山石輕巧地跳了上去,看來要談挺久,先坐下再說。隨即燦爛一笑道,“風公子難道不知道我半年前私奔,今日剛回來嗎?大概三月的時候,我在祁國一家客棧偶然見過蒙將軍一面。談不上認識。”

    “私奔?”他走到我身前,與我平視,長得……還挺高的,眼睛有些危險的眯了起來,聲音仿佛又冷了幾分,“你和人私奔?”

    我笑得更開心,點了點頭。什麽政治婚姻?見鬼去吧!此刻真是萬分感謝藍瑩若當初的盛舉,在這個時代總不會有人願意娶一個不幹不淨的女子回去吧?

    忽然,他的手緊緊扣住我的下颚,力道緊得象是要把我的骨頭捏碎,冷冷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露出這種志得意滿的笑容,會讓我忍不住想毀壞。”

    他的手冰冷異常,眼神更是沒有絲毫溫度。那種刺骨的寒冷仿佛能滲進皮膚,深入骨髓,讓我克制不住地顫抖。  

    這個男人,果然如我當初所料的……狠辣。他只允許自己將所有的一切掌控在手中,一旦無法掌握,就會不惜一切地毀掉。那是種相當可怕的……偏執!理性在不住地提醒我不要去招惹這種人,可是心中倔強的本質仿佛在這一刻又冒了出來。

    “果然是有夠變態的嗜好!”我同樣冷冷地看著他,手中握著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抵在他頸項處,淡淡道,“我也勸你最好放開我,否則,我不介意在你脖子上開一道……”

    他絲毫不在乎我手中的匕首,仿佛那威脅的不是他的生命,捏著我下颚的手松開來,眼神卻又冰冷了幾分:“你是第一個敢威脅我的人!”

    我微微一笑,也把匕首收了起來,道:“我可不覺得這是什麽榮幸。話也問完了,請問風公子,我可以走了嗎?”

    “藍瑩若?”他退開了幾步又上下打量我,那眼神……讓我很不舒服,太具有侵略性了。我心中一凜,預料到我已經惹怒了他。

    他嘴角勾出一個笑容,那笑在月光下竟分外森冷,聲音淡淡卻又滿含興味地道:“反正要聯姻,不如娶個有趣的……”

    “等一下!”我一個不穩從假山上跌下來,恰好被他接在懷裏,我忙推開,惴惴地看了他半晌,有些不確定地問,“你不會要娶我吧?”

    他好整以暇地退開一步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格外欠扁,仿佛在說:“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好象看到我焦急有多取悅他一般,果然有夠變態。

    我皺眉:“你要考慮清楚,我可是私奔過……”爲了逞一時之氣,娶一個自己不愛,又會讓你蒙羞的女子回家,這人也未免太……

    他眼中寒光一閃而逝,冷笑道:“我會把那個男的殺了!”

    “喂!風尹莫,你瘋了?你想娶我是你的事!”我氣急,雖然那個男的死不死不關我的事,可是……,不由吼道,“我又不想嫁你!”

    “我想要的,從來都靠自己搶來!”他逼近了一步,一把摟住我的腰,呼吸吐在我臉上,“你是我看上的女人,當然也不例外!”

    我催動內息,身形一晃,從他懷中脫離了出來,揉著泛疼的太陽穴,道:“不是你瘋了!我竟然會來招惹你這種人,還妄圖跟你講道理,才真的是瘋了!”

    “算了!隨便你愛怎麽玩,我回去了!”我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心中憤然: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大不了我三十六計跑路還不行嗎?

    身後傳來一陣開懷的笑聲,我忍不住打了個抖,只覺心中煩躁不已。

    未來到底如何?在這漩渦中心的我,沒有了祈然和步殺的保護,第一次感到陣陣恐懼侵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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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4-2 11:12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8章 詭異生活

    那晚與風尹莫的交鋒過後,我一直心中憂慮,連房門都不願踏出一步。不過,奇怪的是,幾天下來,不管是他還是藍君清都沒有一點動靜,我讓心慧去打聽了下,才知道那個自戀狂不知因何緊急之事,已經回鑰國去了。

    想到他回來不知何年何月,到時我恐怕早救出心洛逃之夭夭了,緊繃幾天的弦也終于松懈了下來。後來幾天,也就開始在藍府內外隨處逛逛,閑來無事,就聽心慧講講藍府衆人品性,以及藍瑩若從前的一些事跡。

    總結而言,藍府的家規是很森嚴的,藍君清更是極少親近子女,對她們要求頗高。但也有例外,對于那些有才華學識的兒女,例如以前的藍瑩若和大公子藍劍俠,他就一直很是寵愛。不過,在我看來,也不過是他們還有些利用價值罷了。

    藍家的人口並不多,長子藍劍俠和三女藍瑩玉都爲我剛到時見的那豔麗婦人李玉兒所出。而二公子藍劍雲、大小姐藍瑩萍、二小姐藍瑩月以及藍瑩若都爲正室林茹所生。林茹常年體質羸弱,在誕下瑩若後便去世了。

    二公子藍劍雲從小便膽小懦弱,才華平平,是以不得藍君清喜愛,也常被藍瑩玉欺負。大小姐藍瑩萍則天生花容月貌,早在及並之年便被選入宮爲妃。

    而二小姐藍瑩月一年前與當朝太師之子劉文晉定了親,卻在成婚當天劉文晉因飲酒過多,不慎墜樓身死。藍瑩月自是被傳爲克夫之命,人人避而遠之。如今獨居藍府西面小樓,不得見客,確是個苦命之人。

    至于藍劍俠,雖與藍瑩若不是同母所生,卻偏偏感情最好。加之他從小膽識過人,深得衆人器重,是以在他的庇護下,藍瑩若雖性子柔弱,卻也並沒受到多大委屈。

    就這樣,日子不知不覺便過了一月有余。其實說起來,在藍府生活過的也算悠閑。並沒有傳說中,千金小姐三步不出閨門,出嫁前見不得父兄以外的男子等等恐怖條例。

    是以除了每天早晚要給藍君清和那個二娘請安外,平日連飯都多是在房中用的,也沒什麽人會管教于我。便是出這大門,只要跟二娘通報一聲,說是去寺廟祈福,我也在街上逛過幾回了。

    唯一要說不順的,就是迎救心洛的事了。說來也怪,剛回來那天藍君清雖未當衆責罵我,可也明顯對我私奔一事頗多芥蒂,料想他回頭定會好生訓斥懲戒一番。可事到如今已一月有余,他非但沒一點追究的意思,對我的態度還一天好過一天,難免讓如今的我心中惴惴。

    可是即便態度再好,只要我一提及放心洛出來的事,他就會顧左右而言他。問多了索性寒著一張讓我回去好好反省,然而依著藍瑩若的性子我又不好逼的太急,著實郁悶不已。

    後來又去看過心洛幾次,更怪的是,連心慧和心洛自己都好似不怎麽著緊,見我東托西問,直勸我別急,等大少爺回來再做打算。

    雖然說我這人一向隨遇而安,可明知眼前的安定生活不過是鏡花水月,就這麽閑閑地過了一個多月心裏也不由煩躁和疑惑起來,心慧真的只要我救出他弟弟而已嗎?再這麽下去我真的還能脫身嗎?

    正當我的耐性到達臨界點准備和心慧她們攤牌的時候,大少爺藍劍俠和二少爺藍劍雲回來了,還有一個我絕不願再見到的人——風尹莫。
   
    “小姐,快點!老爺要我們馬上去大廳迎接兩位少爺和風公子!”

    “哦!”我懶懶地應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裝扮起身。藍劍俠回來我是很高興,可是風尹莫跟著回來湊什麽熱鬧?  

    正待出去,門忽然被“啪”地一聲推開,一個著藍色衣服的男子衝進門來。下一秒我已經被緊緊摟在懷裏,一個溫文寬厚的男聲在我耳邊激動地說著:“若兒,若兒……你回來了!”

    我在他懷中低低地叫了聲:“大哥。”

    他的身體微微一僵,放開了我,眼光閃亮,滿臉寵膩疼愛的笑容。

    我這才看清他的長相,溫文儒雅又不失豪氣,果然有被衆人推崇的本錢。

    他的面色忽然一寒,問道:“若兒,聽說你是在江中被救起的?爲何會這樣?那個姓淩的敢欺負你?我去殺了他!”

    “大哥!”我扯住他的衣袖微微低頭,道,“我不想再提他。”

    見我如此,藍劍俠眸中寒光一閃而逝,神色馬上軟化下來,柔和地道:“好,咱們不提他。”

    “四妹。”一聲低而溫柔的叫喚,使得我抬頭,這才發現屋裏除了藍劍俠還多了一人。

    那是個長相有些柔弱和女氣的少年,他的面容不如藍劍俠帥氣,而且似乎對周身的一切都有些戰戰兢兢的神色。可是惟獨那雙眼睛,其中有懦弱,有懼怕,卻始終無法掩蓋其中的清澈和純淨。

    我有些怔忪,不由憶起那雙如天空般湛藍的瞳眸曾帶給我的震撼。良久,我才走前福了個身,淡笑地道:“二哥。”

    “四……四妹不必多禮。”藍劍雲忙有些惴惴地扶我起來,臉上羞赧微紅,道,“我只是聽說你回來了,所以跟著大哥來看看。你沒事就好。那……那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我回答,匆匆落荒而逃,讓我忍不住搖頭失笑。

    “若兒……”一回頭看到藍劍俠呆呆地看我,不由一楞,“你這次回來好象比以前開朗多了。”

    我笑笑不置可否,隨即皺眉道:“大哥,既然你過來了,我可不可以不要過去大廳。”

    “怎麽?”藍劍俠微微一楞,隨即面上一喜,走近一步問道,“若兒你不想去見風公子嗎?”

    我心中微微一頓,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點了點頭。

    他灑然一笑,道:“當然沒關系,我會去跟爹說你身體不適,不宜見客。”

    看來事情必須快點解決。我道了聲謝,隨即問道:“大哥,聽說心洛被我連累關在牢中,你能不能放他出來?”  

    藍劍俠一楞,隨即不悅的目光掃到心慧身上,心慧臉色一白差點跪倒在地上。

    我忙抓住他衣袖,急道:“不關心慧的事,是我自己想見心洛才知道他被關了起來。大哥,我求了爹幾次他都不答應,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藍劍俠原本微寒的面容對上我的乞求馬上變得溫和,舉起手在空中微微一頓,隨後落在我髮絲上,淡淡笑道:“放心吧,過幾日你就能見到他平安出來了。”

    送走藍劍俠,我臉上的笑容馬上收起,把所有的窗戶都仔細關上,又確保周圍沒人偷聽,才拖了心慧坐下,嚴肅地問道:“心慧,你跟我說實話,藍劍俠是不是對你家小姐有特殊的感情?”

    心慧面色慘白,許久才顫抖著點了點頭。

    “那藍瑩若知道嗎?”

    心慧不知想到了什麽渾身抖了下,才道:“小……小姐原先不知道,可是後來……大少爺一直阻止那些公子對小姐的追求,手段……很……殘忍,慢慢地小姐就知道了。小姐……會……會和淩公子私奔,其實最怕的是……大少爺……”

    “心慧!”我面色一寒,怒氣湧了上來,“這些你怎麽不早跟我說?”竟然是亂倫之戀!我到底……被卷進了怎樣一個家庭?

    心慧一驚,從椅子上跌跪下去,面色慘白若死,眼淚只留個不停,不住磕頭,哭道:“對不起!對不起,小姐!我真的是沒有辦法,我答應大少爺一定把你找回來,如果……如果這次他回來還沒見到你,一定會殺死洛兒的……”

    她的額頭再度磕破,鮮血順著鼻梁流下來縱橫了整張臉,她卻毫不顧忌,依舊重重地磕著:“都是我的錯……小姐,我怕你不肯跟我回來……才故意隱瞞了這件事……  對不起,小姐,你處罰我吧,洛兒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我不能不救他。可是……我真的對不起你……”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還是有氣,還是不甘心,可是……

    我一把拉起她,這一拉用上了內力,心慧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由著我把她拖到床邊,重重跌坐在床上。煞白的臉上鮮血橫流,襯得她瑟瑟發抖的身體越加羸弱,可憐。

    我寒著一張臉,從櫃子中取出上次上街配備的藥箱,面無表情地用棉花沾了水爲她擦去血跡。

    “小姐…….”

    “閉嘴!”我沒有看她的眼睛,冷冷道,“我現在氣還沒有消!”

    她眼中淚花一閃又滑了下來,咬咬下唇沒有再說話。

    我依舊面無表情地止血、上藥、包紮,直到全部都折騰完畢,我才望向她紅腫的雙眼,橫眉怒目道:“你除了會把頭磕破還會什麽?每次都用這招你膩不膩?”

    她怔怔地看著我,忽然眼圈一紅,淚水順著面頰滑落。我見過她這樣的淚,不是恐懼,不是乞求,是面對心洛時才會流的淚……

    她忽而破涕而笑道:“可是小姐,對付你這麽一招就夠了。”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僕,我萬分無奈地歎了口氣,伸起一根手指搖搖,道:“要我原諒你也可以,一碗花蒸釀……”

    “好!”心慧擦掉眼淚,起身道,“我這就去爲你准備……”

    “心慧,”我叫住了正要開門的心慧,看著她,真誠地道,“你已經跟我說過對不起了。現在輪到我跟你說,……,對不起!”

    “當初是我自己答應跟你回來的。你對我有所隱瞞,我又何嘗不是。發現情況脫出掌控就把氣撒在你身上,是我的錯。所以,我跟你說,對不起!”

    “小姐……”心慧眼眶一紅,卻綻開一個無比美麗的笑容,柔聲道,“我一直沒跟你說過,跟你在一起真的好開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開心……”

    “開心嗎?”看著她帶上門出去,我不由露出一個笑容,輕聲道:“傻瓜……”雖然前路依舊凶險又迷茫,這一刻我心底卻是說不出的溫暖……

    放松地呈“大”字形躺倒在床上,我眼睛盯著屋頂思緒卻飄到了遙遠的過去,臉上的笑容越加輕柔卻淡淡哀傷,喃喃道:“謝謝你,祈然……謝謝你……造就了如今的水冰依……”
   
    第二天一早,向藍君清和二娘請安的時候,藍瑩玉也在。氣氛很是古怪,藍瑩玉看我的眼神簡直是要生吞活剝了我。李玉兒表面雖然風清雲淡,可話裏句句暗中帶刺。什麽“若兒這次回來出落的越發標致了,難怪人見人愛。”這樣的溢美之詞聽來竟讓我忍不住渾身打抖,真是不得不佩服她。

    但最讓我不安的還是藍君清的和顔悅色,這慈父的角色怎麽看他都比平時演的更投入。

    “若兒,風公子是爹爹的貴客,此次來邺城(汀國的國都)遊玩,你一定要替爹好好招待他,知道了嗎?”

    遊玩?真是天大的笑話,他這種人,就算把世界七大奇跡景觀擺在他面前,也比不上一個城市的軍事布防來得有吸引力。

    心中雖萬般不願,面上卻還是淡淡地什麽都不能顯露,低聲道:“是,爹爹。”反正一救出心洛我便落跑,管你姓風的姓藍的。

    藍瑩玉表示要與我一起告退離去的時候,我便已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要演好這藍瑩若的角色,恐怕免不了要受些氣。

    果然,轉過一個彎,確定藍君清再聽不到動靜,藍瑩玉原本秀美的面孔一下變得猙獰扭曲,掄起手臂,就往我鋪天蓋臉打了過來,嘴裏還恨恨叫著:“賤人!”

    說實話,她的動作在如今的我眼中簡直就象慢動作回放一般無聊,可是要如何閃避,又能閃避地不著痕跡,卻讓我著實煩惱了一番。

    “啊——!”掌未到,我已大叫一聲向後跌倒,心慧果然牢牢把我扶住。我不著痕跡地回頭跟她交換了個神色,她忍不住要笑出聲,忙舉帕半掩著撇過頭去。待再回過頭來已是滿臉驚怕的護在我身前,顫抖地道:“三……三小姐,你……你幹什麽?”

    “幹什麽?”藍瑩玉憤恨又嫉妒的眼神落在瑟瑟發抖的我身上,“四妹,你可就是用你這副楚楚可憐的神色到處勾引男人?”

    我咬住下唇,用內力讓面色變得煞白,驚恐地搖了搖頭。唉!還是不能很好的運用身體裏的內力,沒辦法收斂眼內神光,也不知道怎麽逼出幾滴眼淚。不過畢竟不是自己辛苦練來的,有此結果就知足吧。

    藍瑩玉見我如此更是怒火中燒,踏前一步狠狠推倒心慧,五指伸張就要往我頭上抓來……

    這裏是花園,路邊都是稜角尖銳的假山石,眼看心慧的胸口就要撞上石尖,我再顧不得掩飾什麽,身形一晃躲過藍瑩玉的纖纖玉掌,待要去扶……

    可是下一刻,我呆呆地看著心慧毫無借力之處的身體竟在空中微微一頓,隨即不著痕跡地輕輕挪過,堪堪避過了那致命的一撞。

    普通人也許發現不了,可是我卻很清楚,沒有深厚的武功根基,絕對做不出這樣的動作。

    這一刻,我提起的手臂微微顫抖;這一刻,明明陽光普照我卻只覺寒冷徹骨;這一刻,我心神俱失,再沒避過藍瑩玉的一巴掌,臉上灼燒般地痛,心卻涼得顫抖。

    “小姐!”心慧不知道我看到了那一幕,沒料到我真的會被掌掴,驚叫一聲撲過來,撫上我的臉,哭道,“小姐,你怎麽不躲啊?”

    心慧的臉色慘白,眼中淚珠瑩瑩,神色自責又心疼。我微微歎了口氣支撐著起身,來到古代後第二次挨巴掌了,看來我真的是夠討人厭的。

    “我警告你,藍瑩若!你給我安分點,別成天想著勾引風公子和大哥。否則,下次絕不是一個巴掌那麽簡單!”

    她走近我身邊,抬起腳踹向正待起身的我,我考慮著要不要假裝跌回去,讓她快快走人。只是,眼前一花心慧已經擋在了我前面,空氣中彌漫開淡淡的殺意。一陣激烈的碰撞之後,我驚訝地看見藍瑩玉摔倒在地,心慧全身微微顫抖,眼神卻無比的堅決。

    我只覺心頭一酸,不知此時到底是何感覺。

    “啊——”藍瑩玉吃痛地大聲呼叫,不一會,家丁、二娘、藍劍俠和包括風尹莫那全跑了出來。原本一臉凶悍的她馬上一副柔弱、良善的樣子瑟縮在地上,演技怎一個好字了得。不過我也跟她不遑多讓就是了。

    二娘心疼地扶藍瑩玉起身,狠狠盯著我和心慧,問道:“怎麽回事?”

    心慧白了張臉,卻還是毅然上前一步,道:“回二夫人,是三小姐先欺負小姐,奴婢阻止,才會不小心推倒了三小姐。”

    “好你個奴才……”二娘眼中凶狠的光一閃,正待叫人處罰心慧,藍劍俠忽然一步踏到我面前,心疼地看了我紅腫的面頰半晌,隨即面色一寒回頭冷冷盯著藍瑩玉,直讓她在二娘懷中都忍不住一陣哆嗦。

    “是你打的若兒?”

    藍瑩玉臉容慘白,眼中憤恨,卻是不敢不點頭,淚珠在眼眶中轉了又轉。

    “俠兒!”二娘大喝一聲,望向我的眼神更加憎恨,尖聲道,“你怎麽能這樣,玉兒可是你的親妹妹啊!”

    藍劍俠被喝得一楞,面色緩和了下來,低頭恭順地道:“是孩兒的不對,娘你莫生氣!”

    二娘鐵青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下來,勉強換上一副笑臉,對著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風尹莫,道:“抱歉,這些家務事,累風公子見笑了!”

    風尹莫深深地看我一眼,隨即灑然一笑,道:“夫人見外了,我們即將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客氣?”此話一出,氣氛頓時變得詭異非凡。

    藍劍俠眼神冰冷,蘊含著濃濃的殺意,緊緊盯著風尹莫。風尹莫卻仿若毫無所覺,笑意吟吟地看著已經傻掉的二娘。

    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家夥!我心中把他咒了千百遍,面上卻仍是一副茫然的樣子,絕不願在此刻露出一點破綻。

    二娘臉上要笑不笑,很是尴尬。忽然象是想到了什麽,玉容一寒,冷聲道:“來人,把這個膽敢冒犯三小姐的丫頭壓下去,哪知手推的砍掉哪只手!”

    “不行!”我心中猛得一驚,沈默至今第一句話終于脫口而出。對于這樣的懲罰,在場的人竟然都是一臉漠然,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世界啊?

    二娘和藍瑩玉都是爲微微一怔,心慧焦急地拽著我袖子示意我別再爲她出頭。心慧,那可是手啊!你都可以不在乎嗎?

    好吧!戲演了這麽久我也真的是很累了,就算真的欺騙過我又如何?說我白癡也好,傻瓜也好,就算是爲了那顫抖卻毅然決然保護我的瘦弱身影,我也絕不容許她們傷害心慧。

    “你說什麽不行?”二娘又問了一遍。

    我挺直了一直瑟縮著的身子,平靜地看著她們,道:“二娘,心慧是爲了保護我才推倒三姐,如果要罰那麽先出手的三姐不用一並處罰嗎?”

    二娘、藍瑩玉和藍劍俠都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哼!破壞你們心目中完美的形象,還真對不起了!只有風尹莫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這個始作俑者。

    “這……這怎麽相同?”藍瑩玉最快回神,忙從二娘懷中直起身來,站到我面前恨恨地道,“我是主子,她不過是個低賤的奴才,以下犯上自然要罰!”

    “奴才打主子必須受罰,主子打主子便不用?”

    “那……那是自然。”

    我眼中寒光一閃,揚起手,“啪——”一聲,震得全場鴉雀無聲。藍瑩玉撫著和我一般紅腫的臉頰,怔怔地看著我,淚水盈在眼眶中倒也楚楚可人。

    “你……你竟然敢……!”二娘尖叫一聲搶上前扶住呆住的藍瑩玉,一臉驚恐地指著我,叫罵,卻斷斷續續地接不成話。

    哭叫什麽,我連內力都沒用上呢。我淡然地掃過她們,開口:“二娘,如果你非要帶走心慧,我也不介意再回去見爹爹一面。有些事,您就算權力再大,畢竟還不是一家之主。”

    我扶住心慧有些搖搖欲墜地身體,絲毫不管他們的反應,轉身離去。在走過風尹莫身邊的時候,忽然回頭對著他們露出一個溫文地笑容,淡淡地道:“還有一點請你們記住,我早已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淩的藍瑩若,……”

    我淡淡掃了一眼身邊的風尹莫,收回視線,繼續道:“我的命運由我自己掌握,誰也……別想輕易左右!”
   
    心慧的事要說心裏一點芥蒂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想了又想,最終還是問不出口。

    日子還是一樣平靜地過著,只是我明顯地感覺到藍府衆人看我的臉色比以前異樣和畏懼多了。尤其藍劍俠,幾次遇到我都欲言又止,我當然沒那麽蠢等他來問,所以每次相間我都匆匆避開。只是心洛的事,卻不好再提起。

    最麻煩的還是要屬風尹莫,我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錯了,明明我們兩個都很清楚對方的本性。這幾天卻偏偏一臉正經的約我出去閑逛,雖然萬般不願意,可是藍君清親下“聖旨”,又不得不從。

    結果兩個各懷鬼胎的人就時不時在街上遊來蕩去,他通常都很注意周圍的環境,估計是很不幸地被我料中正在查看城防設施之流。而我,平日裏跟心慧出來兩人總是有說有笑的,摸摸這家小玩意,嘗嘗那家小吃,哪象現在?除了偶爾虛僞的客套幾句,基本上就是在這熱鬧的大街上神遊太虛。

    既然他願意彬彬有禮,我自然奉陪,雖然不快樂,卻也沒太大的所謂。反正既來之,則安之,本來就是我的生活原則。

    這日,與心慧在園中行走,經過二少爺藍劍雲的房間,忽聽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從屋中傳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流,奔流到海不復還。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

    我腳步猛得一頓,臉上神色僵硬,直看得心慧一陣害怕以爲我中了邪。我卻是慢慢轉震驚爲狂喜,提起裙擺,身形一晃,也顧不得敲門,直衝進去。

    屋裏念得正入神的少年聲音一頓,有些愣怔地看著滿臉驚喜的我。

    我衝到他身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興奮地問道:“你怎麽會這首詩?難道……難道你也是……?”

    他被我抓的面上一紅,隨即尴尬地抽回手,不悅地道:“你是誰家的姑娘,不知男女授受不清嗎?怎的完全不知禮儀羞恥?”

    我興奮地心情一滯,這麽八股的語言……這麽封建的思想……但還是懷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問道:“你從何處知道這首詩的?”說不定……說不定真的還有一個穿越來的倒黴鬼……

    “你這人可真孤陋寡聞!”少年瞪我一眼,隨即有些得意又崇拜地道,“這個當然是出自望江樓那場驚世駭俗的比鬥。你不會連‘無遊組’的名號都沒聽過吧?”

    我的腦子暫時處于停滯狀態……無遊組?天下不會有第二個無遊組參加過望江樓的比試……那麽,說得難道是……我和祈然、步殺三個……?

    少年無禮地上下打量我半晌,才鄙夷地道:“看你這樣子,不過是個空有其表的平凡女子。怎麽可能領會出自‘陋顔奇女’如此絕代女子的千古詩句?”

    此話一出,我全身的興奮頓時一掃而光,頹然坐倒在椅子上。什麽陋顔奇女?怎麽忘了我自己曾大庭廣衆念過這首詩呢?真是一個絕大的烏龍。

    看他一臉的豔羨和崇拜,盯著詩句的雙眼閃閃發光,不由沒好氣地道:“有什麽好崇拜的,不過是剽竊了幾句別人的詩而已!”

    我發誓,如果我知道說出這句話他會有這麽大反應的話,我肯定會乖乖地三緘其口。可是如今他這麽萬分凶惡地瞪著我,拳頭上揚眼看就要砸下來,卻是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

    不是吧?就算是現代的歌迷影迷,熱心程度也不外如是。還有……大哥,你這麽一拳砸死我你的偶象可真沒了。

    “四妹,錦鴻,你們在……幹嘛?”藍劍雲驚慌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

    救星啊!我慌忙一閃躲到藍劍雲身後,驚魂未定地直喘氣。

    “這……錦鴻……怎麽了?”藍劍雲讷讷地看看我,又看看氣得一臉醬紫,幾乎要冒煙的少年,低聲問道。

    “你問她!”那個叫錦鴻的少年恨恨地朝我一指,“她竟然敢侮辱‘陋顔奇女’!這種人……這種人竟然是你妹妹?”

    切!我回瞪他一眼,在心裏暗咒:我罵我自己關你什麽事?要你來雞婆?

    藍劍雲被問得滿臉通紅,許久才憋出一句話:“她……她確實是……我妹妹。”

    我這二哥……呃……更正,是藍瑩若的二哥也太…..內向了吧?

    錦鴻冷哼了一聲,又是狠狠瞪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二哥,這人是誰啊?”

    藍劍雲見我問話,先惴惴看了錦鴻一眼,見他面無表情,才道:“他……他是國師劉章的兒子劉錦鴻,是我這次……出去剛認識的。”

    我一愣,抬頭問道:“就是害二姐被世人指責,只能獨居西樓的那個國師?”

    藍劍雲怔了怔,隨即眼神黯淡下來,默默點了點頭。

    劉錦鴻衝到我面前,那眼神比剛剛更可怕,象是要殺人,咬牙切齒地道:“你知道什麽,不要亂說話!”

    “我怎麽亂說了?”我微微皺眉看著他,“我二姐難道不是嫁過你劉家嗎?難道現在未被世人指指點點?還是說她現在沒有一人冷冷清清地獨居西樓?”

    劉錦鴻面色慢慢黯淡下來,舉起的手也無力地垂下,許久才低聲道:“你說的都對。”

    “四妹。”

    我回頭看著藍劍雲,他神色有些不安,但還是抿了抿唇,道:“你別怪錦鴻……這幾日……相處我……他其實也覺得對不起二妹,他……”

    “可是二哥,”我打斷他,認真地道,“光一句對不起並不能使二姐過得好一點,對嗎?”

    藍劍雲沈默良久,才更是黯然地點了點頭。

    錦鴻此時正悶悶地坐在一邊,垂首不語,我走過去在他面前坐下。他一聲冷哼,轉了個身不與理睬。我卻豪不介意,笑吟吟地問道:“你覺得我二姐怎樣?”

    他背影微微一僵,繼續沈默不語。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討厭她,也跟世人一樣認爲她剋死了你兄長……”

    “我沒有!”他急急地回頭,漲紅了臉大聲道。

    我心裏暗笑,就你這點心思我還看不出來,面上卻依舊不信地指責:“那你爲何至今沒來看望過我二姐一次?”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神色不安而緊張地道:“我……我……不能來……她是我嫂嫂。”

    “那不是更奇怪嗎?既是嫂嫂就更應該常來探望了。”我收斂了笑意,直直望著他,一字一句問道,“還是說你心裏有鬼?”

    “四妹!”

    “小姐!”

    心慧和藍劍雲的驚呼同時響起,實在是我這麽露骨的話把他們足足嚇了一跳。錦鴻更是臉色都白了幾分,一把糾住我的衣服,恨聲道:“你怎麽羞辱我都沒關系,可是不准羞辱瑩月……”

    我手上用力,一把拽開他的手,平靜地看著他,道:“你認爲這是羞辱嗎?”

    “別說我二姐還沒有嫁成你哥哥,就是真的已經嫁過去了。你哥哥既死,我二姐爲何不能再嫁?難道一把枷鎖,幾道世人的眼光就要讓我二姐的青春白白斷送在清冷西樓中?”

    房間裏一時間靜寂無聲,三雙眼睛齊齊地盯在我身上。那個……剛剛我說了什麽?反省……反省……,這幾天做的事還不夠惹人注意嗎?

    怎麽一想到將終身獨居西樓的藍瑩月,一看到這熱心崇拜著我的衝動少年,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就句句脫口而出了呢?

    “四……四妹你……”藍劍雲呆呆得看著我,竟說不出一句話。

    我嫣然一笑,道:“二哥,難道你不希望二姐幸福嗎?”

    藍劍雲神色惴惴不知在想些什麽,眼裏的光卻漸漸變亮。害怕、恐懼卻始終沒有放棄希望嗎?我不由微微一笑。

    “喂!”我推了那呈石化狀的劉錦鴻一下,他猛地回過神來,不知爲何面上微紅,尴尬不已,不由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笑笑在他左側的高腳凳上坐下,取過桌上的硯台、毛筆和紙張。見他呆呆地看著我動作,我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道:“你不是說我空有其表嗎?”

    說完不等他反應,取筆蘸了墨汁低頭寫了起來。不一會,幾行清麗娟秀的楷體出現在白紙上。寫完,我放下筆,起身。

    劉錦鴻好奇地湊過來一看,臉上的神色從不屑到震驚,從震驚到佩服,再從佩服到沈思,臉色一紅一白,可真是漂亮至極。那紙上赫然寫著:

    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我向藍劍雲福了福身,道:“二哥,我先回去了。”

    “好……好的。四妹你……”藍劍雲頓了一下,才羞赧地笑笑道,“以後……可以常來坐坐的……”

    “是,二哥。”我笑笑,轉身准備離去。

    “藍姑娘!”卻是劉錦鴻急急叫住了我,兩三步跑到我面前深深鞠了個躬,一臉佩服地道,“剛剛在下多有失禮……”

    我輕松一笑,道:“詩文往來哪那麽多禮?你還是叫我瑩若吧,這樣我也不用劉公子前劉公子後的稱呼……”

    他一愣,有些轉不過彎來。

    我看了二哥一眼,他也呆呆地不知所措,不由笑地更歡,道:“你既是我二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不過你既不願……”

    “願!願!怎麽會不願?”錦鴻忙脫口叫道。

    我心裏暗笑:這人真是個直腸子,認定什麽事就一股腦兒不會轉彎!看起來與二哥倒是一樣有些天真,又很善良,難怪外表看來完全不同的兩人反而會走到一塊。

    表面卻故意有些難過地道:“那你便是認爲與女子爲友相交不足以互通姓名?”

    “不!不!這……”錦鴻爲難地搔搔頭,隨即讪讪一笑,叫道,“瑩……瑩若。”

    “呵呵……”看到他如此滑稽的窘樣,二哥和心慧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錦鴻。”笑過之後我收斂了嬉皮笑臉,認真地看著他道,“有句話希望你記住——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我二姐的青春和生命都經不起蹉跎的。”

    在即將步出門口的時候,二哥叫住了我:“四妹,這次回來你……變了好多……”

    這是全相府都知道的事,你的反應也未免太慢了。我微微一笑,問道:“那二哥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二哥聽了一楞,有些尴尬地思索了半晌,才又羞赧地笑笑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有些變化……”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二哥還真不是普通的傻。忽然一愣,我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自然地在心底稱呼他爲二哥的?微微一笑,有什麽關系呢?至少他是至今爲止第一個真心關心藍瑩若而又無其他企圖的藍家人。

    “應……應該是好的吧……”

    錦鴻似乎剛從我的話中回過神,抬起頭來,瞪了他一眼,罵道:“笨蛋!自然是好的。”

    我見二哥不由瑟縮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卻很濃厚。心慧捂著嘴笑出聲來,我也忍不住莞爾。

    此情此景,滿室的笑聲,滿室的歡樂,滿室的溫暖,還有那看不見的流光瑩彩,讓我忍不住有些迷惑,有些沈溺,是否這樣的生活也可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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