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師小札 -【送你一座不孤城】《全文完》
頁: [1] 2 3 4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2 08:30 PM

師小札 -【送你一座不孤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6 12:41 AM 編輯

【書名】:送你一座不孤城

【作者】:師小札

【內容簡介】:

  在安靜的天地一角,你為我生起的人間煙火,是我平生見過的唯一的浪漫。

  送你一座不孤城,我還你一個小永恆。

  簡單說,這是一個溫暖的故事,歡迎你來看,謝謝。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2 08:32 PM

本帖最後由 divaneverdie 於 2016-2-22 08:37 PM 編輯

☆、第一章

晚上七點三十分,燈塔裡咖啡館。

“嗯,開始吧,我們可以簡單地交流一下,首先說說最近讀的一本書是什麼。”穿藍色細紋襯衣的平頭男生微笑地面對在桌的陌生人展開有禮貌的開場白。

“從我開始好了,我最近讀的是多麗絲萊辛的金色筆記,大概讀到三分之二的地方。”鄰座的圓臉女生翹起她的小指輕輕扶了扶纖細的眼鏡框,掃了掃在桌人後悠然補充,“算是一部沉思女性命運的著作吧。”

“聽起來不錯。”平頭男生點頭表示贊同,很快回應,“我最近讀的是馬爾克斯的一樁事先張揚的謀殺案,主題是探討宿命,篇幅不長,僅五六萬左右,寫法很精練,語言有點冷幽默。”

“啊,怎麼你們看的書都那麼深奧?”接下來發言的是坐在平頭男生斜對面,一位面色略拘謹的秀氣女生,她聲音輕輕的,兼帶著一點自嘲的口吻,“我讀大眾文學比較多,最近在讀的是龍應台的目送,感覺她的文字質樸優美,很能打動人心,適合我這樣在外求學,常常想家的人。”

三人說完後有稍許的暫停,幾秒種後,他們一齊看向僅剩的那位沒有出聲的女生,其中以平頭男生望過去的目光最為熾熱,剛進來的剎那他就秒速得出了結論,她是在場三個女生中唯一一個身材有料的美女,剛好還是他喜歡的高挑型,穿著簡單,氣質也不錯。

見她好像遲遲沒有開口說話的跡象,平頭男生身體往前傾,語氣很溫柔:“這位沉思中的女同學,你呢?”

被點名的女生慢慢抬頭,露出認真思索的眼神,細想後誠實地說:“除了專業書,我很久沒有讀過別的。”

“不會吧?”平頭男生不忘盯著她白皙清靜的臉,“可我們這是同城讀書交流會,我以為只有喜歡讀書的人會來參加。”

言下之意,若你不熱愛閱讀,你來干嘛。

女生回答:“網上的簡介好像並沒有強調這一條,必須是喜歡讀書的人才能來參加交流會,是吧?”

她吐字很慢,語調略平,態度穩重,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頓時讓在桌人琢磨不透。

“你說的也是。”平頭男生笑了笑,態度刻意親暱了一些,“你完全可以來這裡交朋友,沒有人會有異議,對了,你姓柏,名子仁是嗎?沒記錯的話,這是一味藥,能治療失眠。”

他開始游刃有余地搭訕,完全忽略了鄰座圓臉女生的皺眉。

“沒錯。”柏子仁表明事實後第一時間錯開了他的目光。

“你說自己很久沒有讀過書了。”坐在柏子仁右邊的那位愛讀龍應台的,有鄉愁的姑娘轉過臉,中規中矩地拉回主題,“很久是多久呢?我想知道你上一本讀的書是什麼。”

“上一本?”柏子仁在短暫的停頓後回答,“漠漠的河,高一讀的。”

然而從其他三人臉上的迷茫表情看來,他們皆對這本書一無所知。

“漠漠的河?是誰寫的?是什麼類型?”秀氣女生表示有興趣。

“作者是何漠。”柏子仁一邊回憶,一邊說,“類型的話,應該算是青春文學。”

話音落下,對面的圓臉發出一輕不可聞的哼笑,評價道:“難怪沒聽說過,我從來不看青春文學,恕我不能理解那類書有什麼意義。”

平頭男生搖頭:“你這樣說我可不贊同,一類書存在就有其道理,適者生存,要不早被淘汰了,不是嗎?據我所知,這類型的書的確有不少人喜歡。”

秀氣女生摸了摸鼻子,有些害羞地附和:“其實我讀高中的那會也愛看,看了不少。”

圓臉有些不可置信:“我們今天坐在這裡不會是來專門討論青春文學的吧?”

平頭男生聳肩:“有何不可,讀書本質上沒有高低之分,你沒必要對此排斥。”

“如果是這樣,只能說道不合不相為謀。”圓臉凜然起身,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包准備離開,態度干脆,“我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讀書好了。”

一人離開後,剩下三人不鹹不淡地談了二十多分鍾,很快,秀氣女生被一通電話催了回去,走之前連說不好意思,之後平頭男生一直積極嘗試和柏子仁聊點別的,但很快察覺她性格很悶,不善言辭,也明顯表示出對他所說的不感興趣,屢挫後心積郁悶,不想在沒戲的感情上浪費時間,借口還有事先走一步。

這個周五的同城讀書交流會無疾而終。

柏子仁一個人靜坐在原位,雙手擺在桌上,背脊挺直,目光下垂,凝視木桌中央的一個天然結疤許久,終於在一樓悠揚的音樂上揚時,她站起身,單手拎起書包,往樓下走,很快離開了這幢三層的咖啡館。

果然,和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交流對有些社交障礙的她而言是有難度的,在一張陌生面孔前,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連一點交流的渴望都沒有。

這樣的情況雖然隱隱地持續了很多年,但近來有加重的傾向,她就此查詢了一些網上資料,准備采納一下過來人的建議,參加一些同城活動,強迫自己面對陌生人,嘗試和他們溝通。

在搜遍了有關的訊息後,黔驢技窮,她很無奈地只發現了這個讀書交流會,唯一幸運的是地點離她宿捨不遠,僅距離一站路的思微路盡頭,這一家名叫燈塔裡的三層咖啡館,她之前就路過,只覺得裡面傳出來的咖啡豆芬芳濃郁,卻從沒想過進去喝一杯小歇一會,當然也無緣得知這家咖啡館二層有一個類似休閒客廳的地方,時常用老式放映機播放黑白電影,偶爾還會舉辦一些同城活動,譬如讀書交流會。

只不過和想象中的場景不同,她本以為至少會有十個以上的人,結果只來了四個人,甚至不到半個小時,大家都覺得話不投機而匆促結束。

也許現在,和陌生人同桌,不帶目的地交流一本書的心得,這本身就是天方夜譚,何況她確實有多年沒有讀過一本課外書了。她的所有時間都花在了學業上,精細,分毫不差的,因此每一階段都獲得優異的成績,中考是全市第一名,高考是保送生,進了本城工業大學讀了四年的生物科學,而後考研成功,現就讀一門細菌學,人生按部就班,無驚無喜。

這樣的生活很安全,她也沒感到任何不好,直到近兩個月來,她察覺到自己越來越沒有了和人交流的想法,過度的沉默給她的學業和生活帶來了困擾,當導師看她的目光帶上明確的質疑時,她難得地產生了不安。

她不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清楚自己不願再繼續這樣的狀態,想采取一些行動,讓自己走出來。

回到宿捨,柏子仁從書櫃的一角翻出那本高一時讀過的《漠漠的河》小說。

藍白相間的書皮,封面是手繪的一條河,河上有一座小橋,橋邊有樹,樹下有花,整體氛圍虛柔而淡,書名是鋼筆字體,四個字落在右側,整本書從頭到尾一共兩百六十二頁,篇幅不長。

因為是七年前買的,經年累月的,書已經舊了,背脊處有一條明顯的折痕,書頁泛著落葉的淡黃色,指腹貼在上面能明顯感受到微微的粗糙。

借著床頭燈,柏子仁再一次重讀這本高中時喜歡的書。

這本書有點半自傳體的意味,講的是一個叫何漠的女孩休學後周游各地的故事,她看了大海,穿越沙漠,經過或荒蕪或曼妙的景色,邂逅了一個性格爽朗的,甚至有點男孩子氣的女孩,愛上了一個英俊憂郁的搖滾樂大叔,體會過幸福,也被傷害過,最後疲倦地回到家,和家人團聚。

書中的結局,那個爽朗的女孩成為了何漠的摯友,一直愛護她的家人依舊在身邊,唯有搖滾樂大叔不知所蹤,大約是表達了某個主題,友情親情和愛情三者中,最堅固的是親情,最坦然的是友情,最易變的是愛情。

柏子仁當時心儀這本書並非羨慕何漠的自由不羈,平心說,她不怎麼認同何漠選擇的生活,相對於冒險和未知,她更崇尚理智和科學,然而她之所以會喜歡這本書,歸根到底,迷戀的不過是一個書中的人物,何漠的兄長何言。

那個永遠溫和,寬厚,正義的兄長,有清澈明淨的思想,內心和外表同樣美好,他會在何漠遇到任何困難的時候說:“沒事,我會解決的。”

他默默地盡了一個兄長全部的義務,他給予何漠最完整,純粹的親情,有這樣的一個親人在,何漠的內心世界再怎麼殘缺都是完滿的。

至始至終,柏子仁喜歡的只是他,這個在整本書中分量不重,輕描淡寫的配角,並且極有可能只是何漠虛擬的人物,竟然帶給她一種真實的喜悅感,在讀了一遍又一遍後,她迷戀上了一切和他有關的細節,逐字逐句探索過去,帶著一種微妙的啟蒙情感。

戀戀書中人。

說起來很荒謬,她從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追過星,她整個青春裡唯一的愛情幻想對象竟然是一個書裡的人物。

是不是有點……傻?

燈光下,泛黃書頁上的字像是暈開一般,越行越遠,柏子仁揉了揉眼睛,合上書,順手放在枕邊。

已經很晚了,窗外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環顧這個整潔的房間,始終有一股撇不去的清冷氣息,說來真的也太巧,剛搬進來的第一天,她就接到通知,同屋的室友因為臨時有了家庭變故,休學一年,雙人宿捨暫時成了單人宿捨,這個事實讓不少同學羨慕。

而後的事實證明,獨自住在一個沒有人可以說話的空間,只會讓她變得越來越封閉。

久久的,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她可以一直不和人主動說話,埋頭做自己的事情,也不覺得時間難捱,一天又一天,日子嘩嘩如同秋冬交迭時紛紛落下的樹葉一樣,時間無聲無息地流淌過去。

又一個周五,下午的課很早結束,吃完晚餐,柏子仁決定再次去燈塔裡咖啡館。

卻沒想到這周的讀書交流會除了她之外,再無別人,她獨自坐了一個小時,喝完兩杯熱飲,最終去樓下吧台結賬。

二層到一層的樓梯轉彎處有一個透明的玻璃移門書櫃,置有形形色色的書,上方牆壁掛著幾幅電影海報,從左到右分別是西線無戰事,賓虛,日落大道和偷自行車的人。

柏子仁走下樓的途中聽見一樓轟的一聲。

隨即是吧台女服務生的懊惱聲音:“全部被我搞砸了,這可怎麼辦?!”

沿著木質階梯一步步下行,柏子仁撞見一樁小事故,吧台前的地板上有個打開的木箱,箱子裡整齊地擺放著不少書,木箱邊則是一個被打碎了的玻璃壺,前方有一個男人彎下腰,正在檢查書籍上的水漬。

“都是我的錯,我真的是蠢死了!”女服務生一邊徒勞地歎息,一邊跟著彎下腰,“這下子這幾本書全要毀了,現在該怎麼辦,要不先搬到通風處,還是我去找吹風機,或者有什麼其他的補救辦法,若是被張經理知道……”

男人沉穩地打斷了她的絮叨:“有沒有熨斗?”

女服務生恍然:“我去找一個。”

她背過身,拉開抽屜翻鑰匙,有點手忙腳亂:“要是被張經理知道就完了。”

男人拿起一本書,慢慢站直,撣了撣書的一角,聲音有點輕:“沒事,我會解決的。”

柏子仁停留在離吧台兩米的地方,正想著開口結賬,聽到這句話,手上的動作一滯,目光對過去,望著面對面站著的男人抬起臉來。

清晰的臉廓,低垂的眼眸,俊挺的鼻梁,略白的膚色,是英俊,氣質非常好的男人。

等到對方注意到她的視線,禮貌的眼神投在她臉上。

“我結賬。”柏子仁直直地看著他,有點挪不開視線。

他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吧台內,吩咐女服務生去忙客人的事情,鑰匙他來找。

女服務生松了口氣,帶上笑容,迅捷地給柏子仁結了賬。

柏子仁付錢的同時,余光不受控制地隨著那個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影移動,直到他找到抽屜裡的鑰匙,只身離開吧台,徑直上了樓,她還站在那裡。

女服務生似乎已經習慣了大部分女孩子見到他們店帥哥失神的模樣,暗自笑了,沒出聲提醒。

半分鍾後,柏子仁才回過神,想起自己早該離開這裡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2 08:32 PM

☆、第二章

周一的課不多,下午只有兩節公共課。

柏子仁在做筆記,旁邊的朱鳴文拿筆戳了戳她的手臂,悄聲道:“你被偷拍了。”

“什麼意思?”柏子仁反問。

“倒數第二排,那個靠窗的灰色阿迪運動衣男,前幾次公共課都拿手機偷拍你。”

柏子仁一本正經地求原因:“他為什麼要拍我?”

“據說他對你一見鍾情,還來問我們班的女同學,你是不是本地人。”

柏子仁聞言轉過頭,直接望過去,目光恰好鎖定了那個穿灰色運動衣的男生,後者沒料到她會突然眼神殺過來,趕緊放下手機,裝作沒事人。

“他長得倒還算端正,就是穿著品味很差,一個季度就兩套灰白運動服換著穿,還時不時搭配鮮紅色的短襪。”

柏子仁沒發表意見。

朱鳴文兀自下了總結:“從你的表情看來,我打賭他半點希望都沒有。”

見柏子仁依舊沒有反應,朱鳴文撇了撇嘴,沒趣地作罷。

下了課,柏子仁在校園超市買了一盒餅干,排隊付錢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也喜歡檸檬夾心口味的?”

柏子仁回頭一看,端端正正的一張國字臉。

“不好意思,上課的時候打擾到你了。”阿迪男憨憨一笑,“我叫方正,三班的。”

柏子仁有點遲鈍地回應:“你好。”

“開學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但還沒有幸和你說過話。”方正試探道,“你好像常常獨來獨往。”

“嗯?嗯。”

“但你很聰明,讓我很欣賞。”

柏子仁一愣,本想說句謝謝,但話到嘴邊就停了,在小小的沉默中,輪到她結賬了,她很快付好了錢走出去,沒走幾步,方正已經跟上來,在她背後虛晃了一下手臂,問道:“你現在去食堂嗎?”

“不是。”柏子仁如實說,“我要去導師辦公室。”

“那就不打擾你了,下次有時間聊。”

方正走後,柏子仁去見了導師傅禾,幫忙整理了資料,做了不少雜事,最終拿了一堆題回宿捨做。

脫外套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口袋裡多了一張紙,取出一看,竟然是一張信紙。

“柏同學,想必你已經從閒人口中聽到了什麼,沒錯,我的確在喜歡你,請原諒我的一言難盡,有些話當面說不出口,只好以這種形式向你表達,我不屑華麗的辭藻,想說的很簡單,在開學第一天遇見你就有很不一樣的感覺,經過這些日子的斟酌思量,已證實自己對你是一見鍾情,每天都很期待看見你的身影,更想和你近距離聊聊,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先從朋友開始,下面是我的電話號碼,等待你的回復,最後請相信我是個不錯的人。”

柏子仁反復看了兩遍,確認這是寫給她的,有點無語。

她從沒有收過類似的信,不懂該怎麼回復,本想丟掉,但一想到這畢竟是來自一個大男生的誠意,為表尊重,她折疊好,順手放在書架的字典上。

然後她打開傅老師安排的卷子,拿出一支筆,摘下筆帽,低頭做題,做了一面後有點走神,筆尖不知不覺地斜出答題框,在空白處塗塗寫寫,十幾秒後,她才正視自己寫的四個字是:“一見鍾情。”

有一縷頭發掛了下來,刷在臉上,她輕輕撥開,略有煩躁。

莫名其妙的,感覺這個周一特別的漫長。

而後的幾天也是同樣,不知是否因為天氣漸冷的關系,人的血液流動速度變慢,思緒也變得凝滯,甚至注意力都不太能集中。

直到周五。

柏子仁靜坐在燈塔裡咖啡館二樓,一個人翻著手頭的書,除了樓下隱隱傳上來的音樂,周圍的氛圍很靜謐,說真的,這家咖啡館在細節布置上很考究,牆紙很干淨,玻璃杯擦得很亮,木桌上沒有半點油漬,除了一盞老式的綠罩玻璃台燈外,桌上沒有類似干花,蠟燭,幸運簽等多余的東西,也沒有貓跑出來賣萌。

尤其是二樓的空間,寬敞又潔淨,很適合閱讀的氛圍。

大半個小時過後,耳邊才有了輕微的動靜聲。

柏子仁抬頭,朝樓梯口的方向看過去,一個人從三樓拾階而下,越來越近的時候,她目不轉睛地看他,果然是上周撞見的男人。

今天外面的氣溫十二度,他只穿了暗色豎紋襯衣和休閒褲,手上拿著一本東西,很隨意地走下來,朝二樓看了看。

當看見大客廳單獨亮著一盞台燈,唯有一個穿著黑色毛衣的女生坐在光源邊,手邊一本書加一個玻璃水杯,十分的清簡,他有些意外,正好那女生抬眼和他對望,瞬間讓他有了錯覺,好像隔著一片海,視線中浮現一個孤零零的小島。

他止步,然後來到牆的一邊,順手幫她開了頭頂的兩盞燈,正要離開,聽見她開口問道:“請問你,你也是來參加周五的讀書交流會的嗎?”

他轉過身,回答她:“不是。”

“是嗎?但我看你手上拿著一本書。”

“嗯,這本是教材。”他解釋了一句。

“哦,是我弄錯了,不好意思。”她覺得自己貿然搭訕實在欠些火候,倉促間收回了目光。

卻沒料到,他在她的搭訕後,很自然地走了過來,來到她的身邊,禮節性地保持一個距離,借著光看她手邊的那本書,目光安靜地停留在那藍白相間的書皮上,像是看一件塵封已久的東西,光默然地照亮了他那極為好看的側顏,在這樣一個清雅寧靜的角落,一道修長的剪影定格在牆上,一種溫和的氣息悄無聲息地服帖在她衣服上。

然後他緩緩地把手上的教材放在桌上,坐到她對面的座位,舉止妥當,禮貌地說:“其實我沒想到近期辦的讀書會這麼冷清,結果只有一個人,不管怎麼樣,謝謝你捧場。”

柏子仁想了想說:“我覺得這裡的環境很好,路程也方便,離我的學校很近。”

“你在這附近讀書嗎?”

“對,我在工業大學讀研一。”

他微笑了一下,但絲毫沒有進一步打探她隱私的興趣,而是拉回了主題:“你平常都喜歡讀些什麼書?”

“其實我基本不怎麼讀書。”柏子仁拿起手頭僅有的書,“除了這一本,不過也是很久之前買的,最近在重溫。”

他看著燈光下的書名,說道:“看得出有些歷史了。”

“怪我沒有好好保養。”柏子仁放下書,看了一眼他攜帶的教材,外面包著牛皮紙,猜不出是什麼內容,但憑此可以知道他是愛惜書的人。

“你說你基本不讀書,那是湊巧找到這裡的?”

柏子仁沉默,在他墨色瞳孔的注視下,內心意外地起了一種以往從未產生過的變化。

“我是上網搜到的,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很奇怪,其實我找來這裡的目的只是想找一個人交流。”

他安靜的神色表明正在耐心傾聽她的話,並且不覺得她有多麼異類:“很正常,有些話對陌生人反而更容易說出口。”

“真的?那你也會有同樣的感覺嗎?”

“有,我猜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

柏子仁看看他的臉,又看看桌上那本包著封皮的神秘教材,慢慢地問:“這本是什麼內容?”

“哦,這是一本哲學教科書。”

“啊?”她始料未及。

他伸手拿起那本有些厚的教材,坦然道:“其實是和我的工作有關。”

“你的工作?”

“我是一個教書匠,教的課程是哲學。”他說,“平常在這裡做兼職。”

“哲學。”她輕歎,心想自己對哲學的了解僅限於課堂上那些最基本的定義,除此之外一無所知,於是費力回憶了一下,“是對世界本源的研究,是世界觀和方法論的統一,如果記得沒錯的話?”

他沒興趣在課外糾錯,稍微思考了一下後溫和直白地說:“哲學這個詞源於希臘語,詞源是愛智慧的意思,簡單地說是一門能讓人變得聰明的學科,同樣也是一種日常生活中的思維方式。”

“那是我記錯了?”

“不,關於哲學,至今沒有一個統一的定義。”他說,“你說的也沒錯。”

柏子仁雙手交疊在自己的書上,沉吟道:“嗯……聽起來很有趣,可惜我讀得太少,知識淺薄。”

“每個人的興趣方向不同。”他說著又看向她手裡的那本書,目光如寧靜的浩瀚星辰,“就像是你喜歡的,我可能也一無所知。”

順著他低下來的目光,柏子仁慷慨地把《漠漠的河》推至桌子中央,簡單介紹:“這本書是我高一時候讀的,算是青春類文學,大概講的是一個少女休學後周游各地的故事。”

他伸手拿起她的書,垂眸詳細地凝視封面。

正好讓她看清楚他按在書上的那只手,修長干淨,骨節有力,看起來十分舒服,重點是他拿書的姿態從容雅致,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他僅看了一會,並沒有翻開,只是問她:“你覺得很好看?”

“嗯,裡面有很多風光的描寫,像是青島的海,西北的大漠,還有壩美村和孔雀湖。”

他慢慢點了點頭,認真的“嗯”了一下表示回應。

“還有裡面的愛情,友情和親情。”柏子仁琢磨著尋找各種措辭,“怎麼形容呢?我覺得很真實,無論是快樂還是悲傷,讀過去好像就發生在自己身邊一樣,從頭到尾都會被人物的情緒感染。”

他一直聽,卻始終沒有翻開,只是看了看書封,指端游移在書名上,一會後禮貌地遞還給她。

看出他對此沒多大興趣,柏子仁也沒失望,畢竟他看上去就不像是會讀這類書的人。

柏子仁收好自己的書,找了一個話題:“你能推薦我一本書嗎?你最近讀的一本就好。”

“我最近讀的是一本游記隨想,有興趣讀這類型的嗎?”

柏子仁點頭,很快拿出自己的便簽本,認真記下他接下來說出的書名,一邊記一邊偷看他一眼,發現他在低頭檢查她寫的字,一聯想他教師的身份,她握筆的姿態都很莊重。

寫好書名,她又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慢慢扯下來遞給他,鼓起人生最大的勇氣:“這是我的名字。”

“柏子仁。”他讀了一遍,抬眸看她,“記得以前吃的中藥裡有這一味。”

“對,就是那個,很多人都覺得我的名字是一味藥名很奇怪,但勝在好記。”

還未等她開口要求,他已經很自然地拿過她的筆,大方地落在紙上,在她的名字下方寫上自己的名字。

“這個是我的。”他寫完交給她,“很高興在這裡認識你。”

她低頭看紙上舒緩綿延的三個字,在心裡默念:“程靜泊。”

若說以前不太在意人如其名這事,這一刻倒覺得挺玄妙的,在她見過太多的名字後,唯獨他的名字和他本身最熨帖。

“你在這裡做兼職,每天都在?”她試問。

“這個不一定,如果沒要其他緊事的話,周五晚上會過來。”

“請問你平常在哪裡教書?”

這個問題他沒有立刻回答,似乎在遲疑有沒有必要把真實的個人情況告訴她。

她等了好一會兒,猜想是要不到答案了,才聽到他出聲:“財經大學,和這裡的高校區正好是一南一北。”

一瞬間,她心頭湧上一種別樣的情緒。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2 08:44 PM

☆、第三章

《漠漠的河》的主人公何漠,在高三休學後的某天留給家人一張紙條,獨自背包出門遠行,游歷山水,風餐露宿,前後大約有一年的時間在路上,平安歸家後將這段經歷寫成了一本書,書裡有真實的陳述,也有虛構的情景。

對當年只懂得閉門讀書的柏子仁而言,何漠的游歷更多的是一段獵奇,然而讓她心有觸動的是何漠和周圍人之間的感情,真實質樸,沒有任何矯飾,愛人是溫柔又憂郁的,時近時遠,飄忽不定,朋友是慷慨又義氣的,漫漫長路,兼走一程,家人是堅定又永恆的,風風雨雨,常在身後。

第十七頁,何漠在離家三天內第一次打電話回家,在電話裡求得父母的諒解,她保證會注意自身安全,定時和他們聯系,父母雖然對她很失望,但也知道勸不回她,相比責難,更多的是憂心,她大哥何言提醒了一句,他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有什麼問題及時聯系。

第八十一頁,何漠寫道,每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第一件事是找到當地的銀行,然後就發現家人的及時匯款,因此她從不為錢的事情犯愁。

第一百十五頁,何漠發短信給何言,說她想家了,何言回復,想家就回來,她說還不到時候,只是真的很想吃家鄉的腐乳肉粽,何言問她要了地址,三天後,她在小旅館收到一個包裝很嚴實的小箱子,打開後發現除了她索要的,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從頭至尾,何言扮演的是一個默默支持的家人,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讓親生妹妹快樂,遠離煩惱。

何漠談及何言時,很慶幸地說了一句,她感謝爸爸媽媽先擁有了他,感謝他先來到這個世界摸底,再告訴她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

柏子仁合上書,放在一邊。

這幾個晚上,她每每入睡前都會閱讀幾頁,時隔多年再讀此書,依舊會給她帶來安寧和溫暖,就像是何漠在大漠戈壁的冬季夜晚,在篝火邊一邊聽大叔彈吉他,一邊持筆在本子上寫下:“從一個可以向你娓娓道來的回憶,到此時此刻曠蕩的黃沙,耳邊有大風的歌唱,手邊是靜寂美麗的遠方,我擁有的太多。”

“路過的都是風景,遇見的都是注定,擁有的都是幸運。”

何漠是這樣寫的,柏子仁覺得如果自己是她,也會這樣說。

望著天花板,思緒一點點地被拉回現實,不免地又想起上周五在咖啡館認識的男人,平生第一次,她願意主動和一個陌生人說那些話,還要到了他的名字,得知他在哪裡工作。

事後總結,她根本就是借了一個讀書交流會的幌子,搭訕了一個長得好看,眉目清朗,聲音好聽,談吐有致的男人。

只不過,和他好像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其余的顯然遙不可及。

除了這如靜水微瀾的相遇,柏子仁的生活還是和往常一樣,學校宿捨兩點一線。

阿迪男方正遲遲沒收到回復後,選擇在某個傍晚,詭異地出現在女生宿捨樓門口,等柏子仁來了,趕緊上前問她有沒有看見他寫的東西。

“我看見了。”柏子仁直言,“不過,這個不行。”

“你不再多考慮一下嗎?”方正盯著她的眼睛,“我是很真誠的。”

“但是你說對我一見鍾情,但我對你並沒有。”

“我不介意你是否對我一見鍾情,感情可以慢慢培養,你只要相信我的感覺就好。”

柏子仁搖頭:“我們之前完全沒有說過話,你根本不了解我,又怎麼斷定對我是一見鍾情?”

“就是一種感覺,好像很早就認識你了,每次看見你坐在前排,目光就不自主地停留在你身上。”方正用力地表態,“你會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會常想你在做什麼。”

“如果是這樣。”柏子仁看著他執著又緊張的眼神,直白地說,“我更確定自己對你沒有這方面的意思,這樣的感情不對等,對你也不公平,我想我們沒必要浪費這個時間。”

方正愣怔,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結果,湧上頭頂的熱情被澆滅,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自尊心受損。

柏子仁回身上樓前,聽到背後那不失埋怨的聲音:“希望你別後悔,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基本沒有人會對你有這樣的感覺,你雖然長得不錯,但人很怪,像是喜歡獨自活在一個魚缸裡,一點意思都沒有,很多人都在背後這樣說。”

柏子仁停步:“可你偏偏對這樣的人一見鍾情了。”

方正漲紅臉:“也許只是我的錯覺,這段時間我太寂寞罷了。”

他丟下話後就走人。

等柏子仁回屋做了飯,然後開始做題,中途小歇的時候翻開手機,發現一個未讀信息。

“這個周末回來嗎?開學後你還沒有回來過。”

是媽媽發來的。

“這周准備待在圖書館,下周回去。”

“知道了,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

本來她是打算這周回去,只不過想到了一件事,鬼使神差地打消了回去的念頭。

沒錯,就是那個參與人數越來越少的讀書交流會。

而這個周五的讀書交流會真正稱得上清冷至極,直到結束,柏子仁也沒看見程靜泊的人影。

在吧台買單的時候,她略有遲疑地問吧台的女服務生:“請問一下,你們店是不是有個兼職的哲學老師?他今天沒有來嗎?”

女服務生基本不用分辨就知道她在說誰,輕快地回答:“你是說程老師嗎?他不是兼職啦,他算是這裡的管理者之一,不過這周大概是有事不過來了。”

“是這樣。”柏子仁忽然明白了什麼。

“請問你找他有什麼事情?方便的話,我可以幫你打電話過去。”

“哦,我沒什麼特別的事情。”

“嗯。”服務生保持友善的笑容,“歡迎下次光臨。”

柏子仁離開後二十分鍾,燈塔裡咖啡館的門被推開,有人走進來,服務生聞聲轉頭,看見程靜泊。

“程老師?我以為你今天不會過來了,都這個時間點了。”

程靜泊說:“學校裡有事耽擱了。”

“對了,剛才有個女生找你。”

他不太經心地問:“誰?”

“就是那個高高瘦瘦,長得很漂亮的女生,她連著幾周都來參加讀書交流會,只可惜現在就剩她一個人。”

程靜泊回憶了一下,知道是誰,繼續問:“她找我有什麼事?”

“她對我保密呢。”服務生玩味地說,“我也特別想知道啊。”

程靜泊聽到這裡,目光淺淡地看了服務生一眼,後者立馬收斂表情,心想差點忘記,他這個人一向來是和這些事情絕緣的,開他玩笑只會自討沒趣,讓氣氛變得尷尬,於是閉上嘴巴,當自己什麼都沒說過,而他也沒作其他反應,拿過吧台上的簡易賬本,翻了翻後合上,走去樓上。

經過二樓,他看向這個空間的唯一光源,來自上周那個座位,椅背前的抱枕有些歪歪的傾斜,桌子上除了一個玻璃杯外沒有其余東西,那感覺像是自家的客廳剛走了一位老朋友,剩下一盞溫暖如桔的小燈,還有悄然蔓延的清茶味。

他自然地想起來,那個穿黑色毛衣的女生和她喜歡讀的那本書,她談及那本書時認真,直率又帶著欣賞的眼神,此外,她長得如何,具體說過的話他倒是沒有很特別的印象。

哦,不對,還有一樣有印象的,就是她的名字,奇怪又特別,但誠如她所說,不容易忘記。

他走過去,關燈之前瞟見抱枕上頭有一根纖細,烏黑的長發,他認真地揀起,放進角落的小垃圾箱,順手扶正了抱枕,再按下燈。

一切陷入黑暗的靜默,在結束了一天的緊密課程,加之為一群外來學生解答各種奇形怪狀的問題到傍晚,此刻的他身心處於一個矛盾的狀態,是疲倦又放松的,很快來到三樓的辦公室,陷入沙發,第一時間關上手機,閉上眼睛,微微小憩。

隔天是周六,即使不是讀書日,柏子仁也沒有賴床的壞習慣,她五點多就醒了,換了一身運動服,背著包去慢跑,跑到和思微路交接的小馬路口,在一個小吃攤前停下,買了飯團和熱豆漿,一邊吃一邊往思微路走。

不知不覺走到思微路的盡頭,路過燈塔裡咖啡館,她的鼻尖嗅到一股比熱豆漿濃郁百倍的咖啡味,等聽到清晨的開門聲,她望過去,看見程靜泊手拿著一杯咖啡,就站在咖啡館門口的石階上。

她和他面對面。

當四周的一切尚籠罩在靜謐的薄霧中,眼前頎長筆挺的男人像是一道清亮的光,犀利地劃開這個初醒的朦朧世界。

“你好。”當他看清楚是她,主動打了招呼,“你過來買早餐嗎?”

柏子仁點了點頭,看著精神不錯的他,順手抬了抬自己買的那包豆漿。

“飯團和豆漿?營養搭配得不錯。”

“你……昨晚就睡在咖啡館裡?”她猜測這一大清早他從咖啡館裡出來的原因。

“嗯,對。”他坦誠,“昨天待到太晚,索性就睡在這裡。”

“昨天的讀書會我也來了,但沒看見你。”

“我來的遲了。”他看著她,口吻很自然,“聽說你有事找我。”

“啊?”柏子仁語塞,一會後艱難地想到一個借口,“哦,就是上一次你提的那本書,我在圖書館和學校附近的書店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

“那本游記?它不屬於流行書,的確比較難買。”他微微低著頭,目光始終禮貌地對著她,清淺如晨光,“正好樓上有一本,我去拿給你,你等一等。”

他說完回身進了咖啡館,隔著鑲著長玻璃的木門,她看見他將手裡的咖啡放在吧台上,走上樓,等過了幾分鍾,他拿著書下來,走出門來到她面前,把書遞給她。

但顯然,她一手拿著豆漿,一手握著半個飯團,沒有第三只手。

她當即轉了個身,背對著他:“可以麻煩你幫忙把書放進我包裡嗎?”

“不麻煩。”他耐心地拉開她背包的拉鏈,把書放進她包裡。

“謝謝。”她轉過身,再次和他面對面,“我看完就還給你,你下周五在這裡嗎?”

“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會在,你不用急,慢慢看完再還,我不在的話就交給吧台的小紀。”

柏子仁說了聲好。

“那再見了。”他利落地告別。

“再見。”

兩秒鍾後。

“等等,我想到一件事……”她有點不放心地出聲。

“什麼?”他回過頭,等她說完。

“我突然想起下周要回家,不太方便過來,那麼下下個周五,你還會在嗎?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你聊聊書。”

聽出她語言裡的好學精神,他略感意外,站在原地考慮了一下,然後答應她:“可以,那我和你約好了,下下周五晚上,我會在這裡。”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2 08:49 PM

☆、第四章

自從程靜泊那裡借來《印度十日》這本書後,柏子仁每天都花一定的時間在閱讀上。

平心說,她對這本書並沒有很大的熱情,卻讀得非常認真,就像是在執行一項老師安排的任務,一頁一頁,一行一行,慢而細致地讀,當翻到其中一頁,察覺左上角有一個折痕,她就反復閱讀那一頁,猜想是哪一段文字,哪一個詞匯打動了當時的他,讓他做下了記號?但又一想,也許只是他恰好讀完這一頁就放下了,沒有其他深意。

她想的有點多,事實是自從拿到這本書,就變得有點心神不寧,一邊讀一邊計算離約定好的交流日子還有幾天,有期待,也有緊張,就像是等待高考的學生,越是如此,越覺得時間過得比平常慢很多。

她還沒有真正意識到,這正是開始等待一個人的滋味。

周六早晨,柏子仁回了一趟家,說是“家”,其實不然,在她父母離異後,母親劉欣語有了第二次婚姻,嫁給一個小富的生意人,順利為丈夫生下一雙男寶寶,現居城中心繁華住宅德仁嘉園,安閒地做家庭主婦,將所有的時間都用在照顧,培育兩個兒子身上。

柏子仁抵達德仁嘉園,年輕的家庭阿姨來開門,她還沒進屋就聽到客廳的嬉鬧聲,放眼過去,一胖乎乎的男孩握著一把閃光寶劍,沿著寬敞的地方疾跑,虎虎生風,正是她的大弟弟沐子東,劉欣語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後,溫柔叮囑:“東東,快停下來把襪子先穿上,地上很涼。”

沐子東不理會,雙手舉著心愛的寶劍在空中劈來揮去,忽地一個調轉方向,朝玄關沖過去,寶劍直指道:“來者是誰!快報上名來!”

柏子仁配合地舉起雙手,保持靜止不動。

“東東,是你姐姐來了。”劉欣語上前,抓住了大兒子,“可別再鬧了。”

“姐姐?”沐子東仰起圓圓的腦袋,十分迷糊地看著柏子仁,“我不記得她了。”

“不許淘氣。”劉欣語笑著指責,“才多久沒見就不認得了?”

“不認得就是不認得。”沐子東很固執地搖了搖頭,然後奮力轉身,掙脫媽媽的懷抱,舉著寶劍往客廳角落的博物架直沖過去,嚇得劉欣語立刻跟在他身後。

柏子仁默默地看著眼前這場鬧劇,視線沿著地毯上四處撒落的玩具,繪畫書和零食,直至另一個角落,另一個弟弟,干淨白皙的沐子北坐在懶人沙發上,閒閒地翻著漫畫。

“小姐,你先坐下,我去幫你拿喝的,熱的橙汁可以嗎?”家庭阿姨過來問柏子仁。

“可以,謝謝。”柏子仁禮貌道。

沐子東嘴裡念著打打殺殺,聲音洪亮,不停地繞著客廳跑,柏子仁好不容易才避開他,找了長沙發的角落坐下,和沐子北面對面。

沐子北抬起頭,對她眨了眨長睫毛:“瓜子仁,好久不見了,我一直在想念你。”

柏子仁輕輕一笑:“嗯,好久不見了。”

要說起沐家雙胞胎,這兩個同是八歲的男孩,性格卻是大相徑庭,早出生三分鍾的沐子東頑皮搗蛋,性格莽撞卻沒什麼心眼,弟弟沐子北則聰慧早熟,擅長賣乖,籠絡人心,只不過當然也很懂得時不時地挖坑給人跳。

這不,沐子北的大眼睛久久凝視柏子仁,流露了關懷之意:“學校的伙食是不是很糟?你瘦了好多,讓我好心疼的。”

“是嗎?”柏子仁想了想,“大概是我最近在運動的緣故。”

“運動是為了減肥嗎?”

“不是,運動可以讓人提起精神,在學習上集中注意力。”

沐子北點了點圓圓的腦袋,諂媚地說:“那就好,你完全不需要考慮減肥哦,已經具備模特的身材了,再瘦的話讓別的女人怎麼活呢?”

柏子仁無語,每次和沐子北說話,都覺得他八歲的皮囊下是一個十八歲的智慧靈魂。

突地,客廳一角平地起了一聲巨響,隨即傳來沐子東的嚎啕大哭聲,他跌了個大跟頭,寶劍折戟,劉欣語急著抱起他檢查,發現他額頭已然隆起一個大包,趕緊叫阿姨去找藥箱,她自己抱著他匆匆上樓,沐子東趴在媽媽肩膀上哭嚷:“我的赤霄寶劍……”

沐子北合上漫畫,恥笑兄長:“真是一枚蠢貨。”

柏子仁有些憂心地看向二樓。

沐子北說:“不要緊的,他腦子笨到極限,再怎麼摔智商都不可能再降了。”

柏子仁皺眉:“不能這樣說你哥哥。”

“我是實話實說,他真的不聰明,連很簡單的古詩詞都記不住,常常寫錯別字,有一次還被語文老師當作范例貼在黑板上。”沐子北聳肩,“我在學校都懶得和他說話。”

柏子仁知道沐子北向來聰慧,骨子裡心高氣傲,常常以欺負兄長為樂。

“我和他不一樣,以後要考名牌大學,還要讀研究生和博士。”沐子北看向柏子仁的目光帶上了崇拜,“就像你一樣。”

“我?”柏子仁想到自己,誠懇地建議,“我覺得你可以定更高的目標,因為我在你這個年紀,真不如你聰明。”

“你別謙虛嘛,我在學校常常和同學說,我有一個漂亮又聰明的姐姐,他們聽了後都很羨慕。”畢竟是孩子,被恭維了的沐子北顯得很受用,眼神劃過一抹亮光,聲音也不由地輕揚了幾分。

柏子仁聽出他的嗓音有些啞,關心道:“對了,你身體怎麼樣了?還喘嗎?”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過今天下午還要去醫院配藥。”沐子北轉了轉眼睛,語氣略帶討好,“你有時間嗎?可以陪我去嗎?”

“我陪你?”

“是啊,媽媽好煩的,總和醫生說很多我的私事。”沐子北深深地皺眉,“我不想她帶我去。”

“我沒問題,不過要經過媽媽的同意才行。”柏子仁知道母親有多寶貝兩個兒子,凡事都親力親為,不放心讓別人介入。

圍著圓桌一起吃中飯的時候,沐子北鄭重地向媽媽提出這個要求,換作平日,劉欣語不見得會同意,但今天老公不在家,大兒子又摔了個大包,心情郁悶,她不放心留他和阿姨單獨在家裡,考慮一會後答應了:“那你聽姐姐的話,乖乖的,別亂跑。”

沐子北爽快地說好,又對柏子仁擠眉弄眼:“我會聽話的。”

等柏子仁帶沐子北到了醫院,站在兒科樓前,沐子北卻有模有樣地向她提出個人要求:“等會美女醫生問你我有沒有乖乖吃藥,你要回答說有。”

“可是媽媽說你上周有一天將藥倒在馬桶裡。”柏子仁講究事實。

“這個別說,你不能當醫生的面揭短。”

“怎麼你那麼在意醫生的想法嗎?”

“嗯,是的。”沐子北咳了咳,突然湊近柏子仁,“我很喜歡的她嘛。”

“啊?”柏子仁轉不過彎來,“你喜歡你的主治醫生?”

“對,她漂亮又溫柔,頭發很長,披在肩膀上和瀑布一樣。”

“但算一算歲數,她已經是你的長輩了。”

“那又怎麼樣?”沐子北攤手,“莎士比亞說愛情的萌生和年齡無關。”

柏子仁無語。

“言歸正傳,如果你一定要在她面前揭我的短,我現在就回家。”

柏子仁懂了,拍了拍他腦袋,歎息一聲:“好吧,我會說你按時吃藥的。”

沐子北很高興,蹦蹦跳跳地進門,路過樓梯拐彎處的一面大鏡子,還特地上前照了照自己的模樣,撥了撥頭發,收放自如地練習抿嘴微笑,讓一旁的柏子仁看得啞口無言。

“好了,我們進去吧。”沐子北回過身,主動拉起柏子仁的手,一副很乖的模樣。

幸運的是,周六下午的兒科診室沒有其他病人,讓沐子北心動的女醫生正坐著讀報。

“程醫生。”沐子北有禮貌地叫人。

程醫生抬起頭,見到熟悉的小朋友,很快帶上微笑:“怎麼?今天是誰帶你來的?”

“她是我姐姐。”沐子北利落地坐上凳子,回答道。

柏子仁打了個招呼,然後瞟見她胸口的工作證,上面寫著“程靜婕”三個字。

程靜婕?這個名字好熟悉的感覺。

程醫生友善地對柏子仁點了點頭,然後取了壓舌板給沐子北檢查,沐子北一動不動地配合,當程醫生拿起聽診器,他還要求她多聽一下他的肚子,聲稱那裡最近總會發出一種小水泡破了的聲音,程醫生笑著說沒問題。

從柏子仁的角度看,程醫生姿容優雅,目光清澈,一舉一動都緩慢輕柔,沒有一般醫生的刻板嚴肅,的確受小朋友的喜愛。

“你的小肚子沒有問題。”程醫生挑眉,“你聽到的聲音估計是因為吃太多了。”

沐子北說:“老師說吃飽才能長高個。”

“但不能貪嘴。”

“嗯,我記住了。”

程醫生在病歷薄上寫了兩行字,順便抬頭詢問柏子仁:“上周的藥他都乖乖吃了嗎?”

“他都吃完了。”柏子仁配合地撒了個謊。

程醫生滿意地點頭,贊許地看向小病患:“看在你這麼聽話的份上,我把這次的藥變得甜一點。”

沐子北一臉勝利。

當程醫生開好藥方,沐子北從小書包裡拿出早准備好的賀卡遞上去,甜甜地說道:“程醫生,這個是我送給你的。”

程醫生接過一看,很快笑得合不攏嘴:“哇,沐子北小朋友,你這字可比我寫的好看多了,平常一定在家勤練吧?”

沐子北連連謙虛:“誰讓我是班上的語文課代表呢?我每周都要寫黑板報的,寫不好會出丑,所以很自覺地練字。”

“沐子北你很優秀啊,在學校是尖子生吧?”

“還好啦,目前為止,各科考試勉強滿分。”

“你這聰明的小家伙。”程醫生收好賀卡,摸摸他的頭發,“謝謝你的卡片,不過給你治病是我的責任,不用特地感謝,好好吃藥,多多鍛煉身體就行。”

“不,當然要感謝了,程醫生你可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有愛心的醫生。”

他們之間的一來一往都把柏子仁看楞了,她唯有在心底默默佩服沐子北,小小年紀就展現出這般卓絕的交際能力,更厲害的是,和女醫生對話的時候,他會眨巴那雙黑葡萄一樣水靈的眼睛,長睫毛和蝴蝶的小翅膀一樣撲個不停,嫻熟地放電。

等一起走出兒科門口,沐子北向柏子仁確認:“我表現得還不錯吧?”

“滿分。”柏子仁言簡意賅,忍不住好奇地問,“其實我想說,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

“你一點也不怯場,可以和人滔滔不絕地說話,還說得人很開心。”

“這有什麼難的?多練練就行了,你是不是還沒有碰到自己喜歡的人?面對喜歡的人,很自然會說一些讓她開心的話……”沐子北說到一半奇怪地打住了,視線轉向不遠處。

“怎麼了?你看什麼?”柏子仁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我看見了我的情敵。”

“……”

“他正從停車庫出來,就是那個高高的,穿白襯衣的。”沐子北一邊勘察敵情,一邊摘下小書包,迅疾打開,翻出一塊用巧克力紙包的石子,一扭手腕,直接用力擲過去,“吃我一招。”

未等柏子仁反應過來,被石子丟中背脊的男人止步,轉過身來。

“快跑!”沐子北第一時間拉過姐姐的手,作勢狂跑。

就那麼幾秒鍾的功夫,柏子仁看清楚他是誰,心中一動,耳朵嗡嗡直響。

她看見他的目光望過來,但不清楚他有沒有認出她來,或者說都沒有時間去判斷,她已經被沐子北牽著跑了一大段路。

他們在某幢樓後停下,氣急地貼著牆面。

“沐子北,你瘋了嗎?”柏子仁批評他,“干嘛無緣無故傷人?”

“傷人?沒有那麼嚴重,只不過是鬧他一下。”

柏子仁一把奪下他的小書包,打開一看,包裡竟然還有好幾塊凶器,均是包著巧克力紙的石子,掂了掂分量,還真不輕,剝開巧克力紙一看,竟然是碎的小銅塊。

“你哪裡找來的?”

“學校後面的施工地啊,超級多的。”

“如果我拿這個砸你的腦袋,你痛嗎?”柏子仁無表情地問。

沐子北委屈地扁了扁嘴:“干嘛突然這麼認真。”

“因為你這是非常不對的,你做錯了事情,現在必須跟我出去向他道歉。”

“可是他對程醫生有企圖,男人可以向任何人妥協,但不包括情敵。”沐子北倔強地表示,“再說他根本就沒看見我們,為什麼要多此一舉,不打自招?蠢人才會那麼做。”

“你……”柏子仁認為事態嚴重,正要糾正他的行為,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清雅又從容的聲音。

“原來是你們落下的東西。”

沐子北和柏子仁同時回過頭,看見“情敵”姍姍來遲,出現在他們面前。

陽光下,程靜泊那雙漾開琥珀色光亮的眼眸看向他們,柏子仁頓時就怔住了。

“我還以為自己今天運氣好,接住了一塊從天而降的巧克力。”他看向沐子北,慢條斯理地說,“拆開後咬了一口,發現味道不怎麼對。”

饒是沐子北這樣的小人精,此刻也心虛地紅了臉,雙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

“你為什麼要打我?”他低下頭,認真地問沐子北。

“因為你和程醫生很親密,你對她有意思,總跟在她身邊,我覺得很討厭,哼。”

“哦,原來如此。”他看似明白了,“你喜歡她,不想讓我接近她。”

“對。”沐子北索性大膽承認了,“你是我的頭號情敵。”

“如果是情敵,客觀上應該公平競爭,而非暗地玩手段。”

沐子北語塞。

“又一旦下定決心要暗地襲擊,更應該調查清楚後一擊即中,不留後患。”

“……”

程靜泊把石子還給他:“可惜我不是你的情敵,只不過,我有權利檢查程醫生的交友情況。”

沐子北瞪大眼睛,詳細看他的臉,忽然察覺到一個潛在的可能:“近看你的臉,眼睛這裡和程醫生有點像,你不會是她的什麼遠方親戚吧……”

“答對了,我是她親生弟弟,她長我一歲。”

沐子北的臉在半分鍾內看似川劇變臉術,五顏六色,十分玄幻,最後換上此生最端莊的一幅面具,恭敬地欠了欠身,抱拳道:“程大哥,剛才的一切都是小弟的錯,若有冒犯,請多包涵,當然道歉是不夠的,為了表示我的誠意,請允許我請你吃飯。”

柏子仁:“……”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2 08:52 PM

☆、第五章

程靜泊婉拒了私下的飯局,對此沐子北表示萬分遺憾,他本還打算借此機會和他程大哥拉拉家常,套套近乎,無奈沒有得逞。

回去的一路上,沐子北感慨程醫生一家人怎麼都長得那麼好看,是不是該歸功於基因的偉大?但又有疑惑,為什麼自己的胞兄那麼蠢,簡直沒道理。

柏子仁一直專注地沉默。

“你在想什麼?”沐子北響亮地問,“一副丟了魂魄的模樣,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柏子仁低頭看他一眼,還是不打算理他。

“好吧,算是我錯了,但我也得到了教訓了,回去後千萬不要和媽媽講這個事情。”

“你得到了什麼教訓?”柏子仁不解。

沐子北擺正面孔:“失去了印象分,程大哥有可能會跑去程醫生面前告我的狀。”

柏子仁搖頭:“他怎麼會和你一個小朋友計較。”

“既然他都不計較了,你更不能和我計較了。”沐子北伸手拉她。

柏子仁拿這個圓滑狡黠的弟弟沒法子,只能是甩開他的手,表示和他並不是一國的。

沐子北很快纏上來,嘴巴塗了一層蜜似的:“姐姐你最好了,以後我賺了錢要給你買包包。”

柏子仁在心裡歎氣,默默妥協。

回去後,劉欣語光顧著看護兩個兒子,也沒有空閒關注女兒,等到傍晚時分,沐叔叔回家和他們吃了飯,飯後他帶孩子們出去散步,劉欣語才挪出一點時間和女兒面對面聊天,不過話題也僅限於她的研一生活。

“你要多交些朋友,多和朋友出去玩玩,不要太封閉自己。”

“嗯。”

“有什麼問題就向我和你沐叔叔開口,不要硬著頭皮自己解決。”

“好。”

“聽聲音像是他們回來了,我先下樓去了,你先自己休息一會。”劉欣語離開了女兒的房間,順手幫她關好門。

柏子仁獨自坐在床邊,把床邊燈的光調到最小,在昏暗的光線下盤起腿,若有所思。

她對他道歉的時候,他微笑說沒事。

就是這樣,其他沒有了,連一句“這麼巧,在這裡碰上你”的寒暄都沒有,該不會是真的在心裡生氣了吧?也是,無緣無故地被一個熊孩子捉弄了,她還脫不了干系,對此她免不了自責,除此之外卻也有別樣的情緒,譬如僥幸。

真沒有料到,能在今天和他碰上。

她想自己終於明白小確幸三個字是什麼意思了,微小而確實的幸福,像是春天的雨和冬天的彩虹,氣味和滋味短暫,稍縱即逝,但可以回憶很久。

此時此刻,隔著一扇門,外頭傳來一家四口的歡聲笑語,她並未感覺自己太過孤獨,大概是他的微笑有治愈的作用。

這樣的心情延續到她再次見到他的那一天。

程靜泊向來守約,比柏子仁還早到,待她上了二樓,一眼看見他氣質很好地坐在那裡,不過除了他,今晚二樓小角落的兩張卡座都有客人,一桌是一對男女學生,另一桌是一對中年夫婦,在屬於各自的小空間裡,或竊竊私語或靜靜閱覽。

她坐下後,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那天真的很抱歉,我弟弟拿石頭砸了你。”

“沒事,小孩子的惡作劇罷了。”他的語氣聽起來絲毫不介意。

她靜了靜,又說下去:“還有,他誤會了你和程醫生的關系。”

“這倒不是第一回了,程醫生向來就有一些愛慕者,容易搞錯我和她的關系,其實稍微用點心就可以看出,我和她外貌有相似之處,說話方式也是家人之間的。”

“程靜婕。”柏子仁念著這個名字,“你們的名字都很好聽。”

“都是我外公取的。”話至此,他不再繼續自己的家事,談起了本周的主題,“借你的那本書讀完了?”

柏子仁從書包裡拿出那本薄薄的書,放在桌上:“讀完了,感覺很有用。”

“有用?”其實他是隨性翻翻的。

“讓我了解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一般說到印度,大概印象就是泰姬陵,歌舞劇,現在知道孟買有一半人住在貧民窟裡,有一個世界最大的露天洗衣廠,因為常缺電,家家鋪子都有自動發電機,公共洗手間外面標志男女的圖像設計得和電影海報般漂亮,還有,和我們一樣,在那裡教育是大部分孩子改變命運的唯一方式,不過我們是九九乘法表,他們是十九十九的乘法表,可以在短短十秒鍾算出十三乘以十四。”

“看來你讀得很認真。”他總結道,“這本書簡單地談了一些在印度的所見所聞,當地人的生活常態,他們的文化與眾不同,但一如既往,我行我素。”

“你讀這本書,是和哲學有關?”她好奇這個。

“有些關系,印度的文化離不開哲學,和我們少數人在研究哲學不同,在他們那邊,哲學是大多數群眾的世界觀,他們很注重精神世界,與神同在,懂得沉默是金,喜歡冥想,因此產生很多哲思。”

她細心凝聽。

“你有興趣?”他問。

“有。”其實在他開口之前,是沒有的,只是現在想聽他說。

“想了解的話應該從他們的文明起源著手,我可以推薦你一些相關書籍,如果用說的,今晚都講不完。”他提醒他,“當然,前提是你真的有興趣,因為那些書都很厚。”

她摸了摸鼻子,臉上浮現出被識破的窘態。

他也不急著說話。

“我……還是等一等好了。”

他無聲地淺笑,點了點頭,修長的手拿起旁邊水杯喝了一口。

“我猜……”她又問他,“你是不是因為每天上課都在講這些,私下就不太願意談這些了?”

就像是一些廚師,每天給客人烹調美食,回家後因為厭倦食物就懶得做菜。

“不會。”他否認,“私下聊天都可以,只是不喜歡再去指導別人。”

也是,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哲學是什麼”的問題夠累人的,再者人之忌,在好為人師,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不是那種喜歡指點江山,輕易去糾正別人的人。

不一會,服務員端上來一杯熱可可和一塊點心,細心地放在柏子仁的旁邊,再退下。

她喝了口可可,看著面前清雋好看的男人臉廓,說了一句:“其實,你是這家咖啡館的老板,對嗎?”

“我不是老板,只是投資人之一,真正的主人是我朋友,但他開這家店屬於玩票性質,開張後就丟下了,也不管生意如何。”

“那如果生意一直不好呢?”

“准確說,會關門大吉。”

“那很可惜,這裡很適合閱讀的氛圍。”她拿起叉子戳戳盤子裡的一塊苦杏仁蛋糕,“點心也很好吃。”

“你很喜歡?”

她有一瞬間的愣怔,不知他說的喜歡具體是指什麼,喜歡這個咖啡館,喜歡這塊適合閱讀的空間還是喜歡眼前這塊蛋糕?

不管如何,她喜歡此時此刻的一切,於是點頭承認。

“謝謝。”他如實告知,“只不過,這個讀書交流會本月就會結束。”

“我明白。”她早就清楚這個事實。

現在看書的人越來越少,更何況是熱情洋溢地對一本書進行交流的群體,少之又少,如果周五晚上的讀書主題無人問津,也就沒有繼續存在的條件。

明白歸明白,心裡很遺憾,本以為還可以多和他坐下來交流幾次,沒想到如此短暫。

當然遺憾只是她單方面的,他的情緒沒有多大起伏,後面的一個小時,在她的請求下,他零零散散地提了幾本不同類型的書給她,大致講了講題材和看點,怕她記錯,末尾寫了一份書單給她。

他把書單夾在那本游記裡,順手遞給她:“這本書不用還了,當做禮物送給你。”

最後,連同熱飲和甜點,他一起給她免了單,客氣地和她告別。

柏子仁獨自下樓,注意到角落的一桌客人還沒走,穿著得體的中年夫婦優雅地端坐,伴著冷卻的咖啡溫度,他們依舊很有興趣地欣賞一本畫冊,看著令人暖心。

她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望向那道投在牆上的男人剪影,靜默如水流,心中有了決意,又折回身。

“忘記什麼東西了?”見她回來,他平常地詢問。

“我忘了這個,當作賠禮。”她從包裡翻出一條巧克力。

記得那天,被沐子北砸到後,他開玩笑說誤以為是一塊從天而降的巧克力,她記下了,猜想他可能喜歡吃巧克力,來之前路過便利店買了一條,裡面有三顆圓鼓鼓的裹著榛子的巧克力球,剛才進來坐下的一刻就想給他,但怕唐突,一直沒敢拿出來。

時間靜止了幾秒,他看清楚後接過,低聲評價道:“嗯,很不錯的禮物。”

“下周五是最後一周了,你會來嗎?”

“如果沒有要緊事的話,我會在這裡。”他的答案和之前一樣。

柏子仁點頭表示知道了。

程靜泊把巧克放入外套的口袋,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已經很濃了,便站起身:“我正好要出去一趟,一起下樓。”

他們一前一後地下了樓,安然無聲,直到門口說再見,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了。

等買回兩瓶固定牌子的礦泉水,程靜泊回到咖啡館,順手從外套口袋摸出巧克力。

服務生小紀眼尖,知道他從不吃這種幼童口味的巧克力,輕聲問道:“別人送的?”

他默認。

“是你的學生?你不是堅決不收學生送的任何東西嗎?”

“不是學生給的,是有幸被砸到的。”他拆開後只取了一顆,慷慨把剩余的兩顆放在吧台上的收納盒裡與人共享,然後走上了樓。

小紀抓過一顆,拆開吃了,一股甜味直接膩到牙根,讓人有些受不了,她搖搖頭,准備直接拿剩下的一顆做巧克力焦糖蛋糕的配料。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2 08:55 PM

☆、第六章

如果給柏子仁做一幅畫像,大概是這樣的,身高一米七二,身材勻婷,黑發中等長度,超過肩膀三公分,五官立挺,瞳色偏淡,氣質清靜,不愛說話,不熱衷圈子,獨來獨往。

隨著時間,這類人會被有意無意地歸納到邊緣一列。

“你知道嗎?”課間的時候,朱鳴文湊過來告訴柏子仁,“方正最近總在背後開你的玩笑。”

柏子仁手上的筆沒停,頭也沒抬:“他說什麼?”

“說你的取向不正常。”

柏子仁試著確認這是什麼意思:“取向不正常指的是?”

“你喜歡的是女人。”

柏子仁遲疑了一下:“他為什麼開這樣的玩笑?完全沒有意思。”

“糟糕的是有部分人還信了。”朱鳴文托腮,近距離打量柏子仁,“通常這樣的流言除了切身證明之外,沒有辦法徹底擺脫,我倒真建議你有機會的話盡快找個男朋友。”

柏子仁沉默了片刻,說道:“我不會因為這個可笑的理由去找男朋友。”

“說的也是,不過,你以前肯定交過男朋友吧?”朱鳴文順便多問了一句。

“沒有。”

“一次也沒有?”

“沒有。”她放下筆,干脆地承認。

因為擇了靠窗的座位,有一瞬間,下午四點多的陽光直直地映進來,在手背上漾開紫紅色的光,慢慢暗下去,側轉手腕,攤開掌心,明媚柔和的光照亮上面的一個“程”字。

是她在不知不覺中走了神,一筆一筆寫下的,好像是一個孩子笨拙地描繪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秘密。

無人可訴,也不願意告訴別人的秘密。

下了課,柏子仁趕去圖書館一趟,在門口的電腦系統上輸入全部的書名,一一查找後發現只能借到兩本,她根據分類很順利找到了那兩本書,兩本看上去都很新,應該是沒什麼人閱覽的緣故。

她耐心地站在書架後,輕輕翻開,大致掃了掃,沒注意到隔著書架,某雙清銳的眼眸停留在她的臉上。

有剎那,她注意到身邊有人,抬起眼睛,和那雙眼睛對看,然後平常地轉移了方向。

而對方卻沒有急於收回自己的目光,在她轉身的時候,依舊蔓延過去。

“周必然,你在找什麼書?”有人走過來,笑嘻嘻地問。

周必然說:“在找一本書,一時想不起書名,先隨便看看。”

說完拿出音樂耳罩戴上,拒絕再被打擾。

這晚,柏子仁一直在看書,等眼睛累了,熱了一杯牛奶,喝到一半想起一件事,白天課間偶然聽見兩個女同學聊天,說起晚間的一檔廣播節目,男主持人的聲音很好聽,這兩天聊的話題是愛情,只是內容太淺,感覺是對大一新生的課外指導。

柏子仁看看時間,剛好差不多,就翻出抽屜裡的一個隨身聽,調了一陣後順利找到那檔節目。

短暫的音樂過後,男主持人的聲音響起了:“嗯,老生常談,說說一見鍾情好了,世間愛情千百種,我們的愛情各不同,但一見鍾情大致是相通的,是一種中了獎的感覺。”

“或者是,心跳漏了一拍,時間定格,一秒鍾變得無比漫長。”

“又或者是,千千萬萬張臉,偏偏這一張,看了一眼後就忘不掉。”

“又或者是,骨頭裡冒泡泡的幸福感。”

“對了,話說回來,我覺得一見鍾情四個字不太合適,第一眼就鍾情,那鍾情兩字未免太廉價了,一見生情比較好。”

“當然,也有人說一見鍾情,不過是見色起意,日久生情,不過是權衡利弊,後者未必就靠譜,前者未必就不能長久。”

“你問我?如果讓我選擇,我一定選擇一見鍾情啊,因為我太太就是我一見鍾情後,費盡心思娶回家的,咳咳,誰讓我不是帥哥呢,很少有人會對我一眼就相中,現在拿自己的感情說事,不是想證明自己運氣好,而是想說,既然第一眼喜歡,那就是一個擺在眼前的,實實在在的緣分,別僅僅把它定義為腎上腺素的分泌而等在原地不去行動,你應該知道,沒什麼是偶然的。”

“不過,也要提醒一下從沒有和異性接觸過的男生女生們,別把一見鍾情和純屬緊張搞混淆,後者只是頭暈,臉熱,手掌冒汗,前者多少有點確定了對方的感覺。”

“以上是我的一些淺見,僅供參考。”

柏子仁一邊聽主持人流利的念叨,一邊躺下床,伸手拿過枕邊的書,一頁一頁翻過去,第一百三十四頁,何漠私自延長了旅程,知道父母不會同意,打電話給何言求助,他好像早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勸阻也不支持,只讓她注意安全,隔天下午她去銀行,發現了一筆新的匯款,她感動得馬上發短信過去說謝謝,一會後他回復:“我們都不希望你走太遠,但如果回來只讓你越來越不快樂,那麼在哪裡的抉擇權利在你,唯一要求你的是,別忘了和我們保持聯系。”

高中時候讀這本書,覺得一個比她大不了兩歲的女生獨自游歷各地實在是無知無畏,如今重讀後明白,真正無畏的人少之又少,小小年紀如何漠,能走那麼遠,支撐她的怎麼可能僅僅是對遠方的向往?最大的因素是她心中的安定感,不管讓她身處何方,總能找到回去的一條路。

柏子仁把書蓋在臉上,閉上眼睛,關上燈。

黑暗中,某個人的眉眼浮現在她無盡蒼穹般的思緒中,在這個寒風四起的夜晚,像是一盞心火越燒越旺,照亮了盲點。

她在掌心寫下他的姓,她在閉眼時浮現他的臉廓,她可以回憶和他有關的細節,分毫不差的。

單純地多想他一些,獲得一些小快樂,那算不算是一見鍾情?

對沒有感情經歷的她來說,有點難辨別。

周五是最後一次讀書交流會,柏子仁吃過飯就去了咖啡館,抵達的時候還不到七點。

咖啡館一樓有兩個工人在換燈飾,工具箱和梯子擺在門口,影響了客流量,願意進來的人更少了。

吧台的服務生小紀已經認識柏子仁,熱情地和她打了招呼,柏子仁點了單後上了樓。

二樓沒有其他客人,她獨自等了四十五分鍾也沒等到想見的人。

八點多的時候,小紀趁空上樓,親自幫柏子仁換了熱水,提醒說:“不知道程老師今晚會不會過來。”

柏子仁本來是垂著眼睛,無所事事地趴在桌上,聞言抬頭:“嗯?”

小紀把熱水推過去,態度親和:“你是在等他,對嗎?上次他手中的那條巧克力,也是你送的吧?”

柏子仁沒料到自己的一切行為都被觀察入微,卻依舊誠實地點了點頭。

“他喜歡吃巧克力,但不喜歡吃那麼甜的,偏苦一點的,純巧克力會比較好。”小紀擺出菜場大嫂的熱情姿態,“好啦,再透露一點信息給你好了,他常年單身,平常除了愛好讀書還喜歡釣魚,參觀博物館,偏好喝紅茶,口味清淡,自己會對著食譜研究做菜,廚藝好不好不知道,他很友善,對任何人都很溫和,但保持距離,私下不希望大家稱他老師,偏偏氣質又擺脫不了那份職業,有點小無奈……其實我知道的很有限,就這些全部告訴你了,啊,你怎麼還在做筆記,別那麼……可愛好不。”

柏子仁的筆尖剎車,停在便簽本上,略有尷尬。

“哈哈,不開你玩笑了。”小紀在原地跳了跳,“我得下樓去了,差點忘記上次開溜,吧台上的一個金屬筆筒被人偷走了,慘被罰錢。”

柏子仁扯下便簽本上寫的密密麻麻的一張,折好後放進錢包裡。

她趴回桌上,腦袋枕在手臂上,呆呆地看著復古台燈一側的拉繩,心想他還會不會來。

也許是昨晚幫導師整理文獻到凌晨,她基本沒怎麼睡,現在真的困了,漫長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皮越來越沉,終於挨不住,睡了過去。

睡得很沉很香,做了一個幸福味十足的夢,夢裡的她還在上幼兒園,夏天拿著錢去買冰激凌,賣冰激凌的阿姨笑著讓她稍等,她快樂地點頭,迫不及待地等著。

可惜沒等到冰激凌的滋味,夢就醒了,醒來的時候腳邊熱熱的,像是貼近了一團篝火。

她睜開眼睛,看見腳邊有個小小的電暖器,抬起頭,入眼的是他側坐在對面的沙發,手裡拿著一本書,桌中央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壺熱茶。

慢慢的,他放下書,露出微笑:“醒了?”

他的聲音太好聽,讓她除了點頭,一下子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別的。

“不好意思,二樓的空調在維修,沒法啟動,這裡很冷。”

“沒關系。”她說,“我一點也不冷。”

“今天是最後一周,你想聊點什麼?”他親自持壺給她的玻璃杯加了熱茶。

“我想……”她欲言又止,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想看電影嗎?”他注視她,提了個建議。

“看電影嗎?這裡?”她好奇。

“嗯,這裡有台老式電影放映機,可以放黑白電影,但都是年代很老的片子,你有興趣嗎?”

她幾乎沒有思考就點了頭。

他走去關上了二樓客廳的門,拿出放映機,對著左面牆的投影屏幕,動作熟練,彎下腰調動放映機的時候解釋道:“這是一九六五生產的八毫米放映機,無聲的,只能看默片。”

她拉了一張椅子坐在離屏幕三米遠的地方。

“你看過城市之光嗎?”

“沒有。”

隨著噠噠噠的映帶播放聲,看著滾動的影片膠帶,屏幕上浮現出畫面。

在這間只有二人的天地裡,他在播放電影給她看。

黑白光影裡,穿梭回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滑稽笨拙的小人物夏爾洛,遇上讓他一見鍾情的失明賣花女,他用唯一的錢買了她的一朵小花,戴在身上,愛情讓他充滿了力量,他湊錢給她做了復明手術,他卻被關進了監獄,兩年後他們在花店門口重逢,她已經可以看見了,他因為一無所有,不敢上前相認。

“是你?”最終,她一點點地認出了眼前這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他嘴裡叼著白色的小花,欣喜羞怯地點了點頭,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幾乎熱淚盈眶。

多麼俗氣的老梗,卻始終討人喜歡。

“城市之光,是指他是她的光嗎?”結束的時候,柏子仁問身旁的人。

他略微想了想,回答她:“你這樣想也沒錯。”

“明明是喜劇,為什麼我有一種很悲哀的感覺?”

“有人說過,喜劇是悲劇的最高表現形式,反之也一樣。”

“我很喜歡這部電影。”她認真地說,“是我看過最好看的。”

他看著她,沒有表態。

這最後一個讀書交流會,他為她個人播放了一部電影,安靜地共度了一個半小時,對她而言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

他收拾好放映機,重新開了燈,擺好了椅子,看了看窗外:“時間很晚了,從這裡回宿捨需要多久?”

“不到十五分鍾。”她拿起書包。

“我送你。”他干脆地說。

下樓的時候,他跟在她後面,突然她踩到一階陳舊松動的木板,腳一歪,重心不穩,身後一只手及時扶了扶她,因為光線很暗,小意外來的猝不及防,他扶的位置有些偏差,讓她很快意識到他貼著的地方正是自己前胸的邊緣。

很明顯,他也意識到,及時收回了手,但沒特別加一句不好意思,讓她免去這刻意停留在話題上產生的尷尬。

他只是收回了手,淡淡地提醒她小心點。

走出咖啡館,他送她往學校宿捨走。

一路上,他沒有找任何話題,安然和她並排走的時候也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路燈下,她偶爾低頭看看屬於他們的影子,他的剪影筆直修長,緩緩地延伸在道路上,在接下來的一個轉彎口,她走近了他一些,他似乎沒注意到她的小舉動。

“我到了。”在宿捨樓的大門口,她說,“謝謝你。”

“應該是我說謝謝,謝謝你來讀書會,讓它持續到最後一周。”

“很可惜就這樣結束了。”她說著拿下書包,從裡面翻出一條巧克力,“這個還是送你,即使我已經知道自己買錯了,你不喜歡吃這麼甜的巧克力。”

他接過:“偶爾吃點甜的也不錯。”

越是近告別越是有些拖沓,她站在他面前,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以後我還會有機會見到你嗎?”

“什麼?”她的聲音被不遠處飛過的跑車掩蓋了,他不是很聽得清。

“沒什麼。”她看著他那雙似乎浸透了月的光華的眼眸,向他告別,“再見。”

“再見。”

等她進了大門,他轉過身,沿著道路回去,隨手將巧克力放進外套口袋的同時,不經意地摸出了一張紙,打開一看,上面有一串電話號碼,還有一行字。

“這是我的號碼,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記下,如果介意,就丟掉好了。”

他停了停腳步,在微弱的路燈下,只用一眼就讀完了,連帶巧克力一起放入口袋。

柏子仁洗漱完,回到桌前,一直等待的手機上已經跳出一條新信息。

“這是我的號碼,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保存,如果介意,就刪除好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2 09:29 PM

☆、第七章

研一的學習任務不是很多,但也絕對不少,除了上課,查找文獻,狂補和專業相關的英語,跟著課題組的學姐學長做實驗,還要幫導師做一些雜活,自開學來,柏子仁已經適應這樣的節奏,但近來不同了,無論忙與閒,生活中都多了一塊不能用時間填補的空白。

在背英語單詞途中偶然的停滯,沿操場慢跑時思緒飄得很遠,逐漸偏離跑道,在實驗室裡,將一滴黑色素滴於潔淨的玻片上,恍恍惚惚間,短暫地忘記下一步是什麼。

她有些清楚自己為何變成這樣,找不到解決的辦法,雖然手機裡存有他的號碼,但她找不到一個適合的理由打擾他,本來就是萍水相逢,他不屬於她生活中日常。

也許只是一時間的悵然,她試圖恢復理智,不想被這樣失控的情緒左右。

知易行難,她始終是被他影響了,一個人跑去圖書館的次數越來越多,基本一有空就去占位置,利用時間閱讀他推薦的那本馬拉默德的小說。

“柏子仁?”

柏子仁抬頭,不知什麼時候對面坐了一個男生。

“我沒認錯吧,濱木小學的學習委員。”他的語氣篤定,“我是你隔壁三班的,當年向你請教過作業。”

柏子仁一臉茫然,很想說你認錯人了,偏偏對方說對了她的名字和學校。

“看來你對我沒什麼印象了。”他干脆報上自己的名字,“周必然,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她實話實說。

“小學校友,不記得也正常。”他看著她的臉,慢慢地解釋,“開學當天在大禮堂,點名時聽到你的名字覺得耳熟,猜想會不會是你,後來好幾次看見你走在校園裡,知道自己沒認錯人。”

柏子仁沒接話,說真的,她不覺得和這位印象模糊的老校友有什麼回憶可談,她本就不擅長這些,此刻也沒法裝出熱絡的模樣,說些場面話。

她的沉默讓周必然無趣,依稀記得讀小學那會她是不太愛說話,但還是願意和他聊幾句的,沒想到時隔多年,她對他沒有半分印象,對他的主動相識也沒有一點熱情。

看來沒必要自討沒趣,他也是有幾分驕傲的人,想到這他站起身,低頭掃了她一眼,沒再說多余的話,站起身走了。

沒走幾步,就有一個女生故作巧遇地上前:“周必然,你剛才在和美女搭訕?”

周必然看都不看她:“我和異性說話就是搭訕?你的腦洞未免太大了點。”

女生立刻道歉,一臉悻悻然。

柏子仁在回教學樓的路上,才一點點地拼湊起周必然的輪廓。

讀小學時的確是有那樣一個男同學跑來向她請教功課,他是轉校生,以前就讀的地方比較小,很多內容都不一樣,需要補的很多,他很心急,至於怎麼會找到她的,她不記得了,有印象的是,他教過她跳馬,讓她通過了考試,作為交換,她也答應幫他輔導功課。

每當有人問為什麼他不取名為周偶然,他都會冷冷地回答:“讀過書嗎?書上說,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偶然的,有的只是必然。”

他還有個妹妹,那會正在讀一年級,很天真地跑來問她和周必然是什麼關系。

零零碎碎的回憶,差不多就是這樣。

對柏子仁來說,她的大腦記憶儲存庫容量有限,會優先記得有價值的事情,直接過濾沒有價值的事情,尤其是老同學的交情,對她來說不是很重要,她也沒有翻看校友錄的習慣,一時想不起周必然很正常,不過當一個名字恰如其分地落入思緒中,確定曾經真實存在過,那麼慢慢的,她總能一點點地找回與之相關的痕跡,畢竟她記憶力不錯。

兩天後的公共課上,朱鳴文悄悄問柏子仁:“你認識周必然?有人看見你們說話。”

柏子仁如實承認:“嗯,認識。”

“你們是朋友?”

“目前不熟。”這也是實話。

“他算是我們這屆的爭議人物了,保研進來的,之前在省級的期刊上發表過文章,當時的指導老師就是他現在的導師,估計是家裡人早就給他鋪好一條路了。”

柏子仁聽到爭議人物四個字,若有所思。

不需要她刻意去問,朱鳴自動說下去:“有些人命就是好,明明成績一般,實力中庸,但可以獲得很多資源,甚者一出生就有錦繡前程。”

“我認為,幸運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沒有一個結果是完全歸於運氣。”

朱鳴文閉嘴,看著她好一會才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說到底我不過是在嫉妒這些出生好的人。”

話畢歎了一口氣,又對柏子仁說:“我發現你有時候說話還挺有哲理的。”

“哲理?”柏子仁訝異,隨即很自然地想到某位教哲學的老師。

自從上一次和他見面到現在,仿佛過了很久。

時間果真如流水,在學校的時候更能感受到這點。

氣溫驟減,柏子仁周六回家拿衣服,恰好碰上沐子北小朋友要去醫院配藥,他不願坐爸爸的車,非要和姐姐一起去,還對她撒嬌。

劉欣語不允許:“別鬧了,今天外面那麼冷,讓爸爸開車送你去。”

“不,爸爸身上超級臭,不能靠近程醫生。”

沐叔叔憨厚地撓了撓頭,坦白認錯:“就剛才抽了一根煙,已經漱口了。”

沐子東則抱著足球坐在沙發上,嚷嚷:“爸爸別去,等會還要陪我踢球呢!”

劉欣語被兩個寶貝鬧得頭疼,最終妥協,讓柏子仁帶沐子北去醫院。

坐車趕去的路上,沐子北嫌熱,准備動手摘掉圍巾,被柏子仁阻止:“不能摘圍巾,今天氣溫很低。”

沐子北掙扎無效,片刻不到又有要求:“我渴了,現在要喝水。”

柏子仁打開包,取出保溫壺,喂他喝水。

“咦?”沐子北目光敏銳,“我要吃你包裡的巧克力。”

柏子仁拆開巧克力,掰了一角給他。

沐子北嚼了嚼,很快皺起眉頭不滿:“瓜子仁,你的巧克力好苦。”

“因為它不是給小朋友准備的。”

“那是給誰吃的?誰會喜歡吃和中藥一樣苦的巧克力?”

柏子仁沉默,當然不選擇告訴他。

沐子北伸出他黑乎乎的舌頭,作勢要吐。

等到了程醫生面前,沐子北又變成標准的乖乖牌,有問必答,言聽必從。

“現在要入冬了,是哮喘的高發期,你要注意保暖,早睡早起,適當運動,飲食上也要注意,別吃辛辣的東西,隨身攜帶噴霧劑,懂嗎?”程醫生細致地叮囑,聲音很溫柔。

沐子北一個勁地點頭,小手托著圓腦袋,看程醫生在藥方上龍飛鳳舞,試圖看出什麼但怎麼也不能,好奇地問:“程醫生,這個是什麼藥?”

“款冬花,止咳的。”

“有柏子仁嗎?”

程醫生笑了:“你也知道柏子仁?”

“再熟悉不過了,我姐姐就叫柏子仁啊。”

“真的?你姓柏?”程醫生笑著看向柏子仁。

“嗯。”柏子仁承認。

“這麼說來,你是沐子北的表姐?”

“不是。”沐子北擺手,詳細地解釋,“我和她是一個媽媽生的,但爸爸不同。”

程醫生聞言只是挑了挑眉,說了句原來如此。

因為周六病人少,沒有其他小病患排在沐子北後面,程醫生和沐子北聊了一會天,沐子北自然不放過這個表現機會,逐一陳述自己在學校的優異表現,自己數學考了滿分,勞動課上做的望遠鏡是班上最好的,手繪的黑板報得了年級一等獎,還提到自己的業余生活。

“去年爸爸帶我和哥哥去了一個小鎮,認識了那裡的小伙伴,他們很窮,買不起文具,回來後我就一直寄鉛筆本子和課外書給他們,最近還送去了冬天的衣服。”

“你真的很有愛心。”程醫生贊許,“我為你加油,希望你能堅持下去。”

“當然了,爸爸說過,獻愛心活動貴在堅持,既然開始做了,一定要做好。”

“真棒,我敬佩你。”程醫生拍拍他肩膀,當他是小男子漢。

“哪裡哪裡。”沐子北十分謙虛的姿態,“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柏子仁坐在一邊,忽然想到一個事情,如果程醫生看見沐子北拿石頭丟她家人的畫面,不知會作何想。

在大廳等待拿藥的途中,柏子仁低頭看書,沐子北則晃著腿,有些不耐地環顧四周。

過了一會,沐子北跳了起來:“啊,是我大哥。”

柏子仁抬頭的時候,發現沐子北已經跑到很遠,趕緊去追他。

離收費台越來越近,柏子仁看清了沐子北追上的是誰,直到僅剩幾米的距離,他清雅雋然的側臉輪廓在柔光下逐漸清晰,像是用鏡頭一點點拉近,連他低垂的睫毛都分毫可見。

程靜泊低下頭,看著表演戲劇化的沐子北說:“你很冷嗎?一直抱著我的腿。”

沐子北不松手,仰著圓腦袋反復說:“我請你吃飯,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讓你走。”

柏子仁過來的時候,他正好抬起頭,墨色的瞳孔還余留一點無奈的情緒,在見到她的一刻,眼裡沒有詫異,倒像是鎮靜下來,仿佛一切在預料中。

“如果是上次的事情,吃飯不必了,你姐姐已經替你道歉了。”他看著她說道。

沐子北狐疑地看向柏子仁,雙手沒有松開:“真的假的?你已經請他吃過飯了?”

柏子仁的思緒在短短幾秒中內飛速變化,然後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不是真情實意。”沐子北整個人賴在程靜泊的長腿上,好像很難得地找到一塊適合自己的寶地一般,賣乖道,“爸爸告訴我,感情都是在飯局上培養的。”

“先讓我付費。”程靜泊示意快輪到他了。

沐子北不情願地松開手,依舊警惕地守在一邊,等程靜泊付了費,第一時間撲上去,穩穩地附著在他腿上,表情萬分舒坦。

在一個公共場合,一個圓乎乎的孩子纏著一個高個的單身男人,這畫面實在是詭異了一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沐子北忽然抬臉哀求:“我想尿尿了,你再不答應,我要在這裡尿出來了,真的,我不騙你。”

柏子仁趕緊上前扒開他,誰知怎麼也扒不開,只好對程靜泊說:“他很執著的,如果你今天不答應他,以後一定要小心避開他,否則等下次他看見你就會飛撲過來。”

程靜泊安靜地斟酌,似乎是已經聯想到某個不怎麼雅觀的畫面,最終妥協地拍了拍沐子北的肩膀:“好了,你准備請我吃什麼?”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裡有個煮沸的大鍋,進門就可以聞到香味,你想吃什麼就取什麼,一串串的什麼都有,無限供應,還可以灑各種香料,比滿漢全席都豐盛華麗,保證你流連忘返,做夢想到都會流口水,相信我,這是世間最夢幻的東西,你猜是什麼。”

程靜泊故作深思:“我猜你所謂的世間至尊不會是麻辣燙吧?”

“賓果!”

“麻辣燙不行。”柏子仁表示,“你忘了醫生的叮囑嗎?你不能這種辛辣的東西。”

沐子北一臉失望:“我差點忘記了,程醫生說不能辣的,那怎麼辦?”

程靜泊淡定地微笑:“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推薦你一家店。”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2 11:36 PM

☆、第八章

程靜泊帶他們去的是離醫院一站路外的餐館,鑒於柏子仁和沐子北對此地不熟,他做主點餐,給柏子仁點一份牛肉湯煲,給沐子北點一份兒童套餐,他自己點了普通的湯面。

沐子北用筷子挑了挑自己盤子裡的丸子,再看看對面貴客的湯面,歎氣道:“程大哥,你沒必要為我省錢的,想吃什麼就再點。”

程靜泊一張臉在熱氣騰騰的湯面後坦然自若:“一碗面就足夠了。”

“明明是准備請你吃大餐的,結果只是這樣,說出去讓我好沒面子。”

“請客吃飯重要的是客人想吃什麼,不是嗎?”

沐子北改口:“也是,程大哥說的有道理。”

顯然,柏子仁明白程靜泊為什麼會挑在這裡吃飯,這裡人不多,干淨衛生,價錢實惠,作為客人,他的選擇很貼心。

“程大哥,那天的事情很抱歉,請你原諒我。”沐子北解決了一顆丸子後再次情真意切地表達歉意。

“好,我原諒你。”他笑了一下。

“那你能不能保密,不把這件事告訴程醫生?”

“你都請我吃飯了,吃人嘴軟,我不得不替你保密。”

“程大哥,你人真大方,我交定你這個朋友來。”沐子北一錘定音,“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千萬別客氣,直接……直接告訴我姐好了,等我下個月買了手機,再告訴你號碼。”

“可以。”程靜泊看看柏子仁,“等會我們交換一下手機號碼。”

柏子仁很快反應過來他在沐子北面前隱瞞了部分事實,默契地配合。

沐子北一邊吃一邊刺探敵情:“程大哥,現在有人在追程醫生嗎?”

“據我所知,大概有一兩個。”

沐子北掩不住臉上的焦心,忙著追問:“她答應了嗎?”

“暫時還沒有。”

沐子北放心一半,又自言自語:“好女怕纏郎,就怕他們都是厚臉皮。”

“嗯?你說什麼?”

“沒什麼。”沐子北矢口否認,“我只是覺得像程醫生這樣的好姑娘,應該嚴格地挑選人生伴侶。”

“放心,家裡人都沒有催婚,她有足夠的時間和自由,可以再挑個三到五年。”

“三到五年?”沐子北有些小心翼翼,甚至是忸怩地試問,“就不能再多等幾年嗎?”

“再多等幾年?那聽起來有些可憐,我想她總該在三十五歲前找到一個可以照顧她的人。”

沐子北還想說話,旁邊的柏子仁聽不下去了,直接點醒他:“你現在想的應該是好好把飯吃飯。”

程靜泊對沐子北微笑:“嗯,你姐姐說的沒錯,好好吃飯才能長個子。”

沐子北語塞,瞬間被拉回現實中,有些懊惱地低頭挖飯,因為吃得急,差點被一顆丸子卡住,倉促地連咳起來,咳勢驚人,在柏子仁作出反應之前,程靜泊已經先一步,一手按於沐子北的肩膀上,連續有力地拍了幾下,讓他順利吐出了一口,然後再遞給他溫水。

沐子北大松一口氣,眼淚汪汪:“差點就死在一頓飯上。”

柏子仁十分擔憂:“現在感覺怎麼樣?”

“沒事了。”沐子北轉向程靜泊,由衷地感謝,“謝謝程大哥救了我。”

“歇一會再吃。”程靜泊說,“現在多喝點水。”

虛驚一場,卻讓沐子北覺得有些丟了面子,以至於在後面的幾分鍾裡都沒好意思說話,看上去像是做錯了事情一般。

“我小時候吞過硬幣,後來送去醫院讓醫生取出來。”程靜泊平常地說起自己的往事。

柏子仁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是嗎?”

“嗯,有一回過年,家裡的阿姨在每碗水餃裡都包了一顆有硬幣的,我等的時間長了,吃得比較急,福氣又太好,胡亂地吞下一個,不巧就被卡住了,只能送去醫院。”

沐子北問了一個他在意的重點:“等取出了那枚硬幣,你怎麼處理它?”

“我一直把它放在抽屜裡,方便提醒自己,做事不要太急。”

沐子北忽略後半句,開心地接話:“一樣的,我最近拔的一顆牙,現在就放在罐子裡,我還丟了一塊糖果進去,希望它們能永遠甜甜蜜蜜。”

柏子仁無聲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完全不一樣吧,你分明是收藏怪。

“很不錯的創意。”程靜泊稱贊。

沐子北恢復了自信,忘記剛才一時間的窘態,又熟練地聊開了,問程靜泊喜歡吃什麼,程靜泊報了幾道菜名,他一道也沒有嘗過,流著口水在心中遺憾。

“程大哥,究竟在哪裡可以吃到你說的金玉小宰羊呢?”

“很簡單,家裡就可以做,金玉就是大白菜,小宰羊是豆腐的別名。”程靜泊耐心地教導他,“通俗地說就是白菜豆腐,味道很好。”

“哦。”小朋友不甘心,又問,“那芙蓉鵝菜湯是什麼?”

“嗯,就是茼蒿蛋花湯,家裡也能做。”

“……”

小朋友終於偃旗息鼓。

對柏子仁來說,這一頓飯吃得開心,即使她沒怎麼參與話題,但在一旁聽沐子北和程靜泊聊天就足夠了。

當然,更多的是因為她喜歡聽程靜泊說話,他永遠很耐心地回答沐子北各種不靠譜的問題,沒有因為對方是孩子而隨便敷衍,也沒有擺出老師的說教姿態,他聲音太好聽,語氣和緩,聽他講話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

“姐姐,你快記下程大哥的電話。”結束的時候,沐子北不忘提醒這件要事。

柏子仁只好裝樣子拿出手機,在程靜泊的示意下,佯作輸入號碼。

沐子北趁機翻了翻柏子仁的包,想找找看有沒有其他零食,很可惜沒有。

柏子仁回過頭,發現自己包裡的大小件都被翻出來,沐子北還孜孜不倦地埋首尋找。

“我這裡沒有糖。”柏子仁小聲說,“只有很苦的巧克力。”

沐子北聞言作罷,柏子仁趕緊把東西一一放回包裡。

“等等,這個是什麼?”沐子北突然找到寶貝似的,拿起一小筆記本,翻開一頁後讀出來,“論一見鍾情和腎上腺素,多巴胺……”

柏子仁忙按住他的嘴巴,奪回自己的筆記本,裝作沒事人:“這個是我的課題,你看不懂的。”

沐子北轉了轉眼睛,似懂非懂:“原來你在研究這個,看起來很有趣。”

“嗯,如果你有興趣,以後也可以學。”柏子仁故作鎮定地看看程靜泊。

幸好,程靜泊在低頭翻看手機,錯過了沐子北的高調朗讀。

偏偏沐子北絕非善茬,等程靜泊放下手機,他問得很直接:“程大哥,你覺得一見鍾情是什麼?”

一秒鍾在柏子仁的腦子裡無限拉長,過了很久,她聽到答復。

“大概是似曾相識的感覺吧。”他淡淡的,略帶神秘地笑了。

柏子仁當下在心裡默念他的話。

“只是這樣就可以了嗎?”沐子北對這個話題意猶未盡。

程靜泊干淨修長的雙手交錯,態度安然:“這已經屬於很難得的機緣了。”

回去的路上,沐子北歪著腦袋,依舊天馬行空:“剛才都忘記問程大哥是做什麼的,他知道那麼多菜名不會是伙夫吧?”

“他是老師。”

“啊?不會吧!”沐子北立刻苦了苦臉,“你怎麼知道的?”

“他剛才自己說的,你可能沒注意聽。”柏子仁摸了摸鼻子,隨口謅道。

沐子北幾乎無法承受這個事實,要知道雖然他在學校表現得很好,一副乖寶寶的模樣,但私下對老師沒有任何好感,常諷刺他們虛偽,如今得知相識不久,頗為崇拜的程大哥不是想象中威風颯颯的後廚伙夫,反而是教書育人的,當真有些幻滅。

“可惜了他一副好皮相。”沐子北老成地感歎。

“我很喜歡他的職業。”柏子仁說,“很適合他。”

“怎麼?”沐子北咚地繞到柏子仁面前,停住,“你也很喜歡他?”

柏子仁不由地一怔,感覺有種深藏心底的秘密被拿到光天化日下展覽的尷尬。

“我也很喜歡他。”沐子北興高采烈,“如果我是女生,可能會對他一見鍾情。”

柏子仁才意識到孩子嘴裡的喜歡和大人是不一樣的,他們的喜歡大部分是崇拜。

“為什麼說如果是女生,你會對他一見鍾情?”

“因為我對程醫生是一眼就喜歡的,他和程醫生是姐弟,也就是男版的程醫生,假如我是女的,一見鍾情的對象就會是他了。”

柏子仁無語,沐子北的這套邏輯聽起來怪怪的,但細細想來又有點道理,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任由他滿眼得意。

不知是不是玩過頭的關系,當晚沐子北就低燒了,劉欣語徹夜陪在他床邊,親手拿熱毛巾幫他擦身,向來愛妻的沐叔叔也沒睡好,在走廊上來來回回,低聲咳嗽,一個晚上,窸窸窣窣的動靜聲不斷,柏子仁被吵醒,穿了外套出房間,想看看沐子北,卻被劉欣語阻止了:“別進去了,他剛剛睡著,小心吵醒他。”

柏子仁點了點頭,站在原地安靜了一會。

“小仁,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沐叔叔溫和地問她。

“我不餓。”柏子仁搖了搖頭就回房去了。

劉欣語清晨才回房,和老公一起躺下後,關上燈,黑暗中起了一聲有些沉重的歎息。

“欣語,我覺得你應該盡量多陪伴自己的女兒。”

劉欣語已經疲倦地閉上眼睛,模糊地應了一聲。

隔天的早餐,柏子仁和沐子東面對面地吃,沐子東胃口很大,吞了一個三明治,兩個荷包蛋,還喝了一整杯牛奶,打了一個飽嗝後重重放下玻璃杯:“沐子北就是一個病秧子,體育課上跑步測試都是最後一名,連女孩子都不如。”

柏子仁糾正他:“每個人擅長的不同,你不能這樣說自己弟弟。”

沐子東哼了一聲,跳下凳子,沖去沙發上找自己的寶劍。

家裡的氣氛有些焦慮,直到下午,沐子北退了燒,劉欣語才稍微安心了點,正准備回臥室休息一會,就被大兒子纏住,沐子東跺著腳請求:“媽媽,我要再買一把寶劍,敵人太多了,一把根本不夠對付他們,現在就要去買。”

劉欣語只好繼續集中精神哄兒子。

在房間的柏子仁聽到吵鬧聲,放下書,趴在桌上瞇著眼睛,而後聽到短信提示聲。

慢慢拿過來一看,她忽地眨了眨眼睛。

“昨天你有東西遺忘在了餐館,剛好我今天在失物招領處看見,做主替你做取了回來,現放在咖啡館的吧台,你有時間的話過來問小紀拿就行。”

柏子仁轉身去翻包,發現的確少了一樣東西,是一個菩提的鑰匙掛件,上面刻著“柏”字,應該是昨天不小心被沐子北從包裡翻出去,丟在了角落。

左右沒事,她動身去了燈塔裡咖啡館,一進門就看見程靜泊,他正在和裝修燈飾的工人說話。

“你這麼快就來了?”見柏子仁推門進來,程靜泊有些意外。

“嗯。”柏子仁走到她面前,“謝謝你幫你取回東西。”

說著,她不禁把目光移向吧台。

“等等,你的東西在我這裡。”他竟從自己外套的口袋裡取出她的鑰匙掛件,口吻再自然不過,“剛才我拿著欣賞了一會。”

柏子仁接過,菩提的紋理上還留著他掌心的余溫,有些暖意。

“你看起來很冷。”他看著她發紅的鼻尖,“既然來了就坐一會,小紀剛煮了壺熱咖啡,讓她給你一杯。”

她抬眸,一時間不敢相信他的邀請。

“我現在有事出去一趟,你喝完咖啡再走。”他說完准備走。

“你什麼時候回來?”她拉下脖子上的圍巾,想了想對他說,“我可以等你。”

他清黑的眼眸有一瞬間的定格,她此時此刻的模樣完整映入他的眼睛,人生第一次,他沒有像以往一般隨便找一個理由拒絕女生,短暫的思考後說:“大約半個小時。”

他走了幾步又停下,轉過身叮囑她:“你坐最裡面的位置,那裡的暖氣比較足。”

說完推門出去,頎長挺拔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她的視野范圍外。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2 11:47 PM

☆、第九章

半個小時後程靜泊回到咖啡館。

“我讀了你推薦的書。”等他坐下,柏子仁找了一個開場白。

“你覺得如何?”

“說實話。”柏子仁有些吞吐,但沒有偽裝,“不太讀得下去,有些比喻也看不懂。”

“很正常,剛開始讀一類平時沒有接觸過的書或多或少會有障礙。”

“如果一直讀不下去呢?”

“那就不要讀了。”他說,“實在不感興趣的東西,不用去勉強。”

柏子仁遲疑了一下,直問:“我是不是很膚淺?”

“不會,一個人讀什麼書不能代表他的深淺,很多時候是看他願意做什麼。”

“真的?”

“對,幾年前我去過一趟山區,有一個老太太數十年如一日地在田裡耕作,孤居,沒有家人,但當地的孩子們都愛跑去她家玩,因為她會剪紙,剪出來的老虎栩栩如生,她手把手地教孩子們怎麼剪,還給他們做點心,讓他們在她家度過一段很快樂的時光。”程靜泊慢慢地和她聊天,眼眸隨著窗外光線的變化,一會明亮一會微微暗下去,“我覺得她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雖然不識字。”

“確實,能讓別人感到快樂的人很棒。”她想到自己,不免有些自嘲,“我就做不到。”

程靜泊持起咖啡壺給柏子仁續上。

她的視線沿著他筆挺干淨的袖管往下,從他的手腕,手背至指端,他的手生得好看,連持著一個咖啡壺這麼簡單的舉動都捨不得讓人移開眼睛。

“不用輕易否定自己。”他說話的同時把杯子推近她。

她伸手捂住熱乎乎的杯壁,回味他說的話。

“如果你真的想看書,可以選一些自己喜歡的,別人推薦的不一定就是好的。”他放下咖啡壺,拉回了話題。

“但是你推薦的一定是好的。”她只是想讀一讀他喜歡的書。

“因為我是老師?”

“你看上去就是適合讀書的樣子。”

“我看起來和書呆子差不多嗎?”

“不是。”柏子仁發現自己有些難描繪,他給她的感覺太特別了,特別到不屬於她的詞匯范圍內,不過她還是盡可能地擠出了幾個詞,“你很謙虛,有見解,並懂得尊重,理解別人,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樣。”

“謝謝稱贊,不過這樣的人不是很多嗎?”

“也許很多,但我遇到的不多,真正和你一樣的就更少。”她著重地強調了一句,“大概就只有你一個,僅僅是你,完全的與眾不同。”

程靜泊試著消化她說的:“聽起來我好像是一個真正的奇葩。”

“不……”柏子仁沒料到他有誤會,趕緊澄清。

“開玩笑的,別緊張。”他語氣比剛才輕松了一些,“其實我知道你的意思。”

柏子仁閉嘴,不再多語。

“我一向喜歡聽人的誇獎。”他坦然道,“在方面上我一點也不謙虛,尤其是從品學兼優的人口中得到的誇獎。”

品學兼優四個字是昨天吃飯時,沐子北特地向程靜泊形容他姐姐的,因為反復說了好幾遍,讓他記憶猶新。

柏子仁有些不好意思,但沒有再否定自己,又想到沐子北,說道:“對了,我弟弟昨天晚上低燒了。”

“病了?現在怎麼樣了?”

“退燒了,現在乖乖在床上休息。”

“沐子北,他是我見過最有意思的孩子。”

“嗯?”

“聰明早熟,有些無傷大雅的小調皮。”他和她面對面,目光沒有尷尬地相觸,“乍看你們不太像,但看久了就不一樣,眼睛到鼻子這部分很神似。”

“他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和我年紀差很多,所以很可惜沒能一起度過童年。”

“原來是這樣。”

“你呢?除了程醫生之外,你有別的兄弟姐妹嗎?”

剛談及此,小紀就端著新出爐的熱松餅過來,擺在桌子中心,笑嘻嘻地說:“趁熱嘗嘗我的手藝,我特地放了兩倍的鮮奶,保證味道純正。”

“謝謝。”柏子仁道謝。

“你是他的貴賓嘛,當然要好好招待。”小紀朝程靜泊努努嘴,“他真的很少有時間坐在這裡陪人聊天,就連我們讓他講一個哲學小故事,他都不怎麼愛說。”

小紀動用了一個“陪”字讓柏子仁受寵若驚,在她的印象裡,分明是她一次次主動找他聊天,而他處於禮貌,或者純粹當她是一個閱讀愛好者,才會有這份耐心和她說話。

程靜泊回答小紀:“因為你們不是真的感興趣,我很怕剛說個開頭,聽眾就睡著了。”

“借口罷了,不願意搭理我們才是真的。”小紀抱著圓盤子,低頭沖柏子仁調皮一笑,然後轉身回去,又剩他們兩人獨處。

“你不吃嗎?”柏子仁嘗了一口松餅,覺得味道很好。

“開業的幾天裡嘗了上百種味道,以後免費送我吃,我都要考慮一下。”

柏子仁很明白這種心情,不再客氣,獨自慢慢吃完一片,想到了什麼就問:“你願意講一個哲學小故事給我聽嗎?”

“你想聽什麼?”出乎她意料,他答應得很直接。

“我記得高中時候哲學老師講過一個關於笛卡爾的愛情故事,他臨終前留下某函數式,解開後是一個心形線,送給他的公主愛人,那是真實的歷史嗎?”

“事實並不是那麼浪漫,他並非和所謂的公主有一段愛戀,也沒有在臨終前留下傳奇的函數式,事實上是,笛卡爾作為當時瑞典女王的老師,被要求每天凌晨五點去授課,當時是冬天,氣溫很低,他一向體弱,不能適應北歐的嚴寒,加之自己的哲學思想不被女王重視,難免郁郁寡歡,最終病逝了。”

“所以,心形線的傳奇是假的?”

“還未有嚴謹的證據表明心形線是笛卡爾的發明。”

柏子仁點頭:“其實我當時已經懷疑這個故事是假的。”

“為什麼?”

“我覺得他留下的那個函數式很難,以公主的水平不太可能解開,再說,人都要死了,理智上不會將遺言搞得那麼復雜,很有可能只是世人喜歡的傳奇。”

聽了她說的話,程靜泊目有笑意,想了想說:“你的懷疑沒錯。”

“不過我很喜歡那個心形線。”柏子仁順手拿起一邊的小本子和筆,“記得是這樣。”

她工整地畫了一個坐標,試著將軌跡上的點連在一起,形成兩個半弧,交接於一點,變成一個心。

程靜泊垂眸看她動筆,長長的眼睫毛遮掩了他眼眸裡浮動的璀璨光芒。

等她畫完,他接過後看:“很少有女生會畫這個。”

“我只是覺得它很漂亮,所以記住了。”

“如果想看漂亮的,還有一個函數圖是蝴蝶曲線。”他借了她的筆,畫了一個坐標,勻稱地連起來。

幾分鍾後,他遞給她看,坐標上停著一只展翅蝴蝶,理智又優美。

她凝視許久,然後合上,當作是他送的一份禮物,再抬頭對上他的眼眸,越發覺得那對平靜,專注又充滿智慧的墨色瞳仁,真正好看極了,竟然有點想私藏起來。

等一壺熱咖啡見底,柏子仁差不多該走了,程靜泊問她怎麼回去,她說坐公車。

“我和你一起去車站。”他站起身,視線停留在桌角的菩提掛件上,“別再忘了。”

初冬的氣溫已經很低,街上的人都穿得厚實,並肩走的時候,大衣和外套相碰間有細微的摩擦聲。

柏子仁雙手兜在外套口袋裡,走路時候微微低頭,偶爾瞟他一眼,出門後他就沒再說過話,她默認他需要安靜,或者在思考什麼,自然不會聒噪。

其實這樣的感覺很微妙,曾經認定只是萍水相逢,很快會互相遺忘的人,現在就在自己的左肩膀旁,短短一個目光的距離。

趁此機會,她的目光從他筆直的雙腿,下垂的手臂,微微彎曲的干淨手指移上去,至他的寬肩,再准備往上時……他已經低頭捕捉到她游來游去的觀察,問道:“你在看什麼?”

柏子仁否認:“沒什麼。”

他收回目光,有些疑惑,但沒有去追究她剛才對什麼發生了興趣。

他們步行到了車站,一路上起了風,拂過面很容易感受到寒氣,奇怪的是她不覺得冷,捂在口袋裡的手反而有些燙,也不知道這股暖意是從何而來。

他在車站邊的報亭買了一份晚報,一邊默讀一邊陪她等公車。

有幾分鍾時間裡,他的沉默讓她覺得不適,但她不知道該如何打破沉默,炒熱氣氛這樣的事情向來不是她擅長的,能做的只是等他開口說下一句話。

公車來的時候,她依舊沒等到他開口,直到車子停在面前,她要告別了。

就在她跨上車的剎那,發生了一個很小的意外,脖子上系的長圍巾被一陣大風從肩膀上吹落下去,她轉頭的時候,看見他走上來。

他彎腰把圍巾撿起來,在司機師傅催促的時候,伸手將它掛上她的脖子,干淨利落地繞了一圈,連帶著打了個結。

然後,她仿佛有了幻覺一樣,看見他的瞳孔閃現出一點對待孩子般縱容的笑意。

“這樣,打上結就不會再掉了。”這回,他連聲音都放低了一些。

電光火石間,她聯想起他回答沐子北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時特有的語調。

譬如沐子北會刨根究底:“程大哥,到底吃什麼才能和你長得差不多?”

“青菜和蘿卜,你堅持吃一段時間會有明顯的效果。”

“什麼效果?”

“五官會變得更立體,尤其是下巴的線條會逐漸鮮明。”

“啊?程大哥,你是在拐著彎說我臉圓嗎?”

“嗯?我分明說的很直接。”他的聲音沾上了笑意,眼睛也是。

而剛才他的眼睛又一次浮現那種清淺而包容的笑意,雖然只是一剎那,但對象是她。

他的再見拉回了她的思緒,她很快清醒過來,對他點了點頭。

柏子仁上了車,已經沒有座位,她站在車廂中央,拉著手環,看向窗外,他正往回走的身影。

在擁擠的車廂,她耳邊傳來絮絮叨叨的輕聲抱怨,明明很嘈雜,卻感覺自己像是待在一個遠離這一切的小角落,體味一種獨屬自己的快樂,這一刻,緊捂在口袋的右手,掌心貼著那顆他幫她取回來的菩提子,好像是握住了一顆小太陽。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2 11:51 PM

☆、第十章

入了冬的早晨寒風凜凜,自習室的座位變得搶手,朱鳴文早起困難,拜托柏子仁幫忙占座位,開始的幾天沒有問題,後面就有人明確地在自習室貼了一張紙,寫明為求公平,禁止占座,朱鳴文暗地抱怨了幾句,卻也拿出了一股毅力,每天六點多一點,睡眼惺忪地走進自習室,往柏子仁的旁邊坐下。

“你的睫毛掉了。”某天,柏子仁提醒朱鳴文。

朱鳴文趕緊拿出小鏡子,對著重新貼好,然後看著柏子仁笑了一下:“沒見過你化妝。”

柏子仁搖頭:“對我來說太復雜了。”

朱鳴文索性托腮打量起她的臉,嘖嘖稱贊:“你皮膚真好,不抹任何東西就這樣淨白,只是兩頰有點干,應該換滋潤型的保濕霜。”

柏子仁疑惑:“是嗎?”

“算了,女為悅己者容,等你有了喜歡的對象就會注意這些問題。”朱鳴文知道她不感興趣,也不多費口舌。

“那你有推薦的嗎?”

“保濕霜的牌子?”

“對。”柏子仁從便簽本上扯下一張,“請你幫忙寫一下。”

朱鳴文一口氣寫了好幾個,包括系列和價格,柏子仁收過後說了聲謝謝。

“對了,你是不是哪裡得罪方正了?他最近越來越過分,總在說你的不好。”

“沒有,我和他不熟悉。”

“方正那種男生,乍看挺友好的,喜歡和女同學套近乎,幫各種小忙,但骨子裡自卑,心眼小,可能因為一句話就耿耿於懷,對了,他考研純粹是為了逃避現實,之前在某家公司和客戶鬧了不愉快,發詛咒的短信過去,後來客戶投訴他,他沒辦法再做下去。”

朱鳴文繼續說:“他這樣的性格,難怪找不到女朋友。”

柏子仁一直聽,但沒開口。

“說實話,他是不是已經向你示好過,但被拒絕了,所以對你懷恨在心?”

柏子仁沒有回答,她已經把方正和那張紙條的事都在記憶庫裡刪除了,此後都不願回想和這個人有關的任何一個細節。

只是,她不願意去回想,偏偏當事人記得很清楚。

接連幾天,方正的影子近距離出現在柏子仁的視野范圍內,像是在學校便利店買東西,方正站在她旁邊,陰測測地自言自語,像是在食堂打飯的時候,方正會突然閃現,飛速和她擦肩而過,又像是在公共課上,老師點名她發言,她剛起身,方正桌角的保溫壺會很不巧地落在地板上,發出重響。

方正像是在不停地用小動作引起柏子仁的注意,讓她沒法完全忽略他。

直到有一次,柏子仁在食堂和方正迎面碰上,方正低頭飛快繞過她,卻在湊近她肩膀的瞬間,說了一句很有情緒的話:“你有什麼好裝的?”

等柏子仁打完飯,下了一個決心,她端著餐盤徑直來到方正那桌前,語調平靜地直說:“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方正和其他兩個男同學坐一桌,他們點了啤酒和炒菜,正吃得開心,冷不丁聽見柏子仁的聲音,都詫異地停了筷子。

“這位女同學你有問題吧?請問食堂是你家開的嗎?學校是你一個人住的嗎?你怎麼不說讓我以後別出現在地球上啊?”方正早准備好反擊的台詞。

出於他意料的是,柏子仁沒有發怒,只是沉默了片刻再說話:“如果是這樣,我只希望以後我們偶遇的次數越來越少。”

她轉身走的時候,方正依舊在冷笑。

“我是招她惹她了?都沒怎麼說過話,就跑過來警告,真是公主病……”

雖然方正抵死不承認自己是故意的,但柏子仁的警告還是有了作用,後面幾天她發現他消停了,她的生活又恢復到以往的寧靜。

晚上洗好澡,正准備看書的時候,柏子仁收到了沐子北的短信。

“這是你人見人愛,車見車載,萬物見了都喜歡的弟弟的號碼,趕緊記下。”

柏子仁保存了他的號碼後又收到一條:“再把程大哥的號碼傳給我。”

“你要他的號碼做什麼?”柏子仁心裡有點怕沐子北會打擾到他。

“上次說好了,以後要繼續做朋友的,我很喜歡他,他對我也有好感,當然要多多聯系了。”

柏子仁覺得很奇怪:“你哪裡看出他對你有好感了?”

“他會和我聊天,很少有大人願意和我聊那麼久。”

“我給你號碼,但你盡量別在晚上打擾他,有事情白天說。”

“好啦,我知道,瓜子仁,快點。”

柏子仁把程靜泊的號碼傳給沐子北,然後一直安靜地看著聯系人一欄中的名字,感慨自己還不如沐子北,他好歹有勇氣發短信給程靜泊,她呢?常常是拿出來看一下,然後放下。

始終不敢去打擾他,除了在咖啡館的短暫時光,他對她來說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是謹慎謙虛,充滿學識的,是會尊重禮讓你,但也會和你保持距離的人。

她對他的欣賞很可能從第一眼就產生了,在他彎下腰動手處理沾上水漬的書籍時,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心的角落生起。

她之前絕沒有遇見過他,但那種熟悉的錯覺很真實。

只要閉上眼睛去回想,他眉眼,鼻梁的輪廓,垂在身側的手臂,邁開步伐的長腿,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清晰可見,她第一次由衷地感謝自己的記憶力。

睡之前照例閱讀了一會他推薦的書籍,正准備閉上眼睛又收到沐子北的短信。

“我和程大哥聊到現在。”

柏子仁無奈了,不是叮囑過他別在大晚上去打擾人家嗎?

“他答應送我禮物,還給我講了一個笑話,但我笑不出來。”

“什麼笑話?”

“一個有錢的骷髏走進一家酒吧,對服務員說我要一杯威士忌和一塊抹布,我看不懂,但他不肯告訴我哪裡好笑。”

柏子仁盯著這行字,試著破解笑點:“因為要一邊喝一邊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程大哥的笑話太欺負人了,我的肚子好疼。”

“……”柏子仁更無語,好冷的笑話。

只不過在她回味了這個笑話十二遍後,嘴角也不知不覺地扯動了一下。

好像的確有點搞笑。

周三傍晚,柏子仁留在導師傅禾的辦公室幫他做課件,結束時已經晚了,她肚子餓,走去學校後巷的一條街打包了一份飯,很不巧地遇到了方正和一個外校人員從鄰邊攤位出來。

大冷天,他們兩個人穿得卻很單薄,其中一個連外套都沒穿,身著一件光溜溜的汗衫,還撩起了袖子。

柏子仁走了一段路,發現他們一直在身後說說笑笑,還發出腳踢易拉罐的聲音。

很奇怪,那種笑聲很刻意,像是就在她耳邊。

意識到有點不對勁,柏子仁加快了腳步,但無濟於事,他們很快追了上來,兩個影子像是永遠尾隨,沒法甩掉,到了路口,她下意識往燈火通明,喧鬧的那個方向走。

“你站住。”

柏子仁羽絨衣的帽子被粗魯地往後拉,她被迫停下,方正一個閃身就和她面對面。

方正顯然喝了酒,兩頰紅紅的,盯著柏子仁,沒好氣道:“那天在食堂你憑什麼給我難堪?就因為我塞過你紙條,你覺得我到現在還喜歡你?少自作多情了,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多了,最懂得裝,喜歡擺高姿態,對看不上眼的男生連話都懶得說,你以為你是誰,還真把自己當女神了?”

柏子仁聽不懂他的胡言亂語,第一時間去找口袋的手機,卻被旁邊的男生按住手腕,他湊近她的臉,聲音很輕:“別擔心,沒有人要傷害你,只是給你兩個選擇,要麼和我小兄弟交一個朋友,要麼向他道歉。”

柏子仁貼著手機屏幕的手微微冒出冷汗,心想該如何擺脫他們。

“快點選擇,我們時間有限。”那個男生加重力道按住她的手腕。

“別碰我。”柏子仁厲聲道。

“誰要碰你?別拿自己是一回事。”說話間,離柏子仁更近了一點。

就一兩秒的時間,柏子仁抬起腳,朝他的小腿踢過去,對方矮了矮身體,但沒松開手,凶道:“女人動手就一點也不可愛了,我說看你這細胳膊細腿還挺有力……”

“柏子仁。”

柏子仁太陽穴嗡嗡響,正是血液急速流淌的征兆,本來非常的緊張,卻在聽到熟悉的聲音時靜止了片刻,整顆懸著的心很快挪回原位。

程靜泊走過來,眼睛只看著她:“你有麻煩嗎?”

本來抓著柏子仁手腕的男生看清來者,明顯一愣:“程老師。”

程靜泊這才正視他,聲音不緊不慢,說的內容很重:“羅河,你再惹事真別想畢業了。”

叫羅河的男生立刻松開手,辯解:“我沒惹事,只是和她說話,最多態度急了點。”

程靜泊把柏子仁拉到身邊,低頭問她:“他們有沒有傷害你?”

“我們沒傷害她。”羅河急聲,“你看她衣服都穿得好好的。”

柏子仁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羅河,再老實地對程靜泊說:“除了威脅我,他們沒做其他的。”

“他們威脅你什麼?”

“威脅我做出選擇,是要做朋友,還是道歉。”

程靜泊掃了眼兩人,目光落在方正的臉上:“你要和她做朋友?”

方正冷哼:“誰稀罕,我只是要她道歉。”

“我不需要對你道歉。”柏子仁一字字地說,“我什麼都不欠你。”

“事情是這樣的。”羅河開始解釋,“這個女……女同學拒絕了我朋友的示好,到處說他的壞話,還當眾給他難堪,太囂張了,我們過來只是想討個公道,僅此而已。”

程靜泊聞言輕輕地笑了,只不過笑容稍縱即逝,墨色的瞳孔映著月光的涼意:“她不可能這麼做,顯然是你朋友在撒謊,羅河,以後不要亂用仗義兩字,尤其是對女生,你這樣的行為真的算不上是男人。”

羅河噤聲。

程靜泊轉而對方正說:“如果你用這種方式對她示好,她這輩子都不會和你做朋友。”

“都說了誰稀罕。”方正低下頭,“女人那麼多,找誰不好,干嘛找她。”

“那還浪費什麼時間,你還不快消失在她眼前。”程靜泊下令。

羅河按了按方正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方正不肯走,羅河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兩人才離開。

等他們走了,程靜泊回頭對柏子仁說:“女孩子要學會自保,以後拒絕男生最好講究方式。”

柏子仁思考他的話。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很自然地說。

一路並行。

“你怎麼會突然出現?”柏子仁問。

“今晚在咖啡館,出來後在附近走了一圈,一眼就看見你。”

“這麼明顯?”

“你個子高,又背一個藍色的書包,很好認。”

她點了點頭,心裡暖暖的。

“你每天都這麼晚回宿捨?”

“不,今天是在幫導師做課件,所以留到很晚,平時不會。”

“以後如果晚回去,可以找一個伴,這樣安全。”

“我朋友很少,基本上沒有。”

“社交障礙?”

“嗯,之前想過看心理醫生,但沒敢去,想來想去,打算找個渠道和陌生人聊聊天,看看能否改善。”

“我覺得你的症狀不算嚴重,我倒遇過很嚴重的,和人說話不敢對視,出門要穿雨衣,把整個腦袋都遮起來。”

“我知道這些症狀,所以不想發展成那樣。”

程靜泊減緩步伐,靠近了她一些:“我和你這個距離,你會覺得不舒服嗎?”

“不會。”如果是你就不會。

“這樣呢?反感嗎?”他伸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不會。”只是有些緊張。

“你想過沒有,你可能是有個心結沒打開,習慣一個人消化情緒,久而久之就不願意和人多說話,只是這麼簡單。”

柏子仁停下腳步,抬眸看他,開口:“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其實看心理醫生沒想象中的嚴重,做一個心理咨詢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他對她說,“我恰好認識一個口碑不錯的心理醫生,如果需要,我幫你介紹。”

“我考慮一下。”

“當然,看你自己的選擇,你也可以先嘗試參加一些業余活動,交幾個朋友。”

“包括你?”

“我?”他淺笑,“我指的是可以和你一起逛街,看電影,聊電視劇的朋友,要是我,對你而言就太無趣了,最多推薦一些書給你。”

“不,我喜歡聽你說話,你推薦的書也很好。”她又想起一件事,補充道,“你給沐子北講的笑話也很好玩。”

“他告訴你那個骷髏的玩笑了?”他說,“那是我同事和我說的,他每次說都要捧腹大笑,而我一次都沒笑過,他不服,讓我多說給別人聽,看看效果。”

“我覺得很有趣,你還有其他笑話嗎?”

“沒有了,我從小到大愛玩的是字謎。”

“能說一個讓我猜嗎?”

他看著她思考了一會,而後說:“林邊泉水流,猜一個字。”

“林邊,泉水流?”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對你來說不難。”

“是嗎?我猜不到。”

他聞言拉過她的手,在她手背上畫了一個字。

她恍然大悟,原來答案就在自己名字裡。

林邊泉水流,是柏。

“很簡單的,其實字謎就是拆解,很容易找到規律。”

他送她到了宿捨門口,臨別前說:“放輕松一點,別太有負擔了,順便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她走進大門,直到一幢樓前又停下,回頭看門外的人,他還在,似乎在低頭接電話,路燈下頎長的身影無止境地蔓延開去,她就那樣看著他,直到他大衣的一角微微移動,像是某只鳥類的翅膀,從水面掠過,靜止的畫面隨著影子的前進而流動起來,他慢慢往回走。

怪的是,他消失在遠處的時候,原來為他停留的那盞路燈突然滅了,顯得無比清冷。

“你的應該是泉水向西流。”她在睡前鼓起勇氣給他發了一條短信。

泉水向西流,打一個字,是泊,她自己想出來的。

很快,收到他的回信:“聰明,就是這樣。”

這一刻,她覺得平生所有閃耀的總和,也不如他的贊揚來的自豪。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5 12:24 AM

☆、第十一章

柏子仁的導師傅禾花了一年的時間寫了一本書,要求學生們幫忙翻譯成英文,由於工程浩大,十多天來被指定的學生除了上課之外,均老老實實地待在小會議室裡埋頭趕工,人手兩本詞典,一本英漢詞典,一本專查術語的寶典,內容頗為枯燥。

小會議室除了柏子仁,現有一位學長,兩位學姐,一位同學,還有一個被傅禾從海洋科學系借來的學生周必然。

柏子仁和周必然同坐一排,相隔三個座位,起初彼此間沒交流,後來周必然實在看不下去柏子仁的翻譯速度,主動丟話過去:“你一分鍾查一回字典,這樣的速度准備翻到哪一年去?”

“沒辦法,很多都看不懂。”柏子仁對導師寫的東西雲裡霧裡,裡面夾雜太多生僻的詞匯,她之前都沒有遇到過。

“不如我幫你翻一段。”周必然說。

“不用了,我會自己完成的。”

周必然的眼眸冷了冷,本是一片熱心,沒想到她完全不領情。

“周同學。”坐在周必然前面的黃曉凌悄然回頭,額頭上滿是汗,弱弱地試問,“既然你有空閒,不如幫我看看這段。”

周必然皺眉,本想拒絕,但轉念就改變了主意:“拿來吧。”

黃曉凌與之搏斗大半小時的詞匯放在周必然眼裡沒什麼難度,很快就完成了。

“太完美了,你都沒翻字典。”黃曉凌滿眼欽佩,“這是怎麼做到的?”

“讀大學的時候就幫人翻過,也比較早開始接觸這塊內容。”周必然一邊說一邊往柏子仁的方向看一眼,她竟然還停留在那一頁。

“打個商量,要不您行行好,都幫我翻了,我請你吃飯。”黃曉凌撒嬌。

“我還有其他事情。”周必然的臉色淡漠下去,似乎理都不願再理她,低頭翻書。

這一天結束,學長提出請客,其余人紛紛相應,只有柏子仁搖頭說不去了。

周必然本來也不想去的,但學長盛情,沒法拒絕,加上自己的確有些餓了,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了。

柏子仁是最後一個離開會議室的,她拉上門,走在前面的周必然回過頭問她:“你還有力氣走回宿捨嗎?不如先去吃點東西。”

柏子仁說:“不用了,我現在就回去。”

連連吃閉門羹的周必然心情不太好,一聲不吭地提了提手上的包。

前方的黃曉凌催促:“周同學,周必然,快點啊!”

柏子仁獨自走出辦公樓,冬天的夜霧很快包裹周身,她看向走在前頭,興高采烈地討論等會要吃什麼的同學,忽然感覺自己也有點餓,調轉方向,去學校便利店。

等她拿著關東煮走出校門,和某棵隱匿在夜色中的樹擦肩而過,聽見一個聲音。

“你手裡拿著什麼?”

柏子仁停步,看見周必然斜靠在樹干上,閒閒的無所事事,覺得奇怪:“你沒有去?”

“太吵了,想了想算了。”

她不知道他說的太吵指的是什麼。

周必然走過來,低頭看了看柏子仁紙杯裡的東西:“不介意分我一串吧?”

柏子仁遞過去。

周必然接過後嘗了一口,皺眉:“太難吃了。”

柏子仁也跟著吃了一串,覺得味道還行,表情沒變。

“你和讀小學的時候一模一樣,中餐再難吃都能很快吃完,像完成任務一樣。”周必然說,“你是不是覺得吃東西很浪費時間?如果有那種可以填飽肚子,保證營養的藥水,我猜你一定會跑去買的。”

柏子仁沒說話。

“除了讀書,我想不出你還有什麼興趣。”他又刻薄了一句。

柏子仁還是沒說話。

“你好歹回我一句。”

“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

周必然把剩下的半截豆腐干丟進垃圾桶,看著眼前的人:“你真的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不,後來我想起來了,你是周必然。”

“……”

周必然有點想死,耐著心問下去:“就這樣?”

“你教過我跳馬。”

周必然當下有些寬慰:“嗯,我記得你的腿不短,但始終跳不過去,一次次被彈回來。”

“後來你告訴我要跳得高一點,注意手腕支撐的力度,重點是不要在乎面子。”

“你記得很清楚啊。”

除此之外,柏子仁想不到其他的了,於是又沒話可說了。

“既然你都想起我了,為什麼不和我說話?”

“因為和你也沒什麼必須要說的。”

“……”

周必然在數次無語後,終於放棄了和她的溝通,望了望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反正順路。”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周必然很自然地想起小學那會的柏子仁,她穿著很整潔,做事有效率,學習成績優異,但不愛說話,也沒有什麼朋友,好像從來不覺得寂寞,某個午休時分,他走過教室,瞧見她一個人在玩桌上的拼圖,纖細的指頭靈巧地捏起一塊,精准地放到某個角落,逐漸成為一個完整的圖案。

她個子高,長手長腳,走路時卻一點也不駝背。

他拿作業本向她請教,她沒有拒絕,但只寫在旁邊的空白地方,很少口述,幸好她的字跡清晰,步驟分明,很好明白。

某一回,他煩躁地翻著語文課本,問她:“這幾篇文章究竟哪一篇是考試重點?”

“你全背就行了。”

“全背?你說得輕巧。”

“你翻來翻去就花了十分鍾了,用這些時間已經可以背好一篇了。”

他惱怒地看她,她卻不知道他在惱怒什麼,琢磨了一會,點了點其中一篇:“我覺得這篇很重要,你實在沒時間就背這篇。”

“這篇字數太多,我打算做小抄。”

“做小抄很累,要寫得很小後放在袖子裡,很麻煩。”

“偶爾一次,不拼不是男人。”

她沒有開口說什麼,後來的期末考試,他的小抄被當場沒收,在規矩森嚴的重點小學,這是駭人聽聞的事件,他被取消了考試資格,叫去老師辦公室批評,同學們本就對轉校生有輕視,那回之後更是對他嗤之以鼻,更慘的是,他回家挨了父親一頓打,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頭上頂著兩個包,自嘲倒霉。

她看著他說:“我早就預感你會被發現。”

他聞言很不滿:“那你怎麼不阻止我?也不至於我現在名譽掃地,牆倒眾人推。”

“你不會聽我的,你向來都聽自己的。”

一句話說得他啞口無言,的確有道理,他骨子裡是崇拜自己的人。

那會的他逐漸對她產生興趣,暗自打探她的消息,還偶爾跟蹤她回家,但無奈每次過馬路,穿過菜場,七彎八繞之後就不見她的人影了,因此他只知道她住在那塊區域,具體哪幢樓就不清楚了。

直到有一個周末,他閒逛到那個菜場,碰巧看見她媽媽帶她買菜,她媽媽年輕漂亮,氣質很好,但買東西猶豫不決,帶她逛了一圈,只買了一些蔬菜,走到一個熟食攤前,他看見她睜大眼睛望著玻璃後,悠悠轉圈的烤雞腿,似乎是很想吃,她媽媽問了問價格,然後把她拉走了。

他當時已經猜到她是單親家庭,家境拮據,她屬於那種沒什麼零花錢的女生,但她好像沒有因此難過,不知為何,他竟然對此有些沮喪。

“柏子仁。”周必然從回憶轉到現實,忽然問道,“烤雞腿你總喜歡吃吧?”

“什麼烤雞腿?”

“沒什麼。”他不再開口,一直和她走到宿捨門口。

柏子仁往女生樓方向走之前,周必然說:“留個電話號碼吧,畢竟老同學一場。”

於是,他們交換了電話,才各自告別。

一上樓,柏子仁就收到了周必然的短信:“我一天最多看三次手機,如果沒有及時回短信就說明我沒看見,你可以直接打電話,如果我不接電話表示正在睡午覺或在實驗室,你可以過一個小時再打。”

柏子仁很迷茫,他何必充分解釋,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事情需要費力聯系他。

緊接著又一條,本以為還是他發過來的,誰知是沐子北。

“明天程大哥來找我,他守承諾要送我禮物,瓜子仁,你來不來看我?”

柏子仁的心隨著這條短信一提,遲遲沒有回復。

“不來就算了,反正你這個周末也不回家,大不了這個月都不見面好了。”沐子北又發來一條有些哀怨的。

她想了一會才回復:“明天下午我要幫導師工作,不過可以試著請假。”

第二天下午兩節課結束,柏子仁向傅禾提出請假,傅明有些不高興:“最近翻譯的進程很慢,人手不足,原則上是不允許請假的,但總歸是你私人時間,怎麼安排看你自己。”

柏子仁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聽得出他情緒不好。

“走吧。”傅禾不再看她。

柏子仁下樓的時候遇見穿著喜氣,拿著一盒禮品的趙學姐,心情不錯地向她透露:“今天有福了,傅老師晚上請客吃飯。”

“是嗎?但我剛剛請假了。”

“你請假啊?今天可是傅老師的生日,你難道忘記了?”

柏子仁果然忘記這回事。

學姐上了一台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平常不參加我們的聚餐也算了,但連傅老師請客都不來,實在有點可惜,不過既然你已經請假了,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他會理解的。”

柏子仁到了樓下,感覺有些內疚,心想應該補一句生日快樂,於是折身上樓,到辦公室門口,就聽見傅禾爽朗的聲音,似乎在打電話預定飯桌:“一共五個人,一個飯桌就夠了,不用包廂。”

等掛下電話,他研究起手邊的一盒精致甜品,語氣很不錯:“手工制作?還是低糖的?小趙,你真的太有心了。”

趙學姐連說這是心意,沒花什麼錢,又提起柏子仁:“剛才在樓梯上遇到小柏,知道她臨時要走,真的很可惜。”

傅明嗯了一聲,下一句話就說起別的了。

這樣的情景,如果貿然進去說生日快樂只會讓在場人尷尬,柏子仁作罷。

等坐車到了沐子北的學校,小朋友已經溜出校門口,笑瞇瞇地說:“我和看大門的王叔打通了關系,他說只要在他眼皮下活動就可以讓我拿東西進去。”

柏子仁問他:“是你問程大哥要禮物的?”

“是啊。”沐子北理直氣壯,“大哥隨手送我一些禮物再正常不過。”

柏子仁知道說不過他,只用眼神表示出些許譴責。

“還有三分鍾。”沐子北低頭,扭了扭手腕上精致的電子表。

三分鍾後,程靜泊到了,車子停在離學校較遠的空地上,然後拎著禮物走來。

沐子北撲過去表示歡迎,程靜泊問他有沒有逃課。

“真的沒有,我發誓,是勞動老師臨時不來上課,所以這兩節課我們是自由活動。”

程靜泊將袋子遞給他:“拿得動嗎?”

沐子北接過後抗在手臂上,圓圓的兩腮鼓了鼓:“沒問題。”

“趕緊回去吧,別被老師發現了。”程靜泊叮囑。

沐子北接過東西,又對柏子仁說了些俏皮話,然後搬著自己的禮物開心地回去了。

一會兒後,程靜泊才問柏子仁:“你也碰巧在這裡?”

“正好今天課結束得早,我就過來了,因為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都不能回家看他。”

他點頭表示理解,又問她:“現在准備去哪裡?”

柏子仁有些迷茫,其實她也沒想好自己要去哪裡,仔細一想,為了見他一面,自己竟然請假趕過來,實在有些瘋狂。

“餓嗎?想不想吃點什麼?”

“這附近好像沒有吃的。”

“剛才我開車過來,看見有一家,就在那邊。”

他帶她找過去,然後走進一家簡餐廳,剛坐下服務生就過來,舌燦蓮花地向他們介紹各種套餐,而柏子仁看著花花綠綠的餐單很快眼花繚亂。

“你想吃什麼?”程靜泊問她。

“我想吃燴飯和番茄濃湯。”柏子仁認真地點起來,“夠了。”

“再加一杯飲料吧,我任意一個單點的飯都可以。”程靜泊說。

服務員建議:“那你們直接點一份情侶套餐不就行了,東西都在裡面,總價還便宜十塊錢。”

“情侶套餐?”柏子仁的腦海飄過天方夜譚四個字。

“對,我們有三種情侶套餐,都在這裡。”服務員麻利地翻過菜單,給他們展示。

柏子仁有點無所適從,直接看向程靜泊:“你來點好了。”

程靜泊微微垂下眼睫,稍許研究後說:“那就來一份情侶套餐好了。”

柏子仁的心撲通一聲,像是石塊落水。

服務員熱心地幫忙挑選:“你們不如選濃情蜜意套餐,有飯有湯有甜品還有飲料,現在是推廣期,手機支付可以便宜三分之一。”

“那就來份濃情蜜意套餐。”程靜泊平靜地說完,把菜單還給服務員。

服務員退去後,柏子仁向程靜泊確認:“我們真的點了一份情侶套餐?”

“對。”他喝了口水,反問,“你介意名字?”

柏子仁不知道該怎麼說,濃情蜜意好像只適用熱戀中的人,和他們相差太遠了。

“說起來,我曾經吃過一個龍虎豹獅子頭套餐。”

“內容是什麼?”

他回憶後淡定地說:“就是青菜煮獅子頭。”

聽了他的描述,柏子仁很是驚訝:“你好像吃過很多好吃的,有沒有什麼東西是你還沒吃過的?”

“很巧,我還沒吃過情侶套餐。”他簡單地看了看周圍裝潢簡陋的環境,牆上還貼著很多塑料花,語氣和往常一樣從容不迫,“只是沒想到會是在小學附近的小吃店。”

“……”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5 10:04 PM

☆、第十二章

情侶套餐真心不好吃,兩人吃了一半都放下了筷子,小聊了一會。

程靜泊告訴她,他送了沐子北一些從外國訂購的科技周刊,並表揚沐子北是有天賦的孩子,如果好好栽培,假以時日在這方面有造詣也說不定。

柏子仁很意外程靜泊對沐子北的關心,說起來他們也沒有認識多久。

“他是不是常常發短信打擾你?”

“算不上打擾,他是很有意思的孩子,和他聊天很愉快。”

“因為你是老師,所以對孩子特別有耐心。”

“和職業沒關系,有些人我私下不會結交,更談不上交流。”

他的意思是,他只和有緣人對談?柏子仁覺得這句話很受用,此時此刻他不就是在搭理她嗎?

見她微微低頭,不知在想什麼,他換了一個話題:“你最近怎麼樣?”

誰知她抬起臉,嘴角竟然綻現幅度很小的笑意,這是他第一次捕捉到她瞬間,不加掩飾的喜悅情緒。

“最近在幫導師翻譯他寫的書,每天都比較忙。”

“注意身體,按時三餐。”他說著掃了眼面前的快餐,“盡量吃的好一些。”

“嗯。”她忽然想起一事,“對了,我考慮過你的提議了。”

“如何?”他等待她的回復。

“我決定去做一個心理咨詢。”

“好,我幫你介紹一個醫生。”他停了停,然後說,“不介意的話,我帶你去。”

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陪人就診可是考驗耐心的事情,她本以為他最多引薦一下,沒想到他會如此周到,幾乎沒有考慮,她已經點頭。

買單的時候,他說:“上次你們請客,這次當然算我的,但不好意思,這裡的東西味道實在欠佳。”

其實不到難以下咽的地步,柏子仁無聲地評價。

正准備跨出門,一幫放了學的孩子湧進來,伴隨吵鬧聲。

程靜泊側開身子,主動用手按住厚重的玻璃門,讓他們一個個進來,不被撞到,在他身後的柏子仁察覺到他對小孩都非常好,頗有教養。

走出餐廳,程靜泊說:“本來可以送你回學校,但不巧今天晚上有兩節課,現在要趕回去。”

“我坐公車回去就好了,很方便的。”

“小心點,注意安全。”他說著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系著的圍巾,“別再被風吹跑了。”

柏子仁不好意思地擺手:“不會的,上次是意外,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周末我聯系你。”他指的是帶她去看心理醫生的事情。

他走向車的途中,又被她喊住,回頭看她追上來。

“嗯?”他似乎已經習慣她總有話要在最後一刻補充。

“這個給你。”她遞給他一板黑色包裝的巧克力。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牌子?”他笑了,笑容在她眼裡好看極了,慢慢地說,“不過,總收你的零食有點不好意思,我想……”

聽到這裡,她猜自己會被婉拒,那個笑容估計是為了不讓她尷尬而附贈的。

出乎意料,他說的是:“我想,下次是不是也要回贈你一點糖果,餅干什麼的,你喜歡什麼?”

“我不吃零食,所以不用回贈。”

“如果是這樣,那我真的不好意思再拿了。”他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其實我……偶爾也會吃鹽水花生米。”她很快妥協。

“花生米?我記住了,下次會准備好的。”他利落地收起巧克力,“再見了。”

程靜泊走後,柏子仁一個人走去車站,不長的一段路程卻走得很慢。

寒風凜凜,街衢寂靜,很遠處仍有小孩子熱鬧的余聲,她攤開掌心,又握拳,似乎在給自己走下去的力量,等再次松開手的剎那,悵然若失,好像每一次和他告別,都會有這樣的感覺,而這一次尤為強烈。

如果能和他一直待在那家溫暖的小餐館,食物再不對胃口也無妨,只需一杯熱茶就足夠了,她很容易感到快樂。

自己一個人時是一個世界,和他在一起卻是另一個世界,現在要回去自己的世界了。

回到宿捨時間尚早,剛在書桌前坐下,就收到他發來的一條短信,簡單的兩個字:“到了?”

她回復他已經到了,順便看了看時間,發了一則短信給傅老師,祝他生日快樂。

睡前,她照例翻看何漠的書。

自從找出這本書後,在夜晚閱讀它已經成了一種習慣,這是她青春期讀過的唯一一本課外書,那會除了和科目有關的書籍,其他一律被老師們歸於閒書,她不敢花時間在上面。

手指滑過第一百零一頁,視線被鎖定在其中一行。

“你不用輕易否定自己。”

這是何言在電話裡對何漠說的話。

柏子仁久久地,反復默念這句話,有了一種陌生的聯想。

但又也許只是她的錯覺,這不過是最普通的一句話,很多人都說過。

她合上書,在冬季的靜夜裡思考,思緒像是一簇微火一般搖曳,過了一會後停歇。

周日,程靜泊帶柏子仁去仁康心理診所,巧的是,該診所位於程靜婕所在醫院後面的一幢復古式小樓,算是附屬於大醫院,正規經營的那一類。

進去之前,程靜泊和她說:“很多年輕人都來這裡做咨詢,包括醫院的醫生。”

言下之意,她不用太緊張。

她點頭,表示知道。

程靜泊為她引薦的醫生姓陳,單名一個折,英俊頎長,光從外表很難看出資歷深淺。

走進室內,柏子仁放眼望去,入眼的是米色牆壁,同色系的窗簾和淺藍色的沙發,風格干淨簡練,桌子上除了必備的工具外另有一盆鮮活的綠植,陳醫生正持著剪刀修理葉子。

“我特地為你們留了時間。”陳折放下剪刀,抬頭對程靜泊說,“先坐一會。”

柏子仁有些局促地坐下沙發,然後看程靜泊,而他依舊站著,她用眼神詢問她,現在是什麼狀況。

“我馬上要出去了,就診時間只有你和醫生面對面。”程靜泊說,“輕松點,我在門口等你。”

柏子仁差點要跟著起身,但一想到今天的來意,又按捺住了。

程靜泊出去前輕輕帶上了門,柏子仁剛收回視線,陳醫生已經來到她對面的沙發,撣了撣衣角後悠然地坐下。

柏子仁雙手放在口袋裡,沉默地等待對方詢問。

陳醫生拿出了口袋的筆,漫不經心地說:“程靜泊今天換了新衣服,你覺得好看嗎?”

“新衣服?”柏子仁奇怪,他怎麼知道別人穿的是新衣服。

“襯衣沒有熨燙過,從領子上可以看出,還有氣味,沒有一點洗衣粉的味道,我猜是新買的,還沒來得及清洗。”

柏子仁不明白他想說什麼,但願意聽下去。

“是不是為了和你見面,他特地換了新衣服?”陳折把筆放在一邊。

柏子仁愣住,然後反應過來:“不會,我不是什麼重要人物。”

“在我看來,他會親自來陪你就診,這已經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柏子仁語塞,想了想覺得是時候切入主題,於是說:“陳醫生,我准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我們早開始了。”陳折指了指牆上的鍾,“三分零五秒過去了,我是按分鍾計費的。”

“……”

陳折起身走回辦公桌,拿起他的專屬沙漏,回來放在小幾上:“算了,我大方點,剛才三分鍾算白送你,現在正式開始。”

“但我不明白您剛才那些話的意義是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陳折看了她一眼:“意義當然是有的。”

柏子仁察覺到他是不按理出牌的人,當即不再多問了。

“按常規的程序,我們先做兩個輕松的小測試,如果有一座陡峭危險的懸崖,但下面是軟綿的沙子,確保摔下去不會死,和一條平整的路,四處無人,可能有野生動物出現,你會選擇登上懸崖還是走平路?”

“登上懸崖。”

“或許野生動物只不過是斑馬,小鹿這些無害的。”

“我還是選擇懸崖。”

“你從寢室離開,發現自己忘帶一件東西,手機,鑰匙或錢包,最怕是哪一樣?”

“手機。”

陳折的目光落在她的口袋上:“你習慣把手機放在口袋裡?”

“是的。”

“除此之外,口袋裡還有什麼不能讓人覬覦的寶貝麼?”

“沒有。”

“程靜泊走後,你雙手一直放在口袋裡,是對周圍的環境不放心嗎?”

柏子仁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擺在膝蓋上,和聽課的學生一樣。

陳折看著她,迅速地總結:“我和一些循循善誘,性格溫柔的心理醫生不一樣,我比較直接,所以不和你繞圈子了,初步判斷你的問題在於長時間的安全感缺失。”

柏子人一愣,看了看沙漏,才沒多少時間,他已經總結出她的問題所在了?

“缺乏安全感是很寬泛的說法,不過歸根到底,很多心理病患者的症結就是這個,它的種類很多,治療不是一兩天的事情,甚至有人終其一生也難得到治愈。”

“但是我不覺得有什麼特別讓我感到不安全的,我的生活並沒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

“是嗎?”陳折的目光沉著,“那我們繼續聊聊,看看是不是我判斷出錯了。”

半個小時過去後,門從裡面拉開,柏子仁走出來,一眼就看見程靜泊等在走廊上。

後面排隊的一位患者迅速閃進辦公室,門又被關上。

“怎麼樣?”程靜泊問。

柏子仁回答:“陳醫生讓我下周再來這裡。”

“我問你的感覺,還適應嗎?”他觀察到她面色略有疲倦。

“嗯,陳醫生很好,只是他應該覺得有點挫敗,我不是一個好溝通的對象。”

“這有什麼,他見過的人太多了,有些從頭到尾都沉默。”

柏子仁點了點頭,似乎沉浸在某種情緒中還沒緩過來,程靜泊徑直走到自動販賣機前,投硬幣買了一罐熱的紅茶,拿過去給她,她回過神來,接過熱飲,說了聲謝謝。

“你今天穿了新衣服?”柏子仁喝了一口後問他。

程靜泊低頭看了看自己衣領:“襯衣是新的,還沒熨燙就掛起來了,出門前不小心拿錯了。”

“原來是這樣。”當然也只可能是這樣,柏子仁早該猜到原因就是這麼簡單。

程靜泊沒有多問她和陳折聊了什麼,陳折又把她的問題歸咎於什麼,這屬於她和醫生之間的隱私,他不會去窺探,除非她願意主動說出來,再者他和陳折認識久了,知道其水平,不需要他特別去憂心。

“你和陳醫生是朋友嗎?”她小聲問。

“嗯,認識比較久了,他是一個不錯的醫生,和我姐是一個大學畢業的。”

“說實話,我有點敬畏他。”

“很正常,之前有個病人開始的時候特別怕他,認為他的問題太尖銳,但後來他們變成了朋友,他有一點很負責,如果你有心事想和他聊,他私下也會接你電話,不像一些醫生把工作和非工作時間劃分得很清楚。”

柏子仁聞言很欽佩陳折的工作態度,說道:“他是一個好醫生。”

也不免地思考起關於陳折說的話。

兩人走到入口處,程靜泊推開門,順便瞅了一眼跟在身後,沉默不語的人:“此刻在想什麼?”

他突如其來的貼近,連帶眼眸的亮度,呼吸的溫度輕易地使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奇怪的是,他沒有和往常那樣,眼神點到即止,不勉強她一直和他對視,這一回他持續地注視她。

他忽然放低聲音:“其實我也來過這裡做咨詢。”

“是嗎?”柏子仁跟著壓低聲音,有些神秘的樣子,“你看起來身心健全。”

“偶爾也有很可怕的想法,控制不住。”

“是……什麼?”

“怎麼能說出來呢?”他緩緩拉開了距離,表情略有遺憾,“我為人師表,那些不好的念頭只能放在心裡,憋出內傷。”

“到底是什麼?你告訴我,我絕對不說出去。”她更好奇了,雖然知道他正在開玩笑。

“那些在我課上睡覺還流口水的男生,我不止一次想拿手機對好角度拍下來,回去發到學校論壇上,當然不忘署名。”他認真地向她透露自己殺人不見血的計劃,“這樣一來他們在大學四年內交到女朋友的概率幾乎為零。”

柏子仁瞠目結舌,然後認同:“很好的創意,這樣再也沒有人敢在上課睡覺了。”

“哦?你也覺得這樣是很不錯的懲處方式,值得一試?”

她點頭,再問:“如果是女生呢?”

“女生?我會溫和紳士一些。”

“怎麼樣?”

“把西方哲學史第一章概要編成流行曲,站在走廊上一句句地唱出來。”

“……”

“也算是寓教於樂,對嗎?”

“嗯……非常正確。”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5 10:08 PM

☆、第十三章

第二周的就診時間挪到下午,還是在那間淡雅溫馨的房間,和陳醫生面對面。

交流不太順利,無論陳醫生怎麼問,柏子仁都只給出客觀的答案,幾乎沒有主觀的情緒表露出來。

提到父母的情況,柏子仁說:“他們因為性格不合很早就離婚了。”

“後來得知你母親再嫁的事實,可以接受嗎?”

“可以。”

“家庭重組後,你會覺得不自在嗎?”

柏子仁搖頭:“不會。”

又斷斷續續地聊了一會,陳折扣了扣掌心的懷表,說道:“聽起來,你母親不太在意你的感受,既沒有告訴你交了新男朋友的事,也沒有在結婚之前帶你和對方見一次面。”

“這是她的事情,我會尊重。”

陳折搖頭:“這不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也關乎你生活得快不快樂。”

“陳醫生,我們能不能說點別的?”

陳折輕松地把懷表丟到一邊,雙手疊在膝頭,一副你想聊什麼都可以的姿態:“那就聊點你這個年紀該聊的,譬如你想找一個怎麼樣的男朋友?”

柏子仁回答不上來,沒想到醫生會問她這個。

“我來猜。”陳折一手抵額,看著她說,“找一個像程老師那樣的男人,會不會很合你心意?”

柏子仁當下的感覺像是有人拿冰塊直接貼在她心髒上,挪開後再次迅速回溫。

怎麼回事……他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記得上次你問我,開始和你扯東扯西有什麼意義,其實意義多少是有點的。”陳折繼續說,“因為我看出你有點緊張,想試著說些吸引你注意力的事。”

“陳醫生,你會不會想多了?”

“雖然看起來效果甚微,但當我提他的名字,你的表情明顯不一樣了。”

“是嗎?”柏子仁慣性地往後靠了靠,離了他遠一些,情緒已經有了實實在在的緊張,“也許……只是因為我們都認識他,所以聊起來會比較輕松。”

“不用急著解釋,我又不會告訴他的。”

“……”

等時間差不多了,柏子仁背過身去拿書包的時候,陳折迅速,無聲地發了一條短信給程靜泊:“你的這位小朋友,信賴你多過信賴我,我感覺很挫敗。”

程靜泊靜靜地讀完,聽到開門聲便收起手機,轉過身問她:“今天感覺怎麼樣?”

柏子仁猶豫地說:“還可以。”

他又問:“你是不是有點排斥和他交流?”

“不,其實他人很好,問題在我,我本來就是一個悶葫蘆。”

悶葫蘆三個字讓程靜泊微微一怔,他看她的表情很難得地浮現孩子般的氣惱,在心裡笑了一下,但沒說出來。

柏子仁氣餒地低了低頭,和他慢慢走向門口。

“陪我去一趟中藥房取藥,待會我要去給一位老師送藥。”程靜泊邊走邊說。

“你的老師?”她好奇。

“小學時候的一位數學老師,現在年紀很大了,腿腳不方便,我幫她跑腿。”

“你和小學的老師還有聯系?”

“對,算是緣分吧。”

在大廳拿藥的時候巧遇值班的程靜婕,她剪了新頭發,看起來明朗利落。

“你們怎麼在一塊?”程靜婕看到自家弟弟和沐子北的姐姐在一起,十分驚訝。

“她之前來過我咖啡館,我們就認識了。”程靜泊沒說帶柏子仁來看心理醫生。

程靜婕若有所思,真覺得太罕見了,她弟弟從不是願意和異性走近的人,身邊更是沒有漂亮女生出現,因為他一向避嫌,曾經還無意地說破心聲,不喜歡外貌過於出眾的女生,嫌有麻煩,只要性格合適,相貌一般即可,可偏偏沐子北的姐姐長得很漂亮,人又高,在人群中很顯眼。

“怎麼了?”程靜泊看著突然沉默不語的大姐。

“沒事,那你們忙,我還要去小崔那邊取報告,先走一步。”程醫生雷厲風行,踩著高跟鞋離開。

程靜泊取了藥,看了看時間,然後對一直無聲地跟著自己的柏子仁提議:“我現在去送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結束後我載你回去。”

柏子仁的瞳孔悄悄一亮,心想這樣一來不是多了幾個小時的相處時間嗎?好像是白送一樣幸運。

“當然如果你還有事……”

“我沒有事情。”她未等他說完就表明態度,“我可以陪你去送藥。”

今天的天氣意外的好,有大太陽,照在身上的羽絨衣上暖暖的,就像是裹著一層被子,讓柏子仁覺得很舒適。

程靜泊開了二十分鍾的車,到了一條小弄堂外,停好車後和她下去,一道步行進去。

這條弄堂有點深,路上有幾處積水,頭頂的小窗伸出長長的竹竿,晾著衣服和被單,空氣中有一股肥皂泡的清香。

柏子仁腿長,順利跨過幾個水窪,跟上程靜泊的速度,走到一半,忽然嗅到飄溢出來的飯菜香味。

“這裡的人開飯很早。”程靜泊解釋,“有時候會搬出桌子到外面吃,味道傳得很遠。”

“紅燒豬腳?”柏子仁說。

“你的鼻子很靈,沒錯,就是紅燒豬腳。”

“因為學校食堂有這道菜,不過味道沒有這麼香。”

他只是淡淡地笑,沒有發表意見。

走到盡頭,來到一個圓形的石拱門前,進去的第一戶就是徐老師家,門是開著的。

徐老太正在燒飯,她的小孫女方蓉坐在板凳上,低頭在速寫本上畫畫,電視機也開著,播著往年流行的電視劇,聲音很吵,但絲毫不影響小姑娘沉浸在自我世界中。

程靜泊走上前,彎下腰問:“你在畫什麼?”

方蓉嚇了一大跳,抬起臉看見是程靜泊立刻笑了,乖乖地叫了聲程老師,轉過頭通知在廚房忙碌的奶奶:“奶奶,你看誰來了!”

徐老太有些耳聾,小孫女連喊兩聲都不搭理她,非得第三聲時才迷迷糊糊轉過來:“方蓉,你在喊我嗎?”

“是啊,奶奶快出來,程老師給您送藥來了!”

徐老太迅疾反應過來,關了水龍頭,出來迎客,一見程靜泊旁邊站著一個和他年齡,長相匹配的女生,問也不問,自以為是地說起來:“呀,靜泊,這一回又一回,總算是等到你帶來了女朋友,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好准備菜啊。”

“您誤會了,她是我的一個朋友。”程靜泊說。

徐老太和眉善目地笑了:“懂的,都從朋友開始做起,不給你壓力。”

柏子仁向徐老太問好,徐老太笑著點頭,又仔細地打量她:“真是不錯的小姑娘。”

未免柏子仁尷尬,程靜泊把藥放在桌上,問了問老師近來身體情況,得知她身體無礙,腿腳也不太疼了,放心後又叮囑了兩句,就准備離開。

“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徐老太不管了,直接拉住他的手臂,“看時間也不早了,你不餓,你女……你朋友也餓了嘛,我飯都煮好了,讓方蓉去弄堂口的熟食店買點菜。”

徐老太說著要去裡屋拿錢包,但被程靜泊阻止。

一聽到熟食店三個字,方蓉從小板凳上跳下來,拍了拍自己腰間的荷包:“我去買,我有錢的。”

方蓉很快溜出去,又很快剎車,回頭一副小大人姿態問柏子仁:“姐姐,你要吃燒雞腿還是臘排骨?”

“燒雞腿好了。”柏子仁下意識說出心聲,而後覺得不妥,老實地看向程靜泊,用眼神認錯。

出乎意外的是,本來鐵定要走的程靜泊接收到她的眼神,有些失笑,之後就不再多說什麼,表情竟然有了妥協。

“兩樣都買吧。”徐老太很豪氣地吩咐小孫女。

“說的不錯,可是現實很殘酷。”方蓉拍了拍荷包,“錢不夠的。”

“這個給你。”柏子仁取出口袋的錢包,拿出零錢。

方蓉接過,靈巧地說:“姐姐你先借我一下,到時候算在奶奶的賬上。”

說完拔腿就跑。

徐老太趕緊准備還錢給柏子仁,柏子仁當然不會收老人家的錢,連說不用,一旁的程靜泊言簡意賅:“都算在我賬上好了。”

徐老太這才作罷,又端詳起柏子仁的容貌,忍不住問更多信息。

談及學歷,徐老太連連稱贊:“再加把勁,讀一個博士,剛好和靜泊一個等級。”

言語間已完全將他們看作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相比柏子仁的尷尬無語,程靜泊在最初的澄清無效後便不多再費力解釋,只是平常地把話題帶向別處,問起老師的眼疾。

“吃藥就好了,這把年紀再動手術就是作死,我還想多活幾年。”

柏子仁坐著聽他們說話,心裡更明白了幾分,其實剛才一進來就差不多了解到徐老太家境清貧,生活或許艱難,再想到自己竟厚顏地留下吃飯,更覺得不好意思,唯一慶幸的是剛才程靜泊看過來的眼神未帶譴責,沒加深她的歉疚。

方蓉很快完成任務,買回了東西,幫著奶奶擺桌,放碗筷,迎接客人。

徐老太自家做的飯菜很香,再加上熟食,算得上很可口,吃飯的時候,方蓉還不忘看電視劇。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和她看雪,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我以後只和你看雪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方蓉一邊翻白眼一邊看得很起勁。

柏子仁從沒有看過流行電視劇,在這一塊的童年記憶屬於零,此刻已經被這一串台詞驚呆了。

方蓉卻想到什麼,回過頭問柏子仁:“姐姐,你也會和程老師談人生哲學嗎?”

柏子仁如實回答:“我不太了解哲學。”

“是嗎?”方蓉有點意外,“那你怎麼和程老師談戀愛呢?一定壓力山大吧,談之前還要先啃一遍哲學史。”

未給當事人解釋機會,徐老太打斷多嘴的孫女:“你懂什麼,愛人之間可以談的很多。”

“我懂的。”方蓉老神在在,“奶奶,我看過的愛情劇可比你認的字都多,只不過和客人聊聊天,熱絡一下罷了。”

柏子仁看著自己的白米飯,轉了轉眼睛,思緒停留在愛情劇三個字上,然後又將目光落在電視上。

“姐姐,你好像對這個電視劇很感興趣啊,不會是沒看過吧?”方蓉吮了吮手指,“這個不是你們一代人的回憶嗎?”

“我小時候不太看電視劇。”

“你是書呆子?”

聽見徐老太一聲咳,方蓉補充:“果然和程老師是一個書袋子星球的。”

柏子仁:“其實我和他不是……”

“你吃這個。”程靜泊將一盤清蔬移到中間,沒給她機會繼續解釋。

柏子仁立刻明白了,她多說一句就會多引起一個新誤會,還是少說為妙。

徐老太又趁機為自己的學生美言,滔滔不絕地說起程靜泊讀書時有多聰明,當之無愧是眾人的楷模,長相還非常標志,就是人清瘦了點,連食堂的阿姨都會憐惜他,打飯時多給他一荷包蛋。

“呀,奶奶,你都說了八百回了,這些基本款的姐姐哪會不知道啊。”方蓉嘲笑道,“你能不能說點新鮮的?像是他那會喜歡過誰,和誰好過,有沒有被老師逮住。”

“沒有啊。”徐老太回憶往昔,不禁惋惜,“他一向心無旁騖,怎麼會做出格的事情呢?當時很慶幸他是顆好苗子,長得好,學習好,還不被花花世界沾染,現在想來有點乏味。”

程靜泊坦承:“我本來就沒什麼可談的。”

“不過,我倒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當時他的同桌,一個小胖子男生,換桌位的時候痛哭,說老師你為什麼要分開我們,我們要在一起,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死死拽住他的手臂不讓他走,他呢,說沒關系,只要還在一個教室就很方便,真是笑死人。”徐老太說著就樂呵呵地笑了。

方蓉開心地捶桌,趕緊追問程靜泊:“我要聽你和小胖子虐戀情深的完整版。”

柏子仁手上的筷子都差點滑下去,轉頭看程靜泊。

“他只是覺得和我坐一起方便抄我的作業,我說只要在一個教室,就可以傳本子給他,完全不是你想的那回事。”程靜泊夾了一塊魚肉給方蓉。

方蓉閉嘴。

“還不止,坐你旁邊,你還喂他吃零食,養的他越來越胖。”徐老太補充。

“那姐姐怎麼那麼瘦,難道程老師都不給她喂食?”

“女孩子嘛,吃點零食能胖到哪裡去,再說你姐姐有學業壓力,談戀愛不是輕松活。”

“奶奶,我都懂的。”方蓉拉長音,語重心長,“大人們談戀愛很累的,這日復一日,少不了拼體力。”

柏子仁有種很無力辯解的感覺,想了想算了,只程靜泊不介意,她就沒什麼好在乎。

“你讀書也要力氣,不是嗎?”程靜泊又夾了兩塊魚肉給方蓉。

“你忘了我不喜歡吃魚?怎麼還老夾給我?”方蓉一語中的,“你今天不太鎮定哦,一直有在掩飾的感覺,是不是覺得我懂太多了?”

程靜泊停頓片刻,謙虛之姿地問:“你懂這麼多,是不是小抽屜裡那些包著牛皮紙,寫上課程名字的小說教的?”

“什麼?”徐老太呵斥,“方蓉,難怪你這段時間總胡言亂語,原來沒有認真讀書啊,等會我一本本檢查過來。”

方蓉被出賣了,有苦難言,瞅了一眼看似和善無害的程靜泊,心裡嘟囔大腹黑。

程靜泊轉而看向柏子仁,對她說了一句:“多吃點,你應該再胖幾斤。”

溫暖的白熾燈下,柏子仁正在喝熱湯,忽聞這句關切的話,整顆心像是掉進了眼前的湯裡。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ivaneverdie 發表於 2016-2-25 10:09 PM

☆、第十四章

柏子仁很久沒有這麼熱鬧地吃過一頓飯了,在沐叔叔家,大多情況下是,她母親端著飯碗跟在兩個兒子身後,一邊哄一邊喂,她一個人扒著米飯,偶爾回答一下沐叔叔十分客套的問題,那樣的氛圍,縱是山珍海味,也沒有太大的感覺,而現在,太陽的余暉照進來,奶奶和孫女拌嘴不停,吵鬧的電視聲中耳聞程靜泊的關心,讓她莫名地想到了萬家燈火四個字,尚在很小的時候,傍晚一家人圍著方桌吃飯,打開電視機,有一檔同名節目。

萬家燈火,尋常人家,再幸福不過的四個字。

她凝視著碗裡顆顆飽滿,泛著油光的米飯,決定吃得慢一點好了。

吃完了飯,徐老太泡了茶,在桌子上放了一盤新鮮的棗子,方蓉閒來無事,將自己的畫冊遞給柏子仁鑒賞:“姐姐,你說我有可能成為一個畫家嗎?”

柏子仁好好地看,等翻到最後一頁才真心贊許:“我覺得很有可能。”

方蓉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矜持地笑了一下:“我報了一個班,寒假的時候去深造,希望可以再有進步。”

徐老太和藹地笑了:“有一門興趣是很好的,在這點上我支持你,總比浪費時間在別的方面好。”

暗指她抽屜裡藏著的書。

方蓉立馬裝糊塗,又湊過去和柏子仁說話,想讓她畫一張。

柏子仁思索:“我很久沒畫過了,也不知道能畫什麼。”

“你畫程老師就好了。”方蓉出了一個好主意。

柏子仁呆住。

“畫我?”程靜泊轉過頭來。

“速寫就好了,或者卡通版的也行。”方蓉撈過碗裡的棗子咬了一口。

柏子仁和程靜泊對視,後者態度隨和,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於是她拿起一支鉛筆,在空白的速寫本上落下第一筆。

過了二十分鍾,柏子仁畫完了,遞給方蓉看,方蓉一看就笑了:“果然抓住了神韻,尤其是眉頭這裡。”

“給我看看。”坐在對面的程靜泊說。

方蓉擺起來給他看:“你自己評價像不像。”

程靜泊看了看,目光落回柏子仁臉上:“你學過畫畫嗎?”

“只有小學的時候參加過美術課外班。”

“真的假的?那太可惜了,姐姐你是有天分的,竟然沒繼續往這方向。”方蓉邊說邊抓起筆,十分老練的樣子,“不過臉頰的陰影不足,我幫你加深一點。”

還未來得及動手,就被程靜泊伸手取走了本子:“不用修改,這樣就好。”

說完,他從本子上扯下這完整的一張:“留給我作紀念。”

柏子仁確認道:“你要收藏我的畫?”

“你想開個價嗎?”他反問。

柏子仁趕緊搖頭:“你喜歡就拿去好了。”

徐老太笑得很樂:“瞧,這將靜泊畫得多俊啊,果然是相知的人,快讓他收藏好了。”

柏子仁低頭,默默拿過一顆棗子,心想並不是她小氣,她原本是打算自己保留這幅畫,畢竟以後可沒什麼機會讓他坐在對面當模特。

“奶奶,以後我也要畫自己的男朋友。”方蓉遙想未來。

徐老太潑她冷水:“才多大就想著那些,先把基礎功打扎實了。”

程靜泊倒是激勵了她一句:“那你必須堅持到有男朋友之後,不能半途而廢。”

“這是當然,我又不是那種兩天打漁,三天曬網的人。”

徐老太馬上拆穿她:“說得倒好聽,上個月人老往外跑,周末睡懶覺,都沒見你拿出筆來練過。”

“我那不是偷懶,是在找靈感,苦思冥想中。”方蓉撇了撇嘴。

柏子仁聽著他們的對談,轉過目光時,正好對上程靜泊的那雙眼睛,他的瞳孔很漂亮,就像是墨筆描的,在燈光下邊緣漾開一層淺金色,僅僅是這樣簡單地和他對視,就有一種錯覺,他在很專注地研究你。

她剛要挪開目光,他竟然對她笑了一下,那平常的一笑,天地都倏忽間溫柔起來。

臨走前,程靜泊隨手拿了碗裡的幾顆棗子遞給柏子仁:“放在口袋裡,可以在路上吃。”

方蓉在一邊偷笑。

他們走後,徐老太心情很好,嘴裡念叨著:“終於等到他帶來了女朋友,算是了卻了我的一樁心事。”

方蓉很奇怪地問:“奶奶,你說他為什麼到現在才交女朋友,不會是有什麼隱疾吧?”

“什麼隱疾?”

“算了,無法用一兩句話向你解釋這個富有內涵的世界。”方蓉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擺在桌角的那袋藥,“不過,他真的是一個好人。”

徐老太蹣跚到角落,小心地提了提袋子,發現這回的藥比較沉,估計是又加了點東西,一方面欣慰學生的用心,一方面也為用藥越好,價錢越貴的事實擔憂,等把藥帶回廚房,打開袋子細瞧,最底下壓著一個信封,拿出來一捏就知道是什麼,她長歎了一口氣,這一早就說好不要他的錢,他也爽快地答應,怎麼就說話不算數呢?

當程靜泊和柏子仁走出長長的弄堂,到了路口,柏子仁抬頭看了看天,好暗了,但心情卻很明亮,忍不住說:“我很喜歡徐奶奶家,覺得很開心。”

“因為飯菜可口?”

她搖了搖頭,稍微鼓了鼓勇氣,繼續說:“不,其實和你一起都覺得挺開心的。”

他回了一句:“這說明你完全可以像大部分同齡人一樣去交朋友,有時候問題並沒有你想象的嚴重,跨出第一步就順利了。”

“……哦,是嗎?”

她想說的不是這個,他完全理解錯了,大概是她沒表達好的緣故,於是謹慎地補充了一句:“但我不是和所有人都能這樣。”

“這很正常。”

“有時候,也許能交流的只有幾個人。”

“這也能理解。”

“甚至是僅僅對一個人。”

“你說什麼?”這回他是真的沒聽清楚,因為她聲音越來越低。

“沒什麼。”她沒有勇氣再說一遍。

上了車,柏子仁剛在副駕駛座位上坐穩,口袋的一顆棗子就掉了出來,兩仁同時低頭去撿,結果是他拿起來,抬頭的時候,額頭正好和她的臉頰貼到,她的心咯登一下,臉部的皮膚升溫到滾燙,他沒察覺到這些,等她先坐好,把棗子還給她。

車子開了一段路,她依舊有些發蒙,恍恍惚惚中聽到一句極其不真實的話。

“你喜歡我嗎?”

她承認自己的心跳差點就終止了,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澆了一盆沸水,又丟進一條冰河。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我想也許有可能……”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個沒有中間答案。”

她屏住呼吸,然後說:“因為我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經驗,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感覺是不是真實,如果可以給我幾天時間,我想應該可以確定內心的答案,畢竟這樣的事情是很鄭重的。”

程靜泊平靜的眼眸有些啞然,稍後說:“只不過是問你,你喜歡我推薦的書嗎?”

“……”

竟然是她只聽了中間的一部分。

“對於這個問題,你不需要有這麼大的壓力。”他試著調節她的情緒。

“哦,是書啊,我想想。”柏子仁立刻冷靜下來,在腦子裡搜了一圈那幾本書的名字,發現對她而言無一不是難讀至極的。

“不喜歡的話,我可以換一些推薦你。”

“可不可以換一些簡單易讀的?”

“我想想,有一本《旅人》的自傳,你可能會喜歡。”

“旅人?是旅行的旅?”

“對,是一位諾貝爾物理學家的自傳書,他形容自己在探索真理的途中像一個旅人。”

聽他這麼一說,她就有了興趣。

“這本書比較難找,如果你學校的圖書館和附近的書店都找不到,我下周給你帶來。”

“好的,我很想讀。”

趁著等紅燈的時候,程靜泊從右下角的一個小抽屜找出紙和筆,寫給她書名和作者名。

柏子仁接過來看。

正好窗外有一束流光溢彩映照在她臉上,她的側臉置於其中像是一個定格的電影鏡頭。

第一次近距離打量一個女孩子的五官,竟然會有賞心悅目的感覺,他想,也許是這裡的街景太美了,潛意識慣性地遏制了多余的念頭。

等她轉過頭之前,他已經禮節性地收回了“有點過”的視線,沒急著說話。

車內突如其來的沉默讓人略有尷尬,讓她覺得和平常不一樣的是,他沒有主動打破這種尷尬,換做以往,如果看出她想說什麼又一下子說不出口的話,他會恰當好處地開口,緩和氣氛,但這一次他沒有。

是不是他已經體會到她一路上怪怪的?

直到快下車了他還是沒有說話,最後她下了車,對他說再見,他只是很淡地微笑,點了點頭。

但在她轉身的時候,卻聽到從他的聲音,在冬日的疏朗清和的月光下低緩又清晰,好像是一種確認。

“柏子仁,你今年是二十三歲嗎?”

她第一時間轉身,點頭:“對啊,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問一問,你快進去吧。”

她依舊在原地停留了一會,確認他是真的沒要緊事後才走回去。

程靜泊則在車裡沉默。

二十三歲,早就是一個可以對自己負責的成年人了,他也不過是二十八歲而已,算起來是一代人,做朋友很正常,但為何當陳折說起“你這位小朋友”雲雲,他就覺得很恰當,對他而言,當前的她好像是一個需要他去照看的小朋友。

他一向不是對旁人如此有耐心的人,即使對自己的學生,只解答他們專業方面的疑惑,從不參與他們的私生活,他一直嚴格地拉開一段距離,用行動表明事實,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的身份終生不可逾越,也正如此,他是學校裡唯一一個零花邊緋聞的男教師。

一會兒,他蔓延的思緒被身後的車鈴聲打斷,移開目光,通過車後視鏡看見一個男生載著一個女生,一路晃晃悠悠地過來,等近了,看見他們的面容,覺得很般配,有一種簡單又純粹的感覺。

他若有所思,然後慢慢倒車離開了這片校區。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