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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6 PM

九月輕歌 -【意千寵】《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2 10:44 PM 編輯

【書名】:意千寵

【作者】:九月輕歌

【內容簡介】:

  父親是崩壞版陳世美,繼母是典型白蓮花。

  葉潯一生都在和兩個人渣較勁,傷人傷己。

  重新活過,躲過算計,沿途風景流光溢彩。

  前世無言守候的有情人,此生得以常相伴。

  不曾奢望的千般寵溺萬般深情,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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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6 PM

第1章

    微寒的春晨,瀰漫著似有似無的霧。清風徐來,零落幾許桃花,在庭院中灑下點點嬌嫩色彩。

    竹苓穿廊過院,腳步匆匆地回到正房。站在廳堂繡簾外,定了定神,斂去臉上的憤懣,這才撩了簾子進門。

    到了東次間,竹苓悶聲通稟:“侯爺昨日整夜留在葉府,先與國公爺在書房長談,天將亮時又去了花廳,作陪的是二小姐。”

    葉潯笑意淺淡,“侯爺喜喝明前龍井,去備下,估摸著等會兒就過來了。”

    竹苓稱是同時,聽到小丫鬟通稟:“夫人,侯爺回來了。”

    葉潯轉去窗下的圓椅落座,望著門口,目光悠遠。

    宋清遠撩簾入內,看到葉潯,不免驚訝。她已病重,該如常臥床靜養才是。

    葉潯目光澄明,似笑非笑。

    宋清遠訕訕地笑著,落座後又是凝眸打量。雙十年華的女子,身著豔紫色暗繡竹影上衫,深紅金石的緞面寬襴裙,眉目清晰如畫,胭脂唇瓣如花,自成一種讓人心生壓迫感的艷麗妖嬈。

    想當初,他迷得神魂顛倒的是面前的葉潯,可在成婚五年後,百般領教了葉潯的城府、手段之後,見到她便會生出無形的壓力。

    他如今更喜對自己百依百順的葉浣。在葉浣面前,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欽佩仰慕,讓他能感受到葉潯不能給予的自信。

    竹苓奉上茶盞。

    葉潯擺手命房裡的丫鬟退下,啜了口茶,語聲徐徐:“想來侯爺還不知道吧?昨​​夜太醫來過,說我時日無多,該早做打算。”

    宋清遠沒想到她開口便訴諸此事,看向她的眼神很是複雜,​​末了,現出濃濃的傷痛。

    眼前人是與他過了幾年的女子,他便是鐵石心腸,想到日後天人永隔,也會生出千般感傷。隨即又是深濃的愧疚。這些話,太醫本該告訴他或是太夫人,如何也不該讓她當面知曉。可是太夫人也不舒坦,他昨夜又去了葉家……

    葉潯灑脫一笑,“天不遂人願,任誰也沒法子,侯爺不需傷神。眼下一如太醫所說,我們該早做打算才是。”說到這裡,笑意斂去,神色變得鄭重,“前幾日我擔心時日無多,就與太夫人商量過侯爺續弦的人選。我的意思是讓我三表妹入門,她品行端方,可太夫人沒點頭,似乎另有人選。侯爺怎麼看?”

    “這……”宋清遠垂下頭去,猶豫著。他並非冷血無情之人,眼下對著一個將死之人,更願意委婉相告自己的心意,而非這般直接的方式。

    沒有誰比葉潯更了解宋清遠,漠然一笑,她直言道:“你續弦這件事,實不相瞞,我已事先知會了燕王妃。侯爺有異議的話,此刻便說與我聽。若是晚了,燕王妃親自出面說合,侯爺想推也推不掉了。”

    宋清遠為之色變,猛然抬頭,目光凜冽地鎖住葉潯,“這樣的事,你怎麼能先一步告知燕王妃呢?娘與我並不同意……”

    葉潯打斷了他的話,“所以此時我才問侯爺的心意,有異議的話,我盡量遵從你的心願。”

    葉潯與燕王妃私交甚密,燕王妃又是皇后的親戚、密友,葉潯給他物色的繼室也是她的表妹,本是滿滿的好意。如果沒有那宗事,他一定會感恩戴德,可在如今……

    “我不同意,不能同意。”宋清遠目光閃爍,視線轉移到別處,“你給我物色的,是你外祖父那邊的人,可我是與葉家結親的……若是你有個不好,我便是要續弦,也該在你兩個妹妹中選一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哦?”葉潯徐徐綻出明豔的笑容,“你說的也對。你一表人才,當初不知迷醉了多少閨秀的芳心,如今又將任職護軍參領,前程無限。這般看來,我二妹倒是最恰當的人選。她容貌才華兼有,不因守孝,也不會耽擱至今。而我三妹就不需提了,早已隨我哥哥去了江南。”

    “對對對,就是這個理!”宋清遠面露喜色,話出口才覺不妥,一時間很是尷尬。

    葉潯笑意更濃,話鋒一轉,“太醫說我還有一兩年的陽壽,如此就要委屈二妹再等上一兩年了。你去說一聲,他們若是等不得,也好再做打算。”

    “一兩年?”宋清遠難掩驚訝,一兩年也能叫做時日無多?給她診治的是哪個混賬太醫?

    葉潯依然笑若春花,打趣道:“你這是什麼神色?嫌我活得日子太久了?”

    “不不不!”宋清遠慌亂地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該知道的,真不是……只是心疼你,再有就是要委屈阿浣了,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該怎麼…… ”說到這裡,找不到恰當的言辭了。

    “是這樣啊。”葉潯漫應一句,端起茶盞,小口小口的品茶。

    宋清遠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心裡急得不行。焦慮之後,急中生智,強扯出笑容,溫聲道:“不如這樣吧,先將阿浣迎進門來做妾室,權當給你沖喜了,你看怎樣?”

    葉潯微微挑眉,“葉浣是繼室所生,也是正經的嫡出。這樣太委屈她了,我娘家怎能答應?”

    “岳父岳母能答應,你放心!”說完這一句,宋清遠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斷,可是話已出口,也只能及時補救,“自你去年冬日臥病在床,岳父岳母便很是憂慮,曾與我提過沖喜的事,昨日也曾說起讓阿浣進門侍疾,你只管放心吧。”

    “原來如此。”葉潯垂眸沉思,半晌不語,直到宋清遠眼看就坐不住了,才展顏輕笑,“那就依你們。若是有葉浣日夜在我眼前服侍,我的病情說不定就好轉了。只是,我們在葉家是姐妹,同在侯府,便只有妻妾之分。”

    “……”

    宋清遠自來就知道,葉潯與娘家不合,卻與她外祖父一家人走動得甚是頻繁。依她那種性情,眼下答應了這樁事,恐怕是沒安好心。一兩年的光景,想將一個人折磨至死,於她易如反掌。

    葉浣可不能死,眼下更是需要呵護著寵溺著。

    念及此,他躊躇地道:“我知道你的為人,外柔內剛,連我的家都能當。自然,這也是我懶散的緣故。但我也知道,你自來最識大體顧大局,為了娘家、夫家的名聲,什麼都能退讓三分。阿浣的事,你也要體諒我幾分,畢竟葉家才是我岳家,另尋別家姓氏的女子,倒不如找個與你同門的女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只要是關乎夫家、娘家的事,我不論怎樣都能退讓忍耐。”葉潯語聲緩慢,唇角的笑容無形中融入了一絲嘲諷,“我便是不悅,也不會為難葉浣,你只管放心。她進門之後,我絕對不會為難她。”

    葉潯從來是說到做到,這一點闔府皆知。宋清遠不疑有他,因此大喜,“多謝夫人!”

    葉潯瞥了他一眼,連眼中都有了諷刺的笑意。

    這便是男人,喜歡你的時候,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喜歡別人的時候,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也甘之如飴。

    斂起心緒,葉潯思忖片刻,和聲道:“你去趟葉家,那邊無異議,我便去見燕王妃。日後妾室扶正終究是不大好聽,不如此時就把這消息散播出去。讓名門貴婦都知道我時日無多,葉浣名為進門做妾,實則是與我姐妹情深意在沖喜,沖喜不成的話,日後扶正也沒人說她半個不是。”

    “這樣也好。”宋清遠當即點頭,隨後才生出濃濃的歉意,探手要去握葉潯的手。

    葉潯抬手撫了撫鬢角,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宋清遠不以為意,嘴里道:“阿潯,謝謝你。”

    葉潯緩緩起身,“你快些去葉府,我等著你回信。”語畢轉去內室,沒讓他看到眼中充斥著的厭惡。

    宋清遠即刻起身去了葉府一趟,回來後告知葉潯:那邊無異議。葉潯當即去了燕王府,至黃昏才回府。

    宋清遠惦記著燕王妃的說法,一直等在正房。見葉潯回來,忙不迭上前去扶她落座,嘴裡歉然道:“你身子不適,還讓你這般奔波,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沒事,我又不是一時半刻就死了。”葉潯垂眸,斂去眼中寒意,再看向他時,已掛上溫煦的笑容,“你放心吧,燕王妃起初是不大贊同,後來聽我細說一番,倒也覺得合情合理。燕王妃說過兩日便要見見葉浣,安撫幾句,也讓相熟的人見見她。”

    “真的?”宋清遠滿臉愉悅,“我稍後便命人去知會阿浣,今晚我就整夜照顧著你。”

    葉潯險些冷笑出聲,“免了。你在這兒,我反倒睡不著。”睨他一眼,又道,“你若是一個人難以入眠,儘管去找個中意的丫鬟陪著。”

    宋清遠面色微窘,“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自從他做錯一件事害得她小產之後,便對府裡的丫鬟退避三舍,更是再不曾碰過她。他被她那次小產嚇得不敢再碰她,而她則是嫌他髒——人髒,心更髒,便是他有意,也不會再允他碰觸。她沒這麼說過,可他看得出。

    這一晚,宋清遠遂了葉潯心意,去書房歇下。

    隨後兩日,葉潯病重的消息不脛而走,人們在同時聽聞的是,葉浣甘願先做妾室沖喜也要進入宋家門。

    隨後,燕王妃設宴,意在讓名門貴婦見一見與葉潯姐妹情深的葉浣。當日葉潯不適,實在起不得身,也就沒去。

    這些事情都在宋清遠預料之中一步步發生,他很是欣慰。他就知道,葉潯雖然在府中強悍,在外卻會保全他及葉府的顏面,將事情做得天衣無縫。而在欣慰之後,卻是噩夢連連。

    葉浣在宴席上不慎滑了一跤,當即連連呼痛、下身出血,片刻後不省人事。燕王妃命太醫診治,太醫說葉浣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

    燕王妃震怒,痛斥一派胡言,又連請三名太醫,得到的說辭一致。

    赴宴的貴婦都不傻,很快反應過來。清清白白的閨秀,怎麼會毫無怨言地委身男子為妾?眼下葉浣這情形,分明是與宋清遠有私情在先。這值得深思的地方可就多了,讓人對葉潯的嘆惋同情又加深幾分。

    燕王妃也不知是氣糊塗了還是恨毒了葉浣,只顧著確認葉浣是否身懷有孕,卻不讓太醫及時救治血流不止的葉浣。等到燕王妃想起來的時候,葉浣一條命丟了半條。被送回葉府時,已是奄奄一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6 PM

第2章

    當夜,通過燕王妃之口,這樁醜事傳到了皇后耳中,皇后惱火之下又告知了皇上。

    皇上對宋清遠的品行深惡痛絕。

    其實功勳貴冑之中不乏這種荒唐事,但是葉潯的事情又是不同:任誰一想到她拖著病體去求燕王妃幫葉浣鋪路,就會沒來由地心酸。一個病重的人是不該被這般對待的,尤其欺騙她的是至親之人。

    上位者對於一些人的同情憐憫,往往是置另外一些人於死地的絕殺利器。

    被當今皇上看不順眼的人,不需要什麼理由就能死無葬身之處,何況宋清遠這樣道德敗壞的。

    由此,宋清遠即將到手的鴨子飛了——護軍參領另換了旁人。並且宮中有話傳出:皇上說要不是看在葉潯祖父的情面上,當即就把宋清遠砍了;皇上還說葉潯祖父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麼就給孫女找了這麼個混賬東西。

    宋太夫人先前稱病不知是真是假,聽聞此事後卻是真的病了,連續兩日水米未進。

    幾日間的驚變,足以讓宋清遠醒悟——葉潯在報復,報復的手段竟是如此毒辣。如今任誰一想到她,都會覺得她太善良無辜,百般唏噓,而這分明是她與燕王妃合謀布下的局。

    他想去親眼看一眼性命攸關的葉浣,卻因置身於風口浪尖上不得不避嫌,帶著滿腹頹唐、憤怒去找葉潯。

    “毒婦!”他血紅的眼睛盯住葉潯,語聲怨毒地嘶吼,“你將我的家毀了!你是不是一心一意要我宋家絕後!?”

    葉潯為之輕笑,“比起你這衣冠禽獸,我已算得良善。”

    宋清遠走到她近前,目光中似有不解,痛心疾首地道:“你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你明明知道,我苦等了兩年才謀到了護軍參領這個空缺,就因為你!我又變成了無所事事的閒人!”

    “你謀到了那個空缺?”葉潯將第一個字咬得很重,沒再掩飾眼中的輕蔑,“沒有我央求外祖父,沒有柳家扶持,你能平白撞到好運?你算個什麼東西?”

    宋清遠無言以對,沉默片刻後惱羞成怒,“既然百般看不上我,當初又何必嫁我?!”

    葉潯笑出了聲,“是誰當初困了我整日?若非你威脅我不嫁便會身敗名裂,我會嫁給你?”

    “那你又能怪誰?”宋清遠暴怒之下,已是口不擇言,“是你自己在娘家不討喜,連你生身父親都棄若敝屣!若非岳父都默認,若非岳父都懶得為你周旋,你又何須嫁我,我又何須娶你這個喪門星進門!我當初真是鬼迷了心竅!”

    “誰又不是呢?”葉潯慢悠悠回道,“我們一定要惡言相向麼?還是不要了,此刻你就讓我想到了潑婦罵街。”

    “你!”宋清遠暴跳如雷,面目分外猙獰,“你不要忘了,你嫁我的時候,正是我風光的時候,岳父為何默許我的行徑?他是把你當成了個換取前程的工具!”

    葉潯一點也不惱火,反詰道,“而你如今又是什麼?跳梁小丑罷了。”

    宋清遠額頭青筋直跳,半晌拂袖轉身,“我要和離!我寧可孤獨終老,也不要與你這毒婦朝夕相對!”

    “說話可要算數。”

    “我若食言,天打雷劈!”

    “好,我敬候佳音。”

    葉潯每一句話的語氣都是和緩平靜,在宋清遠聽來卻是字字句句如刀似箭。他冷著臉回眸,“你等著!不出三日,我就要你滾出宋家!”

    葉潯自心底展顏一笑,“多謝。”

    “……”

    宋清遠暴躁地離開了。

    隨後,兩家立下和離契書,去順天府入了檔。

    葉潯命下人清點了陪嫁,從速離開了宋府,卻沒回葉府,而是住到了陪嫁的一所宅院內。

    翌日,宋清遠與葉家聽說,那所別院自一個月前就開始修繕,前幾日已裝飾一新,這才反應過來:葉潯早就知道了宋清遠與葉浣的私情,且早已打定了和離的主意!

    這口氣還沒嚥下,宋清遠的噩夢再度來臨:他在祖父孝期間流連青樓的醜行被翻了出來。

    皇上命專人查清此事之後,又有先前苟且私通的事做鋪墊,當即決定嚴懲:罷黜宋清遠的侯爵、貶為庶民、逐出京城。牆倒眾人推,宋家族中其餘人等,也先後由言官彈劾牽連獲罪。

    對於宋清遠的下場,葉潯滿心漠然。得知他與葉浣私通之前,都懶得耗費精力設計他的。她是要報復,目標卻不是他,是他自找倒霉撞進來的。

    身體愈發虛弱,即便如此,她還是回了一趟葉家。

    不論愛憎,總該道一聲別離。

    ···

    景國公葉鵬程躺在病床上,對著室內暗淡的光線,心頭五味雜陳。

    他膝下兩子三女。長子葉世濤、長女葉潯是原配柳氏所生。四年前,他將葉世濤掃地出門,老太爺、太夫人因那件事先後病倒,相繼病故。是從那之後,葉潯就恨上他了吧。

    她在這個家裡,只與二老、葉世濤感情親厚,從幾歲開始就與他針鋒相對,活脫脫是他的剋星。

    去前,次子被燕王一句話發落到軍營去歷練了。次子來信總說境遇太苦,怕是永無出頭之日。

    如今宋家倒台,葉家又怎麼能不被牽連,他與次子被人落井下石是早晚的事。

    這一切,怕是都與葉潯密不可分。

    “討債鬼!她就是個討債鬼……”他喃喃低​​語。

    是這個討債鬼,害得他與妻女纏綿病榻不成人形,害得這個家七零八落,再無可能重振門楣。

    他心中的討債鬼便在這時閒閒入室,裹著大紅披風,臉上施了粉黛,艷光四射。

    整個家都被她毀了,她卻是神氣活現。葉鵬程很想跳起來把她打出去,不,是想將她活活打死!

    葉潯解下披風,隨手遞給丫鬟,漾出笑容,“眼神兒還好吧?看我這身穿戴好不好看?”純真無邪的樣子,似是一個等待誇讚的小小女孩。

    葉鵬程為之氣結,卻因她的話不自主地打量。大紅披風之下,她一身縞素,裙下隱隱現出的鞋尖,亦是純白。

    他冷哼一聲:“不倫不類!”

    葉潯卻像是得到讚許一般,淺笑盈盈,話鋒一轉:“葉世浩前些日子私逃出大營,被大表哥派人抓住了,得了八十軍棍,人是廢了。”

    葉鵬程猛地坐起來,卻是一陣頭暈目眩,嘴裡則揚聲道:“來人!把她給我攆出去!”

    半晌無人應聲。

    過了多時,葉鵬程強壓下怒火,笑了起來,“這些年來,你在我眼裡就是個礙眼的東西,若你能為葉家換取些好處,我為何不利用你?重來一次,我亦不悔當初!”

    “你不後悔,我卻後悔至極。”葉潯笑意涼薄之至,“後悔為著名聲嫁給一個衣冠禽獸,後悔出嫁之際才看透彭氏的卑鄙無恥,後悔沒有早日下狠心將你們推至絕境。”她目光倏然冷冽如霜雪,“你這個畜生,將我哥哥掃地出門,將祖父祖母氣得病故,幾年來也能安眠?若能重來,我定要將你逐出葉家,讓你活得豬狗不如!”

    一番話驗證了葉鵬程之前的猜測,他掙扎著坐起身來,惡毒地笑著,“你是蓄意為之,你是藉著宋清遠的事毀掉娘家!你也只能博得人們一時同情,來日必會落得個毒婦的名聲!我們固然處境​​堪憂,你也別想再抬頭做人!”

    “誰在乎名聲?誰要人同情?”葉潯挑眉一笑,語聲輕快起來,“你就別忙著展望我的前景了,還是擔心你日後情形吧。你是何時開罪了錦衣衛?錦衣衛指揮使厭惡你這種人渣,將你與彭氏歷年惡行的證據交給了順天府,且已稟明聖上。如此一來,就不需外祖父與燕王出手了。唉,我原來只以為錦衣衛太可怕,不想也有俠骨仁心,倒是我誤會了好人。有這樣的人出手,想來你也能感受一下十八般酷刑的滋味了,可喜可賀啊。”

    葉鵬程聽到中途已是臉色煞白,聽到末尾則是面無人色了。

    葉潯繼續道:“至於你這些年寵愛的那對母女,又該落到何處呢?唉,終究是弱女子,就別要她們的性命了。我打點一番,送她們去做官妓可好?算了,還是讓衙門決定吧,若是處罰太輕,我再想這些也不遲。”

    葉鵬程急怒攻心,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身形仰面倒下,卻是猶自不甘地抖手點著葉潯。

    葉潯綻放出璀璨的笑容,轉身向外走去,“這一身白衣,是為你穿孝。來日你死,我無暇回來。”

    她沒去看彭氏、葉浣那對母女的慘景。她們固然已被連番風雨折磨得不成人形,而她又能好到哪裡去。還有一兩年壽命,那是騙人的說法,事實上,她至多還有一兩個月可活。幾年來鬱結於內,又不曾遵醫囑調理,已到油盡燈枯時。

    報復應該是憎惡之人下場淒慘,自己活得愈發出彩,不該是她這樣玉石俱焚。沒有贏家。

    上了馬車,她吩咐車夫去了安國公府,與外祖父等人話別。只說身子適合在四季如春的地方調養,不日啟程走水路去江南。對著滿堂心疼或是將信將疑的眼神,滿腹酸楚不捨,卻已無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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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月初七,煙雨濛蒙中,葉潯乘馬車到了碼頭。

    葉世濤遠下江南這幾年,一心經商,如今已成為小有名氣的商賈。前些日子得知葉潯決意離開京城,雙手贊成,派了一隻中型客船來接。

    竹苓撐著雨傘,服侍著葉潯下了馬車。

    葉潯望向江面,看到已在岸邊等候的船隻,緩步前行時,又看到了撐傘臨江而立的玄衣男子。

    她微微一笑,吩咐身後一名丫鬟:“請他到船上說話。”

    丫鬟稱是,快步走向男子。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人了,每次看到他的容顏,便會為之驚艷。

    葉家出美人,葉潯絕艷傾城、葉浣玉潔冰清。

    葉家也出美男子,葉世濤俊雅邪魅,引得多少女子趨之若鶩。宋清遠也是出了名的英俊,比起葉世濤卻差了點什麼。

    人們總說,這天下除了皇上風華無雙,也只有葉世濤算得真​​正的美男顏。皇上是尋常人終其一生都不能見到的,見葉世濤卻不算難事。總以為,除去九城宮闕中的天子,再沒人能與葉世濤媲美,直到見到這男子。

    那是另一種絕世的俊美,氣質清冷,風骨清奇,容顏昳麗。

    然而這男子透著似是與生俱來的孤絕冷漠,人一接近,便會對他生出畏懼。丫鬟仗著膽子傳了話,轉身走出一段路,才長長地透了一口氣。

    **

    客船待客的中廳門窗大開,便於欣賞江上景緻。

    花梨木圓桌上,幾樣精緻的小菜,一壺金華酒。

    葉潯遣了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坐在桌案前,看著男子步入。

    男子從容落座,“來送你一程。”

    “多謝。”葉潯掛著笑,親手斟滿兩杯酒。

    男子看著她手邊的酒杯,眼中現出一抹遲疑,隨即取出兩個白玉藥瓶,“療效應該更好一些。”

    是在委婉提醒她的病痛。

    葉潯卻是灑脫一笑,“怎麼樣也是時日無多,何不恣意度過。”

    “總是這麼任性。”男子眼神一黯,隨即輕輕一笑,與她碰了碰杯。

    兩人俱是一飲而盡。

    葉潯放下酒杯,一面斟酒一面道:“沒有你出手,宋家、葉家不可能這麼快就沒落。多謝。”與葉鵬程提起錦衣衛的時候,是故作不知情,故意氣他,心里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

    男子無意居功,“你已為他們鋪就死路,我只是想讓你快一些看到結果。”柳閣老最疼愛的外孫女、燕王妃的好友,這幾年又用心經營人脈,能成就宋家,便能毀了宋家。何況,皇上、皇后又待他甚是寬和,知曉他心意,此次是隨著他心意行事。

    葉潯笑了笑,問他:“公務不忙?”

    “還好。”男子語聲頓了頓,又道,“世濤與內務府搭上了關係,日後財路更寬。你不必擔心他。”

    葉潯目光悵惘,“有你幫襯著,我沒什麼可擔心的。”只是遺憾,怕是撐不到兄妹相見那一日了。

    他靜靜凝視著她,“我陪你走完這一程。”

    “不必,省得耽擱你公務。”

    “不會。”

    葉潯喝了一口酒,“我不信。”

    男子笑容落寞,“我說實話的時候,你總是不信。”

    兩人對視片刻,同時錯轉視線,神色轉為落寞。

    **

    他是錦衣衛指揮使裴奕,更是盡心護助葉潯幾年的男子。

    是她待字閨中時,外祖父身子不適,沒請太醫,卻請了一個少年人去診治。那少年便是裴奕。

    便這樣相識了。

    有一天,他忽然喚著她的小名說道:“阿潯,我娶你好不好?”

    當時她直冒冷汗,隨後便是質疑,“沒來由的說這種孟浪的話,是不是在逗我?”

    他便順勢一笑,“當然是在逗你,我還無功名在身,哪裡配得上你。”

    葉潯小手一揮,笑道:“那你就盡快考取功名,​​要麼就走捷徑謀得官職。這樣一來,日後憑你這樣貌,要娶誰都非難事。”

    他乾脆地道:“好。”

    隨後他謀了個官職在身,請人去葉府提親,才知她已與宋清遠定親,即將出嫁。

    要在她嫁入宋家之後,他才知道,宋清遠為了娶她,不惜用壞她名聲做要挾,而葉家竟不肯為她出頭,答應了這樁婚事。

    她不可能不恨娘家夫家,他對那兩家的憎惡不會比她少一分。

    再相見,是在護國寺,她出嫁三個月之後。

    那日他問她,為何妥協。

    她望著寺中竹林,笑得雲淡風輕,“認命了。當初落人算計,便是自己愚鈍,自己的錯。總不能弄得身敗名裂吧?那樣一來,誰想欺我辱我,更容易。”

    “也對。”他不得不認同。女子不比男子,束縛太多。他錯過了她,便是自己無能,又聽聞宋清遠對她百依百順,便只在心裡盼著她好,那些因為錯過生出的落寞遺憾,自己消受。

    之後,皇上重新啟用一度廢除的錦衣衛,廣招身家清白身懷絕技的少年,並在武官之中挑選可以在錦衣衛任職的人。他進入錦衣衛,一步步從指揮僉事、指揮同知做到了指揮使,成為皇上最信任的近臣、官員聞風喪膽的煞星。

    他不在乎。若有她相伴左右,他應該會換一條功名路。已經不能夠得到,怎樣活還不是一樣。只是想著,不論走哪一條路,都該出人頭地。

    經過了這幾番風波,他除了公事,記掛在心的只有葉潯。不著痕跡地幫她打通一些途徑,出手幫助一度境遇艱難的葉世濤。

    不能每日看到她的笑,就站在遠處幫她過得好。

    她太敏感,總是及時發覺,也記掛著他,得知裴夫人身子不好,他又沒時間照料母親,便將身邊培養了幾年、精通藥膳做法的丫鬟送到了他府邸,使得裴夫人身體慢慢恢復,至今很是康健。

    偶遇時她又勸他:“聽丫鬟說,令堂一直記掛著你的婚事。有合心意的,就快些娶回家中,沒有的話,也該上心尋找一個。”知己一般的關心他,態度真誠。

    他點頭說好。

    在外人看來,很是放蕩過一段日子,身邊美女如雲。在他自己看來,是愈發地寂寞了一段時日。沒有一個能入他的眼,看到誰都會不自覺地想起她,到最終索然無趣。

    她對他,到底是何心意,他從不清楚,也不敢問。

    得到怎麼樣的答案,於他都是命定的遺憾。

    **

    兩人不約而同地又進一杯酒。

    “有沒有後悔過?”他問。

    葉潯笑了笑,望向窗外灰濛蒙的天空,飄渺的細雨。

    出嫁後不得不認命,是因那時在想,嫁了誰不是一樣呢?總不會有真正一絲缺憾也無的姻緣。既然已經成為宋家媳,便好生謀劃,打理好自己的日子。再加上宋清遠一度的溫柔呵護、百依百順,她便盡量讓自己活得明智一些。

    可是那份不甘太重,稍有風雨,便會浮現在心頭,不可忽略。宋清遠是最尋常的一介男子,有著很多脆弱軟弱的男子共有的劣性。犯下讓人難以接受的錯誤之後,他仍是一臉無辜。你計較懲罰的重了,他會一蹶不振;你適度地給予警告,他便很快將之忘卻、重蹈覆轍。直到最後,糊塗無狀到了與葉浣私通的地步。

    所經歷這一切,換做尋常女子,也許就默默忍下了。可她不行,尤其在時日無多時。與其忍氣吞聲,寧可恣意行事,用宋清遠做引子,把他與葉鵬程的前途一起毀掉。

    葉鵬程說的對,不需多久,人們就會意識到她的狠毒,那又有什麼關係。誰在乎。

    後悔麼?如今想來,要後悔的事情太多了。

    可這些又怎能對眼前的裴奕說出。

    她不傻,豈會不知他長久深沉的情意。只是此生陰差陽錯,到底是有緣無分。

    葉潯目光誠摯地看著他,“每次相見,你都是形只影單,我總在盼著你娶妻成家,日後有三五兒女承歡膝下。添了孩子,你就不會那麼孤單了。餘生要好好的,答應我好麼?”

    裴奕回望著她,眼中閃爍出淒迷妖冶的光火,瞬間泯滅成灰,最終化為平靜無瀾,“我答應。你的話,我從來都會照辦。”

    葉潯掛著酸楚的笑,再次與他碰杯,“到下一個碼頭,你就回去。比起讓你看到油盡燈枯的狼狽,我更願意獨自離開。”

    他沉默良久,點頭說好,又道:“阿潯,來世若能相遇,我便是強人所難,也要你嫁我。”

    葉潯險些落淚,盡力抿出一朵笑容,“黃泉路上,我不會喝孟婆湯,會記著你。來世若能相遇,只要你願娶,我就嫁。”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裴奕回京路上,奉聖命親自緝拿審訊幾名貪官。這件事了結之後,回到裴府,已是四月。

    親信前來稟明一事:“葉潯昨日病故。臨走前,她吩咐隨從將她火化,骨灰就灑在病故時的江面,說這樣就能順流而下,看盡一路美景。自然,她的死訊被隱瞞,不會傳入京城,免得柳閣老一家傷心。”

    裴奕緩步走回住處,眸光寂滅成灰。

    明知上次相見是訣別,明知她在生涯之末決絕行事,此刻聽聞,心還是尖銳地抽痛起來。

    他站在紫檀書案前,雙手撐著桌面。

    那聰慧流轉笑若春花的少女葉潯,通透練達艷不可當的宋夫人,笑意灑脫淡漠一切的清絕女子——已化作煙塵,溶於滔滔江水。

    他終究是連遙遙相望的機會都失去。

    這些年來的清醒克制,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有什麼東西,隨著她離開了。

    心之蒼老,原來瞬間就能發生。

    有晶瑩的水滴穿透虛空、浮塵,落在案上宣紙,一點點暈染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6 PM

第4章

    午後,下起了小雨。雨水浸潤著院中的薔薇、桃花。透過窗戶望去,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葉潯心不在焉地拿著一本《九章算術》,腦子裡在細細回憶,等會兒外祖父給她的幾本算經、外祖母給她的幾瓶香露就送到了。之後呢?是葉鵬程過來,責問她是不是向外祖父告他的狀了。

    重生回到了六年前,已經好幾天了,她不敢確定是夢是真,每天執著於用身邊發生的大事小情驗證回憶。她沒做任何改變現狀的事,發生的一切自然與記憶完全相符。

    到今日,總算是接受了這匪夷所思的事情,想著記憶固然是要充分利用起來,也該有所舉動了,改變一些事情的軌跡。否則,還是要重蹈覆轍。那還不如死回去呢。

    葉潯胡思亂想著,竹苓笑盈盈走進門來,手裡拎著一個包裹,笑道:“是柳府的一名小廝送來的。”

    葉潯打開包袱,裡面果然是幾本算經和幾瓶香露。

    這時期,她的珠算心算學的一塌糊塗,外祖父對此很不滿意,說女兒家固然要擅長女紅下廚、學好詩書禮儀,可持家的本事也要精通,一輩子享清福的人滿天下也沒幾個。

    她知道是至理名言,只是對算術實在是喜歡不起來,學起來也就格外吃力。前世不得不用心學的時候,已是出嫁之後的事。

    至於那幾瓶香露,是外祖母親手調配出來的。外祖母是調香高手,葉潯平日用的熏香、香露都是出自老人家之手。

    葉潯選了一瓶玫瑰香露,吩咐竹苓:“送到三小姐房裡。還有早間我選出來的碧玉鐲子、兩匹衣料,一併拿去。”

    葉沛是吳姨娘所出,今年十一歲,有著一張圓圓的小臉兒,烏溜溜的大眼睛,很討喜的一個小女孩。因著彭氏與吳姨娘有著多年的過節,她對彭氏、葉浣總是沒個好臉色。

    是因此,葉潯對這個小妹妹總是照顧有加。所以葉沛雖然與生母多年受葉鵬程冷落,日子過得卻很舒坦。

    竹苓對這些再清楚不過,應聲而去。

    葉潯親手將手邊的書籍香露收起來,轉到廳堂,一面喝茶一面等著葉鵬程過來。

    先是半夏前來報信:“大爺好像是在宮裡被皇上申斥了一通,提早下衙回府,換下官服,就鐵青著臉奔我們房裡來了。”說著話不免奇怪,“外面的事,卻嚷著要找您問個原由,這是什麼道理?”

    葉潯就笑,“昨日我不是才從外祖父家回來麼?”

    沒多會兒,葉鵬程氣沖沖走進門來,語氣不善地質問:“昨日你又跟你那個外祖父說了我什麼不是?”

    葉潯漫不經心地答道:“說了很多話,我怎麼記得清。”

    葉鵬程語氣愈發惡劣:“是不是你跟他嚼舌根,說我委屈你們兄妹兩個了?”

    葉潯側目,冷眼打量著他。三十幾歲的人了,生得儀表堂堂,偏生性情卑劣、小肚雞腸。她移開視線,“我才懶得說那些,又不是光彩的事。”

    “你還知道不光彩?”葉鵬程死盯著葉潯,“你沒說那些,今日皇上怎麼會暗指我治家不嚴門風不正?定是你外祖父在皇上面前說了我什麼!”

    “你這都不是莫名其妙了,簡直就是不可理喻。”葉潯沒有葉鵬程的氣急敗壞,甚至勾出了笑容,“我記得沒錯的話,讓葉家門風不正的是你吧?做得出不顧臉面的事,就得聽得了不好聽的話。”

    葉鵬程卻暴躁地站起身來,手點著葉潯質問道:“誰跟你說的這些?是不是你外祖父?!”

    “你少給我外祖父潑髒水。”葉潯滿眼嫌惡地看著葉​​鵬程,偏生還在笑,笑得冷艷妖冶,“你也配提起我外祖父?你也配我外祖父提起?”

    葉鵬程怒吼道:“這不孝的東西!你給我滾!”

    葉潯站起身來,語聲如常,目光卻變得很是凌厲:“我和哥哥留在葉家是衝著祖父祖母,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這是景、國、公、府,祖父還沒給你請封世子呢,你憑什麼對我吆五喝六的?”

    “你!……”葉鵬程心中怒極,卻偏偏找不出話來反詰。他看著此時的葉潯,與柳氏酷似的絕艷容顏,此刻的樣子更是與柳氏一般無二。 “孽障!你這個孽障……”他有些晃神,喃喃重複著這兩句。很多時候他都會懷疑,這個女兒被柳氏的魂魄附身了,生來就是與他作對給他添堵的。

    “這是怎麼了?又吵起來了?”一管溫柔中透著焦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彭氏撩簾而入,進門來給了葉潯倉促的一笑,便去攜了葉鵬程的手臂, “阿潯是女孩子家,哪裡受得了你這火氣。有什麼話就不能好好兒說?”

    “哼!”葉鵬程冷笑,“她受不了我的火氣?她火氣比我還大呢!”神色卻是緩和了不少。

    “這是說的什麼話?”彭氏好笑地勸著,“快回房去,好生歇息,阿浣給你做了魚翅羹,快去嚐嚐。”

    葉鵬程的火氣終於消散了,邊往外走邊溫聲詢問:“是麼?阿浣什麼時候學的下廚?”

    “早就開始學了,你居然不知道?”彭氏語帶嬌嗔,“阿浣自從得知阿潯做得一手好飯菜,就嚷著要學。我拗不過她,就讓人悉心教她。我也沒成想,她剛學了點兒皮毛,就給你做了羹湯。手藝自然是比不得阿潯,你等會兒可不要怪她。”

    “手藝再差也是孩子的一番心意。”葉鵬程語聲頓了頓,“那些個沒孝心的,做得再好又有何用?何時給我做過一口飯菜?”語必悻悻然出門。

    給你做飯菜?把我惹急了我會給你做,還會加一把耗子藥,毒死你算了!葉潯腹誹著,重新落座,啜了口茶。

    彭氏在門外寬慰了葉鵬程幾句,又轉了回來,進門看著葉潯,一味苦笑,“你爹多少年了還是那個脾氣,方才若是說了重話,你可別往心裡去,我替他給你賠個不是。”說著話,笑容變得溫柔和善。

    葉潯不說話,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靜靜地看著彭氏。

    平心而論,彭氏是少見的美人,容顏清麗如蘭,畫兒裡純潔的仙女一般。三十歲了,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身姿依然窈窕如少女,隨著年齡見長,更添幾分高貴矜持。

    從來是這樣,不論是為何事,不論她是什麼態度,彭氏都用溫柔和善的面目對待她。

    她又喝了一口茶。瞥見彭氏的兩名丫鬟進門來,她對竹苓使了個眼色。

    竹苓上前去,將兩名丫鬟帶到耳房去喝茶了。

    “怎麼不說話?真生氣了?”彭氏在葉潯近前落座,關切地詢問,“你爹到底說你什麼了?跟我說說,我幫你做主。”

    換在以往,葉潯不屑與彭氏說話,今日卻是不同。她斜睨著彭氏,笑意緩緩漾開來。

    彭氏微微一愣。她能看到葉潯笑顏的機會不多,只要她在場,葉潯便是寡言少語神色漠然。而此刻這笑容,竟是透著發自心底的愉悅,嬌豔的雙唇勾成極美的弧度,寒星般的眸子愈發明亮,幾乎叫人不能直視。

    “你幫我做主?”葉潯語聲清脆,笑盈盈問道,“以往不屑理你,你就把我當傻子,認定我看不出你那些把戲,是麼?”

    彭氏臉色微變,“阿潯啊,你、你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好心好意來規勸你們父女兩個……”

    “規勸?”葉潯瞇了眸子,“你是來規勸還是來顯擺你那個女兒的?是,葉浣有孝心,真把她那個爹當爹一樣供著,我曉得。這種戲你們關起門來唱就算了,別來我這兒惹人嫌惡。”

    彭氏面色微微發白了,還是柔聲道:“你這孩子,這是說的什麼話?氣糊塗了不成?”

    “你要是真不想看我與他爭執,就少說我幾句是非。”葉潯好笑地看著他,“你說你這是何必呢?前腳跟他說定是我在外祖父面前告狀了,後腳我們吵起來你又追過來勸架,累不累啊?我看著都累。你就不能換個手段?多少年了,你怎麼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彭氏被這番話刺傷了,不由站起身來,滿臉委屈。

    “房裡只有我的丫鬟,又沒外人在場,你委屈給誰看呢?”葉潯揚了揚眉,眼中滿滿的挑釁與不屑,“我說的句句屬實,你不就指著這點兒手段度日麼?往日懶得理你,今日不耐煩再看下去了,也就跟你多說幾句。”

    “我一番好心,你卻曲解成這個樣子?”彭氏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

    葉潯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起來,我那個心胸狹窄的爹做官的年頭也不少了,如今是幾品?四品吧?你卻連個誥命都沒得到,難為你還過得這麼起勁。前幾日我給他算了算卦,卦像上看,他丟官的日子不遠了,你這一輩子大概只能做葉家大奶奶了。唉,這可怎麼好?我和哥哥還有祖父、外祖父給我們撐腰,你生的一兒一女可怎麼辦哪?”

    一旁服侍的丫鬟聽了,神色不變,彷彿什麼都沒聽到。

    “你怎麼敢跟我這麼說話?”彭氏的手緊緊的攥成了拳,竭力控制著情緒,盡量不讓語聲變得尖利,“你、你這是不孝啊。我便是有不足之處,你也不能這般奚落我。你要知道,我是你爹明媒正娶進門的,雖非原配,卻也是你的母親!”

    “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你,你聽著刺耳也罷了。”葉潯掛上無害的笑容,“不孝這種罪名可不能亂說​​,我做什麼了你就給我扣上這麼大一頂帽子?”又好心提醒一句,“下次想跟我擺繼母的譜,記得找個有外人的場合,否則,白費功夫。”

    彭氏用力咬住了唇瓣,含著淚光的杏眼定定看著葉潯,像極了委屈的兔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7 PM

第5章

    她一定很難受吧?想發作,又不好壞了平日的形象,不發作,當眾報復的機會太難找。葉潯揣摩著彭氏的心情,心裡很舒坦,“這麼大年紀了,動輒就要落淚,像什麼樣子?讓人看了更認定你是小門小戶出身,沒見識,經不起一點兒事。”隨即興致缺缺地擺一擺手,“得了,我也說的累了,你請回吧。”

    彭氏原本是眼中含著淚,聽了這幾句,淚珠自有主張的掉下來。她掏出帕子拭淚,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說道:“你就算是有祖父外祖父撐腰,也不能這般為人處世。是,我是小門小戶出身,嫁給你父親是高攀。可我便是出身卑微,也明白一個道理——女孩子出閣之後,能依仗的只有娘家。你祖父外祖父還能護你一輩子不成?到頭來遇到是非不還是要你爹為你出頭撐腰?今日這番話我只當沒聽過,若是你爹知道你咒他丟了官職,豈不是又要發一通脾氣。唉……我言盡於此,你好生思量。”

    葉潯斂目微笑,似是自言自語:“你嫁給他可不是高攀,正好湊成一對兒,你高攀的是葉家。出身與人的品行無關。”

    彭氏的腳步頓了頓,隨即挺直了脊背,姿態優雅的走出門去。

    葉潯起身,進了暖閣。

    半夏等房裡的丫鬟依然像是什麼都沒聽到看到一般,一臉平靜。時常見識葉潯與葉鵬程針鋒相對的凌厲,今日對彭氏是首次發難,已算得溫柔客氣,要說有情緒,不過是心頭一閃而過的意外。

    真不算個事兒。

    她們的大小姐,就是那盛放的玫瑰,最妖艷奪目,帶著刺兒。

    倒是竹苓回來聽說後,忍不住笑了一陣子,對葉潯道:“您別把大奶奶氣出個好歹來,到時候又是一樁公案。這會兒說不定就正跟大爺哭訴呢。”

    “她才不會生氣,心寬著呢。哭訴卻是一定的。”葉潯拈起一塊豌豆黃,神色愜意的享用。

    就算是她有那個本事,把彭氏氣出個好歹,除了葉鵬程,誰不喜聞樂見?兩家長輩不理會,他又能怎樣?

    彭氏說的對,她就是仗著祖父、外祖父的寵愛才敢這樣肆無忌憚。要是沒有這兩座靠山,她不論前世今生都得小心翼翼的。但她有人撐腰,若還不加利用委屈自己,不是太傻了?

    方才她是故意為之。彭氏常年裝作無辜善良溫柔高貴的樣子,她偏要把她那層虛假面皮一點點撕下來,讓人們看看那醜陋惡毒的真面目。她若樂此不疲,總能如願以償。

    用了些糕點,葉潯坐在繡架前做繡活。

    葉世濤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到了她身後,抬手拍她肩頭一下。

    葉潯險些嚇得跳起來,回頭見是他,不由得剜了他一眼,“你這個人!小孩子的把戲你也好意思總用?”

    “是小孩子的把戲,可每次不都一嚇一個準兒?”葉世濤漾出孩子一樣純粹燦爛的笑容,轉而將手裡幾個繡樣子丟給她,坐到近前的椅子上,“剛才去了趟外祖父家。大舅母要我給你的,說是翻箱倒櫃找出來的,花樣特別複雜。”

    葉潯笑著收下,“過幾日我去謝謝她。”又親自去給他泡了茶,“大紅袍,祖母賞了我一些。”

    “這麼偏心?祖母可是一點兒都沒給我。”葉世濤扯扯嘴角,“也就是你,換個人我早就吃醋了。”

    葉潯忍不住笑起來,“祖母對我說了:這茶給了你哥哥,他也要時不常地讓你去給他泡,還不如放在你那兒,他什麼時候想喝了,就去你房裡喝。那個大手大腳的,說不定我前腳賞了,他後腳就給了別人。”

    葉世濤哈哈地笑,“祖母算是把我看透了。”

    葉潯看著哥哥那俊美的面容、璀璨的笑容,想起的卻是前世他下江南之前道別時的淚水。

    他說阿潯,哥哥對不起你,不能在你身邊照顧你了,你日後可千萬照顧好自己。答應過娘的,要照顧好妹妹,可我……說到這裡,他淚如雨下。

    記憶中,那是他唯一一次在她面前落淚,也是最後一次。

    那次分別之後,除了書信來往,再也不曾相見。

    她心中酸澀難忍,忙轉移心緒,問道:“去外祖父那兒聽說了什麼沒有?”

    葉世濤用下巴點了點葉鵬程住處的方向,“他今日進諫,說了幾名武臣的不是,要皇上從重懲戒。他是無事生非打壓武臣,可皇上是文武並重,被他絮叨的​​煩了,就申斥了兩句,讓他把家事處理妥當再操心國家大事。”又問,“聽說回來就來找你了?”

    “嗯,以為是我跟外祖父說了什麼。”葉潯語帶嘲諷,“遇到事情就以為是誰害的他,從來如此。”

    葉世濤笑問:“沒生氣吧?”

    “自然,不值當。”葉潯轉而問起別的事,“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你指的是什麼?”

    “是謀個官職還是怎樣?”哥哥這兩年彷彿就做了三件事:娶妻、納妾、招蜂引蝶。一想這些,葉潯真是頭疼不已。

    “我也正想呢,明年我是考科舉,還是秋日參加秋圍呢?”葉世濤神色鄭重了一些,“你怎麼想的?希望你哥哥做文官還是做武官?我聽你的。”

    葉潯失笑,“這種事你怎麼能聽我的呢?”

    “外祖父希望我做文官,祖父卻希望給我謀個武職,我倒是文武並重地學了,現在卻掂量不出自己幾斤幾兩,還真有點兒心虛。”葉世濤又沒正形起來,“這事兒還就得你給我拿主意,你可別忘了,當初我娶妻都是你幫忙拿的主意。”

    這勉強算是事實。

    葉世濤的妻子江宜室,是大舅母江氏的外甥女,小時候也常去柳府,與葉潯很投緣。葉世濤的婚事,柳家自然很重視。那時外祖母列出三個人選,江宜室就在其中,問葉潯喜歡哪個。葉潯想也沒想就說喜歡江宜室,外祖母很高興,與祖父祖母提起這事的時候,說這可是你們寶貝孫女都喜歡的人。

    葉潯卻是說完了就後悔了——哥哥的性情她是了解的,忙轉頭委婉地與江宜室說了,若是不願意也就罷了。江宜室紅著臉沉默半晌,悶出一句話:“多情之人也是心軟之人,總不會苛刻誰的。”

    葉潯聽出話裡的深意,雖然無從認可這說法,卻能確定江宜室是願意的。

    想的遠了。葉潯斂起思緒,認真思忖葉世濤的仕途。他前世走的是科舉的路,原本很順利,鄉試、會試的名次都很好,後來因與葉鵬程決裂,斷絕了父子關係,就此背井離鄉。

    這一世,就換一條路吧。先進入官場再說,只要有真才實學,文職武職輪換著做的也不是沒有先例。

    葉潯認真地看著葉世濤,漾出溫緩的笑,“哥,明年參加秋圍好不好?得了皇上青睞,便是沒有祖父、外祖父幫襯,應該也能直接得個官職了。科舉是憑真才實學,可是太耗時,要一年一年的熬。說句不好聽的,你這樣的出身太顯赫,便是科舉連中三元,別人也不見得服氣,說不定還會懷疑你作弊。還是前途重要,不爭那種意氣。”

    祖父辭官賦閒在家之前,是入閣拜相的兵部尚書,而今外祖父則是內閣之首,這樣的出身,什麼都不學不做走蔭恩都能得個官職,何況哥哥雖然風流多情,也算是滿腹文韜武略的人物 。

    “行啊,這次還聽你的。”葉世濤爽快笑道,“什麼時候都會有人嚼舌根,我就想拿出點兒真本事給皇上看,免得讓祖父、外祖父臉上無光。”

    “時間還算充裕,你可要好生準備。”

    這邊兄妹兩個說著話,正房裡,彭氏也正跟葉鵬程說著話:“那話裡話外,說我出身卑微,暗藏禍心,品行不端……爺,我就那麼不堪麼?還說給您算卦了,您的官職就快保不住了。”一面說話一面抹著眼淚。

    葉鵬程一聽就暴躁起來,“這個口沒遮攔的混賬東西!你等我去教訓她!”說著話就要起身。

    彭氏連忙扯住了他的衣袖,“別為了我和阿潯鬧得不快。柳閣老把阿潯視為心頭肉,容不得她受一點兒委屈,你又剛在皇上那兒挨了訓斥,柳閣老若是再說出您點兒不是……”她哭得梨花帶雨,“妾身不就成了害你的罪人了麼?我跟你過了這些年,只盼著你康健安好,別的都是小事。”

    葉鵬程憐惜的幫她擦去滿臉淚痕,語聲無力:“可我怎能讓你受這般委屈呢?”

    彭氏勉力扯出一抹微笑,更顯嬌弱之姿,“在家裡,我也只能與你說說體己話。我沒事,話說出來就好了。若是惹得你心中不快,我可就什麼都不敢說了。”說著神色一黯,蹙眉嘆息道,“唉,阿浣再大些就好了,也能聽我嘮叨幾句,如今什麼也不懂。可是再大一些,就該給她張羅婚事了,有些閨秀從十二三就定下婚事了呢。唉……想想就捨不得。”

    葉鵬程聽了這話,心思轉到了葉潯身上,“那個孽障今年十四了吧?你趕緊給她張羅一樁婚事,早一些把她嫁出去。”

    彭氏則犯了難,“世濤的婚事就是柳家和爹娘張羅的,阿潯想來也是一樣,哪裡有我們置喙的餘地。說實在的,我是打算著給阿潯找個好婆家,就因這個緣故,才壓下了這份心思。”

    “我們做父母的,還不能給兒女張羅婚事了?這是哪一家的道理?”葉鵬程冷笑,“那個不孝子的婚事,柳家和爹娘越過我們做主已是不對,那個孽障的婚事,他們再沒有干涉的道理。我讓她嫁誰她就得嫁誰。柳家若是再給我​​們找個和他們一個鼻孔出氣的女婿,我們這日子還能過麼?”

    在他口中,葉世濤和葉潯是沒有名字的,只是不孝子、孽障。

    彭氏又紅了眼眶,“這說起來都怪我,當年我若是不嫁給你,爹娘也不至於與你生出嫌隙,處處以柳家的意思為準。”

    “這是說的哪裡話?”葉鵬程語聲溫和下來,握住了彭氏的手,“當初的事怎能怪你?都是我不好,累得你被爹娘輕看,受了不少委屈,我定會彌補你的。”

    “彌補我做什麼?”彭氏宜喜宜嗔的道,“真有這心思,多疼愛阿浣、世浩幾分就行了。”

    葉鵬程笑道:“那是自然。孩子們的婚事,我都讓你做主,把那孽障嫁出去,再給阿浣尋個如意郎君。”

    “好,我聽你的。”彭氏目光微閃,“此事我們不宜聲張,也免得柳家聽說之後,先一步做了安排。我也不是計較別的,主要是長子長女的婚事我們若都不管,旁人豈不是要說出閒話來?我在內宅沒什麼打緊,連累到你總是不美。”

    葉鵬程聽得喜上眉梢:“知道你體貼,這件事從速著手,趕在年前就成婚才好。這些年就沒幾件順心的事,我看就是被她克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7 PM

第6章

    景國公與葉夫人看到葉鵬程,一如葉鵬程看到葉世濤——橫看豎看都不順眼。為了避免每日里慪火,只讓小輩人每月初一十五去光霽堂點個卯。

    葉鵬程卻樂於每日見到葉世濤、葉潯,晨昏定省的事從來不讓他們敷衍。

    傍晚,葉潯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去往正房。

    正要進門時,有人脆生生喚她:“大姐!”

    葉潯循聲望去,是葉浣。

    葉浣比葉潯小十四個月,容顏與彭氏似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有著相同的清雅嬌柔,只是少了彭氏那份高貴。

    當初柳氏病故時,葉潯剛過滿月。葉鵬程勉強守了半年,就以子女太小需要人照顧為由,娶了繼室彭氏進門。彭氏進門七個月後,早產生下了葉浣。早產的原因,是因吳姨娘而起。出了那件事之後,葉鵬程鮮少再踏進吳姨娘的房門。

    平心而論,葉潯對葉浣談不上憎惡,更多的是一份輕視。

    罪魁禍首是彭氏。是彭氏在她嫁到宋家之後,與葉鵬程一唱一和地氣得祖父祖母病故,逼得哥哥遠走他鄉,末了還讓葉浣抓住眼看又要得勢的宋清遠。夫妻兩個一心為彭氏所生的一雙兒女謀劃著前程,一心要將原配所出的兩塊絆腳石趕走或利用起來。

    只是葉浣不爭氣,加上宋清遠哄人的功夫一流,兩個人才做出了私通的醜事。也幸虧那兩個人糊塗,沒按照彭氏的計劃行事,她才得以把那些人一刀切。

    葉浣娉娉婷婷地走到葉潯面前,笑盈盈道:“只顧著在房裡學著做飯菜,險些誤了請安的時辰,緊趕慢趕,總算是還不晚。”

    葉潯微笑著頷首,“你自來孝順,不來也沒人說你什麼。”

    葉浣局促地笑了笑,瞥見院門口來人,笑意更濃,“是三妹,今日倒是巧,我們姐妹三個趕在了一起。”

    她說話的工夫,葉沛已經快步走上前來,喚道:“大姐,二姐。”前兩字透著親暱,後兩個字透著冷淡。

    葉潯笑著攜了葉沛的手,“快進去吧。”

    “嗯。”葉沛給了葉潯一個甜美的笑臉。

    在廳堂落座後,大丫鬟書文奉茶時說大少爺、大少奶奶、二少爺已來過了。

    葉潯柔聲詢問葉沛:“開始學做針線了?繡娘教的可還上心?”

    葉沛老老實實地回道:“大姐給我請的繡娘很盡心,可我手笨,學起來很慢。”

    “沒事的,慢慢來。我最初學的時候也是這樣,熟能生巧。”

    “嗯!我用心學。”葉沛做什麼上不上心,全在於大哥、大姐支持與否,只要兩個人給她一句鼓勵,就興頭十足。

    “得了空就去我房裡,跟我一起做繡活。”葉潯捏了捏葉沛白裡透紅的小臉兒,眼中有著幾分寵溺。

    書文從內室走出來,笑道:“大爺、大奶奶請三位小姐進去。”

    姐妹三個起身進到內室,上前給葉鵬程、彭氏行禮,隨即落座。

    葉鵬程想到彭氏複述的葉潯那些話,一肚子火氣,看向葉潯的視線冰冷鋒利。

    葉潯怡然自若地品茶,毫無察覺一樣。

    丫鬟進門來,恭聲稟道:“飯菜已備好了。”

    葉潯、葉沛便想起身道辭。每日晨昏定省,是不得不走的過場,但是葉鵬程從來不讓她們留下來用飯,怕吃飯時被氣得噎住,她們自然也懶得對著葉鵬程那張臉用飯。

    彭氏卻柔聲道:“留下來一起用飯吧。今日有幾道菜是阿浣親手做的,大家都嚐嚐味道如何。”

    葉潯、葉沛無所謂,齊齊稱是。

    葉浣則是滿臉喜色。

    幾個人轉去西次間,圍坐在桌前用飯。

    葉浣做了三鮮丸子、釀冬菇盒、桂花魚條和一道燕窩雞絲湯,落座後就對葉潯笑道:“大姐做得一手好飯菜,還會做藥膳,是我比不了的,我又是初學,必有諸多不足之處,還望大姐指點一二。”

    “是啊,”彭氏笑著搭腔,“等阿浣日後做菜像模像樣了,就跟你大姐學著做藥膳吧。”又對葉潯道,“到時就辛苦你了。”

    葉潯廚藝頗佳,自幼又得了柳閣老的悉心指點,算是深諳食療之道,平日常給景國公和葉夫人做些養身的糕點菜餚。在前世,會做藥膳只在出嫁前有點兒用,出嫁之後,別說沒能讓祖父祖母長命百歲,就是自己的身體都懶得調理。

    再好的藥膳也對心頭的怒火恨意無濟於事。

    葉潯慢條斯理地道:“飯菜做得火候不到,配料出錯,也不過是難吃些。藥膳卻是不同,出了差錯就變成了毒藥。誰敢學我也不敢教,鬧出人命來,說是我的錯可怎麼辦?”

    幾個人聽了這話,除了葉沛還掛著喜悅的笑,別人的臉色都不大好。

    葉鵬程盯住葉潯,氣道:“不教就不教,哪兒來的這麼多話!”

    葉潯笑盈盈的,明亮的雙眼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這不是大奶奶先提起的麼?我總要跟她說出個原因,不然不就失禮了?”

    彭氏神色已緩和下來,命丫鬟給幾個人布菜,笑著問葉鵬程:“味道如何?”

    葉鵬程先嚐了嘗三鮮丸子,笑著點頭,“不錯,真是不錯!”

    彭氏又問葉潯:“阿潯,你覺得呢?”

    真是有毛病,說話總帶上我做什麼?葉潯腹誹著,歉然笑道:“大奶奶就別問我了,我嘴刁,吃著合口的東西很少。”說完話,舉筷夾了一塊紅燒肉,“廚房做的紅燒肉倒是不錯,沛兒,你多吃些。”

    “好!”葉沛夾了一塊紅燒肉,“要說飯菜啊,還是大姐做的最好。做飯這事兒要講天分,強學是學不來的。”

    葉鵬程瞪了葉沛一眼,“她倒是做的不錯,何時給我們做過一道菜?養育了這樣不孝的孩子,我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麼孽。”

    換個人家,這種話幾十年也說不了幾次,但在葉府,屢見不鮮,人們都習慣了。

    葉沛的小臉兒繃了起來,“父親這話說的可不對!怎的平白指責大姐?”

    “我說錯了不成?!”

    “就是說錯了!”葉沛飛快的轉動著腦筋,想著應對之詞。

    葉潯已吃完一塊紅燒肉,笑著瞥了葉鵬程一眼,“我是沒給你們做過飯菜,可我得空就給祖父祖母做飯調理身體——替你們盡孝倒不對了?難不成你要我像二妹一樣,不管祖父祖母,只一心伺候著你們?只記掛著自己,全忘了生身父母——你這樣可不行啊,這是大不孝。”像是教訓不懂事的下人一樣輕描淡寫的語氣。

    葉鵬程斥道:“這話也是你能說的?!我是你父親,何時輪到你對我品頭論足了?!”

    “也不知誰先平白無故的給大姐扣上了不孝的大帽​​子。”葉沛在一旁憤憤不平的嘀咕,心裡想著,大不了就被禁足,禁足也比每日聽這種話來得自在。

    葉潯還是和顏悅色的,對葉鵬程笑道:“你也別生氣,更別怨誰,這叫上行下效。”

    “好了好了。”彭氏扯一扯葉鵬程的衣袖,“吃飯呢,別鬧得不歡而散才是,阿浣費了半晌工夫,可不是要看你們一面吃飯一面爭執。”

    葉鵬程瞥一眼已是臉色漲得通紅的葉浣,很是不忍,歉然地安撫道:“別聽那些亂七八糟的話,知道你最孝順。快吃飯。”

    葉浣這才抿出了個笑容,乖順的點頭稱是。

    眾人不再說話,默默用飯。葉潯和葉沛齊心協力地消滅了小半盤紅燒肉、一盤椒油銀耳。葉鵬程氣得一愣一愣的,合著兩個不孝的東西把一番爭執當成開胃的前菜了。

    用過飯,彭氏還有話說:“前段日子我讓書文清點了各房的下人,這才知道你們姐妹三個房裡的人手都不夠用。阿潯房裡缺一名大丫鬟,一名二等丫鬟,幾名小丫鬟;阿浣房裡的二等丫鬟、小丫鬟都缺兩個;沛兒房裡也是各等丫鬟都缺一兩個。這是我的疏忽,已尋了一批伶俐的丫鬟進府,明日就將人送到各房。”

    彭氏給各房分配丫鬟的事每年都有一兩次,葉潯身邊的竹苓、半夏都是這樣到了房裡,一直忠心耿耿的。聰明的丫鬟從來如此,不會做那種一女二嫁的事,自然,需要得到新主的認可,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葉潯回憶著,這樁事比前世提前了一段日子,送到她房裡的那些丫鬟她都記得,並沒有始終一根筋兒的聽憑彭氏擺佈的人。

    葉沛見葉潯全無反應,也就沒說什麼。

    彭氏知道她們這是默認了,也就笑著端了茶。

    第二日,書文帶著幾名丫鬟到了葉潯住的錦雲軒,將幾個人一一引薦給葉潯。

    其中一名二等丫鬟出了岔子,不在葉潯預料之中。準確來說,是名為代晴的丫鬟提早出現在了她面前。

    代晴這個人,葉潯印象深刻,深刻至極。

    前世,祖父去世前,她已有四個月的身孕,每日還是早早趕到葉府侍疾,入夜方歸。祖父走了,她擔心祖母受不住,更擔心彭氏把喪事辦得一塌糊塗,又強撐著打理大事小情,暫時住在了葉府。

    過了三七,她回到宋府,進內室迎頭撞上的,竟是宋清遠與代晴在床上行苟且之事。

    那醜陋的一幕入目,於她虛弱的身體而言,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當時昏倒在地,醒來時對上的是宋清遠自責的面容。她聽到他說孩子沒了,是個成形的男嬰。又聽到他連連懺悔,因為祖父病故愁悶,多喝了幾杯,剛好那賤婢又趁勢勾引,才使得他犯下了大錯。

    後來又聽太醫說,她落下了病根,想再懷孕怕是很難了。

    那時她就像聽到自己時日無多一樣,覺得解脫了。那樣的一個男人,如何值得她為他生兒育女。她也不隱瞞這件事,如實相告,讓他只管隨著心意納妾,過幾年她將庶出的孩子養在膝下便是了,只要不再回房就寢即可。

    與他上演不堪一幕的代晴,被她發落到了陪嫁的田莊上。從來就明白,這種事取決於男子,便是代晴生性狐媚蓄意勾引,宋清遠就該在那種時候胡來麼?

    明白歸明白,此刻看著代晴,心裡還是膈應的厲害。

    她錯轉視線,分析如今情形。

    代晴是彭氏手裡藏的最深的一個,前世在她出嫁前到了錦雲軒,一直盡心竭力的當差,一絲差錯也無。陪嫁至宋府,不時將打聽到的是非實言相告。慢慢的,她的戒心也就淡了,不再讓竹苓、半夏等人留意她的行徑。

    代晴之於彭氏的作用,不論早晚應該都是相同的——取得她的信任,等她嫁人之後委身於她的夫君,變成通房或妾室與她爭寵,長久的做彭氏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

    她不過是昨日說了些挑釁的話,彭氏就心急起來了?但是現在葉鵬程還沒丟掉官職,照這樣推斷的話,彭氏想給她找的人,怕是連宋清遠都不如。要知道,宋清遠在彭氏心中,可一直都是能幫助葉鵬程的人。

    再看看代晴,葉潯真是有些佩服彭氏了。前世的彭氏難道就絲毫不介意宋清遠與代晴的事?想到那件事就不噁心?一定是不介意不噁心的,否則也不會讓她的寶貝女兒委身給宋清遠了。

    葉潯心念數轉,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輕快地跳躍幾下,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7 PM

第7章

    葉潯正要做繡活,外祖父派人給她送來了算盤,老人家若不是住得遠,怕是會整日里耳提面命。她苦笑,坐在桌前練習打算盤。

    只要關乎算術,她就頭大不已。前世狠下心來用心學了一段日子,也不過是差強人意。後來不再勉強自己,找了可靠之人幫忙打理內宅事宜,這才輕鬆了一些。現在左右也沒什麼事,就繼續學學。藝不壓身,會的多一些,總歸沒壞處。

    埋頭苦練半晌,竹苓進來通稟:“吳姨娘過來了。”

    “快請進來。”葉潯笑著推開了算盤。吳姨娘不過來,她也要過去見一見的。

    吳姨娘身形高挑,姿容秀美,走進門來掛著滿臉的笑,“聽說大小姐又給了沛兒那麼多東西,我是來道謝的。”

    “姨娘說的哪裡話,快坐。”葉潯笑著請吳姨娘落座,又轉頭吩咐竹苓,“新來的代晴說懂得些茶道,讓她沏了明前龍井過來,我與姨娘嚐嚐她的手藝。”

    竹苓應聲而去。

    吳姨娘就笑問:“新來的丫鬟?大奶奶安排到你房裡的?”

    葉潯頷首,“是啊,那丫頭看著很是伶俐,模樣也生得極好。這次姨娘房裡沒添人?”其實是明知故問,她與葉沛得了丫鬟,若是看著哪個不踏實,便尋了由頭打發出去,房裡的人數就總是不齊。吳姨娘卻是不一樣,怎樣的人到了她房裡,她都有長期調教的耐性,總能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已有兩年不需添人了。

    “模樣也生得極好?”吳姨娘若有所思地重複這一句,隨後才答道,“我房里左右就那麼幾個人,眼下還不需添減。”

    兩人閒話幾句,代晴進來奉上茶點。

    吳姨娘多看了代晴幾眼,笑道:“果真是個標致的人兒啊。”

    “姨娘謬讚了。”代晴有些不安地笑了笑,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葉潯道:“這次過來的幾個都是中人之姿,只這丫頭極為出挑,又這麼懂事,看來過段日子就能拿大丫鬟的月例了。”又笑,“終究是大奶奶一番心意,我怎好慢待。”

    吳姨娘目光微閃,看了葉潯一樣,欲言又止。沉了片刻笑道:“大小姐今年十四了吧?一眨眼就這麼大了。說起來沛兒也十一了,過個三二年也該定親了,只怕到時候,唉……”

    幾句話很隱晦,應該是在提醒她這一兩年就該定親嫁人了,代晴很可能成為陪嫁丫鬟。隨即道出的就是葉沛處境艱難,不得寵的姨娘所出的庶女,前程的確是有些艱難。葉潯不說自己,只寬慰吳姨娘:“我是打心底喜歡沛兒,哥哥嫂子也是。沛兒又是有福氣的,我們平日里相互幫襯著,各自出一份力,總能給她謀個好前程吧?”

    吳姨娘喜笑顏開,“大小姐說的是。”

    葉潯卻是覺得吃力,兩世為人,她也不大習慣這樣拐著彎兒說話。

    吳姨娘又道:“大少爺、大小姐待沛兒一向極好,大奶奶進門後亦是如此,我這心裡都清楚。怎奈我一介無知婦人,無以為報,若是大小姐不嫌棄,我就在府中盡力幫襯一二。”說著自嘲地笑了笑,“我這眼界也只有葉府內宅這丁點大,門外事是一無所知。”

    真是不容易,總算說了句爽快話。葉潯笑盈盈點頭,“內宅里的人哪個不一樣?門外事知曉的再多,也不見得能在內宅過得如意。我年紀小,日後有什麼想不到的,還望姨娘提點一二。 ”

    “那是自然!”吳姨娘爽快點頭,啜了口茶,眉目愈發舒展,“這茶果然是極好。茶是好茶,烹茶的也的確是曉得其中門道。 ”

    葉潯隨之喝了一口,附和地點一點頭。

    吳姨娘似是無意地道:“若是大老爺嚐了,想來也會贊不絕口。”

    葉潯就笑,“大老爺若是到了我房裡,喝什麼怕是都如毒藥。”

    “我若是有心,倒是也能請大老爺過去坐坐,偏生房裡沒個伶俐的人兒……”吳姨娘又喝了一口茶,“這代晴又是二等丫鬟,要是拿三等丫鬟的月例就好了,我也能拉下臉來向大小姐討了去。”

    話已算是挑明了,葉潯沉吟道:“人到了我房裡,我偏要抬舉或是貶低她,也沒人能說什麼。只是……姨娘容我再想想。”

    “行啊。我其實是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這樣對大家也都是好事兒。”吳姨娘也不心急,下一句就把話題扯到別處去,“聽沛兒說,大小姐在繡兩幅屏風?”

    “嗯。”葉潯笑道,“一幅百壽圖,一幅百福圖,想著繡好之後,各送給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

    吳姨娘稱讚道:“不怪兩位國公爺都疼你,實在是孝順。”

    葉潯則是蹙了蹙眉,“我平日本就懶散,便是手邊沒什麼事,都繡完的話,怎麼也要到冬日了。偏生外祖父又追著我學算術,這樣一來,不知要何時才能送出手了。”

    吳姨娘語聲誠摯:“安國公也是為你好。先緊著學好算賬,日後好處多的是。沛兒那邊大小姐也要提點幾句,我說什麼她總是不往心裡去。 ”

    “行啊,我聽姨娘的話。沛兒先抓緊學做針線,學會了我再跟她一起學算術。”

    吳姨娘連聲道謝,又說了一會兒話,道辭離去。

    葉潯親自送吳姨娘出門,回來時看到代晴的身影,微微一笑。她發落一個丫鬟是很容易的事,但是怎麼樣發落,還要看此時的代晴是何心跡。若是生性愛慕虛榮,那就怪不得她與吳姨娘了。

    不論怎樣,這次能與吳姨娘達成一些默契,已是莫大的收穫。前世她對吳姨娘始終是不冷不熱的態度,將這個人與葉沛完全區分開來,每每吳姨娘找上門來,也總是說幾句話就散了。

    如今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對吳姨娘也就有了重新的認識。越想就越覺得,吳姨娘這個人可不簡單。

    照常理,如吳姨娘這般多年失寵的妾室,再有彭氏那樣的正室,活得怕是還不如有頭有臉的丫鬟管事。可吳姨娘卻非如此,將葉沛調教得活潑懂事,得了兄妹二人的照顧,自己不見得有多少銀兩傍身,打賞下人卻從不含糊,僕婦們待她始終是半個主子的態度。

    而且,這個人遇事很果斷。葉潯一直記得前世哥哥遠下江南時,彭氏哭著跪倒在兄嫂面前,求夫妻兩個帶上她和葉沛,後來自然是如願了。到了江南之後,一直盡心幫襯嫂嫂打理家中事宜,也是因此,兄嫂對葉沛的婚事很上心,給她尋了一門能力之內能找到的最好的人家。

    作為葉鵬程的妾室,能做到吳姨娘這地步的人,應該是很少。

    縱觀記憶中的大事小情,葉潯相信,吳姨娘是有能力與彭氏抗衡的。至於自己……她唯有苦笑。

    她若沒人幫襯,沒有多大的把握打垮彭氏。

    殞命之前,她的確是報復了彭氏,可那報復是從宋清遠下手,用冠冕堂皇的罪名給了宋清遠致命一擊,再讓葉鵬程受牽連。並沒直接與彭氏過招,即便報復回​​去了,卻沒做到對其以牙還牙。

    這事兒歸根結底,是她完全沒有與品性卑劣之人長期周旋的經驗。說的明白一些,是能接觸到齷齪如彭氏這類人的名門閨秀,屈指可數,她就是那屈指可數的倒霉的一個。再歸根結底,要怪葉鵬程那個混賬東西娶了這樣一個女人進門,才導致了葉府諸多反常之事發生。

    葉潯所能接觸的,除去彭氏,都是出自名門書香門第的女子。自葉家再到外祖父柳家及至各色貴婦,女子之間也不是沒有矛盾,但都是直來直去的性情。這種女子之間生了罅隙,大多明刀明槍的反擊回去,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找幾個評理的人坐在一起理論,有了結果之後,就算心裡還是不快,明面上為著家族的臉面,還要維持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喜樂假象。

    是,名門之間也有嫡庶之別、尊卑之差,但就算再惡毒的庶出女子,比起彭氏能維持多年的表裡不一反差巨大的做派,也是望塵莫及。

    葉潯能對付心懷鬼胎的“人”,卻沒把握戰勝禽獸不如披著人皮的貨色。就算是有那份能力,明面上彭氏終究是她的繼母,很多事自然就佔了先機。

    官大一級壓死人,身份亦然。

    所以,葉潯必須尋找一個幫手。祖母、江宜室是不知道宅鬥為何物的人,完全指望不上,在眼下有一定能力的,唯有吳姨娘。

    她的嫂嫂……這也是個讓她能頭疼好幾年的。

    像是心有感應一般,葉潯剛想到江宜室,人就來了。

    江宜室娟秀的容顏有著幾分憔悴,眼下有著整夜未眠的暗影,落座後便是嘆氣,“阿潯,你哥哥昨夜出門,到此時還沒回來,你說這可怎麼辦才好?”

    葉潯險些翻白眼,她哪裡知道怎麼辦,哥哥這樣又不是一年兩年了,江宜室出嫁之前就聽說過的。

    江宜室一副幾欲垂淚的樣子:“家裡有一妻四妾了,他還是這個樣……我便是再賢良大度,也總得有個盡頭不是?也難怪父親看到他就是一肚子火氣,換了誰能看得了?眼下我都沒臉回娘家了,每次回去都要被家人取笑數落一番……”顧自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

    葉潯的思緒則又回到了前世。哥哥為何被掃地出門,她一直不知道原由。臨行前,她問江宜室,江宜室聲淚俱下地道:“都怪我,整日里只曉得傷春悲秋,心裡只有兒女情長,卻不知幫你哥哥打理好內宅的事,才害得他……你就別問了,你曉得了也只能更生氣,你哥哥不免更加擔心後悔……你放心,日後我定會洗心革面,幫你哥哥打理好家裡的事。阿潯,真的,眼下的事就別追究了。”

    她當時點頭說好。兄嫂不想讓她知道的,她就不追究,不過問。

    偶爾她會想,江宜室若是作為尋常官宦之家的媳婦,再好不過,不管閒事,不惹是非,有哥哥這樣的夫君,也不過是時不時地與她抱怨一通。但是江宜室的婆婆是彭氏,彭氏又是想著將嫡長子掃地出門讓葉世浩繼承國公爵位的人,心裡只有兒女情長是絕對不行的。

    葉潯抿了抿唇,掩在衣袖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她得讓江宜室站起來,成為哥哥的賢內助,做這葉府當家的主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7 PM

第8章

    葉潯起身攜了江宜室的手,轉去書桌前,把話題扯到別處:“嫂嫂學過珠算沒有?學過的話就指點我一番。”

    江宜室微愣,底氣不足地道:“我只學過一段日子,怕是還不及你。再說了,我學這些有什麼用呢?府中的事有母親打理呢。”

    “如今是有大奶奶打理著,可以後呢?”葉潯笑盈盈問道,“難道你想一輩子躲清閒?”

    “一輩子躲清閒是不能的,可母親才三十來歲,起碼還能管十年二十年的家,我倒是不需心急這些,燃眉之急是你哥哥……”

    這可真是萬變不離其宗,你跟她說什麼,她都能扯回到哥哥身上。葉潯也就順著江宜室的話往下說:“沒錯,燃眉之急的確是我哥哥,但不是他每日歇在哪裡,是他的前程。哥哥與大爺大奶奶不合,你又不是不知道,萬一日後大爺阻撓他的前程,要怎麼辦呢?”

    “不會吧?!”江宜室震驚了,“怎麼可能呢?!”

    葉潯看著江宜室,恨不得找個錘子把她敲醒,“萬一真發生那種事呢?”

    江宜室神色茫然地落座,素手托腮,訥訥道:“父親阻撓也不打緊吧?讓你哥哥去求外祖父幫忙就行了,祖父也不會坐視不理的。再說了,母親到時候也會規勸父親的,平日她就沒少從中周旋,勸父親對你哥哥好一些,別一見面就吵吵鬧鬧……也難怪父親看不上你哥哥,他一直遊手好閒的,妾室就好幾個,父親這麼多年也就一妻一妾……”又唉聲嘆氣地說起了車軲轆話。

    葉潯越聽越暴躁,卻也清楚,這不是一次兩次就能說動江宜室的,索性擺一擺手,“行了,不說這些了。我要看會兒算經,練習珠算,你呢?”

    江宜室哪裡聽不出這是送客的話,也就失落地起身道辭:“那你忙吧,我先回房了。”

    葉潯很清楚,彭氏在江宜室心裡一直是個面目溫柔通情達理的婆婆,哪個做媳婦的也不願意造這種婆婆的反。讓江宜室意識到她與夫君的處境並沒想像中那麼好,就要先讓她看清葉鵬程與彭氏的真面目。

    江宜室對葉世濤抱怨歸抱怨,卻是不允許任何人算計他的。前世的江宜室,明白了自己長達幾年的失誤之後,到了江南可謂洗心革面,當真有了賢內助的做派。

    所以葉潯相信,讓江宜室變得精明幹練,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

    葉鵬程每日早間要上大早朝,葉潯等人是見不到他的。接下來的幾日黃昏,葉潯都帶上代晴去正房請安,而且每次都很湊巧地遇到下衙回來的葉鵬程。她一改往日的冷臉,每次都是笑盈盈地恭敬行禮。

    葉鵬程險些懷疑她吃錯藥轉了心性,疑惑之後,看到了跟在她身邊的丫鬟。二等丫鬟的打扮,卻是生得身形高挑、明眸皓齒,容色在府裡的丫鬟中,是一等一的。

    葉潯適時地道:“是這次大奶奶撥到我房裡的丫頭,十五了,叫代晴,很是勤勉伶俐。我正想著怎麼感謝大奶奶呢,你看我過段日子提了她為大丫鬟可好?”

    葉鵬程又凝了代晴一眼,目光微閃,隨即就冷了臉,冷哼一聲,沒好氣地進屋裡去了。

    葉潯看了直笑。

    葉鵬程這些年來只有彭氏、吳姨娘兩個人,不是他不想找新人,是彭氏不給他機會——府裡上上下下的丫鬟,長得好看的,都在葉潯、葉世濤房裡,餘下的葉鵬程所能看到的丫鬟,都是中人之姿。

    葉鵬程已經三十多歲了,沒可能還如年輕時去外面閒逛,看女子的眼光又極為挑剔,不是很出挑的樣貌,他是不可能將就的。

    葉潯想,就算是打算落空,也能噁心葉鵬程、彭氏一下,何樂不為。

    她是高高興興的,被她揪來正房請安的代晴的神色卻很是複雜。

    女孩子就算是心無旁騖,也能感覺到一些男子看自己的眼神大抵是出於什麼心思。

    代晴需要揣摩的可就多了:大小姐反常的行徑是何用意?大爺那種眼神又能帶給她什麼?隱約猜得出,卻不敢篤定。畢竟,要成事太難了,大爺就算是看中了她,也不好從自己女兒房裡要人的,單是國公爺聽說後就會大發雷霆。

    可大小姐也不是沒有手腕的,若真有心……那麼她似乎就不需長期為人使喚卑躬屈膝的度日了。

    大奶奶隱晦地交待過她幾句,意思大抵是只要她爭氣,耐得住性子,過個三二年得了姑爺的青睞,總能出人頭地,不愁錦衣玉食。她可沒那麼大的信心,大小姐可是跟親爹都針鋒相對的性子,她一個不小心把人惹惱了,哪裡還有活路?

    葉潯從代晴眼中偶爾會捕捉到忐忑亦或興奮,舒心地笑了。

    任何人在正房的一舉一動,彭氏都能盡數捕捉到眼裡,得知葉鵬程見了代晴總會多看兩眼,回到房裡又對她沒個好臉色,心里當真是氣惱了一番,隨即則是不以為忤。葉鵬程就算有那個心思也沒用,他不可能拉下臉來跟葉潯要人。便是他昏了頭,葉潯也不可能讓他如願。

    可這件事也讓彭氏愈發厭惡葉潯,連續幾日出門,想著快些給葉潯找個上不得檯面的婆家,把這顆掃把星趕出去了,才好為葉浣選一門好親事。

    一日晚飯後,吳姨娘找葉潯說了一會兒話,提了葉鵬程一句:“大爺這幾日像是很忙碌,吃完飯就去書房,很晚才歇息。”

    葉潯送走吳姨娘之後,吩咐代晴做了蓮花包、芸豆卷等幾色點心,隨後一同去了葉鵬程的書房。

    葉鵬程聽了小廝通稟,一頭霧水,不知道葉潯在唱哪一出。不會是閒得發慌來跟他吵架的吧?這樣想著,他轉去廳堂落座,若是猜測成真,他直接把她攆走就是了。卻不料,葉潯毫無吵架的意思,而且是來給他送吃食。

    葉潯吩咐代晴將點心擺到三圍羅漢床上的黑漆小幾,又笑道:“我是來替吳姨娘借兩本經書,她怕打擾到你,就託了我走這一趟。起先也沒想到送點心,還是代晴說你伏案勞碌很是辛苦,便讓她做了這些。你嚐嚐,不合口就扔出去。”

    她自然能把話說得更動聽一些,但是對待葉鵬程,這樣的態度才正常,不然他會起疑。

    葉鵬程聽了,神色一緩,嘴裡卻道:“料你也沒那份孝心。”

    葉潯看向內室,“你先嚐嚐,再讓代晴沏杯好茶,我自己進去找兩冊佛經,行不行?”

    葉鵬程擺一擺手,“去吧,別把書架翻找得亂七八糟。”

    “嗯。”葉潯款步入內,先看了看案上一份寫到一半的奏摺,腹誹著不知誰又要倒霉被他告狀了。祖父是馳騁沙場的人物,父親卻是個以罵人彈劾人為生的言官,唉……她轉到書架前,細細查看書籍名錄。撒謊就要圓謊,她得真找出兩本佛經做樣子。一面尋找,一面隱隱聽到外面葉鵬程與代晴的交談,勾唇淺笑,眼中卻閃爍著冷意。

    轉回到廳堂的時候,葉鵬程正神色悠然地品茶,頷首稱讚:“好茶,火候剛剛好。”

    代晴垂頭站在一旁,神色羞怯,瞥見葉潯走出來,沒敢應聲。

    葉潯揚了揚手裡兩本佛經,“找到了,我走了。”語必也不行禮,轉身就走。

    葉鵬程瞪了她一眼,又見代晴行禮告退,溫聲道:“下去吧。落在後面少不得被她訓斥,受一番委屈。”

    代晴匆促地道謝,快步出門,追上葉潯。

    葉鵬程看著代晴的背影,蹙了蹙眉。這丫頭要相貌有相貌,又略通茶道,性子也是溫順討喜。要是正房或者吳姨娘房裡的人該多好?他只需說句話就能把她收在身邊,偏生是那個孽障房裡的。

    說來說去,都怪彭氏,不讓這般出挑的人留在正房,還不就是怕他納妾?可男子不都是三妻四妾麼?情分是一回事,添個新人圖個新鮮是另外一回事。

    這是他的家,難道連收個新人這樣的小事都不能做主?沒錯,代晴是長女房裡的人,可要把她變成別人房裡的人也非難事。

    葉潯方才也說過了,吳姨娘找過她。吳姨娘……葉鵬程笑了起來。

    轉過天來,出門上早朝之前,葉鵬程跑去吳姨娘房裡坐了坐,說了一陣子話,火急火燎地走了。吳姨娘在心裡把他一通罵:於你來說的一早,於別人還是半夜呢,便是再心急,也不是這麼個抽瘋的法子。

    上午,吳姨娘就尋了個藉口,把代晴喚到房裡,說了半晌的話。隨後,她親自把面色緋紅的代晴送回到錦雲軒,和葉潯單獨說起了體己話:“大小姐若是看重代晴,就當我這番話沒說,若是覺得無足輕重,就把這人賞了我吧。”之後也不隱瞞,“大爺話裡話外的,是看中了代晴,想讓我找個藉口把這丫頭弄到身邊,好生調教一段日子。自然,大爺是不想讓你知道實情的,可我又怎能瞞著你。”

    葉潯忍不住笑,“代晴怎麼說?”

    吳姨娘掩了嘴笑,“自然是喜出望外了。有些眼皮子高的丫鬟,便是想得到爺們兒的青睞,也沒那個福氣。大小姐放心,一個巴掌拍不響,咱們可不曾強人所難。”

    “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姨娘開了口,人我自然是願意讓給你的。”葉潯又提醒一句,“只是,姨娘可要盡心提點著代晴,日後她若是幫著大奶奶為難我們,那我們可就是有苦難言了。”

    吳姨娘笑成了一朵花,“大小姐只管放心。代晴來日只能變成大奶奶的眼中釘,求著我們幫忙還來不及呢。”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隨後,代晴進門上茶點,不小心摔了一個粉彩茶杯,葉潯當即把她降為三等丫鬟,還是不解氣,說要去請示大奶奶,把她逐出府去。

    代晴哭得梨花帶雨,吳姨娘看著不忍心,出面求情,說大小姐實在看不上這丫頭,倒是不妨賞了我。

    葉潯也就同意了,即刻讓代晴收拾包袱,跟著吳姨娘回房去了。

    ——府里人們聽說的就是這個情形,大部分不以為然,只當是葉潯藉著丫鬟給彭氏難堪;少部分覺得蹊蹺,大小姐從來不是與下人計較長短的性情,這不像是她會做的事。

    彭氏聽說之後,將這幾日的種種細節聯合到了一起,迅速推斷出這是葉潯與吳姨娘聯手搭台唱的一齣戲,當真是氣得不輕。代晴若是早晚都會被葉鵬程看中,也輪不到吳姨娘來做這好人。再者,那小蹄子到底是得了什麼好處?怎麼這麼快就倒戈成了葉潯和吳姨娘的人?

    不行,這件事她一定要阻止!

    葉潯、吳姨娘不是她能左右的,卻能給葉鵬程找點事做。葉潯的婚事有了眉目的話,他總不好意思在這種時候納妾的。什麼事都是一樣,往後拖延一番,心思也就淡了。

    因著彭氏對葉潯這個始作俑者愈發厭惡,讓她當機立斷,從幾個人選之中,挑了一個既沒家勢又沒功名的少年人。

    當日下午,彭氏稱病,先命外院一名小廝去請一名大夫來給她診脈,又讓書文逐一知會了吳姨娘、葉潯等人。主母病了,她們要前去侍疾。

    葉潯聽說之後,滿腹狐疑。代晴的事八字剛有一撇,彭氏絕對不至於病倒的,定是在打歪主意。她只當不知情,繼續繡屏風。

    過了一陣子,葉沛一陣風似的跑進門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著興奮的光芒,“大姐,你快去看看。給大奶奶診脈的裴大夫可好看了,比大哥都好看! ”

    “裴大夫?”葉潯莫名想到了裴奕。可那是不可能的,彭氏怎麼可能與裴奕相識呢?

    “是姓裴。”葉沛肯定地點頭,又繼續道,“其實也不算是大夫,沒開藥舖,只是醫術精湛。況且他是來給大奶奶看病的,自然要以大夫相稱。年紀還不大,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年紀輕輕的就醫術精湛,真是了不起啊……”

    葉潯蹙了蹙眉,這怎麼越說越像裴奕了?

    “裴大夫說大奶奶最好還是以食療為主,大奶奶就說你會做藥膳,要請他指點你幾句呢,特地吩咐我來請你。”葉沛鍥而不捨地慫恿著,“大姐,你就過去看看吧,那麼好看的人,一輩子也見不到幾個,權當開開眼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7 PM

第9章

    葉沛一副獻寶的樣子,引得葉潯忍俊不禁,“好,那我就去開開眼界。”

    姐妹兩個往外走的時候,書文過來了,言辭懇切地幫彭氏傳話,請葉潯過去。

    這樣的三催四請,險些讓葉潯打退堂鼓,礙於話已說出去了,又好奇那位大夫是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便去了正房。

    正房正在上演從未發生過的一幕:

    一襲深藍布袍的少年站在廊下,望著院中的薔薇花架。正房的丫鬟僕婦聚在一起,神色各異地打量那少年,悄聲議論著。少年似是早已習慣了這種情形,神色悠然。

    葉沛拉著葉潯,快步走進院中,低聲笑道:“就是這個人。大姐快看看,是不是極少見的俊美?”

    葉潯展目望去,不自主地漾出了微笑。

    果然是裴奕。她前世歲月中最悅目最溫暖的一道風景。

    此時的裴奕眸若寒星,流轉的光華略帶清冷,沒有成為錦衣衛指揮使之後的那種深沉、鋒利;氣息雖然透著一點點冷漠疏離,卻已算得和煦,沒有那種他幾乎無法隱藏的肅殺、鋒芒。

    相較之下,葉潯自然更願意見到此刻的裴奕。

    他進入錦衣衛之後的經歷​​,她不願深想,只是清楚一點,深沉、殺氣這些字眼,不曾經歷過權勢爭鬥,不曾經歷過命懸一線,是無法在一個人身上出現的。

    沒有天生的權臣、殺手。

    只有一再經歷非生即死的選擇,才能在充滿陰暗危險的路上出人頭地。

    裴奕察覺到姐妹兩個的視線,側目相看,目光微凝。

    葉家三小姐他已見過了,活潑可愛的小女孩,看到他就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之物一樣,滿眼興奮,讓人啼笑皆非。

    此刻站在三小姐身邊的女孩,穿著尋常的淡綠色褙子、青色裙,十三四歲的樣子,容顏艷美得不可方物,亮晶晶的眸子燦若天邊星辰。

    若是沒猜錯,這是景國公的嫡長孫女。

    葉潯對上他視線,大大方方地點頭一笑。

    裴奕微一頷首,回以一笑。

    若春風拂面。

    葉浣腳步輕快地走出門來,脆聲笑道:“裴公子,大姐,三妹,到房裡說話吧。”話是對三個人說的,卻只看著裴奕。

    事實證明,彭氏還是很會找藉口的,她說近來許是做針線的時間太久了,有時候看東西很模糊。

    裴奕建議她用些明目的藥膳。

    葉潯不等彭氏吩咐,就搶先歉意地笑道:“我這幾日手疼的厲害,也是做針線的老毛病了,過幾日就能好,只是如此一來,就不能親手為您做藥膳了。”彭氏那不做針線的可以視線模糊,她這常做針線的手疼也在情理之中,“這樣吧,煩請裴公子說出藥膳怎樣做,我用心記下來,這幾日看著二妹或是丫鬟給您烹製。 ”

    “怎麼不早說呢?我若是早知道,就不會要你過來了。”彭氏亦是滿含歉意地笑道,“那就照你說的辦吧,辛苦你與裴公子了。”

    吳姨娘在一旁聽了,忍不住笑起來。

    彭氏吩咐書文:“請裴公子與大小姐到廳堂細說,侍奉好筆墨。”

    三個人轉去外間。

    吳姨娘順勢告辭:“若是沒什麼事,我就先回房去了。”

    彭氏點頭,“我這兒不打緊,你回房去忙吧。”

    吳姨娘走的時候,強行把盯著裴奕看個沒完的葉沛拎走了。

    葉浣藉著送兩個人進出的間隙,又深凝了裴奕兩眼。撩簾子進門的時候,恰好撞見彭氏正站在門邊窺視。她又回眸看了低聲言語的兩個人,眼中便有了一絲嫉妒。

    母親給葉潯找的人,居然是這般出色的人物!

    彭氏見女兒神色不對,將人拉到里間說話。

    葉浣一落座就嘟了嘴,“娘,您怎麼……不是真要打算便宜葉潯吧?她哪裡配得上裴公子……”

    “胡說什麼!”彭氏低聲申斥道,“這裴公子也就是那最精美的瓷器,只看著好看罷了。一沒顯赫的家世,二沒功名在身,只憑著醫術精湛,就能給你錦衣玉食麼?”

    葉浣不服氣,“如今是名不見經傳,來日呢?這是誰說得準的?”

    彭氏嘆息一聲,“你哪裡知道功名有多難得到。自來聽說過年少成名的武將,你聽說過年少位極人臣的文官麼?不說別人,只說你爹爹,中舉到如今多少年了,不過是個四品官,便是他有入閣拜相的命,也還要熬資歷一步步升官,起碼還要等十幾二十年。也有年紀輕輕在秋圍中得了皇上青睞的,可參加秋圍的都是功勳世家子弟,哪裡輪得到裴公子這樣布衣出身的?”

    “萬一裴公子中了狀元呢?狀元郎多風光啊……”

    “風光什麼?!”彭氏戳一戳葉浣的額頭,“中了狀元之後,要麼外放做個地方官,要麼入翰林,還不是要跟你爹爹一樣熬白了頭才能出人頭地?文官權傾朝野的時候,都是熬了幾十年之後的事了。”

    葉浣小聲嘀咕道:“那這人也太出挑了,若真便宜了葉潯,我真是怎麼想都覺著不划算。”那樣的人物,就算是終生布衣粗食,能有幾個女子不心甘情願?她現在的感覺,完全就是眼看著葉潯撿了一塊無價寶,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你可真是榆木腦袋。”彭氏憐愛地撫了撫葉浣的臉頰,“女子這一輩子,最要緊還是要活得風光得意,夫君樣貌再好,也不能當銀子花。再說了,眼下又不需急,慢慢篩選,總能給你找個更出色的。你可是景國公的孫女,我用心些,還愁找不到更好的?”

    葉浣總算稍稍釋懷,垂頭笑了起來。是啊,樣貌再好看又有什麼用?到時候她嫁一個高門子弟,想將他與葉潯踩在腳下易如反掌。再出色的容顏,也會被卑躬屈膝的姿態抹黑得盡失光彩。

    廳堂裡,葉潯正在問裴奕:“甘草菊花、山藥姜這兩種就是明目的飲品吧?”

    “沒錯。 ”裴奕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苦瓜飲亦是。 ”

    “是麼?”葉潯還真不知道這一種,不由漾出明媚的笑容,“那就麻煩你將名字和大略的做法寫下來吧。”

    “行啊。”裴奕到了書案前,執筆書寫,心裡盡是笑意。這三種藥膳飲品,入口的味道可都不大好。相反,若是牛肝炒豆苗、銀耳珍珠紅杞羹這一類菜餚就能做得很鮮香。

    葉潯坐在一旁,看著他神色專注地書寫。

    身形有著少年人的清瘦挺拔,運筆的手骨節清晰。

    這樣的場景很熟悉,也很遙遠了。

    接觸最多的,是他另一面,雖然一笑就會讓她覺得心生暖意,可不笑的時候,神色便透著從心底蔓延出來的孤單寂寥。當著下人的面​​,便是一張冷臉,那簡直不是威懾力,而是近乎於殺氣的森冷了。

    前世在外祖父家見到他的機會不少,偶爾恰逢他為柳府患病的人診治,態度溫和,耐心認真。越是病重的人,他的態度越是和善輕鬆,言語風趣,讓人相信沒什麼大不了,一定會痊癒。

    她一直覺得,良醫就該如此。太醫院那些人,不論你是頭疼腦熱還是病入膏肓,對人都是一臉木然或是神色沉凝,膽子小的,病還沒治,先添了一塊心病。

    斂起回憶,葉潯又開始琢磨這半晌徘徊在心底的疑惑,索性問他:“大奶奶為何請了你過來的?”不想對他失禮,又補充道,“以前她一直請太醫診治,這次請了你,想來是你醫術甚是精湛,可我以前卻不曾聽說。”

    “也算不上醫術精湛,只是大奶奶另眼相看。”裴奕解釋道,“前兩日我去柳閣老一個外戚家中問診,大奶奶恰好前去探病。盤根錯節的,兩家也算是親戚,我就被引薦給了大奶奶。”

    “原來如此。”

    今日彭氏命人去請,他算是看在外祖父的情面上才走這一趟的吧?除了有些淵源的人,他是不肯親自上門問診的。

    今日彭氏稱病是假,又非要她與裴奕相見,難不成真打起了把她許配給裴奕的主意?

    她很想發笑。

    彭氏要是知道裴奕可能成為怎樣的人物,怕是會因懊惱後悔發瘋吧?

    裴奕寫完之後府,放下了筆。

    彭氏與葉浣走出來,裴奕也不多留,即刻告辭。

    葉潯回房的路上,繼續琢磨關於裴奕的事。

    其實她對他所知甚少,能確定的只有一點,他的背景很不簡單。年少時他就能得到外祖父的青睞,後來進入官場,也定是手握重權之人的推舉,否則,不可能有他後來的呼風喚雨。

    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呢?要是祖父知道他的底細就好了,閒時也能繞著彎子打探幾句。

    葉潯無法想到的是,垂花門外,她的祖父正與裴奕說話呢——

    景國公出門訪友回來,到了垂花門外,看到裴奕,立刻下了馬車,笑瞇瞇地道:“公子怎麼肯大駕光臨寒舍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7 PM

第10章

    裴奕略顯無奈地道:“府上小廝口齒不清,讓我以為是國公爺或國公夫人不妥當,便過來看看。”

    景國公爽朗地笑起來,“不管怎麼著,你這心裡是記掛著我呢。到我房裡坐坐?”

    “改日如何?”裴奕歉然道,“今日還有些瑣事。”

    景國公略一思忖,“那就後天。我身子骨真是大不如前了,你得給我好好兒看看。”

    裴奕笑起來,“聽您的。”

    兩人就此別過。

    景國公進到內宅,向前走了一段,站在岔路口上,望向正房那邊,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踏上東面通往光霽堂的甬路。

    **

    葉鵬程今日提早下衙,回府後徑自去了吳姨娘房裡。

    在這之前,葉浣去了錦雲軒,好說歹說地把葉潯拉到了正房,要學著做藥膳。

    葉潯就讓葉浣好好兒看看裴奕寫的那個單子,“照著做就是了,不過是湯湯水水的。”

    葉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磨葉潯耐性的事,自是不肯放過,先是稱讚了裴奕的字寫得好,又反復詢問字裡行間的意思。

    葉潯被煩的冷了臉,“你是真傻還是裝傻?真笨到這地步的話,什麼也別學了,左右也不是那塊料。”

    葉浣的手握成了拳,指甲刺到了掌心,疼得厲害,眼中浮現出淚光,“大姐,話可不能這麼說。裴公子只寫了三言兩語,我哪裡能心領神會?”

    葉潯最看不了的就是葉浣裝可憐,別轉臉冷笑,“別說這個了,就是出名的食譜,寫哪一道菜不也是三言兩語帶過?沒那個腦子就別逞強,誰又沒要你一定親手做。”

    “可是娘親病了啊。”葉浣睜大眼睛,“我們做兒女的應該侍疾啊。”

    葉潯笑微微地學著葉浣的語氣說道:“那你倒是親力親為啊,別纏著我求教啊。”

    葉浣緊咬著唇瓣,轉頭去找到了苦瓜,親自清洗。

    葉潯轉到小廚房的門口,坐在椅子上吃點心。她通藥理,彭氏就算是恨死了她,也不敢在膳食裡動手腳。反過來,她是如何也不會碰正房膳食的,怕被栽贓下毒弒親。

    就在這時候,聽到了門外的丫鬟婆子低聲議論:葉鵬程興沖沖地去了吳姨娘房裡。

    葉潯轉頭看看葉浣正在清洗的苦瓜,想著今日彭氏喝苦瓜飲倒是正合適。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彭氏喚她到房裡說話。

    彭氏遣了丫鬟,開門見山:“我派遣到你房裡的丫鬟,怎麼變成了吳姨娘房裡的人?”

    葉潯真假摻雜著說了一番原委,末了又道:“丫鬟服侍誰還不是一樣,況且大爺事先也是知情的,我本就不想留代晴在眼前晃,正好做個順水人情。”

    彭氏險些就繃不住冷了臉,“大爺事先知情,而且不反對此事,也全託你帶著代晴在大爺眼前晃的福。”

    葉潯一臉無邪的笑,“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倒是聽不懂了。”

    “若非有心人唆使得代晴起了狐媚惑主的心思……”

    “有心人唆使?”葉潯挑了挑眉,“代晴在我房裡不過幾日,我可唆使不了。說到底,是她本性如此。”語聲一頓,她冷冷地看住彭氏,“你怎麼能將那樣的人放到我房裡?是何居心?代晴到我房里之前在何處當差?在你手裡的日子怕是不短了吧?”

    彭氏險些被一連串的發問砸暈,剛要辯駁,葉潯又慢悠悠地道:

    “你若是說話沒個遮攔,那就不妨詳查,看看到底是誰唆使代晴。放任這樣的人到了府裡,說重了可是亂家的罪名。”

    彭氏被這大帽子壓得鎮定不了了,情急之下站起身來,“你又何苦把話說的這麼重呢?便是神仙,也有看錯人的時候不是?我當然曉得自己有過失,也擔心你日後疏忽被下人連累,想提醒你幾句罷了。”

    “你的提醒我記下了。多謝。”葉潯笑著起身,“你不舒坦,想來也不喜人在眼前晃,我就先回房去了。”

    彭氏透了口氣,強笑道:“好,你回去吧,夜間早些歇息。”待葉潯一走,身形便跌坐到了椅子上。葉鵬程那個混賬,怎麼就那麼耐不住性子?讓她臉上無光,他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葉潯通過這件事,更加確定彭氏為人處世的特點。

    代晴的事換做別人,一句話將人逐出府去就是了,就算葉鵬程為此生氣慪火,也不好發難指責的——他色心作祟,看上了丫鬟,就不讓他如願又怎麼了?

    可彭氏卻不是正常人,沒那麼寬的心胸還偏要裝大度,想用別的事轉移葉鵬程的注意力,眼下只能自食苦果。

    按理說,彭氏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葉鵬程從來就是急躁荒唐的性子,難不成忘了自己是怎麼進門的?莫不是以為葉鵬程為了她就能洗心革面,一輩子只守著她?真這麼想就更可笑了。葉沛是從哪兒來的?是吳姨娘在她添了葉浣、葉世浩之後生下來的。

    明里賢淑大度,暗地里長期謀劃,以圖一擊必中——這就是彭氏為人處世的原則。

    好處是給彭氏添堵很容易,壞處是要隨時防範惡毒一擊。

    代晴要是沒兩把刷子,日後可有的受了。那丫頭也算是目標明確,只求改變處境,不計較委身於誰,品行著實難以恭維,大概能與彭氏較量幾個回合吧。

    第二天,一早請安之後,葉沛拿著針線活來找葉潯,她對裴奕印象深刻,忽閃著眼睛,滿懷憧憬:“要是能時不常地看到他就好了。就像我願意瞧著大哥大姐一樣,閒來看看長得特別好看的人,一整天都高高興興的。”

    葉潯笑不可支。

    這日晚間,葉鵬程又歇在了吳姨娘房裡。誰都看得出,彭氏已是強顏歡笑了。

    葉潯回房歇下之際,竹苓笑道:“吳姨娘也是奇了,將大爺丟在房裡,去給大奶奶問安。大奶奶沒見,讓她回房去了。”

    葉潯笑著滑入錦被,一夜無夢,早間醒來時,愈發的神清氣爽。

    巳初,景國公遣人來喚她去光霽堂。

    她進到廳堂時,恰好聽到丫鬟正在請示:“小廝說裴公子等會兒就來了,備什麼茶?”

    景國公正站在案前習字,沉吟道:“大紅袍吧,我記得柳閣老似乎提過一句。”

    葉潯聽得一愣,隨即笑著上前行禮,“祖父。”

    “阿潯來了啊。”景國公手裡的筆頓了頓,用下巴點了點一旁的椅子,“坐。你祖母又去佛堂了,你陪我說說話。我這兩天不舒坦,請了個後生來給我看看。等會兒你聽他怎麼個說辭,日後多給我做幾道菜。”

    葉潯又驚又急,“您怎麼了?哪兒不舒坦。”

    “……就是不舒坦。”

    葉潯哪裡還坐得住,上前去奪了祖父手裡的筆,“怎麼不早說?我先給您看看,心裡有數才好。”之後又看看祖父的氣色,心說也不像不舒坦的樣兒呀。

    景國公眨了眨眼,“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找個大夫來看看還有哪兒需要調理,也能多吃幾道你給我做的藥膳。”

    葉潯不理他,拽過他的手臂把脈,過了一會兒,又氣又笑,“脈象好好兒的,請什麼大夫啊?想吃什麼只管與我說,我每日都給您做菜就是了。”

    “我就是要不舒坦一下。”景國公神色固執的像個孩子,“就是閒得沒事折騰你,你就說行不行吧?”

    葉潯啼笑皆非,攬了祖父的手臂輕搖著,“行。反正我是拿您沒轍,只要您高興,怎麼著都行。”

    “就知道你最體貼。”景國公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

    “那位裴公子——”葉潯這才有心思詢問。

    景國公道:“就是上次來過的那個後生,你應該見過了吧?”

    “見過了。”葉潯惑道,“大奶奶也就不提了,您是怎麼認識他的?”

    景國公也沒了習字的心思,回身落座,“機緣巧合見過幾次,倒也沒太往心裡去。這陣子你外祖父總是提起他。那可真是滿口讚譽——這些年你見他這麼誇過誰?真是少見。”

    葉潯站在老人家身後,給他揉肩,“當真是少見。”

    景國公慢悠悠地道:“一見我就獻寶似的猛誇那個少年郎,變著法兒地讓我也見識一番。見識?虧他好意思說。我什麼樣兒的人物沒見識過?哼,總覺著他是挖了個坑等我往裡跳,我偏不,我急死他。”

    葉潯笑出聲來。

    景國公也笑,“其實啊,我還真有些好奇,想著有機會就跟那後生在一起坐坐,看看他到底有何出奇之處。也算是有點兒緣分,他上次過來我恰好遇到了,就請他今日過來一趟。”

    葉潯這才明白了原由,稍稍有點兒沮喪。原來祖父也不是很了解裴奕。

    說著話,裴奕過來了。

    景國公笑容和藹地給兩人引薦,落座後,先讓裴奕把脈。

    正是這時候,彭氏過來了。

    景國公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吩咐葉潯:“你去交待一句,說我正待客,有事明日再說。”

    葉潯稱是去了院中,複述了祖父的話。

    彭氏笑著望向室內,“難不成是我孤陋寡聞?先前竟不知道國公爺與裴公子是相識的。”

    葉潯漫應道:“本就不相識。”

    彭氏笑得意味深長,“既然不相識,裴公子怎麼會過來的?是你上次請他過來的?”說著話就有些後悔,上次裴奕過來,她提前吩咐了正房的丫鬟都避了出去,也只有葉潯的貼身丫鬟知道她與裴奕說了些什麼。

    葉潯一副沒好氣的樣子,“誰跟你胡說八道的?”

    彭氏因此愈發確定猜測,笑容促狹,“是誰請的也無妨,你又何必動氣呢?便是被我說中,也是你對國公爺的一番孝心。”語必一甩手裡的帕子,裊裊婷婷地走了。

    葉潯心說打量誰都跟你一樣呢。可這樣的誤會也非壞事,總比彭氏算計著把她塞給別人要好。她轉身去了茶水房準備茶點。

    彭氏回房的一路,笑得特別舒暢。她要是說錯了,葉潯少不得一通搶白,才不會含糊其辭,那分明是心虛的反應。這招美男計果然奏效了,超出預料的順利。如此一來,她要促成這樁婚事就會省去一番周折。

    十四歲的小姑娘,正是整日里憧憬著嫁個如意郎君的年紀,見到裴奕那樣的人,哪裡還能自持。葉潯平日里那般高傲的心性,如今竟也急切成了這個樣子,八字還沒有一撇,就巴巴地把人帶到了國公爺面前……她不屑地撇一撇嘴。

    回到房裡,彭氏心情大好,正要好好兒謀劃接下來該怎麼做,不想葉鵬程回來了。

    他轉過屏風,並不落座,用吩咐的語氣對她道:“你抓緊準備一番,將吳姨娘房裡的代晴抬了姨娘。就按舊例,照吳姨娘進門時的章程操辦。”

    彭氏猶如當頭一盆冷水澆下,顫聲問道:“你就那麼心急?再等一段日子都不成麼?我正張羅著……”

    葉鵬程卻揮手打斷了她的話,自顧自地道:“吳姨娘住的是二進的院落,就讓代晴和她住在一起,也不用重新修繕了。七日後是吉日,足夠你準備。我還有公事,先走了。”語必甩手走人。

    彭氏望著晃動的門簾,傷心之下,黯然落淚。這個男人,一旦打定了主意,翻臉真是比翻書還快。撇下公務回府,竟只是為了納妾的事!枉她還以為他已經收斂了心思,只守著她與一雙兒女度日,卻原來……

    好端端的日子,平地起了風波。歸根結底,是葉潯與吳姨娘挑起了事端。

    彭氏咬了咬牙,目光變得怨毒。不讓她好過?那就都別想安生,她一個一個的收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7 PM

第11章

    此刻,裴奕正含笑詢問景國公:“國公爺想哪兒不舒坦?”

    方才把脈,說胃虛,景國公說正調理著呢。他又說稍有肝火上揚之症,景國公說也正調理著呢。之後他又說出幾個微不足道的症​​狀,回話就沒變過,末了加了一句:說點兒他不知道的。

    這是明顯的沒病偏要裝病,所以裴奕才有此一問。

    景國公想了想,“頭暈,心神不寧。”

    裴奕頷首,又問:“想不舒坦多久?”

    景國公笑起來,“怎麼著也得一個來月吧,要辛苦你隔三差五過來了。”

    “這倒好說。”裝病無妨,但沒事兒就服藥難保弄假成真,裴奕建議道,“方子我就不開了,國公爺平日以膳食調理即可。”

    景國公語聲愉悅:“我的長孫女對食療略有心得,等會兒你交待她幾句就行了。”

    裴奕有點兒同情葉潯。涉獵廣未必就是福氣,繼母、祖父裝病,卻都要她打理膳食。

    葉夫人從佛堂回來,聽說了原委,斜睨了景國公一眼,與裴奕寒暄幾句,去了內室。

    葉潯與丫鬟捧著茶點走進門來。

    景國公看看裴奕,又看看孫女,笑得分外舒心。看來看去,樣貌能配得起他家阿潯的,也只有裴奕了。嗯,抽空得去柳府一趟,問問柳閣老的意思。

    這樣想著,他站起身來,讓裴奕指點葉潯用哪些藥材入膳食,自己去往里間,“我去問問你祖母,看她有沒有哪兒不舒坦,順道一起瞧瞧。”

    “……”

    裴奕和葉潯都很無語,心道老爺子說話可真是沒有禁忌,尋常人家沒有大事連稱病都忌諱,他倒是好……

    葉夫人對景國公沒好氣,低聲道:“沒來由地讓阿潯見外男,妥當麼?”

    “怎麼不妥當了?那是我請來的大夫,阿潯又還沒及笄……”

    “那也是十四的大姑娘了!秋日就及笄了!”

    “你給我好好兒說話!”景國公瞪了眼,“就知道講什麼男女大防,防住誰了?那少年郎可不只是個大夫那麼簡單,看著都合適的話,難保就不是樁好姻緣。難不成你想讓阿潯嫁個不知底細的?她性子水一陣兒火一陣兒的,嫁個不合她意的,她不把婆家弄得水深火熱才怪,那是好玩兒的事? ”

    葉夫人先是瞪著景國公,聽到最後,又忍不住笑了。

    景國公的神色也隨之緩和下來,溫聲道:“我這不是找了個合情合理的由頭麼?誰敢說閒話?柳閣老跟我提過那孩子好幾次了,什麼意思你還不明白?我抻一段日子就得了,再端著就不像話了。跟阿潯年紀相仿的早已定親,我們再捨不得也該張羅了。把柳閣老惹毛了,說不定就做主促成此事了。的確是個老謀深算的,真毛躁起來瘆人著呢,你也不是沒見識過。”

    葉夫人笑容微斂,“把柳閣老惹毛了,鵬程的仕途也就走到頭了。”

    “既是明白這個理,就別拿喬了。”景國公提起長子就沒好氣,“想想他那副樣子,真恨不得就讓柳閣老由著性子整治他!”

    葉夫人不悅道:“胡說什麼?鵬程仕途斷了,對世濤和阿潯有什麼好處?”她懶得為不成器的兒子辯駁,卻是真的心疼兩個自幼喪母的孩子。

    “這還用你說?”景國公沮喪地道,“柳閣老不為這個,早把那不成器的東西逐出官場了。”

    葉夫人不欲多談,岔開了話題:“我也是怕你這兒剛有動作​​,兒子兒媳就跟著忙活起來。那兩個糊塗東西,胡亂給阿潯定下親事可怎麼好?”

    “他們敢?!”

    葉夫人心平氣和地道:“繼母也是母親,給長女張羅婚事,你敢說她個不是?”

    景國公冷哼,“他們難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膽敢胡來,我就打折他們的腿!”

    “胡來之後你就算打死他們又有什麼用?”葉夫人又氣又笑,擺了擺手,“罷了,跟你這武夫說這些簡直是白費功夫,回頭我去柳府一趟,問問那邊的意思。”

    兩位老人家並不是對葉潯的婚事不上心,一如葉世濤娶妻一樣,他們是在等著柳家物色好人選過來商議,然後順勢點頭。是自心裡覺得,欠柳家的。

    當年葉家幾次上門提親,柳家才同意將掌上明珠柳氏許配給葉鵬程。年輕時的葉鵬程,混賬程度勝過如今十倍。柳氏生下葉潯,還沒出月子,葉鵬程便與外面雜七雜八的女子糾纏不清,甚至到了有女子鬧著找上門來的地步。那時柳氏產後本就落下了病根,再加上這些亂七八糟的噁心事急怒攻心,迅速香消玉殞。

    柳閣老為此已是震怒,到後來,葉鵬程只為柳氏守了六個月就續弦,惹得柳閣老對他已是厭惡至極。葉鵬程幾年來在仕途上全無作為,全賴柳閣老時不時地設個圈套使個絆子——成為內閣首輔之前,柳閣老是吏部尚書,不論現在還是以前,要收拾葉鵬程都是易如反掌。

    柳閣老之所以沒對葉鵬程下狠手,一是看在外孫、外孫女的情面上,二是看在與景國公是多年盟友的情分上。

    景國公與葉夫人對這些心知肚明,這才與柳家達成了無言的默契:兩個孩子的婚事,以柳家的意見為重。

    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了這些,相視苦笑,良久無言。自責沒有任何用處,況且在同樣的成長環境下,長子是這個德行,如今遠在外地任職的次子卻是品行高潔,也只能說是人各有命,天性不同。除此之外,想不出別的解釋寬慰自己。

    **

    葉潯向裴奕詳盡的說了祖父平日的飲食,詢問他可有不妥之處。也是沒法子,祖父搭起了台子,她只能跟著跑龍套把戲唱全。

    裴奕笑容中有著讚許,“並無不妥之處,日後隔幾日做一道安神寧心的菜餚即可。大小姐深諳食療之道,看來的確是得了柳閣老的真傳。”

    “嗯。”葉潯點一點頭,順勢問道,“聽聞外祖父也識得你,因何而起?”

    裴奕言簡意賅:“相識是機緣巧合,來往則是因趣味相投。”

    “是怎樣的機緣巧合呢?”葉潯笑笑地看著他,“只是因你醫術精湛,外祖父怕是無緣結識。”太醫才是公認的醫術精湛,民間大夫除非名氣大的出奇,否則鮮少有官宦相請。

    裴奕溫緩一笑,“說來話長。”

    葉潯無奈。

    裴奕沒來由地有些不忍心,破例安撫地一笑,“我不便道出。”又有意將氛圍調節的輕鬆一些,“柳閣老說我是他的遠房親戚,論起來,你要喚我一聲表哥。”

    葉潯不由得笑起來,“是麼?下次我去外祖父家,順道問問他。”她與他之間,哪兒有什麼表哥表妹的淵源,前世曾問過外祖母的,老人家就說你外祖父怎麼說你就怎麼聽,別較真兒。如今想來,不過是外祖父給了他一個方便在柳府行走的幌子。

    “你的長輩平日——”裴奕瞥一眼室內的丫鬟,語聲轉低,“經常如此麼?”

    “那倒沒有。”葉潯笑道,“這種事很少見,偏偏這兩次都讓你趕上了。”

    “我這是走運還是不走運?”裴奕似笑非笑地深凝了她一眼。

    對上他似被星光浸染的眸子,再細看他容顏,葉潯不由暗暗嘆息:唉,真的是太好看了。她與葉沛的看法一致,認為他比哥哥還要好看。

    換在前世,她對樣貌極佳的男子總是心生戒備,不熟的時候,甚至是有些抵觸的。她這樣的家境,讓她一度形成了一種固執的認知:越是樣貌出眾的男子,越是容易招蜂引蝶,稍不注意,品行就會變得放蕩惡劣。前世用去太久,才能確定他的心跡,看清他與任何人不同。

    她迅速斂起心緒,報以一笑,沒說話。轉到書案前,取過紙筆,寫出幾道藥膳的名稱。

    裴奕轉到書案對面,又問:“國公爺倒也罷了,別人是何用意,你可清楚?”

    葉潯含糊其辭:“我應該清楚麼?”

    裴奕沒搭話,只是笑微微地看著她寫在紙上的字。

    氛圍安寧,時間變得平和悠長。

    葉潯放下筆,讓他過目:“據我所知,這幾道菜餚具安神寧心的效用,每隔幾日我就給外祖父做一道,你看行不行?”

    紙上寫的是天麻蒸雞蛋、首烏炒肝心、百合玉竹粥之類的膳食,字跡清逸秀麗,裴奕頷首微笑,“自然可行。”說著話站起身來。

    “多謝。”她輕聲道,是謝他方才善意的提醒。

    裴奕卻道:“不必,我保不齊會順勢為之。”

    “……”葉潯定定地看著他。那怎麼行? !那樣一來,他不就是與彭氏同流合污的人了?

    裴奕眼神促狹。

    原來上當了。葉潯懊惱的垂了眼瞼。

    裴奕輕輕地笑起來,轉而命丫鬟去通稟景國公,他該告辭了。

    景國公回來,爽朗的笑著,親自送裴奕到了院門外,這才返回室內。

    葉潯回到自己的錦雲軒,去了小廚房,給祖父祖母做菜。正忙著,半夏進來通稟:“裴公子身邊的書僮來了,執意要見您。”

    葉潯轉到院中相見。

    那名書僮不過八九歲的樣子,先遞給半夏一個荷包,這才對葉潯道:“這是府上大奶奶給我家少爺的診金,我家少爺覺著這二百兩的銀票未免太多了,當面卻是無從推脫,便命小的來交給大小姐,請您酌情處理。”

    葉潯思忖片刻,“你能不能跟半夏去國公爺房裡一趟,跟他老人家說明此事?”

    書僮漾出憨厚的笑容,“成啊,我家公子說見到您就聽您差遣。”

    半夏帶著書僮去了光霽堂,傳話之後,不便跟進去觀望,也就無從知曉景國公與葉夫人的反應。只是書僮走後,景國公命丫鬟將那二百兩銀子給了葉潯,說是賞她的。

    葉潯要的不過是祖父祖母心裡有數,白得了一筆銀子就是意外之喜了。對於一個待字閨中的人,二百兩可不是小數目。午間陪著祖父祖母用飯的時候,兩位老人家一如以往,也沒提這件事。

    到了下午,彭氏有些忙,還讓葉潯跟著她一起忙——她兩個拐十八道彎才能論得上親戚的人帶著自家的兒子過來了,執意要讓葉潯見見那兩位所謂的表哥。

    一個是忠勤伯府的庶長子,十四歲了,是個圓滾滾的小胖子,笑起來眼睛就不見了。

    一個是新寧伯府的次子,人長得中規中矩,只是自幼患有足疾,走路時一瘸一拐的。

    葉潯有點兒懵,也很沮喪,兩世為人了,今日還是不能確定彭氏的用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7 PM

第12章

    葉潯以為彭氏已經鎖定了人選,會一門心思在裴奕身上下功夫。眼下怎麼又弄了這樣兩個人到府中?讓她有比較知高低,還是廣撒網以求更大的勝算?

    略坐了片刻,葉潯起身道辭,在路上思忖片刻,去了江宜室房裡。

    江宜室也正想著去找葉潯說話,將人迎到東次間,落座後就問道:“父親要納妾的事,你聽說了沒有?”

    葉潯稍稍意外,“沒有。你怎麼知道的?”

    “是聽正房的丫鬟說的,我命丫鬟打聽過了,母親雖然不想聲張,卻已命人著手準備了。”

    “哦。”葉潯不由好笑,葉鵬程這次倒是雷厲風行。

    江宜室卻不能像葉潯這樣平靜,她非常失望,“納妾也就罷了,從外面找個身家清白的女子迎進門來不是很好麼?何必要抬舉一個丫鬟?”

    “……”彭氏怎麼可能從外面給葉鵬程找妾室?葉鵬程想要納妾,也只能打打府裡丫鬟的主意。

    “聽說那個丫鬟最初是母親派遣到你房裡,隨後你又給了吳姨娘的?”

    葉潯不明所以,“怎麼了?”

    江宜室就嘆氣,“你們也真是的,看著那丫鬟不安分,徑自將人交給母親,讓她發落出府就是了。眼下她得了父親的青睞,母親心裡得是個什麼滋味?”

    葉潯驚訝地看著江宜室。

    江宜室繼續絮叨:“你還未出閣,哪裡知道為人妻的難處,哪個妾室進門,正室心裡都不是滋味。內宅的事,男子是不曉得的,我們這些人就該相互幫襯著才是……”

    葉潯蹙了蹙眉,“你也知道,是大奶奶將代晴派遣到我房裡的。代晴一到我房裡,就是二等丫鬟,先前沒經人調教,怎麼可能拿的了二等丫鬟的月例?”

    江宜室沉默下來,腦筋費力地轉動著。

    “這件事你別跟我絮叨,得了空不妨去找吳姨娘問問,她有時間有耐心告訴你這些是非。”葉潯惦記著過來的初衷,問道,“忠勤伯夫人與新寧伯夫人都帶著膝下兒子過來了,你可知道這兩家的底細?”

    江宜室斂起心緒,思忖片刻:“這兩家我倒是有所耳聞,都不得勢了,只剩了一個爵位充門楣。這兩家與我們葉府並不怎麼走動的,今日怎麼過來了?”

    “我也正奇怪呢。”葉潯笑了笑,“兩位夫人過來也罷了,還都帶著子嗣。大奶奶說與他們是親戚,方才執意要我去見禮了。怎麼,大奶奶沒命人來請你過去?”

    “沒有啊。”江宜室隱約意識到了什麼,抿了抿唇,站起身來,“我去給兩位夫人請安,隨後再找吳姨娘說說話。”

    “也好。”葉潯笑著起身,“辛苦嫂嫂了。”

    “辛苦什麼。”江宜室一面低頭整理衣衫一面道,“聽你說了這些,我心裡七上八下的,有的事要是出了岔子,你哥哥不跟我翻臉才怪,祖母也少不得責怪我什麼忙都幫不上……”說著話急匆匆地往外走,“不跟你說這些,說了你也不懂。”

    葉潯和隨行的竹苓聽了險些大笑。江宜室就是有這點好,什麼事不知情也就罷了,一旦知情了,也是個行事果斷的——偶爾也可以說是行事莽撞。畢竟,從傷春悲秋變得精明幹練,是需要磨礪的。

    江宜室在正房盤桓許久,末了又代替彭氏送兩位夫人到了垂花門外,一番鍥而不捨地試探之後,得出了一個讓她震驚的結論:

    兩位夫人是帶著孩子來讓彭氏相看的。

    忠勤伯夫人有些遮遮掩掩的,新寧伯夫人卻是直來直去的性子,將事情原委與江宜室說了:“這幾日聽說府上大奶奶出面張羅大小姐的親事,我自知膝下子嗣資質尋常,卻也想來試試,能成事最好,不能成日後也能常來常往。來日登門拜訪,還望大奶奶與大少奶奶不要避而不見。”

    江宜室面上笑著說“不會,不會”,心裡則是匪夷所思:這樣的門第,兩個少年過於尋常的資質,哪裡配得起葉潯?

    把人送走之後,江宜室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眼下該怎麼辦?婆婆要是把阿潯隨隨便便嫁出去,葉世濤不翻臉才怪!他一翻臉,定會鬧到家宅不寧的地步。

    偏生葉世濤是個不著家的,這兩日去了別院,說是要潛心習武。找葉潯商量也是不行的,到底還是女兒家,直接說這些不合規矩。

    丫鬟綠雲也跟著在一旁著急,倒不是為聽聞的這些事,而是為了江宜室的腦子不轉彎,便笑著提醒道:“少奶奶不是要去吳姨娘房裡坐坐麼?說不定吳姨娘能告訴您該去找誰商量。”

    江宜室煩躁地擺一擺手,“她到底只是個姨娘而已,能有什麼好法子?難不成她還能幫我去轉告父親這些事?”

    綠雲嘆氣,只得明說:“就算是告訴大老爺也是沒什麼用吧?您怎麼就忘了國公夫人?去跟她老人家說說不就行了?”

    江宜室有些打怵:“可祖母一向覺著我不爭氣,看到我就搖頭嘆氣。”

    “那也要分什麼事兒啊。”綠雲啼笑皆非,“這種事您再不告訴她老人家,日後怕是見都不想見您了。”

    江宜室斟酌片刻,“是這個理。”隨即換了身衣服,硬著頭皮去了光霽堂。

    葉夫人聽孫媳婦絮叨半晌,總算聽出了話中深意,笑著誇獎幾句,又賞了一串開過光的佛珠,讓江宜室回房去了。

    江宜室知道,祖母知道了這件事,就不會坐視不理,一顆心這才放下來。

    葉夫人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大為光火。一天就出了兩件事,只要願意往壞處想,就能認定彭氏暗藏禍心。

    她當即命人將彭氏喚到面前,開門見山:“你這幾日的行徑,是不是在張羅阿潯的婚事?”

    彭氏面不改色,恭聲應道:“不瞞您說,的確是有這心思。阿潯已經十四了,再拖下去,會平白耽誤了她。”

    葉夫人委婉地警告道:“你這心思是好,只是要切記一點:不可自作主張。非門當戶對的人,不可選;門當戶對的子弟,非樣貌資質尋常的不可選。有了合適的人選,也要與我與國公爺商量,國公爺點頭,你才能著手定親之事。若是自作主張,你毀掉的就是鵬程的前途。”

    彭氏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連聲稱是。

    葉夫人這才心安,端了茶。

    彭氏走出光霽堂,冷冷一笑。對付葉家這些女人,她早已得心應手。她才不會認真篩選人,她要的是葉潯自毀前程下嫁。是為了達到這目的,才要做這些表面文章。

    接下來的幾日,彭氏一面準備納妾事宜,一面不斷相看名門子弟,娘家的侄子、親戚家的子嗣,也都一併帶進府中,讓葉潯姐妹三個出來相見。

    “魚龍混雜,也不知她在抽哪門子瘋!”——景國公得知這些之後,如是說。

    得了空,彭氏有意帶葉潯出門訪友,或是參加官宦之家的宴請。葉潯才不會去,要麼留在祖父祖母房裡抄寫經文、做菜,要麼就說早就安排好了什麼事,實在是不得空。

    彭氏倒是不​​失望。說到底,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願意葉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葉潯出了事,她難逃干係。這些一如之前,不過是要把給長女謀劃親事的文章做足。況且葉潯是個閒不住的,隔三差五就要出門,或是去柳府,或是上街尋找名畫古籍,或是去護國寺上香,可乘之機多的是。

    葉潯透過這幾日見過的形形色色的少年,確定了彭氏的用意。那幾個彭氏的侄兒、親戚,應該也在彭氏選定的人選之中。只一個裴奕,不足以讓彭氏有萬無一失的把握,現在是做了兩手準備:要麼讓她嫁一個無功名無權勢的,要麼就讓她落入彭家人手裡。

    客觀地看,葉潯是有些佩服彭氏的。主觀地看,她恨不得把彭氏撕了。

    有那麼兩天,葉潯想著為防萬一,不如就悶在家裡,怕出門的時候出事,怕落得還不如前世的境遇,真到那一步,她沒可能還像前世一般為著名譽嫁給一個一無是處的人。不嫁,就只能出家做尼姑明志。好歹重活一次,真到那一步,真就不如沒有這一場重生。

    可再想想,就覺得這樣躲避風險未免太窩囊了。只要做足準備,只要應對得當,就能反過頭來打擊彭氏。

    所以,結論自然是順勢為之。

    葉潯先去央求祖父:“隨我出門的那些個護衛都是混日子吃閒飯的,我這幾天又總是沒來由的心驚肉跳,一想到出門就怕出事。這可怎麼辦才好呢?難不成日後只能悶在家中了?”

    景國公的反應完全附和他自來的做派:“做什麼要悶在家裡?葉家的兒女可沒有膽小怕事的,你若是就此不去看望柳閣老,他不找上門來罵我一通才怪。這樣吧,你出門時一切照常,我另派幾個得力之人尾隨。真出了亂子你也不需怕,我們也不妨看看,誰敢打你的主意。”

    葉潯喜笑顏開,“那可就說準了啊,我要是出門時有個三長兩短的,您可得為我做主。”

    景國公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你心裡清楚,我也不糊塗。真有個什麼事,定能保你無虞,且不會輕饒了那些個下作的東西。”隨即喚來光霽堂裡幾個身手絕佳的護衛,正色吩咐了一番。

    葉潯不由暗自嘆息:這府裡要是沒有葉鵬程一家四口,她過的簡直就是神仙的日子。自然也明白,葉鵬程一家四口也少不得經常想:若是府裡只有他們一家四口,那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翌日,葉潯命半夏知會了彭氏,出門添置了兩個擺件兒,一切如常。

    轉過天來,葉潯又去了一個地址較為偏僻的筆墨鋪子。去時一切順利,回來時就出了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7 PM

第13章

    那家筆墨鋪子的狼毫小有名氣,偶爾過去看看,還能得到好墨,這些是柳閣老告訴葉潯的,她每年都要過來三五次。

    鋪子所在的那條街,原本住著一名朝廷大員,前幾年那名官員滿門抄斬,人們覺得血腥氣陰氣太重,先後搬走,整條街便這樣趨於沒落之勢。長長的街巷,居民不過三五家,小貓小狗三四隻。

    葉潯離開舖子,馬車往前走了一段,便被一群人迎頭攔住。

    接下來的一幕,讓葉潯重溫了前世的記憶:車夫、跟車的婆子、護衛像是得了命令一般,拔腿就跑,轉眼就沒了蹤影。與葉潯一同坐在馬車上的竹苓先是嚇得面色慘白,隨即就氣得險些背過氣去,“這幫混賬東西!”

    饒是葉潯已有心理準備,此時還是有些心慌,擔心祖父派來尾隨的人不能及時上前來接應。

    竹苓仗著膽子將車簾撩開一道縫隙,大聲詢問:“你們是什麼人?知道車裡的是什麼人嗎?!”

    有人笑嘻嘻答道:“自然知道,不知道也不會攔下了。煩請葉大小姐下車來隨我們走吧,到我家公子宅子裡坐坐,喝杯茶。”

    葉潯將竹苓拉回來,緊握住了她的手,問道:“你家公子是哪一家的?既是請,為何擺出這般陣仗?”

    “大小姐見到人就清楚了,此時還請移步。我們也是受僱於人聽命行事,還望您不要逼著我們做出開罪您的事來。我也不瞞您,這條街上的幾家人都被趕回去看管起來了,您現在好像已無退路了。”

    葉潯沉默相對,心裡卻是急得不行。祖父的人若是晚一步,她一番打算就會落空,還會走至比前世更糟糕的境地——前世宋清遠是親自出馬做這種下流事的,今時的人索性給她來了個不露面。是誰呢?

    那人一面趨近馬車一面陰陽怪氣地道:“大小姐,您倒是給我們句話啊,莫不是嚇得暈過去了?”

    “我不說話是因你們大難臨頭,已不需再浪費唇舌。”萬般焦慮之下,葉潯反倒出奇的冷靜,撒起謊來也分外鎮定,“我也不瞞你們,景國公的手下馬上就到,識相的話就該立即逃離,好歹也能留下一條性命。”

    那人片刻沉默,在這間隙四處張望,確定周圍並無異樣才道:“大小姐就別哄騙我了,還是趕緊下車來為好,否則……”

    葉潯的心繃成了一根弦,感覺隨時都能斷掉一般,竹苓則已因緊張焦慮開始瑟瑟發抖。

    主僕兩個沒能等到那人繼續說話,卻聽到了幾個人幾乎在同時發出的悶哼聲。

    葉潯大喜。必是祖父的人及時趕來了!果然,幾息的工夫後,有人沉聲道:

    “大小姐不需擔心,屬下定將這些地痞緝拿送去官府!”

    是護衛葉成的聲音。葉潯長長的透了口氣,可車外的動靜還是讓她心驚不已,悶哼聲、人的身體遭到重物擊打兵器中傷時的聲音格外可怖。

    那是她以為一輩子只能聽說而不能親身經歷的事情。

    竹苓抖得愈發厲害了。葉潯明明怕得厲害,還是要強作鎮定,將這忠心耿耿的丫鬟攬在身邊,微聲安撫:“沒事的,等一會兒就……”

    語聲未落,車廂便是猛烈一震,同時聽到的是馬兒的嘶鳴聲、木料被砍中的聲響。攔車的那群人聽聞要被扭送至官府,第一反應是逃跑,逃跑不成就開始拼命了——得罪了景國公,還能有好果子吃?與其被送到官府下大獄送死,不如拿出玩兒命的精氣神來,試試能不能逃過一劫。砍車倒不是有意為之,是手誤。

    葉潯身形一顫,語聲就此停止。自己都被嚇得不輕,哪裡還能安慰別人。

    主僕兩個的手越握越緊,又聽到兩次車轅被砍中、馬兒受驚的嘶鳴聲,周遭才恢復平靜。

    葉成到了車前,恭聲道:“讓大小姐擔驚受怕了,是手下無能。”

    葉潯終於放鬆下來,惑道:“你們不是祖父手下最好的護衛麼?怎的這半晌才了事?”不是她不知足,是實在不明白。

    葉成言簡意賅:“殺人易,個個留活口不易。”

    葉潯倒吸一口冷氣,無話可說。

    新的問題接踵而至,葉成稟道:“大小姐,馬車已損壞,恐怕得委屈您等一會兒了。”

    葉潯還能說什麼?輕輕嘆息,道:“那倒無妨,辛苦你們了。”

    便在這時,有馬蹄聲趨近。

    有護衛奇道:“什麼人?是不是和他們一伙的?”

    葉成搭話道:“不是。這是裴公子,去過葉府。”

    “裴公子?”竹苓來了精神,探身過去觀望,片刻後驚喜地回首看向葉潯,“就是那位大夫啊。”

    葉潯蹙眉,“他怎麼會來這兒的?”實在是想不通。

    “說不定是住在這條街上的。”竹苓毫不猶豫地給裴奕找了個很好的理由。而後來的事實證明,她的無心之語竟是事實——

    裴奕到了近前,與葉府護衛攀談幾句,了解原委之後,建議道:“我前不久在這條街上置辦了一所宅院,大小姐與幾位若是不嫌棄,不妨到舍下小坐片刻。”

    護衛總共只得六個人,六個人要將二十來名地痞分彆扭送到官府、葉府並非易事,況且還要給葉潯另尋一輛馬車、分出人手來護送,人手就更不夠了。

    葉成過來請示葉潯:“馬車破損,委屈大小姐實屬屬下無能,可眼下也實在是沒別的法子。大小姐若是留在車上,也是諸多不便——難保再無行人經過,傳出閒話就不好了。您能否去裴公子宅院歇腳?屬下會跟隨大小姐前去。”

    葉潯思忖片刻,“也好,就這麼辦吧。”

    葉成鬆了一口氣,即刻做出安排。

    竹苓服侍著葉潯帶上帷帽下了馬車。主僕兩個一下車,就瞥見了地上的血跡,鼻端的血腥氣也就更濃烈。又能如何?只能眼觀鼻鼻觀心,錯轉視線,只當沒看到。

    裴奕跳下馬,將韁繩交給小廝,在前面帶路。

    他的話其實是半真半假。宅子的確是前不久就添置了,卻並不是打算長期居住的。今日過來,是因一早得到了一個人模棱兩可的傳話,心裡不踏實,擔心葉潯被人挾持才過來的。之所以沒能及時趕到,是被人絆住了。

    宅子位於街中間一條巷子的盡頭,離事發處不遠。三進的院落,透著古樸典雅。看門的家丁遠遠看到裴奕,一溜煙跑過來,得了吩咐之後又跑回去傳話。

    葉潯與葉成、竹苓進門的時候,外院庭院中已設了桌椅、茶具。裴奕用意很明顯,不想讓人誤會說出不中聽的話來。

    能時時看到大小姐,就不需亦步亦趨了,是因此,竹苓與葉成站在院門口,前者問題頗多,後者一一作答,站在一起說得熱熱鬧鬧。

    葉潯取下帷帽,在黃花梨圓幾一側落座,先是道謝。

    “不必客氣。”裴奕微微一笑,瞥一眼茶具,“嚐嚐我的手藝?”

    “好啊。”葉潯笑著點頭。自心底是信任他的,她此刻已完全放鬆下來。

    白瓷茶盞放到面前,葉潯端起來趨近鼻端,聞到了清悠茶香,是以泉水沖泡的六安瓜片。她眉目舒展,端著茶盞的手愜意下落,以蓋碗扶動茶葉,斂目看其色,透綠清爽。淺嚐兩口,些微清苦中有著絲絲甜爽甘醇,她不由抿唇微笑,輕聲讚道:“好茶。”

    “合口就好。”裴奕這才落座,啜了口茶,凝眸打量眼前的女孩。毫無遭遇劫難之後的惶惑,唯有愜意悠然,他不由好奇,“你像是料定此番變故只是一場鬧劇。”

    “那倒沒有。”葉潯如實道,“也想過最壞的局面,能做到的是破釜沉舟、玉石俱焚,想通了這些,也就看開了。”

    “不怕那最壞的局面?”

    “自然是怕的。”葉潯坦然笑道,“可最壞的結果一旦發生,我並無別的路可走。”

    裴奕抬手撫了撫眉心,“聽你這麼說,我倒實在是後悔了。”

    葉潯笑問:“後悔什麼?”

    裴奕認真地告訴她:“後悔沒有及時救美。”

    葉潯失笑,“那可真可惜。”

    裴奕凝視著她:“你就不怕我這裡是有心人的第二步棋?”

    “那我就只能認命了。”

    裴奕追問:“只是認命?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了?”

    “我需要麼?”葉潯反問的同時,心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要對你心存戒備的話,誰會跟你來你的地盤?

    裴奕就笑,視線鎖住她容顏,半晌才溫聲道:“左右你的繼母也不想給你找個好人家,你索性嫁給我算了。”

    葉潯對上他光華襲人的眸子,腦子有些打結。她回想著前世這個人對她說的那句:“阿潯,我娶你好不好?”兩相比較,眼下這話……是不是太沒個正形太不著調了?

    哪裡出了錯?只是因為相識時日太短的緣故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6-11 10:07 PM

第14章

    裴奕是打心底有些同情葉潯的——倒霉成她這個樣子的大家閨秀,終究是太少見了。絕豔的容貌,優雅的儀態,又知書達理通藥理,真被彭氏算計得嫁給一個不堪的人,實在是太可惜了。所以他想,與其看著她被耽擱一生,倒不如自己娶了她。

    對上她迷茫困惑的眼神,他心生不解,這是什麼反應?有什麼好困惑的呢?

    葉潯自知反應不正常,斂了思緒,微笑道:“這話我聽聽也就罷了。做不得主。”

    裴奕回以一笑,“明白,我先去問問你祖父的意思。”

    葉潯沒說話,說什麼都不妥當。她只能做自己的主,留出等待他的時間,別的事還要看他。總不能他還在無可無不可的時候,自己就流露出願意嫁他的心思,分寸一旦沒掌握好,他興許就會認為她生性輕浮,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沉了片刻,她問道:“今日這件事,你事先可曾聽到風聲?”

    裴奕頷首,“一早有人去了我家中傳話,說你今日要來這條街上的鋪子,若是有意娶你,不妨抓住這個機會。”說著不由輕笑,“當真帶人前來​​的話,怕是先要與人爭鬥一番。”

    葉潯失笑。

    裴奕笑微微地看住她,“你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吧?”

    葉潯委婉地道:“我是早就察覺了跟車的人都不妥當,遇事便會棄我於不顧,這才求了祖父,要他找幾個得力之人。”

    “此事鬧得陣仗不小,景國公定不會等閒視之。他老人家會整頓家風,還會盡快給你張羅婚事,事情定下來,別人也就不會再打你的主意了。 ”裴奕將話引回到先前的話題,“你與其嫁個不知根底的,不如將就著嫁給我。同理,我亦如此。”

    他與其娶個不知根底的,不如娶個算得熟悉的人。他不可能三兩次相見就對她動心,卻也沒遇到過比她更出色的女孩子。

    裴奕繼續耐心地給她擺道理:“我自然清楚,娶你並非易事,門第就是我首要解決的事。你如果實在不願意,不妨此刻就給我個準話。”

    葉潯無奈地垂了眼瞼,“你這個人……換了你是我,要怎麼答復?”也是在這間隙,想通了他為何與前世態度不同。他對女子始終有著一種尊重,不會強人所難。如今他是很理智地看待這件事,並沒摻雜任何情愫。而前世他們是在柳府相識相熟的,心意、說辭自然與如今不同。

    她自來磊落大方,沒有一些深閨女孩的扭捏,饒是如此,此刻也不由得臉頰微紅。

    裴奕緩緩逸出清朗的笑容。

    有一名葉府護衛走進門來,與葉成低語幾句。

    葉成臉色不大好,過來告知葉潯:“大奶奶過來了,大少爺已在接您回府的路上。”

    彭氏倒是來的正是時候。葉潯看向裴奕:“方便讓大奶奶進來麼?”

    “自然。”裴奕吩咐家丁去請。

    街上打鬥之後的情形,彭氏已看到了,真是一頭霧水。這些人,怎麼弄成了現在這樣?是不是拼力爭搶導致的?結果倒是不錯,不管怎樣,葉潯此時正與裴奕同在一所院落。要促成這兩個人的婚事,應該會很順利。

    彭氏走進院落,快步到了葉潯身邊,未說話已先紅了眼眶,“阿潯啊,你受委屈了。我一大早就心驚肉跳的,擔心你出事,怎麼也坐不住了,這才趕了過來,卻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葉潯笑著推開她,“什麼叫晚了一步?我好端端的,並沒受委屈。”

    竹苓看到彭氏就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我家大小姐不過是有些不舒坦,順道讓裴公子給看看。什麼晚不晚的?您想到哪兒去了?”

    “你們這兩個孩子……”彭氏無奈地苦笑著,隨後對裴奕深施一禮,“多謝公子。”

    “沒必要道謝。”裴奕語聲淡漠,“您還是先問清楚經過再下定論為好。”這女人的大膽、異想天開,讓他很厭惡。把繼女的一輩子毀掉,她不但這麼想了,還真這麼做了,非尋常人能比。看似很愚蠢,可今日若非葉潯早有準備,還真就被算計了。

    葉成走過來,簡略地把事情經過講述一遍。

    聽得景國公的護衛將部分人扭送去了官府,彭氏嚇得臉色驟變,“送去官府?那怎麼行呢?那些人若是胡說八道,豈不是要壞了阿潯的名聲?”

    葉成不耐地道:“這些事您就別操心了,國公爺自然會與官府打招呼。”又陰測測地加了一句,“還有幾個人,已經在回府的路上,您要擔心的是他們會跟國公爺說什麼。”

    彭氏瞪著葉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葉成轉身退開幾步,不再理會彭氏。

    彭氏氣得咬了咬牙。葉成跟隨景國公十幾年了,仗著國公爺的倚重,對她與葉鵬程自來是沒上沒下的。就拿他那名字來說,早該改掉的,他偏不。可氣的是國公爺也跟著湊熱鬧,對葉鵬程說什麼? “哪兒來的那些勞什子的忌諱?!要改也是你改!把我惹火了,保不齊就讓葉成改個與你一樣的名字!”

    唉,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彭氏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喚葉潯:“既然你沒什麼事,就與我一道回府去吧。”

    葉潯果斷地搖頭,“哥哥等會兒就來接我了,不麻煩您了。”為免彭氏絮叨,又道,“您要是不放心,就與我一起等等。”

    彭氏勉強笑了笑,心裡再焦慮,也要維持著平靜,魂不守捨地落座。她不敢想像回去之後要面對怎樣的情形,若是那些人沒出息,招出唆使他們的人,一步步查下去,她必然會無處遁形。

    不會的,不會的!娘家那些男孩子再蠢,也不會把責任推到她身上。要知道,她不能在葉府立足了,彭家也會跟著倒霉。誰都明白這個道理,不管怎樣,娘家那邊也會保全她。

    這本來是一樁好事,她也是好心為娘家著想,到了這地步,是他們不爭氣,跟她有什麼關係?

    葉潯喚竹苓走到一旁,低聲交代了兩句,竹苓連連點頭,面露喜色。

    裴奕則轉去與葉成閒聊。

    過了一會兒,葉世濤過來了,一進院落,便只尋找葉潯,見她安然無恙,這才透了一口氣,放鬆下來。問過原因之後,他瞥了彭氏一眼,目光如刀。

    葉潯為葉世濤、裴奕引見。

    裴奕見到了風流名聲在外的葉世濤,打量一番,頷首一笑。葉潯這個哥哥果然有著名不虛傳的俊美,也難怪多少女孩子哭著喊著要追隨在他左右。

    葉世濤也打量了裴奕兩眼,在心裡喝一聲彩。這樣出色的人物,放眼京城怕是也找不到第二個。他又笑著瞥了妹妹一眼,心說這個丫頭,認識了這麼出色的人物,竟是提都沒提過。隨後才想起自己這兩日去了別院,怪不得誰。

    他目光微閃,笑著邀請裴奕:“裴公子若是得空,能否賞光到舍下坐坐?祖父想來也要詢問你幾句,才能放心。”

    裴奕爽快點頭,“我也正想去看望國公爺。”

    “那正好!請!”葉世濤轉身往外走,回去時與葉潯同乘一輛馬車,纏著她問裴奕的情況,“裴公子十幾了?娶妻沒有?家裡都有什麼人?”

    葉潯自然是曉得答案的,卻是無從告知,斜睇他一眼,“我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你要我跟誰打聽去?再說了,我知道這些做什麼?”算算時間,今年裴奕應該是十五六歲,只是因為那好看得一塌糊塗的容顏,樣貌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小一兩歲,可氣質則​​又有著超出年齡的從容冷靜。

    葉世濤想想也是,笑道:“沒事,等會兒我幫你打聽打聽。”

    葉潯白了他一眼,“誰要知道這些了?誰要你幫我打聽了?”

    葉世濤只是笑,隨後才細細詢問事情的經過,不免有些後怕,“日後你再出門,記得與我說,我盡量陪著你。”

    “那當然好啊。”

    兄妹倆一路說說笑笑的,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府中。

    下車後,葉世濤陪著裴奕去見景國公。

    葉潯站在垂花門​​內,等著彭氏走進來,笑道:“等會兒你少不得被祖母訓斥一通,認真追究責任的話,你持家的權利怕是都要被奪了。”

    彭氏笑得有點兒冷,“這與我並無關係,便是我再周到,也防不住你自己惹禍上身。”

    “便是我再謹慎,也防不住卑劣之人蓄意算計。”葉潯微微挑眉,“我與你不是一路人,學不來你那些齷齪的把戲,把我惹急了,也只會用正大光明的理由置你於死地。是以,你日後最好收斂一些,如果不想你一雙兒女的一輩子被我借外祖父之手毀掉的話。”

    彭氏聽得心驚不已。

    “你是不是這麼想的?——將我逐出葉府,你與大爺就不會再被外祖父一家壓制。不是這樣的。我若是過得不如意,外祖父會變本加厲地懲戒大爺,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大爺對不起我娘,那筆帳,外祖父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葉潯這次也算是苦口婆心了,如果彭氏沒傻到一定的地步,定會有所收斂,這樣一來,她也能過一段舒心的日子。

    隨即,葉潯嫣然一笑,走向等在前面的青帷小油車,“好了,我點到為止。我們過去見祖母說話吧。我要委屈一陣子,你要膽戰心驚一陣子,可別把戲唱砸了。”

    葉松去了書房,與葉世濤、裴奕說話。

    光霽堂的正屋,葉夫人端坐在三圍羅漢床上,臉色出奇的沉冷。見葉潯進門,神色才有所緩和,眼中有了淚光,“快過來,讓我看看,有沒有被嚇壞?”

    葉潯到了祖母身邊坐下,撒嬌地攬住老人家的肩頭,語聲透著委屈:“自然是提心吊膽了一陣子,真怕被人擄走。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招惹了那樣的人……”隨後又寬慰道,“不過您也別擔心,我是您與祖父的孫女,膽子沒那麼小,現在已沒事了。”

    “這就好。”葉夫人握住了葉潯的手,“這一輩子總要經歷點兒風波的,不怕啊。我已命人備好了安神湯,你喝了就去里間睡一覺,壓壓驚。”

    “行,我聽您的。”葉潯起身走向里間,吩咐竹苓,“等會兒你與祖母細說由來,仔細服侍著。”

    竹苓脆生生稱是。

    葉夫人這才讓彭氏進屋。

    彭氏心裡七上八下的,先前葉潯的一字一句都說到了她心裡,大為震動。難道正如葉潯所說,她與葉鵬程走進了死胡同?難道正確的選擇應該是把葉潯哄得高高興興?還有眼前這件事,葉夫人現在知道了多少?她該怎麼應付過去?進門後剛要曲膝行禮,就聽得葉夫人的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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