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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17 AM

粟米殼 -【趙氏貴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5-1 01:07 AM 編輯

【書名】:趙氏貴女

【作者】:粟米殼

【內容簡介】:

  劇本定律:男主是禍水,女主頂光環,炮灰如草芥。

  穿越劇本,趙文宛被迫接手了定國公府千金的花樣作死人生。

  這是炮灰女為了逆轉自己悲慘結局,奮勇自救,一不小心逆了主角的故事。

  這文是穿劇本,穿劇本,穿劇本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劇場版文案】

  趙文宛:夥計,給兩幅京城三少的畫像。

  夥計:兩幅?要誰的?

  趙文宛:除了顧景行的。

  夥計痛快拿出,多嘴問一句:六王爺可是最熱門的,姑娘咋不要咧?

  趙文宛嫌棄臉:被萬千少女肖想的褲衩都不剩的男人有什麼好的。

  樓上,顧景行瞇眼看,爺的褲衩好好的,丫頭片兒沒眼光……活了二十年,人見人愛的六王爺第一次被人嫌棄了,身為一個完美主義者,六王爺托著下巴想:不如,把她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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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18 AM

第001章:劇本

    紅纏枝蓮花卉紋的小碗裡,雪白瑩潤的清粥裊起騰騰的熱氣,米粒軟軟的依偎在一起,似是你儂我儂,迎著日光碗麵泛起一層珍珠般的光澤。

    「小姐,老太太那的廚子給您單獨做的珍珠銀耳粥,趁熱起來吃點吧!」大丫鬟雪雁立在梨木雕花的床榻旁,穿著一身半新的緋色絲緞坎肩,下著月白襦裙,恭敬的勸說著。

    二等丫鬟寶蟬著了同樣的衣料,坎肩依著府裡丫鬟身份換的是藕色的,她站在雪雁身邊,手裡端著托盤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床榻,黛青色的輕紗帷幔遮擋了裡面人的動靜,許久,不見姑娘吭聲,寶蟬不由心裡一抖,臉上閃過一絲膽顫之色。

    定國公府,誰不知道湘竹苑的大姑娘趙文宛最難伺候,專橫跋扈,目中無人,一不如意靜則罰上下人幾日月祿,動則揮起手來打罵,前些日子,長小姐在大太太屋裡喫茶燙了舌頭,寶蟬因著在旁伺候遞的茶水,被罰了五日不許吃朝飯,今個是最後一日,這會兒的還有點頭暈,手腳無力呢。

    幸而被雪雁手疾眼快的扶了一把,才不至於連著手抖撒了一地米粥。

    寶蟬唏噓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謝謝雪雁姐姐。」她聲音壓的極低,可不敢擾了床榻上的主子,心中堪堪佩服起身邊的雪雁,換了這麼一個刻薄的主子伺候,還能這樣盡心沉穩,她剛才嚇的鬢角汗水都快出來了。

    雪雁的確是個穩重的,原本是老太太身邊伺候的丫鬟,比上府裡其他自然周到許多,兩日前按著老太太的吩咐調撥到湘竹苑裡頂了原先的大丫鬟金蝶。

    而金蝶因為五日前大小姐和周府二小姐在畫舫扭打落水一事降為三等丫鬟,正巧被一起拉下河水,又染上風寒,纏綿病榻,該罰的自然也是躲不過,大小姐落水高燒了幾日,老太太氣歸氣,可嫡孫女怎麼會不疼愛,這才把身邊最穩重的雪雁送了過去照顧。

    這廂,許久未有動靜的床榻,忽而從帷幔裡伸出一只優美纖細的白手,骨肉均勻,十指青蔥,指尖微動輕輕向內勾了勾手,手腕處帶著的瑪瑙銀元鐲與紗幔上點綴的銀花鉤子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寶蟬被這響動驚的略微一怔,肩膀都顯得僵硬起來,雪雁抿唇眼珠微動,沉聲問道:「小姐可有什麼吩咐?」

    「我睡好了,想起來走走,先洗漱吧。」那聲音清麗明亮,卻透著一絲慣有的清冷。

    寶蟬蹙了蹙眉頭,覺得這絲清冷有些許不同,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顧不上多想,她掀開簾子喊了側室在外面候著丫鬟,幾個小丫鬟魚貫而入,端著洗漱用具並排在雪雁身後,老老實實的垂下頭。

    雪雁將輕紗賬子用銀鉤子掛住,趙文宛已經坐了起來,側臉隱匿在一頭烏黑的墨髮下,只能看到羽翼般的長睫毛微微垂著,打出了一道柔婉的弧度,她帶著一絲睡醒後的慵懶,背靠在床上繡了牡丹的的引枕上,身下鋪的是金絲繡花的紅綢段子,雪雁親自伺候,遞了漱口的清茶水,難得她起床後沒發什麼脾氣,漱口完安靜的吐到已經遞到跟前的漱口盆裡,雪雁分別又遞了銀製的刮舌子和青鹽。

    寶蟬早絞好了帕子,替趙文宛擦拭臉和手,也沒敢看她的眼睛,迅速做完趕緊摒退到一側。

    洗漱完,吃過清粥,趙文宛坐在梳妝鏡前,面前擺了琳琅滿目的瓷製盒子,都是巴掌般大小,圓的,方的,長的,扁的,蓋上描著花鳥彩繪,有的還是鏤空雕花,雪雁和寶蟬跪坐在一旁瞧著趙文宛拿起其中一個胭脂盒,聞了聞又放下,似蹙了下眉梢,面上表情依舊是冷的。

    寶蟬瞥了眼鏡中因著高燒消瘦了一圈的人,原本就尖細的下巴更是輪廓鮮明瞭,她們大小姐被贊為京都第一美人,倒是不假,平日精神時,一顰一笑,天姿國色,不知道勾了多少貴冑家的公子前來求婚,都讓老太太以年紀尚小擋了回去。再說定國公府豈是一般人家,怎可隨隨便便的配人,趙文宛又是定國公府的嫡孫女,老太太打心眼疼著呢,定會配個身份高貴的皇家子弟,這點沒有人會懷疑。

    手裡執起桃木篦子給趙文宛梳發,輕聲的說道:「小姐病了幾日,三小姐可擔心呢,親自來送了不少好東西,這幾日焚的百合香便是三小姐親自調的,說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我看今日小姐氣色果然好多了呢。」

    屋子裡確實瀰漫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說是配了什麼料麼?」

    寶蟬沒成想小姐會問這個問題,愣住了,雪雁較為見識,趕忙接了話,「奴婢回來去向三小姐討要下方子。」

    「嗯。」

    趙文宛瞥了一眼不遠處金琺琅九桃小香爐,青煙裊裊而上,將一旁放置的銀白點珠流霞花盞都熏的煙霧繚繞,趙文宛瞧的有些出神,不知再想什麼,寶蟬以為自己說錯話了,閉上嘴不敢再吭聲了,雪雁正調米分,拿起米分撲剛挨著趙文宛的臉龐,她轉過來,忽而怔了一怔,抬手便將米分撲打在地上,繞是雪雁這樣穩重的都被弄的好生詫異,正巧看著這一幕的寶蟬分了神,桃篦子使的沒個力道,扯下幾絲青發,趙文宛隨即疼的「嘶」了一聲。

    空氣彷彿瞬間凝結,雪雁和寶蟬連忙匍匐跪在地上,屏著呼吸忐忑等待趙文宛發話。

    寶蟬太瞭解他們大小姐的脾性了,雪雁也是多有耳聞,這位趙府嫡長女最為注重自己的相貌,剛才那般多半得怒了吧。

    兩人低著頭,六月正是暑氣,汗珠子順著脖子流入衣領。

    「你們倆個出去罷,不用伺候了。」

    「是,大小姐。」雪雁和寶蟬如臨大赦,行至門口的時候,趙文宛忽而叫住寶蟬。

    寶蟬嚇的一個激靈,腿都軟了,「小……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將那個熏爐抱出去。」

    「寶蟬這就拿出去。」她快速折轉回去提著爐子和雪雁一起出了房間。

    趙文宛抬手扇了扇周圍的香味,側著腦袋,拿起篦子梳起頭髮來,瀑布般的烏髮一直垂到軟墊上,她動作陡然頓了頓,看著鏡中精緻的臉龐一點點模糊起來,烏黑的珠子裡瞬間閃過一幕幕的畫面。

    ……

    十里紅妝,女子穿戴鳳冠霞帔,坐在銅鏡前描眉畫唇,原本就美艷不可方物的臉容更是美的驚心動魄,媚眼如絲,紅唇如血,纖細的五指將一旁大紅的繡珠蓋頭蒙在臉上,端坐在軟墊上,挺直了身段,身姿更顯婀娜有致。

    「二小姐,六王爺迎親的儀仗隊已經到了,可別耽誤了時辰。」一個面容清秀的丫鬟跑了進來。

    紅蓋頭下女子嫣紅的嘴角勾起一抹抹淺淺的詭異笑來,伸出一截白皙手臂,示意她攙扶起來。

    喜娘已經在門外候著,歡歡喜喜的背上新娘子向府外搖晃著行去。

    定國公府外,熱鬧非常,六王爺高坐馬上,貴氣逼人,後面是接親的儀仗隊,禮樂悠鳴,紅綢裝飾的馬車由八匹駿馬拉著,威儀而莊重,禁衛軍隨在馬車後面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伍,將趙國公府門前的道路堵了個水洩不通,百姓夾雜在開路侍衛的兩旁不斷歡呼。

    喜娘背著新娘子出來,放在鋪了紅綢的門口,老太太紅著眼眶欣慰的笑著,趙府一眾人瞧著新娘子跨過火盆,六王爺早從馬上跳下來,迫不及待伸出長臂牽住新娘子的手,然而男子卻是一頓,俊美的面容浮現出稍縱即逝的驚詫,隨即黑眸一沉,厲聲道:「大膽女子,竟敢假冒王妃?」

    紅蓋頭被身邊男子猛的揭開,赫然露出的卻是趙府的大小姐——趙文宛。

    眾人皆是一驚。

    女子撫了撫鬢角的發,毫無羞愧慌亂之意,反而有些瘋癲的笑起來,「我才是趙氏貴女,今日你該迎娶之人,王爺你可知我盼今日盼了多少年?」

    「她在哪裡?」男子拽住趙文宛的手臂,力道大的幾乎要將腕處的骨頭捏碎。

    「來不及了。」她忍著痛仰天嗤嗤著笑著。

    伴著那痛快詭異的笑聲,很快有婆子從府裡跑出來慌慌張張的說大小姐的湘竹苑走水了,小姐不知被何歹人鎖在閨房裡,出不來。

    眾人看著新娘子裝扮的趙文宛一下子就明白了,好歹毒的心腸,竟然是要燒死妹妹替嫁。

    六王爺一聽,霎時甩開了人,連忙向府內奔去。

    趙文宛堪堪穩住身子,眼中劃過一絲怨毒,當即也提著嫁衣跟著跑進府裡。老太太一口氣沒提上來,暈了過去,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眾人彷彿如夢初醒,救火的救火,護老太太的護老太太。

    趙文宛追在身後,六王爺已經一腳拽開了房門,屋子裡濃煙滾滾,一個柔弱的聲音不斷的在咳嗽。火勢竄起,有愈燒愈烈的趨勢,趙文宛追到門口便定住了腳步,有些失神的看著自己愛了一輩子的俊美男子奮不顧身地為著另一名女子,想要衝破火勢阻斷。

    怎麼甘心讓他們長相廝守,恩愛一生,趙文宛的眼底映著火苗,猩紅一片,忽然使了全身力氣發瘋一般的衝上去,推開正要衝進去那人。

    趙文熙,憑什麼,憑什麼是你得了他的深情,明明是我先遇上的啊!滿心的不甘願化成了怨恨,痛苦,到最後成了嘴角一抹詭異的笑,就讓我們一起赴黃泉,誰也別想得到他,我不能,你——更不能。

    被濃煙困在裡頭的女子看著突然撲過來的趙文宛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掐上了脖子,眸子漸漸染上驚恐。趙文宛瞧著,是了,就是憑著這副柔柔弱弱的表情,將她身邊的人都哄得團團轉,奪走了原本屬於她的疼愛,就連自小愛慕的那人也……

    被燒得紅通通的木樑突然砸下來,落在二人身邊,趙文宛離得近被波及,一個踉蹌被迫鬆了手,眼角余光只看到一道紅色身影閃過,肩上便被一股強勁力道擊中,不可控制地向後倒去,連帶著皮肉被火苗焦灼的刺痛,趙文宛痛呼出聲。

    再睜眼入目的就是男子受傷的手臂,卻還牢牢抱著一人。趙文宛不顧後背的灼痛,拼了命的要留下他懷裡那人,卻眼尖的發現他頭頂一根被燒得搖搖欲墜的木樑,雙眼一閉,想也未想的撞開那人替他擋下,一只手還不忘死死拽住趙文熙的腰帶,企圖與她同歸於盡。

    木樑落下,壓住了趙文宛大半的身子,尖銳到無法忍受的疼痛席捲全身,嘶啞著尖叫了聲,換來的是男子冷冷的一瞥,眼神裡寒意未褪,只停留了一眼,便毫不留情地斬斷了那腰帶,抱著女子離開。

    「姐姐她……」

    「自作自受。」

    趙文宛撕心裂的喊叫了一聲,刺痛的淚水悠悠滾落,滴在地上,在赤紅的火焰下蒸發的無影無蹤。

    銅鏡前,明亮的黑珠子用力眨了眨,手裡緊攥著的桃篦子陷在肉裡,緩過神來,趙文宛仔仔細細地望著倒映出來的臉,與淹沒在火海裡的那張臉一模一樣,被那畫面震撼的心有餘悸。

    那是劇本裡在作死道路上撒腿狂奔,誰也攔不住的惡毒女配趙文宛的結局,而身為扮演者的她一覺醒來面對貨真價實,一點都不像道具的趙國公府懵了幾天後想明白了。

    定國公府,嫡長千金,模樣又好……只要不作死,那一定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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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19 AM

第002章:算計

    趙文宛最初從雕花床上剛醒過來的那會兒,就呼啦來了一幫人探病,印象最深的是一位不苟言笑,身居上位者氣息的中年男子離開前留下的話——等好利索了再說。

    適應了一陣兒的趙文宛從丫鬟那兒套出了自己落水的前因後果,當下明白了她爹那句話的意思,完全不敢讓自己好利索,窩在自己一方小院兒裡種蘑菇,對外稱還在養病,延著受罰的日子。

    原先的趙文宛是個重門面功夫的,小院裡的佈置一看就知道是照著禦花園那勢頭去的,罈子裡邊兒花團錦簇,爭奇鬥艷,西牆的香樟樹籠下一片蔭翳,駕著一把鞦韆籐,旁邊擺著張小木桌,上頭擺一盤紫得發黑的葡萄,洗得晶晶亮亮的,一小碟綠豆糕,配一壺涼茶。

    趙文宛躲著納涼,微微晃著鞦韆帶起絲絲涼風,神色看著慵懶發散,實際腦瓜子動得飛快。

    如今她還住在這湘竹苑,就說明劇本裡的正主趙文熙還沒出現,推著日子算,趙文熙被尋回也是在秋末了,一來老太太念她在外頭吃了太多苦,就安排她住到了湘竹苑,卻忽略了原先趙文宛霸道的性子,鬧了個雞飛狗跳,最後惹老太太動了怒,讓趙文宛挪了地兒,搬去了稍次些的馨園。

    女主趙文熙還沒出現,對現在的趙文宛來說是個再好不過的消息,一切都還來得及。

    至於這次落水,聽說是周家小姐得了顏公的畫想借此來討好顧景行,趙文宛聞訊趕去,倆人一言不合搶奪那幅畫,推攘之下雙雙落水,成為京中笑談。究其根本,趙文宛覺得還是男主禍水的緣故,更加覺得要想過得好,這輩子就得離那倆人遠遠的。

    趙家老爺子原是文人學士,後逢朝綱動亂,為先皇出謀劃策定國有功才封了定國公,後與京中世家竇氏次女成婚,同時,早一年入宮的竇氏長女被封皇后,一時轟動。定國公膝下四子二女,未再納妾,門生遍佈,名聲極好。大兒子趙宏盛也就是趙文宛她爹是正二品左都禦史;二兒子趙宏遠棄文從武,考了武狀元,征戰沙場,驍勇善戰,屢立軍功,卻在桐嶼關一役意外受傷沒能再回來;三兒子趙宏銘沉迷字畫,玩物喪志;四兒子趙宏世年少時離鄉背井走了商路,見不到人。而趙家的兩個女兒,一個嫁了趙宏遠的發小,一塊兒打仗的好兄弟,如今被封為侯爺的賀家子弟;一個嫁了父親最得力的門生。撇掉不成材的趙宏銘,趙家可謂是一門榮耀。

    趙文宛一邊捋著思路,一邊吃著寶蟬剝好的葡萄,一盤的葡萄不知不覺就見了底,正尷尬著縮回手之際,就瞥見一名眼生的丫鬟走過來請安。

    「大小姐,老爺請您去雲華閣用膳。」

    趙文宛一愣,隨即接過寶蟬遞過來的帕子擦乾淨了手,應下了,該來的躲不過,倒還是有些心理準備的。那丫鬟得了她的準頭,福了福身子離開。

    樹上蟬鳴叫囂,牽動著人那不可言說的聒噪思緒,趙文宛在樹下站了片刻,便回了屋子稍作拾綴,寶蟬取來了遮陽的傘候在屋子門口,待趙文宛出門一塊兒往雲華閣的方向去了。

    離湘竹苑不遠的假山後,一名丫鬟目送著二人離去的背影,眼底閃過一抹得逞笑意,提著裙擺匆匆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有了湘竹苑珠玉在前,西邊的文香苑就顯得小巧了許多,佈局雅致卻談不上奢華,從爬滿了花籐的拱門入了裡頭的丫鬟掃了一眼這周邊環境,心裡頭有了比較,隨即嗤嗤一笑,閃身進了屋子。

    被趕到外頭候著的兩名丫鬟瞧見來人的樣貌未做阻攔,反而開了門把人恭敬往裡頭請,屋子裡坐著的女子一身蕊紅繡纏枝杏榴花的倭緞斜襟褙子,底下是玫瑰米分色鑲深邊褶子裙,頭上規矩的梳了個彎月髻,只插著一對雙喜雙如意點翠長簪,看著明艷清雅。

    女子提了茶壺給對面擱著的空杯子續上茶水,笑盈盈地看向來人,「你膽兒夠大,回頭我那姐姐要是發作起來,非得把整個國公府給翻過來不可。」

    那名丫鬟嘴角勾著笑,去了屏風後頭,拿起掛在上面的衣裳換了起來,一邊笑著回道,「她不認得我,哪兒想得到是我們作弄她,周家小姐給關了禁閉,提起趙大姑娘那可是恨得牙癢癢呢。」

    說罷就從那屏風後頭走了出來,哪還有丫鬟的影兒,搖身一變,多了幾分小姐的氣質。這人是從九品翰林院侍詔的女兒杜若彤,巴結趙文萱巴結得最緊,這不聽說趙文宛裝病,想討趙文萱歡心的她就想出了這個損點子,讓她自己在趙老爺面前現眼,逃不了那頓罰。

    趙文萱執著茶杯輕抿了一口,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擴散,眼底也是盛著快意的,等不及的看好戲。

    ********

    雲華閣建於荷花池畔,背倚古樹,枝椏結成蔭翳,恰好將雲華閣籠在下方,在這炎炎夏日添了幾分涼爽。四扇雙交四碗菱花隔扇門大開著,微風吹過池面,漾開一圈圈水紋,又捲著淡淡荷香飄入,沁人心脾。

    趙文宛邁進雲華閣,寶蟬收了傘跟著走了進去。正堂中央一張海棠石填的如意大圓桌上菜色不多,卻十分精緻,正中擺放著一道松露白芷多寶魚湯,湯色呈乳白色,撒上翠綠蔥段,一道十八羅漢鳳尾蝦,一道荷香糯米排骨,最後配了露水清茶茼蒿卷,極品乳酪芋頭糕……

    趙文宛暗暗嚥了嚥口水,面上仍端著矜持問了安好。「父親,母親。」

    主座上的中年男子略蹙了眉,擱下了筷子,坐在他身側的婦人生的一張芙蓉瓜子臉,身著一件玫瑰紫的遍地纏枝芙蓉花的錦緞長裙,斜墮馬髻上插著一支金托底紅寶石牡丹花樣的朱釵,端莊典雅,頗有大家風範。趙宏盛原配去得早,後娶了葉家嫡女為妻,如今趙家便是由葉氏當家。

    葉氏執著筷子停了片刻,眼底溜過一抹錯愕,就繼續給旁邊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夾了一塊排骨擱進碗裡,這才慢慢抬眸掃過,最後落在了自個兒兒子身上柔聲道。「元晉,多吃點。」

    挨著趙元晉坐的小姑娘看上去歲數小些,隨了娘親的瓜子臉,頗見幾分麗色,穿著淺紅鑲深紅寬邊的羽紗襦裙,這會兒正睜著圓溜溜的眸子有些訝異地盯著趙文宛瞧,顯然對於她的出現十分意外。

    「病都好了?」最後主座上的中年男子發了話。

    趙文宛一下就瞧明白了,一家四口的家庭聚餐,她是多餘來現眼的,擺明是有人暗地裡坑了自己一把,她可沒忘記自己裝病裝了好一陣兒。隨即對上那人精明的雙眼,趙文宛前世是個演員,因著一張臉被冠以花瓶稱號,只是這花瓶是實心的,不過幾秒的功夫,她輕輕抿住嘴唇,豁然道,「父親,我錯了!」

    認錯認得頗是乾脆俐落。

    在座之人都叫趙文宛突如其來的一出給驚著了,原本準備了一通說教的趙宏盛張了張口,愣是沒說出什麼來。

    趙文宛半垂著頭作懇切狀,眼珠子提溜轉著,繼續道,「父親曾說過周家出身不正,趨炎附勢,攀權附貴,一張嘴舌燦蓮花就喜好搬弄是非,沒什麼真本事,為人所不恥。父親不屑與周家交道,女兒自然也不喜與周菡為伍,只是……聽說她淘得一副汴梁名家顏溪之的字畫,想著父親生辰將至,又對顏溪之的字畫情有獨鍾,便想探一探。」

    趙文宛話語一頓,「只是沒想到周家女兒生性潑辣,我不過想就近看仔細些就被推了一把,之後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是女兒衝動,可誰叫周家那不入流的小姐先動了手,打趙家的顏面。」

    說罷,似是自責難當,低垂的眸子裡卻盛滿了狡黠。

    一干人等再次被雖然我有錯,但我錯是為了趙家大義的趙文宛給鎮住了。半晌,主坐上的人才咳嗽了一聲,打破僵局道,「行了,這事兒既然你已知錯,收收你那毛躁性子,自行去祠堂關禁閉半日。」

    「是。」趙文宛一聽只是半日,斂住了喜色,當下利索應了往外走去。

    一出了門口,趙文宛攤開滿是濕汗的手往裙子上抹了把,才算真正鬆了口氣。寶蟬也叫裡頭這一出的給驚著了,一是為了大小姐的反常反應,二是在想來通報的那丫鬟究竟是哪個院兒裡的。

    趙文宛側過頭,被烈陽照著只能瞇著眼盯著寶蟬瞧,卻把後者瞧出了一身冷汗,連忙道,「小姐,奴婢以為是新來的,沒仔細……」

    「你不用跟著我,去洗衣房問問,裙角沾了糖醋汁的二等丫頭的衣裳是歸哪個的,小心著問,別驚動人。」趙文宛取了她手裡的傘,自顧打上,說完就悠悠地往祠堂那方向去了。

    寶蟬愣愣瞧著那抹娉婷身影,被烈陽一曬,回過了神。大小姐,好像真的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也只是稍作停頓,便快步往洗衣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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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20 AM

第003章:賞賜

    日落西山,紅霞飛舞。

    趙文宛從祠堂內廳走出來臉上微微帶著一絲倦意,寶蟬和雪雁瞧著卻似暴風雨來臨前的徵兆,趕忙迎上前去,不敢有半分怠慢。

    穿過祠堂的中廳,院落,廊廡,一路青磚灰瓦,飛簷挑角,台樑脊檁上敷施彩繪,金米分描邊,都是些吉祥的飛禽走獸,蝙蝠、金鹿、飛鶴,在寶蟬看來張牙舞爪的彷彿要從牆上幻化下來一般,她拽了拽身邊的雪雁,雪雁明顯脊背微微一挺,兩人都被趙文宛的低壓氣場搞的心神不寧,好在雪雁一向穩重,面上並沒有像寶蟬那樣哆哆嗦嗦。

    趙文宛隨意瞥了一眼天邊的紅霞,趁此掠過她們二人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揚,瞧這倆小丫頭嚇的,可見真實的趙文宛比之劇本裡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挺能唬人的嘛。

    回了湘竹苑,天色已接近青黛,用過晚飯,趙文宛讓人準備了熱水泡澡,雪雁拉開牡丹花開的描金屏風以此隔開視線,點了盞鎏銀八寶明燈擱置在一旁,寶蟬新採摘了沾水的花瓣,挎著一個竹編的小籃子往木桶裡輕撒,瞬間就鋪了一層厚厚的紅艷。

    趙文宛脫衣入了木桶內,水霧輕飄,極是舒坦,她特意喊寶蟬留了下來,讓其退屏到屏風後面,繼而吩咐雪雁去內室收拾床鋪,畢竟是老太太的人,定是心眼比別人多的,要不然也入不了老太太的苑做二等丫鬟。趙文宛倒不是懷疑雪雁的品性,一看就知是個懂規矩的,只怕她來的時間不長,不願與自己一心,甚至略擔心以趙文宛以前的做派,是不是丫鬟都讓她刻薄了個遍,自己在下人圈裡名聲不好,驕縱跋扈,脾氣暴躁,對其他苑的小姐妹都腳趾頭恨不得翹天上去,更別說對待這些下人了。

    這名聲嘛以後可以慢慢扭轉,況且她「初來乍到」反倒覺得趙文宛鋪的這條作死道路,在前期看來還是挺不錯的,省了許多麻煩。

    「今兒個我讓你打聽的事有信兒了麼?」

    「小姐,奴婢都問清楚了,那衣裳是三小姐苑裡的。」

    趙文宛心中嘖嘖了兩聲,果然是趙文萱!

    她剛拿到劇本的時候看過幾眼趙文萱的人設,是個暗藏心機的的歹毒庶女,表面上唯趙文宛馬首是瞻,實則極其討厭這個嫡出的長女,和趙文宛一樣都是在作死道路上撒腿狂奔的,擅長制香調香,用此之道害了不少人,所以那日趙文宛一聽寶蟬說是趙文萱調的熏香,趕緊的就讓她抱了出去,什麼有安睡助眠的功效,她一連幾個晚上做的噩夢,保不齊就跟那熏香脫不了關係。

    澡還沒泡完,就聽到雪雁疾步過來稟報,道是老太太苑裡頭派人送東西來了。

    今個宮裡太后賞了幾柄冰蟬絲的團扇和四套步搖金簪,伺候老太太的楊媽媽晌午的時候來過一次,才知大小姐被大爺罰去跪半日祠堂,原本是想讓趙文宛先挑選的,隨後再往其他苑的送,老太太說既然宛丫頭是受罰的,就讓其他苑的姐妹們先挑,剩下的一套再給宛丫頭,也算是老太太對落水一事的懲罰,話是這麼說,明眼人都知道老太太偏心著呢,這哪裡叫懲罰呀,皮不癢肉疼的,還得了東西。

    趙文宛自然不介意這些,可就得裝作不高興的樣子,蹙著漂亮的眉頭唬人,一見到楊媽媽說不上熱情,坐在梨花榻上板著臉色,那些個擺在紫檀木托盤裡的朱釵首飾連看都不看一眼,悄悄打量了一下楊媽媽,見她穿著一身褐紅暗紋薄絲衫,鵝蛋臉,依稀可見年輕時秀麗的模樣,聽說是老太太的貼身隨嫁丫鬟,早年脫了奴籍,伺候到出府的年紀,老太太便做主選了守城都尉帶刀侍衛的王家庶子讓其嫁了過去,如今子孫滿堂,家中又由長媳打理,便央著回了老太太身邊,算是做個陪伴。

    楊媽媽此刻笑容端正的瞧著趙文宛,不失半點規矩,並不像其下人一樣見到趙文宛就心生怵意,反而細聲哄著道:「姑娘還可挑挑,剩下一套寶藍點翠珠釵和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團扇都一個樣,姑娘覺得哪個順眼便拿走哪個?」

    「怎麼會剩下兩套,不是說讓我這湘竹苑最後挑麼?」

    楊媽媽身邊端著紫檀木托盤的丫鬟一聽,便笑著插嘴道,「回小姐的話,是三小姐推掉不要,才多出來一套的。」

    話一出,楊媽媽頭疼地瞪過去一眼,厲聲呵斥了一句,小丫鬟委屈的立刻閉嘴不再吭聲了,趙文宛坐在榻上,都替眼前的小丫鬟微微抹了把汗,真……會說話,要依著以前趙文宛的性子,這話說出來,兩個朱釵早甩在那小丫鬟的臉上了,她趙文萱不要的東西憑什麼送到湘竹苑。

    楊媽媽趕緊的將小丫鬟擋在身後打圓場,解釋道:「大姑娘可別聽這嘴貧的丫頭瞎說了去,三姑娘敬您是長姐,說是於情於理都應讓您先挑,所以才留著兩套出來。」

    趙文宛斜過去一眼,端著托盤的丫鬟禁不住手抖了抖,伴隨著一聲淺淺的冷哼,她隨便點了一支簪子和團扇,興致缺缺地掀開珠簾進了內室。

    楊媽媽又教導了身邊丫鬟幾句,這丫鬟原是家生子,她的祖母跟楊媽媽是以前一起家裡伺候的,關係不錯,便求著調到老太太的苑裡幫襯,求個照應,沒成想第一次帶出來就差點惹了大小姐。

    雪雁出去送楊媽媽離開,前腳剛走,趙文宛便喚過來寶蟬,寶蟬背上冷汗涔涔,怕被遷怒,「剛才楊媽媽身邊跟著的丫鬟,你趕緊追上雪雁,讓她打探一下,問問文香苑的為何不要那些賞賜了?」

    「是,小姐。」寶蟬趕緊應下退去。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雪雁和寶蟬一起回來,趙文宛倚靠著引枕,扇著團扇,姿容優美,叫兩人過來將打聽來的細細說道一番。

    寶蟬輕輕推推雪雁,雪雁哭笑不得上前一步,「奴婢趁著機會私下問了那丫鬟,三小姐前陣兒得知四爺托人送回來個金猊玉兔香,好似十分喜愛,便說不要金銀朱釵的賞賜,只求老太太能將金猊玉兔香給文香苑瞧一瞧便歸還老太太,三小姐素愛調香,眾所周知,於此求了楊媽媽才會多出來那套。」

    趙文宛聽到這裡手裡的團扇扇的越發輕慢,烏黑的眸子裡染上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嘴角漸漸勾起。

    「明早辰時前喊我起床,我要去給祖母請安。」

    ……

    翌日,趙文萱一早就喊了貼身丫鬟沉香去老太太的明絮苑打聽昨晚托楊媽媽幫忙傳話的事。

    沉香跑回文香苑,氣的沒喘一口,「小姐,那金猊玉兔香今早已經讓大小姐要走了。」

    趙文萱本還倚靠在軟榻上小憩,一聽這消息立刻坐起身子,清麗的眉眼滿是愕然,繼而漸漸染上怒氣,一把打翻了案几上的一套海棠繞蝶的杯盞。

    嚇得沉香跪在地上直哆嗦。

    「呦,三妹這是怎麼了,大清早的發這麼大的脾氣?」趙文宛蓮步款款的慢慢走進屋子,正巧一只精緻的杯子摔在她的跟前,低頭瞧著腳下米分身碎骨的杯具,趙文宛心中暗爽一下。

    趙文萱抬頭一看,臉上的怒氣瞬間隱了下,勉強掛上笑意,作關心狀,「姐姐怎麼來了,身體好些了麼?該是妹妹去姐姐苑裡瞧你才是。」

    「好些了,尤其是用了你調的百合香,這幾日身體極是舒服,眼見香就要焚完了,就想來向妹妹再討要一些。」

    「姐姐有了老太太賞的金猊玉兔香,我那百合香算不得什麼。」趙文萱鼻子十分敏銳,從趙文宛進門的那一刻就聞到她身上奇異的香味。

    趙文宛已經坐至她的身旁,掩著唇呵呵一笑,故意揮動寬大的袖擺,她來之前讓雪雁將衣服用那金猊玉兔香熏了許久,「妹妹鼻子靈敏的就跟四妹妹苑裡的那只阿黃一樣。」

    趙文萱被她說的一噎,心裡更是堪堪的堵的慌了,「姐姐說笑了。」

    「妹妹快將那百合香拿出來吧。」她一聲歎氣,「看這熏香味道真是衝鼻,讓人受不了,還是妹妹的百合香調的好。」

    趙文萱露出驚詫,瞧著趙文宛不喜歡這香,微微動了心思,「姐姐若是不喜歡,可否將金猊玉兔香送了我,姐姐天生麗質,哪裡還需要用那些個。」

    就是個蠢物眼瞎的,金猊玉兔香製作極其不易,得用上好的杉木燒六兩炭配四兩栗炭,然後搗成末加一錢炒硝用米糊和成揉搓成劑,再用上好帶香的木料,雕刻成狻猊、兔子的塑像,獸中間作成一個凹形,放進一段香劑再加炭劑築緊用鐵線針條作鑽從獸進去直到靠近尾部,最後把它曬乾。工序繁瑣,且中間不能出了岔子。

    「唔,我已經將那香賞給了寶蟬。」趙文宛渾不在意道。

    「什麼,姐姐怎可把那麼好東西給了一個下人,可不是糟踐了。」趙文萱臉上的吃驚比剛才更甚。

    趙文宛嗤嗤一笑,隨即擺了臉色訓斥道:「妹妹說的是什麼話,我們定國公府是何等人家,區區一個熏香而已,賞了下人便是賞了,作何心疼?妹妹是我們趙家的小姐,即便是庶出的也是要與那些小官小吏家的女子不同的,妹妹可別自降了身份,以後少跟那些寒酸門戶的小姐接觸,染了她們身上的惡習,丟了我們趙家的門面。」

    趙文萱一怔,抬眼正好對上趙文宛凝視她的眼神,明亮稅利,彷彿透著洞悉一切的清透。

    「姐姐……姐姐說的是,是妹妹一時糊塗了。」趙文萱憋著一口氣,堵在胸口更加煩悶了,沒法撒氣,只好站起來一腳踹在沉香身上,「沒一點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去給大小姐取些百合香過來。」

    趙文宛瞧著她氣得微微顫抖的肩膀,抿了嘴角,待丫鬟取了百合香過來,便讓寶蟬拿著走了,走得沒多遠突然停住了腳步,隨著身後院裡響起的一陣乒乓動靜,嘴角勾起一抹上揚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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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21 AM

第004章:請安

    夏日裡天兒亮得早,府裡的下人起得更早,有條不紊地做著事,各個院兒裡的丫鬟估摸著時辰,叫醒主子洗漱,向來睡到日上三竿的趙文宛這天兒卻是起得最早的一個。

    寶蟬一早得了趙文宛吩咐,從庫房的管事那裡取了包桑寄生,一回來就在小廚房裡煮上了,厚重的砂鍋撲哧撲哧溢出一股子淡淡藥腥氣。

    一旁忙活著的圓臉丫頭百靈是大廚房裡一把手唐師傅的女兒,後來讓趙文宛指到了湘竹苑的小廚房裡專門給她做吃食,別說,做的還挺對趙文宛胃口,時不時還能得些賞賜。這不今兒也是,大小姐讓寶蟬帶話,說了一堆她有聽過沒聽過的東西,讓她看著做兩三樣兒。

    「大小姐這又是折騰的哪一出,病不是好了麼,吃什麼的?」百靈刀工又快又平整的切著芹菜,一邊溜瞄鍋裡煮著的問道。

    寶蟬小心翼翼地扇著火兒,頭也沒回道:「大小姐吩咐的,照做就是了,哪敢問那麼多的。」

    百靈吐了吐舌頭,「聽說大小姐這幾日性子收斂了不少,可是真的?」

    寶蟬拿著小扇子的手一頓,輕輕噓了一聲,四下瞧了瞧,才特別認真的點點頭,「大小姐這些日子除了愛擺擺臉色,確實沒再罰過什麼人。」

    「呵,她這落水一病還算是件好事呢!」百靈兒瞇著眼笑道,一邊將切好的芹菜丁、蘑菇丁下了鍋,再擱下幾只撥了殼兒的活蝦,一塊兒燜鍋裡煮粥。

    估摸著時辰,又從鐵質的冰桶裡取出凍了有些時辰的綠豆糕,切塊兒,雕花,晶瑩剔透的綠豆涼糕擺了一盤兒煞是好看。

    噴香薄脆的牛肉餅剛出鍋的工夫,趙文宛施施然踏入了小廚房,倒沒顧上看那擺盤精緻的吃食,逕直朝寶蟬走去,拿巾子墊著揭了蓋兒,寶蟬杵在旁邊幾次想搭把手,趙文宛都沒有讓的意思。待水沸得差不多,舀著勺兒小心翼翼地灌到鬥彩蓮花的瓷茶壺裡。

    雪雁走進來瞧見,臉上錯愕的神色一頓,隨即就斂了去,取了紅漆木盤兒裝了茶壺,擦掉了邊上濺出來的水漬。

    「把那些吃的裝上,咱們去明絮苑。」趙文宛發了話,寶蟬和雪雁二人一人端一件兒聽話地跟在她後頭走著。

    老太太今兒個醒得早,這會兒正是用朝飯的時候,只不過沒什麼胃口,人懶懶的倚著紫檀軟榻,腿上披著一件方方正正的天青色暗織榴花薄毯子,工整的髮鬢鬢角邊露出些許銀白來,卻也掩不住年輕時的風華絕代,依稀還能從眉眼間看出一抹不凡的氣度。當初竇老太爺原本是不想讓嫡次女嫁予趙國公這位新貴,根基不穩,只怕女兒嫁過去吃苦,那時還是閨中小姐的趙老太太眼光獨到,執意下嫁,趙國公成婚當日頗為激動,便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納妾,如今是真是應了承諾。

    想起當年往事,老太太嘴角總會彎著一抹淡淡的笑來,蔓延至眉眼,愈發如菩薩般慈眉善目,平靜人心。

    楊媽媽站其身後側,替她揉捏著額頭兩邊,動作輕柔。

    趙文宛走近,瞧著的就是這一幅畫面,不禁也放輕了動作,指著兩丫鬟把東西擱到了靈芝紋紫檀方桌上。

    老太太因著楊媽媽動作的停頓睜開了眼,恰好瞧見她幾日沒見的寶貝孫女一副做賊樣兒,躡手躡腳的似乎是在倒茶,不由撲哧一聲樂了出來。

    「原來是我的心肝宛丫頭啊,幸虧你祖母眼兒沒花,不然非得叫楊媽媽把你當賊給攆出去不可。」老太太從軟榻上起了身子,悠悠說道。

    趙文宛聞言回正了身子,給老太太行了禮,替自己辯道,「祖母好,這不是曉得您昨兒個身子不舒服,怕擾了您的清淨麼。」

    說罷,端著手裡的青瓷茶盞往前湊到了老太太跟前,一臉獻寶的神色,「我聽人說這桑寄生泡出來的茶能祛風益肝,清熱祛痰,怕您覺得味兒沖,我還在裡頭擱了紅棗碎兒,您喝著說不準頭就不痛了!」

    這話趙文宛沒誇張,桑寄生茶對治高血壓極有好處,只是得堅持著喝。趙文宛現代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了,是奶奶省著自己口兒把人帶大的,年紀大了,就容易腰骨酸痛風濕高血壓的,趙文宛就對這塊兒上了心,做了演員後更是請了私人醫生給老人調理,還是因著護養的遲了,沒留住人。

    眼前這銀髮老太太看著自個兒的時候,眼裡的慈愛,跟奶奶的感覺一模一樣,趙文宛不自覺就軟了心,實打實的想為老人好。

    老太太聞言笑瞇了眼兒,接了茶盞抿了一口,覺得心頭暖烘烘的。雪雁這會兒自然是明白大小姐臨來明絮苑不換衣裳的用意了,又是從明絮苑出去的老人,知曉老太太的心思,適時開了口替趙文宛賣好道,「大小姐今兒起了大早就為了您喝的這口茶,怕您還沒胃口,特意讓小百靈做了幾道捎過來。」

    寶蟬機靈地取出了食盒裡的吃食,一盤盤兒擱到了桌上,香糯的芹菜粥還冒著熱氣兒,中間鼓出幾只圓胖的蝦肉,碧綠夾雜米分嫩,顏色比味兒誘人,一碟子牛肉薄餅層層疊疊,屋子裡一下子瀰漫起食物的馥鬱香氣,勾人兒饞。

    趙老太太拿絹帕給趙文宛擦了擦衣裳領口沾著的一點兒污痕,眼裡明顯的感動,嘴上卻忍不住說道,「這種活兒讓底下人做就成了,搞得跟小髒貓一樣,騙祖母心疼來的罷。」

    趙文宛扶著老太太起身,捏了幾分小輩同長輩的撒嬌勁兒,透著祖孫二人之間別人無法插足的親暱,「祖母嘗嘗,要是覺著好,我讓百靈天天給您做。」

    「這麼討好我這個老婆子……」趙老太太在桌邊兒坐下,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微微斂了笑意道,「怕是又在外頭闖什麼禍了罷?」

    趙文宛一下瞪圓了眼,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般瞄著老太太,氣鼓鼓道,「在祖母眼裡文宛就是那樣的人麼!」

    若換做以前的趙文宛可不就是那樣的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沒心沒肺的汲取祖母的疼愛,只知道任性跋扈,卻不想想路還是要自己走的,別人的庇護能有幾時?他人一步步的算計,推波助瀾,她跟著一路折騰,落的個那個樣的下場也是情理之中!

    可惜老太太疼護了一路,到最後也被傷了心,失了力,看著趙文宛走向人生的歧途。如今的趙文宛費心討好老太太一方面是為了自己日後,另一面兒也是因為老太太像極了奶奶,忍不住就想哄她開心,這般做派也就十分自然了。

    「昨兒聽說祖母心悸胸悶的,飯都沒吃兩口,大夫囑了您早歇息,我就沒過來,可心裡一直惦記著呢。」趙文宛接著悶悶道,「我娘親去得早,爹爹忙,大哥又病怏怏的,從小到大就祖母最疼我了,我捨不得祖母生病。」

    話說到最後,哽著聲兒了,趙老太太一下就心疼了,握著趙文宛細白的手連忙說道,「好好好是祖母錯了,祖母這些年呀沒白疼你,來來來陪我一塊兒吃。」

    雪雁各盛了一碗擱在二人面前,也不知是不是那茶的作用,還是趙文宛的那番貼心話,老太太有人坐陪著,起了食慾,一勺一勺吃著,頗為滿意,眼角余光剛瞥到那碟子綠豆涼糕,就被趙文宛撥拉到了另一邊兒。

    「這東西涼,等吃完了熱了一會兒再吃。」趙文宛跟叮囑小孩兒似的一本正經。

    「噯。」老太太笑著應,哪會真惦記一碟綠豆涼糕啊,只是被寶貝孫女兒這麼照顧著,覺著窩心罷了。

    一頓朝飯,一老一小吃得是和樂融融,氣氛極好。只是這會兒的好氣氛沒持續多久,就給打破了,走進來一名尖眉細眼的婦人,著籐青曳羅靡子長裙,一眼掃過了趙文宛,面上堆著笑地沖老太太行了一禮,轉而道,「難得在這兒碰著文宛,這幾日養得模樣倒是更好了。」

    「三嬸嬸。」趙文宛不冷不淡地喚了聲,這人是趙家三老爺那房的夫人徐氏,徐氏嫁過來多年無所出,卻個厲害角兒,捏得住三老爺沒讓人再納妾,至多就是把她身邊的陪嫁丫鬟收了作通房。

    跟劇本的人設無多大差別,趙文宛在府中樹敵太多,同徐氏幾年前就結下樑子,那時候趙文宛養過一只黑貓,抱著出來玩時正好衝撞了正是頭年嫁過來懷孕的徐氏,徐氏驚了一跳,摔了一跤,幾日後就見紅流產了,孩子月份又有點大,落胎時傷了身子,以後就再沒懷上過孩子,徐氏一直對趙文宛心懷怨恨,若當初她不抱著黑貓出來玩,若沒有驚嚇住自己……也許孩子……早就開始念詩識字了

    徐氏生不出孩子,卻也不准三爺納妾,原本是要落人口實的,不過定國公府自打太公就有不納妾的家風,外人也只傳著說三爺一門心思撲在了玩樂上,家裡已經有了只母老虎,再弄一個怕翻了天了,所以不管老太太說幾回都打定主意不納妾,一心和他那些寶貝玩意兒們雙宿雙飛,也樂得自在。

    徐氏是做媳婦兒的,自個兒相公不爭氣,可好歹也是老太太肚子裡掉下來的一塊肉,總巴望著好的,所以她就替著自家那口子多來老太太這兒現現眼,爭爭好處,不能落了人家,只是沒想到今兒個跟趙文宛撞著了。

    「一眨眼的,文宛也長成大姑娘了,這好模樣依了她生母沈氏,個子高挑隨了大伯,都往好了得長,再過兩年及笄了,咱們定國公府的門檻兒一定讓媒婆給踩爛了。」徐氏一雙杏仁眼直勾勾地盯著趙文宛瞧,笑意滿面,卻未達眼底。

    趙老太太聞言就是一陣頭疼,斜睨了徐氏一眼,非提著這事來說,顯是成心的。小的是個炮筒子,一點就著,大的那個偏生就喜歡點小的,二人一直不對付,三言兩語就能打起嘴仗,吵得人腦瓜子疼。老太太正想藉口自己累了,讓人退了,就聽著趙文宛反常地沒回嘴,反而依向自己眨巴著晶亮眸子,狡黠道,「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一定會幫文宛尋一門好親事的,是不是祖母?」她轉臉看向徐氏又笑容燦爛的道:「也謝過三嬸嬸的吉言了。」

    徐氏當頭一愣,悶悶地賠笑了一聲。

    「……是,當然是。」老太太心裡納悶,自個兒孫女一門心思要嫁那人,誰攔撕誰的勁頭兒,弄的京城權貴家都是知曉的,哪兒還有人敢真給說親。偏生那人又不與他人一般,是當今聖上寵愛的六皇子,雖然不關心外頭的事,趙老太太對自家這個寶貝的事上心著呢,以趙家現在的榮耀嫁給皇子並無不能,可她太瞭解自個孫兒的性子,嫁過去定是要吃虧的,女人一輩子仰靠丈夫,還是找個疼的愛的,知心的最重要。

    今兒個她自己提起,難不成變了心思?

    「宛丫頭可是有中意的了?」老太太試探著問了一句。

    趙文宛作勢一羞,搖了搖頭小著聲兒道,「我要嫁的人不一定要家產萬貫,但一定捨不得讓我吃苦受難,不一定……祖母可得幫我好好把關。」

    「好好好。」老太太連連應了三個好,笑得瞇起了眼兒,文宛能放下對那位的執念,也是好事一樁,凡事過猶不及,也是怕宛丫頭日後受罪,「祖母一定幫你留意著,咱們宛丫頭,值當最好的。」

    趙文宛笑著沒吭聲,眼角余光瞥見徐氏隱忍不發的臉,原本屢試不爽的婚事梗總能激起趙文宛的怒氣,如今她就不發作了,徐氏心裡慪著,果然沒待一會兒就跟老太太請了辭,掛著勉強笑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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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22 AM

第005章:買畫

    夜色盡褪,天光緩緩泛青,水面盡處透著一抹明麗的淺紅光澤,和灰暗的雲彩交糅起來,雜成斑駁的淺彩。

    定國公府後門,幾名僕從等在門外,不時往裡頭張望,似乎在等什麼人,不多時,院兒裡拐角冒出一抹嬌俏身影,身上披著一件薄紗的月白披風,鬢髮都罩在寬大的帷冒裡,微垂著腦袋匆匆上前。

    「小百靈兒下次再這麼墨跡可不帶你出去玩了,讓你爹知道,二叔都兜不了你。」為首的中年男子出聲道,掃過跟在他高大徒弟身後的少女,領著幾人出府採買食材去了。

    到了集市就分道揚鑣,少女身形一閃,一會兒就淹沒在人流中。自稱二叔的男子一副拿她頗沒辦法的模樣,只高著音調叮囑她早些回去。

    疾步走到街角暗處的少女四下張望了下,一下挺直了腰板兒,長長籲了口氣,露了正臉兒,卻是本該在府裡的趙文宛,這會兒扮作百靈的模樣,眼神靈動地盯著熱鬧街市瞧,透著抹興奮勁兒。

    定國公府採買食材的管事是百靈的二叔,因著唐師傅的薄面求了現國公夫人葉氏進來的,百靈沒事就喜歡跟著二叔出府去集市採買,自然都是偷偷跟出去的,哪裡敢讓她那個嚴厲的爹爹知道,唐師傅還指望女兒規規矩矩,等到了年紀,賣了老臉也要去老太太那給自己女兒求個不錯的親事,自然管教方面嚴了些。

    趙文宛也是巧合看到,回頭就一直在心裡琢磨,古代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方便得很,成親當日才能見到未來相公的面兒想想就讓人覺得忐忑,萬一對方長得太磕磣對著下半輩子怎麼想怎麼糟心,所以趁著這天抓了百靈,威逼利誘地換了衣裳,偷偷混出了府。

    京城裡頭的好兒郎多了去,最出名的三公子,撇掉禍水男主顧景行,還有當今太傅之子封於修和鎮國將軍之子韓子墨,見不了人,買個畫像瞧瞧也好。

    繁華的長安街,青石鋪路,走街串巷賣脂米分的南貨擔子佔了樹蔭底下,一把嗓子吆喝開了,不一會兒就有姑娘上門挑起了珠花,另一角的餛飩攤兒支了個簡易的架子,擺了幾張小方桌子,隨著一碗碗熱騰騰撒了嫩綠蔥花的餛飩上桌,座兒就滿了,配著肉餡兒酥餅,生意紅火得不行……

    趙文宛在街上小溜了一圈兒,瞅準了緊挨著的書鋪和畫鋪,書鋪掌櫃是個老先生,一聽小丫頭悄悄跟他嘀咕的話兒,當下態度就有些敷衍,最後趙文宛拿了銀子,擺了臉色,掌櫃的沒法再三囑咐後從內屋裡拿了幾本包裹嚴實的小冊子出來,歎息了兩聲感慨道,「現在的姑娘唉!」

    得了自己想要的話本,趙文宛心情歡快地邁進了隔壁畫鋪的大門,雖說是畫鋪,可這擺件兒架勢的都快奔著古董店去了,架子上擺著的那些個大小玩意兒,一看就很值錢,牆面上垂掛著畫卷或山水愜意,或街景繁華,就連趙文宛這個不懂畫的,都覺著好。

    「姑娘想要什麼畫兒,咱們這兒什麼都有,山的水的人的物的,您只管說,我給您拿去。」畫鋪裡的夥計熱情地迎上前招呼道。

    「唔,來兩幅京城三少的。」

    「兩幅?誰的?」

    「除了顧景行的。」趙文宛欣賞著牆上一幅水墨畫,頭也不扭,回得乾淨俐落。

    夥計蹙著眉頭低聲提醒了一句,「哎呦,姑娘小聲著點,王爺的名諱可不能這麼大聲直呼啊!」

    趙文宛沒作聲,她就是嫌棄顧景行,不成麼?

    夥計以為是姑娘家被說了臉皮薄,趕緊走到那專門存放畫像的地方,一邊跟趙文宛搭話道,「六王爺的畫像是鋪子裡賣得最好的,小店只剩下一幅,姑娘為何不要?」

    眼角余光瞥見散在畫卷邊上寫著名兒的布條兒,和旁邊有些散開了的畫卷,想也未想地拿起給重新繫上了,和另外一幅一塊兒遞給了趙文宛。

    趙文宛聽了夥計的話,想到劇本裡最後趙文宛大火下絕望的身影,忍不住嗤聲道,「被萬千少女yy得褲衩都不剩的男人有什麼好的。」

    「……啊?」夥計還在整理畫卷,乍一聽聞沒明白意思。

    趙文宛也不打算解釋,付了錢,拿了擱在櫃子上的包袱顛顛離開了,完全不知這番對話悉數落在對面樓上,兩位公子二中,其中一人繃不住的笑意,待她離開後笑得頗為肆意。

    「噯,想不到咱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京城一枝花的六王爺也有遭人嫌棄的時候,褲衩哈哈哈哈……」穿著一襲筆挺玉白綢裳的男子樂不可支道,感受到對面瞥過來的冷淡視線,稍稍收斂了些,嘴角笑意卻是不減,十八九歲的風華年紀,端得是如玉清風。

    對面坐著的年輕公子正揩著杯蓋剔茶,若刀削玉琢般的俊顏上噙著冷笑,著一襲墨黑長袍,分明是淩然倨傲的,卻又攜著一股道不出的雋雅之氣,視線掠過封於修落在了一樓展櫃處,一排的畫卷那裡突兀地出現了一本書,依著他的視力完全能看到封面上頭的字兒——□□?

    腦海裡閃過買畫丫頭的模樣,顧景行嘴角勾起一抹冷淡弧度,當初在禦花園有過一面之緣,自己未露面,只瞧見了她苛待宮人的畫面,可惜了一張花容月貌。之後京中盛傳那人愛慕自己,顧景行也只當是充耳不聞,不願扯上關聯。只是今日瞧著,這人……好像又有些不同。

    就不買自己的畫像,顧景行鼻端發出極為輕微的一聲冷哼,心中莫名覺得有一點點的不舒坦。

    樓下,夥計拿著那本□□上樓請示,剛一遞到自家掌櫃跟前,也是京城三公子之一的封於修,嶄新的冊子便被一只修長的手截了去。

    封於修挑眉,眼裡戲虐的意味分明,略帶詫異著盯著對面的人瞧。

    顧景行故作視而不見,收了書,接著品茗,齒縫間擠出字兒認真道,「想多了對腦子不好,本來就不好使。」

    「……」偏偏說的那人還一臉我說真的神色,把封於修噎得不行,搖搖頭無奈笑了,將夥計兒叫道跟前,低聲吩咐,「你去查查剛才落書的姑娘是哪個府的。」

    顧景行這樣子分明是認識人家,認識得自然不可能是小門小戶,不過,這姑娘還挺……特別的,封於修一向的好奇心蠢蠢欲動。

    ……

    文香苑裡,趙文萱逗著一只金絲雀再次出聲詢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奴婢敢肯定,今早上撞到的人確是大小姐沒錯,她跟著採買食材的唐二出府了,我悄悄跟在後頭瞧著,身形也是極像。」地上跪著的丫鬟一臉獻媚,期盼著瞧著不遠處的人,「三小姐若是不信,盡可以去大小姐苑瞧一瞧。」

    「胡說八道的丫頭。」趙文萱背對著她突然厲聲訓斥,「來我這嚼什麼舌根,沉香,掌嘴。」

    片刻後,伴隨著呱呱的耳光子聲響和求饒的痛呼,趙文萱臉上的笑意轉為狠戾,她這就去湘竹苑裡瞧一瞧她的好姐姐,至於這丫頭若是放出去說她來文香苑說道過什麼,她去了湘竹苑,別人又當怎麼想她……趙文萱給沉香使過去一個眼神,後者微微點頭,耳光子打的更響了。

    趙文萱走過去,沉香停下手裡的動作,她捏住那腫脹的臉,輕聲問:「我與姐姐關係如此好,是誰讓你來挑撥我的與姐姐的關係的。」

    那丫鬟一驚,眼睛突然飄散,「沒……沒人。」

    趙文萱喊了另一個丫鬟替著沉香道:「繼續打,打到說了為止。」

    在府裡,眾人都覺得趙文萱是跟趙文宛一氣的,一直以來,她也偽裝的很好,依附趙文宛,到底是誰竟然看出了她真正的心思?

    不過順水推舟,她很樂意看趙文宛受懲罰,若她真的出府,便是壞了閨訓,這回祖母、父親想包庇她都是沒有理由的,趙文萱整理下衣衫叫上沉香,「去湘竹苑。」

    湘竹苑裡寶蟬是第一個發現大小姐成了百靈的,百靈坐在床上慫慫肩膀表示無奈,她也不想呀,奈何被大小姐抓了把柄,只能假扮了。

    「怎麼辦,怎麼辦?」寶蟬急了一頭汗,在屋子裡來回踱步,「三小姐來了,這會正在廳堂喫茶呢,幸好雪雁姐姐讓我先來請示大小姐,沒想到卻是百靈你。」

    百靈乾笑一聲,「可怨不得我。」

    「唉,我去先將三小姐打發走。」

    寶蟬回了前廳,趙文萱慢條斯理的吃著茶,一見寶蟬就笑著問道,「姐姐如何說?」

    「三小姐還是先回去罷,大小姐今兒身子有些乏,在裡頭睡覺,不敢打擾了。」

    雪雁瞧出寶蟬的緊張,蹙了蹙眉梢,並未搭話。

    「可我有急事找姐姐,讓我進去瞧一瞧再說。」趙文萱傾了身子上前要去。

    寶蟬更是緊張的一滴汗水從鬢角落下,連忙攔住,擋得死死的,「三小姐……別為難奴婢了。」

    趙文萱一瞧擺了臉色,「我與姐姐有要事商量,你若再攔著我就請母親大人出來,一個小小的丫鬟都能騎到主子頭上了。」

    雪雁感覺出不對勁兒,上前說好話,順便替上寶蟬又擋了幾分,「三小姐莫急,我們也是怕擾了主子休息,您也知道大小姐性子的,我們做丫鬟的不易。」

    「讓開。」趙文萱根本不聽勸。

    雪雁一咬牙,就是不肯挪步子,趙文萱俏麗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心裡更是多了幾分肯定,當即推了雪雁一把,她身子沒站穩正好磕到一處桌角邊緣,鮮血頓時湧出。寶蟬嚇的一聲驚叫,上前去扶雪雁,雪雁摀住額頭,暈暈的,趙文萱頭也不回的向趙文宛的閨房行去,步伐匆匆,帶著一絲興奮。

    「怎麼回事?」雪雁忍著痛詢問。

    寶蟬差點哭出聲音,「雪雁姐姐,小姐她不在房裡,只有百靈。」

    不用多說,雪雁就明白了,「你趕快去攔著三小姐,不能讓她發現。」

    寶蟬瞧著她衣襟上的血,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三小姐這會兒怕是已經進到屋子裡了。」

    趙文萱確實已經到了趙文宛的閨房,屋子裡安安靜靜的,她嘴角的彎翹愈發狠了,得意的喊了一聲,步子不帶停止的向前逼近,「姐姐……」

    無人回應,也是,她敢回應麼?

    趙文萱已經挨近床榻,紗幔遮擋,離的近了卻也能看到裡面身影似乎用薄被蒙著臉,趙文萱心中更是篤定了,再次喊了一句,「姐姐。」手剛伸進去要掀開帳子,卻陡然從裡面伸出一只白皙的胳膊,穩穩地狠狠的扇在趙文萱的臉上,「是哪個不懂規矩的賤婢,竟然擾我睡覺。」

    那聲音分明是趙文宛的。

    趙文萱有太多的吃驚,臉上又火辣辣的疼,隱忍的抿了下嘴唇,「姐姐,我是文萱。」

    「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丫鬟呢?」趙文宛故意說道,「我睡覺時候向來不喜歡被人打擾,既然是妹妹,我就不再追究,只是這會兒的沒心情見你,你先回去罷。」

    趙文萱此番來的目的就是想坐實了趙文宛出府的事,卻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還挨了一巴掌,心裡不甘,咬著唇,唇瓣周圍泛起一圈青白,臉色更是青得不行。

    「那我就先回去了,晚些時候再來看望姐姐。」

    「嗯。」

    趙文萱一轉身,從床底下就探出一個腦袋來,額前碎發濕漉漉的淩亂,呼呼的喘了口氣,趙文宛伸出胳膊強行又按了回去,目送趙文萱掀了珠簾才鬆開手。

    趙文萱是哭著出來湘竹苑的,並沒有回自個兒的文香苑,而是直奔了夏姨娘的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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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23 AM

第006章:夏氏

    蘭苑格局小,卻處處透著雅致,院裡栽著的蘭草一盆盆兒井然有序,長得喜人,屋子裡應景地擺了一小盆精緻蘭花,有風拂過,帶起幽幽蘭香,叫人心怡。

    屋子西側,靠近竹窗,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書案,案上壘著不少名人字帖,一方端硯,著蓮青色萬字曲水織金連煙錦裙的婦人容色可人,文靜秀麗,一手把著一名三四歲孩童的手兒握著毛筆在宣紙上一筆一劃,顯得極是用心。

    小孩兒穿著水藍色小褂子,襯得肉肉的小臉更白嫩了,蓮藕似的胳膊費力端著勁兒,胖乎乎的小手指趁機會鬆了鬆,奶聲奶氣地撒嬌道,「娘,我手疼。」

    「瑞哥兒乖,咱們把這張寫完,晚些爹爹過來瞧見,定會誇瑞哥兒。」夏氏柔聲安撫,一臉慈愛地看著小孩兒,目光裡含著一抹傾注了所有心血的執拗,恨不得這孩子生下來就能文能武,滿腹經綸。

    瑞哥兒只能苦著一張小臉兒繼續,他喜歡爹爹,但是每次爹爹一來他都好遭罪,唉,真是矛盾。

    「三小姐!」門外忽然響起的聲音,一人帶著風兒的就進到了屋子裡。

    夏氏抬眼一看,原想呵斥下人不懂規矩的話兒嚥了下去,看著來人通紅的眼,讓丫鬟把瑞哥兒帶出去玩會兒。

    「怎麼弄成這副樣子,娘平時教你的禮儀風度呢,叫外人瞧見像什麼話。」待屋子裡只剩下母女二人,夏氏繃著臉說道,瞧見她臉上隱約可見的紅印子,蹙起了秀眉,「趙文宛打的?」

    趙文萱本來就一肚子委屈,聽了這話委屈更甚,一番緣由往趙文宛惡毒了說,抽抽泣泣地把事兒說完整了,隨後盯著她娘看,「娘,是那趙文宛欺人太甚,府裡的哪個待見她了,就祖母偏心,把人寵得變本加厲!」

    一名婆子拿著雞蛋從外頭走了進來,夏氏接了手讓婆子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了,自個兒拉著趙文萱坐到了一側的軟榻上,剝了雞蛋殼兒,拿著替她揉臉,瞧著白皙的臉上五根分明的指印兒,眼裡漸漸染上幾分心疼以及其他的。

    「娘知道讓你跟著那驕橫主兒,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可這人要一直這樣才好呢,把人心都作弄散了,遲早會出事。」夏氏柔柔說著,語調裡卻含著一絲陰狠,母女倆湊一塊兒,臉上神色如出一轍的嫉恨。「只是個驕橫跋扈的蠢貨,霸著原配嫡女的身份,又得了老太太幾分疼愛,便學著目中無人起來,老太太年紀也大了,護不了她一輩子,你只要忍的這些年,等循著機會,不信治不了趙文宛那小蹄子。」

    「可我瞧著主母葉氏待趙文宛也是不錯,如何等的……」

    夏氏點了女兒的腦瓜子一下,「看你能將那報信的丫鬟扣著,原以為長了心眼,卻是長了一半兒,以後還得多學著點!」

    「葉氏表面大度,你真以為她待見趙文宛那根刺頭,不過是老太太疼惜趙文宛,她想討的老太婆歡心罷,做個好兒媳,順便給自個兒累個國公夫人的好名聲。娘想啊,今早去你苑的丫鬟十有八九就是葉氏叫人去的,府裡誰有那麼大的權力能盯著趙文宛的動靜,還偏巧不巧的讓個丫鬟看見來與你說,就是想借你手打壓趙文宛,我與她鬥了這般久,她的心思我還是知道一二的,葉氏也想除了趙文宛,給自己女兒鋪條順暢的路,只要有趙文宛在,趙文雪就永遠是嫡次女,哪裡能比的上嫡長女的榮耀。」

    趙文萱這下子才恍然大悟,「葉氏就是想坐收漁翁之利,還不想手上沾血,娘為何不揭穿她?」

    「我這姨娘的身份比不得你,只得算半個主子,可你不同,你生出來就是趙家堂堂正正的小姐,娘不能越矩做的事情,你能,我以後的日子就指望你和瑞哥兒了。」

    只要瑞哥兒長大了有出息,趙文萱能嫁個有名望的,她的苦日子才能熬出頭,夏氏每每一想到這裡就覺得酸楚,淚眼盈盈。

    她原是大理寺卿之女,母親黃氏與竇氏是手帕交,往來甚密,就差一點她就成了趙宏盛明媒正娶的嫡妻,卻一夕變故,受人連累,家族獲罪,充入掖庭,後蒙竇氏出手相救,自此留在定國公府,侍奉老夫人左右。

    只是和趙宏盛朝夕相對,往日的情愫再難壓抑,有了肌膚之實,老夫人失望之餘仍是給了名分,只是待她不如從前親近。可明明她才是先來的那個,沈氏葉氏比之她當年還不如,如今卻要她伏低做小,怎麼能不心存怨恨。

    她的孩子是庶子庶女,別人成龍成鳳,她不甘心。

    「今兒的事娘會為你討個公道。」夏氏拿帕子替她擦了淚,拾綴了一番。「別哭哭啼啼的了,讓人白看笑話。」

    「嗯。」趙文萱得了安撫,心裡頭好受了些,也就不耽誤娘教導弟弟,回了自己苑子。

    正在外頭撒歡兒的瑞哥兒一瞧見趙文萱出來,表情登時一個僵硬,就被後者掐了把臉上的嘟嘟肉,「瑞哥兒好好學,將來比你大哥二哥有出息!」

    捂著被捏疼的臉趙元瑞癟嘴,出息是什麼,他都快出不了氣兒了,有誰關心了!

    臨到晌午,趙宏盛到蘭苑打算同夏氏一塊兒用飯,一進苑子就聽到一陣琴音,曲藝婉轉清麗,添了幾分情趣之意,也拂去了夏日難耐的燥熱,趙宏盛隨了老太爺的性情,是個重感情的,對夏氏的家族遭遇很是同情,加之夏氏模樣嬌美,床第熱情,也便寵了些。

    「月娘的琴技一點都沒生疏,還是繞樑三日。」趙宏盛進了屋子,果不其然瞧見坐在琴旁的女子,不吝嗇地讚美道。

    夏氏起身,盈盈一笑,喚了聲老爺,帶了幾分江南女子獨有的婉約嬌羞,惹得趙宏盛嘴角笑意更甚,誰不喜歡知情識趣又全心依附自己的女子。

    瑞哥兒被吩咐瞅準了時機冒了出來,手裡還拿著墨跡未乾的宣紙,上頭還有他稚嫩的筆跡,卻也模仿的有些苗頭。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呵,瑞哥兒你可知道這什麼意思?」趙宏盛抱起小孩兒,眉眼含笑,顯然是極滿意的。

    趙元瑞偷著瞄了夏氏一眼,繃住了臉,一本正經道,「是李白的行路難,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即使前路困難重重,總有一天也能乘風破浪,瑞哥兒要像爹爹一樣,做朝廷……鼕鼕冬糧!不過爹,冬糧好吃嗎?」

    「哈哈哈……」趙宏盛被小孩兒最後不確定的逗趣表情給樂得不行,愛憐地揉了一把小孩兒腦袋,抱著坐到了如意紋圓桌邊上,毫不掩飾寵溺道,「冬糧不好吃,爹讓廚子給你做糯米涼糕和杏仁酪,好不好?」

    還不等小孩兒點頭,夏氏挨著旁邊坐下,頗不認同道,「只是學了點皮毛,老爺不必這麼慣著他。」

    趙宏盛扭過頭看向溫婉可人的夏氏,眼裡動了幾分真意道,「月娘,你把倆小孩兒都教得很好,很好。」

    「妾身應該的。」

    瑞哥兒還小,沒長開,跟個胖乎乎的白麵饅頭似的,趙宏盛是打心眼兒裡喜歡,便一直抱著,時不時逗弄著,一頓飯吃的爺倆一直樂著。

    待用飯完畢,丫鬟們撤了桌上的菜餚,泡了壺雀舌給兩位主子。夏氏讓王婆帶著瑞哥兒出去溜溜消消食,晚些好睡個午覺,自己和趙大老爺說起了掏心窩子話。

    「到了你這兒免不了要吃撐,做的都是我愛吃的,你那小廚房可把我的胃抓得牢牢的。」趙宏盛愜意地倚著紅木椅背,嘴角笑意不減道,平日裡都是端著嚴厲的神色,葉氏性子冷,哪裡有月娘這般解人風情,自然也不捨得板著臉色給她看。

    夏氏挨近,站在他身後,拿捏著力度替他按起了肩膀,「老爺在外辛苦,妾身也只是盡我所能為老爺分憂,讓老爺舒心罷了。」

    趙宏盛瞇著眼享受,心底熨帖。

    「只是妾身有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良久,夏氏似是猶豫地開了口。

    「你我二人,有什麼講不講的,但說無妨。」趙宏盛仍瞇著眼道。

    「今兒萱兒來我這兒,我瞧著一半兒臉上紅通通的,倒像是被人打了,問也不肯說,只委屈著,把我心疼壞了。」夏氏話音落下,趙宏盛當即睜了眼,睨著她漸漸轉了神色。

    夏氏也不按了,捏著帕子故作傷心道,「後來問了文香苑的丫鬟才知道,萱兒去找文宛,偏不巧的遇到文宛正睡著,起床氣性兒大,把萱兒當丫鬟打了。」

    趙宏盛自她一開口的就已經猜到,哪個敢這麼做的,看著夏氏心疼委屈的模樣,對趙文宛也有了幾分脾氣,氣沖沖地開口道,「那丫頭睡到日上三竿還有理了。」

    「老爺,妾身說出來也不是想破壞兩姐妹的感情,畢竟那倆孩子自小交好,也是誤傷,萱兒委屈歸委屈,過會兒就好,只是……文宛也到了快嫁人的年紀,待出了嫁,被打的那個是小姑子,或者別個的,可怎麼辦?」

    「文宛的娘去得早,女孩兒家家該學的,沒個人教導,妾身怕日後嫁了人吃虧,更擔心定國公府叫人在背後嚼舌根,說咱們……」夏氏後面的話並未敢說出口,只是意思已顯然。

    趙宏盛沉了臉,半晌點了點頭,亦是認可了她說的,頗有些頭疼地按了按腦袋,歎氣道,「文宛叫娘給寵沒邊兒了,的確得讓人好好教教。」

    夏氏一聽,順著道,「老爺要是信的過我,我便做了主給文宛找個禮儀嬤嬤,如何?」

    趙宏盛「嗯」了一聲,趙文萱讓夏氏□□的極好,自然是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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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25 AM

第007章:對策

    寶蟬奉命請來了大夫給雪雁瞧了磕破的額角,傷口還挺深的,衣領子上染著大片血跡,寶蟬哭哭啼啼很是自責,所幸大夫包紮後說並無大礙,養上半月就好了,只是女兒家的不免額頭會留了疤痕,影響容貌,雪雁偷偷抹了淚兒,還寬慰大家說沒事。

    趙文宛攥了攥拳頭,抿著唇一句話也沒說當即去了明絮苑,剛行到門口,卻不巧碰到趙宏盛來給老太太請安,說起了禮儀嬤嬤的事,趙文宛豎著耳朵一聽竟然和自己有關,偷偷躲在外面貼著門縫細細聽著,完了才知是夏氏要接手教導她禮儀的事,明擺著是趙文萱在她那兒受了氣,夏氏想替女兒收拾自己。

    雪雁被趙文萱傷了,趙文宛瞧著心疼,還正在氣頭上,這會兒一聽她們母女簡直不要臉的把所有責任都推在自個兒身上,卻只字不提趙文萱推了雪雁一把,還真當是堪堪受了委屈的主兒。

    老太太顯是有些信了,趙文宛倒不怨祖母不信自己,如果是劇本的趙文宛確實是能做出這樣的糊塗事,老太太最後沒說同意也沒有不同意,歎了口氣道是累了,管不了,讓楊媽媽扶著進屋休息去了。趙文宛面上一冷,先一步離開了明絮苑,她這時候進去辯解,祖母一定又得操勞,她這幾日身子本就不好,咳嗽不斷,趙文宛思慮一番做了決斷。

    回了湘竹苑,天色微暗,趙文宛吩咐雪雁收拾下自個兒跟著一起去主母葉氏那裡,寶蟬皺著眉頭瞧了瞧臉色還發白的雪雁,額頭纏了一圈的繃帶,隱約能看見白淩布上侵染的血,她膽子突然大了起來,上前道:「小姐,讓奴婢替雪雁姐姐去吧,她受了傷,需要靜養。」

    「你留著,我叫雪雁跟著一起自然是有用意。」

    寶蟬一怔,雪雁蒼白如紙的臉上也是疑惑,正慢慢下床,不知道大小姐有何打算?

    趙文宛乾脆道:「你們都是我湘竹苑的人,以後若是再讓別人打了那還了得。」

    雪雁是個通透的,一點即是幾分明白了,凝視不遠處的大小姐,淺淺的燭光打出一圈柔和的光暈,竟不覺得趙文宛臉上的冷然有多可怕,眼眶不自覺的微微有些濕潤了,不做停留的穿衣收拾,寶蟬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趙文宛來到葉氏這裡,葉氏剛剛用過晚膳,正細細嚼著一塊檳榔去味,她身邊的趙媽媽是南方人,隨嫁過來的,心眼多的跟那馬蜂窩一般,倒不愧是主僕倆。趙文宛深知葉氏看起來性子冷淡,不愛爭搶,實則也是心機深沉之人,加上趙媽媽常在一旁出謀劃策,如虎添翼,趙文宛最後的結局,裡頭葉氏推波助瀾毫不手軟,且一手借刀殺人使的出神入化。

    六王爺迎親當日偌大的國公府一個新娘子被掉包了,其他人竟渾然不知,真正的趙文宛哪裡有那麼大的本事,定是葉氏幫襯著,一來趙文宛已經瘋癲飛蛾撲火的做這等傻事早晚會露餡,落不得好下場;二來趙文熙也可能燒死,除了一個眼中釘;三來老太太一下子失去兩個孫女,定會受刺激,身體只會越來越孱弱,油盡燈枯,若老太太就此一路去了,她葉氏可算得就真真正正把持住了國公府內宅。

    趙文宛只可惜劇本沒翻看完,只看了主要的人設和自己角色的結局,便被導演催著入了劇組趕著拍戲,那時候她剛拍完《緋月傳》,《趙氏貴女》劇組演女二號的演員出了車禍,因導演對她有知遇之恩,一通電話,她傳真收到厚厚的劇本,只在飛機上略略看了幾眼。

    新戲殺青一連幾場哭戲,她實在太累睡了一覺,第二天一大早化妝,背第一幕台詞,趕著重新補拍女配的戲份,通讀劇本就這麼被耽擱下來,直到她穿越都沒完完整整的看完過,要不然就可以隨隨便便的開金手指,也不用這般費心思了,好在她演戲經歷豐富,也出演過許多出彩的宅鬥戲,也算是對宅子裡的規則略知一二。

    這麼看來,比之夏氏,她最該防的就是葉氏了,趙文宛心道如有機會一定要先除了葉氏身邊這位媽媽才行。

    「母親……」趙文宛早就醞釀好了情緒,故作義憤難平的模樣,以眼紅紅的倔強姿態到了葉氏跟前。

    葉氏眉梢微蹙,面上清淡,吐了檳榔,漱了口,趙媽媽遞過去帕子,她仔仔細細擦拭了嘴角,才面色溫和道:「文宛坐下來說話,誰給你委屈受了?」

    趙文宛與葉氏不甚親近,二人以往井水不犯河水,葉氏懂拿捏分寸,倒也沒交惡,只是自趙文宛落水醒來後那一聲母親,陡然拉近了幾分關係,明面上一團和氣,實際如何也只有當事二人自己清楚了。

    「母親,您要為文宛做主。」

    「怎麼回事,是誰惹你了,給母親細細說說?」葉氏美眸冷冷一轉,目光稍稍落在她身後的雪雁頭上,額上纏著的繃帶,因著走動殷了更多的血,此刻就像是額上開了朵碩大的花兒,卻沒有花兒的香氣,倒是瀰漫著一股的血腥味,葉氏剛剛用過飯,這會兒聞著竟有些作嘔,掩著唇怒道:「是你惹大小姐不快了?」

    雪雁整個臉更是慘白,抖著腿跪在地上連忙否認道,「不是奴婢。」

    趙媽媽跟著訓斥,「要不然這幅模樣,大小姐還帶你過來?」

    雪雁低著頭委屈地哽咽著,「奴婢這副樣子是……是被三小姐推的……」

    趙文宛看著時機,繼續道,「母親,我身邊就這麼一個伺候得力的,還讓趙文萱給傷成這樣。雖說主子教訓奴才天經地義,可她要是打她文香苑的,我一句話也不會吭,她竟然打人打到我湘竹苑了,雪雁畢竟是從老太太院子裡出來的,趙文萱不知禮數,豈不是連著祖母的臉也一塊打了,當初也是您一塊跟著挑的雪雁來頂替金蝶。」

    趙媽媽眼珠子一轉,瞧了一眼葉氏,見葉氏一聽和趙文萱扯上關係,當即眸子裡閃了閃芒光,稍縱即逝,「雪雁,你說說怎麼回事?」

    「夫人,今早兒小姐月事來了不大舒服,便臥在床榻多睡了一會兒,我和寶蟬心疼小姐便攔著三小姐讓她先別進去,三小姐不知為何非要闖著進,奴婢不肯,微微攔著下,三小姐她……她便推了奴婢一把,磕到桌角上。」

    「會不會是你這奴婢衝撞了三小姐。」

    「奴婢一直細細勸著三小姐,未曾頂撞,寶蟬和一眾丫鬟可以為奴婢作證。」

    趙媽媽媽上前一步,像是要賣趙文宛人情一樣幫襯說道:「夫人,雪雁是老太太苑裡□□的,性子極好,做事比其他人有分寸,若是說其丫鬟衝撞三小姐,老奴或許信了,要是說雪雁能做出那種事,老奴是不信的。」

    葉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未曾開口說話。

    「文萱找來時我也不知,莽莽撞撞的,加之我身子不爽利,便將人當丫鬟打了,此事讓夏姨娘捏著,跟父親說道了一番,父親便讓夏姨娘做主找禮儀嬤來教導我,可母親才是這府裡的主母,哪輪得到一個姨娘來指手畫腳,父親只道是我的錯,可文萱動手和衝撞的事兒我可嚥不下,只好來母親這兒要個公斷。」

    「夏姨娘也是沒個分寸,疼愛三小姐無可厚非,卻是這般欺負大小姐。」趙媽媽語氣不善。

    趙文宛繼續煽風點火,「夏姨娘顯然是不把母親您放在眼裡啊。」

    葉氏捏著手帕緊了緊,氣息明顯快了一些,「行了,這事兒我心裡有數了,定會為你做主。」並喊了楊媽媽將屋子裡那用了一半的雪肌膏賞給了雪雁。

    趙文宛手帕遮著,眸光裡蘊著一抹滿意,一早就料到葉氏喜歡端著國公夫人好名聲,最後定會忘不了慰勞下雪雁。

    趙文宛領了雪雁出去,趙媽媽語氣更是尖銳,「咱們讓盯著的那人只說三小姐推了雪雁,不知道夏姨娘卻先一步去老爺那說道了。」若真的請好了嬤嬤葉氏這裡也就不方便再插手了,幸而趙文宛及時帶來了消息。

    葉氏冷冷的臉上突然露出笑容,思量片刻,似是在捋清什麼,嘴角微微翹起,「夏氏這回可要因著她女兒不肯說實話栽跟頭了。」

    夜裡,趙宏盛來了葉氏這裡休息,葉氏一邊為他更衣一邊說道,「聽說老爺將請禮儀嬤嬤的事交給了妹妹。」

    「嗯,文宛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性子得需□□,再過一兩年就該嫁人了,這等脾氣出去只會壞了我國公府的名聲。」

    葉氏也不反駁,老爺誤會趙文宛她巴不得,笑著道,「老爺可是有些糊塗了。」

    「夫人為何這樣說。」

    葉氏不緊不慢細細分析說,「老爺寵妹妹些無妨,我也樂得清閒,只是一來我主母的身份在這裡,讓妹妹插手壞了規矩;二來除了文宛過幾年要嫁人,文萱查不了一兩歲,您讓夏氏請來嬤嬤給文宛教學,外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苛責庶女,只給文宛請來禮儀嬤嬤;三來,我娘家認識人,正好請來宮裡剛退下來的一個嬤嬤好好教一教。」葉氏為了顯示自己的大度無私心,「正好可讓文雪也跟著一塊兒學學,老爺不妨把這事交給我來。」

    趙宏盛一聽,果然是夫人想的周全,便應下了,瞧著葉氏這般深明大義,內宅之事操辦的井井有條,也確是舒心,遂一把摟過來捏揉這她的細腰,慢慢從衣服裡探了進去,葉氏臉上一紅,嬌嗔「老爺……」

    兩人倒在床上好一番溫存。

    翌日葉氏紅光滿面,心情大好的去給老太太那晨昏定省,順便有說了請禮儀嬤嬤的事,老太太本就溺愛趙文宛,瞞著趙宏盛可沒必要瞞著老太太,便將事實真相說了一番,趙文萱是如何推了雪雁,文宛受了委屈來她這裡狠狠哭訴。

    老太太心疼拍著胸口,只覺得孫女受了天大的委屈,發了話讓楊媽媽去蘭苑兒和文香苑將他們母女叫到跟前好一頓訓斥,夏姨娘搬弄是非罰她在蘭苑抄寫經書百卷,不寫完不能踏出蘭苑一步,又罰了趙文萱去祠堂面壁兩日,閨房小姐,豈能這樣苛責下人,以後是不是要打出人命才算甘心。

    兩母女灰頭土臉的從明絮苑出來,夏氏怒瞪了自己女兒一眼,不成器的東西,打誰不好,偏偏要打老太太苑出來,長了心眼知道瞞著事情了,刻意去了自個兒打人的事,還讓人抓著把柄,夏氏還能說什麼。

    最後讓丫鬟請了趙文宛來明絮苑,老太太心裡覺得對不起孫女,讓人做了一桌子她喜歡吃的,又是賞了趙文宛不少好東西,趙文宛笑著撲到老太太懷裡撒嬌,「祖母,我今個晚上和您一起睡吧。」

    老太太笑得合不上嘴,「好好。」楊媽媽收拾了床鋪,又新拿了一絲綢子的薄被,在旁邊看著也樂。也就只有大小姐能讓老太太這樣開心了,大小姐性子再任性,可是真心待老太太這個祖母好的,楊媽媽也很是欣慰。

    趙文宛躺了外側,想了不少的笑話逗老太太開心,把老人家哄得樂不可支的,見老太太乏了,趙文宛放輕了語調,和老太太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許是氣氛太好,趙文宛忍不住哼起了她唯一會的古調調。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趙文宛一首唱完,老太太還真的睡著了,她瞧了瞧天上的月兒,明亮皎潔,透著格菱紋的窗子灑進來,老太太臉上的褶子照得很是清晰。

    趙文宛替老太太掖了掖背角,但願祖母能陪自己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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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26 AM

第008章:學堂

    時下,不少公侯伯府或世家望族時興請些宮中退出來的老宮人到家裡來教養女兒規矩禮儀,葉氏請的這位嬤嬤剛退下來不久,就已經教養了治國公府和襄陽侯府的幾位千金小姐,都說她脾氣溫厚,教規矩的時候耐心細緻,不像別的嬤嬤動不動就要打要罰的,卻又能把禮數規矩教到位。

    黃嬤嬤約莫比老太太小幾歲,體形消瘦,一張圓盤子臉看著頗為和氣,穿一件銀灰色素面織錦褙子,頭上也只簡單的綰了支斜如意紋的白玉扁方,顯得素淨。

    由葉氏領著先見過了老太太,二人聊了會兒,倒是投機,這樣長相平凡的一個人,一說起話來卻讓人如沐春風,舉手投足都大方流暢,謙謹端莊,老太太頗是滿意,連著將葉氏也誇讚了一番,安排了竹苑讓人住下,地兒夠大,也能讓三個小的折騰開。

    次日一早,趙家三位小姐一用過早點就去了竹苑報道,路上趙文宛掩嘴打了個哈欠,顯然是不習慣早起,只是眼角余光一掃身後側跟著的趙文萱勾了勾嘴角,見其精神懨懨,不痛快的時候有個比對,心情莫名就好了很多。

    趙文萱在祠堂裡面壁了兩天,心裡慪得要死,趙文雪還小,趙文宛是個沒規矩的,她自小被夏姨娘教導,禮儀規矩女紅樣樣不落,自問是府裡學得最好的,這回被趙文宛連累,也不知那嬤嬤是個什麼樣兒的,手裡的一塊帕子都快被絞爛了。

    「文雪,這提著的什麼啊?」趙文萱眼尖,看到跟著趙文雪的丫鬟手裡提著一食盒,開口問道。

    趙文雪聞言,慣著一向的細弱聲音道,「娘囑咐帶的江南特色點心,黃嬤嬤是南方人,喜歡吃的。」

    「大夫人真有心。」趙文萱面上笑笑,繼續走著,心裡卻是活絡開了,人是葉氏請的,還搭上趙文雪一塊兒學,肯定那位嬤嬤是有本事的,只是跟葉氏的那層關係,總讓她覺得有一絲不踏實。

    前頭自顧走著的趙文宛聽了對話,想的跟趙文萱是一處,對著未來的教學起了那麼一絲絲興致。

    竹苑裡,黃嬤嬤早早候著了,瞧見趙文雪的丫鬟鶯歌提著食盒,從裡頭取出點心擱在黑漆帶雕花六角桌上,四喜棉花糕,芝麻糯米餅,都是這些年不常見的家鄉味兒,視線掃過趙文雪,臉上寡淡的神色染了一抹淡淡的溫和。

    「夫人的心意老婆子明的,定會好好教幾位小姐。只是照我看,規矩是用來彰顯德化,明正倫理行止的,不是用來折騰人的,規矩要學,但也不用死學,用心即可,況且我瞧著幾位小姐芝蘭玉樹,聰明伶俐,一定不會差了去。」黃嬤嬤一邊說,一邊隨意地掃過幾人,劃過趙文萱時,後者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似乎是要掙個好印象。

    人都齊了,自然就開始上課,黃嬤嬤一開始是把教學重點放在趙文雪身上,想必嬤嬤也甚是清楚各家性子,愛學的便教著,不愛學的就是拿鞭子抽估計也學不會,只依著葉氏的關係多照拂了年紀最小的文雪幾分。趙文宛本就不樂意學,既然黃嬤嬤是放養政策,她撐了個頭兒就去找了個軟榻睡回籠覺了。

    「按說女孩兒家人品德行最重,舉止教養不過都是虛禮,可大凡體面人家就喜歡講求個虛禮,可大可小,做得好未必有人誇你,做錯了卻不免人明裡暗裡笑話,姐兒們都是聰明人,應當知曉當中要緊。文雪年紀尚幼,需多瞧著,二位自個兒可得把著點兒。」黃嬤嬤諄諄道,一開口就把趙文萱想說其偏心的話給堵死了。

    趙文宛閉著眼小憩,卻是連眼皮兒都沒抬一下,耳朵裡傳來的講課內容卻是一份不落,若真說起來黃嬤嬤講得還是不錯的,深入淺出的把要點都先點明瞭,然後示範糾正,趙文萱和趙文雪做的不好,她也不生氣,讓女孩們自己慢慢領會。

    葉氏的心思,司馬昭之心,都快路人皆知了。

    黃嬤嬤教學得好,又十分通情理,午間適時讓人休息,自己去隔壁屋瞇瞪會兒。學了幾日,趙文宛百般無聊,在袖子裡藏了本話本打發時間,當然也不能叫人發現了。

    這天午休完畢,嬤嬤還沒來,三人在教學的屋子裡各自坐著,趙文雪約莫是讓葉氏叮囑過,到了點兒就坐不住,自個兒開始練了起來,趙文萱在一旁冷眼瞧著,心裡頭對這幾日來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窩火得很。

    趙文萱其實也不想學,可又沒趙文宛的膽子,她覺得黃嬤嬤對趙文雪是如沐春風,對她可是寒風刺骨了,平日裡那些個行為舉止樣樣兒都能挑出錯來,一個動作顛來倒去,折騰得不行,偏偏嬤嬤教得認真,自個兒不能說什麼,憋悶著一口氣。

    殊不知,嬤嬤實則是一視同仁,只是趙文雪年紀尚小,無需苛刻,學成個七八分的樣子便好,反倒是趙文萱自己偏偏想要拔尖,爭著學好,黃嬤嬤又是個嚴厲的,瞧她願學便多多指導了一些,原本是對她好的,趙文萱自個兒心思不正,愣是想歪了。

    軟榻上,趙文宛很是懶散地看著,時不時的瞥上一眼,照著二人的錯處挑著說兩句,心中頗有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輕鬆感。

    只是那話落在趙文萱耳裡那就是惡意滿滿了,當然趙大小姐也壓根不在意人怎麼想。

    兩人之間的暗潮湧動,趙文雪是個呆愣的,沒仿了葉氏的精明,完全沒察覺出來,端著姿態在屋裡慢慢走著,行禮,微笑,待人接物,乃至端一杯茶喝一口水都謹小慎微的,學得仔細。一圈圈的走下來,趙文萱被擾得不行,臨近她身旁時忽然現了靈光,下意識地瞧瞧伸了腳出去。

    「唉喲」一聲的叫喚,趙文雪正小心著手裡的茶水沒有防備,直直撲向了軟榻上的趙文宛,後者反應快,一把拽住她的同時,身上一半兒被茶水潑了個透,得虧是杯放涼了的,只是髒了衣裳而已。

    趙文雪在趙文宛臂彎裡,愣愣瞧著被潑髒了的大片衣裳,忽的一哆嗦,癟嘴就哭了起來。

    「……」趙文宛還沒開口就讓她哭得打斷了,瞧她在自己懷裡哆哆嗦嗦哭得可憐,都懷疑自己怎麼著她了。

    黃嬤嬤聽著動靜進了屋子,一瞧見這狼狽畫面,當即皺起了眉頭,「怎麼回事?」

    「妹妹練習著,不小心衝撞了姐姐,就……」趙文萱話嚥了一半兒,故意說得模淩兩可。

    黃嬤嬤一聽更是沉了臉色,她教趙文宛學不學是一回事兒,可當著她的面兒把規矩視為無物還真的是欠教訓了,黃嬤嬤面容薄冷的掃過趙文宛,目光瞬的銳利起來,一時間屋裡只有趙文雪微弱的抽泣聲。

    趙文宛倒沒在意準備收拾自己的黃嬤嬤和一旁等著看好戲的趙文萱,把懷裡的趙文雪提溜了出來,神色冷淡地問道,「你哭,是我打你了,還是罵你了?」

    趙文雪一愣,隨即抽搭了一下,狠狠搖了搖頭。

    「那你哭什麼?」趙文宛實際也被她哭得有些頭疼,看這孩子跟個受驚的兔子似的,模樣還怪可憐。

    「髒……髒了。」趙文雪指著她身上那處髒了的地兒,又哭起來了,只是這意思表達清楚了,自己把大姐姐的衣裳弄髒了怕挨罵呢,結果自個兒哭上了。

    趙文宛頗為無語,想想以前那人的個性,難怪趙文雪怕成這樣。「行了,我又沒怪你哭什麼。」說罷,輕輕地揉了一把她的發頂,帶著一絲無奈地安撫道。

    趙文雪叫她這一反常態度弄懵了,一時忘了哭,傻傻呆呆地盯著她看,隨後才想起似的替趙文宛辯解道,「我……我不小心絆了腳摔的,不是大姐欺負我!」

    正欲發作的黃嬤嬤也是愣了,再看趙文宛冷凝著視線注視著一旁的趙文萱,有些回過味兒來,就聽得趙文宛又開了口,矛頭卻是直對了趙文萱。

    「這地兒說小也不小,也沒個石子兒絆腳什麼的,怎的好端端到你那兒就摔了呢?」

    趙文萱臉色一白,面上卻還是維持著鎮定道,「姐姐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親眼看見你伸腳絆得文雪,文雪年紀比你小,學得卻比你好,你是心裡嫉妒罷?」趙文宛張口就道,其實也沒真瞧見,只是這會兒咬死了說,趙文萱哪能逃掉。

    「你你你……冤枉人!」趙文萱煞白著臉倔著叫屈,可眼底還是透了抹心虛,畢竟絆了文雪的事兒是真的,也不敢確定趙文宛真瞧見了沒,話頭登時一轉,挑了軟柿子趙文雪道,「文雪,你說,是你自個兒不小心絆了腳,還是我使絆子!」

    趙文雪被驀然點明,也有點慌,方纔那情景她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自個兒絆的,看趙文萱咄咄逼人的樣兒,更是慌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反而往趙文宛身邊躲了躲。這一幕落在趙文萱眼裡,更是著了急地口不擇言道,「趙文雪,你自個兒絆了就承認,也別冤枉了我啊!」

    約是被趙文萱給唬住了,半晌,趙文雪才細弱蚊聲地開口道,「我……我不知道。」

    黃嬤嬤被趙文萱吵得有些頭疼,聽到趙文雪那麼說,也只能感歎葉氏這女兒太過單純膽小,端了嚴肅神色,逕直坐到了正座上,讓小丫鬟端來兩副筆墨紙硯和兩本《女則》,一一攤在趙文萱和趙文雪面前。

    「每人抄五十遍,抄不完以後也不用來學了。」

    趙文宛睨了眼老實上前,尤掛著淚痕的趙文雪,在心底歎了口氣,開口求了情,「嬤嬤,五十遍對文雪來說太多了,再說她也是無心的,罰個幾遍足矣……至於文萱,比文雪長了幾歲,卻沒個姐姐氣度,吵吵鬧鬧不成體統,五十遍正好漲漲記性罷。」

    「也好,那就依了大小姐的意罷。」

    話音落,趙文萱擒著筆的手倏地泛白,力道生生要折斷了似的,肩膀微顫,不用想也知道那低垂的臉上是何神色。

    趙文宛說完,便讓丫鬟帶著去換衣裳,臨走前,瞥了一眼兩個埋頭苦抄的人,其中一個似乎有所感應地抬了頭,對上趙文宛的視線,登時咧了嘴,眼裡透著亮晶晶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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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26 AM

第009章:規矩

    天色近傍晚,韶年苑裡,葉氏念著趙文雪這幾日學得辛苦,特意吩咐廚房做了些補身子的,雪白的瓷盅裡盛著熱氣騰騰的排骨湯,澄清的湯汁中放著幾塊紅嫩的小排,粹白的山藥和一些上好的藥材靜靜分散在小排周圍,用慢火細細煨著,最是滋補身子。

    這排骨湯是葉氏親自瞧著熬的,文雪和元晉,一個學習女兒家的禮儀,一個不久就要秋闈,兩個孩子都需要補補身子才是。她先喚了丫鬟去墨淵居喊趙元晉,趙元晉早已經丟了書本正擁著一個嬌滴滴的通房丫鬟滾在床上逍遙快活,小丫鬟來到門口被守房的玉欣擋在外頭,兩人站在門口聽著「吱吱呀呀」的木床搖晃聲漸漸猛烈起來,不約而同地就羞紅了臉。

    被遣來的小丫鬟跑回葉氏那裡回話,支支吾吾道了二少爺還在讀書用功,不來吃了,葉氏哪裡會看不出來,一見小丫鬟雙頰緋紅,透著粗氣,就知道回的都是托詞,只是不願發作。

    葉氏隨即繃著唇,眼睛微瞇,吩咐道:「你再去竹苑瞧瞧,四小姐課完了沒?怎麼還未回來?」

    丫鬟一走,趙媽媽極有眼色,倒了杯茶給葉氏,「夫人寬寬心,二少爺連日來讀書辛苦,一時放鬆下也不打緊。」

    「他是個什麼性子我還不清楚,明兒個趙媽媽你就去找個由頭把今個伺候他的那丫鬟先調到我的苑,也省得元晉這幾日心不靜。秋闈馬上就要到了,不能出了差錯。」

    趙媽媽應了聲是,繼續伺候著。

    過了會兒,小丫鬟從竹苑回來道:「夫人,四小姐被黃嬤嬤罰抄寫《女則》,小姐還沒抄完,所以……得遲些時候了。」

    葉氏一聽面上更是不悅了,怎麼連趙文雪也不好好聽話上進,趙媽媽覺得有蹊蹺,讓小丫鬟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說清楚。聽了緣由,葉氏氣得猛然拍桌而起,「好個夏姨娘教出的蠻橫女兒,竟然欺負我這裡了。」

    「老奴就說四小姐性子醇厚,定不會無緣無故惹了嬤嬤的,原來是那不成器的三小姐害的,上樑不正下樑歪,她夏姨娘就是個沒規矩的,教出的女兒能有什麼規矩?老奴就是心疼咱們小姐,讓個庶出的這般欺負。」

    葉氏紅著一雙染上怒氣的眼睛,「趙媽媽,你去蘭苑請夏姨娘過來。」

    趙媽媽皺著稀疏的眉頭,提醒道:「可是……老爺那兒……」

    自從夏姨娘生了瑞哥兒,在府中的地位顯然高了一籌,趙宏盛又偏寵著,念著瑞哥兒年紀尚小,讓夏姨娘省了那規矩,只在自己苑裡就成,不用再往葉氏這裡跑著請安伺候。

    「老爺那裡我自會說的。」

    「可那夏姨娘牙尖嘴利的,老奴怕……」

    「你帶上幾個年輕力壯的護院過去,她要是敢拿老爺的話堵你,你便說她夏姨娘前些日子惹了老太太不高興,我作為國公府的女主人管教不嚴,要重新給她立立規矩,長個教訓,若是她還敢反抗,你直接讓護院將她給我抓過來,我倒要看看她一個姨娘還敢翻了天。」

    「是,夫人。」趙媽媽聲音一亮,按照吩咐帶人去了蘭苑。

    趙媽媽剛走不久,趙文雪就回來了,耷拉著腦袋進了屋子,瞧見一桌子好吃的飯菜,肚子先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葉氏面上瞬間放的柔和起來,心疼地摟住趙文雪,「今兒的事娘都聽了,定不會讓你白受委屈的。」

    「娘,我餓了。」趙文雪有氣無力的嘟著嘴,原本還不覺得怎麼樣,葉氏抱著便覺得委屈的想要掉淚,畢竟還是個孩子,今兒個又有點嚇著了。

    葉氏笑笑,吩咐丫鬟端來水盆,親自給趙文雪擦了擦手,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沾了不少墨汁。葉氏握著巾子,仔仔細細瞧著趙文雪的小手,握筆的指肚上還留著細細的印子,更是心疼了,不經意間一抬頭正好瞧見夏姨娘冷著面色進了屋子。

    夏氏軟著步子來到跟前請安,「大夫人。」

    葉氏慍怒,手裡握著巾子一把扔回水盆裡,水花濺起,濺到夏姨娘的袖口,濕了一大片。夏姨娘瞧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咬唇忍著,面上卻更是黑了一層,葉氏斂住不悅的神色就是不讓她福身起來。

    夏姨娘知道她是有心刁難自個,腿上泛酸,便自行起了身子。

    「果然是個沒規矩的,我讓你起來了麼?」葉氏睨著她,壓不住的怒意。

    「是月娘不懂規矩了,但夫人這般叫我來也是小題大做了罷。」夏姨娘嘴上那麼說著卻出一副無謂的樣子,「前些日子雖惹了老太太,但也算不上什麼大錯,老太太罰了,老爺去我苑裡探望時也訓斥了,況且瑞哥兒還小,離不開親娘,萬一出了事……」她心中嚥著一口,拿老爺和瑞哥兒壓葉氏。

    葉氏冷冷一笑,上前一巴掌打過去,「只要我是國公夫人一天,我要立你規矩,你就得受著,還敢多嘴。」

    夏姨娘捂著臉一怔,默了聲,偏是恨透了她姨娘的身份。

    葉氏站起身子拉著趙文雪坐上桌子,夏姨娘立在旁邊,心裡卻是將葉氏撕了百遍,以及到了老爺跟前如何訴今日委屈,只是眼下還是得守著規矩,咬牙伺候著。

    「你就伺候文雪吃飯,那排骨湯給文雪多盛些。」

    夏姨緊緊地抓著碗,臉上還火辣辣的疼,恨不得捏碎了,可她畢竟是妾,又能怎麼樣,一頓飯下來,黑著臉色,她都恨不得咬死主座上的那人。

    趙文雪早就餓了,可想起這幾日學的禮儀,又怕葉氏教導自己,便端著嫻雅的姿態有模有樣的小口小口吃著,耗了不短的時間。

    臨走前,夏姨娘彎著身子為葉氏捧茶,葉氏居高臨下的瞧著,心裡舒暢了不少,「回去罷,好好讓文萱學學規矩,今個惹了嬤嬤,又沒個庶姐的樣子,也不知是學了誰?若再是這樣,我身為主母怎麼能放心讓你帶著瑞哥兒。」

    夏姨娘漲紅了臉,愣是被氣的了,回了聲是,葉氏才擺擺手讓她離開,夏姨娘心道今這事決計不會這麼完的。

    ……

    這廂趙文宛早早就回了□□苑,去學禮儀這幾日,趙文宛私下吩咐過寶蟬守著她的屋子,除了雪雁,還有誰還想進這屋子的或者在屋子外偷偷摸摸的都要記下來報給她,起因還是幾日前出府差點被發現的事兒,究竟是她苑子裡的,還是外頭來的,總要揪出來才安心。

    前兒個趙文宛大張旗鼓的向庫房討了一個葵瓣彩花的錦盒。又要了一把大鎖,只道是重要的東西,要好好鎖著。

    果然今個那盒子叫人給動過了,即使擺回了原位,可她留下幾處細微的胭脂印卻沒了。

    趙文宛洗漱完端坐在梳妝鏡前,從一個精緻的盒子裡取了香膏抹在臉上,輕輕地揉勻,寶蟬跪坐在一旁給她梳發,臉上神色自趙文宛檢查東西起就有些不自然。

    「今兒我這屋有誰來過?」

    「原先伺候小姐的金蝶姐姐,不過是奴婢請她進來的。」寶蟬也不敢隱瞞,老實招道。

    「她來做什麼?」趙文宛聞言一頓,有些意外。

    「我未近身伺候過小姐您,內屋的規矩,陳設不太懂,原本是想問雪雁姐姐的,正巧遇上金蝶姐姐。她原先是伺候小姐您的大丫鬟,瞧著奴婢為難,想多為小姐做些事情,雪雁又傷著,我就勞煩了金蝶一起和我收拾您的內屋。」

    「你是說金蝶進了我的屋子,是你去找的,還是她瞧見你為難提出的要幫忙?」

    「金蝶應該是好心的。」

    趙文宛聽出來那意思了,瞇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寶蟬見她眉目緊蹙,嚇得連忙磕頭解釋道:「奴婢知錯了,不該讓已經降為三等丫鬟的金蝶再進內室。」

    趙文宛卻思緒紛飛,並沒有理會寶蟬,慢慢的回憶起劇本和拍戲的前期內容,她記得她拍戲的時候跟著大丫鬟好像還是金蝶,那已經是女主趙文熙回來的事,既然現在金蝶降為三等丫鬟,怎麼會又成了她的大丫鬟呢?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還是劇本發生了逆轉,趙文宛毫無頭緒。只是她身邊容不下有異心的人,不論這人什麼目的,受誰指派,都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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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33 AM

第010章:使絆

    日子在風平浪靜中趨於平和,只是這份平和中又隱匿著暗潮,不知何時會掀起風浪來。下月中旬就是趙宏盛的壽辰,這可是件不容小覷的大事兒,雖日子尚早,可各院子裡都卯了勁兒籌備,期盼到時一展風頭。

    在這種氛圍下,該吃吃該睡睡的趙文宛就顯得尤為特殊了,經過磕破頭一事與趙文宛親近幾分的雪雁忍不住好心提點了下,得到的也是後者略敷衍的應答,只能無奈作罷。

    殊不知,並不是趙文宛不放在心上,而是太在意,這種能博好感的事兒必須要做得漂亮才行,那禮物就絕不能落了俗套,又得送到趙宏盛的心坎上,趙文宛簡直快想破腦袋了。

    是夜,月明星稀,支起的竹窗子前掛了細密的簾子,四角釘住,既圖了涼快,又免了蚊蟲煩擾,趙文宛迷迷糊糊的醒來起夜,隱約瞧到窗外頭有人影晃動,倏地恢復了幾許清明。

    夜深人靜,四下一片靜謐。趙文宛穿上了鞋子,動作極輕地出了門,並未見著外頭守夜的丫鬟,一只小板凳孤零零的在月光下,反著幽幽清光。

    今兒晚上當夜的……是金蝶罷?

    趙文宛盯了那小板凳有一會兒,就聽著不遠處傳來的低語聲,眸光微閃,當下循著聲兒偷偷地摸了過去。

    院牆一角,高聳的兩株槐樹交纏掩映,剛好能讓人藏身裡頭,月光輕籠,從趙文宛的角度看過去,恰好將兩人的身形看得分明。丫鬟打扮的女子仰著臉,一臉愛慕地看著身旁的男子。

    只聽那男的壓低著聲音,略有些不耐地開了口,「有事就快說!翻牆過來也擔著偌大風險!究竟什麼事非要見?」

    金蝶咬著唇,也是委屈,眼眶裡噙著淚嗚嗚咽咽道,「我也是實在沒法子,我……我月事晚了好幾天了,要是還不來,睡一個屋裡的定會起疑的!」

    男子登時變了臉色,染了一絲緊張問道,「只是晚了幾日,你怎可確定是……」

    「我月事一向很準,而且上月你……要了好幾回。」金蝶說著臉頰染上緋紅,但一想到將要面對的後果,又無措了起來,抓著他的袖子惶然道,「趙大哥,我們該怎麼辦啊?」

    後者猛地抽了袖,面色難看道,「我怎麼知道怎麼辦!」看著金蝶驚詫的神色,片刻後男子緩了語氣,「這事兒絕不能讓第三人知道。蝶兒,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會對你負責的,也允諾過要讓你過上好日子。只是……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爬到這個位置,眼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金蝶也有些哽咽,被他擁在懷裡細聲啜泣著。

    「明兒個我出去辦事,把藥帶回來,盡快把孩子打下來罷。」男子摟著金蝶,柔情的話語與臉上陰冷的神色完全不符,只可惜埋頭在他胸前的金蝶看不到,哭得愈發厲害了。

    男子臉上閃過一抹厭煩,一手撫著她後背道,「別哭了,後天還是這個時候,還在這角院見面,我給你帶藥進來,這幾天你也安分點兒,別讓你屋裡的人看出端倪來。行了,我也該走了,你趕緊回去。」

    金蝶似乎是被安撫,漸漸收了哭聲,抹了抹淚,最後仍是不甘心問道,「你如今是大夫人身邊的紅人,我也替她做了不少事兒,你說我們去求求她,求求她,會不會放我們一條生路。」

    「你瘋了麼!」男子當即瞪圓了眼,惡狠狠地睨著她,「宅子裡最容不得苟且之事,關乎性命,你怎可這般天真!」

    金蝶被他的態度震懾,半晌又含了淚的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會聽他的話。得了保證後,一道黑影攀著牆越了出去,餘下金蝶情緒難平,在樹下抹淚。

    趙文宛轉身回了房,來去無人察覺。大半夜的目睹一場渣男癡女的悲情戲,還是有些倒胃口的,不過卻解決了趙文宛連日來的困擾,僅憑著箱子被人翻動過,並不能確認這苑的異心者是金蝶。

    現在真相昭然若揭,葉氏身邊的大紅人,勾搭她院裡的小丫鬟,那人還真是費心思,她該如何回敬好呢?

    翌日,寶蟬照例進來伺候趙文宛洗漱,卻瞧見趙文宛眼底兩團青黑,只是臉上神采飛揚,似乎心情頗好的樣子。

    雪雁端著朝飯走了進來,擱到了桌上,正中一籠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周圍團團擺著紅豆玉米麵發糕,還有甜鹹兩色的粥點,金米南瓜粥和香菇雞肉粥,頗是豐盛。

    寶蟬替趙文宛梳了個小流雲髻,插上一對珊瑚綠松石蜜蠟的珠花,配著秋香綠繡長枝花卉的薄緞紗衫,腕子上各懸著一對叮咚作響的銀絲纏翠玉鐲子,嫩生生如同一朵綠玉蘭般,眼底的青色雖然猶在,卻也不礙著趙文宛的美貌。

    「小姐瞧著是夜裡沒睡好,要不要奴婢去竹苑給您告個假,您再多睡會兒?」

    雪雁聞言頗難得地截了話語,「早上聽明絮苑的姐妹說,太夫人和老爺一道用過早膳後要去竹苑,約莫是想去看看小姐們學得如何。」

    趙文宛頷首,「我稍後就過去。」說罷,就專心用起了朝飯。好端端的要驗收成果,聯繫這幾日夏氏蘭苑裡的不消停,趙文宛再次在心底感慨了聲這倆女人真能折騰。

    夏姨娘因著前幾日被葉氏立規矩不爽,估計是想讓趙文萱在趙宏盛和老太太面前表現下,博個誇獎,再讓葉氏瞧瞧到底誰帶出的孩子是沒規矩的。作為妾室她不敢明面跟葉氏叫板,可她對自個教導的兩個孩子卻頗為自信。

    卯時剛過,趙文宛踏進了竹苑,看到主座上坐著的趙宏盛繃著面色,旁邊的老太太拉著黃嬤嬤正說著話,顯然她是最後一個到的,趙宏盛不悅地瞧過去一眼,趙文宛只當沒看到,與和文萱、文雪並排立在一起,如此檢驗禮儀就開始了。

    葉氏輕輕咳嗽了一聲,還有些迷糊的趙文雪突然一個激靈,按照黃嬤嬤教導的那般,小心翼翼地為幾人奉上茶水,七八歲的年紀隱隱透出幾分沉穩來。

    趙宏盛瞧著臉色稍霽,端了茶水抿了一口。趙文萱自然不甘落後,恭敬行了禮後,得父親允許,輕緩地走到自個兒的座位前,轉身後兩腳成小丁字步,左前右後,兩膝併攏的同時上身前傾,落了座。

    趙宏盛瞧著趙文萱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甚是滿意,不由誇了一句,「嗯,不錯。」

    老太太也滿意地笑著道,「還是嬤嬤教得好啊,瞧著這一個個有模有樣的。」也不單誇趙文萱。

    「趙大人為官明正,治理德方,在京中也素有耳聞,如今兒孫滿堂,府上的少爺小姐都芝蘭玉樹一般,老太太真有福氣。」黃嬤嬤含笑著說。

    趙文萱悄悄看了一眼父親眼裡的滿意,以及在接觸到趙文宛時又冷硬起來的神色,隨之看向趙文宛,不禁多了幾分看好戲意味,她倒要瞧瞧這上課只知道睡覺的蠢貨要如何收場!

    趙文宛對投在她身上的各種不一視線不甚在意,隨後斂了那股閒散做派,週身氣場一變,面向坐著的幾人,舉手齊胸,但在左胸側,右腳後支,莊重緩慢地屈膝並低頭,道了聲萬福。

    行雲流水的行禮動作,極為規矩到位,找不出一點瑕疵。除了太夫人滿是樂呵外,其餘人都是一副見了鬼的神色,尤其是在夏氏那兒聽聞趙文宛近日作為的趙宏盛,臉上明晃晃的詫異。

    趙文宛低頭彎了彎嘴角,露出一抹自得。

    當初拍的《緋月傳》是某衛視的年度古裝大戲,台詞生澀拗口,規矩禮儀繁瑣,所以劇組的所有演員都幾乎進行了長達半年的專業培訓,過程枯燥反覆,趙文宛熬下來之後這些東西就好像印在了骨子裡,只在於她願不願意拿出來用罷了。

    之後,便如同成了趙文宛的表演秀,趙文雪年幼端不起的架子,趙文宛能,而趙文萱所學的皮毛又非趙文宛當初刻苦所學能比。更重要的一點是,在眾人眼裡,趙文宛是扶不起的阿斗,即便是顯出一點才學,那也是變化極大的。

    「照我看吶,還是宛丫頭學得最好,一定下了不少功夫,來來來,走近了我瞧瞧。」老太太把人招到了身邊,一下就心疼了,「定是夜裡也不落下,看這眼腫的,楊媽媽去廚房燉點枸杞燕窩,這年紀的身子最要緊了。」

    趙文宛挨著老太太坐著,一副乖巧模樣,也不否認,看得一眾知情者恨得牙癢癢。

    「所以說吶,耳聽為虛,我宛丫頭這麼刻苦,還得讓人在背後說道,真當是欺她沒娘疼麼!」老太太轉了話鋒,陡然犀利了起來。

    「母親。」一旁的趙宏盛吶吶出聲。

    原本想插個嘴說出實情的黃嬤嬤聞言也噤了聲,老太太偏疼是明擺著的了,且說趙文宛確實堪的上是學最好的,此刻,心下也對這位趙家的長姑娘多了幾分不同以往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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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34 AM

第011章:大哥

    黃嬤嬤在定國公府算起來住了有二十餘日,臨到月末,得了厚厚賞賜與老太太等辭了別,趙家三位小姐的受訓算是告一段落。

    趙大老爺的壽辰定下來由葉氏一手操辦,夏氏去了老太太那兒央求哭鬧,想摻和一腳未果,心裡不痛快的折騰了不少事兒,只是再怎麼鬧都在蘭苑裡頭,不敢鬧出格兒。

    生辰賀禮的事兒該提上日程了,可趙文宛仍舊沒有一點頭緒,那些能用錢買的玩意兒一定不缺,她得送個別出心裁的。聽寶蟬說,趙文萱一早就著手準備了,繡了一副「一路榮華」裝裱畫,長長的布卷中一行白鷺直上青天,底下以盛開的芙蓉花點綴,寓意極好。

    「往年小姐的禮都是讓大少爺隨了的,今年您自個兒費心,要實在想不出,您可以請教大少爺。」寶蟬見她先前一副不上心的樣子,這會兒倒是有點慌了,雪雁提過兩句嘴,畢竟是自家的小姐,也不願小姐為難了去,便把著分寸提醒道。

    趙文宛聞言愣住,是完全沒想到以前的趙家大小姐不走心到這個程度,也難怪趙宏盛不喜她,偏愛趙文萱。

    還有她那同母的大哥,明明是嫡出的大少爺在府裡也太沒有存在感了,以至於自己差點忽略了他的存在。定國公府的長子嫡孫,自小聰穎過人,三歲作詩,五歲行文,七歲中了秀才,也是那年遭了變故,一場大病之後身子弱極,長臥病榻。連定好的娃娃親都在成人那年讓人給推了,對趙元禮可謂是極大的羞辱,老太太甚為憤怒,還道:「他們那家子就是背信棄義的,不來往也罷。」

    國公府與那家因此就斷了往來,說來那家也是與國公府相當的名門大戶,兩家結為姻親,在朝廷中只會更加穩固權勢,只可惜趙元禮的病……久而久之,京中有了傳言,是因為過於聰慧折了命數,甚至有了剋死娘親不詳的傳聞,說起來也只得歎一聲可惜罷。

    趙元禮的結局不難猜,早年風頭極盛,後逢變故,對他的打擊可想而知,一腔熱血抱負成了空想,鬱鬱寡歡而終。趙宏盛早年寵愛,後來憐他,只是漸漸那份期待轉到了趙元晉身上,連帶著對趙元禮的關注也就少了,而唯一至親血脈的趙文宛一門心思撲在顧景行身上,哪會顧得上她大哥……

    趙文宛沉著臉變了幾多神色,最終重重呼出一口氣,開口道,「讓百靈兒做點清淡好下口的,咱們去清風居。」

    清風居,一進門便是遮天蓋地的大葉梧桐,同樣是三進式的院子,佈局同湘竹苑相差無幾。院子裡種滿了碧綠碧綠的芭蕉,給這炎炎夏日添了一抹幽涼。

    正在院兒裡掃地的小廝瞧著來人,訝異之餘趕緊上前請安。趙文宛環視四周,實在冷清得過頭。

    「這院兒裡怎麼就你一人?」

    「回大小姐的話,大少爺喜歡清靜,遣了先前伺候的,就留下小的和兩個丫鬟婆子,婆子家裡有事兒告了假。丁香去了小廚房給大少爺弄點吃的,朝飯只動了一兩口,這會兒肯定得餓。」小廝是個機靈的,話說得清楚,也有一點心疼自家主子。

    趙文宛明瞭,逕直去了屋子裡頭,繞過隔扇到了正堂,見門窗都古怪地關得嚴實,使得鋪地的墨綠色海浪紋大理石愈發顯得幽沉深冷。屋裡陳設簡單,透著文雅,只窗戶緊緊閉著,窗紙也格外的厚,使得陽光幾乎沒法照射進來,所以即便外面是盛夏如火的天氣,屋裡頭仍然涼氣襲人。

    「大哥?」趙文宛不自覺地蹙了蹙眉,朝榻上的人喚了一聲。

    床上半靠著的人幽幽睜了眼,只穿著雪白中衣,長髮綰起疑綹,用一根墨玉簪簪在腦後,餘下的便披散著,垂散在床榻上,隱約的光線下俊美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淡淡應了聲。

    趙文宛先是叫那容貌驚了一下,大概是久不見陽光的關係,蒼白的近乎透明,愈發襯的一雙黝黑的眼眸明若朗星,兩人的相貌都隨了沈氏優點,用見過他們兄妹人的話道,一個似天上月宮的女娥,一個仿若水墨畫中的謫仙。

    直到對方故意的輕咳聲響起,趙文宛才尷尬收回了視線,忙叫寶蟬從食盒裡取了吃的,擱到床邊的高木桌上,軟嫩的蟹黃豆腐,茶香雞柳和糖醋藕丁,還有一道蓮子百合湯,正是清熱解暑。

    趙元禮不解地看向她,趙文宛端著寶蟬盛好的一碗飯,微紅著臉,有些掩飾彆扭似的強硬道,「大哥,吃飯。」

    「……」趙元禮看著那一勺子遞到嘴邊的白嫩米飯,眸裡轉過一抹深意,隨即冷淡地開了口,「我身子還沒虛到那份上。」

    取過她手裡的飯碗,趙元禮自己慢慢用了起來。仔細瞧,還能瞧出幾分不自在來。

    「說罷,來找我何事?」用了幾口,大概是被那直勾勾的視線盯得難受,趙元禮難得放棄了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開口問道。

    趙文宛咧嘴一笑,即便這人端著冷面孔,可她就是覺得親近,尤其見這樣豐神如玉的人,卻得這般遭遇,心疼之餘更想對這人好,許是身體裡流著的血液作祟。

    往常,趙元禮這麼一擺冷臉,趙文宛早就不稀罕走了,這會兒的反常總讓他覺得哪裡怪怪的,他這嬌蠻的妹妹像是被什麼附身了一樣,惹得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飯也不自覺吃兒了大半。後者回以一個燦爛微笑,絲毫沒受冷氣影響的模樣,趙元禮突然一晃神,記憶中一個梳著兩個花苞髻的小女娃也曾經這樣甜甜的笑過,忽的恍成一張臉,她拽著他的胳膊一個勁兒的叫哥哥,問東問西。

    「哥哥,陪我玩吧。」

    「哥哥,娘親為什麼還不回來,那個葉氏好嚇人,我怕,我只要哥哥。」

    只可惜妹妹後來再沒常來過。

    ……

    要說起來他們兄妹還都真是冷面孔的人,想必也跟沈氏去的早有關,兩個年幼的孩子夾雜在一個複雜的國公府裡生存,童年能有什麼歡笑的日子,上有繼母,下有姨娘,其餘房又各懷心思,處處有人要害嫡出,若不是祖母護著,都不定能長成大人。

    「父親的生辰快到了,大哥想好今年的賀禮了嗎?」

    趙元禮聞言,眼眸微垂,思緒漸漸拉回,劃過一抹果然的神色,將心頭亂七八糟的思緒斂去,神情冷了幾分道,「照往年一樣,你的那份自然也會準備。」

    趙文宛一瞧就知道他想岔了,也不急著解釋,反而道,「往年讓大哥費心了,今年就交給我來辦罷。」

    沒錯過趙元禮難得顯露的詫異神色,趙文宛彎了彎嘴角,讓寶蟬動手支起了一扇窗子。陽光透進來,趙元禮皺眉顯得不滿,就聽到她說道,「久病自然虛弱,適當出去走走,曬曬太陽,身子才能好。」

    「你……」他話未說完就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那我今兒就不打擾大哥午休了,明兒再過來,大哥有什麼想吃的?」趙文宛自顧道。

    趙元禮悶了聲兒,半晌搖了搖頭,趙文宛笑笑,帶著丫鬟離開了。要一下子改變一個人的生活方式,不適當是會引起反彈的,趙文宛知曉循序漸進的道理,也不操之過急,兩人的兄妹感情瞧著也是有的,要不然趙元禮也不會年年記得為趙文宛準備賀禮,說來也是疼她的,只可惜以前的趙文宛太不珍惜她與大哥兒的感情了。

    聽寶蟬提起過葉氏以前不怎麼高興趙文宛來清風居,常常隔離兄妹兩個。小時候老太太大病過一陣,趙文宛和趙元禮便讓葉氏先養著,葉氏道孩子身子弱,不讓她接觸大哥,灌輸大哥就是病秧子,會傳染惡疾思想給還是小孩子的趙文宛,於此小時候喜歡依賴大哥的趙文宛也就漸漸與趙元禮疏遠了。葉氏這如意算盤打的真好,兩個嫡出的長兄妹若是擰成一股繩,加上老太太,那對趙文雪和趙元晉都是極大的威脅,尤其是對以後趙元晉繼承國公府爵位,趙元禮就是一塊最大的絆腳石。

    趙文宛想得深了,不得不用最大的惡意揣測,大哥當年突如其來的病之中有沒有葉氏的手筆,這念頭一起便再也壓不下去,然不論真相如何,她都要讓趙元禮先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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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37 AM

第012章:事發

    這天半夜,眾人睡得正熟,忽的就聽到外頭有人長長的一聲尖叫,而後就是推窗開門聲、腳步聲、疑問聲,亂糟糟鬧騰了半天,就有人把簷下的燈籠點著,整個後院頓時燈火通明。

    趙文宛迷迷糊糊地被吵醒,就聽得寶蟬從外頭慌裡慌張地進來通報,說是在下人院子的茅房裡出現條血褲子,起夜去上茅房的丫鬟被嚇得不輕,一旁還有散落的藥渣,讓大夫斷了是打胎用的,現在後院裡正在查血褲子的主人。

    「那褲子瞧著像是野狗從土裡扒出來的,不知怎的弄到了院子裡,真是嚇死人了!」寶蟬心有餘悸地補充道。

    趙文宛聞言睡意褪了幾分,掩唇打了個呵欠,神色慵懶道,「行了,我知道了,這並非小事,出在下人院兒,讓金玲過來趟兒。」

    寶蟬應了聲,去叫了金玲,後者進了湘竹苑沒一會兒就出來了,手裡還緊緊揣著什麼,臉色微有喜色,來不及等寶蟬問出口,金玲就匆忙忙地道了聲好趕了回去。

    「雪雁姐,你看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金玲那丫頭怎麼一點都不愁的樣兒,這可還是發生在她那住處的。」寶蟬不解,下意識地問身邊人道。

    「只要這事兒不是她做的,有什麼可愁的。」雪雁拿小鍋子熱了熱杏仁酪,盛了一碗擱在托盤裡遞到寶蟬手裡接著道,「夜裡醒了不好入睡,把這個端進去給小姐,潤潤口也好。」

    寶蟬接過,正要邁出門就聽到身後那道沉穩聲音復又響起,「丫鬟命賤,但容不得自己作踐,伺候好主子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攢點錢熬出府去才是正道。」

    「……嗯。」

    北院最偏的一角,燈籠的光影被風吹得搖搖晃晃,院子裡站了不少人,有人提著燈籠匆忙忙而入,與那屋簷下的點點猩紅呼應。

    院子的正中,立著內宅總管李管事,身後是一群面色肅冷身形彪悍的婆子丫頭,李管事其人更是面冷心硬,閤府下人無人不知,所以她往那兒一站,在場眾人是大氣都不敢出,唯恐她一句話就要了自個兒的小命——當然,她也的確有這個權力。

    李管事做事向來雷厲風行,所以她一開口沒有任何廢話,直指事件中心:「這東西是誰的,痛快兒的自己站出來承認,我可以讓你少受些罪早點去投胎,若抱著僥倖以為可以瞞過去,就休怪我心狠了。」

    眾人的視線隨著她手指的方向,往她腳邊不遠的地面上瞅去,卻見一條血糊糊的褲子團在那兒,散發著惡臭與腥氣,讓人禁不住反胃作嘔。

    院子裡一片靜默,這種事當然不會有人痛快承認,李管事也不急於逼問,只叫身後一個婆子打了井水來澆在那褻褲上,水聲嘩嘩地響徹整個後院,時值盛夏,每個人卻都感到一種可怕又壓抑的寒意逼上身來,就彷彿那桶水澆著的不是褲子,而是澆在了自己身上,忍不住微微顫起來,上下牙關咯咯地撞擊在一起。

    沖了一會兒,上頭的血跡淡了不少,勉強能看出個大致情形來。李管事淡然地吩咐另一個婆子道,「你去看看,什麼質地的,什麼花色,然後挑起來給這些人也看看,若有人能認出這褲子是誰的,當即賞銀五兩。」

    那婆子應聲出列,結果旁邊人遞過來的手提燈籠走到近前,拿帕子捂著鼻子,看了半晌,起身回話道,「回管事,這褲子的樣式花式是我府專門為下人們訂製的,按規矩,下人們每年共得三套衣物,按等級不同,款式和質地也各不相同。這是次等粗綾所制,按等級來看,只有府中三等丫頭才有此物。」

    此話一出,身為府中三等丫頭的丫鬟們都是慌了神色,紛紛喊起冤枉來,甚至連帶看向身邊人的目光都有些異樣,生怕被牽連似的,恨不得立馬揪出那罪魁禍首來。站在其中的金蝶慘白著臉,袖下的手指重重掐著腿側,才不至於讓自己昏了過去。

    那東西她今兒一早埋得好好的,怎麼就……就……金蝶心中惶恐萬分,更怕李管事看出來,微垂著腦袋極力遮掩。

    「說罷,你們幾個誰做的好事?說了死一個,不說是打算陪著那人一塊兒了?」李管事從容地坐到了婆子搬出來的椅子上,端坐在廊下,好整以暇地準備把這事兒掰開了揉碎了弄個一清二楚。

    那聲音慢慢地淡淡地飄過來,卻仿若來自陰間的鬼吟,直教面對她的四等丫鬟們齊齊打了個寒噤。

    然也只是一瞬,隨後互相猜忌的視線在幾人之間轉來轉去,金蝶本就心虛,對上李管事寒意逼人的目光,索性一咬牙豁了出去,「回管事,奴婢知道是誰!」

    「哦,說說看。」

    金蝶大腦嗡嗡作響,努力維持著面上的鎮定,一口咬定道,「是寒煙,是寒煙打掉了小孩兒,奴婢親眼瞧見她灌藥,月事也一直遲遲不來,這事兒咱們屋的都知道!」

    喚作寒煙的丫鬟看上去是個怯弱的,聞言不可置信地看向金蝶,你了半天,竟也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是啊是啊,咱們都能作證。」餘下的人中有幾人迫不及待地附和,這會兒哪管那麼多,總之死得不是自己就行了。

    寒煙似乎是難以忍受這一面倒的指責,對上李管事投過來的視線,蒼白著一張臉只會說我沒有三個字。又因著病才好,整個人虛弱得搖搖欲墜,這副模樣落在李管事眼裡,也不由得起了疑。

    李管事彈了彈袖口,眉宇間閃過一絲不耐,「原是不想動不動就刑罰,然而此事非同小可,傳出去汙了定國公府女眷的名聲,所以……若是識相,就趕緊招了,等到上了杖刑,打得骨碎筋斷嚥不了氣兒那可是受罪。」

    話語間,已經有兩名婆子搬來了刑具,隨後向寒煙走去,後者本就蒼白的臉一下血色盡褪,幾欲站不穩。「晚了月事的不止我一人……」

    「寒煙,你就招了吧,招了能免了那皮肉苦。」金蝶急忙打斷。

    只是也逃不過一死。看著婆子靠近,寒煙像是如夢初醒,神色似悲似喜地一一掃過那些說她有罪的那些人,驀然換上一抹倔強決絕神色,發了狠地往那柱子上狠狠撞去。

    「不是我做的,我是被你們逼死的,死後我會化作厲鬼來找你們討債!」話音落下的瞬間,鮮血崩裂,那道柔弱身影猶如破棉絮般輕飄落地,迅速浸染成一片殷紅。

    所有人都叫這一變故驚呆了,離得最近的金蝶身形不穩地退後了一步,寒煙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叫她久久回不了神。

    「我想起來了,還有金蝶,金蝶也……也晚了幾日。」人群中有一道細弱聲音在眾人未回神時,吶吶說道。

    「你胡說——」金蝶如被觸到逆鱗般,睚眥欲裂,狠狠瞪向開口說話那人,孰料那人只呆呆盯著寒煙的屍體,不為所動地繼續道,「寒煙是替主子試藥,只是身子弱有些受不住,才晚來了月事,停了幾日今兒還跟我抱怨說有來的徵兆,不可能是她的,不可能……」

    只是說再多也無用了,因著她一時膽小,當下未發聲,一條性命便這麼去了,李管事皺了皺眉,一瞬的同情過後,也只是吩咐婆子妥當善後罷,再看向金蝶的目光裡則多了些不一樣的。

    又讓婆子一個個盤問了遍,得到的回答仍是沒有,李管事終於一聲冷笑,看向了嫌疑最大的金蝶,開了口,「我已經耗盡了耐心,既然不肯說,那還是照老法子——來,給按住了打,打到說為止。」

    幾個執棍的婆子聞言齊齊應了聲是,氣勢洶洶地湧上前來,將金蝶按在了早已準備妥當的長條凳上,幾下子捆緊了手腳,當下掄起那腕子粗的棍子毫不留情地照著她身上打了下去。

    第一下下去,金蝶就受不住地大聲叫起來,隨著婆子的動作不一會兒就哭啞了嗓子,眼淚鼻涕橫流,哀嚎聲響徹院子。

    「你不過是個三等賤奴的身份,定國公府絕不能因你們這等不端的行為敗壞了名聲,所以你若承認了還好,若不肯承認,也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兒,此事干係重大,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

    金蝶聽著那話裡擺明瞭趕盡殺絕的意味當即涼了心,身上所受的皮肉之苦也到了極限,淚眼模糊中看到李管事身旁站著的趙媽媽,當下喊了起來,「趙媽媽,救我,救救我。」

    奉命前來查看情況的趙媽媽聞言就覺得要壞事,想到自家那侄子,更是頭疼得不行,臉上卻未表露分毫,聽到她的話反而先發制人道,「金蝶你做了這事兒便是你家小姐都兜不住你,趙媽媽只是大夫人身邊當差的,更別說救你了。」

    金蝶腦子混沌了一會兒,像是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似的,堪堪睜大了眼,咬牙切齒道,「趙媽媽你不能見死不救。」

    施以杖刑的婆子卻不管對話,只是當中一個累了,一旁的金玲機靈的替上,挨近金蝶的瞬間以她二人才聽到的音量道,「大夫說,那包藥你要是再多用一點點,性命都沒了。」話中直擊要點,似是在暗示什麼。

    隨著棍棒落下,金蝶恍惚了片刻,淒厲地笑起來,面目扭曲地看了眼趙媽媽,對李管事招道,「別打了,我都招了,那男的就是趙媽媽的侄子,趙生,是他勾引我,打胎藥也是他給我的,李管事饒命啊!」

    眾人一聽目光都約而同的掃向趙媽媽,趙媽媽身子一怔,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慌亂,一張面孔在昏暗的燭光下陡然變的陰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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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39 AM

第013章:落幕

    「呸,你個賤蹄子,害死寒煙還不夠,還要拉個墊背的,我家趙生清白白一人,平日在府中也無甚交集,反倒是你,丫鬟間閒言閒語不斷,身後勾搭的男人可不少!」

    金蝶一聽臉色更是蒼白,扯著力氣怒罵道:「你們姑侄倆簡直禽獸不如,做了什麼不都不敢承認,還含血噴人,今個我就是死也要撕開你們的真面目。」

    她從長凳上滑下來,身上狼狽不堪,衣服上染著血,搖晃了幾下才穩住身子,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一個個瞪著眼睛瞧她就跟是個不乾淨的,為什麼她要一個人承受汙名?!而那人還想害死自己,幸而她拿到打胎藥後耽擱了數日,藥物還不小心撒了一些,要不然她就因著這死了,越想越是不甘遂指著趙媽媽淒厲一笑,也不管不顧了。

    「我如何與趙生有了交集你再清楚不過,當初難道不是趙媽媽私下找到我讓我給那人辦事,若是你今個不救我,我就將你們的惡行抖到老太太和大老爺那裡。」

    「胡說……胡說什麼……你個三等賤婢,我能找你辦什麼事。」

    「怎麼,你以為我不敢說呀,都到了這個份上,我還有什麼好瞞的。」

    「你再等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嘴。」

    「哈哈,你這是心虛了罷,我偏要說,國公夫人讓我監視大小姐一舉一動,甚至幾次設計陷害……」

    趙媽媽臉上再也壓不住發慌的神色,扭著老腰氣勢洶洶的衝過去就要打上去巴掌。

    金蝶見狀也迎著著衝過去,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撲在趙媽媽身上,趙媽媽掙開身子發狠的掐住金蝶的脖子。金蝶喘不上氣,臉色青白交替,她胡亂揮舞著手臂撓著趙媽媽臉,趙媽媽沒有防備,臉上被抓出幾道深深的血道子,痛叫了一聲,眼神愈發狠戾,手上力道不停,金蝶嗚嗚咽咽的好似說著什麼。

    「小蹄子,再敢胡說一句,我掐死你。」

    李管事沒想到這事竟扯出了其他內情,似乎還和國公夫人有了一絲牽連,臉上的為難神色一閃而過,做了一番利弊思量。若真和國公夫人有關聯,在沒有確實證據的情況下,僅憑著金蝶這個賤婢的話語,鬧騰到最後被收拾的只會是自己這些下人們,她在府裡見的太多了,連忙使了顏色讓幾個婆子將金蝶與趙媽媽拉開。

    趙媽媽不敢喘一口大氣,面上掛著絲絲的疼,見婆子壓制住了金蝶,上前發狠的扇了她幾個耳刮子,打得金蝶兩眼昏花,牙齒都歪斜了,口中吐著黏糊糊的猩紅,再也說不清楚話了,趙媽媽這才鬆了一口氣,甩了甩因著打耳光震的發酸的手腕,捂著老臉哎呦哎呦的叫喚起來。

    李管事上前一步發話道:「金蝶與人偷腥,壞了府中規矩,待我稟了國公夫人就將這不乾淨的賤婢遣送到莊子做苦活。你們這些丫鬟都睜大了眼睛好好瞧瞧金蝶現在的樣子,若是不守規矩,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一眾丫鬟齊齊應聲,瞧著渾身是血的金蝶心裡忍不住發楚。

    李管事只留了倆婆子收拾金蝶,帶著其餘人先行離開了,趙媽媽臨走前惡狠狠朝金蝶碎了一口,繼續捂著被撓花了的老臉哀嚎著出了後院。

    事情一過,眾人散去,金玲趕緊跑回去□□苑說道情況。

    趙文宛聽完面上無多大表情,金蝶這般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天一亮,金蝶就被人遣送到了莊子,下午就有人來報說人在去莊子的路上沒扛過去,死了。

    李管事一聲歎息,讓人將她的屍首裹了蓆子扔在了亂葬崗。但金蝶臨死前說的那番話早已傳遍了宅子,在眾人心中留了根刺,尤其葉氏生吞了趙生的心思都有了。

    這事鬧騰了幾日,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

    臨著荷花池而建的涼亭,黃花梨的圓桌,擱著一只青花海水紋香爐徐徐冒著清雅芬芳的青桂香。女子坐在圓桌旁的香枝木椅上,微微蹙眉看向針線簸籮,眼神裡透出一絲壯烈赴死的決然來。

    「女兒家的不求才學八鬥,針線活不好可是大忌,嫁了人後要吃虧,以前你總耐不下性子學,祖母就一直擔心著,近日看你有了變化,這話兒我就再老生常談一次,你也別嫌我囉嗦,祖母都是為了你好。」年邁婦人諄諄教導,眼裡染上一抹擔憂。

    「我養大的寶貝,怎麼捨得讓她在別人家吃苦。」

    就為了那句話,即使趙文宛再怎麼討厭繡活兒,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學起來。然在看過寶蟬雪雁的繡品後,趙文宛只能在領悟了技巧後找個沒人的安靜地兒偷摸練著——為了身為大小姐的自尊心!

    繡花是個細活,也是個技術活,極其考驗人的耐心,照以往坐不住一時三刻就都給扔了,換了芯兒的趙文宛卻比原主多了一股不服輸的倔勁兒,和女紅槓上了。

    等到沉浸其中,連時間流逝都察覺不到了。被針戳到的指尖都纏上厚厚的紗布,繼續手裡頭的,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突兀的細小哭聲響起,趙文宛又讓針給狠狠戳了下,沁出殷紅的血滴子,拿帕子捂著,目光掃向害自己分心的聲音來源,挑了眉頭。

    好軟嫩的包子?自以為躲得隱蔽的小孩兒一身錦衣,這會兒正毫無形象的撅著屁股,看起來胖乎乎的小手時不時地抹眼淚,別提有多傷心了。

    雖說在對方如此傷心的時候笑出聲很不厚道,可趙文宛在聽到小孩子碎碎念控訴孔子孟子夫子對他造成的心理傷害時,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孩兒像只受驚的兔子似的退後了兩步,跌了一跤,卻先是機靈地往四下裡看了看,見沒有別的人後才微微鬆了口氣。

    趙文宛眼尖,看到了他白嫩的手上被劃開的口子正往外冒出鮮血,登時皺了眉頭,起身走到小孩兒身邊將人帶回了涼亭裡。

    「你你你你……要對我做做做什麼……我我我要喊人了!」趙元瑞對趙文宛還是有一份本能的畏懼的,原因是聽過太多關於她的傳聞,不知道她吃不吃小孩兒。

    小孩兒正奮力掙紮著,趙文宛也不多話,直接掰過他掌心給他上了藥,最後包上紗布,看到小孩臉上的防備神色,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故作惡意道,「抱著還挺沉,小傢夥肉挺多啊。」

    「我不好吃的!」趙元瑞立馬回道。

    趙文宛繃不住面色笑了起來,後者愣住,看著眼前笑得意外好看的人,不知怎麼回事一下就卸下了防備,任由她捏著他肉肉的臉頰,平常老被捏疼的地方,這會兒像被雲柔兒拂過似的。

    小孩兒的臉六月的天,方纔還哭得傷心的趙元瑞這會兒早被轉移了注意力,拿過趙文宛繡了一半的花繃子看了半天,說道,「這鴨子繡的真醜。」

    「……那是鴛鴦。」

    趙文宛反駁,得到後者一個你少騙我的眼神,不吭聲了。趙元瑞又指著下麵的,「鴨子不吃韭菜吧,這麼多?」

    「……那是河面。」答話得到趙元瑞略嫌棄的眼神後,趙文宛覺得膝蓋隱隱作疼。

    三歲多的孩子不計較,不計較,這般安撫了自己一番的趙文宛開口就直戳戳道,「你一個人躲這兒來掉金豆豆你娘知道麼?」

    趙元瑞從打擊趙文宛中得到的樂趣一下就消散了,癟著嘴不吱聲了。

    「……」趙文宛略厚的臉皮一紅,乾咳了一聲,知道小孩兒處境難得正經了神色安慰道,「雖說你娘望子成龍,所做一切都是為你好,可你現在年紀尚小,用力過猛難免會拔苗助長,反而有害,到了你真覺得承受不住的地步不應該是躲起來掉男兒淚,而是該明明白白告訴他們你的意願,你所承受的。」

    「大哥早慧,卻也折損,殊不知人活一世,順心而活才是痛快。」趙文宛似有感悟,順心而活恐怕在這個世界也只能是心願了。

    趙元瑞聽得懵懂,卻有些瞭解她說這番話的意圖,睜著晶亮的眸子盯了走神中的女子良久,不遠處丫鬟由遠及近的喚聲傳了過來,趙元瑞聽出是母親苑子裡的,又看了眼一下趙文宛,跳下了板凳。

    「你和她們說的不一樣,是個好人。」小孩兒扔下這麼一句話,紅著臉匆匆跑遠了。

    留下趙文宛依舊怔怔,小孩兒口中的她們是誰不言而喻,如何想於她有何干係。夏姨娘和她女兒都不是個省油的,獨獨這孩子倒是有幾分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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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30 09:39 AM

第014章:打架

    接連兩日大雨,沖刷了炎熱夏日帶來的悶熱,添了幾分涼爽之意,被雨打落的花葉一早讓下人清掃乾淨,徒留青石板鋪成的小路還有些濕漉漉的。

    趙文萱的繡品完成後,閒著就來湘竹苑晃晃,說是姐妹親近走動,實際是想打探趙文宛的賀禮準備。趙文宛也不介意她三天兩頭的跑過來,又一趟趟的無勞而返,相反,她是憋著主意不打算讓趙文萱在趙父壽宴上好過。

    原因無它,只因她聽到這人在背後嚼大哥舌根時用的癱子二字。

    閨房裡,趙文宛捧著本書看,卻是套了《中庸》封皮的聊齋話本,看得頗為津津有味,余光裡瞥到寶蟬邁進來的身影,擱下了手裡的書冊,「回來這麼快,看著大哥把藥膳吃了麼?」

    「不是,小姐,是大少爺出事了。」寶蟬連忙道,「聽院兒裡的小廝說是跟二少爺打起來,驚動了老爺,現都在正德廳等老爺發落呢!」

    趙文宛聞言當即起身,提了礙事的裙擺一角,近乎一路小跑到的正德廳,屋內擠了不少人,葉氏和一干人都圍在裡面,老太太也特意讓楊媽媽趕過來瞧瞧,元禮不比趙文宛能嬌寵一些,這事,老太太明面偏護不得。

    「我再問你一次,你為何要動手打你二弟?」主座上的趙宏盛容色冷峻,眉心微蹙,自有一種威嚴,此刻視線如聚了實質般打在以往最得意的兒子身上,半晌劃過一抹痛惜。

    「父親,這事孩兒也有錯。」一旁拿雞蛋揉著淤青處的趙元晉抓了時機,站出來道。「自大哥病後心情一直不甚愉快,孩兒卻還拿秋闈的事情煩他,原想討教一二,誰想惹惱了大哥……」

    趙元晉模樣周正,應該說大房的孩子得益於趙大老爺的基因,一水兒的都長得不錯,如今作出這番神態更是讓眾人覺得少年端正好學,而曾經名動京城的天之驕子沒有容人的肚量,性情陰晴不定,成了怪胎。

    趙元禮對於落在身上各種探視的目光似是無動於衷,週身沉靜得如同一潭死水,從進門後的那一句他活該之後,再未開過口。

    「老爺,元禮也只是一時衝動,要不就算了罷。」葉氏適時地走到趙宏盛身旁,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向趙元禮,當然落在外人眼裡也只是主母慈愛。

    在場的恐怕唯有趙文宛清楚,趙元禮最受不了的便是這種憐憫,尤其是葉氏這般惺惺作態。果然一直沉默的人陡然開口,聲音低沉的可怕卻是擲地有聲道,「我不需要。」

    不需要什麼……自然是憐憫,只是聽在眾人耳裡,就成了求情,頗有點不識好歹。

    「你這逆子,打傷兄弟還有理了,來人啊,把大少爺關去佛堂好好思過,在未認識到自己錯之前誰也不許放他出來!」趙宏盛怒極,當即拍了桌子怒吼道,可見是被氣狠了,否則怎會忘了以大少爺那孱弱的身子怎麼受得住佛堂清苦。

    葉氏忙扶著他,一手撫著他後背勸他消氣兒。

    趙文宛向前了一步,正要說些什麼,卻正對上趙元禮掃過來的清冷視線,那要脫口的字兒就哽在了喉嚨裡,再開不了口,兄妹倆噙著一致的神色,慣有的冷面。一直到趙元禮被家丁扶著走出眾人視線,趙文宛都像個木樁子似的,讓以為她會為了自己親大哥求情的人覺得心寒,真真是冷血至極。

    將眾人反應收入眼中的趙元晉隱到了暗處,雖然有些奇怪趙元禮為何抓著自己的把柄不說,可眼下這結果卻叫他十分滿意,趙文宛是頭養廢了的白眼狼,而趙元禮……瞧瞧,原本溫潤如玉的翩翩世家公子,被磨了銳氣,像條死狗一樣苟延殘喘,趙元晉嘴角的笑意止不住的擴散。

    原先任由自己怎麼挑釁都不做反應的趙元禮,在他提到王家那小姐時,卻像瘋了一般,趙元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傷處,疼得呲了呲牙,沒想到一只病貓還能有這手勁兒,看來自己戳人傷處戳得狠了,戳得對極了。

    正兀自得意的趙元晉不期然對上一雙墨黑的杏眸,仿若兩團幽火,直直朝自己燒來,禁不住心神一慌,露了幾分慌亂神色。

    趙文宛始終盯著他,自然沒錯漏那慌亂裡透出的幾分心虛,方纔他們說的她一個字兒也不信,倒是這個趙元晉,更像是他自己口中那個容不下人的奸險小人。在眾人要散去時,趙文宛驀然開了口,「等等。」

    趙宏盛回頭,被葉氏稍稍安撫後漸漸收了怒氣,亦是覺得自己方纔的處罰對於趙元禮來說是重了,瞧著又一個不省心的趙文宛,忍不住帶了一絲遷怒,「這會兒你又有什麼想說的了?」

    「父親公正,做了錯事就該罰,禁閉反省算是輕的,不過念在大哥身子不好,倒也無可厚非。」趙文宛頓了頓,不意外的看到除了葉氏一派暗藏欣喜的神色外,其他人都對自己橫眉以對。

    「錯了即是錯了,定國公府門風嚴謹,得依於家規,若是犯了錯,求情幾句就能減輕,亦或是免去,難免兒戲,也會讓犯錯之人意識不到錯處,所以父親此舉,文宛甚是贊同,上行下效,府中應當如是。」

    「你……」趙宏盛明面上被誇了一通,實際心裡堵得不行,拂袖離開。

    趙宏盛離開後,底下的議論聲便大了起來,趙元晉在這時候走到了她面前,細細打量後用不小的音量說道,「姐姐這招大義滅親,父親看不上呢。」

    說罷,便隨著離開了。

    趙文宛佇立原地,看著他得意的背影眼眸深了幾分,她這番話是講給葉氏聽的,等趙元晉犯了什麼錯,她倒瞧瞧葉氏拿什麼求情。

    停留片刻,趙文宛便也離開了正德廳,轉身那刻,身後盡詆毀之能的嘲笑議論鑽入耳中,她卻仿若未聞。

    寶蟬一路跟著,心中也不免覺得趙文宛冷血。到了湘竹苑,趙文宛留下了雪雁,開門見山道,「大哥不會無緣無故出手傷人,趙元晉有問題,你辦事穩妥,尋個機會去打探打探,趙元晉最近有什麼異動,詳細回報。」

    「奴婢明白。」雪雁微一愣神後,便很快應下,心底歎了聲果然如此。

    趙元禮關在佛堂三日,趙老太太明裡暗裡讓人把佛堂拾綴一番,軟墊,厚被子,吃食一樣不能簡了,趙大老爺雖然知道,卻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真怕趙元禮在裡頭熬出個好歹來,又一邊想這孩子性子倔得隨了娘,到現在也不肯認聲錯,兀自頭疼不已。

    秋闈將近,趙元晉近日卯足了勁兒準備著,雪雁探了幾日得到的只此結果,卻在第四日時有了意外收穫,得了確切資訊便回稟了趙文宛。

    依照雪雁對那人的描述,趙文宛遣了趙元禮院裡的那機靈小廝出去尋人,最終在一賭坊裡逮住了人,三兩下威嚇便把事情都招了,他家兄弟在今年秋闈考官陳大人家裡當差,見試題起了心思,兄弟倆分工合作,一個偷試題,一個便在外兜售。趙忠按趙文宛的吩咐,得了售賣名單和試題後,又威嚇了一番,便將那人帶到了府裡。

    趙忠帶回來的證據,與從趙元晉屋子裡搜出的考題文章,趙文宛當即一塊兒呈到了趙宏盛面前,那兜售試題的男子當即嚇的跪在地上將事情的經過倒了個乾淨。

    趙元晉通過關係找了那人買秋闈試題,這一幕恰巧讓路過的趙元禮主僕瞧見,雖然隔著不短的距離,趙元晉仍疑心被趙元禮發現,所以先發制人地陷害趙元禮,讓他的話無人可信。孰料,那賣試題的是個賭徒,輸光了錢便偷摸躲在國公府附近,一見趙元晉便貼上去再想敲詐點錢財,讓一直留意他動向的雪雁發現了端倪。

    不出片刻,趙宏盛便把趙元晉叫了過去,葉氏聽聞後也匆匆趕來。

    趙宏盛當下怒不可遏,葉氏有心說情,在趙老爺盛怒之下,趙文宛那日話語言猶在耳,再想包庇兒子卻也是難了。

    趙元禮讓人請了出來,到了正德廳,在路上趙忠便把事兒都說了。趙元禮錯愕之餘,心中升起一抹溫情,很快潤遍了四肢五臟,驅散了常年積累的寒意。

    趙文宛嘴角輕勾,居高臨下的瞧著跪在地上的趙元晉,淩厲道:「我作為長姐也不得不說你一句,這些年你就從夫子那兒學了這些歪門左道,若沒有那個真才實學,就不要參加什麼秋闈,沒考上丟的是你自己的臉,憑著這種手段即便考上了,日後也會給定國公府惹麻煩!」一字一句都是在打趙元晉的臉面,好不痛快。

    葉氏瞧著聽著也堪堪沒了臉面,只得坐在一旁慪氣。

    「父親,孩兒一時糊塗……」趙元晉從開始的怔懵中醒過神來,當下知道自己完了,為今之計,也只能向父親討饒。

    「一時糊塗?言語挑釁,出口傷人,激得大哥動手,再裝作無辜引人可憐,唾棄大哥,好個一時啊。」趙文宛涼涼出口。

    「我沒有……我不是故意……」趙元晉妄圖狡辯。

    趙元禮走進的時候恰好聽到這句,淡淡瞥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人,隨後落在了趙文宛身上,後者微微斂了身上的刺,露了一枚乖巧笑意,趙元禮輕輕扯動了下嘴角,眼中亦是柔和了許多。

    趙宏盛瞧見身形消瘦的趙元禮,心中更是湧起愧疚之情,對趙元晉也越發不假辭色,「文宛說得對,你小小年紀竟生出這般心計,實在叫為父失望,也是我平日教導無方,便按照家法處置,之後再去佛堂關上一月。」

    「父親,家醜不可外揚,幾日後就是秋闈,元晉缺席反而影響定國公府聲譽。不若這幾日請夫子督促,好好準備,處罰……便等到秋闈之後罷。」趙元禮突然開口道。

    趙宏盛聞言更是覺得趙元禮顧大局,識大體,眼中欣慰。這會兒靜下心不由多想了幾分,以元禮這般心性,能逼得他主動出手傷人,當中緣由值得深思。再一想自己手裡的證據又是出自趙文宛之手,人和事都處理得極為乾淨俐落,對沈氏留下的這一雙兒女面上明顯添了一絲讚許。

    一旁的葉氏看著趙元晉被人帶下去,手裡的帕子快被攪爛了,心裡恨極,也是心驚。趙文宛何時變得這般有本事,看老爺對二人的態度,葉氏心裡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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