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梨花白 -【醫錦還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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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0 11:28 PM


第一百二十章 驚聞

“嘿!”站在另一條船頭的小侯爺這個氣,收回軟劍重新係在腰間,他瞪著夏清語:“到底是誰陰魂不散呢?難得我今天想遊個湖,竟然也能遇見你,我還沒說什麼,你倒惡人先告狀。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你現在就掉進湖裏喂王八了。”

夏清語咬牙切齒道:“如果不是你,我至於嚇了一跳掉下湖去?”

陸雲逍不氣反笑,點點頭道:“好,這才裝了幾天賢淑啊?就又恢複蠻不講理的本質了。”

夏清語冷笑道:“裝?我裝什麼?我從來都不是什麼賢良淑女,那些扭扭捏捏說話像蚊子似得淑女,有什麼裝的必要?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這一回還不等陸雲逍說話,便聽見一個女子聲音冷哼道:“夏清語,你還要不要點臉?自己是個潑婦,竟不以為恥反而為榮?”

夏清語定睛一看,原來說話的竟是甄姨娘,她和白芷琥珀這會兒正站在陸雲逍身後。

和這些女人有什麼值得說的?所以夏清語果斷扭回頭,衝白薇喊道:“都是你,先前查日子的時候,不是說今兒最宜出行嗎?你是不是看錯黃曆了?今天明明是不宜出行的黑煞日。”

一句話,就把甄姨娘等秒殺。陸雲逍無語的看著不遠處“英姿颯爽”的女人,心中又是氣恨,又有一些難名的滋味兒,不過看看身後面色變幻不定的幾個侍妾,他心中不由歎了口氣,暗暗做下決定。

與此同時,夏清語也做了決定:大好的遊湖日決不能讓陸雲逍和他三個小妾給破壞了。

於是兩人同時扭頭看著艄公,異口同聲道:“等那條船過去,咱們往南(北)走。”

兩個艄公麵面相覷,心想好嘛,等一會兒,再往北(南)走。那不是和這條船就撞上去了?

陸雲逍和夏清語也有些吃驚,沒想到彼此都相看兩厭了,竟然還是這麼的心有靈犀。因一起改口道:“等一會兒往北(南)走吧。”

這一回兩條船倒是不用相撞了,但此時就連艄公。都感覺到這一對男女實在是默契的不像話,更不用提甄姨娘等人的心情了。白芷差點兒哭出聲來,暗道老天爺啊,您可千萬長點心,別讓那個女人回來啊,不然哪裏還有我的活路?

兩條船慢慢退開去,距離眼看拉的遠了些,夏清語看著不遠處那片殘荷,再看看遠處的天水相接之地,覺得西湖還是很大。那自己和渣男再遇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因心情重又舒暢起來,正要再唱兩句歌,忽然就聽遠遠地傳來一些若隱若現的叫喊聲:“海匪來了……海匪……”

小船一下子就停住了,艄公滿是驚慌的臉眺望著北岸邊。這裏夏清語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使勁兒挖了挖耳朵,再仔細聽,沒錯,那風中傳來的喊叫聲是海匪,而且這不是一個人在喊,好像是許多人都在喊。

極目遠眺,卻看不清岸上情況。隻能看到不遠處陸雲逍的船如箭一般向北岸邊駛去。夏清語連忙對艄公道:“快,咱們也去北岸邊。海匪?可惡,那些王八蛋總不至於打到杭州城裏來吧?”

艄公見她面色鐵青,還以為這小娘子是害怕了,連忙安慰道:“放心,海匪打不到杭州城來。最多也就是在城外打幾個轉,搶些東西罷了。隻是……唉!城外那些老百姓卻又要遭殃了。”

夏清語默然不語,小船很快就跟著陸雲逍的大船來到了北岸邊,眾人連忙棄舟登岸,隻見原本繁華的街道此時亂糟糟的。有些小販正在收攤子,還有一些人從南向北跑,另有一些人從北向南跑,中間撞了無數。

陸雲逍官兒再大,此時在百姓的海洋裏也全無了威風,無奈之下,隻得扯住一個從城門方向跑過來的人,厲聲喝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說,海匪打到哪兒了?”

那人喘著粗氣,駭的臉都白了,一心隻想跑回家躲藏,隻是看陸雲逍不怒自威的氣勢,腿就禁不住哆嗦,也不敢隱瞞,連忙道:“具體我也不知道,隻聽說海匪打到了城外,有許多百姓受了他們的禍害,現在城門口逃來了許多人,聽說杭州衛所的楊大人帶兵出去抗擊海匪了,也不知道怎麼樣,反正……官兵抗擊海匪,也就是那麼回事兒罷了。”

這人顯然對於官兵並不信任,也不怪他,從前的杭州衛所的確十分糜爛。陸雲逍放了這人,轉身對朝雲道:“走,回衙門去,楊明必然派了人去報信兒,隻怕這會兒正等著呢。”

朝雲答應一聲,正要轉身去對面車馬行雇馬車,這裏是西湖的北岸,離他們的住處可就很遠了,再者出來時的馬車都寄放在湖邊的別院裏,這會兒現去駕駛也來不及。

不料還不等邁步,就聽身後一個女人的聲音道:“楊指揮使就算是派人報信,也不過是告訴你海匪來了而已,你現在就知道具體情形也於事無補。叫我說,倒不用去急著見報信的人,還是趕緊去城門口維持秩序才好。更何況,沒有上峰命令,那些守城門的官員未必敢放難民進城。”

一語驚醒夢中人。陸雲逍一拍腦袋,暗道慚愧,我竟然沒想到這一點,枉皇上還讚我思慮周密。因一轉身,就見夏清語身上背著個書箱也似的東西,他先是一愣,接著方道:“城門外既然聚集了許多百姓,難保沒有被海匪傷害的,你不如和我一起去,到時候也好現場施救。”

夏清語正色道:“我也是這樣想的。”話音剛落,就聽陸雲逍身旁的甄姨娘嬌聲道:“爺,我們也跟您過去……”

不等說完,就被陸雲逍瞪了一眼,聽他不悅道:“你們跟著去幹什麼?這種時候還有心思看風景逛街?怎麼這麼不懂事?”

甄姨娘這個委屈啊,因垂下頭小聲分辯道:“我們哪裏是想去看風景?不過是尋思著跟爺一起過去,萬一您需要調遣人員,我們也能打個下手。”

“算了吧,就你們這走路像搖風擺柳似的,不去添亂就是好事兒了,還給我打下手呢。”陸雲逍絲毫不掩飾在這方面對幾個妾室的鄙視,因對暮雲道:“你送她們回宅子,朝雲和我先去城門,你隨後過來。”

暮雲答應一聲,帶著心不甘情不願咬牙切齒滿肚子腹誹的甄姨娘白芷琥珀離開了。三個女人那走的叫個一步三回頭:不放心,真不放心啊,怎麼老天爺就像是專門和她們作對似得,越怕遇見這女人,偏偏就要遇見,越怕丈夫和她攪在一起,偏偏他們還就攪在一起,這……這簡直是讓人肝腸寸斷欲哭無淚啊。

直到上了馬車,三個女人還覺著心思恍惚,琥珀冷眼看著甄姨娘,心中暗自忖思道:幸虧我沒和爺說甄姨娘當日小產可能另有隱情,這甄姨娘雖然也不是個好的,總比那女人強些,若是讓那夏清語回來,才真是沒了我和許姨娘的活路呢,自然,我們不行,怕是她們兩個也好不到哪裏去。

不說琥珀和甄姨娘白芷各懷心思的離去,單說陸雲逍和夏清語,兩個剛剛還如同鬥雞般的冤家這轉眼間又是目標一致的往城門而去,同乘一輛馬車的馮金山和白蔻白薇朝雲等人都覺得這情況有點尷尬,唯獨那兩個毫無自覺。畢竟,從夏清語被休出府,然後兩人再相遇之後,這種尷尬就一直在上演著,認真說起來,陸雲逍才是真尷尬,總是他一次一次找夏清語幫忙,不過小侯爺臉皮厚啊,心裏怎麼想的不知道,反正面上是看不出來他有什麼不自在的。

因為路上民眾大亂,陸雲逍實在等不及,路過一家馬行的時候,找了人帶路,直接騎馬抄小路到城門了。夏清語和馮金山等坐馬車卻是慢了一程,將近晌午時分才趕到。

此時城門已經在陸雲逍的命令下打開了,數千城外居民湧入,個個感恩戴德叩謝上蒼,因為從前遇見海匪襲擊,他們這些城外的普通百姓隻能自求多福,杭州城是絕不可能收留他們的,萬一混進了海匪怎麼辦?萬一海匪趁機攻破了杭州城怎麼辦?就是兩江總督,也不敢擔著這個責任啊。

但陸雲逍身份不同,他來到南城門處,做了一番安排後便下令開城。百姓們雖急切,卻也不能一擁而入,要經過檢查之後才能放行。別說,這下還真查出了兩個冒充中原百姓的海匪,進城後差點兒沒被難民們給活活打死,幸虧陸雲逍要活口,這才救了他們一命,讓官兵們押走了。

夏清語等人趕到的時候,隻聽人亂糟糟說著督察使大人愛民如子,還是火眼金睛,海匪在他手下原形畢露,究竟是怎麼回事也不清楚。她也來不及弄清楚了,這一回受傷的人不少,陸雲逍緊急征用了城門旁布店的布匹,在路兩旁搭了簡易的救治涼棚,杭州城一些大夫聽說督察使大人的召集令後,都趕過來了,夏清語她們來的還算早,但已經有附近的大夫開始治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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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0 11:31 PM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顯身手

現場雖然亂,卻是亂中有序。連夏清語這對陸雲逍渣男渣男叫個不停的,都不得不承認對方在這方面是天生的領導型人才,著實有一套。當下卸了背後的書箱,那其實是個藥箱,裡面裝著一些急救的棉布烈酒鹽水棉球和針線,本來今日遊湖不該帶這些,但她覺得身為大夫,若非特殊情況,這藥箱是不能丟下的,萬一路上遇到受傷的人呢?這可不就派上用場了?結果誰想到一語成箴,不但遇到受傷的人,而且還是這樣的大場面。

這會兒雖好奇,卻也來不及弄清楚陸雲逍是用什麼辦法甄別出海匪了,幾人幾乎是立刻就投身進了熱火朝天的救治事業當中去。馮金山就在夏清語旁邊,小白果子白蔻白薇全都成了打下手的。這對於兩個姑娘兩個孩子來說,都是難得的鍛煉,平時在杏林館,哪裏能看到這麼多的傷患和如此血腥的場面?因此不管是從心理上,還是從素質上,經過這一次,幾人不說脫胎換骨,最起碼也會有一個大幅度的提高。

城門兩旁的棚子裏全是大夫和傷者,這場面簡直是百年不遇的奇景。這其中,夏清語雖是一介女流,但她手頭利索啊。這年頭的大夫哪有她這樣豐富的外科清創縫合經驗,高明的外科大夫都很少。因此連綿的呻吟聲中,大家覺得屬這個棚裏的病患叫聲格外大格外密,但人家患者也是出來最快的,一會兒一個一會兒一個。如此一來,不免有人懷疑這女人是虛應故事,就算是神醫娘子,也不該這麼快吧?別人收拾一個患者的時間,她能收拾出來三個,這是什麼妖孽速度啊?

有幾個大夫一不小心就陰謀論了。因就把從夏清語棚裏出來的患者叫過去,想著若對方真是敷衍的話,一定要戳破神醫娘子的牛皮。不過這些懷著小興奮激動的誌得意滿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戳破人家的牛皮?看人家的笑話?別扯了。看看人家處理後的傷口吧,自己這點本事才是成笑話了好嗎?這種時候不趕緊把尾巴夾起來,難道等著被人啪啪啪打臉?

夏清語對這期間來自外面的惡意和暗流洶湧毫無察覺,她隻知道用最快的速度替手中的傷者清創縫合妥當包紮。海匪雖然是突襲。但好在這幾個村子裏的百姓早就做好了防備,再加上海匪追擊過程中遇到了杭州衛所的人,於是不得不撤退結隊自保,所以這裏被刀砍斧傷的傷者雖然多,但致命的並不多,那些重傷的絕大部分都是在還沒來到城門之前,便已經離開了人世。

夏清語正聽著身旁兩個家屬議論鄰居的死,隻聽得她腦袋發脹眼睛發澀,一雙手不停地握了鬆開鬆開握上,這些動作卻沒有影響她的治療速度。怒火和悲憤全都深埋在心裏。在把這個傷者包紮完送出棚子的時候,她忍不住就抬起頭來四下望了一圈,恰好就看到城頭上那個熟悉的人影。

陸雲逍,我不管你是不是渣男,但是這些海匪。你必須剿滅他們,全部剿滅,一個不留。你要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就必須做到這一點,決不能讓那些雙手染滿了老百姓鮮血的狗東西逃出一個,這一筆筆的血債,必須用那些畜生的血來償還!必須!

深吸一口氣。夏清語轉身回到棚裏,這時那被鮮血染紅的椅子上又坐了一個人,她簡單問診過後,就開始重複先前清創縫合的過程,幸虧藥箱裏材料備得多,但可以想象。長此下去,這麼多傷者,這些材料是遠遠不夠用的。

白薇和白蔻作為打下手的,此時也已經滿臉是汗,忽聽夏清語吩咐道:“白薇。你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人家要些烈酒和棉團過來,若是要不到,就去城門找陸雲逍,讓他安排。”

白薇答應一聲退出去,這城門處她可說是兩眼一抹黑,此時人人忙碌,又有誰願意搭理她一個女人?沒奈何之下,隻好到城門找陸雲逍了。

這裏夏清語正揮汗如雨,忽然間就聽外面有人喊了一聲:“蘭國手到了。”接著原本就嘈雜的街道便像是又來了一大撥人似得,噪音突然就提升了幾十個分貝。

秀氣的眉毛皺起:蘭國手,這名字好熟悉……是了,那不就是馮大哥的師父嗎?夏清語忍不住就向馮金山那邊看了一眼,卻見這位的身子和手已經都開始顫抖了,坐在他面前那位傷者抖得更厲害,眼睛緊緊盯著馮金山手裏的銀針,大概是怕他一不小心把針給紮進自己肚子裏去。

“馮大哥,蘭國手不會知道你在這裏的。還是專心處置這些傷患要緊。”

夏清語輕聲提醒了一句,頓時讓馮金山一個機靈醒過神來。他看上去似是想回頭看一眼,卻終究忍住了,吸了吸鼻子後,便繼續處置手中的傷患。

夏清語倒是回頭看了一眼,隻見一輛簡樸的馬車上,有一個美麗少婦扶著一個胡子頭發全白的老頭下來。而附近棚子裏的大夫們全都扔下傷者迎了出去,對此,竟也沒有任何人表示異議,可見這位蘭國手在杭州百姓們心中的地位。

夏清語也隻是看了一眼,便回頭繼續忙著自己手裏的事,倒是她和馮金山手中這兩個傷者,見兩人沒迎上去,反而覺得有些奇怪,卻又不敢問,隻敢拿眼好奇的偷窺著兩人神情。

這裏蘭小憐扶著父親慢慢向前走去,早有人在正中間的遮陽棚裏搬了把椅子。老蘭陵顫巍巍邊走邊道:“你們都圍著我做什麼?病人都扔在那裏呢,就不管了?我來是要看看你們怎麼做事的,你們倒都來看我,難道我是你們的病人不成?”

大夫們不敢說話。蘭小憐卻是心中得意,目光掃了一圈,忽然發現還有兩個人竟然在棚子裏忙碌,別說過來見禮,就是頭都不抬一下,她心中不由得有些不滿,再聽見父親的話,便連忙笑道:“爹爹也太不近人情了,這是大家尊敬您呢,又不是有傷重要死的病患,能耽誤到哪裏去?您老啊也別覺著自己的威望礙事兒,看,那邊不是有兩個不把您當回事兒的嗎?”說完便把頭輕輕朝夏清語的方向一點。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便看見夏清語和馮金山仍是忙碌著,立刻就有人上前笑道:“老大人,那位是神醫娘子,聽說和新任督察使大人很有些剪不斷理不亂的關係,所以性子傲了些,您多擔待。”

說這話的家夥自然是不懷好意,尤其把夏清語和陸雲逍的關係用了剪不斷理還亂這六個字來暗示,就更是陰險歹毒,古代女人名節何其重要?稍微和男人有些牽扯,便要被人認為是天生淫賤水性楊花,心理承受力差些的,說不定一句話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好在蘭陵雖然在整個江南都是杏林界泰山北鬥般的人物,為人卻平和慈祥。當下聽了這話,便把臉一沉道:“這話是可以亂說的嗎?你身為醫者,德行何在?再者說,怎麼叫性子傲?必得像你們這般,看見我就一窩蜂湧來,把手下病人都不管了,這才叫謙虛?若真是這樣,我倒寧可你們也傲一些。”

大夫們趕過來本是敬佩蘭陵,又帶著討好之意,卻不料討了個沒趣兒。因一個個垂頭喪氣各回本位了。這裏老蘭陵卻也不去椅子上坐,而是眯著眼睛看向夏清語的方向,接著對她女兒道:“扶我過去看看。”

蘭小憐實在不願意,不過父親的意願違抗不得,隻好扶老頭兒走過去。蘭陵也不打擾夏清語,隻在她身後出神看著,過了一會兒方驚歎道:“這丫頭好快的手,從前聽吳青柳說,外科大夫的手若是快到了極致,就如同是蝴蝶在花樹間飛舞一般,可這麼多年來,我並沒有看見過這樣人,沒想到這丫頭,她……她竟是比吳青柳說的還高了一個境界,真是奇了,從前沒聽小夏說過他女兒這樣能幹啊。”

蘭陵口中的小夏就是夏清語的父親,以他的資曆,叫一聲小夏倒是正常的。夏清語聽見身後有說話聲,隻這正是縫合的緊要時候,她若貿然開口,倒顯得無禮,不如等都處置完後,再正式拜見一番,雖說對這老爺子將馮金山逐出門牆有些不滿,但這麼大年紀的老人,還親自來救治現場,這份兒德行還是值得自己尊重的。

縫上最後一針,靈巧的打了結,看著白蔻在旁邊用剪子剪斷,那傷者鄭重謝了夏清語後離去。她這才微微收拾了下東西,轉身對著老蘭陵襝衽施禮道:“小女子夏清語,見過蘭國手。”

蘭陵的目光卻是緊緊係在那藥箱裏的針線上,聞言捋著胡子笑道:“不用多禮。我看著你這線,似乎不是尋常用的外科線,這是什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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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0 11:32 PM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誇獎了

夏清語笑道:“這是桑皮線,我試驗了幾種線,倒是隻有這線最適宜縫合,因此特意訂做了一些,我們杏林館處置外傷都是用這種線的。”桑皮線是她本來曆史上很早就開始用的外科線,但是在這個架空時代,卻還沒有出現過。她讓阿醜去尋作坊定做這種線的時候,那作坊還不信,收了保金才開始製作,沒想到幾次試驗後就做成了。隻不過因為別人也不用,所以如今隻是隔段時間生產一批,專供杏林館使用。

蘭陵點點頭,又問這桑皮線的好處,夏清語一一和他道來。這時馮金山那邊的傷者卻也結束了,他再也沒理由背對著恩師不打招呼,何況老頭兒沒有想走的意思,還讓蘭小憐去把那把椅子給搬過來坐了。

曾經的浪蕩子在心中好一番掙紮,方漲紅著臉回過身,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黯然道:“不肖徒馮金山,給您老人家磕頭了。”

蘭小憐面色一變,她隻注意到這個男人遲遲不肯轉身,心中還有氣,覺得對方竟是比這個夏清語還狂傲,卻一點兒也沒看出來這是曾經的二師兄。倒是蘭陵眯著眼仔細打量了馮金山幾眼,接著才點頭道:“從剛剛看見你,我就覺著這背影眼熟得很,原來卻是你,其實你比從前瘦了些。我聽說你如今在夏娘子這裏做事,既如此,就好好做吧,莫要再犯從前的錯誤,你能跟著她學習,也是福分。”

馮金山聽老爺子語氣誠摯,一時間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眼淚差點兒沒下來。隻是這時候還能說什麼?唯有諾諾答應而已。倒是一旁夏清語很為他不平,有心替他平冤昭雪,但轉念一想,那個蔣大勇是誰?是這老頭的女婿啊,媽的老頭兒老來得女,本就寶貝的了不得。人家心裏是向著誰那還用說嗎?再者,老頭兒年紀這麼大了,就算能替馮大哥平反,讓他知道自家女婿是個什麼德性。萬一再把老人家氣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因此那話在喉頭滾了幾滾,到底還是沒說出來。這裏蘭陵又囑咐了馮金山幾句,方叫他起來,聽說江雲如今也在杏林館,老頭兒不由十分欣慰,又轉身鄭重拜托夏清語要好好教導他帶過的這兩個徒弟。

這會兒沒有傷患過來,一老一小倒是說得十分投機,恰在此時,就聽外面一疊聲的叫嚷傳來:“勝了,打勝了。海匪被打跑了,衛所官兵殺敵一百五十六人,打勝了……”

蘭陵和夏清語都是一愣,轉頭向棚外看去,就見大街上百姓歡聲雷動。一波波人潮水般向城內奔跑,將衛所大勝的消息向杭州城各處傳去。

“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啊,我竟還能活著看見這一天。”

夏清語十分振奮,眼看著百姓避在道路兩旁,讓雄赳赳凱旋歸來的衛所士兵從大道中央列隊而過,她正握著拳頭暗自為將士們鼓勁加油。便聽身旁傳來老蘭陵哽咽的聲音,扭頭一看,就見老頭也是激動地身子都顫抖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兩行濁淚順腮而下。

五百衛所官兵過去後,後面卻是楊明和兩江總督以及杭州知府等官員簇擁著陸雲逍走過來。當先而行的總督和楊明似是正與陸雲逍商量著什麼。路過此處時,卻見陸雲逍忽然停了腳步,扭頭向這邊看過來。

夏清語此時也正看著他,兩人的目光越過重重人群相遇,夏清語衝渣男豎起了大拇指。一瞬間,小侯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覺。

衝夏清語點點頭,陸雲逍隨即扭回頭和楊明以及其他官員交代了幾句話,接著那些官兒都有些詫異的向這邊看來,然後紛紛拱手告辭。陸雲逍則穿過人群走到棚裏,先對蘭陵施禮,含笑道:“晚輩見過老大人,小時候老大人曾去府中為家祖母看過病,如今一晃二十多年過去,可喜老大人身體康健。今日更是親自來到這救治現場,醫者仁心令人敬佩。”

蘭陵雖是告老回了江南,但京城那邊的消息卻從未斷過。早就聽說這位小侯爺近幾年仗著姐姐的勢力和自身才能,可說是扶搖直上聖眷隆厚,卻不料他竟是如此謙虛平和,當下也大感受寵若驚,連忙施禮拜見,謙虛了幾句。

陸雲逍這才看了眼夏清語身邊的藥箱,淡淡道:“原來你這是藥箱。剛剛白薇去找我,我已經讓人幫你弄材料了,如何?夠不夠用?”

夏清語道:“傷患處置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足夠用。我來的時候聽說你放難民入城,又抓到了兩個海匪,人人都說你是火眼金睛,我卻知道你雖位高權重,卻也是凡夫俗子,到底怎麼做到的?我好奇了這半日,沒人,也沒時間解惑,如今既然你這正主兒來了,可否滿足我的好奇心?這不是什麼秘密吧?”

從和夏清語重逢以來,陸雲逍還沒聽她這樣誇獎過自己,雖然是間接地,但從前可是連間接地誇獎都沒有。一時間心中竟也微微有些得意甜蜜,因笑道:“不是什麼秘密。那海匪再怎麼假扮,終究非我族類,外形矮小面相凶惡,身上也帶著一股煞氣,這些都不是平民百姓所有。我安排了幾十個士兵挨個檢查,但凡發現可疑之人,便問他們杭州這裏的地理風俗人情,海匪隻知道搶掠,哪裏知道這些?所以一問之下,可不是就露餡兒了?何況這些逃難的百姓大多是成群結隊,海匪不屬於他們,一站隊就顯出來了。其中有個海匪,連咱們的話都說不清楚呢,一急起來唔裏哇啦的亂叫,我倒真是佩服他的膽色,這麼個熊包樣兒,也敢扮作百姓混入城來,敢情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夏清語忍不住就笑起來。又聽陸雲逍道:“這裏已經沒有傷患了,逃進城來的百姓自有其他官員安頓,剩下的倒不用你忙活。不過此次和海匪作戰,衛所官兵雖沒有人戰死,輕傷卻不在少數,我聽人說這裏屬你清創包紮的手段好。那衛所軍醫經驗雖然豐富,人數太少,不如你等下去幫個忙,如何?”

夏清語聞言,連忙道:“責無旁貸,既如此,咱們這就走?”

陸雲逍道:“我要去總督府,又有事情和楊明商議,不能陪你去衛所了,我讓暮雲送你過去。”

“好。”夏清語沒有多說什麼,這份兒幹脆利落隻看得老蘭陵激賞不已,捋著胡子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你爹爹若知道你如今的成就,也該含笑九泉了。”

傷患既已處置妥當,大夫們便都撤離了,老蘭陵也告辭而去,隻說春天疫情的時候,他也感染了風寒,臥床不起,以至於錯過了見識新藥製作的機會。如今既然夏清語在杭州城住下來,那有時間是一定要親自去杏林館討教的。夏清語忙謙虛了一番,又表示了歡迎之意,這才和老頭兒作別,看著他上了馬車離去。

百姓們此時也都散去了,隻有幾家店鋪沿街收拾著這些涼棚。夏清語的馬車和陸雲逍的馬都停在街口,兩人便並肩而行,雖默然無語,但陸雲逍卻覺著這實在是自己和夏清語難得擁有的溫馨時刻。

走了大概幾十步,眼看到街口了,互聽夏清語正色道:“有個問題,可能事涉機密,但我不問出來,實在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當然,你可以不回答的。”

陸雲逍扭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竟然也有這樣客氣的時候?真是難得,想問什麼就問吧。”

夏清語沉聲道:“你忽然來江南做督察使,又要我幫你打探陳家的事。如今海匪肆虐,百姓苦不堪言。我……我鬥膽問你一句,對海匪,皇上和朝廷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幾十年了,朝廷任海匪發展壯大不聞不問,如今,也該下定決心了吧?”

陸雲逍一挑眉,微笑道:“出了府後,想的倒是多了,腦子也聰明了些。你說的沒錯,海匪,的確是不能再讓他們猖獗下去了。朝廷遲早要開海禁,揚國威,海匪就是這條路上的絆腳石,自然要搬開的。”

夏清語鬆了口氣,心中振奮不已,握著拳道:“既如此,今日衛所官兵大勝,可是打響了這次大戰的頭一炮?”

“剛剛說你聰明,這就又愚蠢了。”陸雲逍搖搖頭:“什麼第一炮?今天這點海匪算得了什麼?不過是幾小股海匪聯合起來罷了,真正嚴峻的考驗在後面呢。更何況,朝廷雖有決心和海匪不死不休,但大戰嘛,今年是不可能的,明年能實現,就是早的了。”

“為什麼?”夏清語是真不解了:“朝廷明明有一戰之力,為什麼還要姑息養奸這一年?這一年,城外的百姓還要遭多少罪?還要死多少人?”

“你以為我不知道?”

陸雲逍沒好氣的將扇子在自己手中敲了一下:“但你以為和海匪的大戰就那麼容易麼?現在杭州衛所的戰鬥力有所提升,可是其他衛所是什麼情況你知道嗎?還是一盤散沙。沿海衛所的官兵,你以為是邊軍那些百戰之師?更不用提大陳的水軍並沒有多少戰鬥力。更何況,大戰將起,糧草得不得預備好?城裏這些勾結海匪的內患要不要鏟除?海匪的後路要不要埋伏?將他們一網打盡?真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說話上下嘴皮子一碰,多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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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0 11:34 PM


第一百二十三章 為國為民,無關風月

夏清語一時激憤,倒真沒考慮到這麼多,她也沒想到陸雲逍竟對自己毫無保留的把這些情況說了出來,論理,這些即使不算機密,也不該隨便泄露吧?他卻毫不猶豫都告訴了自己,那說明在他心中,如今的自己還是很值得信任的吧。

想到此處,夏清語心中倒有一點兒感動,因小聲咕噥道:“我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可你這個男人頭發也不比我短多少好不好?這些情況,我怎麼會了解?隻是想著春水群島上有那樣的心腹大患,大陳水軍隨時要備戰,也不該差到哪裏才是。”

陸雲逍嘴角抽了抽,沒好氣道:“方悠然的水軍的確厲害,大陳不能和其相比。不過大陳水軍不行,他卻也不敢隨便上岸,不然東南軍也不是吃素的。”說完他便斜睨了夏清語一眼:“喂!你不是方悠然的救命恩人嗎?不如就挾恩求報一把,把他們招安得了。如此一來,大陳心腹大患倒成了守衛海疆的將士,內亂消彌於無形,外敵也不敢輕攫我大陳兵鋒,一舉兩得啊。”

夏清語忍不住就啐了一口,咬牙道:“呸!你也好意思說,什麼救命恩人?當日我怎麼去給他治的病你不知道?是被綁去的好不好?更何況日後人家還給了足夠的銀子珍珠做診金,這便是兩清了,還挾什麼恩去求這樣的報答?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陸雲逍道:“你看你,真是沒有一點兒為國盡忠的覺悟,招安怎麼就叫不要臉了?那些人,做大陳將士,升官封爵,難道不比做反賊的好?兩清?兩清方悠然為什麼還來幫你解決那些無賴的事?”

夏清語冷哼道:“既然這麼些好處,你怎麼不去招安啊?幹什麼非要盯著我這麼個弱質女流,讓我去做這些危險的事情?”

“你還是弱質女流?”陸雲逍做了個嘔吐的動作:“別說笑了,弱質女流要都是你這麼個模樣。男人?大概早都死光了。”

“你個禽~獸,千萬求老天保佑你別生病,不然我定叫你如願以償,不整死你不罷休。”夏清語這個氣。不過這時已經走到了街口。陸雲逍於是就站定腳步,微笑道:“行了,不和你鬥了,你是女人,有蠻不講理的權力,俗語說的好,好男不與女鬥。”

“哼!說不過我就是說不過,別找理由。”夏清語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和白蔻白薇一起上馬車,此時暮雲已經站在馬車旁邊了。

陸雲逍這裏目送著夏清語進了車廂。正要轉身離去,忽見車簾一挑,就見那女人從車裏探出頭來,對他正色道:“陸雲逍,我的確不能幫你做什麼。可是。將來隻要你需要,隻要我做得到,我必盡心竭力,但憑差遣,絕無二話。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華夏子民,以及我們泱泱中華的萬裏海疆。”

“我知道。我都知道。”陸雲逍微微點頭,目送著馬車離去,一時間,胸中也忍不住升起豪情萬丈,他揮了一下拳頭,對身旁朝雲道:“將來那一場大戰。我們一定會勝利的。那些海匪,一定會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血的代價,我不會讓他們逃出去一個,絕不會。”

從衛所回來時,已是黃昏。白薇白蔻還好,但一向精力充沛的夏清語卻累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原本說好的一天假期不但泡湯,反而經曆了一天高強度的忙碌,因此回到杏林館,她就癱在椅子上,沙啞著嗓子問了一句:“什麼時候開飯啊?”得到方氏“馬上開飯”的允諾後,她就不再言語了。

歇了一晚,夏清語的精神恢複了許多,但身體四肢仍是有些酸疼,她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任江雲和馮金山怎麼勸說,到底還是來到前廳,坐在桌子後面發起呆來。

一大清早,也沒有什麼病患上門,馮金山正和江雲說著昨天遇到恩師的經過,隻聽得江雲熱淚盈眶,表示忙過了這段時間,一定要買禮物登門探望恩師,對老蘭陵,他不是不愧疚的。可聽師弟的意思,師父不但沒怪罪自己,反而很為他開心,這讓憨厚的江雲心中負罪感更重了。

馮金山卻是不肯去,雖然他覺得自己當初是被陷害,可這冤情不是沒昭雪嗎?更何況,他也不敢面對小師妹那不屑的眼神,那曾經是他心中的仙女啊,偏偏仙女看不上他這隻癩蛤蟆,甚至當初的事情,他都不敢去想這其中的內情,此時再見,也是徒惹傷心尷尬罷了。

他們兩個在一旁商議著,夏清語卻在想著一件很重要的事,事實上,這件事她已經想了半晚,卻苦於沒有什麼頭緒。

自從知道朝廷決心剿滅海匪,又從衛所官兵的傷口中看到了海匪的強悍之後,她心中就隱隱有了這個打算:現在的戰損率實在是太高了,海匪真心拚命的話,官兵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受傷死亡。這是一個小傷口就可能要人命的時代,一場大戰,真正死在戰場上的人未必那麼多,最觸目驚心的死亡數字,往往都是下了戰場之後發生的,甚至有很多都是原本傷勢並不起眼的官兵,可能一場高燒,便沒了呼吸和心跳,沒有親身接觸這些還罷了,但是在真正意識到這個問題,意識到自己所在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之後,這成為了壓在夏清語心頭的一塊大石。

昨晚和白薇白蔻說起此事時,白蔻還笑她太喜歡操心,千百年來就是這樣,單憑她一己之力,又怎麼可能改變?難道因為這些,就像江雲之前一樣,不做大夫了?

當時夏清語沒有反駁白蔻,但是她自己心裏清楚,自己並不是普通的古代大夫,自己是穿越而來,隻要再努力些,或許她就可以改變這一切現狀,這種情況下,叫她怎麼可能安之若素,對這種戰損視若無睹的表示無能為力?若是努力過了,還改變不了,或許也隻能認命。但隻要能有一點兒改變,哪怕多救一個人,那都是好事兒啊。

當然,即便是要降低戰損率,夏清語卻也知道不能好高騖遠,什麼抗生素之類暫時都不要去想了,她倒是知道青黴素大致的製作原理,可是她哪有工具啊?相對來說,磺胺倒不是不能想一想的。

雖然作為最早出現的抗菌藥之一,比起青黴素頭孢等後起之秀,磺胺類在現代已經不再是聲名赫赫,但是它剛被發現的時候,那可是轟動世界的一件大事,而它的廣譜抗菌作用也是顯而易見,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就算是現代,雖然不從事醫藥學的人有很多不知道磺胺,但是無論醫院還是藥房,甚至是人們的身邊,仍然備有許多磺胺藥物用來治療各種疾病。

磺胺啊,要是自己能製作出來,那大陳的將士要少死多少人?可是怎麼才能製作出來呢?天知道夏清語也隻是模模糊糊記得磺胺的來曆,至於製作和提煉什麼的,就沒有太多的印象了,最糟糕的是,她這裏沒有任何製藥工具來幫助她,就算和內務府說明燒瓶試管什麼的,以現在的玻璃製造水平,恐怕也很難能做出來吧。

對磺胺,夏清語真是眼紅的都要流口水了,可是流完口水呢,她就忍不住揪頭發了。

神經質般在嘴裏喃喃念著“磺胺磺胺”,一邊在紙上畫著製藥所用的最基本的那些工具。這讓夏清語看上去就如同瘋了一般。正和馮金山商量事情的江雲看見,不由有些擔心,正要過來查看下情況,就被馮金山攔住,聽他淡淡道:“東家有時候會這樣,你不用管她,不然還可能打斷她的思路。”

江雲這才恍然,不由得佩服笑道:“難怪東家有那麼多鬼神難測的手段,那些大概除了是從書本上學習得來之外,更多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擅長走新路的人,可不都是容易瘋魔呢?不過咱們還是要注意下,瘋魔沒什麼,可別走火入魔,那就糟糕了。”

馮金山笑道:“你放心,東家別看是個女人,比世間大多數男子都強呢,讓她走火入魔,哪裏有那麼容易?”話音落,忽見白薇把門簾一挑,他便笑著道:“好姑娘,這是給我們送點心來了?”

白薇瞪了他一眼,笑罵道:“馮大哥怎麼盡想好事兒呢?大清早的,又不是沒吃早飯,還想著吃什麼點心?以為這是晚上吃宵夜嗎?”說完來到夏清語身邊,先往紙上看了一眼,不由得便忍俊不禁道:“奶奶這在紙上比劃什麼呢?您畫的東西可是越來越奇怪了,先前有一些我和白蔻還能看得懂,如今可真是看也看不懂。”

夏清語從自己的思緒中醒過神來,看見是白薇,便歎了口氣道:“我胡亂畫的,你們能看懂才奇怪了。活計都忙完了?”

白薇笑道:“沒忙完呢,才掃了一個院子,就被江大嫂給推出來了,隻讓我來幫奶奶,說剩下的活兒有她和小如,我怎麼勸也不聽,沒辦法,把白蔻留下幫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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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0 11:35 PM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侯爺病了

夏清語笑道:“嫂子真是個勤快人,就廚房那一大攤子還不夠她忙碌的?還要收拾家務,是想累死嗎?白薇,你沒告訴她別的院子不用收拾,隻收拾住人的就行?”

白薇笑道:“怎麼沒說?阿醜看著那些藥園子,那叫一個精心,我時常說,他要是照顧自己,未必能到這個地步呢。所以我早和嫂子說過了,那些院子不用管,就是她們的當歸院,不管怎麼收拾,也千萬別去動那幾畦當歸,一旦損傷了,阿醜不好意思朝她們發作,怕是要把自己給憋出內傷來了。”

一句話說的夏清語忍不住笑出聲來,點頭道:“你說的很是,這太形象了。”說完腦補了一下阿醜戴著半邊麵具,麵無表情看著損壞的藥材生悶氣的模樣,不由更是大聲笑起來。

這時白蔻也來了,白薇忙問她怎麼這麼快?她便道:“收拾完了就來了。你是沒看見,江嫂子竟是和我搶呢,害得我也不得不加快動作,總共咱們住的地方多大?可不就收拾完了?小如也是個勤快孩子,隻是我覺著她這點年紀就幹這些,太可惜了。奶奶不是說這幾天就要給小白和果子上課嗎?索性讓小如一起,反正咱們家的家務又不多,實在忙不過來時,再去人牙子手裏買兩個粗使丫頭雜役就行,現在卻是盡夠用了。”

夏清語在旁邊道:“你倒是提醒我了,從今兒開始,也該大致的備備課,好在小白和果子識字雖不多,卻也不是全無基礎,這幾天馮大哥又教了不少,不然讓我把基礎教育和醫學教育一把抓,這太難為我了。小如也可以跟著一塊兒學,隻是不知嫂子一個人的話。忙不忙的過來這家裏家外?實在不行,果然要買兩個婆子回來了。”

江雲忙插口道:“你們嫂子天生閑不住,在家時一天不知要洗多少衣服,隻為了賺那幾文錢。如今不過是管著咱們幾個的飯,收拾收拾院子罷了,這才是多點活兒?暫時不用再買人。”

夏清語也就作罷,因和白蔻白薇說了兩句話,忽聽門外有人招呼,說是藥材到了。白薇白蔻就連忙去接收藥材,又讓小白喊阿醜過來。

阿醜很快就過來了,白薇白蔻那邊也把藥材接收完畢,正對著單子。阿醜本要過去,卻一眼就被夏清語紙上亂畫的那些東西吸引了目光。隻看了兩眼,他便驚訝道:“奶奶怎麼知道這些東西?您……您難不成用過?”

夏清語正口渴喝茶,聽見這話,一口茶水噴出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阿醜。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阿……阿醜兄弟是穿過來的?天啊,這……這是另一個時空裏的他鄉遇故知?要對什麼暗號?天王蓋地虎嗎?

阿醜見她不說話,隻是直愣愣看著自己,不由得也嚇了一跳,連忙叫了兩聲“奶奶”,卻見夏清語回過神來,左右看看。隻見馮金山和江雲也去了白薇白蔻那裏看藥材,並沒人注意這邊,這才咳了一聲,小聲道:“天王蓋地虎。”

卻見阿醜一臉的茫然,眼神連閃都沒閃一下,吶吶道:“什……什麼?什麼虎?奶奶是要做虎骨酒?”

是裝的嗎?因為看見這些。所以心理瞬間有了準備?還是說穿來的是零零後,對“天王蓋地虎”這種意義深遠的暗號不熟悉?

夏清語心裏打著鼓,決定再試探一次,不過在她說出“電視機冰箱互聯網”,而阿醜的表情卻是從茫然到驚恐。最後幹脆起身想去找馮金山的時候,她明白自己果然是想太多了。

“哦,沒什麼,我就是有些好奇,阿醜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東西的?”歎了口氣,夏清語恢複正常,而阿醜也鬆了口氣,聽見她的話,便摸摸腦袋笑道:“我……我從前就是做藥的,恰好有一次遇見一個從大海那邊很遠的地方來到……來這裏的人,他原本是要傳什麼教,可後來發現沒人聽他的,弄得落魄潦倒,是我收留了他,他知道我喜歡做藥,就把自己帶的這一套東西送了我,還教了我許多和咱們這裏不一樣的做藥知識,說起來,我第一次看奶奶做黃連素,便想到了這上頭,不過那會兒奶奶是用滲漉筒,沒用這些工具,我就沒多想。這會兒奶奶畫出這些來,可是想做什麼新藥嗎?若是用那西洋的辦法,或許我能幫奶奶一些忙也說不定。就是工具難找,不過隻要奶奶發話,我或許可以去找小侯爺問問,如果能得一套,我想我大概能幫上一些忙。”

從前就是做藥的,知道這一套工具,跟著傳教士學過西洋的製藥方法。夏清語瞪大眼睛,忍不住就咬了咬拳頭,來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當初收留阿醜,純粹就是覺得這樣好的青年讓桑綠枝那種不知所謂的女人成天虐待太可惜了,所以夏清語才在有機會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將他帶走。然而她雖然覺得阿醜很能幹,卻沒想到自己對對方的評價仍是低了:這哪裏是能幹?這分明就是撿到寶貝了。

這還有什麼說的?於是這事兒她就交給了阿醜,任對方鼓搗去。畢竟是跨越了千年的技術,磺胺這種東西,能鼓搗出來更好,鼓搗不出來的話,也不用太過失落,海匪既已上岸,即便大戰不起,需要準備的東西也太多了。

除了要和馮金山江雲等講一些基本的解剖知識,為未來的手術做準備外,還要帶著小白和果子學習一些粗淺的醫學基礎。而在把腦筋動到了磺胺這種廣譜抗菌藥上之後,夏清語又想到了一個好東西:雲南白藥。

雲南白藥的秘方一直是保密的,不過前一世裏,據說她家祖上當初和這老字號的當家人頗有些交情,再加上蕭家也是中醫世家,所以這雲南白藥的配方她不敢說一字不差的知道,但記憶中的方子最起碼是能做出上好白藥來的。

夏清語想到就要去做,連她自己也覺得好笑:自己明明隻是一個大夫,怎麼穿越來了之後,竟然還要身兼數職,做起配藥師來?可又有什麼辦法?難道眼睜睜看著那些保衛家國百姓的好男兒受傷流血,自己還要安守本分,不把記憶中知道的那些知識全拿出來嗎?磺胺做不出來,是能力問題,沒辦法。但其它能做的當然要盡力做出來了,值此海匪肆虐之際,她是不會因為什麼“反常為妖,驚世駭俗”之類的顧忌而有所保留的。

因此這兩天夏清語著實是忙得不堪,白日裏要為上門的病患看診,又要去給客棧裏住著的傷者複診。晚上要抓緊時間給馮金山等上點解剖課,還要和阿醜研究製作白藥的配方,雖然沒有什麼顧忌,但也不能總是自己動不動就甩出一張藥方來啊,總還是要講究點策略的,所以也隻能和阿醜商量著來,假裝這藥是自己等人群策群力配成的,不然的話,一旦被有心人知道,生出疑惑,隻說你那枉死的爹手裏都沒這些方子,你這做女兒的怎麼有這麼些?她要怎麼回答?

如此一個月之後,夏清語也是不得閑兒,偏偏正是忙得腳打後腦勺之時,陸雲逍這冤家竟然又陰魂不散的纏上來了。

時近深秋,即便是江南這邊,早上天也亮的遲了,夏清語昨晚一直忙到後半夜才睡,想著第二天還要早起,就算覺悟高,知道這是應該的,心中終究還是要哀嚎兩句。因不到五更時分,她正睡得香。前面就傳來鼓點般的砸門聲,隻把後院眾人都驚醒了。阿醜起身去開門,就見砸門的是朝雲,看見他便急聲道:“快,快叫大奶奶起來,我們爺病了,燒的厲害。”

阿醜聽了這話,也是嚇了一跳,連忙將朝雲讓進來,兩人匆匆往夏清語的院子走,到了院門外,朝雲還想著大宅門的規矩呢,停下來就要讓阿醜叫醒白薇白蔻先通報一聲,卻被阿醜直接就拉了進去。抬頭一看,夏清語和白薇白蔻打著呵欠已經在房門外了,看見是她,白蔻便沒好氣道:“天還沒亮呢,就砸門,出了什麼事?就這樣沉不住氣?”

朝雲於是又把陸雲逍病了的事情說一遍,頓時白蔻白薇也慌了神。夏清語起床氣還沒消呢,聽見這話也不敢怠慢,連忙回房換了衣裳,因一邊往外走一邊就問朝雲陸雲逍的症狀,卻聽這小廝也說不出什麼,隻說陸雲逍燒得厲害,叫她快過去看看。

門外竟是停著陸府的馬車。夏清語上了車,腦袋漸漸清醒,慢慢就起了疑惑,暗道朝雲向來是個機靈的,怎麼可能對主子的病情一問三不知?就是燒得厲害,總也有個緣由,或是傷風著涼或是髒腑炎症之類的,都會有些症狀,怎麼他一個字都不說,隻知道燒得厲害?他要是這麼個糊塗蛋,別說陸雲逍了,就是尋常紈絝子弟,也不可能把他當心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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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0 11:38 PM


第一百二十五章 自取其辱

因疑心起來,那疑點就越聚越多,想到陸雲逍和自己終究是一對冤家。雖然因為公事常有合作,但心底裏卻視彼此為仇,他即便有病了,也該是先找別的大夫治,實在治不好了,或許會想到自己。這杭州城又不是沒有名醫,夏清語一點兒也不覺得陸雲逍這麼幾天就能得上什麼疑難雜症,除非是急腹症,例如像上次方悠然得的那急性闌尾炎一般。

還有一條,就是他的那幾個妾,若說最不想自己和陸雲逍有來往的,除了自己和他這兩個當事人之外,就要數他那些作賊心虛的妾了。便是陸雲逍想找自己來治病,那幾個妾也應該找各種理由死命攔著才是。

因越想越是疑惑,忽聽朝雲在馬車外道:“奶奶,到了二門外了,下車吧。”

夏清語下了車,一雙眼睛惡狠狠瞪著朝雲,沒好氣道:“告訴你,我起床氣還沒消,陸雲逍到底弄得什麼玄虛,你最好早點兒告訴我,不然的話,休怪我拿你出氣。”

朝雲眨巴眨巴眼睛,一句話沒說出來。像是被夏清語嚇到了似得,本來麼,做夢也沒想到這位奶奶竟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猜到了事情真相。因此時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隻急的腦門上汗都下來了。

“果然有鬼是吧?”夏清語一看朝雲這模樣,心裏就明白了,因冷笑道:“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現在就走。”說完便作勢要轉身,卻被朝雲緊跑兩步攔住,聽他苦苦哀求道:“我的好奶奶,好歹進去看看再說。這事兒……這事兒實在不好在外面說,奴才也不敢多嘴。您進去,我們爺會和您說的,真不是私事兒,這……這外面人多眼雜的,您……您還是快進去吧。我們爺也等得著急呢。”

朝雲這麼一說,夏清語也就明白了,大概陸雲逍找自己過來,確實是有正經事的。卻不知為什麼他要裝病。因隻好氣衝衝往書房院裏走去。一面喃喃道:“這叫什麼事兒啊?如今我竟然還要登門為他看病了,擺的好大架子。”

朝雲不住陪著笑,一面偷偷使眼色給跟著過來的白薇白蔻,那意思是:你們也幫我說說好話啊。

白薇白蔻本來的確要幫他說幾句話的,可這一張口,還不等說話,就見書房門打開白芷走了出來。看見她,兩個丫頭當日在侯府中的那些舊恨全都湧上了心頭,連帶著這院中花樹都覺著麵目可憎了,哪裏還有心思去替朝雲說話。

白芷看見夏清語。面色便一下子變得蒼白,連忙朝旁邊緊走幾步讓開道路,低垂著頭等她過去,一面心中暗暗叫苦。卻見這向來睚眥必報的大奶奶竟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走了過去。白芷心中鬆了口氣。暗道到底是變成民婦了,這氣焰比從前收斂了好些。

誰知剛想到此處,就聽到從她面前路過的白蔻使勁兒往地上啐了一口,冷哼道:“不要臉的東西。”

白芷的臉一下子就漲成了豬肝色。她心裏想著:你主子都不敢對我怎麼著,你一個丫頭,從前不過是二等,還不如我的。如今竟然敢啐我?更不用提我如今可不是丫頭了,我是爺的妾,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一念及此,便豁然抬起頭來,咬著牙叫道:“你給我站住。”

白芷當日做的那件事兒,朝雲暮雲心裏不說。也是挺不齒的。因此聽見白蔻啐她,朝雲都沒有任何反應,在他心中覺著白芷就是個不要臉的,今兒被白蔻啐了也是白啐,何況這可是爺派自己去把大奶奶請來的。你一個妾罷了,敢在這時候得罪人家嗎?所以聽見白芷這麼威風凜凜的叫了一聲,朝雲就不敢置信的轉過身來,也忘了尊卑,竟是如同看傻子般的看著白芷,話都不會說了。

白蔻本就是個性子暴烈的,白薇一個沒拉住,她便回過頭來,瞪著白芷冷笑道:“姑娘是叫我站住麼?有什麼指教?”

這小丫頭也真壞,故意把“姑娘”兩個字兒咬得極重,提醒白芷你不過是個通房丫頭罷了,真把自己當成貴妾了?就是甄姨娘許姨娘,當初奶奶還在侯府的時候,也不敢在我們面前這麼囂張啊,你一個背著主子爬了爺們兒床的賤人,還敢和我叫板?真是豬油蒙了心吧。

白芷果然被這兩個字刺了尾巴,隻氣得險些跳起來,怨毒瞪著白蔻,咬牙惡狠狠道:“你剛才啐誰呢?”

白蔻絲毫不示弱,冷著臉道:“我啐誰你管得著嗎?誰是那不要臉的東西,我就啐誰。你多的什麼心?還是說,你自己知道自己不要臉,所以我啐了一口,你就留心上了?”

“你……你好大膽子……”白芷要氣瘋了,正要上前和白蔻理論,就見走到門邊的夏清語忽然回過頭來,柳眉皺起,對白蔻道:“你真是無聊透頂了,和這種人吵什麼吵呢?不是連你自己的格調都拉低了?還不快進來,這是什麼好地方嗎?趕緊給陸雲逍看完病,咱們回杏林館去,我早飯還沒吃呢。”

話音剛落,就聽書房裏傳來了幾聲咳嗽。夏清語遂轉身進了房間,一面冷哼道:“你咳嗽什麼咳嗽?難道我說的不對?”

陸雲逍坐在裏間床上,麵頰潮紅,倒的確是一副燒的厲害的模樣。隻不過夏清語一眼看去,就見這廝眼神清澈深邃,比素日還多了一些深不可測的感覺,這哪裏是一個病的厲害的人?

“果然有貓膩。”夏清語氣的咬牙,惡狠狠瞪著陸雲逍:“你最好給我一個正當的理由,不然別怪我把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氣都撒在你身上。”

“爺怎麼樣了?我聽暮雲說爺燒的厲害,隻嚇得我心都亂跳,這昨兒分明還是好好地,怎麼一晚上的工夫,就病成這樣了?”

白芷剛出了書房院門,就看見甄姨娘匆匆趕來,她勉強笑了笑,輕聲道:“我過去的時候,看見爺雖是熱的厲害,但精神還好。我也沒說幾句話,爺就讓我出來了。”

“到底搞什麼鬼?先前紅綃來告訴我的時候,說暮雲囑咐了,不讓我過去打擾爺休息。我沒辦法,這就去廚房安排了些補養的東西。如今也不讓你在裡面伺候著,這是要幹什麼?他們兩個就算是貼身小廝,難道還什麼事情都要搶著幹?我料著他們未必敢這麼不懂事兒。”

甄姨娘咬牙切齒的抱怨著,一邊就要往書房去,卻被白芷攔住,見她垂著腦袋,輕聲道:“姨娘不用過去,如今……如今有人在那裏照顧爺呢。”話音未落,眼淚就掉了下來。

甄姨娘嚇了一大跳,看著白芷詫異道:“這是怎麼了?莫非是琥珀在書房裏?就算是她在又如何?她還敢欺負你不成?”

話音剛落,就聽身旁不遠處一個聲音冷笑道:“姨娘說的是,我怎麼敢欺負白妹妹?我趕來的時候,白妹妹剛從爺房間裏出來呢。白妹妹之所以哭,是因為被別人欺負了。大奶奶剛才帶著那兩個丫頭進了書房,我看見那個白蔻和白妹妹口角了幾句,然後白妹妹就出來了,想必是在嘴頭上吃了虧?”

琥珀雖然是一口一個妹妹,不過這話自然不是真的替白芷打抱不平,倒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這裏甄姨娘也聽得怔住了。而白芷想起剛剛夏清語那番話,更是悲從中來,忍不住用手捂著臉就嚶嚶哭泣著往後院去了。

能不悲痛嗎?先前還想著那女人不是世子夫人了,變成普通民婦了,在自己面前也不得不低頭,再不敢把自己當豬狗一樣呼來喝去。哪裏想到?還沒等自己沾沾自喜完,幻想就被擊打的粉碎:原來隻是對方眼裏根本都沒有自己這個人了,不,或許她真的是壓根兒就沒把自己當人,甚至豬狗都不是,在她眼裏,自己隻是地裏的一隻小蟲子。連白蔻那個小丫頭都敢當麵諷刺自己,而朝雲在旁邊看著,爺更是沒說一句話,明擺著站在她那邊的。所以自己真的就是一隻小蟲子吧?隻要那女人願意,她隨時可以一腳把自己碾的屍骨無存。

認清了這個現實,怎麼不讓白芷悲痛欲絕慌亂恐懼。也別說她了,就是甄姨娘,這會兒呆呆站在大樹下,看著書房方向,想象著那個女人會重新趾高氣揚的再踏進這個家門,重新成為女主人……

甄姨娘猛然就彎下腰狠狠咳嗽起來。琥珀在一旁冷冷看著她,直到她慢慢直起身子,才淡然道:“大奶奶進去小半個時辰了。從前她哪有資格進爺的書房?這一回可好,不但是進去了,還言談甚歡的樣子,不然就以她的性子,早該被爺趕出來不是嗎?”

甄姨娘扭頭看著她,面上一片漠然,沉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姨娘還不肯讓許姨娘過來嗎?”琥珀和甄姨娘對視著,眼中的快意絲毫沒有掩飾,她輕聲道:“姨娘從來都是個拔尖要強的,所以這一次您過來了,許姨娘就留在府裏。隻是姨娘莫非忘了?爺和大奶奶究竟是怎麼鬧翻的?爺最不喜歡的,就是爭強好勝的女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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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0 11:39 P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想太多

甄姨娘目光陡然轉厲,咬牙道:“你什麼意思?覺著我會步那個女人的後塵?呵呵,我討不了爺的歡心,難道許初荷就能行?爺如今分明是被那個女人欲擒故縱的手段給迷惑了,別說許初荷,就是天上仙女下凡,也不行。”

琥珀嬌笑道:“我可沒這麼說,姨娘別多心。說起來,我和您心思是一樣的,那個女人既然被趕出去了,誰還盼著她再回來?她若是回來了,難道會有我的好兒?從前又不是沒經曆過的,不是太太,咱們幾個隻怕早不知被她折磨成什麼樣了,就是賣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甄姨娘冷笑道:“這麼說,我倒該感謝你,你竟是為我好了?”

琥珀淡淡道:“我自然是為姨娘好,更是為了我自己好。姨娘是個明白人,該知道眼下最要緊的是什麼。大奶奶為什麼如今又能得爺青眼?還不是因為她收斂了性子,扮出這副若即若離溫柔似水的模樣?隻她這終究是扮的,俗語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是不信她會改了性子的。這會兒姨娘要打理府中,實在沒辦法在爺身上多用精神。若是把許姨娘接了來……”

不等說完,就聽甄姨娘氣哼哼道:“把她接了來,讓她再得了爺的寵嗎?”

琥珀笑道:“就讓許姨娘得寵一時又如何?許姨娘的地位如何能和姨娘相比?更何況,之前在京城裏,您也知道的,太太分明不想把姨娘扶正,將來若是爺續了弦,姨娘和許姨娘說不定還要相互扶持著呢。隻那終究是以後的事,如今卻是要把眼前的禍水給潑出去才好,姨娘以為如何?”

甄姨娘沉默不語,互見書房門開了,幾人連忙往樹後一躲,就見朝雲暮雲笑吟吟把夏清語送出來,一面還笑道:“奶奶不如就留在這裏用了早飯再走,不然大清早勞動您,我們爺嘴上不說,心裏也是不好意思的。”

夏清語揮手道:“罷了,他不用留我用早飯,以後少來煩我我就知足了。”說完帶著白蔻白薇,竟是目不斜視,毫不留戀的離開了。

這裏甄姨娘定定看著書房,過了好半天,琥珀已經離去了,她才歎了口氣,對身旁紅綃綠綺道:“琥珀雖然是為了許初荷著想的,但她說的不無道理。”

綠綺歎氣道:“雖如此說,姨娘還是要慎重考慮下,許姨娘看著軟弱和善,其實內裏也不簡單呢。”

甄姨娘伸手撫了撫額頭,喃喃道:“我隻以為,把她攆出去了,便可高枕無憂。哪裏料到竟落入了這樣兩難的境地?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必然還要再想個法子。許初荷的事,先再等等吧。哼哼!我倒要看看,爺那麼高傲的人,怎麼好意思吃夏清語這口回頭草?”

大概陸雲逍也知道這一次是自己求著夏清語登門,所以對待她可說是禮敬有加,說完正事兒後,陸雲逍親自開口留夏清語用早飯,當然,被無情地拒絕了。這卻也在小侯爺的意料之中,因沒有多說,便命朝雲親自送主仆三人回去,仍是坐的陸府馬車。

這馬車十分精美結實,以至於夏清語雖是心事重重,下車時仍忍不住看了好幾眼,問朝雲道:“你這馬車哪裏買的?”
朝雲笑道:“奶奶這話說得,難道您忘了?咱們府裏的馬車可不是買的,那是內務府督造的上好車駕,這一輛是當日從京中帶過來的。”

夏清語聽見這來曆,心裏默默鄙視了一番封建貴族的窮奢極欲,沒說什麼便進去了。白薇緊跟在她後面,白蔻卻被朝雲一把拉住,疑惑轉過頭去,就見這小子笑的賊兮兮地,湊近了小聲道:“大奶奶終究是對爺難以忘情吧?如今看見這馬車,心中大概也是生了感慨……”

不等說完,便被白蔻啐了一口,聽她冷笑道:“做你的春秋大夢去。我們奶奶怎麼可能還想著那府裏的東西?今兒有這話,不過是因為奶奶覺著出診時來回奔波不方便,所以要讓阿醜買輛馬車。偏偏這些日子大家都忙,這事兒還沒來得及辦,你們的馬車的確好,所以奶奶才想問問來曆,誰知道惹得你這樣多想?真是笑死人了。”

朝雲原本滿心歡喜,卻不料討了個沒趣兒,看著白蔻得意的俏麗臉蛋又是羞愧又是生氣,嘟囔道:“我不過是說一句,咱們在府裏的時候不也常說話?你何苦把氣撒在我身上?”

白蔻冷笑道:“在府裏的時候常說話是不假,可我們被趕出府的時候,何曾聽見你說過一句話?”

話音未落,朝雲就叫起撞天屈來,咬牙道:“我的好姑娘,你倒真會冤枉人,也不想想那個時候兒,有我和暮雲說話的份兒嗎?你是沒看見,當日爺知道甄姨娘的孩子沒了,隻氣的要殺人呢。我那時候要趕上去說話,早一個窩心腳把我踹死了。”

白蔻冷哼道:“行了,別在我面前說這話了。當時你們或許是不敢,但更多的是不願。打量我們不知道呢?闔府上下,除了老太太,沒有不恨我們奶奶的,你和暮雲也不能例外。”

朝雲笑道:“可是你也說了,闔府上下。你捫心自問,奶奶那個時候有多招人恨?她要早是現在這個性子,能鬧出那麼些事情來?”

一句話倒是把白蔻給噎住了,她也知道自己原先那主子做事衝動性格暴烈狠毒,別說其他人,就是自己和白薇,也是苦苦忍受著那脾氣。隻不過,現在她終究是去了,也不知是否投胎到了好人家。

一念及此,眼圈兒就有些發紅,耳聽得朝雲還在那裏碎碎念著如今這奶奶有多好。她便歎了口氣,搖頭道:“再怎麼好,終究心是傷透了。奶奶早說過,那侯府是怎都不會回去的。你心裏轉著什麼念頭我明白,隻這卻有些可笑了。分明爺還沒有你這樣念頭呢,他又怎麼可能是吃回頭草的人?你一個小廝,操這麼多心做什麼?”

“哪裏是操心,我不過是和你隨口一說罷了。難道我不知爺和大奶奶都絕沒有這心思?隻是我現今看著大奶奶和善,心中不由自主想親近呢。好姑娘,千萬替我保密著,不然爺要知道了,非拔了我的舌頭不可。”

朝雲苦著臉作揖,看的白蔻忍不住笑起來,點頭道:“你放心,這話我對誰都不會說的,你快回去複命吧。”

朝雲這才放心而去,這裏白蔻站在大門口,怔怔出了一會兒神,忽聽身後一個聲音道:“你一個二八年華的聘婷女兒家,在這裏充什麼門神?”

回頭一看,原來是馮金山,白蔻向來知道這廝有些毒舌,因也不放在心上,笑著招呼道:“馮大哥,這一大早就來坐堂了?”

馮金山翻了個白眼,冷哼道:“反正都被吵醒了,不坐堂難道還能睡回籠覺?我連早飯還沒吃呢。說起來,那位陸大人到底得了什麼病?這麼急著將奶奶找過去。”

“就是燒得厲害,奶奶已經開了方子,看看到今天傍晚能不能退燒吧。”白蔻一邊說著,就和馮金山重新進了門。其實陸雲逍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也不知道,當時她和白薇與暮雲朝雲都在外間,隻知道裡面的兩人竊竊私語了好一會兒,接著夏清語出來,就和她們一起出門,還囑咐她們若有人問起,就說陸雲逍發燒,自己開了方子,究竟裡面情形如何,她和白薇也是一頭霧水。

來到後院,就見夏清語獨自坐在院中藤蘿下發呆,白蔻上前,先小聲問白薇有沒有做早飯?白薇笑說江雲夫婦正在忙活,她這才擔心的看了夏清語一眼,又用眼神詢問白薇,卻見她也搖了搖頭。

白蔻心下疑惑,忽見小白出來,喊她們去用飯。於是幾個人進屋,見果子和小如正在一起辨識圖冊上的草藥,阿醜在一旁道:“咱們如今種的藥有限,你們先跟著圖譜認識認識,更多的草藥,卻要明年草長鶯飛之時,去野外認識了。”

小白和小草果子都十分興奮,央求著阿醜明年帶他們出去采藥。待阿醜答應了,這才心滿意足的站起身,小心翼翼將那圖冊放好,他們都是窮人家孩子,從前哪裏有碰書本的機會,所以如今能跟著馮金山和夏清語讀書識字,學習醫學的基礎,都覺來之不易,格外珍惜好學。

阿醜向來是懂分寸的,心中雖也疑慮,但是見夏清語並不主動提起他也就不問。因吃完飯後,就聽夏清語歎氣道:“江大哥原本是說今天想去蘭國手那裏對不對?”

江雲連忙道:“我是這麼打算著,若是東家有事,遲幾天也無妨。師父也知道咱們這幾天忙碌的。”

夏清語點點頭,正要再說什麼,忽然就見馮金山走進來,對夏清語道:“陳府來人了,說是讓奶奶去給老爺子複診一下,順便他們當家太太昨兒晚上起就覺著頭痛,也要奶奶給看看。還有他們家二爺,今天一大早不小心傷了腿,也要奶奶給清創縫合,順便開點外傷的藥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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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玄機

夏清語從陸府出來,便是面色凝重的模樣,此時聽了馮金山這話,卻是精神大振,點頭笑道:“他們家倒真是多災多難,怎麼就出了這麼些事?也罷,讓來的人等著,我總得吃完飯再去吧?”

馮金山對陳家自然沒好感,聽見這話,答應一聲出去了,不一會兒回來對夏清語道:“奶奶放心用飯吧,讓人等著呢。呵呵,這陳家看來是認準了您的醫術,但凡有事,必然要來找您。”

夏清語笑一笑,沒說什麼,暗道信得著我?卻也未必吧。呵呵,這是故意做給陸雲逍看的?隻可惜,你們想和他玩心理戰,還是嫩了點兒啊。因慢條斯理吃完飯,又洗了手,換了衣服,這才施施然坐了馬車往陳家而去。

“大哥,你就這麼信得過那個夏清語?”

陳家老爺子的書房中,陳一兩陳二兩陳三兩哥三個齊聚,三人都是一臉的凝重,陳三兩看著大哥,緊擰著眉頭問了一句。

“不信又能怎麼辦?別說陸雲逍,就是杭州衛的那個楊明,這會兒也肯定盯著咱們。夏清語和陸雲逍有關係,現在許多人都知道了。偏偏她又治好了父親的病,現在我們說不用她,找個別人上門診病,難道是要重新引起他們的懷疑嗎?昨天那些人搜的有多仔細你沒看到?要消除他們的疑心,哪有那麼容易?”

陳一兩沉聲說著,頓時就讓陳三兩不吭聲了。這裏陳二兩狠狠捶了下桌子。咬牙罵道:“媽的,多少年都好好兒的。怎麼這一次就來了陸雲逍這麼個瘟神?朝廷那邊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真的要動手?可是怎麼一點兒風聲都沒傳出來?”

陳三兩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那個武田南明也是個糊塗蛋。這種時候他逃進杭州城,還能有好兒?結果還連累了咱們家,這萬一要是被陸雲逍逮住,你以為他會饒了咱們?”

三人正說著,互聽外面傳來敲門聲,陳一兩眉頭一皺,沉聲道:“進來。”下一刻,陳府總管快步走進來,小聲道:“剛剛得的信兒。昨天晚上陸大人就病了,今日一大早,他的貼身小廝就請了夏娘子過去診治,接著夏娘子出來,我們的人又盯了一會兒,看見他身旁小廝出去奔藥房拿了藥,這是藥方子。”

陳二兩喜道:“那瘟神竟然病了嗎?這可是太好了,活該,定然是他多管閑事。連上天也看不過去。”

陳一兩看著藥方,面上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你能不能穩重些?陸雲逍病了?你知道是真是假?萬一是假的呢?萬一他就是要借著這個機會找夏清語商議來咱們府裏查探虛實的呢?”

陳二兩本來就不服這個大哥,聞言冷笑道:“大哥你也太謹慎了些。那陸雲逍難道是傻子?他不怕這麼做引起咱們疑心?叫我說,恰是因此,這事兒才不很可疑呢。你要懷疑。拿這藥方找人問問不就知道了?”

陳一兩冷哼道:“糊塗,夏清語就算再愚蠢。有陸雲逍指導著,她難道會開出能讓人看出破綻的藥方?”

哥倆忍不住就爭論起來。一旁陳三兩忍不住扶了額頭。歎氣道:“哥哥們這時候還有心思吵這些。叫我說,不管是咱們,還是那個陸雲逍,如今勁兒都要使在這個夏清語身上,從她一進門,咱們就好好觀察她的言行,等讓她神不知鬼不覺把人治好,再把方子弄到手,不就行了?”

陳一兩和陳二兩同時歎了口氣,點頭苦笑道:“也隻能如此了。”

三兄弟說完,便一齊走出書房,陳一兩對陳三兩道:“你去武田那裏,好好安撫住他的情緒,叫他到時候注意配合,別露出馬腳來。我再去各處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破綻,在咱們自己府裏還好說,別落進那女人的眼裏,就糟糕了。總之,小心駛得萬年船。”

三兄弟分頭行事,陳一兩便先往後院去母親那裏探探口風。武田來的突然,雖然秘密,但保不齊就讓誰看見了,再當成什麼新鮮故事說出去,有可能就是滅頂之災。

於是到母親那裏說了一會兒閑話,眼看著太陽越來越高,他心中不免焦躁起來,暗道怎麼還不來?那女人當真愛拿架子,呸!以為我們離了她就找不到人治病嗎?

正想著,就聽外面人報說夏娘子過來了。陳一兩連忙站起身,對母親笑道:“這可不是來了?先讓她去給二弟看看腿,回頭就來給您老瞧頭疼病,耐心等一會兒吧。”

盧氏笑道:“你去吧,我能不知道這個輕重緩急?你和老二雖不和,面上要做出兄長的樣子來,這很好。”說完看著陳一兩離去,她這才懶懶對丫頭吩咐道:“去把幾個姨娘叫過來,夏娘子要等會兒才能過來呢,前兒老三不是說月事有些不調嗎?正好讓人家看看。”

丫頭答應著去了。這裏陳一兩親自迎出二門外,引著夏清語往陳二兩的房中去,一面苦著臉講述這弟弟受傷的經過。
待他們消失在大門口,陳三兩方從一堵牆後閃身出來,叫住正要趕著馬車離去的車夫問道:“你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不知道二爺和太太等著夏娘子來治病嗎?”

車夫苦著臉道:“三爺,奴才這已經是拚命的趕回來了。您先前不在家,所以不知道。這夏娘子可是高傲得緊,連大爺都不放在眼裏的。她……她對咱們家……有些不喜歡,如今能請到,就是阿彌陀佛了,還是關係著閔老大夫的面子呢。不然的話,您就是想請人家來,也未必能請來。”

陳三兩心中鬆了口氣,暗道這情形卻是和大哥說的相符。若是這女人聽了我們去請她,就急急忙忙趕來,那還真說不準她是不是陸雲逍的奸細。唯有如此,才說明她心中並無所圖,呵呵,看來我們也是關心則亂,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個女人,給她多少個膽子,她敢攙和進這些事裏?

且說夏清語來到陳二兩的房間,進去後便冷笑道:“這麼大個男人,走路也不當心,能把腿傷成這個樣子,也真是奇聞了。”

陳二兩似是羞愧難當,垂頭喪氣的也不答話,隻露出腿上一道猙獰刀傷。那傷口鮮血淋漓,深可見骨,看著十分恐怖,夏清語身後的白蔻白薇都是心下凜然,卻逼著自己不許移開目光。她們身邊的陳一兩看上去也十分緊張,一個勁兒問著“有沒有事”,一面注意觀察夏清語的神情。

“隻要不是老天爺有心要他的命,就沒有事,多養幾日吧。”夏清語說完,熟練地吩咐下人們預備鹽水烈酒,她則拿出桑皮線和彎針棉球等,待鹽水烈酒都拿上來,就開始清理創口。這期間陳二兩除了幾聲微弱呻吟外,並沒有其它動靜。夏清語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微笑道:“看不出來,倒是一條漢子。”說完又從醫藥箱裏取出幾根銀針,在那傷口周圍穴道上紮下幾根。

“這是封了穴道?”陳一兩奇怪的看著夏清語的動作,卻聽她淡淡道:“這是針灸麻醉。”陳一兩疑惑道:“麻醉是什麼意思?”待聽夏清語解釋了,這胖子臉就黑了,悶悶道:“怎麼當日夏娘子替我爹爹做那什麼引流的時候,不用這個?害我爹爹到現在胸口還疼。”

夏清語淡然道:“很簡單,給你爹爹做胸腔閉式引流的時候,我還沒學會呢。”

“啊……啊?”陳一兩呆了,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是這麼個答案:“沒……沒學會?這……這世上還有神醫娘子不會的醫術?”

“廢話。”夏清語對他自然不會有一丁點客氣,取出彎針消毒後,配上桑皮線開始縫合,一邊淡然道:“我又不是什麼真的神醫,不過也就是個見識多一點的大夫罷了,怎麼可能什麼都會?說起來,你兄弟夠幸運的,我昨兒才從我們杏林館的坐堂大夫馮大夫那裏出了師,今兒就給他用上了,若是早一天,他也沒有這待遇,如何?這可是不是天大的幸運?”

陳一兩用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麼悲憤猙獰,但嘴角還是忍不住使勁兒抽抽了兩下:媽的,這種天大的幸運誰要啊?原來是當成了試驗品,屁的幸運啊。這……這女人怎麼能練出這麼厚的臉皮來的?我就夠無恥了,她比我還無恥,這顛倒黑白的手段高明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倒黴蛋變成幸運兒,我……算了算了,反正不是我做試驗品,用不著鬱悶吐血,武田這混蛋也活該被折騰。

陳一兩在用力安慰自己的時候,夏清語已經快手快腳將那傷口縫合了,接著又從藥箱裏取出一個紙包,打開後講藥粉全部撒在那縫合了的傷口上。

陳一兩眼皮子跳了兩下,連忙道:“這是什麼?為什麼縫合前不用?卻這會兒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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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表叔

夏清語淡然道:“這是我獨家的止血散。縫合前給他用的話,能活活兒疼死他。這會兒用了,疼的不至於那麼厲害。這傷口雖然縫合了,不是還沒愈合嗎?撒上去一樣有用。”

“哦哦哦。”陳一兩點點頭,見夏清語做完了,連忙命丫頭打水來給她洗手,又陪笑道:“家父和家母那裏,還要娘子多多費心。”

“費心什麼的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夏清語洗了手,用另一個丫頭盤子裏的白巾擦手,一面頭也不抬道:“隻要把銀子準備好,我自然會用心。”

“這個娘子放心,您的規矩我知道。”陳一兩想到這女人的胃口,牙都快咬出血了,卻還不得不陪著笑臉,心裏別提多窩火。一邊卻恭敬著送夏清語去了後院。

從陳家出來的時候,已近午時,夏清語拒絕了陳家送自己回杏林館的馬車,隻說連日勞累,今天準備好好兒逛逛,倒是走回去的好。因主仆三個果然慢悠悠在街上走著,白蔻便小聲道:“奶奶,不知怎的,我總覺著今天這個陳二爺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哪裏奇怪。”

夏清語眉毛微微一挑,淡笑道:“是嗎?白薇你覺得呢?”

白薇搖頭笑道:“奴婢不如白蔻眼尖,不過奶奶既這樣說,自然這裡面是有什麼玄機了。”

夏清語歎氣道:“別提了,都是陸雲逍那個混蛋鬧得。不過我剛剛真是用盡了力氣,說什麼也要趁這會兒放鬆放鬆。對了,到時候叫上馮大哥江大哥他們,今兒中午不開火,咱們去樓外樓吃一頓好的去。”

“好啊,隻要奶奶高興,隨便您去哪裏。”白薇微笑著說完,就和白蔻對了下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驚疑不定:剛剛用盡了力氣?奶奶明明很輕鬆啊,再說,這事兒和爺又有什麼關係?

“還沒回來?跑去樓外樓吃飯了?也是,這件事的確難為她,若不是我也沒辦法可想,不會讓她去冒這個險,難得她如此深明大義,竟真的跑了這一趟。”

書房裏間的床上,放了一張炕桌,上門一碗白粥幾道小菜。陸雲逍慢慢吃著,一邊聽暮雲報告夏清語的行蹤,末了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語氣中竟罕見的帶了幾絲敬佩之意。

“是啊,奴才也沒想到,大奶奶竟真的去了,也不知道事情有沒有辦成。”朝雲在旁邊站著,替陸雲逍夾了一塊香油拌的蘿卜條,聽主子沉聲道:“從下江南到現在,我拜托她的事情,她從沒有辦不成的,這一次她既然能從陳府好好兒的出來,想必也不會讓我失望。”

暮雲笑道:“爺先別這麼說,等大奶奶要報酬的時候,就算爺不失望,隻怕甄姨娘也要叫的。在銀錢方麵,大奶奶可是從不留情。”

聽了這話,陸雲逍也不由得笑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不過她是用命幫我去打探消息,要多少錢都不冤枉。認真說起來,我終究還是欠了她的情。”

朝雲聽主子的口氣有些惆悵,連忙道:“爺也不用這樣想,雖然大奶奶是去冒險,可您也安排了人暗中保護她,不肯讓她出事兒,何況大奶奶本身就對海匪深惡痛絕,她如今又在這裏開醫館,爺是為了剿滅海匪殫精竭慮呢,大奶奶就是幫您,也是分內之事。”

陸雲逍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的。好了,不吃了,連點兒葷腥都沒有,嘴裏都吃的沒味道了。”

朝雲笑道:“誰讓爺得裝病呢?您再堅持兩個時辰,等拿到了大奶奶那邊的消息,把陳家給連根拔起,您這病就不用再裝了。”

陸雲逍點點頭,朝雲命人把飯菜撤下,又把桌子收拾了。就聽外面甄姨娘的聲音響起道:“爺,您這會兒怎麼樣了?妾身想進來看看您。”

陸雲逍眉頭一皺,向朝雲揮揮手,於是朝雲會意,出來笑道:“姨娘,爺這會兒歇著呢,不想見人。您放心,爺要是想見您,奴才一定會立刻派人去請您的。”

“爺到底怎麼了?我不信他病得這樣厲害,竟然隻要你們這兩個奴才服侍。”甄姨娘狠狠盯著朝雲,卻見他苦著臉道:“這是爺的吩咐,姨娘別惱奴才,您心裏不痛快,日後可以和爺說啊,姨娘不知道,奴才也是為難著呢。”

甄姨娘滿肚子氣,卻又不敢真的發作出來。因又往書房裏看了一眼,這才氣狠狠離開書房。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朝雲吩咐一個小廝道:“你去杏林館,把小分替回來吃飯,你在那裏看著,大奶奶一旦回來,趕緊飛跑來告訴我,可別給耽誤了。”

甄姨娘正要邁門檻,聽見這話,險些就是一個踉蹌。隻氣的眉眼都快擰到一起了,咬牙喃喃道:“什麼病?非得要那個女人治,這不過是找個由頭見她罷了。可惡,那女人都被休了,怎麼還是這麼陰魂不散?”

綠綺扶著她,心中暗自歎氣,想著姨娘這是氣糊塗了。爺如果真想見那個女人,還用得著特意找什麼由頭?他什麼時候怕過後宅女人?

因一路氣衝衝回後院,還不等到自己院子,便見白芷匆匆從院裏走出,看見她便高興道:“姨娘到哪裏去了?害我好找。快,太太從京裏打發人帶信兒來了,我聽楊媽媽話裏意思,好像是太太最近身體不太好,想著過些日子來江南養一養。姨娘說,這可不是好事兒呢?”

甄姨娘心裏“咯噔”一下,面色變換了幾回,方微笑道:“也好,如今這麼個情形,太太過來,咱們也就有主心骨了。既如此,索性讓許姨娘把大房餘下的東西收拾收拾,也跟著太太過來好了,免得她在京中,天天記掛著這邊。”

白芷心裏明白,這分明是甄姨娘害怕沈夫人到江南後,許姨娘地位不夠,二奶奶又是個厲害的,萬一讓她趁這時候把大房給把持了,那可是糟糕。因便點頭道:“如此最好,琥珀那蹄子怕是要高興了。我隻是奇怪,太太怎麼會想著來江南?”

甄姨娘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隻你這卻是杞人憂天。二太太性子軟,府裏又有二奶奶,你還怕太太來了江南,就失了家裏權柄不成?再怎麼著,貴妃娘娘可是太太親生的,有這層關係在,侯府就永遠都是太太當家作主。”

白芷笑道:“是,我竟糊塗了,隻想著二奶奶自然為二爺打算的,卻忘了,咱們爺也是太太生的。何況這會兒來江南,雖說是養身子,焉知不是想咱們爺,要過來看一看呢?太太和侯爺向來是看重咱們爺的。”

甄姨娘點頭笑道:“你這話就說的很明白。二奶奶當然要為二爺打算,隻是二爺……呵呵,他又怎麼能和咱們爺比呢?”

兩人說完,忍不住相視一笑,這才一起過去見楊媽媽,見琥珀正在廳裏奉承著,甄姨娘眉毛微不可察的一挑,暗道:哼!這回她該得意了,許初荷來了,可不是有給她撐腰的了呢?不過,也別得意的太早,我就不信了,在府裏她不是我的對手,到了江南,難道她還能翻天?

心中想著,面上卻半點看不出來,滿麵春風的和楊媽媽打了招呼,得知京中葉夫人連下江南的日子都定出來了,就是在十月初五啟程,一路行船,若是趕上順風的話,半個多月應該就可以到了,再晚也不會超過冬月去,楊媽媽便是奉命先來打點地方布置的。

甄姨娘和楊媽媽商量著葉夫人住的地方,又說要去添置些家具,又要給京中寫信,讓許初荷和葉夫人一起過來,正是忙得不堪之時,就見一個小丫頭跑進來稟報道:“姨娘,二門外傳進話來,說是您的表叔在外面,要見您。”

“表叔?”

甄姨娘茫然了一下,暗道什麼表叔?我怎麼不知道?因微微沉吟了下,方問道:“有沒有說是哪裏的表叔?姓什麼叫什麼?”

小丫頭道:“說是從青城來的,叫做唐逢春……”

小丫頭不等說完,就聽甄姨娘“啊”的叫了一聲,猛然站起身道:“是他?他怎麼過來了?”

小丫頭嚇了一跳,心想看姨娘這個模樣兒,莫非真是認識那人?虧二門外管家還說怕是騙子,讓我好好提醒姨娘呢。

“快……快請進來。”

甄姨娘滿臉的喜色,看的旁邊楊媽媽和白芷琥珀都有些驚訝,暗道這是怎麼了?唐逢春?表叔?從來沒聽她提起過的,怎麼如今這人上門,她卻這樣的喜悅?

楊媽媽仗著是葉夫人的陪房,便笑著問:“可是姨娘親厚的親戚嗎?怎麼從前不見來府裏?看姨娘這樣子,大概是多年未曾走動了吧?”

甄姨娘仍是笑得歡快,喜滋滋道:“媽媽有所不知,我這表叔為人最是飄逸的。我小的時候兒,他常上我們家,明明也是個富貴子弟,卻獨獨偏愛醫術,後來更是為了遍訪名醫離家遠行,直到我出嫁,也沒見他回來。再後來,聽母親說他在青城遇見了一位名醫,拜在門下,這一晃就是三年過去了,沒再聽到他的消息,誰知怎麼今兒竟然上門來找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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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0 11:44 PM


第一百二十九章 準信

楊媽媽笑道:“原來如此,難怪姨娘這樣激動。”她剛剛在廳裏,已經聽琥珀說了夏清語的消息,心中也是有些沉甸甸的,暗道太太這一次來江南還真是對了,不然指著爺,不定做出什麼糊塗事來。那休棄了的妻子還能再娶?這可不是胡鬧呢?等著讓京中人看笑話嗎?到底是小孩子,雖然平日裏看著沉穩,卻容易在這些風月之事上栽跟頭。

陸雲逍這會兒正在書房等著夏清語回來給自己“看病”呢,他手裏捧著一本書,屋裏也沒有別人,但這書卻看得不太清淨,外面也不知道是誰在那裏小聲議論著什麼,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傳進來,隻能聽見什麼“甄姨娘”“大奶奶”之類的字眼,這讓陸雲逍忍不住就皺了眉頭,高聲道:“朝雲嗎?你進來。”

“哎!”門外答應了一聲,不一會兒朝雲走進來,陪著笑問:“爺是要喝茶?奴才這就……”不等說完,就聽陸雲逍沒好氣道:“我不喝茶,我隻想知道你們在門外嚼什麼耳根子?杏媛怎麼了?”

朝雲笑道:“沒什麼,是甄姨娘一個遠房表叔過來了,所以小千跑來和奴才說了幾句。”

“杏媛的表叔?哪裏的?我怎麼都沒聽她提起過?”朝雲到底還是倒了杯熱茶來,陸雲逍捧著喝了一口,皺眉問道。

“聽說是從青城過來的。先前李管家還擔心是騙子呢。後來甄姨娘派紅綃去歡天喜地的把人迎了進去,他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

“歡天喜地?”陸雲逍冷笑一聲:“你有什麼話給我直說,別繞彎子,一個遠房表叔罷了,既然沒來告訴我,看來也不是什麼有勢力的,這樣的人,杏媛會歡天喜地迎進後院?”

朝雲心想爺啊,您真英明,奴才這稍微暗示了一下,您就明白了。因連忙笑道:“爺不知道,這位表叔,據說是個名醫,所以他能過來,姨娘很是高興。”

不需多說,陸雲逍一下子便明白了,為什麼甄姨娘的表叔過來,會牽扯到夏清語。原來這個表叔竟然也是個大夫。他啜了一口茶,忍不住冷笑道:“名醫?這也不知是怎麼了,從賑災下江南,我就和名醫打上了交道。現在做名醫,也真是太容易了吧?這個表叔的醫術,難道還能強的過太醫院的太醫不成?”

朝雲笑道:“爺忘了?明年太醫院要招人呢。那位表叔這個時候兒過來,未必不是想走走爺的門路。如果他真是有這番心思,那手頭上必定要有兩下子的。”

朝雲這話倒是不錯。陸雲逍沉默想了一下,暗道自己和夏清語接觸的太多,也著實尷尬,這甄姨娘的表叔如果真是個寬厚長者,或許可以依靠一下,也省的總是一遍一遍要麻煩夏清語,弄得他現在每次看到對方,心中都禁不住有些愧疚不自在。

正沉吟著,就見暮雲也走了過來,看見朝雲在,便笑道:“看來爺知道消息了?”

“什麼消息?”

陸雲逍抬頭,看的暮雲一陣發愣,結結巴巴道:“怎麼……爺……爺還不知道?太太要過來了,朝雲……朝雲沒告訴您嗎?奴才剛剛在院子裏看見小千和他在廊下說了那麼會兒話,難道沒提這事兒?”

朝雲驚訝道:“太太要過來了?小千這個臭東西,他壓根兒沒和我說啊。”

“太太怎麼了?”陸雲逍也是一驚,待聽到暮雲說了緣由後,他不由得更沉默了,心裏清楚養身子隻是借口,母親下江南的真正原因,不過是記掛著自己。一念及此,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感動。

朝雲卻是和暮雲對視了一眼,暗道這下好了,甄姨娘的遠房表叔,下江南的太太,萬一有事兒再找大奶奶參一腳,這府裏從此後大概要熱鬧了。不過以大奶奶如今的脾氣,怕是未必把這些人事放在眼中吧。

正想著,就聽先前派去看著杏林館的小廝回來報信,說是那一大家子回來了。朝雲於是出了房間,先訓斥小廝道:“糊塗東西,什麼一大家子?那不過是湊在一處的人罷了,怎麼就成了一大家子?若說大奶奶的家人,白蔻白薇兩個還差不多。”

一邊說著,就去請了夏清語過來,進屋後,陸雲逍見前妻這神采飛揚的模樣,想著自己在書房裏悶了半天,忍不住便冷哼道:“你還真是心寬的很,這種時候兒,還有心思去樓外樓吃飯。”

夏清語笑道:“我為什麼沒有心思?我又不用裝病,不用上火。我不但去樓外樓吃飯了,還吃得很飽呢。不像某人,裝病很辛苦吧?午飯不能見葷腥哦,嘖嘖嘖,清粥小菜,也不知能不能吃的習慣?”

陸雲逍氣的咬牙切齒,偏偏又無法反駁,忽見夏清語面色一整,沉聲道:“你說的事,我都已經給你打探清楚了。那個請我治傷的,不是陳二兩。唔,別說,難怪他們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請我上門治傷,那個人的易容術還真是不錯的,雖然他隻讓我看了兩眼就垂下頭去,但真沒有什麼破綻,單從這張臉,你絕對想不到這會是另一個人。”

陸雲逍沉聲道:“那你怎麼能肯定那人不是陳二兩?萬一陳家是設了圈套,故意讓你把陳二兩當做別人,騙我們再去搜查的話,這一次搜不出人來,杭州衛所和我真的是要顏麵掃地,日後再也沒有臉去陳家搜查了。”

夏清語笑道:“你放心,那臉雖然沒破綻,但是身體卻絕對不是一個人。陳一兩也是個蠢蛋,他隻想著讓那海匪假冒陳二兩,顯得更光明正大問心無愧,卻不知,我是見過陳二兩的,他的體型我自然知道。這人體形雖然和陳二兩差不多,終究還是有差異的。”

“你敢肯定?這麼幾天,若是多吃或者少吃,體形也會有些改變吧?”陸雲逍緊聲問道,不怪他如此囉嗦。海匪接二連三上岸騷擾。這武田南明的海匪隊伍是其中一支較大的。杭州衛所付出了不少代價,才能夠將武田本人帶的海匪隊伍消滅殆盡。剩下武田受傷逃遁,這其實也是楊明故意安排的,當他發現武田逃遁的方向是杭州城時,便下令不許全力追捕。想著這武田既然敢往杭州城裏逃去,說明城中必然有他藏匿之所,說不定便可以順藤摸瓜,找出和他暗中勾結的家夥。

說來也巧,陸雲逍到江南後,因為囤地事件,陳家是第一個被他放上了“黑名單”的人,而楊明身為衛所副指揮,自然也有些關於海匪的情報,許多都指向陳家和海匪有勾結。偏偏陳家在杭州樹大根深,朝廷中也有根基,沒有真憑實據的話,實在不能輕易起幹戈。因此陸雲逍無奈之下,會求助於夏清語,讓她借給陳半斤治病的機會,打探陳家底細。而如今,楊明派出去暗中跟隨武田的人,也是在陳家附近失去了他的蹤跡,加上陸雲逍和楊明先前的懷疑,陳家立刻便成了重點懷疑對象。

也因此,楊明在陸雲逍的默許下,帶人親自上陳家搜查,理由就是捉拿逃匿海匪。但是一百多個衛所官兵在陳家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卻是一無所獲。眼看再搜下去,就要成為把柄被陳家拿捏了,楊明無奈之下,隻好結束了這場搜查。在陳家人冷嘲熱諷的話語中灰溜溜離去。

可是武田受了傷,而且是很重的傷,腿上那麼深的傷口,不可能不找專業的大夫。所以陸雲逍權衡了利弊後,才立刻“發燒”,到底在第二天一大早把夏清語請過來麵授機宜,不然的話,夏清語又怎麼會那麼痛快的去陳府治病?

此時聽見陸雲逍如此謹慎,雖然明知他做的沒錯。但出於對渣男的厭惡,夏清語還是忍不住就想刺他兩句,因悠悠道:“體形可以因為吃多吃少有變化,但身高總不可能在這麼幾天時間就改變吧?更何況,還不是長高,而是縮短。”

陸雲逍眼睛一亮,豁然起身道:“你真的能夠肯定?”

夏清語笑道:“自然肯定,這個陳二兩比原來那個陳二兩矮了最起碼有兩寸。”

陸雲逍遲疑道:“兩三寸的話,放在一起比也不甚明顯,更何況又不是在一起比,你……不會看錯吧?”

夏清語正色道:“這樣大事,沒有萬全的把握,我會亂說嗎?雖然兩三寸的差距的確算不得什麼,但我眼睛毒,這個差距,我還是有自信能看出來的。小侯爺,你要不要找人現場試驗一下?”

陸雲逍沉默,夏清語見他面上似是有些躍躍欲試,不由得瞪大眼睛,失聲道:“不是吧?你還真想找人試啊?既用了我,又不信我,陸雲逍你什麼意思?”

這話可是很不客氣了,但陸雲逍卻不以為忤,緩緩抬起頭看著夏清語,他鄭重道:“事關重大,我……不得不謹慎。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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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0 11:46 PM


第一百三十章 狹路

“哦。”

這樣嚴肅認真的陸雲逍,最是讓夏清語沒有辦法。想到此事的確關係不小,她隻好揮揮手道:“算了算了,快找人過來,我現場演給你看,叫你知道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毒眼。”

一句話讓陸雲逍也不由得莞爾,便命朝雲去找人過來。他這裏看著夏清語笑道:“雖然你這嘴巴如今越來越毒,但不知怎麼,竟比在府裏的時候看著要順眼些。”

夏清語一揚下巴,得意道:“怎麼樣?後悔休了我吧?哼!可惜啊,我是不會給你吃回頭草的機會的。”

“你……”

陸雲逍簡直無話可說了,這女人,不但嘴巴毒了,怎麼連臉皮也變得這樣厚了?看她那沾沾自喜的模樣,說出這種話
來,竟似沒有一點羞怯難堪。最要命的是,他竟然不覺著這樣有什麼不對,仿佛夏清語就該是這個樣子,他甚至覺得這話雖氣人,卻有些率真的可愛。

陸雲逍忍不住便扶額歎息了一聲,也沒有和夏清語鬥嘴的心思了。好在這時候朝雲已經引了幾個身材差不多的丫頭小廝進來。夏清語一個個看著,竟真的能報出每個人的身高差距,雖然不是沒有一點誤差,但這份兒眼力已經足夠讓屋中眾人震驚了。

其實這還真不值得大驚小怪。夏清語的眼力本就厲害,在現代時看病問診,見了多少人?體檢的時候又是多少人?身高這種東西,見得太多,不經意間也就記憶的越發清楚牢靠,哪怕是差著一寸的距離,她不能準確說出,但心中也是隱隱約約有個概念,知道這個人要比另一個人矮一點點的。

試驗完了,陸雲逍這一次是終於放下心來。想到夏清語之前對自己的懷疑不滿,他卻也無話可說了。因輕輕咳了一聲,方小聲笑道:“這還真是沒想到,你竟然有這份本事的。”

“你想不到的地方多著呢。”夏清語冷哼。陸雲逍揮手命眾人出去,聽她又哼聲道:“其實何必這麼麻煩?不但身高不符合。就是那腿上的傷,也可以看出乃是長刀所致,陳家大概以為編個謊就能瞞過我去,卻不知刀傷若是細細去分的話,從著力點,刀的方向等等都是不一樣的,那個傷口明顯是被人從上而下砍出來,可陳一兩卻說陳二兩是在後院的時候不小心跌倒,讓家裏鍘草的鍘刀傷了腿,可若是摔在鍘刀上,也該是從下而上的刀口,僅這一點,便可以知道那不是陳二兩了。”

陸雲逍哭笑不得道:“既如此,你怎麼不早說?”

夏清語冷哼道:“你給我說的機會了嗎?巴巴的找人來試驗,既如此,我又何必推辭?能在陸大人面前顯擺,這機會也是很難得呢。”

陸雲逍讓她噎的說不出話,想了想,又正色道:“如今雖然可以肯定武田就在陳家。可是上一次,楊明帶人並沒有搜出來,可見陳家也是將他窩藏的很深。你之前說你可以做手腳,保管讓我們搜到人,卻不知這要怎麼做?”

談起正事兒,夏清語也就嚴肅起來了,沉聲道:“這個不需擔心。我在那個假陳二兩的腿上撒了止血散,這止血散中我安排了兩味有獨特氣味的藥材,那陳二兩怕是不敢用水洗傷口的,如此,隻要找兩條狗,給它們聞一聞這止血散的味道,帶到陳府,自然就可以把那個假陳二兩給揪出來了。”

“好。這太好了。”

饒是以陸雲逍的見識,聽了這番話也禁不住拍案叫好。因興奮站起身道:“杭州衛所就有猛犬,是經過專門人訓練的,我這就立刻派人去通知楊明,到時讓他把狗帶過去。呵呵,難為你,怎麼想出了這樣一個主意。很好,如此的話把握當真是大得很了。”

夏清語看著他興奮地來回踱著步子,仿佛那武田已經抓在手裏了一樣,心中雖然對這個渣男還是不太感冒,但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是很欣慰的。

因便拍拍手笑道:“好了,我能做的,已經都做到了,剩下的,是不是該拿錢走人了?”

拿錢走人這四個字如同一小盆冷水,瞬間把陸雲逍的興奮之情澆滅了一些。他看向夏清語,哭笑不得道:“好,你和朝雲去賬房上支錢吧。”

“也不說個數目,不怕我獅子大開口?”夏清語挑眉,卻見陸雲逍翩然一笑:“誰讓我求到你了呢?若你真是那種貪得無厭的無恥之輩,我也隻能認了不是?”

“算了,不逗你了,趕緊去辦正事兒吧。我想著,你這莫名其妙的高燒也該藥到病除了吧?”夏清語聳聳肩,從荷包裏拿出一小包止血散放在桌上,交代完便往門外走,朝雲連忙跟在她的後面,眼看著走到門口了,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陸雲逍的聲音:“多謝你。”

“不客氣。”

夏清語沒回頭,隻是舉起手搖了搖,隨即出了房門,眼看朝雲亦步亦趨跟在自己後面,她便站住道:“行了,你回去吧,大門我又不是不認識。”

朝雲愣了一下,接著吶吶道:“那個……大奶奶不是要去賬房上取銀子嗎?”

夏清語哈哈一笑:“笨蛋,我故意氣陸雲逍的,你也信?”話音落,她方正色道:“當日海匪來襲,我曾經和他說過,但凡有能用得到我之處,我必定盡心竭力。你以為這話我是說著玩兒的嗎?”

朝雲吃驚的看著夏清語,吃吃道:“奶奶,您……您如今性子變了許多,奴才知道。隻是……您連銀錢都不貪了,這……這轉變的也未免太大了吧?”

“誰說我不貪錢?”夏清語翻了個白眼:“這世上就算真有視金錢如糞土的,那也絕對不是我。隻不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雖不是君子,隻是個女人,卻也知道海匪之事,乃是關係天下蒼生,陸雲逍固然是匹夫有責,可我夏清語同樣是匹婦有責。行了,你回去吧,我醫館裏還有一大攤子事兒呢。”

朝雲愣愣看著夏清語走遠,這裏揉了揉眼,仿佛要再確認一次那背影似得。卻見那主仆三人轉眼間過了影壁,消失不見了。不知為什麼,他腦海中就浮現出當日對方離府,陸雲逍被老太太逼著不情不願的去追她,卻鎩羽而歸的那一幕。記得那時,大奶奶也是走的這般堅決,連頭都不曾回一下,所以她對爺,真的是從被休的那一刻,一直到現在,都再沒有一點兒留戀了嗎?

夏清語可不知道朝雲這小廝此時心中的難言滋味,她隻是覺得自己這一次為剿滅海匪的事出了力,當真是快活得緊,因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白蔻白薇如今也知道事情真相了,看著前面昂首挺胸的主子,心中一股股熱血上湧,隻覺著這樣的奶奶,真是為她去死都甘心。

兩個丫頭正澎湃著,就聽一陣嘈雜聲傳來,扭頭一看,隻見另一條岔道上忽然拐出一群人,當先一人正是甄姨娘,她身旁則是一名大約五十多歲年紀的老頭兒,儀表堂堂長髯飄飄,頗有幾分仙氣。身後是白芷琥珀和一大群的婆子丫頭簇擁著,可見這老頭的身份不同尋常。

甄姨娘看見夏清語,再看看她來的方向,便知道這是從陸雲逍書房中出來的,一瞬間,那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雙眼睛中都似要噴出火來,偏面上還要帶著虛假笑容,站住了看著夏清語道:“既然來了,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不留著吃晚飯麼?”

夏清語本不想搭理她,和這種女人有什麼話好說?奈何對方不知趣,竟然主動挑釁,於是便微微一揚頭,淡然笑道:“不用了,對著這府裏任何一個人,我都吃不下飯。”

話音未落,就聽身旁琥珀冷笑道:“既如此,奶奶怎麼還來這府裏尋不自在?你該離我們遠遠兒的才是。“

夏清語笑道:“我可不是想著要離你們遠遠兒的呢,不然當初也不會從京城千裏迢迢來到江南,誰承想我前腳來,你們後腳也到了,還偏偏在杏林館附近買了宅子,難道這怪我嗎?至於我今天為什麼要來這裏,你該去問陸雲逍,不該問我。”

她說到這裏,便用譏誚的目光看著甄姨娘,言下之意這是你們爺請我來的,可不是我主動登門,有本事你去質問他啊。
甄姨娘果然被氣得肝火旺盛,一時間連理智都沒有了,冷笑咬牙道:“你不用得誌猖狂,你可知太太就要來江南了?那時候我看你還怎麼狂的起來。”

太太?

夏清語愣了一下,片刻後才明白過來甄姨娘說的是誰,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搖頭道:“我說你糊塗了吧?我和陸家早就沒關係了,你們太太來了,還能管得到我嗎?不過你說的也沒錯,你們太太來了,倒是可以好好管管她兒子,隻要把她兒子管住了,他就不會老去煩我了,不錯,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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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4 12:23 PM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的眼裏沒有你

甄姨娘已經不是咬牙,而是磨牙了,隻看她的表情,夏清語毫不懷疑,這會兒要是她能長出尖牙來,能把自己活活撕了吃了。

隻可惜,甄姨娘終究是人類,不可能這麼快就變成喪屍,能一口一口把夏清語給撕了吞下去。不過她如今也自覺有了依仗,於是冷笑一聲道:“你是不是以為自己醫術無雙,所以我們爺就不得不上趕著求你?呵呵,這可真是井底之蛙,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話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甄姨娘愣愣站著,不敢置信的看著夏清語帶著白蔻白薇就這樣揚長而去。那主仆三人甚至連告辭都沒說一聲,便直接抬腳走了,隻留下三個背影給她,這明擺著就是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一瞬間,甄姨娘氣的如同打擺子似得渾身哆嗦,白芷也立刻在一旁幫腔,咬牙道:“這可真是太猖狂了,哪有這般無禮的人?真是讓表老爺見笑。”

甄姨娘也轉過身去,對唐逢春道:“表叔您看見了,我雖是小侯爺的姨娘,如今好像在這家裏說了算,可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呢。剛才這個女人,她本是被小侯爺休了的,就因為會點兒醫術,幫著我們爺解決了一些問題,看看如今趾高氣揚成了什麼樣子?侄女兒心中不服,可也沒辦法。表叔恰好有這樣一身好醫術,您不幫我,還指望著誰能幫我呢?我爹娘就有心要幫忙,他們也不會醫術啊。”

她一邊說,便拿帕子擦了擦發紅的眼睛。唐逢春此時也正看著夏清語離去的方向,過了一會兒,他方冷笑一聲道:“這莫非就是在江南享有盛名的神醫娘子?”

“享有盛名?”甄姨娘眨巴了眨巴眼睛:夏清語神醫娘子的綽號她是聽說過,但什麼時候竟成了享有盛名?這個她怎麼不知道?杏林館的名聲也不見得有多大吧?

不過旋即就反應過來,因連忙道:“神醫娘子的綽號是不假,但享有盛名,這可就有待商榷了。叫侄女兒說。她分明就是個沽名釣譽的,奈何我們爺因為她幫了兩次忙,所以十分信她,表叔不幫我。我還不知要怎麼受氣呢。”

唐逢春冷哼道:“我原本隻是路過江南,聽說小侯爺和侄女兒在這裏,所以過來看看,並沒有想停留。不過既然你這麼說了,我這做叔叔的沒有眼睜睜看著一個醫女憑著點兒不入流的醫術就欺負你的道理。素聞江南近些年來人才凋零,我還不信。如今看來,這蘭國手大概也是年紀大了,江南杏林竟然將這樣一個女人捧了起來,當真好笑。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罷了,她父親做太醫院院正的時候。也不敢像她這樣狂妄,隻是做出了一味黃連素,當真就以為自己能起死回生了不成?醫學之道,講究循序漸進,似她這般一味追求什麼創新。到最後隻能是一敗塗地。罷罷罷,我便留在這裏,好好兒教教她,什麼才是真正的懸壺濟世,杏林國手吧。”

這番話當真是狂妄,杏林國手這種稱號,一般人也不敢按在自己身上。就是夏清語也不敢。但這唐逢春卻是在川蜀之地久負盛名,甚至人人讚他青出於藍勝於藍,久而久之,便連他自己也都相信自己就是杏林國手了,隻是一般在人前還注意著些謙虛,今兒卻是被夏清語這一激。不自禁就把本性給暴露了出來。

甄姨娘剛才在廳裏接見這表叔,大致聽了他這些年遊曆四方,尤其是在川蜀之地的經曆,自覺這個表叔如今已非常人,所以打主意要把他留在江南開醫館。和夏清語打擂台,必然要讓那狂妄女人灰頭土臉才好。誰知熱情相邀之下,唐逢春卻表示自己誌不在此,隻說在江南住上一個月探探朋友,就要北上京城,哪怕甄姨娘抬出了陸雲逍,這位表叔卻表現出了“富貴如浮雲”的態度,堅不肯應。她本是十分失望的,哪裏知道還有神轉折在這裏等著,竟是隻見了夏清語一面,就讓唐逢春決定留下來,這是不是也算因禍得福呢?

因立刻高興起來,便笑著道:“表叔您這樣說,可真是疼侄女兒了。您放心,我必不讓您白辛苦的。好歹在江南住三年,等將來我們爺回京,表叔和我們一起回去,到時候有他在皇上面前引薦,太醫院也不算什麼。”

唐逢春傲然道:“我要進太醫院,難道還需要走小侯爺的門路?侄女兒,你也太看不起你表叔了。”

甄姨娘笑道:“是,我知道。不過俗語說的好,朝中有人好做官。那太醫院的官兒,可也不是都憑醫術說話呢,世事如此,表叔又何必推辭我的一番好意?將來有我們爺照應,您在太醫院裏必定是如魚得水。”

唐逢春聽甄姨娘這麼說,心中方喜悅起來,暗道她說的沒錯,這樣看來,我這三年在江南還真不是白辛苦。

二人計議已定,甄姨娘便笑道:“我們爺今日不知有什麼要緊事處理,不能見表叔,您別見怪。回頭我和爺說一聲,再在府裏設宴請您。侄女兒的意思,就是在這附近給表叔買一座宅子……”

不等說完,便聽唐逢春淡然道:“這些都不用你操心,我雖不才,手裏還有點積蓄。”

說是不操心,但甄姨娘怎麼可能不操心?她不但要操心,還要操心到底。隻是這些話現在倒不用說出來,反正自己如今是這府中當家做主的人,這些事,心中有數就行了。

這裏唐逢春便告辭離去。原本甄姨娘要留他在這裏住幾天,但對方說他在江南還有幾位老友,要去一一拜訪,所以拒絕了這表侄女兒的好意,連晚飯都沒吃便離開了陸府。

甄姨娘站在門口,看著唐逢春離去,臉上笑意瞬間就冷了下來,對紅綃道:“你去書房,看看爺在做什麼?怎麼就連這點空兒都沒有?能見那個女人,卻不能見我表叔,明明都是大夫,因何這般差別對待?”

紅綃心中歎氣,答應而去。這裏甄姨娘便絞著帕子,又是咬牙暗恨。其實她不過是個姨娘,剛剛在唐逢春面前說陸雲逍會設宴再請他的話,卻是有些托大了,一個姨娘哪裏有這樣資格?隻不過是她如今自覺還算受寵,又在後宅做主。而派人去通報陸雲逍時,卻被對方拒絕,隻說身上有要緊事,不宜見客,這讓甄姨娘覺得丈夫大大折了自己的面子,不管他是真有事假有事,想必對自己也是抱愧的,所以設宴再請唐逢春,諒著他也不會不答應,也讓自己在表叔面前有了光彩,正是一舉兩得。

這裏紅綃奉了主子命令來到書房,卻被朝雲攔住,聽他小聲道:“爺真有要緊事兒。你回去告訴姨娘,不管她想說什麼做什麼,都等今天過去,不然的話,惹惱了爺,可別說我不提醒。”

紅綃聽了這話,哪裏敢耽擱?縱然心有不甘,也隻得離去。她卻不知此時的書房中,陸雲逍正悠閑站在書桌前,握筆懸腕,在一張雪白紙上潑墨揮毫,寫的卻是:“匹夫有責,匹婦亦有責。”

如此寫了數張,方將筆擱下,長歎一聲,喃喃道:“你如今竟有這樣覺悟了,尋常女子也不會有的,你怎麼會有?如今的你,真的還是你麼?我真的是越來越不敢信了。”

正喃喃自語著,就聽外面朝雲報說楊明到了。於是連忙端肅了面色,讓朝雲把楊明請進來,兩人密議了大半個時辰,楊明方如來時般化裝成賣菜的悄悄離去。

陸雲逍和楊明暗中部署著拔掉陳家的計劃。而甄姨娘得了唐逢春的臂助,信心也是空前高漲,再加上葉夫人和許初荷即將到來,這更是讓她鬥誌昂揚,已經想出n種辦法打擊夏清語在陸雲逍心中的地位。不過事件女主角卻是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從陸府離開後,夏清語便再度恢複了之前忙碌的生活。

“好了,今天明白什麼是細胞了吧?知道它在人體中的功能了吧?筆記做好了沒有?做好了就下課。”

下面寥落幾聲叫好,但因為幾個響亮的童音,所以聽上去這課堂還算熱鬧。其實也就是幾個人罷了。

沒有課本,夏清語也沒有教學的經驗,隻能盡可能將自己腦海裏的醫學基礎知識簡單備課,然後在這課堂上教授下去。她原本想著,這些最基礎的東西隻需要教授兩個孩子,哪裏想到江雲和馮金山一聽之後,竟然也是十分感興趣,齊齊跑了來聽課。獨有阿醜,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幾個院落中栽種的藥材和剛剛買回來的那些紅色染料上,反而對這些興致缺缺。

真正的磺胺是從一種叫做百浪多息的紅色染料中提煉出來的。夏清語想著這個時代的紅色染料未必就有百浪多息的成分。但既然都是紅色染料,這些染料裏也未必不能提煉出磺胺,事實上,磺胺的存在是非常廣泛的,紅色的植物,染料,甚至包括動物的內髒中,都有它們的存在,隻是以目前的技術,沒法提煉出來做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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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4 12:27 PM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眼看他樓塌了

阿醜需要的那些提煉器具夏清語已經和陸雲逍說過了,小侯爺表示會盡力而為,這也算是投桃報李。不過夏清語一點兒也不領情,本來提煉磺胺就是為了大陳將士,認真說要領情的話,也該是陸雲逍感激她。

此時把這堂課上完,夏清語便癱在椅子上,使勁兒揉著臉,喃喃道:“累啊,真累啊,唉!早知道這條路不容易,可沒想到這樣艱難。現在想想,之前在樓外樓吃的那頓飯,竟是難得的浮生半日閑了。”

白薇聽見她的話,便忍不住笑道:“奶奶也不要不知足,什麼事情都怕比較。前日在陳家,奶奶給那個假扮的陳二兩治刀傷,您可是從容的很,一點兒破綻都沒露出來呢,這上課難道還比那生死關頭更累?奴婢想想也不得不佩服您,怎麼就能那樣鎮定?若是奴婢的話,怕是要緊張的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放了。”

夏清語哼哼道:“那可不就露餡兒了?所以我之前沒讓你和白蔻知道真相,就是怕你們撐不住場子。不過話說回來,你的話有道理,和那種生死關頭相比,如今這講課也算不了什麼。我如今想想,也忍不住後怕,當時隻要露了一點兒破綻,那些混球大概也不會讓咱們三個活著走出陳府了。”

話音剛落,就聽白蔻道:“說起來爺怎麼還不動手?再過兩日,隻怕奶奶那藥粉也沒效力了,別說是狗,就是二郎神的哮天犬下凡,未必能聞得到味兒呢。”

夏清語被“二郎神的哮天犬”逗樂了,抬頭看看外面天色,已近午時,她輕輕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我估摸著差不多該動手了。也許咱們明天就能聽到陳家垮掉的消息呢。呵呵,聽說過嗎?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誇嚓!”

白蔻笑道:“奶奶這說的還真是形象。陳家也是自己作死,竟然敢和海匪勾結。說起來,那陳老爺子當初真不如直接病死得了。讓奶奶費事兒,結果現在病剛有些起色,家被抄了,我料著這一回他逃不過這一劫,若這樣還是不死,那除非他是閻王爺的兒子了。”

夏清語撇嘴道:“閻王爺怎麼會有這麼不爭氣的兒子?其實也不算費事兒,畢竟咱們也把錢賺到手了。唉!我隻可憐他那些姨娘小妾,大多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兒,就被他搶了去糟蹋,如今陳家被抄。她們可怎麼辦呢?”

“各人有各人的命,奶奶也不要太過於操心了。”白薇歎了口氣,忽聽白蔻道:“奶奶對甄姨娘和白芷琥珀並沒有好臉色,怎麼對陳老太爺的姨娘小妾就這樣同情?”

夏清語白了她一眼,咬牙道:“你這不是廢話嗎?她們和甄姨娘一樣嗎?甄姨娘那是上趕著做姨娘。還要害當家主母,這些女孩兒是被搶去糟蹋的。看你平日裏機靈,怎麼有時候腦子卻不會轉彎兒呢。”

白蔻吐了吐舌頭,嘻嘻笑道:“是啊,奴婢就是個不會轉彎兒的,平日裏也不會。所以和馮大哥都沒多少話說,不像白薇姐姐。腦子靈活,所以和馮大哥有許多話說。”

夏清語一聽,白蔻這話裏有話啊。連忙看向白薇,卻見她又好氣又好笑道:“就是那天馮大哥想吃肘子了,跑來找我商量,又怕你們知道笑他貪吃。結果讓你這蹄子看見了,這幾天何曾少編排我了?如今在奶奶面前也口無遮攔起來。”

原來是為了肘子啊。夏清語頓時興味索然,想了想道:“其實這有什麼丟人的?我也想吃冰糖肘子了。不如咱們今晚做兩個吧。”

白薇道:“那我得讓阿醜再去買幾個新鮮的肘子,家裏就剩下一個了,真要做的話。這麼些人,不夠吃。”

“去買去買,問問阿醜還有沒有錢?沒錢就去我妝匣子裏拿去。”夏清語手一揮,暗道真好,咱也終於土豪一把了。

白薇把白蔻支使出去,她這裏方坐在夏清語對面,有些憂慮的道:“奶奶,您教幾個孩子的東西,奴婢聽著,當真是新奇得緊。孩子們也就罷了,隻是馮大哥和江大哥,他們原本就是大夫,聽了這些,豈不生疑?奴婢雖然不懂醫,但在家裏時,也聽老爺念叨過,可老爺念叨的都是些經絡髒腑之類的話,可從沒聽說過這什麼細胞,血管,神經之類的。”

夏清語愣了一下,然後拍了拍腦袋,喃喃道:“我隻顧著教學,倒是把這些事兒給忘了。”因低頭想了想,又抬頭正色道:“不過白薇啊,這些知識,我遲早都是要傳授出去的。誰想疑心,就盡管疑心吧,什麼也比不上懸壺濟世重要,不是嗎?再說了,將來開海之後,大概更多的傳教士或者番邦之人就會過來,我這些恰是西洋醫學的內容,到時候就說是小時候跟著爹爹偷偷學的,他們抓不到證據,拿我有什麼辦法?”

白薇歎道:“我知道奶奶是醫者仁心。罷了,這會兒卻不用想太多,好在爺是明理的,將來真有什麼危險,奴婢想著,他一定會護住您的。”

夏清語笑道:“其實我雖然不喜歡陸雲逍,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拋開他那亂七八糟的後宅,他在這個時代裏,的確算得上是個好男人了。所以我現在盡量幫他的忙,那將來需要他幫忙的時候,也不會張不開嘴。怎麼樣?我夠奸詐吧?”

白薇看她那微微得意的樣子,忍不住便“撲哧”一笑,然後搖頭道:“奶奶竟然想到要把爺當做保護神?這是怎麼說的,說好的老死不相往來呢?”最後這句話的句式她還是跟夏清語學的,這丫頭卻不知道,這是另一個截然不同時空中的網絡大熱用語。

夏清語哼了一聲道:“都是他先找我的,又不是我先去找他。所以老死不相往來的約定什麼的,破壞也是他先破壞的,嘿嘿!”

主仆兩個正說得投機,忽然就聽外面一陣震天的鞭炮聲傳來,隻把兩人嚇了一跳,連忙出去詢問,就見馮金山從前廳後門一路跑出來,還沒到夏清語面前就大聲喊道:“東家,陳家倒了,今天他們家都被抄了,哈哈哈,那個海匪,被當場抓住,現在一家子男丁都被押到總督衙門去了,總督大人要親理此案,你聽見了沒?街上老百姓都在放鞭炮慶祝呢。”

夏清語和白薇彼此看了一眼,白薇便雙手合十道:“謝天謝地,這一家子十惡不赦的禽~獸,可終於是被繩之以法了。”
夏清語則果斷往前廳而去,一邊道:“我們看看去。”

陳家倒得極為突然,原本還是百姓不能接近的巷子裏突然就湧進了一大群杭州衛所的官兵,看熱鬧的百姓們看見指揮使大人帶著幾個牽狗的士兵雄糾糾氣昂昂進去,不一會兒那大宅子裏便傳來喝罵聲,慘叫聲,還有乒乒乓乓武器相撞的聲音。

大家夥兒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著這陳家樹大根深,怎麼可能說倒就倒?誰知過了大概一個時辰,果然就見從陳家大門裏栓粽子似得牽出來了一串人,陳一兩陳二兩陳三兩哥仨都在其中。卻不見陳半斤,百姓們正惴惴不安時,就聽到消息說這個荼毒了杭州百姓幾十年的老色鬼突如其來遭了這一回驚嚇,一口氣沒上來,竟然死了。

這一下,杭州城的百姓當真是奔走相告拍手稱快,更有那腦筋靈活的商家,把去年過年剩下的鞭炮都堆出來賣,於是百姓們爭相哄搶,等夏清語出來的時候,整個富貴大街上硝煙陣陣。陳家之害,不但是百姓受苦,便是這大街上一些頗有背景的商家,都是被盤剝的對象,因此大家怎麼可能不燃放炮竹慶祝?

夏清語站在杏林館的大門口,默默看著這一幕,忽聽身旁一個熟悉的低沉聲音道:“陳家倒了,百姓們歡呼雀躍,感激杭州衛所替他們除了這一大害。隻可惜,你在這其中注定隻能做個默默無聞的無名英雄,甘心嗎?”

夏清語轉過頭去,就見陸雲逍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邊,正負手望著街道上那些奔走叫喊的百姓,臉上一絲笑意,更襯得他豐神如玉。她忍不住就伸了個懶腰,微笑道:“有什麼不甘心的?最重要的是結果,陳家倒了,這個禍害被除掉了,有這個結果就足夠了。”

她說完,便偏頭看著陸雲逍,笑道:“說起來,這其實都是你這督察使大人的手筆,沒有你的大力支持,楊指揮使也未必敢對陳家動手。可如今你站在這裏,百姓們也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爺,如何?你甘心嗎?”

陸雲逍看了她一眼,忽然覺著這張隻算是秀麗的面孔在滿街硝煙的襯托下竟是極美,如同在霧中若隱若現的仙子一般。他心中輕輕一蕩,但旋即回過神來,扭回頭淡然道:“就如你說的,沒什麼不甘心的,結果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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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4 12:30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也喜歡孩子

兩人一時間再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夏清語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問陸雲逍道:“那個陳半斤和這幾個一兩二兩三兩的確是罪有應得。但是陳家後宅中那些女人,大多都是無辜的,總督衙門會怎麼處理她們?”

陸雲逍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怎麼?去了幾回,竟然和她們處出感情了?你也太婦人之仁了吧?醫者父母心可不該是用在這方面的。”

夏清語冷哼道:“為什麼不能用在這方面?她們都是無辜的人,當中有許多都是被搶去的。你以為這世間的姨娘小妾都是像你的愛妾那般?為了你用盡心機,甚至不惜陷害別人嗎?”

陸雲逍眉頭微微一皺,但沒說什麼,想了想沉聲道:“她們會怎麼樣我不知道,總是要審問明白,知道她們和陳家的事情沒有關係,才會放人吧。若是有關係,那無論是什麼結果,殺也好,流放也好,都是她們罪有應得。”

夏清語道:“罪有應得的人我不關心,我隻關心那些無辜女子的歸宿。”

“什麼歸宿?我又不能去幹涉審案,她們有什麼歸宿我怎麼可能知道?”陸雲逍忽然有點惱火:這女人性子轉得太徹底了,這會兒怎麼就不能狠辣一點呢?

“你不幹涉審案?”夏清語戲謔的看著陸雲逍:“如果總督衙門秉公審理,你大概的確不會幹涉。不過若是他們不能秉公辦理,你這個督察使難道會眼睜睜看著?我想皇上派你來江南,不是讓你來做一個擺設的吧?”

陸雲逍無奈,想到這次事情終究是得益於夏清語的幫忙,因咳了一聲道:“罷了,我就去和總督說一聲,那些女子,若是不知情的無辜者,放她們歸家就是。”

“如此就是大善了。”夏清語鬆了口氣。她始終忘不了那些本該是青春妙齡天真爛漫結果卻被搶去做姨娘小妾的女子們萬念俱灰的眼神,忘不了那些女人聽見自己要給陳半斤下針時眼中的快意,忘不了下針後她們臉上的失落之色。這些被迫害的女人,她從心裏希望她們能夠不受陳家的牽連。重獲新生。因為她們的一生都被那個老王八蛋給毀了,不應該再給他陪葬。

曾經的夫妻二人就這樣肩並肩看著富貴大街上的一派熱鬧。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鞭炮聲終於是低了下去,終不可聞。街道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紅紙屑,孩子們在其中穿梭著,撿拾那些還沒有爆開的鞭炮,這情景當真比得上過年了。

“不要撿。”

陸雲逍正在心中感歎,卻見夏清語走出去,攔住一個在鞭炮屑中扒拉著的孩子,然後她衝著其他孩子大聲叫道:“都不要撿。一旦鞭炮忽然炸開,會受傷的。快回去。”

那些孩子們哪裏肯聽話,夏清語急了,大聲呵斥著。陸雲逍靜靜看她又急又氣的激動模樣,忽然間心頭一陣感動。於是他緩步來到街上。衝那些不肯聽話的孩子沉聲喝道:“都住手,聽話的孩子,過年時我每人送他一掛鞭炮。”

果然這一聲比夏清語之前的話好用多了。再加上陸雲逍天生貴胄,又有不怒自威的煞氣,街道上野驢般的小崽子們瞬間變身聽話乖寶寶,垂頭喪氣回了自己家,其中有一個膽大的鼓足勇氣向陸雲逍求承諾。引得小侯爺邪魅一笑,霸氣說道:“放心,我的話從來都是一言九鼎。”於是這個膽大的刺兒頭也心滿意足回去了。

“沒想到你對付這些小兔崽子們還挺有一手的。”夏清語有些詫異的看著陸雲逍,雖然這個方式略顯粗暴,但是以渣男的身份,他肯站出來管這件閑事就已經非常令人側目了不是嗎?更何況他還許諾過年的時候給這些孩子每人一掛鞭炮。

陸雲逍看著那些小孩子各自回家的身影。淡淡道:“我很喜歡孩子,你不知道嗎?”

“嗯,我也很喜歡。”夏清語認同地點頭:“這些小蘿卜頭雖然很鬧騰,但是看著他們從很小很小肉呼呼的時候慢慢長大,到讀書寫字。學習明理,那種感覺一定非常非常幸福。”

夏清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她本就是個很喜歡孩子的人,穿越之前,就因為一個小女孩兒害怕去大醫院做手術,她便決定陪對方一起去,要知道那時候她可是醫院的頂梁柱,超級忙碌的。由此也可看出她對小孩子的喜歡了。

身旁許久沒有聲音,而且氣氛好像有些怪怪的,一扭頭,就見陸雲逍那雙深邃眸子正緊緊盯著自己,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看上去比較激動啊。夏清語情不自禁就往後退了一步,心想好好兒的這是怎麼了?難道隻許你喜歡孩子,就不許我喜歡?但是她旋即就反應過來:自己當初被休的理由似乎就是因為害了甄姨娘肚子裏的胎兒。

聳聳肩,這種時候又有什麼可辯解的?何況她一點兒也不想和渣男重新在一起,那是非黑白就更不重要了。於是她攤攤手,對陸雲逍道:“好了,陳家倒了,我們之間終於又可以恢複不相往來的常態了,對彼此都說一聲恭喜吧。我回醫館,你請自便。”

她說完便轉身回到杏林館,剩下陸雲逍一個人站在大街上,雖然身邊人來人往,但不知為什麼,他卻忽然覺得有些孤單:又可以恢複不相往來的常態,這對於她來說,竟然是值得說一聲“恭喜”的事件嗎?

慢慢往街口走去,不期然卻見幾個人走過來,正對著杏林館指指點點,陸雲逍皺了皺眉,就聽他們說的話似乎是要租鋪子之類的,大概是要參照杏林館的格式,回頭看看,在一眾商戶當中,杏林館當真是裝潢的古雅莊重,於是也就釋然,灑脫而去。

回到侯府,就見朝雲暮雲正往門外走,看見他,都跺腳道:“爺去了哪裏?讓奴才們好找。總督大人派人請爺過去商議事情呢。甄姨娘剛剛也來找爺,說是有事兒。”

“我出去轉了轉。”陸雲逍立定了身形,想了想道:“先去總督府吧。”

朝雲小聲道:“甄姨娘那裏……”不等說完,便被陸雲逍一瞪,聽主子淡淡道:“她的事,晚上再說。”

“是。”

朝雲答應一聲,心裏有些莫名其妙,暗道陳家倒台,百姓歡欣鼓舞,爺怎麼倒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正想著,忽聽陸雲逍道:“朝雲,你好好查一下,當初杏媛小產的事。”

朝雲嚇了一跳,暗道那事情不是早塵埃落定了嗎?大奶奶都為此被休出家門,爺今兒怎麼又舊事重提了?因小心問道:“爺的意思是?”

“我懷疑這事兒未必是夏清語動得手腳。”一路上陸雲逍一直在琢磨著這件事,夏清語說到孩子時的語氣,絕不是裝出來的。看著這樣的她,他實在是接受不了她過去會做出這麼狠毒的事。再想起姐姐曾經說過的話,所以小侯爺心頭不免蒙上了一層疑雲。

朝雲聽了這話,就明白了,不由笑道:“是,奴才知道了。不過爺啊,您看著如今的大奶奶麵目可親,不像是能做出那樣事情的人,可您想想從前的她?”

朝雲一句話,陸雲逍腦海中便立刻出現了那作為自己妻子的夏清語,頓時就覺得腦袋疼起來,暗道錯覺,果然如今我覺著她好都是錯覺,分明從前那五年,是最不講理的狠毒女人,那時候的她,要害杏媛肚中孩子,也不是什麼讓人意外的事。

一念及此,便淡淡道:“我隻是隨口一說,你看著辦吧。”說完忍不住又往杏林館的方向看了一眼,暗道恢複不相往來的生活嗎?也好。

“哇,這是……鑷子?太棒了,這……這是飛刀?”

看著面前桌上一堆亮閃閃的用具,夏清語的眼睛也亮起來了,拿起一把閃著寒光的飛刀仔細看著,卻見阿醜抹了把頭上的冷汗,搖頭道:“奶奶,這是您說的刀片,實在沒辦法打出像您那麼薄的刀片,這就是師傅已經盡力了。如果不是小侯爺介紹的官家衙門,民間鐵匠沒有這個水平呢。”

“嗯嗯嗯,飛刀就飛刀吧,總比匕首強。”夏清語歎息著,細細看過眼前這些工具,其實她想要的那些東西,有一部分現在還打造不出來,但是目前有這些倒也足夠做簡單手術了。最重要的是輸液管和輸液瓶終於有了替代品,而最基本的鹽水糖水,阿醜也正在努力中,這可是需要蒸餾滅菌技術的,絕不是你往水裏兌點鹽就能行。

“從今天起,這杏林館才終於算是正式開張了。”

夏清語嘟囔著,但是想想未來還有許多困難,倒也不能太得意。因把工具都收拾到特製的箱子中分門別類擺放好,她正要問問阿醜那邊研究磺胺和鹽糖水的進程,忽然就聽外面一陣震天鞭炮響起,似乎就是在離杏林館不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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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 發表於 2017-7-24 12:40 PM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打擂台

“奇怪,陳家都倒了大半個月,這是誰家後知後覺,才想起放鞭啊?”夏清語抓抓發髻,正要出去看看,就見白薇從外面走進來,臉色似乎有些不好看,於是便把鞭炮的事情丟了,上前關心問道:“白薇你怎麼了?”

“奶奶,就在咱們對面,那家綢緞莊不知怎麼變成了一家醫館。”白薇氣呼呼的說著。而夏清語卻是一愣,目光向外面看過去,她搖搖頭失笑道:“特意開在咱們對面,這是要打擂台啊。知道是誰開的嗎?”

“奶奶還記不記得當初咱們離開陸府後,遇到了甄姨娘,當時她身旁有個約莫五十多歲的老頭兒……”

白薇不等說完,夏清語已經想起來了,因詫異道:“難道就是那個老頭兒?哦,怪不得當初那個甄姨娘說什麼天外有天呢,大概這老頭就是她找來對付我的,唔,不知手裏有幾把刷子。”

此時馮金山江雲也紛紛出來,聽白薇說了經過,馮金山便出去轉了一圈兒,回來詫異道:“原來是唐逢春,他怎麼會來江南的?”

“嗯?唐逢春?很有名嗎?”夏清語扭頭看過去,就見江雲鄭重點頭道:“聽說過,他原本也是一個雲遊四方的郎中,據說醫術不錯,後來到了川蜀一帶,名聲更是響亮,我雖然不再從醫,但也聽過他的大名,他師從方老先生,可如今人人都說他青出於藍勝於藍。”

白薇聽見這話,面上不由顯出幾分憂色,忽聽馮金山冷哼一聲道:“也不用怯。不說別的,隻說那個胸痹之症。那唐逢春能治嗎?在奶奶手裏還不是妙手回春?何必怕他?”

江雲正色道:“話不是這麼說,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聽說這位唐先生常有一些驚人手段,東家的醫術雖然高明,奈何缺少許多工具。所以還是謙虛些好。”

馮金山頗不以為然,夏清語卻很認同江雲的話,點頭道:“沒錯,謙受益滿招損。不過話說回來,咱們開咱們的醫館,他們開他們的,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不用太在乎了。”

馮金山笑道:“東家這話我愛聽,透著那麼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恰是如此,師從方聖手又如何?青出於藍勝於藍又如何?咱們東家還是神醫娘子呢。”

這對於夏清語來說,不過是個小插曲。但對面的千金堂顯然不這麼想,他們的目的就是要讓杏林館倒閉。

可以說,在唐逢春眼中,夏清語不但是欺負她表侄女兒的潑婦,更是杏林中的異類,他覺得這種異類很容易掀起一股不好的風氣。就如對方用那種放氣手段治好了陳半斤,名聲立刻傳遍江南,隻是胸痹之症原本雖然凶險,卻也並非完全不可救治。而夏清語的放氣之法。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被她湊巧得手罷了。結果就立刻有人拜倒在她門下,聽說那人還曾經是蘭陵的得意弟子。這樣風氣如何要得?若是引得人人跟風,都想著跟她學那些邪異的手段。把本不需要死的胸痹之症給治死了,又怎麼辦?

所以唐逢春覺著自己是身負重任。無論於公於私,他都一定要讓夏清語這個異類原形畢露,讓她身敗名裂,從此後自絕於杏林之中,如此方能維護千年傳承的仁心醫術。

這想法恰和甄姨娘不謀而合,隻可惜,他們在這裏攢了一身的力氣,對面夏清語卻是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中,這若是讓唐逢春知道,不知會不會鬱悶的一口血噴出來。

但唐逢春的名聲不是假的,川蜀神醫的名頭本就很能震懾人心,加上甄姨娘鼎力幫忙,出錢又出力,隻說開張一個月免費看病送藥,這一下,病人全都蜂擁而入,將唐逢春的千金堂名氣一下子就打響了。

這樣大手筆著實讓唐逢春吃驚,他自覺一身醫術,用不著使這樣辦法招攬病人,何況這又是欠了甄姨娘一個大人情。因此這一日看到甄姨娘過來,便鄭重提出不必這樣做,他有信心在三個月內就讓千金堂超過杏林館。

甄姨娘聽了他的話,目光看著對面的杏林館,忍不住微微笑道:“表叔不必太拘泥了。這一個月,咱們看似賠錢,但隻要名聲打出去,日後還怕不能財源滾滾?這醫館是我出錢出力,我還指望著它給我在我們爺面前長臉呢。所以也就辛苦這一個月,隻要過了這一個月,您不肯收錢,我還不答應呢。您看見對面杏林館門口那兩口大缸了沒?那是當日夏清語為了招攬病人,特意打造的兩口大缸,為的是賣涼茶。呵呵!我的身份,如今怎麼也要比她高,倒不用像她那麼可憐巴巴的,咱們索性就免費一個月,撐破天又能送出多少藥材?一千兩銀子夠不夠?總不至於要三五千兩吧?”

“自然不用,這個分寸我還是有的。”唐逢春聽表侄女兒這麼說,心中便泰然了。因捋著胡子微笑道:“原來如此,呵呵,我還當這個夏清語有什麼本事?原來卻是收買人心,你放心吧,這樣女人,也就在這些小手段方麵有些長處,真正論醫術,她一個女人,能懂什麼?”

甄姨娘笑道:“可不是這樣說?所以表叔真不用太把她放在眼裏,我對您有信心,就憑您老的本事,收拾她不過是動動小指頭的事兒。”

唐逢春微笑點頭,又聽甄姨娘話鋒一轉,笑道:“我們太太明兒就到杭州了,雖然太太說不要聲張,可她是什麼身份?自然也不能冷清了。因此我和我們爺商量著,就邀請一些關係親厚的大人和女眷來聚一聚,爺一直沒見到表叔,讓我這一次也請表叔過去呢。”

唐逢春心中一直對陸雲逍不見自己有些意見,此時聽甄姨娘這麼說,方覺面子足了,點頭矜持笑道:“也罷,回去告訴小侯爺,我明晚必到場的。”

甄姨娘心下也是暢快,於是說了兩句話,方起身告辭離去,出門時,她站在千金堂門口,看著對面杏林館的大門,腦海中幻想出那裏門可羅雀的情景,心中就別提多痛快了。

“奶奶,那千金堂當真毒辣,竟然用出免費這一招,如今倒好,他那門前排著隊,咱們這裏卻沒有一個病人,這若是讓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這裏都是庸醫呢。”

杏林館中,白蔻看著對面千金堂的熱鬧,十分不服氣的嘟囔著,卻聽夏清語笑道:“怕什麼?他們有本事就一直免費,那倒是造福百姓了。先前咱們忙成什麼樣子?這會兒好不容易清閑下來,你還不好好兒歇一歇?我正好也要多給小白和果子他們上幾堂課呢。”

白蔻蹭過來,噘著櫻桃小口道:“奴婢就是不服嘛,奶奶還想著造福百姓,您也不看看這些百姓是怎麼對您的?當日這裏門口有涼茶的時候,都一窩蜂似得過來喝,究竟咱們也沒和他們認真算錢,不知道讓他們白喝了多少去。那會兒他們怎麼說?有事兒管保第一個來娘子這裏,還要幫咱們打名聲,可現在您看看?都跑過去了,哪個還記得咱們的涼茶?”
小丫頭說完,就聽白薇在身後淡然笑道:“涼茶又怎麼能和免費的藥材比?百姓們趨利,這也是人之常情,奶奶都沒說什麼,你急得什麼?”

白蔻跺腳道:“好,你們都是能沉住氣的,就我沉不住氣,皇帝不急急太監,行了吧?”

夏清語和白薇相視一笑,不一會兒,江雲和馮金山從後門進來,換夏清語回去用早飯。待那主仆三人去了之後,馮金山便看著對面歎氣道:“這樣下去不行啊,那個唐逢春竟然能用出這種手段,真讓人防不勝防,奇怪,他怎麼就那麼有錢?”

江雲淡然道:“這唐逢春是陸大人身邊姨娘的親戚,那姨娘又把持著府中事務,要拿錢出來支持他算得上什麼難事兒?自然就是底氣充足了。”

馮金山冷哼道:“我就說那陸小侯爺不是好人。偏偏奶奶又不肯免費,不然比錢財,我們會輸給她們?”馮金山恨啊,他是真不把自己那匣子裏的銀票當回事兒,無奈夏清語堅決不肯動用那些銀錢,而匣子是保存在白薇那裏的,以至於他隻能看著自己的匣子幹瞪眼,而拿不出錢來買藥材搞免費政策。

江雲連忙安慰了師弟幾句,又對他道:“前些日子我去看師父,師父對東家的醫術很感興趣,隻是這些日子他犯了咳嗽病,所以不能過來。等什麼時候師父能過來了,百姓們一看連師父都十分推崇東家,自然也就來咱們這裏了。”

馮金山嘟囔道:“這倒也是個辦法,隻是誰知道師父什麼時候能過來?更何況,你覺得蔣大勇會讓師父順順利利過來?師妹和他夫妻情深,自然要想辦法阻止的。”

江雲於是也就不言語了,顯然也是有著這一層擔心,兩人看著對面千金堂的熱鬧,再想一想自家庫房中堆積的那些才做出來卻不知什麼時候能派上用場的古怪藥水和工具,都是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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