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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18 AM

鳳棲梧桐 -【一品農家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2-2 11:35 PM 編輯

【書名】:一品農家女

【作者】:鳳棲梧桐

【內容簡介】:

  種田+爽文,女強男強,一對一,男女主身心干淨。

  前世,她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女,卻在最後搶到了A國第一財閥的繼承權。

  誰知,丈夫與閨蜜十年陰謀設計,奪她家產,一碗毒藥害她腹中骨肉,一屍兩命。

  今生,她穿越天啟皇朝,依附在被親大伯一腳踹死的小蘿莉——傅雲杉身上。

  前有偏心爺奶擋爹爹前程,後有極品親戚阻全家致富,左有家長裡短鬧心不得安生,右有狼心狗肺害人防不勝防。

  她忙的不可開交,恨不得找個人任她打殺。偏有人不信邪的湊上來想討她便宜。

  喂,本姑娘賣身不賣菜,公子請自重!

  啊呸!她賣菜不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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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20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30 08:03 PM 編輯

卷一 鳳凰展翅

001 你不要了,我要!

  揪緊被血浸染的衣裙,感受著腹中生命一點點流逝,蘇子墨一臉絕望,哀求的看著面前的丈夫和閨蜜。

  “看在我們認識十年的份上,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

  丈夫和閨蜜均一臉冷漠看著她苦苦掙扎。蘇子墨淚湧眼眶,絕美的臉蛋慘白如紙,恨咬破唇,“為……為什麼?”對她這麼狠,對無辜的腹中孩子這麼殘忍?!

  “哎呀,陳堯,你沒有告訴蘇蘇嗎?咱們一直以來為的可只有她蘇家的錢喲。這孩子……本來就是為了讓你將公司交給我們才設下的一個局,現在蘇氏盡在我們手裡,陳堯又怎麼會要你那個孩子!”閨蜜素來恬靜的臉此刻笑的猙獰。

  “是嗎?”蘇子墨的腦袋轟然炸開,喃喃開口,卻又似不死心的抬頭看男人,“陳堯,你真的沒有愛過我?除了錢,你就沒有……其他想要的?”比如,她那顆愛的發苦的心。

  男人俊朗的臉上露出譏諷的笑,“蘇子墨,別問這麼傻的問題,我愛的一直是夕兒,我要的也從來只有你的錢!趕緊把離婚協議簽了……”

  一直……從來……

  一個親近十年的閨蜜,一個親密十年的愛人,居然從一開始就在設計她。

  往日溫馨點滴如浮影掠過,三人一起合計如何從蘇家正牌軍手裡搶蘇氏;如何設計讓蘇家一眾嫡子嫡女失去老頭子的信任;如何步履維艱,掌控蘇氏董事會!甚至在她懷孕後將公司大權下放給二人,只因為她當他們是自己人!給予了全部信任!

  “哈哈哈……”蘇子墨驀然狂笑,胸口熱血翻滾,驀地吐出一口血,零散的血點噴到床前的二人身上,看著男人憐惜摟著女人後腿的腳步,她美目充血,恨不能忍!

  今日他們以毒藥害她腹中骨肉,來日她必讓他們血債血償!

  想要蘇家財產,除非她死!

  “討厭,這可是今年巴黎的新款……陳堯,你看你老婆……”閨蜜嬌柔的晃動男人的胳膊,撒嬌炫耀狀十足。

  蘇子墨笑,這動作方夕做了十年,她怎麼就沒有發現她的動作如此做作,如此讓人作嘔!

  “賤人!”陳堯安撫的拍方夕的手,抬腳朝蘇子墨踹過去。

  蘇子墨下意識雙手護住腹部,卻不料男人一腳踹上她心口,她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響,後背彭的撞上茶幾稜,眼前一黑,失去知覺!

  朦朧中,傳來女人的呵斥責罵聲,“傅家怎麼就娶了你這麼不知檢點的媳婦兒?大白天勾搭男人,教出的閨女小小年紀就敢跟長輩動手!還是舉人家教出的閨女,我呸!你擋在路中間干啥,還不給我死一邊兒去!就知道留你在家做飯不會安生,真是一群掃把星……”好聒噪,蘇子墨難過的皺起眉頭。

  “今天要不好好教訓她,她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略帶心虛的男聲。

  “沒氣兒了,二姐死了,大伯把二姐踢死了,二姐……”一個哭泣的男孩兒聲。

  “杉兒,杉兒……”一個嗚咽的女孩兒聲。

  疼!

  胸口處傳來壓迫般的疼,耳邊傳來嘶啞的執念,“杉兒回魂了,杉兒回魂了……”一句一句,輕若未聞卻不肯停歇!

  媽媽,是媽媽在喊她嗎?

  她努力想睜開眼,唇間呢喃,“媽,我疼,好疼……”她心疼,疼的不能自抑!

  媽媽早逝,她輾轉幾個孤兒院像垃圾一樣被人丟來丟去,嘗盡人間冷暖。若不是有人綁了她去勒索老頭子,她怕是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有個財閥爸吧?

  可有那幾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正牌嫡子嫡女,她顯得那麼多余。

  好不容易考了大學遇到陳堯,他那麼溫柔那麼好,她以為找到了溫暖,以為有了歸宿有了家,不想卻是一場無關情愛的金錢陰謀,她為他一句話奪家產,也因家產遭他拋棄!

  媽媽,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為什麼走了那麼遠又回到了原點!我只是想要一個溫暖的家,一個愛我的人,這麼簡單的願望為什麼這麼難實現?

  淚從閉著的眼中湧出,嘶啞的叫魂聲一頓,隨即身子被緊緊摟入柔軟的懷抱,“杉兒?杉兒……娘的杉兒……”竟是哽咽難成字。

  蘇子墨掙扎著終於睜開了眼,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抱著她的女人,穿著洗的發白的對襟青粗布上衣,松落的斜髻上插了一根看不出造型的木簪,雙眼紅腫,顯然是哭了很久。看到她醒來,不敢置信的又落下眼淚,那張臉清柔靜美,不是媽媽的卻讓她感覺到同樣屬於媽媽的溫暖。

  她昏沉著腦袋身子無意識的偎進女人的懷抱,滿足般喟歎一聲。

  “杉兒,杉兒醒了……”嗚咽的女孩兒聲。

  胸口又傳來無法形容的疼楚,瞬間拽回蘇子墨迷糊的神智,她揪緊胸口的衣服,臉瞬間白如紙,看到她煞白的顏色,女人緊張的想碰她印著鞋印的胸口卻又怕碰疼她不敢動作,蘇子墨難受的輕咳兩聲,喘了幾口氣,才抬眸去看所處的環境。

  穿透的廳堂,堂前做支撐的木頭柱子,看不清顏色的土牆,另類的茅草頂走廊,還有掛在走廊簷下的玉米!

  這……究竟是哪裡?!杉兒又是誰?蘇子墨無言。

  她是死了嗎?被愛了十年的丈夫一碗毒藥害了腹中孩子,一腳踹在心口。想起那背叛的痛,她胸口的疼似乎更難以忍受了。

  “杉兒,你胸口疼嗎?姐幫你揉揉……”女孩兒破涕為笑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一雙大眼緊緊的盯著她。

  “二姐,吹吹。”

  兩張小臉湊到她眼前,女孩兒大約十四五的年紀,身材瘦小,臉色發黃,面貌卻十分漂亮,跟抱著她的女人像了八分;男孩兒年紀更小,模樣卻一樣出色,一搖一晃的撲倒在蘇子墨懷中,核桃般紅腫的雙眼看著蘇子墨,淚痕還在,臉上卻已露出笑容。

  “二姐,牛娃兒給我的葚子都給你吃,吃了就不疼了……”瘦小的手從衣兜裡掏出一串暗紫色的小果子往蘇子墨手裡塞,看到串上許多已經壞掉正流汁的桑葚,小男孩兒扁扁嘴,難過的又落下淚。

  蘇子墨下意識就想勸他,嘴動了動,腦海中屬於身體主人的記憶鋪天蓋地朝她湧來。

  原來這小女孩名叫傅雲杉,今年九歲,是傅家嫡親的孫女。

  傅家現如今是傅老爺子當家,老爺子和妻子傅楊氏身體康健,陸續生了八個兒子三個女兒,最後站住六個兒子二個女兒。

  傅雲杉是傅家五房傅明禮和傅楚氏的第四個孩子,父親傅明禮是十裡八村唯一的秀才,今年三十八,母親楚棲雲,三十六。傅雲杉上面有一個哥哥,叫傅思宗,在傅家排行第六,今年十六歲,十三歲上就中了童生卻因染上五石散成了廢人!一個姐姐,叫傅剪秋,今年十五歲,還有一個天生體弱的弟弟,叫傅思祖,排行第八,只有七歲。

  至於年號……對於腦海中冒出的天啟皇朝,蘇子墨表示她從未聽說過。

  “就說只輕輕踢了一下怎麼會死,原來是裝的,哼!一個小丫頭片子敢跟長輩叫囂!就是踢死也活該!”儒雅的臉,長相極好,一雙眼卻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

  蘇子墨皺眉。

  “不怕不怕,娘在這裡……”以為她在害怕,女人輕柔的拍著她的手安撫。

  蘇子墨看著身邊緊張的三個人,心口似乎沒有那麼疼了。前世,媽媽雖寵她卻早早離開人世,被老頭子找回後又總被嫡哥嫡姐排斥陷害,老頭子生意忙對她除了錢別無其他。這種被人擔心的心情,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那個傅雲杉真可憐,有這麼心疼她護著她的家人,她怎麼捨得死呢?要是她蘇子墨,再怎麼掙扎她也要活下去!

  “爹,娘,五弟未歸,楚氏如此不守婦道,理當浸豬籠!念在她為我們傅家生養了幾個孩子的份上,就給她一封休書家去吧,至於她腹中的孩子……多給幾碗紅花給落了。還有這丫頭片子捆了好好打一頓讓她長長記性!”男人的視線落到一邊微彎著腰的老者身上,看到老者沒吭聲,男人唇角勾起一抹笑,大手決定性的揮下。

  老者旁邊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抬頭看了眼男人,嘴唇抿了抿卻並未出聲。

  “表弟,你有什麼話說?”男人輕蔑的掃了眼暗處的猥瑣男。

  “是她先勾引我,關我什麼事兒!”猥瑣男從暗處走出來,吊兒郎當的笑。

  不守婦道?浸豬籠?藏紅花落胎?蘇子墨蹙眉,順著男人的視線看向牆角的猥瑣男,快速搜索著腦海中的記憶。

  原來,那猥瑣男人是楊氏哥哥的兒子,且是楊家這一輩唯一的獨苗苗,好吃懶做,年過三十還沒娶上媳婦兒,沒事就來傅家蹭吃蹭喝。

  這一日來到傅家,發現還未到飯點,家裡人都下地未歸。他無聊之下正准備再去溜達一圈卻瞥見楚氏一人在灶屋忙活,就興了占便宜的心思,嘴裡說著不堪的話,手就要去碰楚氏,卻不想楚氏拎起鍋鏟打的他抱頭逃竄。

  這情景恰好被三伯家三郎傅思容瞅見,開口叫嚷,楚氏在和楊家表叔打情罵俏!

  抱柴回來的傅雲杉氣急,扔了柴抓起燒火棍就打三郎,“你胡說,我讓你胡說……”

  三郎惱羞大叫沒上沒下,妹妹打哥哥沒規矩,嬸娘勾搭表叔不要臉!最聽不得有人不守規矩的大伯見狀大怒,奪了傅雲杉的燒火棍就要代自己的五弟打女教妻。

  傅雲杉氣的落淚,“是表叔說話不中聽,還想碰我娘,我娘才打他的,大伯你不分是非!”

  大伯傅明孝更怒,將護妹的傅剪秋劈頭打了一頓,又一腳踹上傅雲杉心口,踹飛幾米遠,等意識到腳下力道太大時,傅雲杉已當場吐血斷了氣兒!

  記憶在這個地方戛然而止,蘇子墨默然,因為辯駁被親大伯一腳踹死,傅雲杉死的何其可憐!

  “你個丫頭片子敢對哥哥動手,你不想活了你!我說六郎他娘,孩子沒教好也就算了,你瞧你今天辦的這是什麼事兒,五弟也不過是幾個月沒歸家,你居然就……真是羞死人了,平時看著怪正經的一個人,嘖嘖……哎呀,這名聲傳出去,以後我們傅家的女娃子可怎麼找婆家啊,他大伯……”不用回頭,這麼唯恐天下不亂的必定是大舌頭的三伯娘,她這是一口坐實了楚氏的罪名!

  “不要!”傅剪秋哭叫著跪倒在男人身前,揪著男人的褲腳。

  “我娘不是那樣兒的人,是表叔的錯!我看的很清楚,爺奶大伯,求求你們,不要休我娘,不要打掉我弟弟,真的不管娘的事!不要打妹妹,要打就打我好了……”傅剪秋嗚咽著頭碰碰的磕在地上,濺起厚厚的塵土。

  “不許……娘……二姐……”小八執拗的站在男人的身前,小手緊攥著男人的衣擺,仿佛這樣就能阻止他!

  “秋兒,小八,到娘身邊來。”女人嘶啞的聲音在蘇子墨頭頂響起,“爹,娘,兒媳自嫁到傅家這麼多年,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家有目共睹,兒媳的錯兒媳認,不是兒媳的錯,縱使打死兒媳,兒媳也絕不會認!”

  傅明孝瞇起眼,笑的陰冷,“這可由不得你!今日我傅家休你是休定了!大郎他娘你趕緊去弄些紅花來,不能讓楚氏帶著孽種出傅家門!讓別人看到了咱們傅家還有什麼臉面!我這個管家還要不要做了?”傅明孝指揮著自家婆娘周氏,一邊不顧小八站不穩的小身子,一把扯回自己直綴的衣擺。

  周氏應了聲,轉身朝後院走去。

  “誰也不許碰我娘和妹妹!”傅剪秋磕頭的動作一頓,猛地站起身,柔弱的身子顫抖著卻堅定的擋在蘇子墨和楚氏身前!

  “秋兒……嗯……”楚氏捂著肚子,臉色突地煞白,人一下昏厥過去。

  蘇子墨忙反身摟住楚氏後仰的身子,這樁事她看的分明,聽的清楚,被所謂的親人逼迫至此,他們何其無辜!

  而被他們護著的家人又何其幸福!

  她想做那被家人護著的人!

  蘇子墨唇角緩緩勾起笑,目光如炬,傅雲杉,這溫暖既然你不要了,那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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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21 AM

002 臉面勝天,可笑!

  從此刻起,她就是傅雲杉!

  “等一下!”

  想害她的家人,先問問她答不答應!

  傅雲杉消瘦的小手摸上楚氏的手腕,待發現她只是身體虛弱緊張過度昏倒後,微松一口氣。一手攥緊楚氏的衣角,忍著心口的疼緩緩站起身,聲音細弱而堅定,“姐,扶娘起來,地上潮。”

  三十六歲的高齡,瘦弱的身子,在醫療差勁的朝代,傅雲杉不敢想象懷孕生產的危險系數會有多高。

  傅剪秋淚滿眼眶卻死咬著唇,顫抖著同傅雲杉一起扶起楚氏落座在廳堂的椅子上,正要起身繼續擋在二人面前,卻被傅雲杉一手握住輕輕拉坐在楚氏腳下一條馬凳上。

  “姐,娘和弟弟不會有事的……”一定!

  “杉兒……”傅剪秋眼中恐懼害怕交織,緊緊抓著傅雲杉的手,“他們……”

  傅雲杉咧嘴一笑,這個姐姐為人心善,內向膽小,以前從不敢跟傅家人直面,今天這守護的舉動不知耗費了多少力氣。

  真幸福,她現在也是受保護的一方呢。

  傅雲杉深吸一口氣,雙眸掃視堂中諸人。

  站在主位椅子東側是傅家當家人傅老爺子傅元,背微有些駝,一身暗青色粗布衣褲,目光深沉。

  傅老爺子身側,正對著他們的面容清俊的中年男人,是傅家的大兒子傅明孝。他一身湖綠色繭綢直綴,雙目在傅雲杉幾人身上掃來掃去,不知在想些什麼。

  二伯傅明悌、三伯傅明忠站在傅明孝身側,都是簡單的粗布衣服,滴溜著雙眼轉來轉去,不過前者明顯是一副精明像,後者卻是一副觀望狀。

  傅老爺子右側二米多處,圍站著幾個女人,最中間的是傅老太太楊氏,楊氏目光矍鑠,面貌清瘦,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漂亮。緊挨著楊氏站的,是傅老爺子和楊氏的小女兒,傅琥珀,今年十四歲,傅琥珀面容清秀,與楊氏像了六分,小姑娘穿著簇新的粉色妝花褙子,烏黑的長發盤了個小髻,還簪了一朵似真的芙蓉花。

  緊挨著傅琥珀的是一身葵色粗布衣裙的傅迎春,眉眼俏麗,膚色白皙,正低聲與傅琥珀嘀咕著什麼,抿唇輕笑間,竟有一股說不出的美艷動人。察覺到傅雲杉的目光,抬頭嗤笑的橫了她一眼。

  大伯娘周氏、三伯娘崔氏都抿唇站在楊氏身後,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幾個傅家孫女皆站在傅迎春和傅琥珀身後,竟沒一人越矩。

  好,真是一幅闔家觀景圖。

  傅雲杉揚了揚眉,做伏小狀,“爺,奶,求你們為我娘做主,我娘是冤枉的。”她看得明白,大伯傅明孝雖叫嚷的最厲害,可幾句話說完看的都是傅老爺子,而老太太楊氏雖有話想說老爺子不開口她也不敢多嘴。只要老爺子開口,這事就有轉圜的余地。

  傅老爺子抬眼看了她一眼,輕歎氣卻並不開口,目光微斜,傅明孝立刻就接了話,“證據確鑿,冤枉啥,你個小丫頭片子別在這裡胡攪蠻纏,一邊兒待著去!”

  明了傅老爺子的態度,傅雲杉心一寒,看都不看傅明孝一眼,依舊盯著傅老爺子,身子跪在老爺子腳下,蒼白著小臉,“爺,看在爹的份上,求你為我娘主持公道。”

  傅老爺子眸光動了動搖頭道,“杉丫頭,你別摻和回屋去吧。”

  “杉丫頭,你三郎哥親眼瞧見,他們分明就是有一腿。你讓誰做主也沒用啊。”崔氏大嘴一張,吃吃笑著。

  “我昨日也看到三伯娘和表叔在村口說話……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三伯娘,你是不是也和表叔有一腿!”傅雲杉冷聲打斷崔氏的話。

  崔氏一怔,看到傅明忠瞪過來的吃人目光,訕訕笑著往後縮了縮,“俺們那……就說了幾句話。哪裡有……一腿,你這孩子說話咋恁不討喜。不讓俺說俺就不說了,俺這不也是為傅家著想嗎,真是……”

  傅雲杉冷笑,倔強的去扯傅老爺子的衣角,她知道,今天傅老爺子必須開口,否則,傅明孝真可能做出落胎休人的事!

  “爺,我和弟弟還小,我們要娘親……”鼻子一酸,淚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傅老爺子“唉”一聲,伸手撫上她的頭,“丫頭,你娘……她行為不檢……咱傅家若容了這樣的人,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雙河鋪立足啊?”

  “爹,您和娘先去休息,我一會兒就處理好,保准不出岔子。”傅明孝笑著掰開傅雲杉的手,扶了扶傅老爺子,又抬頭喚人,“他二伯娘,你也扶娘回後院,喊你大嫂把東西煮好拿來,趕緊的別耽誤事兒。沒看咱爹娘都膈應了嗎?”

  膈應是洛邊府方言,意思是討厭惡心某種東西或人。

  傅雲杉心冷驚悸,這傅家父子真真夠狠的!一個面子比天大,一個恨不得她家破人亡!

  “爺,孩子是無辜的,娘腹中的弟弟可是傅家的血脈啊!您怎麼也要留下弟弟,等爹回來……”傅雲杉咬著牙道。那可是你親孫子啊,老爺子!

  傅明孝開口,“杉丫頭,你說什麼蠢話,我們傅家怎麼會留下你娘那個賤人的血脈!誰知道那是不是傅家的孩子。”

  傅老爺子只略抬了抬眉眼,冷掃了眼猥瑣男,轉過頭朝廳堂後院走去。

  “好!娘這個歲數打胎等於要了她的命,既如此,左右逃不過一個死字。不如,讓村裡的人來說個是非吧!姐,你去王嬸兒家把情況說一下,讓她幫忙請村裡人過來,再讓王叔請裡正過來,就說我們傅家要草菅人命了,請他來做個主!”此路不通,傅雲杉當機立斷,搖晃著站起身,抹去臉上的淚,扭頭道。

  “好!”傅剪秋滿目的淚早已干淨,渾身顫抖著卻在聽到傅雲杉的話後快速做出了反應,音落,人已閃出影壁,奔到了門口。

  “攔住她!”傅明孝一聲喝!

  傅雲杉伸手拽過廳堂角落的鋤頭,舉過頭頂,堪堪停在傅明孝鼻尖,“誰敢動!”那模樣似在說,再上前一步她就砍了!

  眾人駭然後退。

  “混賬!還不快把鋤頭放下,你這犯上忤逆的兔崽子,剛才就該結果了你!孩子教成這樣,我看你爹回來怎麼交代?”傅明孝惱怒大喝。

  心口猛地一陣抽疼,傅雲杉手顫的差點握不住鋤頭,“大伯,你們欺負我爹不在家,冤枉我娘,害我受傷。我也想知道我爹回來後,你們怎麼跟他交代!”話落,比劃著將鋤頭又靠近傅明孝的額頭!

  “好……好孩子,我們這也是為了你們好,有個這樣的娘你們也蒙羞不是,你姐的婚事都說好,馬上要定親了,如果對方知道你姐有個這樣的娘親,那你姐的婚事就黃了……”傅明孝雙眼跟著鋤頭左右轉,豆大的汗珠滑落卻不敢去擦拭。“再說,你爹好歹也是個秀才,休了她,說不定還能再娶一房好的不是……”

  “我娘是清白的!我爹不會休我娘!”傅雲杉忍著一波波的疼咬緊慘白的唇,抖了抖手,眼看要落下,驚的傅明孝大叫,“好,好,你爹不會休了你娘……爹,爹啊……”

  傅雲杉微微瞇眼,喊爹,她還怕他不喊呢。老爺子不是要把事情交給傅明孝全權處理嗎?她倒要看看他接下裡要怎麼處理?

  傅老爺子頓住腳步回頭,語氣中帶了一絲怒氣,“杉丫頭,把鋤頭放下來!那是你大伯,讓別人看見成什麼樣子?咱傅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臉面?為了不知所謂的臉面就要逼死她娘,殺死她未出生的弟弟/妹妹?真是可笑!

  “我不放,我放了他就要害我娘!我不要什麼臉面,我只要我娘……”

  傅老爺子皺眉,目光中滿滿的不贊同,“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咋跟你說不通,這事不該你管,你娘她德行有虧……”

  “是表叔!我娘是清白的!楊表叔,你再不說實話,待會裡正來了,你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暗處的猥瑣男忙瞪眼,“杉侄女,飯可以亂吃,話怎麼能亂說,明明是你娘孤單寂寞,嫌棄你爹想和我艷好,我不答應才追著打我的……”神色中帶著一抹得意。

  傅雲杉心口的傷痛的抽搐,卻只強壓著扯出一抹冷笑,“既如此,咱們去公堂對質一番你可敢?!”

  聽到要去公堂,楊氏男眼珠咕嚕一轉,撇了撇嘴,“誰要跟你去公堂,你娘那種蕩婦送給我,我都不要,到時候黏上我怎麼辦?天知道她肚子裡是誰的野種!”

  “康兒說的對,誰知道她肚子裡揣的是誰的種?”傅老太太楊氏看了看傅老爺子,終於開口為自己侄子辯駁,看到傅老爺子沒有動作,又接了一句,“這種敗壞家風,丟臉面的婆娘說不定早就與人私下……”

  “呵呵。”傅雲杉真是氣笑了,這是怎樣一群極品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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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24 AM

003 混賬東西,無恥!(1)

  “喲,傅老弟,這是咋了?”一個瘦小的老漢從影壁後笑著走出,後背的手中捏著一支煙桿。在他身後跟著一群村人,瞬間將外院塞了個水洩不通。

  傅老爺子一看來人,忙往前走了幾步,“勞裡正走這一趟,只是一點家事……”

  “求裡正爺爺為我們做主!大伯他們冤枉我娘清白要喂我娘喝藏紅花!”傅雲杉扔掉鋤頭,噗通跪在裡正面前,言簡意賅。傅剪秋也從人群中走出跪在傅雲杉身側,彭一聲磕頭,“求裡正爺爺救救我娘!”小八搖晃著也跪,“救……娘。”

  裡正愣了愣,伸手扶起仨孩子,“傅老弟,這真鬧出人命了?”

  傅老爺子眉間微不可察的抖了下,臉上顯出為難的神色,“沒有沒有,只實在是家丑……”

  “傅老爹,我都聽秋丫頭說了,不過是誤會一場,說開就沒事了,咋弄的要喊打喊殺呢?”一個眉眼爽利的婦人輕笑著走出來,上前抱起小八,正是傅剪秋找過來的王嬸,王嬸與楚氏從小一起長大又同嫁到雙河鋪村,關系自是比他人親密。

  傅老爺子並沒應婦人的話,楊氏瞇眼接過話,“柱子媳婦,你這說的是啥話?楚氏她背著老五不檢點,我家只是墮了她腹中的孽種,休她出門。沒有浸豬籠滅頂,已經是看在她為傅家生了四個孩子的面子上了!”

  “喲,老太太真是慈悲心腸!十裡八村難得喲……”王嬸身後一群媳婦吃吃笑,誰人不知傅家這老太太是最能作的一個,還看四個孩子的面子?也不瞅瞅楚氏的年紀,生孩子本來就很危險了,再一碗藏紅花下肚,那還不一屍兩命了去!

  真以為不說出來,大家伙都不知道她心裡的想法了!

  楊氏臉色明顯不好,目光冷颼颼的瞪了眼傅雲杉、傅剪秋姐妹。“我們傅家的事,你們少管!”

  聞言,裡正的臉色沉了下來,“傅老弟,這究竟是咋回事?你還是明說吧。”

  傅明孝趕前一步想開口,傅老爺子撇了他一眼,又瞪了眼楊氏,笑著道,“是思宗他娘一時想不開跟老婆子娘家侄子有點不清白……”

  “不是娘!”傅雲杉慘白著臉打斷傅老爺子的話,“我和我姐看的很清楚,是楊康表叔想占娘的便宜,娘拿鍋鏟打他被三郎哥看到,三郎哥就嚷著我娘跟表叔打情罵俏!我跟三郎哥理論,大伯說我不懂規矩,一腳就踹到我心口上,我差點以為自己活不了了……”伴隨著哭泣聲,傅雲杉轉身將頭埋入王嬸兒的懷中,嘿嘿,看你們怎麼圓?!

  傅老爺子的臉瞬間就黑了,“他大伯也是心急,出手重了點。幸好孩子沒事,我已經數落過他了。”傅雲杉嗤笑,對,是出“手”重了!

  裡正輕歎了口氣,“傅老弟,思宗他娘的品行我們這些人都看在眼裡,楊康是個啥樣的人你心裡也清楚,按理傅嫂子說的這處理方法可是太過了!這可是一屍兩命的陰損事!再說,思宗爹不在家,這麼行事,將來到了他老岳父那裡可不能善了啊。”

  “嘿,怎麼說話呢,我啥人啊?是那婆娘不甘寂寞勾引我,我不答應就追著打我,我還有錯了不成!”楊康晃蕩著從廳堂走了出來,歪斜著身子站在裡正面前,“老頭兒,別以為當個裡正就牛氣了,我告訴你,今天這事兒就是那婆娘想跟我艷好,是爺我看不上她年紀老……”

  “混賬東西!”裡正喝罵一聲。

  “真是不要臉!楊家咋養出你這種敗類!”王嬸氣紅了臉,指著楊康的鼻子大罵。

  “喲,你這婆娘也夠火辣,可惜也太老了,瞧這身段兒……啊啊!殺人了,你們想干啥……快住手,姑姑救命啊……”不等楊康說完,站在王嬸身後的王叔父子三人騰地竄過來,撲頭就捶打開。

  傅老太太楊氏明顯是愣住了,不太敢相信他們竟敢當著她的面打她娘家侄子,“柱子你干啥,快松開康兒!這還有沒有天理了,快松開……”

  “該,活該!這種人渣打死省糧食還為民除害了!”王嬸冷笑著上前踹了一腳,看到楊氏瞪過來的目光,輕哼了聲,轉頭去問傅老爺子,“傅老爹,這就是你說的思宗他娘一時想不開?就這種人?真是呀呀呸!思宗他爹要長相有長相,要文采有文采,兩個人感情好的跟啥似的,思宗娘要能看上這麼個地痞無賴,我王沈氏就能立刻死在你面前!眼都不眨一下!”

  這話簡直就像巴掌狠狠的扇在傅老爺子臉上,還是左右臉開弓。

  傅老爺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狠狠瞪了楊氏和楊康兩眼,臉上擠出一抹笑,“裡正,這都是誤會誤會。老婆子老糊塗了,你別跟她計較。”

  “傅老弟,你也別怪我多說,咱們這都上了年紀,該給子孫積福了,這陰損事兒還是……”裡正吧嗒了一口煙,恢復了臉上的笑瞇瞇。

  傅老爺子青白交加的臉更是如打翻了五色瓶,各種交錯,半響,點了點頭,“裡正說的是,這事兒是我考慮不周,讓你跟著操心了。”

  “爹……”傅明孝臉上滿是憤怒,開口喊了聲爹就想說點什麼,卻被傅老爺子背在身後的手擋了,只能憋屈的站在一旁,臉色不善的瞪著一群闖進他們家的村民。

  裡正瞧了眼傅明孝,搖了搖頭,這傅家真要交給老大,那遲早得把村人得罪光趕出雙河鋪村。傅老爺子這麼聰明有眼色的一個人咋生了這樣一個處事不清的老大!再看一眼老大身後的一眾人,想想傅家老五幾口,搖搖頭,“行了,都是自家人,好生商量著。”

  “你仨王八犢子,敢打我,給我小心著點……還有你們,臭丫頭,敢去喊人來打我,小心我揍你們!就你娘那賤貨,脫了衣服我都不要,你們幾個是不是你爹的崽還難說……”楊康一臉傷從地上爬起來,指著王柱父子,看到王柱父子的拳頭,瑟縮了下,又指著傅雲杉姐妹爆粗口。

  “無恥!”傅雲杉怒,慘白的臉氣的泛起紅暈,“王叔,你幫我把他捆了,我要去告官!我要讓他下大獄以洗我娘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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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25 AM

004 混賬東西,無恥!(2)

  “傅雲杉你敢!他是你親表叔,你敢捆他……”楊氏伸手去攔,聽到上公堂心裡有些發怵,對於這個唯一外甥的品行她是清楚的很,今天這事兒多半是他想占便宜沒占成被三郎那小子嚷嚷開鬧大了。公堂那本來就是有理說不清的地方,她這個外甥可一點理都沒有沾的。若真被大老爺下了獄,她們楊家豈不是要絕後?!所以,她怎麼都不能讓傅雲杉姐妹去公堂。

  “他敢污蔑我娘清白,我為啥不敢捆他去公堂對質!奶你攔著我,難道是要幫著他污蔑我娘不成?”傅雲杉一張小臉白的如閻羅將楊氏驚的後退兩步,二伯娘蔣氏忙伸手扶了。

  楊氏是聰明人,她知道自己可以指責兒媳婦不知廉恥卻不能承擔這個污蔑的罪名,真給人傳了出去,她女兒以後怎麼嫁人?!

  傅琥珀捅了捅傅迎春,朝蔣氏努努嘴,傅迎春又伸手拉了拉傅半夏的衣服,傅半夏撒嬌一般晃了晃蔣氏的胳膊,蔣氏輕拍女兒的手,開口笑道,“杉丫頭,大伙知道你是為你娘好,可你真要帶著你表叔去公堂,到時候即便大老爺判你表叔下監獄,你娘的名聲也被你鬧騰壞了,這十裡八村的還不戳你爹娘的脊梁骨埋汰啊。聽二伯娘一句,讓你表叔認個錯,這件事就揭過去吧。”

  “跟這種人牽扯在一起,才是敗壞我娘的名聲!”傅雲杉冷眼看蔣氏,“二伯娘也想當幫凶?”蔣氏尷尬的笑笑,“你這孩子,大家伙這不也是為你娘好嗎?”即使老五一家過的不如意,可人家夫妻感情深,讓她也是不相信楚氏會去做那種不知檢點的事。

  心口傷疼,一波一波,幾欲讓她昏厥,傅雲杉狠狠咬疼唇,握緊傅剪秋的手,眸光如寒冰一般掃過在場的傅家人,冷冷一笑,“為我娘好?我苦苦哀求爺查清真相饒了我娘時,你們誰出來說句明白話了?我和大伯對峙求他不要休我娘時,你們誰曾開口助我一言了?若不是我姐及時喊來裡正和王嬸他們,我娘還有命給你們談她的名聲?她此刻怕已被強灌下藥,一屍兩命了!這種便宜話,二伯娘還是不要說吧!”若不是清楚這朝代有多看重女子的名節,她怎會跪地去求老爺子開恩,怎會喊姐姐去喊裡正出面調和,她會直接綁了人到公堂說清楚!簡單快捷!

  素以嘴皮子利落在楊氏面前討巧的蔣氏撇撇嘴,不再吱聲。

  “混賬東西,還不給你五嫂和幾個孩子陪不是!”傅老爺子擰眉看了傅雲杉良久,對著楊康一頓呵斥。

  楊康掙扎著,“姑父,那破爛兒媳你還留著干啥……”

  “啪!”傅老爺子上前一巴掌甩到楊康臉上,“不要臉的東西,要認我這個姑父就給你五嫂和幾個孩子陪不是,否則,以後休再進我傅家大門!”

  “啊!不是,姑父……”對著冷臉的傅老爺子,楊康真犯怵了,他這個姑父那可是殺過人,眉頭都不皺一下的。

  “好了,好了,我認還不成嗎?”楊康踢踏著被王柱拉進廳堂,對著剛清醒過來的楚氏作揖,含糊不清道,“表嫂,都是兄弟犯渾,您別計較。”

  轉頭,又看著怒氣沖沖的傅雲杉姐妹道,“你倆小丫頭,表叔以後不揍你們就是了。行了不,趕緊給我松綁,這一出出的都是啥事兒,我都餓的不行了,姑姑、姑父,我去灶屋找吃的去……”

  傅老爺子這是怕真告上公堂,他傅老爺子的臉會丟到鎮上去吧?!

  傅老爺子,果然是個愛面子的人!

  “杉丫頭,算了,以後多注意點就是,這種事如果真告官,你娘這輩子都會被人指指點點,連帶你們兄妹幾個……”王嬸摟著傅雲杉單薄的肩膀,輕聲安慰著。

  傅雲杉點頭,“王嬸兒,我省的,我就是替娘委屈……”

  “不好了!杉兒姐!”影壁外突然沖進來一道身影,撲在傅雲杉面前就拼命喘氣,“快……快去看……思宗哥又……又犯病了……”那個不知怎麼染上五石散每隔一段時間就發病等死的大哥!

  傅雲杉一個激靈,他不能死!

  傅雲杉站起身,卻不想身子一顫,忍了那麼久的心口疼突然爆發,眼前一黑,已是不省人事。

  再醒來,天已暈黑,破舊的窗簾擋著光,只從邊緣洩露絲絲光線,照著屋內簡陋破敗不堪的家什,一個看不出顏色的衣櫃,一個可以放臉盆的木框架子,幾個馬凳,還剩的便是她身下帶帷帳的木床了。

  真是簡單!

  傅雲杉迷糊著轉動腦袋,垂眸對上窩在她懷中緊緊攥著她衣衫的小八,小人兒的臉上立刻揚起笑,“二姐……”傅雲杉心底一軟,伸手拍他的腦袋,身子一動,心口又是一陣驚悸的疼。

  小八忙對著她心口呼呼的吹著氣,眼中的笑也被淚水模糊,“吹吹……疼兒飛飛……嗚嗚……二姐不疼……”

  “小八乖,二姐不疼。”傅雲杉笑著拍拍他的頭,為他擦去眼角的淚,“娘和姐呢?”

  小八癟著嘴,忍住哭,“哥病……娘去看……”

  “不好了!杉兒姐……快……快去看……思宗哥又……又犯病了……”是徐嬸家的強娃前來報信說哥哥犯病,她激動之下因心口疼昏厥了過去!

  傅雲杉臉色一沉,忙起身下床,卻因動作太猛,身子一個踉蹌又倒回床上。

  粗喘一口氣,傅雲杉捂著心口苦笑,這具身子體質本來就弱又被親大伯在心口狠踹了一腳,何止雪上加霜。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修養調理,可此刻她哪裡還顧得了這些,五石散的毒性她清楚,一個不好不止廢人,還會要人命!

  傅思宗少年英才,是親人是她這世的哥哥,前一世,老頭子有三個兒子,她卻一次喊哥哥的機會都沒有,因為他們不許!天知道,每每看到與她同歲的蘇子言喊著哥哥跟三個男人撒嬌時,男人們包容寵溺的笑,她有多羨慕就有多渴望。

  所以,這一世,唯一的哥哥,她怎麼都不能也不會讓他死!

  深深吸了口氣,傅雲杉站起身,稍稍適應了身子的不適,彎身抱起小小的小八,往腦海中的村尾茅草屋快步走去。

  人未到,便聽到茅草屋內淒厲的喊叫聲。

  “娘,救救我,我好難受……娘,你殺了我吧……”哭喊嘶啞中透著說不出的絕望,傅雲杉心口一緊,腳下的步伐加快走進茅草屋,待看到屋內的情景,眼眶不受控制的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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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26 AM

本帖最後由 魚兒水中漂 於 2016-1-27 03:45 PM 編輯

005 哥哥犯病,求救

  屋內,空間很足,傅家人圍在門口,王叔王嬸和幾個相熟的嬸子叔叔在床邊,幾個男人正合力按著一個男孩,那男孩,瘦弱不堪,面目枯槁,發絲散亂,骨瘦如柴的手青筋暴突胡亂抓著床上的干草,似乎想掙脫男人的束縛,卻動彈不得。一雙眼布滿血絲,正望著床邊被王嬸扶著的楚氏,“娘,兒好痛苦……好痛苦,娘……殺了我……殺了我……”

  大姐傅剪秋手裡拿著一方帕子哭泣著去擦他額頭的汗,卻被他撥浪鼓一般搖開。傅剪秋哭聲頓響,“哥,哥你要活下去,爹去考科舉了,等爹考上舉人……咱家就有錢給你買五石散了,哥,你不能死……”

  楚氏已是哭的不能自已,口中不停喚著,“宗兒……宗兒……”

  “嗚哇……哥哥……”小八不知何時已哭的哽咽,傅雲杉拍拍他的後背,想上前才發現視線模糊,自己也是淚流滿面。

  “哼,他這個樣子還花什麼錢,花了也是浪費!”傅琥珀在人群中跟傅迎春輕聲嘀咕,傅迎春還沒開口,二伯家的傅半夏已接道,“就是,真有錢也應該給姑姑,姑姑都幾個月沒添新衣服了呢。”目光在傅琥珀身上簇新的粉紅妝花褙子和同色折裙上一閃而過。

  傅迎春則是瞟了一眼傅琥珀頭上的芙蓉花笑著點頭,“是啊,姑姑應該換新衣服了呢,這身衣服府城都沒人在穿了,芙蓉花的樣式也該換新了。”

  傅琥珀疑惑的摸了摸頭上的芙蓉花,“是嗎?”

  “姑姑別不信,我表姐前兩天和我說,府城那邊最近流行的都是牡丹,象征富貴如意的,好多官家小姐都戴的。五叔這麼疼姑姑,姑姑開口要朵花,五叔肯定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傅迎春給傅半夏使了眼色,又笑著將話引到府城的流行花樣上。

  傅半夏撇撇嘴,卻也笑著道,“是啊,牡丹多貴氣啊,姑姑戴再漂亮不過了。再換上一身繡牡丹百褶裙,別說咱們雙河鋪就是清河鎮也沒人能比得過姑姑了。”

  “是嗎?”傅琥珀眼睛笑瞇著,看了眼身上的衣服,點頭,“好,等五哥回來我就讓他幫我買衣服和牡丹花,到時候芙蓉花和衣服就送給你們倆。”

  “當然。”傅迎春和傅半夏對視一眼,笑的越發真誠。

  傅雲杉眼神悠冷,她站在門口,將三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傅迎春和傅半夏覬覦傅琥珀的衣服和首飾她不管,可她們居然設計傅明禮出錢滿足她們的私欲,她絕不答應!

  “讓開!”傅雲杉走到傅迎春二人身後,冷聲道。

  傅迎春和傅半夏明顯一怔,傅迎春先開口,“傅雲杉,我是你堂姐,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堂姐?真對不起,我這會兒腦子不清楚,說不得一會兒又癔症了拿個鋤頭亂砍人……”傅雲杉咧嘴笑,傅迎春和傅半夏卻是突然想起廳堂內傅雲杉舉著鋤頭對大伯額頭晃悠的畫面,渾身一激靈,人瞬間左右一閃,讓出了路。

  “娘,姐……”傅雲杉將小八放下地,看著床上掙扎的傅思宗,口張了幾張,“哥哥……”

  傅思宗狂亂扭動的身子有一瞬的滯頓,血紅的眼從床尾慢慢移到傅雲杉臉上,只一瞬,那絕望和渴盼得到解脫的眼神讓傅雲杉渾身一顫,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哥哥……”怎麼可以?

  “爺,奶,大伯,二伯,三伯,四伯,求求你們給我哥買點五石散吧?只要一點就行……”傅剪秋承受不住恐慌跪倒在地,彭彭的磕著頭,本就紅腫的額頭不一會兒便流出血,混著地上的泥土在臉上,看著十分恐怖。

  傅迎春幾人瞬間就往後退了兩步,“啊,好惡心。”傅半夏輕聲喃了句,傅雲杉雙眸怒睜,瞪著傅半夏將她生生又逼退兩步,退出了茅草屋。

  “瞧瞧這,三郎、五郎、七郎趕緊都家去,別被秋丫頭這模樣嚇出個好歹來……”三伯娘大嗓門的喊著,趕啥似的將三人趕出了屋。

  “啊啊……娘,求你……殺了我吧!”一聲聲淒厲的吼叫仿佛要費盡傅思宗全身的力氣,手腳的掙扎扭動也越發大,幾個男人額頭都滲出汗珠。

  楚氏捂著嘴哭,掙脫王嬸兒的手想抓兒子的手,卻被他亂動的腳一腳踹上,人瞬間往後倒去!

  傅雲杉心髒瞬時停止跳動,想也不想便撲了過去,堪堪和王嬸兒一起穩住楚氏的身子,將她扶坐在一旁。

  “傅老爹……”王嬸兒紅著眼眶,扭頭看向傅老爺子,“這孩子曾考過童生,是咱清河鎮十裡八村的神童啊!您就忍心看他……”

  傅老爺子別過眼,輕聲歎氣。

  “誰讓他好的不學跟人家學吸五石散,也不知道是誰造的孽!”楊氏冷哼,看著床上的孫子,語氣中聽不出喜悲,卻有種說不出的冷淡,那口氣如果不是知道的人,恐怕會以為她在說別人家的孫子。

  王嬸兒皺眉,“傅老太太,你就是再不喜你兒媳婦,總該顧念幾分,思宗可是你傅家嫡親的親孫子!”

  “有個水性楊花的娘,誰知道他還是不是我傅家的骨肉。”楊氏抬眼就接。

  “你這……”王嬸兒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論身份,她是長輩,她不能聲討。

  “我娘是清白的!奶若不信,我這就請裡正帶著楊康表叔去公堂,讓縣老爺給斷個是非!”傅雲杉冷笑,眸子中蘊著說不清的寒意!

  楊氏低聲嘀咕了句,不再吭聲。

  “怎麼說話呢?還討打是不是?”傅明孝上前一步,瞪著傅雲杉,“我看你就是欠打!跟你奶說話都敢這個語氣,傅明禮、楚棲雲真是好家教!”

  傅雲杉不理,轉過身,握住傅思宗亂抓的手,緊緊握住,垂首在他耳邊輕語,“哥……你看他們,他們都在欺負娘和我們,爹爹不在家,你就是我們的頂梁柱,你要是也不在了,我和姐姐弟弟肯定被他們欺負死!哥,你是爹娘的驕傲,是我和姐姐弟弟的依靠,你忍心讓爹娘失望,讓我和姐姐弟弟以後都受人欺負嗎?哥,你挺得過那麼多次,這次肯定也可以!我向你保證,一定治好你的病,讓你繼續讀書!為爹娘爭光,到時候讓他們都看咱們臉色!哥,你說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說的話起了作用,傅思宗眼中的血紅慢慢沉澱,雖然手腳依舊不受控制的亂動,卻再沒說尋死的話,只是雙眼中的淚流不止,口中嗚嗚叫著:“爹,娘,妹妹,小八……”

  幾個按著傅思宗的大男人都別過頭,個個雙目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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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28 AM

006 親情如斯,何用?

  “爺,奶,求求你們,就當我們借的錢,等哥哥好了,我們會還的!求求你們,給哥哥買點五石散吧……”傅剪秋依舊在不停的磕頭,傅老爺子眼看著茅草屋一處漏洞處,眼睛裡掠過一抹不忍。

  老爺子不會想可憐傅思宗,出錢給他買五石散吧?

  二伯娘蔣氏眼見傅老爺子的表情,朝二伯傅明悌使了個眼色,方抿唇笑道,“爹,娘,雖說五石散昂貴,大郎、二郎、三郎上學馬上要交束脩,大伯也需要不少花費去打點傅家各管事,但咱們也不能讓別人說咱傅家是薄情之人,這五石散我和二郎他爹的意思是……”

  “我說二嫂,你都說了五石散昂貴,三郎他們上學要交束脩,哪裡還有閒錢買五石散?!”三伯娘崔氏一聽蔣氏的話,以為她要拿公中的錢去給傅思宗買五石散,當下叫嚷開,“得了五石散的人哪還有人能活下來?買了就是浪費,有那錢,還不如給我家三郎說門親事,眼見的都要十八了……”

  傅老爺子看了眼楊氏,輕甩了甩袖子,臉色有些不好。

  楊氏立即回頭罵了句,“大郎還沒說親,哪裡輪到三郎了!”

  “娘,也沒說要立即成親啊,這不是秋丫頭都要定親了,三郎也可以先定親,過兩年成親啊。我娘家侄女看著人挺好的……”崔氏像沒看見楊氏的臉色,依舊笑著說道。

  “他三伯娘,大郎他爹打點好傅家,不也是為傅家著想,若是大郎他爹來年能升到府城去當個管事,咱傅家還不是跟著吃香喝辣的,到時候說不得能給三郎說個官家小姐,你那娘家侄女還夠瞧嗎?”大伯娘周氏站一旁涼涼打斷崔氏的話。

  “這感情好,大嫂,我們二郎的婚事可全指望你幫忙說和了。”蔣氏上前拉著周氏的手,眉眼帶笑。

  “是啊,大嫂,我們要求不高,是個官家小姐就成……”崔氏不甘落後,也擠上前去拉周氏的另一只胳膊,卻聽傅老爺子一聲輕哼,楊氏怒罵,“你個懶婆娘還不給我住嘴,再羅裡吧嗦的,我讓老二休了你!”

  崔氏瑟縮了下,顯然對楊氏口中的休字有點忌憚,退了退,不再吭聲。

  見成功擋住了傅老爺子欲說的話,蔣氏壓了壓眼角的笑,站到傅明悌身邊也不再吭聲。周氏卻笑著上前,輕晃楊氏的胳膊,低聲說了句什麼,楊氏拍拍她的手,怒色卻慢慢消去。

  “我哥他不會死!他會活著的……”傅剪秋抬起雙眸迷茫著恐懼害怕著,跪著的身子不停顫抖,額頭的血泥順著臉頰流落,看著確實有點恐怖,傅雲杉心裡深歎口氣,走兩步到她身邊,“姐,哥不會死的!我保證!”

  “真的?”

  “真的,我保證!我要是騙人,就讓我……變成小兔子一輩子不吃肉。”

  五石散,又名寒石散,醫用可以救人,長期少量服食卻會上癮,癮犯時不繼續服食五石散解癮,身體便會如置烈火中煎燒,五內俱焚,痛苦不堪!真真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年,她為了陷害蘇家那些嫡子嫡女,專心研究了很久的醫學,五石散就是被她選中的無形殺人武器!

  只可惜,五石散如毒品一樣上癮容易戒除難,不說那些需要每日服用的藥,但就以冷壓熱這一條,在現代容易,可在這沒有冷凍室沒有空調沒有冰塊的朝代,她要去哪裡找替代品?

  沒有備齊東西之前,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一個環節出錯,說不定就會要了傅思宗的命!

  “嗤,還想吃肉,做的好夢!騙人也不找個好借口。”門口傳來輕聲的嗤笑,傅剪秋卻破涕一笑,“嗯,我相信杉兒。”

  傅雲杉露出一抹笑,抬眼掃了圈傅家人,無言。

  傅思宗的手腳一直在扭動,直到天黑透月上樹梢,幾個男人俱是一身汗,神情疲憊不堪。傅家人不知何時已吃了飯又在門口聚著,看著屋內,表情各異。

  傅雲杉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五石散癮發時間有長有短,幾個叔叔嬸子來幫忙飯都沒吃,她怎好連別人的休息時間也占了,當下,便央求王叔幾人將傅思宗捆綁在床柱上,只留她們姐弟三人在這裡照顧就好。

  “杉丫頭,你們行嗎?”王嬸兒真是擔心這幾個孩子。

  傅雲杉點點頭,“行,以前也是我照顧哥哥的,一准兒沒事兒。”

  見拗不過傅雲杉,幾個男人去找了根繩子將傅思宗捆牢,個個家去了。楚氏也在王嬸兒的勸慰下回家吃飯休息。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楚氏又抱著肚子過來,手裡拿著一根銀簪,簪子頭部是幾朵素白的玉蘭花,花朵伴花蕊,在昏暗的燈光下很是漂亮。

  楚氏愛惜的撫著簪頭的玉蘭花,下一刻遞給傅剪秋,“秋兒,你拿著這簪子,去鎮上當了銀子,給你哥買點五石散回來……”

  “哎呀,好漂亮的玉蘭花,跟活的一樣,真好看!”傅琥珀上前一把奪過銀簪,湊到燈光下摸了摸,插在自己頭上,晃著頭朝傅迎春和傅半夏笑,“春丫頭、夏丫頭,好看不?”

  兩人點頭,“姑姑真好看。”

  傅琥珀也眉開眼笑,看向楚氏道,“五嫂,這簪子給我吧!”

  “不行!”楚氏張口回絕,剛想跟小姑子講道理,就聽楊氏一聲喝,“楚氏,你嚷嚷啥?不過要你一根簪子,你犯得著這麼大聲吼琥珀嗎?你嫁到我們傅家,東西連人都是我傅家的,那根簪子我做主就給琥珀了。”

  “謝謝娘。”琥珀斜睨了眼楚氏,冷哼一聲,笑著撲進楊氏的懷中撒嬌。

  “娘,那個真的不行!我要拿那銀簪換錢救我的兒子,娘,等相公回來,我讓他給妹妹買好不好?買比這更好的……”楚氏急的想上前去奪。

  “呸!你說的什麼混話?老五給他妹妹買東西,那是天經地義的,啥時候輪到你指使老五做事了,他想做啥還是你一個婆娘決定的?我就說他這幾年怎麼越來越不聽話,都是你這婆娘教唆的!”楊氏氣哼哼的罵著,“老三媳婦說的對,中了五石散的毒想活下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明知道是浪費銀子,為什麼還要往裡面扔,趕明兒把他放山裡去,不要留在雙河鋪禍害我們傅家了!這一大家子的臉都讓他丟盡了……”

  傅老爺子看了眼楊氏,眉眼微微舒展,覺得楊氏最後一句話說出了他的心聲。

  知道傅思宗小小年紀中了童生不了得,但真心看不起他染的五石散。眼下,大兒子要緊著傅家打點,說不得明年開春就能博個恩典到府城當大掌櫃的,大郎考了童生,馬上也要考秀才了,他傅家正是需要聲譽的時候,這時候要傳出傅家五郎是個染了五石散的人,可不正如楊氏所說,是在禍害傅家,丟傅家的人嗎?

  就是五郎傅明禮,有這麼一個兒子,也是給他的秀才之名抹黑啊!

  傅老爺子眼神一沉,這孩子,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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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31 AM

007 我的哥哥,我救!

  傅雲杉心神一凜,看著傅老爺子眼底那抹殺機不由心寒。楚氏被楊康污蔑,傅老爺子明知清白還任由傅明孝休人墮胎也就罷了,畢竟楚氏身上沒有流他傅家血,他要維護他的臉面也說的過去。

  可傅思宗不同!那是他嫡親的孫子!身上流著他的血,曾在他膝下承歡,孝順乖巧;曾為他光耀門楣,掙足了顏面。如今,在別人還惋惜雙河鋪神童染上五石散癮的時候,他居然已經想到了可笑的臉面,且為了它,要殺自己的親孫子!

  最熟悉傅老爺子的楊氏顯然也察覺到什麼,頓時停下了絮叨的罵人聲,瞟了一眼床上蠕動的傅思宗,眸色中竟浮出一絲詭異的笑意。

  傅雲杉心底歎氣,眼中同時掠過冷厲,扶起還跪在地上的傅剪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傅剪秋的身子狠狠晃了幾晃,卻立刻就穩住了,掰開傅雲杉的手,嘴唇哆嗦著,“杉……杉兒……”

  “姐,快去。”傅雲杉冷笑,死要面子嗎?

  傅剪秋猛點頭,松開傅雲杉的手就往門口沖,傅迎春和傅半夏尖叫著躲開傅剪秋,看著傅剪秋跌跌撞撞的背影低聲咒罵,“趕去投胎啊,跑那麼快……”

  楚氏像是也察覺到什麼,跌坐在傅思宗床頭的馬凳上,一手抱著肚子,一手去擦傅思宗額頭的汗,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決,“六郎,六郎,娘不會讓你有事的!不會!”

  傅雲杉突然就想起,自己剛睜開眼對上的那抹擔憂關切心疼的目光,心中溫暖滿溢。

  這就是所謂的為母則強吧!

  “六郎染的可是五石散,鎮上大夫都說沒救的。五弟妹,你這兩年不會是把自己的嫁妝都當來給他買五石散了吧?”三伯娘崔氏砸吧砸吧嘴,“那得多少錢啊,真是舉人家出來的小姐!有這錢,俺家三郎早說上親事了。”言語中竟是在埋怨楚氏沒有拿錢出來給她家三郎說親用。

  “二弟妹這話錯了,五弟妹花的是自己的嫁妝,即便孝敬也是先緊著二老爹娘啊。”二伯娘蔣氏臉上帶笑,軟軟的擋了崔氏的話。

  楊氏卻一下沉了臉,“孝敬?一根銀簪藏了那麼久我說給琥珀她都敢跟我嚷,我可還怎麼敢收她的孝敬,保不准當面就扇我的臉了!”

  “瞧娘說的,五弟妹可是個孝順的人,您既然說出來,她怎麼會拒絕呢?不過是擔心六郎,著急才說錯了話,是吧五弟妹?”蔣氏依舊笑著,卻輕易的將話扯到楚氏身上。

  “娘……”楚氏的眼眸暗了暗,卻不解釋什麼。

  傅雲杉自是知道這個娘親,為人善厚,從不與妯娌吵架,對侄子侄女和親,對傅老爺子和楊氏更是當親生父母一般待,可越這樣越讓幾個妯娌覺得她性子綿軟可欺,說話從沒顧忌,楊氏對她更是當家常便飯一樣罵。

  想到此不由搖頭苦笑,都道富貴人家是非多,卻不想古時兄弟多的人家小腸子更多。

  這一幕看到楊氏眼裡,心裡更堵一口氣,“你們母女那是啥表情,我傅家給你們吃給你們喝,要你一根簪子給自己親妹妹你還嚎的跟死了娘一樣,我呸……”

  “行了!”傅老爺子突然開口,黑沉著臉,“說什麼胡話?也不怕親家人知道了笑話。”

  楊氏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身為楚氏的婆婆,這死了娘的話是把自己也罵了進去,當下晦氣的朝楚氏吐了口唾沫,眼掃到傅老爺子有些嫌棄的眼神,忙挪了幾步拉過一個馬凳扯著琥珀一起坐了,不再吭聲。

  若不是場合不對,傅雲杉都要為傅老爺子鼓掌了,楊氏這麼刁鑽的人居然連他一個眼神都忌憚,呵呵。

  “老大啊,你挑個時間,帶上你二弟三弟……送六郎進山吧。”傅老爺子輕歎一口氣,接著道,“先去鎮上給他買一身好衣服,備一些吃的,他來咱傅家一趟,也讓他走的光鮮一些。”

  “爹!”楚氏猛地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傅老爺子。

  傅明孝三兄弟俱是一怔,同時看床上掙扎不休的傅思宗,傅明悌躊躇著開口,“爹,這事兒要不等五弟回來……”剩余的話在蔣氏的拉扯中頓住,只余一聲低低的歎息。

  傅明忠也接話,“是啊,爹,老五咋說也是六郎的親爹,咋也得讓他爺倆見一面不是。”崔氏學蔣氏拉傅明忠的衣服,卻被他躲開,崔氏氣的跺腳。

  傅老爺子看了眼兒子,微微搖頭,“六郎他娘,你也別怪爹心狠,六郎這……怕是不會好了,咱家雖不算正統的莊稼人,可現在也是靠地吃飯,以後要花錢的地方很多……唉。你們還有八郎……”

  這算是在跟楚氏解釋他為什麼這麼做了?

  楚氏睜著驚恐的起身擋在木床前,“不!”

  傅老爺子卻不看她,低頭去看傅雲杉,待看到傅雲杉掛在唇邊的笑時,眉頭一蹙別開眼去。

  “山上有狼,哥哥不去……”小八腳步踉蹌扒著傅老爺子的褲腳,仰著黃瘦的小臉,“爺,哥哥不去……小八掙錢養哥哥……”

  傅思宗扭動的身子有瞬間的僵硬,雙目的淚流的更急,發出嗚嗚哭出聲,咬著無血色的唇不吭一個字。

  傅雲杉走到小八身邊,蹲下,輕摟小八入懷,“好,哥哥是我們的,我們自己掙錢養哥哥。”

  傅老爺子正待要說什麼,茅草屋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誰惹我們家小八了?來,本少爺給你做主。”

  隨即,一雙藍色繡浮凸壁紋的靴子踏進茅草屋內,“表少爺!”傅老爺子忙躬身,傅明孝也跟著施禮,少年虛扶了下,抬眼便去看摟著小八的傅雲杉,“喲,杉丫頭,不認識本少爺了?”

  來人赫然是一個與傅思宗同樣年歲大小的少年。

  少年長相稚嫩,面貌極好。尤其一雙眸子輕笑間燦若星辰,很是招人。一身白色銀線繡竹葉雲綢直綴,交領和腰帶與靴子同色,錦帶下垂,一塊藍白相間的玉佩略靠上在他走動的衣擺上晃動。

  傅雲杉挑眉,起身福了一禮,“表少爺。”

  小八癟著嘴學姐姐福禮,少年看罷又是一陣笑,上前去牽小八的手,“怎麼委屈成這樣了?杉丫頭,你怎麼照顧弟弟的?難為我還給你起了這麼好聽的名字……”

  傅雲杉有一瞬驚愕,她的名字竟是他起的?!

  “山上有狼,哥哥不去……小八要哥哥……”小八央求似的去看傅老爺子,口中不清不楚的重復著。

  “哦?”不待少年開口問,傅老爺子已彎腰恭謹的答道,“回表少爺,六郎染五石散已久,老奴思量著給他換個環境,說不定對遏制五石散會有好處,也免他繼續遭罪……”

  話外之意自然是,明知道無藥可救,不如讓他自生自滅,早死早投胎!

  “雲杉,你怎麼說?”少年擺擺手止住傅老爺子,一臉興味的瞧著這次居然沒有躲到人群背後的傅雲杉。

  傅雲杉笑,清冷的面容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直直看進少年的黑瞳,“我的哥哥,自然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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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32 AM

008 毒性發作,危險

  少年一怔,略低頭沉思,“傅元,不要給六郎換地方了,就讓他繼續呆在這裡。”

  “是。”傅老爺子面色沉穩,恭敬應聲,撤回的視線滑過傅雲杉,帶著些微冷意。

  讓王叔去隔壁莊請傅老爺子舊主家的表少爺過來,真是押對了!

  傅雲杉輕噓一口氣,裝作沒有看到傅老爺子的眼神,蹲身福禮,這一次帶了不少真誠,“謝表少爺。”

  少年大笑一聲,拍了拍她的頭,“乖。”竟是當她如孩子一般哄了。

  傅雲杉白眼一翻,瞪了他一眼。少年看到,反倒笑的更歡。

  “爹,娘,妹妹,弟弟……嗚嗚……”傅思宗蜷縮的身子一陣驚悸,口中含糊不清開始有白沫吐出,少年的笑聲戛然而止,“遭了!他口吐白沫……”

  傅雲杉大驚,起身就往床上撲,待看到傅思宗開始發白的臉色,冷如冰的體溫,神色不由冷凝幾分,這……先熱後冷,分明是吸食五石散後毒性發作的表現!還是吸食了過量的五石散!

  “他身體好冰!傅元,快去拿幾床被子給他取暖……”少年的神色也不由凝重,劍眉微蹙,話未完就被傅雲杉打斷,“不可以!五石散毒性發作先熱後冷,發冷時必須吃冷食,洗冷浴,少穿衣!否則……”傅雲杉抬頭迎上少年的目光,一字一頓,“必死無疑!”

  少年眉頭一跳,目光帶著打量,“你如何得知?”

  傅雲杉卻已低下頭開始扒傅思宗身上的衣服,“表少爺,麻煩你將人肅清,哥哥現在需要脫衣裸身,若壞了某些人的清譽,丟了傅家的臉面就不好了。”

  少年直直的盯著傅雲杉瞧,半響,收回目光,淡淡掃了傅元一眼,傅元正冷著臉看傅雲杉,一雙黑眸說不出的寒意,少年來回瞟了兩眼,唇角勾笑,“傅元,你們退下。”

  “是,老奴告退。”話落,揮手示意一家人退出茅草屋,傅明孝眼珠微轉想開口,被傅老爺子一把拉住,扯出門外。臨走,傅老爺子回頭想眼神提醒傅雲杉謹言慎行,卻發現傅雲杉低著頭瞧都未瞧他一眼,再想到今日傅雲杉被傅明孝踹暈醒來後的種種表現,眉頭瞬間擰成川字。

  “爹……”傅明孝頓足不動,他不明白這麼好的機會,自家爹怎麼白白放過?

  表少爺名余桐安,是余家獨子。余家三代經商,財富驚人,人脈極廣。余家上一任當家人年輕時往返耶羅國販馬,救下當時的傅家家主,兩人引為知己,傅家家主為三歲的大兒聘下余家剛出生的二小姐為妻。

  後余家鋪百裡紅妝送二小姐嫁入傅府,所陪嫁財物只入庫現銀就超傅府十年收入,更何況陪送在全國各地的莊子田地不計其數。傅家早為此買了很多孩子教導,傅老爺子家境貧寒,母親帶著哥哥逃走,父親被人打死,他自賣自身,葬了父親,進了傅府。

  因他機靈懂事,學習神速,被二少爺看上收了當三等小廝,沒幾年,他就憑借手段升了二少爺的貼身小廝,改名傅元,是義圓滑。二少爺許他二十歲時放他自由身,還許了二夫人身邊的夏荷給他為妻,當時景正是春風得意。

  一日他值班,去了趟茅房,回來見二少爺身邊的喬姨娘闖書房,他欲擋下卻被喬姨娘荷包裡的十兩銀子晃花了眼,想攢下媳婦本,卻不想,喬姨娘撞破了二少爺和二夫人的好事,二少爺怒下,打了他五十板,趕出傅府。

  沒了賣身契,他寸步難行。他執拗的跪倒在二少爺的暢觀圓,半日便因傷勢昏死過去。

  後來,大少爺和大夫人路過救了他,還了他的賣身契,送他百兩銀子還鄉,他感念其恩,自願到楊莊給大少爺和大夫人當個守門人。

  再後來,便娶了同在楊莊當婢女的楊氏,成了家,有了現在的日子。

  對大少爺和大夫人一家,他是出自真心感激感念,對大夫人的娘家人自也帶了十二萬分的恭謹。更何況余桐安是大夫人娘家哥哥人到中年才好不容易生下的子,一家人真真兒是寵到了骨子裡。大夫人對其比親兒還厚愛三分。

  兒子要往上爬,他自然支持,可兒子想在大夫人娘家侄子身上動腦筋,他第一個不同意!

  “老大,不許打表少爺的主意,收起你那些手段!”淡淡月光將傅老爺子身上的暗青色衣褲照成黑色,如同他此時暗黑的雙眼,帶著警告狠狠盯著傅明孝。

  “爹!”傅明孝不明所以,卻聽出了傅老爺子聲音中的嚴厲,但依舊不死心的加了句,“表少爺說一句頂得上方管事千句……”

  “老二帶著你娘都回去。”傅老爺子吐了口氣,束手站在茅草屋外能看到屋內情況的地方,“老大跟我留下。”

  傅明悌應了,和蔣氏扶了楊氏往回轉,崔氏眼珠咕嚕了兩圈,扯著三個兒子也往回走,傅迎春和傅半夏面面相覷,被傅琥珀拉著跟了上去。

  傅老爺子看著遠去的人影,開口說了句,“爹這條命是大夫人救的,當年爹只有六郎這麼大……”不一會兒又低語,“咱們不能丟了傅家的臉……”

  傅明孝雙眸圓整,好半響才轉頭去看茅草屋。

  屋內,傅雲杉早已將傅思宗的衣服脫了,只留了一條破舊的褻褲,又開始去扒傅思宗身下的稻草。

  傅思宗雙眼充血迷茫,無焦距的在屋內掃視,口中白沫越吐越多,傅雲杉眼瞅著心急如焚,這樣下去不行,不行,他會死的,哥哥會死的!

  楚氏握著傅思宗的手,目光哀傷,口中輕喚,“六郎,六郎……”

  “冷……”傅思宗的眼神開始渙散,身子驚悸著使勁蜷曲,傅雲杉雙手猛地握拳,抬頭去求余桐安,“表少爺,你能不能幫忙把我哥背到河邊?”

  余桐安想也不想撩起直綴下擺塞到腰間,在床前蹲下身,“扶他上來。”

  傅雲杉與楚氏合力將蜷縮的傅思宗扶上余桐安的背,往門外走,“娘,王嬸和姐姐一會兒肯定會來,你在這裡等他們,讓他們去找一些紙筆帶去河邊。”

  楚氏看了余桐安一眼,點頭,“麻煩表少爺了。”

  余桐安腳步不停,輕輕應了聲,人已走出茅草屋。

  傅老爺子遠遠看見三人出屋,忙帶著傅明孝迎了上去,“表少爺!這怎麼使得,快放六郎下來讓老奴兒子……”

  “免了,准備紙筆送過來。”

  “是。老奴這就去准備。”傅老爺子應下朝傅明孝揮了揮手,傅明孝點頭朝家跑去。

  月色朦朧,照不清腳下的路,余桐安如喝醉酒的大漢搖搖晃晃將傅思宗背到河邊,在傅雲杉的指示下將其放到水沒膝蓋的地方。

  “這樣就行了?”

  傅雲杉搖頭,在傅思宗耳邊輕語,讓他擺成雙腿盤坐的姿勢,“治標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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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33 AM

009 半夜挖藥,救人

  余桐安想起她要備紙筆的事,眼睛一亮,“還需輔助藥物!”

  “是。”傅雲杉抬頭看到他眸間如星光閃爍,亦是一笑。

  傅老爺子穩穩站在二人不遠處,見傅明孝捧著紙筆提著燈籠一路小跑過來,回頭恭聲道,“表少爺,紙筆到了。”

  余桐安看了看立在水中扶傅思宗的傅雲杉,右手握拳捶打左手手心,“你在這裡,爺幫你寫。”

  隨手擰去衣擺的水,余桐安幾步走上岸,以傅明孝的背當案,就著昏黃的燈光提筆,“說吧,需要什麼藥?”

  “黃芩二兩,梔子十四枚,蔥白三寸,豉一升,綿裹入藥。”傅雲杉沒有說出口的是她現下並不清楚傅思宗的癮到了何種程度,這藥不過是為了防止他因冷水浸身會引起發燒而備下的散熱藥。

  余桐安提筆寫下將藥方遞給傅老爺子,傅老爺子指示傅明孝速去鎮上抓藥,傅雲杉在一旁涼涼開口,“麻煩大伯,藥需半個月的量。”

  “知道了。”傅明孝僵硬的應了,大步離去。

  余桐安大笑,“鬼丫頭,這兩年倒是長進不少。”

  傅雲杉沒有接話,傅老爺子卻怕余桐安著濕衣受涼勸他回去,恰余桐安的書童這時也隨王叔趕了過來,見此景,好一通埋怨,看向傅雲杉的目光仿佛她罪大惡極應五馬分屍。余桐安尷尬的瞪書童,卻被書童哭著鬧著死命拽走了。

  傅雲杉歎氣,余桐安一走,她的藥不知道還能不能到手上。

  月上柳梢,樹影斑駁,風吹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幾個人影單薄的立在河邊,一動不動的看著河中的傅雲杉二人。

  夜晚天涼,傅老爺子早在楚氏的規勸中回了家,傅明孝急匆匆從鎮子趕回,看到河邊幾人,停都沒停直奔家去。

  傅雲杉苦笑。

  又過了約莫兩個時辰,傅思宗的聲音顫抖著響起,“杉兒……”

  “哥,你醒了?”傅雲杉笑,真好,清醒了就意味著挺過這一關了。

  眾人狂喜,王叔凌娃忙將傅思宗扶上岸,楚氏撲了過去抱著傅思宗就開始哭,傅剪秋和小八更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王嬸兒在一旁抹眼淚,“這好好的孩子,真是遭的什麼罪啊……”

  傅思宗抖著身子虛弱的笑,“娘,兒子沒事了,兒子又挺過來了……”話落,人哆嗦著昏了過去。

  傅雲杉摸上傅思宗的額頭,低叫一聲,“遭了,哥發燒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又是一陣人仰馬翻,將傅思宗安置在茅草屋後,傅雲杉指揮傅剪秋回家抱棉被,求王叔找個浴桶搬來,她自己則提著傅明孝留下的燈籠抓了小鋤頭就往山上去。

  王嬸急的在後面叫,“山裡危險,你要干啥讓你王叔去……”

  “我要的東西王叔不認得,王嬸兒,你幫我看著我娘……”傅雲杉回頭朝王嬸笑了笑,轉身加快步子,王嬸跺腳,“這孩子,凌娃趕緊去顧著點你杉兒姐……”

  凌娃被自家娘推的踉踉蹌蹌跟了上去,傅雲杉將燈籠遞給他,兩人一路小跑著進山去。

  秋天的山林樹葉凋零,走在其中不時會有樹葉唰唰的落地聲,夾扎著二人擦擦的腳步聲,很是可怕,凌娃瞪大著雙眼緊緊跟在傅雲杉身後,“杉兒姐,咱……咱們這是來干啥?”

  “挖藥。”傅雲杉一邊彎腰使勁辨認著地上的各種草,一邊答道。

  凌娃“哦”了一聲,跑到前面給傅雲杉照路,傅雲杉拍了拍他的頭,貓著腰在記憶中找退燒的柴胡。

  越往裡走,落葉聲越密集,偶爾還有隱約的狼嘯聲傳來,凌娃的眼中染上幾分怯意,卻依舊走在前面將地上的草照的清明。好在聽到狼聲沒多久,二人就發現了一小片的柴胡,傅雲杉驚喜的蹲下刨,凌娃則警惕的瞪著眼睛觀察四周。

  不過十幾株,傅雲杉一會兒就挖完,兩人興沖沖地准備往回走,耳邊卻忽然傳來一道劃破夜空的利箭聲,傅雲杉反應迅速,一口吹滅燈火,將凌娃拉到大樹後隱住身形。

  有腳步聲陸續走過,夜色中傳來低沉的男音,“他是朝東北方向去的,繼續往前搜!”

  “是。”幾道男聲應了,分散開去。

  “杉兒……”凌娃見人走了,高興的直起身,被傅雲杉眼疾手快拉下捂住嘴,“噓。他們還會回來的。”

  凌娃機靈的轉著眼珠猛點頭,果不其然,不過半盞茶功夫,一群黑衣人又回到原地,“看來真沒停在這邊,難道是去鎮上找大夫了?往前追!”

  “是。”幾道悉索的聲響後,傅雲杉松開凌娃的手,“好了,咱們回去吧。”

  凌娃興奮的提著黑滅的燈籠,“杉兒姐,你咋知道他們還會回來的?”

  “我聰明啊。”杉兒輕笑,拉著凌娃朝來時路走去,只幾步就被絆倒,兩人跌趴到軟軟的障礙物上。

  借著月光兩人對視,“人。”

  還是個胸口中箭的男人。

  傅雲杉頭疼,月黑風高殺人夜,別人追殺跟她無關,可偏給她碰到這被追殺受傷的人,她救還是不救?

  她兀自發愁,凌娃已經摸上男人的額頭,“哎呀,他也發燒了。杉兒姐,咱們把他救回去吧。”

  “你說的容易,咱倆這小身板咋救他回去?”傅雲杉歎氣,將凌娃扯到一邊,去看男人胸口的箭。最終咬了咬牙,將男人的上衣解開,露出中箭傷的胸口,凌娃眨了眨眼睛,想說什麼看到男人箭周圍的血,又吞了回去。

  “凌娃,帶火了嗎?”她得想辦法弄點止血的藥,不然即使拔了箭,這男人也會因流血過多而死!

  凌娃摸索著從懷裡掏出火石,打了將燈籠點著,看到男人容顏的一剎那,空氣一窒,兩人同時屏住了呼吸,半響,凌娃喃喃出聲,“他長的可真好看啊。”

  傅雲杉囑咐他看著男人,自己提著燈籠在地上搜索止血的蹄蹄牙,好容易挖了幾株,幫男人拔了箭,將蹄蹄牙嚼碎了吐在他傷口周圍止了血,兩人急忙往回趕。

  臨走,傅雲杉還好意的將他扶到大樹暗影處,留了幾株柴胡放到男人手裡,想著他如果醒來可以自己嚼了吃,說不定還能退燒。

  兩人卻不知他們走出不到百米,男人就睜開了眼睛,察覺到胸口怪異的包扎和手裡的柴胡,眉頭緊蹙,雙眸閃過一絲冷光,翻手將柴胡一扔,人縱身上了樹,瞅了眼步履急匆的傅雲杉二人,從懷中倒了顆藥塞進嘴裡,找了處舒適的地方閉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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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38 AM

010 勸慰哥哥,加油

  一整晚,傅雲杉一家都守在傅思宗身邊,換了五回熱水,灌了三回柴胡湯,終於在天色泛白時,將傅思宗的燒退了下來。

  看著恢復正常體溫睡去的傅思宗,一家人喜極而泣。

  將楚氏和傅剪秋勸回去吃早飯休息,傅雲杉將迷瞪著眼的小八抱上床,輕輕拍他的背,“小八乖,哥沒事了,快睡吧。”小八瞇縫著眼咧嘴笑了笑,一手攥著傅雲杉的衣服,一手摟著傅思宗的胳膊,沉沉睡去。

  傅雲杉瞧了瞧被他攥緊的衣角,又瞅了瞅還未倒掉熱水的木桶,心裡計算了下,覺得自己一個人怎麼也沒可能把木桶拖出去將水倒了,索性趴在床沿也睡了。

  再醒來,人已平躺在鋪滿干草的床上,傅雲杉下意識側身去摸小腹,待發現不對時,猛地睜開眼,正對上一雙溫潤的黑眸,她一驚,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被丈夫和閨蜜合伙背叛殘害,現代的蘇子墨已死,如今活著的只是一抹渴望溫暖的靈魂。

  心中不免升起一抹悲涼。

  “杉兒,你醒啦?”略帶緊張的嘶啞嗓音在傅雲杉頭頂想起,是清醒的傅思宗。

  一襲破舊落滿補丁洗的發白的藍色粗布直綴,消瘦的臉頰,凹陷的雙目,挺直的鼻梁,病態的梨白色唇,依稀可以看出幾分清朗俊逸。只是傅思宗太瘦了,瘦的只剩皮包骨了,這兩年他是怎麼一次次熬過五石散癮犯的?想起昨晚傅思宗口吐白沫的場景傅雲杉仍忍不住心悸,傅思宗看她臉色不對,越發緊張,“臉色咋這麼難看?是不是……心口的傷疼?”

  傅雲杉搖頭,細眉俏皮的挑了挑,“餓的。”

  “額?”傅思宗呆了一下,看見傅雲杉眼中的笑,也笑了,小心翼翼的從一旁的馬凳上拿起一個布包,慢慢揭開露出裡面的兩個小窩窩頭,“快吃,娘和秋兒特意給你省下的。”

  傅雲杉分明瞧見他不自覺吞口水的動作,眼珠轉了轉,“哥,我不想吃窩窩頭,你吃吧。”

  傅思宗一怔,將窩窩頭往她面前遞了遞,“你昨天受了傷,又忙活了一晚上,不吃點東西咋能行?快吃,哥哥不餓……”話聲未落,一陣咕嚕聲傳來,兄妹倆齊齊看向對方的肚子,“噗嗤!”同時笑出聲。

  “咱倆一人一個。”傅雲杉一邊笑,一邊拿了個窩窩頭從床上跳下來往門外走,“哥,娘、姐和小八他們呢?”

  傅思宗盯著手中的窩窩頭道,“娘在家,秋兒這時候應該帶著小八去割豬草了,娘讓我守著你。”

  傅雲杉哦了一聲,腳步輕快的往山腳的方向走去,“那咱們去幫姐割豬草吧?”

  半響沒有聽到傅思宗的應答,他回頭看過去,瞧見傅思宗正咬了一口窩窩頭,咀嚼著,微瞇著眼,一臉滿足,傅雲杉的鼻頭驀然發酸,輕吸一口氣,故作生氣的嬌嗔,“哥,想什麼呢?”

  “啊?”傅思宗突然回神,看到妹妹佯怒的表情,來不及掩去雙眸中的濕潤,溫和一笑,“好久沒吃娘做的窩窩頭了,真好吃。”

  傅雲杉裝作沒有看到,猛點頭,“哥,你要是中了狀元,就買白面讓娘做,聽說白面的窩窩頭可好吃了。”

  “狀元?”傅思宗一愣,眸中現出懊悔絕望的神色,喃喃低語,“我哪還有機會……”

  傅雲杉瞧在眼裡,又笑嘻嘻道,“是啊!我翻了好多書,還偷偷跑去表少爺的書房偷了一本醫藥書札,終於發現了一個藥方可以治哥的五石散哦……”

  “啥?你偷了表少爺的書?”傅思宗驚叫,隨即壓住聲音急切道,“書在哪裡?快給我,我給表少爺還回去,就說是我借來看的。”

  第一時間不問藥方而是先把罪攬在他自己身上,傅雲杉心中一暖,搖頭嬉笑道,“我早還回去了。”

  傅思宗猛松一口氣,枯瘦的手拍她的頭,“這麼大膽,萬一被抓住了怎麼辦?以後可不能這麼樣了,哥已經這樣了,你要再被抓住了,爹和娘會心疼的……”眼中的黯然和擔憂清晰可見。

  “我這麼聰明,咋能被抓呢?”傅雲杉撒嬌似的搖著傅思宗的衣袖,“哥哥放心,我一定能治好你的!等哥的病治好,就跟著爹去讀書,跟爹一起考個狀元回來,到時候咱們也掙一個‘耕讀傳世’的牌匾!給娘請個誥命!”

  傅思宗笑,“傻丫頭,你以為考狀元那麼容易?再說狀元只有一個,我和爹咋能都考?”

  “啊?不能嗎?”傅雲杉腹誹,裝小孩真累!裝個一知半解的人更累!臉上卻表現出疑惑的表情,歪著腦袋好學求問的看著傅思宗,傅思宗的笑意抵達眼底,“自是不能,不過,爹今年上榜便是舉人了,等我考中舉人的時候,說不定爹已經是狀元了。”目光憧憬而炙熱!

  傅雲杉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心喜終於勸通了。忙使勁點頭,諂媚似的拉著傅思宗往外走,“是,是,是,我們未來的狀元爺,現在該去割豬草養豬賺路費了。”

  兩人有說有笑地往山腳走去。

  傅家是外來戶,早些年傅老爺子在楊莊做管事,後來在雙河鋪置了地,娶媳婦蓋房就落腳在雙河鋪了。雙河鋪因村西和村北有兩條河而得名。村南是一條山脈叫啟蒙山,東西向,越往東山勢越高,面積越廣。

  雙河鋪段的啟蒙山坡緩,背陰不適合莊稼,草被卻格外茂盛,因此,雙河鋪的人都習慣到山腳和山腰的地方挖野菜豬草。

  遠遠的,在去山腳的路上,兩人瞧見傅剪秋拉著小八被幾個婦人堵在半道,邊上圍滿了看熱鬧的人。一個男孩兒還故意將小八推倒,大聲叫著,“野種!野種,你也是野種……”

  傅雲杉臉色一沉,傅思宗已怒喝著奔了過去,“張寶娃,你再敢胡說八道!”

  那婦人將男孩兒護在身後,張口就罵,“宗娃子,你嚷嚷啥?你娘能做那事兒還怕俺說?真是,把俺家寶娃嚇出好歹你賠啊?!”

  “我娘做什麼了?”傅思宗不知道傅家院內的事兒,卻從幾個婦人鄙夷不屑的目光中看出了什麼,雙手握拳高聲問道。

  小八雙眼通紅,看到傅思宗,委屈的喊了聲,“哥。”抱著他的大腿就哭了起來。“她們……壞人……娘……”

  “娘什麼也沒做!娘是清白的。”傅雲杉跑過來走進婦人的包圍圈,眸色冷然,唇邊卻勾著大大的笑,“幾位嬸娘伯娘聽了誰的混話,在這裡編排是非?”

  那婦人嗤了一聲,“杉丫頭,俺們可沒有胡說,這可是你三伯娘親口跟俺們說的,當時你李嬸子、王嬸子、張奶奶都在。”

  三伯娘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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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38 AM

011 長舌多言,嚇唬

  傅雲杉不動聲色繼續道,“哦。我前段時間跟舅舅去鎮上也聽說了一件事。張嬸兒肯定也知道,那事兒好像是發生在張嬸兒娘家鄰村的。”

  姓張的婦人護著兒子,聞言驚恐的抬頭,“你說的是那個秀才小姐被沉湖的事兒?”

  “是啊。”傅雲杉笑著道,“聽說那秀才家的小姐未婚與人私通,被族裡的嬸子傳的沸沸揚揚,族長征求了全族人的同意後要將秀才家的小姐沉湖……”

  一圈的人早從張嬸口中知道楚氏的事兒,乍一聽這劇情有些類似,都饒有興趣的配合著靜了下來。

  傅雲杉朝傅思宗三人使了個顏色,繼續道,“誰知,秀才娘子認定自家女兒是清白的,一張狀紙將同意沉湖的全族人告上了公堂!”

  眾人駭然,都覺得這秀才娘子瘋了,她這樣大張旗鼓的,她女兒以後還怎麼嫁人?還怎麼見人?

  傅雲杉搖頭,命都要沒有了,哪裡還顧得了名聲!

  “後來呢?”人群中有婦人問道。

  “後來,大老爺查出是那嬸子嫉妒秀才娘子有一個文采人品出眾的女兒,才會趁秀才娘子娘家侄子和表妹說話的空檔冤枉了他們。”傅雲杉瞧著一圈仍是不贊同秀才娘子做法的婦人,淡然一笑,“幸好秀才女兒的夫家飽讀詩書通曉事理並未取消婚約,秀才女兒嫁過去後夫妻恩愛。而秀才的族人……”頓了一頓,傅雲杉臉上綻放一抹大大的笑容,“族長退位,六十歲以下的族人全下了獄。”

  “啊!”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有幾個臉色當場嚇的煞白,哆嗦著,“咋……咋就下了獄啊?”

  傅雲杉好脾氣的解惑,“因為他們要淹死秀才家女兒,犯了謀殺罪!”

  幾個婦人不相信的去看張嬸,張嬸驚悚點頭,“俺聽俺娘說了,整整坐了三個月的牢,回來的時候那人都去了半條命……”

  “嘶!”

  空氣中同時響起幾道抽氣聲。

  外圈一個剛趕到的婦人擠不進來,在外面嘀咕了句,“那麼遠誰知道是真是假?俺覺得明忠家的不會說瞎話。”

  傅雲杉雙眸驀冷,唇角的笑卻沒變,“啊?對了,張嬸兒,我前兩天聽我三伯娘說你偷了王嬸兒家的雞蛋,是真的嗎?”

  “胡說啥,誰偷她家雞蛋了?”婦人立刻罵出聲,聲音尖細猛提高了幾個分貝。

  傅雲杉笑了,“我當時就說咋也不能是張嬸兒,張嬸這麼爽利的人咋會做那種丟人的事。是不是?”

  與婦人交好的幾個婦人當即就表示,張嬸子不是那樣的人,卻也有與婦人不和的,對著頭嘲諷著邊笑邊低聲嘀咕,“俺說俺家的雞最近咋不下蛋,原來是被人偷了……”

  張嬸如炸毛的母雞,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低頭與人嘀咕的婦人,“誰偷你家的蛋了!俺家三間大瓦房,二十畝地,俺孩他爹又能掙錢,啥好吃的少了俺的……”

  “你沒偷?那明忠家的為啥說是你偷的?人家為啥誰都不說就說你一個?”婦人瞟了張嬸子一眼,哼了一聲。

  “崔氏那張嘴就知道胡說八道,看俺不撕爛她那張嘴不可,讓她還敢敗壞俺的名聲!”張家嬸子怒氣沖沖,擼起袖子,拎著兒子就朝傅家奔去。

  借著張氏擠出人群的空隙,外圈低聲嘀咕的婦人終於擠了進來,一抬頭對上傅雲杉冷冷的目光,嘴一撇,“你這小丫頭,看人咋那眼神兒?俺又沒欠你啥!”說罷,還輕輕哼了聲。

  傅雲杉懶得理她,站在中間,淺笑妍妍,“諸位嬸娘伯娘都知道三伯娘啥脾氣,杉兒就不多說了。杉兒娘啥樣的人大家也都知道,更不用杉兒多說。咱們鄉裡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我也不想傷了和氣。不過……”她話聲一轉,清寒冷厲,“如果有人像秀才家女兒的嬸娘一樣四處嚼是非,顛倒黑白,那我也不介意學一學秀才娘子,去大堂求大老爺做主。到時候,哪些人下獄受罪或者熬不住三個月死了可千萬不要怪杉兒!”

  “呵!”

  眾人驚駭的看著路中間笑顏綻放的傅雲杉,不自覺後退一步、二步……

  “俺啥都不知道,俺也不會跟別人說……”擠進來的婦人以比來時還快的速度麻溜的跑了。

  “俺也是……”

  “六郎他娘是個老實的,咋也不會干出這種事,都是那崔氏胡說八道。杉丫頭,你放心,嬸子替你看著,誰亂說話咱就告她去,讓她去坐牢……”王嬸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輕摟了傅雲杉的肩膀,安慰道。

  傅雲杉笑,眸子裡也多了幾分暖意。

  剩下的人左右看看,有的表示是聽了崔氏的話,自己也是不相信的;有的表示絕對會站在楚氏這邊,幫她看著不讓人亂說話的;還有的,當下就告誡自己的孩子不許亂說話……

  唯恐傅雲杉一個不如意真去告了她們,讓她們去坐牢。

  傅剪秋本來挽了籃子帶小八回家,被這群婦人一鬧,又被傅雲杉拉著到山裡去挖柴胡,“杉兒,三伯娘啥時候說張嬸兒偷王嬸兒家的雞蛋了?”

  傅雲杉輕笑,“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有次三伯娘冤枉娘偷藏了雞蛋給哥吃,罵人的話裡有一句,‘你以為你是村東的張氏啊,想吃啥就吃啥,沒雞蛋還能拿別人的來吃’。”

  “啊?”傅思宗與傅剪秋面面相覷,好半響,傅思宗才搖頭笑,“算了。到時候要是三伯娘問起你,你就說是我告訴你的。記住了?”

  傅剪秋搖頭,“哥這兩年都沒在家裡,杉兒這麼說三伯娘肯定不信,不如說是我說的。”

  傅雲杉瞅著二人爭搶誰當罪魁禍首,眨了眨眼,拉著小八嘻嘻笑,“放心好了,我還巴不得三伯娘來問我呢。”

  二人無語,詢問了半天,傅雲杉也不松口,只說到時候會有場好戲看。

  又跑去山上挖了幾十株柴胡,傅雲杉還在昨晚救人的地方意外發現了幾株野生花椒樹,圍著轉了幾圈,花椒樹上布滿密密麻麻的青色小圓殼,聞著有一股說不出的清香。她隨手摘了一些放進籃子裡。

  眼看太陽當空,到了吃飯的時間,兄妹幾人開始往山下走。還沒到半山腰,傅思宗就已經臉色慘白步履蹣跚,直揮手讓幾人回去吃飯不用管他。

  看到他說吃飯兩個字時不自覺的吞咽動作,傅剪秋的黯然,傅雲杉心疼,拉了他,“哥和我們一起回去吃飯。”

  傅思宗搖頭,“你們快回去吧,晚了就沒飯了,我歇一會兒再慢慢走回去。”

  見他堅持,傅剪秋拉了傅雲杉和小八一邊往回走,一邊道,“哥,我們給你留點。”

  傅雲杉不想走,傅剪秋索性抱了小八,對她道,“快走,再晚了,別說幫哥留一點,就是咱們也得餓肚子了。”

  等三人緊趕慢趕到了家,堪堪趕上饃筐裡最後三個窩窩頭,傅雲杉眼疾手快將三個窩窩頭都撈到自己碗裡,給小八和傅剪秋一人分了一個,惹的楊氏拍桌大罵,“餓鬼投胎啊,沒一點規矩!三歲看終生,瞧這搶東西架勢,以後有出息才怪!”

  三伯娘狠狠的剜了傅雲杉一眼,一副‘等會兒給你好看’的可怕模樣。

  楚氏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朝自家孩子投去安慰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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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44 AM

012 雞蛋風波,惡俗

  傅家的午飯很簡單,一大盆浸過冷水的面條,一大盆蒜泥茄子,一大盆精菜(學名荊芥)拌黃瓜,還有一小筐窩窩頭。

  傅雲杉回了三伯娘崔氏一個大大的笑容,瞧見傅剪秋麻利的將窩窩掰了一半藏到袖子裡,怔了怔,再去看小八,竟然也使勁掰了一半偷偷塞到自己懷裡,這……

  想起回來時傅剪秋說給傅思宗留飯的話,傅雲杉了然一笑。

  低頭將拳頭大小的窩窩頭一掰為二,就想將其中一半揣到懷裡,坐她對面的傅迎春開口道,“杉兒,你不餓把那一半給我。我還沒吃飽呢。”

  傅雲杉頓住手,抬起頭咧了咧嘴,伸出舌頭將窩窩頭舔了一遍,做出一副不捨的模樣,遞給傅迎春,“春兒姐,給你。”

  傅迎春惡心的搖頭,“拿走!誰要吃你的口水,惡心死了。”

  “哦。”傅雲杉笑嘻嘻的收回手,幫小八夾了點菜,又往自己碗裡夾了幾筷子,看到楊氏瞪過來的目光,忙做膽小狀垂了頭,捏了捏手裡硬邦邦的窩窩頭,端著碗跑去灶屋在菜裡兌了點白開水,將半個窩窩頭撕碎了丟在裡面,一碗菜湯泡饃出世了。

  “你去灶屋翻騰啥了?是不是倒了我的油?真當自己是秀才閨女想吃香喝辣的啊?”楊氏看著她碗裡飄浮的幾滴油星,厲聲道。

  傅雲杉無語,楊氏將油、肉之類的都鎖在櫃子裡,她哪裡拿的出來。

  “娘,油在櫃子裡,您上了鎖的。”不等傅雲杉出聲,楚氏已開口道。

  楊氏瞇眼,恨恨的剜了楚氏一眼,“吃完了就去喂豬,坐這兒當秀才娘子等人伺候你吶?”

  “是。”楚氏應了聲,三兩口將碗裡的面條和菜湯吃完喝光,扶著桌子站起身,傅雲杉和傅剪秋姐妹忙丟了碗筷去扶她,楚氏笑了笑,“娘沒事。”

  楊氏白了三人一眼,夾了筷黃瓜到傅琥珀碗裡。

  傅雲杉幾口將菜湯泡饃吃完,又如法炮制喂了小八半個窩窩頭,和傅剪秋一起去追楚氏。

  “你倆跑啥,碗筷還沒收拾呢……”三伯娘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老三媳婦,今天不是輪到你做飯嗎?”楊氏將怒火轉移到三伯娘崔氏身上,“看你懶成什麼樣?給我好好收拾。”

  傅家輪流做飯洗刷,今天輪到三伯娘,可從飯菜的味道看,做飯的還是楚氏,傅雲杉可沒那麼傻吃完了還留下幫她刷碗。再說,三伯娘剛在張嬸子那吃了虧,想找她出氣,她才不會留下任她罵。

  “我留了半個窩窩頭……”

  “我也留了……”

  “我的……”

  豬圈前,三人看著三個半塊窩窩頭,都笑嘻嘻的,“這下哥哥有吃的了。”

  楚氏也笑,掏了一個窩窩頭出來,“我吃了面條,這個窩窩頭也拿給你哥吃。”

  傅雲杉搖頭,“娘,你懷著弟弟不能餓的,這個窩窩頭留著給你餓了吃。”

  無論楚氏怎麼說她不餓,傅雲杉姐妹都不接她的窩窩頭,楚氏無奈又欣慰。

  留了傅剪秋幫楚氏干活,傅雲杉帶著小八給傅思宗送窩窩頭,還趁楊氏不注意,偷摘了一個後院的黃瓜塞到袖子裡,一並給了傅思宗。

  吃過午飯,喂了雞鴨,給後院的菜澆了水,期間,崔氏各種想近身都被傅雲杉巧妙的躲開了,只氣的崔氏時不時拿眼剜傅雲杉。

  傅雲杉不在意的忙完院裡的事,挎著籃子和傅剪秋帶著小八去山腰挖野菜,順道拉了傅思宗一起去,美其名曰幫他鍛煉身體好戒除五石散。傅思宗咬著牙半歇半挪到山腰時已是一身汗。

  兄妹幾人嬉鬧著挖了半籃野菜半籃豬草,就聽到山腳有人叫六郎,傅剪秋笑,搖著手跟山下的人打招呼。“是四伯他們回來了。”

  不一會兒,四伯家的鳶尾和桔梗就跑上山,姐妹倆長的很相似,都是圓圓的臉蛋,小眼睛小嘴,唇邊還有兩顆一笑就陷進去的酒窩,很是討人喜歡。

  鳶尾13歲,桔梗與小八同歲,身子骨卻比小八好很多。

  “六郎哥,秋兒姐,杉兒,快回家去……”未站穩,鳶尾就氣喘著道,“我外婆送了條臘肉還有一籃子雞蛋,咱們晚上有好吃的了。”

  兄妹幾人立即高興的收拾東西回家。

  不知道是真顧念血脈親情還是為做給別人看,傅老爺子允許傅思宗每天回去吃晚飯,比起那些染了五石散就被扔到荒郊野外不管不問的人家好了很多,村裡人提起這個對傅老爺子的為人就推崇幾分。

  傅雲杉不予置評。

  到家時,大約下午五六點的樣子,太陽還散著余熱,傅雲杉將半籃豬草放進豬棚陰涼處的一個木柵筐裡,挎了剩下的半籃野菜去灶屋,屋內,楊氏正在切臘肉,看到她籃子裡的野菜,命令道,“野菜都摘了,一會兒做涼拌野菜。”

  傅雲杉將籃子遞給一旁削土豆的三伯娘崔氏,“三伯娘,奶讓你摘野菜。”

  楊氏“啪”一聲將刀拍在木案上,傅剪秋忙扯過籃子,笑道,“奶,杉兒心口疼還沒好,我來摘。”

  “什麼樣的娘生什麼樣的閨女,就使勁兒作吧。”楊氏橫了傅雲杉一眼,繼續切臘肉,切了十幾片的樣子,將剩下的臘肉收進櫃子裡,又從裡面拿了六個雞蛋,鎖了櫃子。

  太陽還未落下,晚飯就上了桌,同午飯不同,晚飯是在院子裡樹蔭下吃的,兩個方桌,女人一桌,男人一桌。

  一筐雜面窩窩頭,一大盆土豆絲炒青椒,一大盆洋蔥炒雞蛋,一盆涼拌野菜,一大盆黃瓜片兒湯,邊兒上還放了一碟鹹菜。男人桌比女人桌多了一盤蒜薹炒臘肉,傅雲杉無語。

  小八扁著嘴,看著七郎嘴裡吃一塊肉,碗裡放一塊肉,筷子上還夾著一塊肉,無限委屈。

  傅雲杉摸摸他的頭,手下意識拿了筷子去夾雞蛋。

  “杉兒你干啥?”楊氏“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厲聲道。

  一桌的人都停了下來,看著楊氏和傅雲杉,還沒等杉兒說話,楊氏已轉向楚氏。

  “這就是你家的閨女,大人還沒動筷子,她就先吃上了!有沒有一點規矩?!”楊氏破有些咬牙切齒。

  額,不過一筷子雞蛋,眼見要被她夾完了,自己只是夾了一點給小八,怎麼就惹到她了?!傅雲杉無言。

  楚氏臉上一陣白,心裡明白是這兩天她家的事讓傅家在村裡人面前丟臉了,婆婆這是借機發難他們娘幾個呢,如果這時候她低頭認錯,甚至打罵幾聲傅雲杉,楊氏就不會繼續追究了。

  可她怎麼忍心,她是做娘的人啊!想到傅雲杉為了自己,被她大伯一腳踹的死過去,半天沒有氣息,一直到現在臉色都發白,她就什麼都不想說了。

  “娘,杉兒身子弱,昨天還吐了血……”楚氏試著解釋,讓楊氏放過傅雲杉。

  “弱?她哪裡弱了,拿鋤頭要砍她大伯時可一點沒看出來!看看,現在還能吃雞蛋呢!”楊氏惡狠狠道。

  果然是!

  楚氏在心裡歎了口氣,態度更加謙卑,示意傅雲杉將雞蛋放回盆裡,“娘,杉兒只是個孩子,她知道錯了,兒媳一定好好教她……”

  “你教?這就是你教出來要殺親大伯的畜牲……”楊氏打落傅雲杉的筷子,雞蛋畫了一個弧度,掉到小八身邊的地上。

  “奶,你把我送官吧。”傅雲杉放下筷子突然張口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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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45 AM

013 誰都別吃,正好!

  傅老爺子那一桌也都停了下來,側目傅雲杉和楊氏。

  “要不是我拆穿楊康表叔污蔑我娘的事,大伯就不會為了保傅家的名聲想殺了我娘,楊康表叔也不會被爺打了兩巴掌!都是我的錯,奶,您把雞蛋都給了琥珀姑姑,小八,桔梗還都沒吃,只要您留點給他們,您綁了我去送官我也願意,我會跟大老爺說一切都是那楊康的錯,跟我們傅家半點干系都沒有……”

  “你,你……”楊氏氣的直哆嗦,手指著傅雲杉好半響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看上去著實氣的不輕。

  楊氏與傅老爺子少年夫妻,雖做過幾年丫頭,但嫁進傅家就做了當家太太,上面沒有婆婆管束。兒子個個是親生的,她想怎麼罵就怎麼罵,兒媳們都是看她臉色行事,孫子孫女從不敢忤逆她,她自覺過的風生水起,破有些自得。

  不想這幾日,接連被老五家的二丫頭攪合,她還沒怎麼著她,她居然就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威脅她?!簡直不知死活!

  “娘,您別生氣,杉兒還小,她不懂事……”楚氏眼中有些驚慌,她以為傅雲杉是被這幾日的事嚇到,說話沒了分寸,忙替傅雲杉開脫。

  “五弟妹這話錯了,梗丫頭比杉丫頭還小,四弟妹可沒像你一樣教梗丫頭去搶咱娘筷子底下的雞蛋。”二伯娘蔣氏在一旁煽風點火道。

  三伯娘崔氏撇嘴,雙眼如刀一樣狠狠刮著傅雲杉,“就是,這丫頭心眼兒都長歪了。”

  楊氏惡狠狠的瞪了楚氏一眼,“有啥娘生啥閨女,一群下賤胚子。毛都沒長齊就會威脅自家親奶了,以後還不定能做出啥大逆不道的事!”

  “不,不,杉兒她……”楚氏的臉有些蒼白,有些無力,嘴唇蠕動著,卻知道說什麼都沒用,說什麼都是錯,不如不說不解釋,等她發完了火,慢慢就好了。只是委屈了自己女兒,楚氏安慰的拍了拍傅雲杉。

  “我哥生病那天,我親耳聽到夏兒姐騙琥珀姑姑,說現在不流行她身上的百褶裙,慫恿姑姑找我爹要錢買新衣服,把身上的衣服給她。姑姑那身衣服明明很流行……”傅雲杉用衣袖的粗布使勁揉了揉雙眼,一雙眸子瞬間紅腫不堪,“這些事也是二伯娘教夏兒姐的嗎?”

  楊氏一記飛刀眼甩到蔣氏身上,蔣氏忙陪了笑,“娘,您別聽杉丫頭胡說,是夏丫頭前幾日跟我說,琥珀的衣服顏色有些舊了,要我陪她去買新布給琥珀做新衣服,說讓琥珀穿新的,她穿舊的,肯定是杉丫頭聽差了。”說著還給自己女兒使了個眼色。

  “是啊,奶,我娘早上還跟我說,家裡忙完了,她明天就帶小姑去買新料子做衣裳呢。”傅半夏聰明的接口。

  楊氏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買了布料拿給我,我給她做。”

  蔣氏臉上的笑有些牽強,“是,娘。”給了楊氏,布料衣裳都別想了。

  琥珀高興的挑了兩塊大的雞蛋夾給傅半夏。

  “小八是狗,趴到地上吃飯,哈哈……”七郎嘴裡塞著肉,含糊不清道。

  傅雲杉一低頭,看到小八瞇起的笑眼,還有嘴角臉上的土,再瞧地上,被楊氏打落的雞蛋沒了蹤影。

  她頓時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心口堵的跟什麼似的,也不出聲,捏著自己的衣袖將小八臉上和嘴角的土慢慢擦拭干淨,“小八乖,雞蛋好不好吃?”

  小八猛點頭,“好吃。”

  傅雲杉別過頭,手快的將盆裡剩下的雞蛋撿了幾個給桔梗,剩下的都撿進小八碗裡,“吃吧。”

  兩桌人都被她大逆不道的動作驚住了,好半響都寂靜無聲。

  “混賬!她這是想造反嗎?長輩還沒發話,她就敢這麼造次?”傅明孝冷哼一聲,“啪”的一聲拍桌而起。

  楊氏氣的臉色發青,三步兩步走到小八身後,抓起他的碗就往門外扔,“我讓你吃,讓你吃!”回頭抬手就朝傅雲杉扇過來,傅雲杉抱著小八站了起來,楊氏一個趔趄,身子趴到飯桌上,幾盆湯水瞬間潑灑,染濕她的暗紫色繡花褙子。

  楚氏忙上前攙扶,“娘……”楊氏一把揮開她,楚氏身子瞬間後仰,傅思宗兄妹驚叫一聲,“娘。”最終沒接住楚氏,楚氏猛的撞到身後的樹上,雙手抱著肚子慢慢滑落地上,臉色蒼白,額頭已滿是汗珠。

  楊氏“呸”了一聲,罵道,“你再給我作,作死你!”

  “哇……我不吃雞蛋,我不吃肉了,不要打我娘……”小八撲在地上爬到楚氏身邊,小手小心翼翼的去擦楚氏額頭的汗。

  傅老爺子蹙著眉看著發生的一切,什麼也沒說。

  傅雲杉的心一瞬間冷若冰霜。

  “不就幾塊雞蛋嗎?吵什麼吵?至於嗎?”三郎口裡吞了塊肉,又趁機夾了兩塊到碗裡,站起身邊吃邊嚷。

  傅雲杉眸光一閃,抬腳踢出一顆石子,三郎膝蓋一軟,驚的扔了碗去抓桌角,只一眨眼的功夫,桌子上的飯連同那盆還剩不少肉的菜都被掀翻在地,埋入土中。

  傅雲杉冷笑,既然他們吃不了那誰都別想吃!

  “啊!五嬸出血了……”鳶尾驚呼一聲,“六郎哥,快去請大夫啊。”

  傅思宗愣愣的,拔腿就往門外沖,卻正好撞上推門而入的一個清瘦男人。

  “六郎,你跑什麼?”溫潤的嗓音聽著有些沙啞,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身子不好,慢點。”

  傅思宗聲音帶著哭腔,仿佛看到了救世主,“爹,快,娘,娘被奶推到樹上動了胎氣,出血了……”

  正是去參加科舉而歸的傅家老五,傅思宗兄妹的父親,傅雲杉這一世的父親——傅明禮。

  傅明禮身後走出一個人,比傅思宗大不了幾歲的樣子,急吼吼的將肩上的包塞到傅思宗懷裡,“你跟你爹先回去,我去請李大夫。”

  李大夫開了藥,笑著安撫楚氏,“這兩個月臥床靜養安胎,孩子不會有事的。”

  “多謝大夫。”傅明禮躬身作揖,將李大夫送出院門,李大夫臉色凝重,“連著幾天動了兩次胎,脈象虛浮,有滑胎之像,這兩個月千萬不能再讓她下床干活,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回這個孩子了。”

  傅明禮笑著點頭應下,轉過身,臉色黯然而無奈。

  內院,楊氏正指揮崔氏蔣氏收拾晚飯的爛攤子,口中不時罵道,“吃個飯都不安生,一樁樁一件件的,哪件不是她做的,那是我傅家的孫女嗎?那就是來討債的!”

  傅明禮站在內院門口,歎了口氣推門進去,喚了聲,“娘,我回來了。”

  楊氏抬手就將手中的饃筐砸到傅明禮身上,高聲大罵,“誰是你娘?不說一聲就偷了家裡的銀子去考科舉,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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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6-1-26 09:46 AM

014 孝之一字,無奈

  傅明禮五官清晰,眉目清朗,面容明顯菜色,一看就是長久營養不良造成的。身形頎長卻是比傅家男人至少高出一個頭,一身質地極好的淺藍繡壁紋直綴,空蕩蕩地穿在身上,非常不合身,活像一個瘦人偷穿了胖人的衣服,極為可笑。

  衣服是成親時楚氏做好送來的,雖得了尺寸,但楚氏擔心他吃胖稍微放大了一點,不成想,傅明禮越發清瘦,衣服料子又貴,他捨不得常穿,只在重要的時日穿一次。

  後來,傅明禮中了秀才到鎮上領了教書的活,楚氏變賣了幾件首飾,幫他做了一件灰藍色白交領直綴,一件月牙白繡藕荷青色交領直綴。他便讓楚氏將這件衣服收了起來,說等將來兒子中秀才時給兒子穿,也因此,哪怕後來那兩件衣服被楚氏巧手補了很多補丁,他也捨不得再將箱底的這件衣服拿出來。

  記得二哥剛去鎮上拉活時曾想借穿,他立時拒絕,被楊氏狠狠罵了一通。

  這次科舉考試,他本不想參加,因為沒盤纏。

  他雖每月有四兩銀子的束脩錢和一兩銀子的廩膳錢,卻都被楊氏收著,而進了楊氏的手,任何人都別想再要出來。而家裡除了楚氏陪嫁的三十兩銀子,便無分文。

  楚氏知道他多年苦讀,一心想光耀傅家門楣,便和他商量,取了自己的陪嫁銀子給他參加科考,待他中舉後再告訴傅老爺子和楊氏,他一方面不想用妻子的陪嫁銀子一方面又覺得瞞著父母是為大不孝,可終抵不過想要光耀傅家門楣的決心。

  臨行前收拾行李,妻子將衣服拿出,說,“相公雖不介意別人的眼光,表面功夫卻還是要做一做,免叫一些捧高踩低的小人鑽了空子。”

  他思量許久,決定穿著這件衣服進考場,兒子染了五石散已成廢人,既不能陪著兒子中秀才,那就陪著他一起中舉吧,也不枉妻子一針一線的縫制。

  誰知,他坐進考場不過寫了一個名字,就被外面一陣喧嘩打斷,他清清楚楚的聽到小弟喊著他的名字說,“五哥,娘得了重病,你快出來,再晚就來不及了。”

  他整個人都懵了,以為是自己擅自離家讓娘氣出了病,不顧監考官的勸說,疾奔出場,收拾了東西就往家裡奔。

  誰知,回到家看到的卻是娘將妻子推撞到樹上,孩子差點保不住,而在此之前,還動過一次胎氣,原因是什麼,他不得而知。

  此刻,他明知躲一下,衣服就得救了,可他卻只能無言的站著一動不動,任那被菜湯浸過沾滿泥土的饃筐狠狠砸在身上,他胸口的位置瞬間就染上一片髒污。

  看他一聲不吭,楊氏的火氣更大,“說話!你啞巴了?”

  “娘,您別生氣,五弟或許是花光了錢還沒吃飯,沒有力氣說話。”蔣氏看著他身上的直綴,眉眼閃過譏笑,“怎麼?五弟當了舉人老爺就瞧不上咱們這些白板親戚了?”

  傅明禮微抬頭,唇角扯出一抹無奈而自嘲的笑,對蔣氏道,“二嫂,我沒有這個意思。”

  又轉向楊氏,態度恭謙,“娘,您別生氣,是兒子不對。”

  楊氏卻理也不理他的道歉,揮開蔣氏的胳膊上前一步,緊緊盯著他,怒聲道,“我的銀子呢?你是不是都花光了?說,你是不是把我的銀子都花光了。”

  傅明禮低頭,眼神黯然,“娘,我沒有偷您的銀子……”我花的是妻子的陪嫁銀子。

  “呸!你沒偷我的銀子會憑空消失?”她剛丟了錢,楚氏就告訴她傅明禮因東家所托要去府城一段時間,哪裡有這麼巧的事,她的銀子肯定是他們夫妻偷的!

  灶屋內突然傳來碗被打碎的聲音,崔氏訕訕探出頭,“娘,俺這想洗碗呢,手一滑……”

  楊氏立時飛眼瞪崔氏,“你怎麼不把你自己給摔了!明天不許吃早飯。”

  崔氏眼中閃過一抹心虛,撇了撇嘴,奇異的縮回了透沒有開口反駁不滿。

  二伯傅明悌聽到動靜從廳堂走了出來,看到傅明禮笑著招呼,“五弟,怎麼樣?有沒有把握中舉?”

  “二哥。”傅明禮朝傅明悌點頭,“聽六弟說娘染了重病,我來不及考試結束就急忙趕回來了……”

  楊氏的臉色微微一變,隨機昂起頭,瞪了一眼傅明悌,冷眼去看傅明禮,“我是生了病。是被你媳婦和你閨女氣病的!”指著一地的菜渣,怒道,“瞅瞅,我不過是說了她一句,就受不過氣砸了這一桌子的飯菜,真是你生的好閨女,一點教養都沒有!”

  “娘,杉兒是個懂事的孩子……”

  楊氏怒,“她懂事?她懂事會舉著鋤頭去殺親大伯?她懂事敢跟我大小聲?我看她就是啥樣的娘生下的啥樣下賤胚子!”

  傅明禮明顯不能接受楊氏的說辭,神情有些激動,“娘,六郎他娘為人和善,對您和爹更是孝順有加,您怎麼能這麼說她?”

  “孝順?我呸!偷藏著那麼好的銀簪,我不過是說給你妹妹琥珀,她就對著我大聲嚷嚷,還想從我手裡搶回去!我真是三生有幸,娶了個這麼孝順的好兒媳婦!”楊氏冷哼,眼神狠狠掃過一牆之隔的外院,“一身狐媚樣,有臉做下那下賤事,還怕別人說?!”

  “娘!”傅明禮菜色的臉氣的發紅,一雙黑眸受傷極深,“娘子她嫁來傅家十七年,奉養公婆,親和妯娌,善待侄子侄女,家務農活都沒落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您怎麼能這麼詆毀她?”

  聽到詆毀二字,楊氏的雙眸閃了閃,接著一聲大喝,“你給我跪下!有你這麼跟娘說話的嗎?我一把屎一把尿養大你,你就是這樣孝順我的嗎?”

  傅明禮臉色淒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傅老爺子在廳堂內輕歎了口氣。

  蔣氏和傅明悌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個上前扶住楊氏,一個上前走到傅明禮身邊勸,“五弟,快跟娘認個錯。”接著又歎息一聲道,“這不能怪娘,你這幾天不在家是不知道你媳婦兒和你家那個杉丫頭做下的事……”

  傅明禮低垂著頭,“二哥,你不用多說,我媳婦和我閨女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他們斷不會做出丟傅家顏面的事!”話一頓,又接著道,“如果她們真做了什麼,那也肯定是逼不得已而為之。”

  傅明悌一怔,一直掛在臉上的笑也隨之僵住,嘴角抽了抽,瞟了眼正從走廊裡走過來的傅雲杉,拍了拍傅明禮的肩頭,不再吭聲。

  傅雲杉的唇角勾起笑,因為最需要傅明禮的時候他卻不在的一點惱怒,也被他的幾句話打散。

  “爹,娘喊我找你。”傅雲杉慢慢走到楊氏面前,輕笑著,“奶,您的身體真好,我娘被您一推就差點掉了孩子一屍兩命,要不是知道您當時心情不好,我差點就以為您是因為表叔的事在跟我生氣呢?”

  話落,故作無限委屈的仰頭看楊氏,“奶,您要是不解氣,咱們就去衙門好不?”

  她敢用孝字壓她親爹,她也不怕將她老楊家的獨子送進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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