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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11 PM

sevenleft -【異界魔弓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2-19 02:36 PM 編輯

【書名】:異界魔弓手

【作者】:sevenleft

【內容簡介】:

  梁小夏,女,貪財怕死吐槽宅,意外重生為壽命長長白化精靈一枚。

  ......

  新人生的前七十年,她學習學習再學習,誰說精靈壽命長就不用上學?

  七十年後,她奮鬥奮鬥再奮鬥,誰說精靈熱愛和平就不用打仗?

  ......

  為了守護那群或不可一世,或腦熱充血,或愛心泛濫的長耳朵親戚,

  梁小夏嬌小身軀背大弓,走南闖北,佳人玉面狐狸心。

  「不要和精靈做交易,精靈都是狡詐狡詐滴,尤其是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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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1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2-15 01:20 AM 編輯

森林的陳釀

楔子

  命運,就像一個玩螞蟻的小孩,當我們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時候,小手一揮,開一個殘酷的玩笑。

  ================================================

  重生,這個詞語對於一個經常泡小說論壇,愛做夢,愛美男的半小白女生來說並不陌生。

  半夢半醒中,梁小夏感覺到自己似乎被包容在一股溫暖的液體中,拘束,不能隨便伸展,眼睛沒法睜開。包裹身體的暖液似乎有甘甜的鮮美的清香,濃濃的依賴,安定滋味,又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覺。

  前世的梁小夏是個小說迷,重生穿越文也看了不少。感謝前輩大神們細致的描寫,梁小夏知道自己或許是重生了。就是不知道是重生再經歷自己的人生,還是像目前主流小說一樣穿越到過去,投生到哪家的兒女身上,也許是清朝,也許是架空。最好穿越到清朝,見見今年好忙的四四,順便力所能及推波助瀾地改變一下那段不堪回首的歷史。

  嗯,現有情報太少,局勢尚不明朗,進一步形勢有待判斷。梁小夏在各種亂七八糟的思想中,又沉沉睡去。

  梁小夏的死有些荒謬,又有些草率。沒有什麼家傳寶物玉佩血光一閃,臨危救主,也沒有車禍跳樓安眠藥橫插一腳。在死之前,梁小夏是一個有輕微中二病,熱愛紅色毛爺爺的好青年,知己二三,父母雙全。她只是玩游戲的時候,不小心順手端過給爺爺准備的降血糖藥喝了。當她發現自己頭暈目眩,沒有力氣的時候,已經倒在桌邊起不來了。

  臨死前,她腦中迅速閃過兩個念頭,第一個,那不便宜的藥就讓自己這麼喝了,實在是浪費。第二個,姐來不及道別了,爸爸媽媽別傷心,存折在床頭櫃裡面,不能便宜了銀行。

  被懷孕的日子是痛苦乘以二的。

  在小說裡,從懷孕到落地只有幾行字,讀者費時不到一分鍾讀過去,就過了短短十個月。這十個月有爸爸慈祥地對著肚子念啟蒙讀物,傻乎乎地親吻肚皮,媽媽溫柔地撫摸和歌唱童謠,一邊做小小的衣物一邊幻想孩子到底是像誰多一點,溫馨愜意。順手再練練霸氣先天功法,震懾宵小。

  在讀小說描寫主人公懷才懷孕開頭的時候,梁小夏都是匆匆瞥兩眼,粗略讀過去的。卻不想真正輪到自己,日子就成了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射線。

  梁小夏不能掰著指頭算日子,因為她還看不見指頭,指頭也不聽她指揮。憑著經驗,她能感覺自己每次能清醒大約一個小時,如果有誤差,那大概就是兩個小時,然後又疲倦地睡過去。

  清醒的時候,她會胡思亂想,想各種各樣的小說,故事,話本,電視劇。在腦海裡過電影,一遍又一遍地重溫自己過去二十年經歷的一切,打發像靜止一樣的無聊時間。從還珠格格,泰坦尼克號,甚至到小學課本裡的李明和劉紅紅那充滿JQ的對話都不放過。除了回憶,她還能做什麼呢?單調乏味的生命裡,在意的人和事越來越清晰,記不起來的事情也淡淡地模糊掉了。

  黑暗,眼皮沉重地完全沒法睜開,也許是還沒有發育完全。閉眼瞎梁小夏滿心期待能夠與這一生的母親進行一下先天交流,哪怕是摸摸肚皮或者唱些童謠,或者是爸爸愛的訓誡。每次清醒,她都努力地保持心平氣和,認真去感受外界,希望獲得一絲一毫的訊號來表明自己並不是一個孤獨的好像被遺棄的個體。可惜除了有時候能聽到的淡淡地莎莎聲,她再也一無所獲。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不是失望,而是不斷給你希望,再親手掐死這點希望。

  根本不用什麼孟婆湯,只要讓帶著記憶的人被懷孕幾次,估計也就將過往格式化地差不多了。在某次清醒時,梁小夏不無惡意地想。

  可記憶就是記憶,像大皮箱小鐵盒裡的明信片,落了灰,生了銹,卻永遠在那裡等你,會褪色,會老舊,卻不會丟。默默等待下一次開箱的時機,給一個大大微笑或者大大的傷口。

  醒著的日子裡,梁小夏想得最多的是爸爸和媽媽,想著他們皺著眉罵著「臭丫頭」「傻孩子」,嘴角卻彎彎上翹。想哭,想溫暖,想擁抱。

  梁小夏記不住自己已經幻想過多少了。當你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去回憶自己的一生的時候,不知道會給自己下什麼樣的評價。她笑過,哭過,小打小鬧地愛過恨過,這些在過去尷尬的,羞澀的,快樂的回憶如今成了她唯一的陪伴。不能靠著回憶打發時間,沒有記憶的陪伴,她想她終將邁向精神病的深淵。

  連著清醒的時間都超過十個月了,可她還是沒有被生出來的跡象。時間,這最大的武器,最好的傷藥,讓她懷疑,痛苦,寂寞,自我否定,肯定,再否定地不斷掙扎。梁小夏恨恨地將遺世獨立,百年孤寂這樣的詞語列入了自己的字典黑名單,絕不使用。那些獨來獨往的拉風大俠,喊著人生寂寞如雪,曾經讓梁小夏羨慕的兩眼冒星星的人,也被扔進了記憶粉碎機。

  看來,生命將虛無地度過,是命運對她上輩子草率死亡的最大懲罰。而當她指天咒地,小手一揮,觸到一層壁的時候,梁小夏一下子就懵了。

  手指觸到一層韌性的,絕不像是人肉反倒像是鋼絲床的外殼時,梁小夏暗罵自己一聲「白癡」。

  她早該想到的,長到詭異的懷孕時間,沒有任何跡象能顯示這具身體的父母存在。她很有可能不是人類,而是某種蛋生動物。

  對於不能再次投生成為人類,梁小夏是深深遺憾的。在無數個旖旎的或者華麗的幻想中,她夢到過公主,福晉,女王,商業大亨,明星少女等各種多姿多彩的身份,卻從沒考慮過自己萬一不是人類怎麼辦。

  時間是她恨不得掐死的老師,這老師在她也許幾年,也許幾十年的被懷孕生涯裡教會了她一件事情,冷靜地思考。如果說上輩子的梁小夏是個偶爾脫線,偶爾激昂的小人物,這輩子的梁小夏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時間。

  梁小夏迅速地從懊惱,郁悶等等情緒的深淵掙扎出來,再次伸出雙手,在黑暗中用力向前推了推,打算憑借手上的觸感判斷外層包裹壁的構造,來進一步分析自己的處境。

  有些硬,但是很有韌性,像皮崩得緊緊地沙發坐墊。可惜以目前的力量看,極難打破,不太像是蛋殼,但也不排除是自己沒見過的某種奇異鳥類的殼。

  感謝已經微微謝頂的生物老師,願好人一生平安。

  梁小夏衷心感謝和藹的生物老師,讓她至少分得清基本動物常識,而不是被慘不忍睹的中學卷面成績蒙住了眼鏡。

  努力回憶,根據理性判斷,卵生動物大致上是幾類,魚類,兩棲,爬蟲類和鳥類。梁小夏雖然看不見,但是好歹能感覺出來自己是有雙手雙腳的,當然也可能是前腿後腿。手指也是存在的。可惜了,她感覺到自己背上並沒有翅膀翅根翅尖等等紅燒焗烤都好吃的存在,那麼鳥類排除。想當鳥人天使的願望落空。同理,美人魚或者大白鯊也不可能。

  理性給她了一個不太樂觀的結果,她可能是爬蟲的一種,冷血,有長長的分差的舌頭和愛吃腐食的習慣。強大點可能是上古巨龍,如她一般財迷,卻被各種受小說傳記影響的平凡豬腳少年作為獵殺的對象或騎乘的寵物。豬腳虎軀一震,梁小夏俯首稱臣,願世代為奴。次一點是鱷魚,或者是科莫多巨蜥,不刷牙,但是有強有力的下顎撕咬獵物,愛吃角馬愛曬太陽,很大幾率因為缺水干死在池塘裡。也有可能是壁虎,海龜,變色龍等等匪夷所思的存在。

  梁小夏搖搖頭,她不敢想象自己長有滿身鱗片,長長的卷舌,將蒼蠅蚊子列為畢生菜譜,受到驚嚇為了保護自己而變鴨屎綠,死人藍。

  非理性地思考,有些人類豬腳也是從類似蛋的東西裡生出來的,比如哪吒,比如黑客帝國裡的尼奧。人生也不是注定走上冷血的舞台,至少還有當豬腳的機會。

  同時,梁小夏被鍛煉的敏銳的記憶不合時宜地提醒她,哪吒生了三年沒出來,出來的時候是個大肉球,典型的妖怪代表,差點被他爸拿劍砍死為民除害。而黑客帝國裡,除了拉風帥氣的救世主尼奧外,大部分人類都被搾干生命當電池使了,為機器人帝國的繁榮偉大添磚加瓦。

  生活就像阿甘的巧克力盒子,在沒打開吃之前你總不知道下一塊是什麼口味。也像薛定諤的貓,沒開箱之前總是不知道貓是死是活。正是這種不確定性,讓生命充滿樂趣。梁小夏悲哀的想,可惜我是那巧克力和貓,除了被吃就是被毒死。唉~~爬行蜥蜴和電池人都是讓人糾結不已的選擇。

  在經過十次清醒又沉睡的心理建設後,梁小夏已經坦然接受自己上輩子沒做好事,投胎到壁虎或鴨嘴獸身上的神奇命運。

  接下來的問題是,什麼時候才能出去?該怎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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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15 PM

第一章 黑夢

  命運所編織的錦緞中,只有少數人是金線纏繞的圖騰太陽,大部分人都是裝飾用的小花。

  我們之所以掙扎於命運,無非是在梭子將華麗繁復的圖像繪型之前,努力爭取當一把太陽。

  =====================================================

  關於怎麼破殼而出的命題,梁小夏思索了很久都沒有一個好結果。什麼樣的時機才是正確的?過早出殼的小雛鳥很可能發育不全,夭折的幾率也大大增加。太晚出去的話,卻會因為延誤時間,把自己憋死。還有,這暫且稱之為「殼」的東西該怎麼突破?具有韌性的東西想要打破總是很艱難的。梁小夏在電視上見過少林武僧單手破磚頭,卻無法想象少林武僧單手切皮沙發。那一拳打在棉花上,很難使出十分的力道。

  我到底是什麼生物的後代?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殼?

  想得久了,梁小夏也就不在想了。思考過後如果還是無法解決,就扔給時間去想吧。

  估計是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原因,梁小夏的雙手只能局限在胸前的部分,無法回縮,也沒法讓她摸摸自己的臉,看看有沒有鱗片什麼的,好判斷自己的真實身份。手指所能觸及到的,只有梁小夏的殼。

  梁小夏苦中作樂地想了一下,能揮舞的手除了給她帶來麻煩以外,還帶來了另一個好處。無法睜眼的世界時漆黑一片的,昏昏沉沉的梁小夏因為做夢幻想太多,又不能動,除了極少數清醒的時候,她都是在沉睡或者在做夢。現實和夢境之間的界限也越來越模糊。

  黑暗中,她慢慢伸出雙手,細細地撫摸「蛋殼」。這樣,她就能判斷自己到底是在清醒著思考,還是又沉浸在睡夢中,做著香甜的美夢。

  這一次,梁小夏陷入了深深地沉睡。這次沉睡似乎比歷史上的每一次都要長久,腦袋昏昏沉沉的,過往的記憶更加快速的在腦中閃現,仿佛就要這樣永遠睡下去,長眠不醒。

  睡吧,睡吧,睡著了,就能見到親愛的爸爸媽媽,睡著了,就能回到那個溫暖可愛的小窩。

  依稀之中,梁小夏似乎真的回到了家,還是像往常一樣,沒事和死黨甜甜一起掛QQ,扒一扒哪個帥哥眉毛更挑,面容更翹。甜甜和往常一樣,冒著星星眼,眉飛色舞地描述哪個作者大大又開了新坑,裡面的男主多麼多麼春風一笑,桃花蕩漾,女主多麼多麼聰慧可人,智計百出,總能轉危為安。看甜甜唾沫橫飛的樣子,是義無反顧地准備跳坑了。

  「我的臭丫頭呢?」

  聽到聲音,梁小夏匆匆給甜甜留了個信,關了QQ,打開一個在線學習的網站,裝模作樣地背單詞,,挺直了腰桿,努力的就像一個十分的好學生。

  爸爸就像是男版的王熙鳳,總是那麼愛笑,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單眼皮的小眼睛笑得只剩個縫隙。看來他今天心情不錯。心情不好的時候,爸爸雖然還會笑,卻總會問「你的臭丫頭呢?」只是一個字的差別,卻完全暴露自己的好心情。

  媽媽努力板正臉回答爸爸的問話,同時讓自己藏不住的兔牙顯得嚴肅一些,

  「還不是在屋裡玩電腦,也不知道天天趴在電腦跟前有什麼好玩的,把眼睛都看壞了。還有,你女兒到現在都只穿一條牛仔褲。為了漂亮,就在外褲裡面只穿著一條線褲,連毛褲都不穿。將來看她把腿凍壞了找誰哭去。唉,反正我現在是管不住了。」

  這聲音一點都沒有刻意壓低的意思,尾音高高揚著,是拐著彎批評梁小夏的。

  梁小夏第一次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也沒有若無其事好像自己沒聽見一樣。只是閉著眼,嘴角微微翹了翹。

  真好,又能見到他們,又能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了。

  屁顛屁顛地拿著拖鞋遞給爸爸,又狗腿地給媽媽倒了一杯熱水。還給爺爺剝了一個他平時最愛吃,卻在得病後望之卻步的冰糖橘子。

  梁小夏小心翼翼地撕掉橘子上粘的白絲,爺爺牙不好,這些絲絲卡在牙縫裡,爺爺總是要用牙簽斗爭半天才能把他剃出來。嗯,爺爺嘴饞,但是只能吃一半,要不血糖又得升高了,另一半就我吃吧。

  好心情地剝著橘子,聞著廚房飄來紅燒肉的香氣,梁小夏琢磨著,一輩子就這樣過了也不錯。

  半夢半醒間,似乎有個聲音在呼喚她,醒來吧,醒來吧,該出去了。她努力掙扎,想清醒過來,想睜開眼皮,可是太沉重了,頭上似乎有千斤的大石頭壓著她,不讓她抬頭。

  夢境裡,爸爸媽媽臉上的笑容也凝住了,一改往日面孔,嚴肅且擔憂地望著她,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麼,終究還是緊緊地抿上了嘴。那表情,仿佛她梁小夏像是一個走上不歸路的浪子。

  梁小夏心虛地低下頭,像小時候犯錯誤不敢看大人一樣,兩只手緊緊抓著衣角,臉紅紅的,眼珠子咕嚕咕嚕轉,想找個借口對付過去。該怎麼說好呢,似乎自己犯了什麼錯誤,努力回想,卻怎麼都記不起來。

  爺爺勾著背,慢慢從屋子裡踱步出來。像記憶裡一樣,從部隊退伍幾十年,爺爺還是保留著短短的行軍頭,白色的頭發一根一根向上扎著,從沒有柔軟服帖的時候。老好人爺爺實際上是個笑面狐狸,眼睛有點渾濁了,卻不改精明本色。那慈愛的眼神無聲寬慰著梁小夏,讓她有些惶然的心也漸漸安定了下來。

  順著手心的紋路,像是第一次,又像是最後一次,蒼老的帶著粗繭的手掌慢慢摩挲著梁小夏細嫩年輕的手。

  爺爺鄭重地囑咐「要記得,我們梁家人,沒有傻瓜。」

  是的,梁家人也許都像梁小夏這般偶爾迷糊,偶爾小聰明,開朗愛笑愛做夢。在大事上,卻從來沒犯過傻。

  甜美的夢境就像是過多吸食的大麻,陣陣愉悅讓人沉湎其中無法自拔,那片刻的美好過去後,內心的空虛和不安也只能由更多的大麻來彌補。

  傻瓜梁小夏,連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都分不清楚。還可笑的想把這片刻臆想中的美好化成永恆。

  如果這是夢,那這一定是最甜美的噩夢。

  是夢,終究就會有醒來的一天。

  朦朧中,梁小夏似乎又幻聽了。這次,耳邊除了以前能聽到像蠶寶寶吃桑葉的「莎莎」聲以外,還又多了一種她以前從來沒聽過的「咚咚,咚咚」聲。

  「咚咚,咚咚」

  像最開始學敲鼓的人,單調的鼓聲一下,一下,間隔著同樣的時間,毫無變化,那聲音像來自遙遠的天邊,順著節奏輕輕劃入耳朵。

  「咚咚,咚咚」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咚咚,咚咚」

  只是過了一小會兒,這聲音似乎就來到了耳邊,隨著聲音還有巨石砸在胸口上,砸得她全身隨之顫抖,心驚不已。

  初時微不可聞的鼓聲現在已經大得震耳欲聾,痛得梁小夏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組織那聲音對耳朵進一步折磨。那鼓也掙扎著,想要把她的胸膛砸爛,想要破開她的身體,想要將她嬌弱的身體扼殺在萌芽裡。那聲音單調,機械重復,似有不甘不屈,不願沉寂,又充滿對生命的敬意。

  那聲音,是心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美夢做得夠久了。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夢境中,她當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揮斥方遒的一方女王,憑著自己的智慧與美貌成就霸業。

  她也當過眾星拱月,嬌美可人,享受華服美食的王國公主,被父母視作掌上明珠,還有一個常伴左右,溫柔體貼的丈夫。

  她當過風流不羈,女扮男裝,熱血江湖的仗劍俠女,拯救百姓於危難之間,鋤強扶弱,肝膽俠義。

  她當過普通百姓家的母親,當過身負血海深仇的普通少年,當過睿智深沉的老者。

  她的夢,太長太長,也太多太多。夢境裡的人,大多是面容模糊的,朦朦朧朧看不清五官,有時連她自己的長相也是模糊的。她對著鏡子望自己的樣子,只想著自己很美很美,卻怎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樣。

  現在,她要醒來,她要活著。

  她要親自去感受夢裡的風吹海棠,塞漠飛雪,她想感受傾盆暴雨擊打在身上,帶著微微痛楚的暢快淋漓,她想躺在金黃金黃的沙灘上曬太陽,曬得身上暖暖的,癢癢的,充滿陽光的味道,翻個身,粘一身沙粒。

  她想看清身邊每一個人的臉,不再是想象中的抽象,是清晰的,有著淡淡紋路,每個人都不一樣的臉。

  她要享受真實的生命,去愛,去恨,去撕心裂肺的痛,去開懷悵然的笑。

  無邊的黑暗,不是她想要的,安全,溫柔,靜謐。

  卻充滿虛妄。

  「咚咚,咚咚」

  心跳聲不斷擂擊,重重打擊。

  我是誰?我是梁小夏,只是梁小夏,不是其他任何人。

  姐就是姐,姐是不能這麼憋屈著死了的梁小夏。

  猛地,梁小夏睜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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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21 PM

第二章 新生

  生命,讓人肅然起敬。

  敬百折不撓,敬生存不易,敬那些活著的,也敬那些死去的。

  ========================================

  梁小夏睜眼了,可看見的還是一片漆黑。沒有光源,她還是得認命地當個睜眼瞎。原本浸泡身體,給身體提供營養的粘液物質幾乎見底,似乎是被這具身體給吸收了。包裹身體的蛋殼好像也開始縮小了,就像一個漏氣的氣球,少了其中支撐的液體,漸漸干癟了下去。

  這樣下去,很麻煩。

  蛋殼的萎縮給梁小夏留下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現在,留給梁小夏的只有兩條路。要麼破開這個堅韌的蛋殼皮出去,要麼讓蛋殼最後貼在身上,和這量身打造的棺材一起完蛋。

  試著用手臂去砍,根本砍不動。韌性蛋殼隨著手刀凹陷,再緊緊地附上來。用腳去蹬也蹬不動,怎麼蹬過去,就怎麼彈回來。糟糕的是,沒了液體支撐的蛋殼縮小的速度加快,很快就失去了原本圓圓的樣子,一塊一塊凹進來,擠壓梁小夏的空間,讓她難受不已,呼吸也因缺氧開始變得短促。

  「別急,梁小夏,別急,你能行的。想想辦法,總有出去的辦法,不會什麼方法都沒有。」梁小夏心裡默默念著,閉上眼睛,開始努力回想以前學習的能夠幫助自己破開蛋殼的方法。

  如果壓力不夠,那就靠壓強來彌補。將力量集中在一點,一鼓作氣破開。梁小夏不再亂揮亂砍浪費力氣,深吸一口氣,將胳膊縮回來,手肘向外,用力頂了出去。

  不行,還是不行。

  她小小的身體沒法供給她巨大的力量破開那蛋殼。不論力量,還是爆發力,都沒法與蛋殼抗衡。

  「還能怎麼辦?難道真的認命,然後憋死在蛋殼裡?」

  狹小的空間內,能夠利用的氧氣逐漸稀薄。剛開始還能小口小口急促喘氣,現在只能大口大口的吞入空氣。梁小夏貪婪的張大嘴,臉憋得越來越紅,可供吸入的氧氣實在是太少了。

  「該死的,姐使出吃奶的勁也要拼出去。」

  等等,吃奶?

  舔舔嘴,確認自己有牙以後。梁小夏猛撲上去,狠狠撕咬幾乎已經裹在身上的蛋殼。那蛋殼也不能再稱之為蛋殼了,像裹屍布更恰當些。一咬下去,就像咬在牛皮上,韌勁十足。沒空去體會那東西味道到底是好是壞。梁小夏手腳並用,連抓帶撕,緊緊咬合,甩著脖子不斷拉扯,終於咬開一塊小口子。

  用手砍開一塊布不太可能,但如果有小剪刀剪個口子,再撕開整塊布,那就輕松多了。

  咬開小口以後,梁小夏慢慢用手扯開個大口子,探出身子,並手並腳向外掙扎。

  「呸,呸呸~怎麼是土?」

  一張嘴,泥沙灌進,澀澀的,好像還有小石子,說不出的咯牙。

  「姐是被活埋的?人道主義精神哪去了?」

  從蛋殼裡逃出生天的梁小夏咒罵了一句,吸一大口氣,感覺了一下方向,努力向上挖。新生的柔軟小手觸碰在堅硬的泥土上,火辣辣的疼,偶爾劃過的石子也會把手割破。不到片刻,梁小夏的手上身上就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咬緊牙,再堅持,再堅持一會兒。一定能行的。一邊給自己加油打氣,一邊努力挖掘的梁小夏感覺到小手一涼,新鮮的帶著泥土腥甜味道的空氣迎面而來。微微弱弱的光線透進來,卻差點亮瞎她的眼。

  有救了。梁小夏稍微停了一刻鍾,深深地吸氣,深深地呼氣,緩解因為缺氧已經有些發暈的腦袋。

  她從來沒覺得空氣是這麼甜,這麼美好。就像沙漠中干渴的旅人遇見了郁郁蔥蔥的綠洲,想要浸泡在其中痛快打滾,那心情是一樣的。涼涼的,有些寒意的空氣輕輕撫慰著傷口,蜇人的疼痛也有所減輕。

  休整完畢,繼續向外開挖,有了突破口,一會兒功夫梁小夏就挖出了一個可以容納身體通過的洞。掙扎劃拉著爬出來,滿身泥沙,梁小夏四仰八叉地躺在土地上,大口喘著氣,身上酸疼酸疼的,傷口也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痛的已經麻木了,可能血也沒止住。

  慢慢的,平復激動心情的梁小夏開始打量自己這輩子的身體。

  可第一眼,她就楞住了。

  在被懷孕的日子裡,梁小夏想過很多自己這輩子可能的身份,也淡定的接受了自己大概不是人的事實。從龍到鴨嘴獸,到變色龍,壁虎,海龜,電池人,她的種族猜測都不靠譜。

  自己有手,手是分開的五個指頭。有腳,腳也有指頭,是分開的,六個。她的皮膚透明透明的白,有點像以前見過的一種能看見骨頭的半透明小魚,隱隱可以看見下面的青筋。

  手上的傷口大大小小有幾十處,有的已經干了,有的還在流血,血是,白的。沒有鏡子,看不見自己長什麼樣,不過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這個還是沒有變化的。

  「也許~大概~可能~我是個外星人。」

  外星人就外星人,好歹還有個「人」字,沒有變成蛇,她已經很感謝上帝了。梁小夏隨遇而安的想,她吃到的比比多味豆雖然味道不明,卻強過耳屎味,蒼蠅味千倍萬倍了。

  在野外,各救援條件不明朗的情況下,首先要打量清楚自己的生存環境,保存體力,注意隱蔽。

  梁小夏支著坐了起來,睜大眼睛觀察周圍的環境。自己所在的地方好像一個蒼天大樹的內部,大概有足球場那麼大,遼闊曠遠,明亮的光線透過樹干間的縫隙,一縷一縷照射進來,給原本深邃黝黑的環境增添了幾分明媚。

  透過那些縫隙,可以看見外面一大片的綠色。「莎莎~莎莎~」樹葉慢慢隨風起舞,讓人原本煩躁不已的心也逐漸安定。

  這片潮濕的泥土地上,除了梁小夏自己的泥土包已經被自己挖的不成樣子,有一個大約一米深的大窟窿,黑黝黝的,隱隱能看見蛋殼裹屍布,還有三十來個大小差不多,微微拱起的小土包,隔得挺遠,要爬過去估計得費不少力氣。好奇心從來都是建立在能自保的前提條件下。梁小夏也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去好奇挖開來看看,那些包包裡是不是也有和她一樣的幼崽,包裹在蛋殼裡求生求死。她可不是聖母小白花。

  而且,還有讓她更好奇的事情在吸引著她。

  這大片土地的正中央,有一個白色的方形高台。似乎是祭壇之類用來作法的地方。祭壇上高高聳起三個顏色不一樣的塔柱,塔柱頂端拱起三位姿容各麗的女子雕像。三座雕像都刻得栩栩如生。

  左邊的女子一身絳紫色長袍,長袍上很有規律地排列一些讓人看不懂的文字,偶爾還會亮亮地閃一下。她的嘴角微微抿著,眉毛微皺,下巴微微上翹,長長的秀發一絲不苟地梳向頭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傾國傾城的臉上表情冷漠,拒人於千裡之外,仿佛在她的面前,眾生皆為螻蟻。她一手持著與她一樣高的巨大手杖,一手手心向上,高舉天空。似乎她和她的手杖能夠帶來無窮的威力,毀天滅地,譴罰罪孽的世人。

  中間的女子雕像比左右兩邊的稍微大一些,一頭干淨利落的及頸短發,英氣勃勃,一身金紅相間的緊身戰裝,繡著繁復的銀色花紋,突出她柔韌,具有爆發力的身體曲線。金色女子的臉部的線條並不如普通女性柔和,有些剛硬果決的味道,眼角微微上挑,眼神專注向前,似乎在激勵人們要勇往直前,永不後退。她單膝跪地,雙手捧著,平舉胸前,背後交叉背著兩把雙手劍,有些隨時都能給人致命一擊的味道。

  右邊的女子是三個女子中唯一一個蹲著的,她身穿一套翠綠色獵裝,衣領和袖口勾勒著簡單的白色花邊,腳蹬天青色的長靴,背了一把比人還高的大弓。一手扶著膝蓋,一手伸出,似乎是在給身前的小草澆水,頭微微低著,一縷調皮的長發滑到胸前,看不見表情,卻能想來是溫潤如玉,憐愛生命的微笑。

  三座雕像都有像兩邊生長的長耳朵,纖細姣好的身材,白到透明的皮膚,尤其是右邊的女子雕像,很符合自己在西方奇幻小說裡看到的描寫精靈族的樣子。摸摸自己的耳朵,也是長長的,還有些軟骨,控制著稍稍動一下,居然還可以豎起來,怪不得聽力這麼好。視力也不錯,隔著老遠,連祭壇上像花籐纏繞一樣的文字都看得一清二楚。

  「原來我是到《魔戒》裡來了。」

  沒再多打量三個風格不同神態各異的雕像,梁小夏注意的是三座女子雕像舉起的手裡流下來的液體,白色的,一滴一滴,有點像梁小夏這具精靈身體流出來的血,。

  本能告訴她,這白色液體是個好東西,得想辦法搞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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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22 PM

第三章 泥球

  沒裝到自己兜裡的,哪怕是金山銀山,也是紙上大餅,水中月影。

  攥到手裡的,即使是一個銅子,也有錢的價值。

  ========================================

  梁小夏目測了一下自己和白色祭壇之間的距離,有些遠,如果爬過去的話,膝蓋上的嫩皮肯定保不住。

  梁小夏嘗試著慢慢站起來,這具身體還不錯,看起來只有兩三歲的樣子,短胳膊短腿的,像個藕節娃娃,站起來的時候還是穩穩的,腳掌緊緊踩著土地,沒有搖晃,也沒有一不小心坐個屁股墩。可惜身上泥呼呼的,粘著土渣子,有的還糊到傷口上,說不出的礙眼。

  「唉,人生二十來年,到頭來晚節不保,又得當一回裸奔青年。」除了泥巴再無一絲遮蔽的梁小夏感歎一聲,再顧不上什麼羞恥之心,小命要緊。

  梁小夏嘗試著邁開步子,身體稍微晃了晃,差點栽一跤,伸出雙手左右搖晃兩下,把握了平衡。站住了以後,又邁出了第二步。到第三步的時候,卻「吧唧」摔了一跤,栽了個狗啃泥。

  初生嬰兒梁小夏就這樣三步一趔趄,五步一跟頭地晃悠向前。從最開始搖搖欲墜,把握不住平衡,一小會兒後就掌握了節奏,一步一步穩穩向前。

  不管怎麼說,上輩子的梁小夏作為人類行走了一輩子,如果重生以後連走路都不會,那還不如回爐重造。梁小夏本來也就不是個笨人,掌握行走技巧也比第一次學的時候快了不知道多少,走到一半路程的時候,已經能夠快步移動了。

  祭壇不高,只有三層台階,每層半個梁小夏那麼高,對成年人來講就是三個大步子跨過去的事情。越是向前,三座雕像手中那白色的液體就越是清香誘人。散發出淡淡的,甜甜的,花蜜一般令人濃郁垂涎的味道。從地底下爬出來的梁小夏其實早就筋疲力盡了,可餓得擰巴的胃和漸漸有些發黑的雙眼都在叫囂著:「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吃飯!」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腳酸腿酸的梁小夏爬上祭壇,才看到三座高高在上的雕像手上乳白色的液體一滴一滴墜落,並不是打在光潔的地板上,而是落入下面的石盤裡。仔細嗅聞,三種液體散發的味道也是有所區別的,紫衣女子腳下的石盆裡的液體微微發涼,中間紅衣少女的石盆裡的液體好像溫度要熱些,綠衣女子的石盆裡,液體溫度適中。

  三種香濃的氣息就像調皮的小精靈,圍著梁小夏的腦袋跳著熱情的桑巴舞,嬌笑著「來喝我呀,來喝我呀~喝了我的~就跟著我走吧~」

  喝哪一種?似乎不同的液體蘊含不同的力量,冥冥之中,對以後的發展也有影響。

  如果是保持理智,身體供能情況正常的人,面對這樣的局面可能還會稍稍猶疑一下,做了全盤考慮之後再決定喝哪個。對饑餓干渴快要虛脫的梁小夏來說,不用考慮,哪個近喝哪個。右邊綠色的那個最近,喝那個。

  攢著自己最後的力氣,梁小夏奮力爬動,腦袋一歪,躺倒在右邊的石盆邊上,伸著手指從石盆裡蘸一滴乳白色液體,嘬了一下。甜度適中,青草味濃郁,微微有點植物的辛辣氣息,應該沒有問題。

  饑餓歸饑餓,梁小夏並沒有喪失必要的謹慎之心。看過的各種小說裡沒少寫些空間靈泉,天材地寶之類的東西不能多吃,否則爆體而亡的事情。稍微感受了一下身體狀況,確定沒有大問題後,梁小夏喝了一大口石盆裡的水。猛得發現手上的傷口開始愈合了,看來這水是治愈系的。能治傷的水,這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捧著乳液,梁小夏喝了個肚子溜圓,還細心地在手上身上的傷口上抹了些,終於耐不住疲勞,就這麼在石盆邊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除了風吹過樹葉的「莎莎聲」以外,這片遼闊寧靜的樹洞廣場沒有任何聲音。梁小夏不太清楚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有點迷糊,不過精神還不錯,雖然還是很餓。看來那石盤裡好喝的水雖然能治傷,卻不頂飽。

  既然都爬上來了,不妨再嘗嘗另外兩個石盤裡水的味道。

  中間紅衣女子石盤裡,乳液帶有濃濃的熱帶水果氣息,甜得發膩,入口卻又辛辣辛辣的,像高濃度的燒酒,嗆得梁小夏流了鼻涕眼淚,真的喝到肚子裡卻暖洋洋的,讓人精神為之一震。

  左邊紫衣女子的石盤裡,那白色乳液說是液體,其實涼得都快結冰了,石盆上覆轍一層淡淡地白霜,霧蒙蒙的。液體很涼,甜味淡得幾乎唱不出來,薄荷味倒是很濃,冰冷地順著食管向下流,讓梁小夏冷的不斷哆嗦,腦袋卻清醒多了。

  來回喝了幾次,梁小夏很快就摸清楚了三種水的功用。右邊的石盤,也就是梁小夏最開始喝的那種,水能治外傷,能解渴,卻沒法充饑。中間石盤裡的水,像摻了二斤白糖的酒,能充饑扛餓,卻越喝越渴,越喝越興奮。左邊石盤裡的冰薄荷味水,喝下去連牙齒都快凍住了,卻能有效緩解身體的疲勞酸痛,還能加強人的靈敏度。

  弄清了這些水的作用以後,梁小夏得開始為以後做打算。先折返回自己脫身的地方,從黑乎乎的地洞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的蛋殼弄出來。拖出來才發現,這東西叫蛋殼,不如叫蠶豆皮,棕黑棕黑。

  梁小夏打算把種皮咬一塊下來,給自己做個能遮蔽身體的小裹裙,到了晚上也能防寒,不至於讓自己太狼狽。

  就在她咬到一半,和那難咬的種皮不斷較勁的時候,另一個小土包裡似乎也有幼生精靈要出來了。

  梁小夏停下動作,仔細盯著離她二十步遠的那個小土包,在戒備的同時又有點好奇。

  耐心等了一會兒,另一個小小的身體扒拉著泥土,慢慢爬了出來。和她剛出來的時候一樣,氣喘吁吁,滿身傷口和泥土,根本看不出來本體雪白的樣子,遠遠看著就像個小泥球。這個小泥球估計是因為在土裡掙扎,缺氧太久,剛剛爬出來,就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怎麼辦?吃他還是救他?

  不知道在這個封閉的環境裡能待多久,三個石盤裡的水雖然有補充,卻遠遠不夠消耗的速度。可不管怎麼說,畢竟是同類,梁小夏還沒能接受吃掉同族這種滅絕人性的做法。生吃食物也不太好,茹毛飲血是野獸的行為。本質上,梁小夏還是認為自己是文明的高等生物,不能退化到什麼都吃的地步。

  那麼,救還是不救?

  救了,就多一個人分口糧,說不定還有別的什麼麻煩,見死不救,梁小夏卻摸著良心做不出來。

  那就救吧。

  咬出來兩塊手帕大小的蠶豆皮,窩成兩個小小漏斗角,去白色祭壇上分別盛了綠色和紅色的水,晃晃悠悠地來到那個昏過去的小泥球跟前,慢慢喂他喝了進去,又幫他拍掉身上多余的泥巴。

  細細地打量,才發現這是個她,而不是他。淡亞麻色的頭發軟軟地貼在頭上,眼角微微上挑,兩眼緊閉,睫毛留下一小圈陰影,小臉圓潤,和梁小夏一樣有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膚,唇色也是淡到看不見的粉。長長的耳朵向後耷拉著,毫無知覺。

  不愧是精靈,她得到了造物主太多的寵愛,讓人見了就覺得內心一片柔軟。

  過了片刻,那個小精靈就醒了過來,睜開大大的眼睛,蒼灰色的瞳孔裡滿是懵懂。就那麼愣愣地看著梁小夏,本來白皙可愛的小臉立馬因為這表情變成了小呆。

  大眼對小眼,梁小夏立刻就斷定,這是個好騙到完全沒心機的。

  既然是自己撿到了,那就得負起責任來。梁小夏興致勃勃地准備開始教育這個天然呆的小精靈,轉眼就忘記了自己剛剛還糾結過將人家做晚餐的事情。

  「梁小夏~」梁小夏指了指自己。

  「梁小夏~」小精靈學得很快,奶聲奶氣的,指了指自己。

  梁小夏揉了揉鼻梁,一陣頭疼。再來一遍吧。

  「梁小夏~」梁小夏指了指自己,「泥球~」梁小夏指了指小精靈。

  過去了大半個小時,終於讓泥球搞清楚了互相的身份,看看大樹縫隙裡投射進來的光線逐漸微弱,梁小夏估摸著,如果有太陽的話,太陽估計該落山了。

  看來,必須加緊趕制過夜的睡袋一體裙。梁小夏可不想一晚上靠「燒酒乳液」過夜。

  沒頭沒腦的泥球現在已經順著本能的指引,爬上了白色的祭壇,去喝石盆裡的水。可能是因為中間紅色石盆和右邊綠色石盆的水她之前喝過,比較熟悉,泥球沒怎麼猶豫,還是喝了一點兩個石盆裡的水。

  泥球閉上眼睛看著還跟天使似的,睜了眼,立馬變身傻乎乎的小呆瓜。

  「泥球~~過來,該睡覺了!」梁小夏刻意忽略自己的聲音其實也奶聲奶氣的,扯開嗓門對著祭壇上的泥球大喊,樹洞內空曠,回聲嗡嗡作響。

  泥球雖然不太懂梁小夏喊話的後半句是什麼意思。不過大概也明白,梁小夏大概是要叫她過去。初生的泥球沒見過任何人,內心就像白紙一樣等待塗抹,在她心裡,教她說話,給她喂水的梁小夏就是最最值得尊敬,最最厲害的人,所以梁小夏說的話,泥球本能地會去遵從。

  就這樣,梁小夏和泥球互相摟著,睡在蠶豆皮裡,度過了一夜,在這一夜裡,再也沒有其他新的精靈從土包裡爬出。

  梁小夏悲哀的想,大概他們也不會出來了。

  第二天清晨,梁小夏醒來了,尖尖的耳朵聽到了細碎的步子聲。

  有人來了,而且是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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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26 PM

第四章 父母

  這個世界並不是你一個人的。如果想要生存,並且掌握發言權,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了解游戲規則。

  低調,低調,再低調。

  =======================================

  重生前的梁小夏是普通學生,不是職業特種兵,根本不可能根據腳步聲聽出來到底來了多少人,實力如何。能聽到聲音還得歸功於自己這對長耳朵和沒有放下來的戒備心理。

  梁小夏推推睡在另一側的泥球。泥球醒得迷迷糊糊的,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嘴邊掛著哈喇子,眼睛瞇著蹭了蹭梁小夏,翻個身還想抱著梁小夏繼續睡。

  看她這個完全沒心沒肺的樣子,梁小夏滿頭黑線。加大力氣又推了推,也不管她是醒著還是睡著,抓著泥球就往前跑。

  剛剛出生一天的泥球勉強只能爬行,站著都搖搖晃晃,現在閉著眼睛,被梁小夏帶著跑,差點栽跟頭。梁小夏也顧不得那麼多,帶著泥球趕快跑到祭壇後面,用力把她腦袋一按,緊緊塞住不讓亂動。

  好在泥球從出生以後就很聽梁小夏的話,最開始還哼哼唧唧地小聲嘟囔著:「梁小夏?梁小夏?」,似乎搞不清狀況。被梁小夏惡狠狠瞪了兩眼以後就老實地閉嘴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來的人如果是精靈,那有很大可能上是安全的,如果不是精靈而是什麼其他生物,那有很大可能就是危險的。自己剛出生,完全沒什麼自保能力,現在還拉著個拖油瓶,除了藏起來,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梁小夏懷裡摟著泥球,偷偷探出腦袋,從祭壇後面打量來人,見機行事。

  看到這伙人的第一眼,梁小夏那顆懸著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這是一大群精靈,至少有四五十個。身材纖細玲瓏,凹凸有致的是女性精靈,大多一身綠色及膝長袍,上身收緊,下擺寬松,還有深淺不同的綠色簡單勾邊,左胸口別著一片綠葉樣子的胸針,有幾個的綠葉胸針上還有花朵圖案。幾乎每個女性精靈的身邊都陪伴著一個男性精靈,個子略高,耳朵也要比女性精靈稍微長一點,也是一身綠色長袍,左胸口別著一模一樣的一片葉子,長長的頭發裡間或能找到幾個摻著金線,卡著金色小卡箍的細辮子。

  有這麼一瞬間,梁小夏覺得自己眼花了,仿佛來到了群英薈萃,眾美雲集的戛納盛典,一對一對的俊男美女,眼花繚亂。

  仔細打量,精靈的美和前世那些超級巨星的美是截然不同的。

  明星的臉,一般都很有特點。如范冰冰又水又有神的大眼睛,梁晨標志性的大嘴巴,使人看到以後眼前一亮,雖不是貌若天仙,卻印象深刻。為了適應多變的角色,明星的氣質很多時候也是多變的,觀眾可能記不住他們都演過哪些人,卻因為那些有特色的臉而念念不忘。

  精靈們的長相較人類柔和,大多數都是小巧的瓜子臉,無論男女。男性精靈的下巴微寬,五官深邃,在本就陰柔的面容上多了幾分陽剛氣。女性精靈眉眼彎彎,下巴圓潤小巧,眼睛大多是杏圓,眼角微微挑著,如春風拂面,溫柔可人。

  精靈的美是一種氣質上的美,不妖,不媚,像空谷幽蘭般自然,寧靜。這樣的臉,不能讓人驚艷得疑似天人,望過之後也難以記住長相,只是殘留一絲韻味。

  這些精靈身上沒有佩戴明顯的武器,每個男性精靈的胳膊上都挎著個籐條編織的籃子,籃子裡還有一把像鏟子一樣的東西,看起來不像是來打架的,倒像是上山挖蘑菇的。

  頭領的是一位女性精靈,被左右兩個年老的女性精靈簇擁著向前,大概是整支隊伍裡地位最高的,臉上沒有一絲皺紋,光潔白皙,看不出年紀,高顴骨,鼻梁挺直,金色的眼睛像是銳利的老鷹,瘦得臉頰上幾乎沒什麼肉。精神卻還不錯,除了額前的劉海,一頭銀色長發全被編成了小辮子,統一扎在腦後。她一身月白色的長袍,松松垮垮的,長長地拖在地下,走動之間露出一雙鐵紅色尖頭鞋。衣服上也沒什麼裝飾品,只是在腰間圍了一條帶著樹葉的綠色籐蔓。神奇的是,凡是她的雙腳踩過的地方,小小的花草鑽破土壤,以肉眼可見地速度生長起來。遠遠走過來,身後就像跟了一條綠色的綢帶。

  這是傳說中的魔法?好神奇~~梁小夏睜大眼睛,盯著頭領的人使勁看,那人好像感覺到她的視線一般,朝著祭壇後面輕輕瞥了一眼,微微挑了挑嘴角。

  「好厲害!」就這麼淡淡一眼,就讓人心生敬畏,包含無上的權威,卻慈愛無比,像一個睿智的長者,卻怎麼也讓人害怕不起來。梁小夏低下頭,按著噗通噗通亂跳的心,慌亂無比,怎麼辦,被發現了。

  精靈首領除了那一眼,再沒理會梁小夏,她慢慢走上白色祭台,面對三座雕像站定,揚著頭,開始低聲吟唱。

  梁小夏完全聽不懂歌詞的意思,歌曲調子倒是很好聽。曲子低沉悠遠,舒緩柔和,偶爾劃過一兩個高音,卻不突兀。像是哄寶寶睡覺的安眠曲,又像是送別親人的遠行的離歌。

  祭壇下面的精靈們面色沉重,眼角含淚,和著樂曲聲一起清唱,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泥球聽著這歌曲,早就睡過去了,梁小夏也聽得昏昏沉沉的,猛掐一把大腿,讓自己保持清醒,現在還不能睡。

  歌曲越來越慢,越來越高,像遼闊高遠的天空,候鳥飛遠,回復寧靜。

  唱完歌曲的首領單手慢慢揮了一下,等在下面的精靈們各自分散開,站在小土包前,拿出准備的小鏟,開始挖掘。

  「@#¥%&amp;***」有兩對精靈夫妻發現自己要挖掘的小土包早就空了,裡面什麼都沒有,急急忙忙走到祭壇前匯報給精靈首領。梁小夏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只覺得又急又快,幾個高音幾個低音夾雜著,像黃鸝鳥在枝頭唱歌。可那臉上的焦急做不得假,用猜的也知道他們是找不到孩子,急著找首領想辦法。

  看著他們急迫憂心的樣子,梁小夏心裡有一絲愧疚,似乎自己這樣躲起來,不太厚道。

  「西晶卡爾納家的多蘭,願普卡提亞的月光永遠照耀您,精靈女王陛下。」頭上戴著綠色花草環的精靈女子和她的丈夫一起來到女王陛下的面前,伸直雙手在身前劃了一個圓,交叉合抱收攏在胸前,低下頭深深鞠了一躬。女王右手捂在左胸口,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得到回禮的精靈女性皺著眉,繼續說到:「女王陛下,我們家的生息之塚是空的,連胎衣都不見了,克秋家的生息之塚裡胎衣還在,可寶寶卻不見了。祭壇上一個都沒有,怎麼辦?」

  「不要著急,在生命之樹裡,她們不會有危險。」女王笑了笑,嘴角努了努,用眼神示意,祭壇後面有兩個還搞不清狀況,讓人操心的搗蛋鬼。

  梁小夏不知道她們對話的內容,可只要不是傻子,猜都猜出來她們是在找自己。這兩對夫妻裡,其中一個女性精靈也是長長的淡亞麻色頭發,和泥球的發色一模一樣,這個估計就是泥球的媽媽。

  那另一個別著綠色花草環,紅棕色頭發的應該就是自己的母親。臉蛋不像一般精靈一樣尖尖的,反而肉肉的圓圓的,兩個大眼睛水汪汪的,眉毛細細,就像個沒長大的小姑娘,俗稱娃娃臉。母親身邊的是父親,淡金色長發散散批下來,只有一縷挑在額前,臉部稜角很硬,眉毛下壓,眼神深邃,不好讓人猜在想什麼,一看就是很沉穩的人,只是微微抿著的嘴角洩露了有點焦急的心情。

  看到這個情況,梁小夏也不好再躲,攙著睡著的泥球磨磨蹭蹭地從祭壇後面走了出來。

  「哦,普卡提亞的上弦月,我感謝你。」帶著花草環的精靈看到梁小夏拉著泥球,從祭壇後面躲躲閃閃地出來,身上裹著破破爛爛的胎衣,還有點髒兮兮的,用疑惑,內疚,不安的小眼神打量著她,立刻將剛剛的焦急拋到了九霄雲外,沖過來一把抱住了梁小夏。

  在梁小夏眼裡,就是那個臉圓圓的精靈女子高聲唱了一句歌,然後激動地把自己抱起來揣進懷裡。她的身上暖暖的,有一種很好聞的花香,小甜小清新。身上和臉上一樣有肉,胸前鼓鼓地擠壓著梁小夏,軟軟的挺舒服。梁小夏蹭了蹭,原來這就是母親,感覺還不壞。再偷偷望一眼父親,還是板著臉,只是眼睛彎著,點破了冰山的好心情。

  抱著抱著,梁小夏眼淚就下來了。感謝穿越大神,讓自己這輩子父母雙全。作為一個普通女生,沒經過什麼挫折的梁小夏雖然聰明,心卻孤獨了太久太久,只是強忍著告訴自己要活下去。突然投進了避風港,有了能夠安身的地方,繃著的心弦一下子就松了,哭的稀裡嘩啦的。

  多蘭感覺懷裡的孩子不對勁,掰開一看,圓圓的小臉上滿是眼淚鼻涕,糊得一塌糊塗,小耳朵也傷心地一抽一抽,一下子就慌了,抱在懷裡輕輕哄了半天,才算是不哭了,低著頭鑽到自己懷裡,卻怎麼都不願抬頭了。

  泥球才不管那麼多,被自己的媽媽順利從梁小夏手裡接力過去,眼睛稍微睜開一下,換個懷抱,調整了一下姿勢,又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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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27 PM

本帖最後由 魚兒水中漂 於 2015-11-27 05:30 PM 編輯

第五章 儀式

  上帝在關閉一扇門的時候,總會打開一扇窗。

  大多數人的窗,不過是個通風管道,總是要人捨了驕傲,縮了身子拱出去才能脫身。

  =============================================

  ……

  精靈女王海黛·西拉雅已經有五百歲了。

  五百年對於人類來講很漫長,完全能容納一個家族,乃至一個朝代的誕生,繁榮,衰退,滅亡。可對精靈來講,五百歲的她剛剛走完自己的青年時期,正直壯年。從一百四十七年前,她承接上代女王遺志,接掌族群開始,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生怕自己有疏忽的地方,行棋布錯,帶領全族走向滅亡。

  一百多年了,每隔七年她就主持一次生息儀式,年輕一代的精靈幾乎都是她看著長大的,族群中的每一個精靈她都認識,都能叫出名字。

  可是今年,唉~

  海黛吸了一口氣,胸口就像堵著一塊石頭,悶悶的。七年前,一共埋下去三十四個生息之種,可到了今年卻只有兩個族人誕生。族人本來就不多,這樣的情況分明就是雪上加霜。難道精靈一族終究還是免不了滅亡嗎?

  精靈女王一動不動,默默觀望下面的人。

  每一對精靈夫妻都沒有開口,無聲地挖掘著生息之塚。這塚裡早已經沒了生氣,變成了親人長眠不醒的墳塚。女性精靈們眼裡蘊著淚水,盈盈欲墜,卻倔強地懸在眼眶裡不肯落下。男性精靈嚴肅地干著活,一言不發,卻小心翼翼地挖掘者泥土,一層一層淺淺刨開,生怕傷到睡著的孩子。

  整片場地靜得落針可聞,樹葉被風吹動,「莎莎」作響,明明暗暗的光線順著大樹間隙投射進來,說不出的寂寥蕭瑟。

  可憐天下父母心。不論是精靈,還是人類,感情是一樣的。失了孩子,就像是活活挖出父母的眼珠子,黑暗一片,痛苦絕望得連呼吸都喘不過來。

  趴在母親懷裡的梁小夏安安靜靜的看著這些精靈動作輕柔地挖掘,一個接一個小小的包裹被挖掘出來,黑褐色的皮緊緊裹著,勾勒出幼兒稚嫩蜷縮的外形。

  沒有一個精靈放聲痛哭,卻心碎得像是被碾壓過。父親們挖出小小的襁褓,幫它理干淨了身上的泥土,低下頭,軟軟地吻了吻自己尚未出生便長眠的孩子,母親接過抱在懷裡,也柔軟地親吻孩子的額頭,似在唱歌,似在道別。他們的眼神灰暗得沒有任何神采,空洞得就像漂亮的玻璃珠,沒有焦點。最後,一個個幼小的生命被放入精靈帶來的籐籃中.

  看著那些還沒出生就死去的孩子,看著他們的父母輕柔地動作,受到氣氛感染,梁小夏緊緊咬著嘴唇,心情從剛開始見到父母的喜悅中重重落了下來。

  這些孩子,沒有生的機會,沒有未來。都是她的同族,本該在父母的懷裡牙牙學語,乖巧小意,說不定還會成為梁小夏的朋友玩伴。可現在,他們只是隔著一層韌皮,卻再也無法凝視相望。這一層皮,只是裡面和外面的距離,卻也是生和死的距離。這層皮,是無法跨越的鴻溝,悶死了光明,扼殺了希望,困他們於內,傷親人與外。

  如果她梁小夏當初不奮力一搏,如果她梁小夏長醉於甜夢不醒,如果她梁小夏不奮力破土求生,那麼等待她的,是不是也是這麼一個下場?只能被受著錐心之痛的父母挖出來,淡淡地親一親,從此天人永隔?將來也沒人會記得她梁小夏是誰,她的存在不過是塵埃。

  第一次直面死亡,還是這種大規模的,梁小夏的心就像被重重的鼓錘敲了一下,震驚後怕不已,她自己也不過是險險逃生,和死亡打了一個擦邊球。

  精靈女王海黛向下面掃了一眼,沒有錯過梁小夏那驚懼,惋惜,復雜的眼神。最後看著她慢慢恢復平靜,眼底不再有任何波瀾。心裡不由得一贊,難得剛剛出生的精靈就這麼懂事,似乎對於事理道理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理解力。雖然初生,看著怯懦,心思也多變,卻能很快安靜下來。最開始進入祭壇的時候看到的,好像也是這個小精靈把那個小的護在身後,對人有種天生的高警惕心。有意思,很有意思。這小東西給人的感覺不太像精靈,倒像是南邊大路上的人類種族一般多變多慮。

  對了,那個東西,留在自己這裡,不如送這小家伙吧,希望是個有緣分的。

  梁小夏可不清楚就這麼短短一會兒,自己就被精靈女王放在心上考量了。精靈女王海黛一生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沒見過,閱人無數,大風大浪經歷多了,只要看人一眼,對方的心思很難瞞過她。可人類重生成精靈這樣的事情她可真的沒遇到過,看著梁小夏聰明,只當是自然賜予。大概是普卡提亞的月亮聽到了精靈族傷子痛心的哭聲,特地補償一個聰明的給精靈族,將來說不定也是優秀的。

  千百年來,多少驚采絕艷的人物最後都像流星一樣隕落了,精靈女王對梁小夏的欣賞也不過一瞬間,面子上絕不會顯露出什麼,臉定得平平的,掛著慈祥的微笑。

  這個時候,挖掘已經結束了,所有的精靈都提著籃子,圍在祭壇下面。女王走下祭壇,從萊斯蒂娜的懷裡接過沉睡的小精靈,慢慢地又踱步上階。

  泥球還是睡得死死的,換了個懷抱也沒感覺。女王將泥球平放在白色祭壇上,修長的手指在她額頭輕輕一點。片刻,靜止不動的三座雕像各自泛起不同顏色的光,中間的雙刀精靈女子和右邊背著弓箭蹲著的精靈女子雕像居然動了。背著弓箭的綠衣精靈彎身站起,對著小精靈微微頷首,短發紅衣的精靈雕像也收回了伸在胸前的雙手,點了點頭。一紅一綠兩道光線從雕像身上射出,圍著泥球的身體打轉,沒入她的身體消失不見。光線消失後,雕像也靜止不動,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梁小夏瞪大眼,乖乖,原來這雕像還是能動的,是某種機關嗎,還是一種神奇的魔法?

  精靈女王待一切靜止後,將泥球從祭壇上報了下來,又交還給萊斯蒂娜。轉個身就向梁小夏走來。

  梁小夏看著精靈族的最高首領向著自己走過來,眼神意味不明,頭皮一陣發麻,這該是輪到自己了。精靈女王看到梁小夏緊張,窘迫的樣子,眼睛裡笑意更濃。原來這還是個愛害羞的。

  當了二十多年人的梁小夏可不想被抱著上祭壇,太丟份了。更何況她本能地有點怯這個面目和善的精靈族頭頭,總感覺她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在想什麼。

  精靈女王海黛伸手准備抱梁小夏,被她稍微掙扎,推脫了一下,就不再勉強她,放她下來,讓她自己走,只是手牽著手上祭壇。

  梁小夏在祭壇站定,女王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輕輕地在她頭上一點。和剛剛泥球遇到的情況一樣,三座雕像開始泛光,不同的是,這回三座雕像都動了。三個精靈雕像看到另外兩個也動了,同時都愣了一下。左邊拿著權杖的紫色精靈一愣過後柳眉輕蹩,好像有點不情願地想了一會兒,最後點了點頭。中間紅衣精靈愣過以後,咧開嘴大大地笑了一下,開心地點點頭,右邊的綠衣女子微笑著點頭,還對梁小夏眨了眨眼。

  紫,紅,綠三道光束射向梁小夏,纏著她的身子繞了一小會兒。這時的梁小夏覺得自己就像理發店門口迎客的三色轉桶,彩條纏繞,錦旗飄飄。伸手想要碰一下這些彩帶,根本碰不到,眼見三色沒入身體消失。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自己好像有了什麼變化,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儀式很順利,精靈女王領著梁小夏走下祭壇,拍了拍她的手,又將梁小夏還了回去。梁小夏不太清楚儀式上三個雕像奇怪的動作,轉回頭打量自己的父母。母親的耳朵微微翹著,圓圓的眼睛亮閃閃的看著梁小夏,深情專注,眼裡根本容不下別的。父親還是嚴肅的冰山臉,低著頭,看起來若有所思。從父母的表情上看,三座雕像的反應,即使不是好事情,也應該不會是壞事。

  梁小夏心裡隱隱地有個猜測,動作的雕像和之前她喝掉石盆裡的水有某種關聯,說不定是喝哪盆水,哪座雕像在儀式上有所反應。

  還有手裡的東西,梁小夏左手緊了緊,乖巧地回歸母親的懷抱。

  儀式結束,精靈女王帶著一大幫人走出生息之地,除了梁小夏的父母和泥球的父母,精靈們提著裝著孩子的籃子走在後面,面容平靜,臉上的悲傷絕望被深深藏在心底,除了眼睛裡偶爾閃過的悲痛之意,再不哭泣。梁小夏被母親抱著,攥著拳頭有些緊張。

  走出這裡,她,梁小夏,不再是一個人類,過去的二十年將被放下,作為一個美好的回憶,永遠珍藏在心底。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作為一個精靈,將開始另一段生命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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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31 PM

第六章 秘密

  必靜必清,無勞汝形,無搖汝精,乃可以長生。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汝神將守形,形乃長生。

  ==================================================

  密林蔥郁,高大參天的樹木聳立,根部虯結,頂冠繁茂。各種籐蔓植物依樹而生,樹木與樹木之間緊窄的空地長滿了各種各樣的灌木植物,欣欣向榮。森林隨著地勢起伏,濃郁的綠色塗抹整個大陸,偶爾有湖泊裝點其上,在陽光下閃耀碧藍光芒。這塊被森林覆蓋的大陸自成一塊,四面臨海,鮮少能看到道路。不知道地形,沒有地圖的人很容易迷失在茂密的森林裡,最後落入危險野生動物的口中。

  大陸東邊坐落著一座死火山,幾千年前噴發過一次。現如今,早已不見當時巖漿滾滾,毀天滅地的氣勢,巨大的火山被濃密的森林滿滿覆蓋,成為了動物們的家園。西晶精靈部落就居住在這座火山附近。

  死火山山腰的樹林裡,高高矗立著一個遠山瞭望台。瞭望台搭建在一顆筆直高聳的杉樹上,六根立柱撐起一個小小的瞭望庭,杉樹上掛著木質踏板的繩梯,供警戒巡邏的精靈上下。

  現在瞭望庭裡沒有巡邏精靈,反倒是亭子的六角木頂上,斜躺著個四五歲大的小精靈,雙手懶懶抱在腦後,腿腳懸在半空來回晃蕩,悠然自得。

  這個愜意地在高處曬著太陽,欣賞大片林海隨風起伏的小精靈正是梁小夏。

  高山瞭望台上視野開闊,梁小夏看著繁茂濃綠的森林,想到洛基從外面帶回來的消息,不禁一陣好笑。

  「白色樹干,白色樹干,精靈就在你身邊。」

  普通樹木的樹干是棕黑色的,而一種白色樹干,四季常綠的樹木叫做精靈樹。很多冒險傳記小說裡都會提到,精靈族和這種白色樹干的樹木有種未知聯系,他們的族群往往住在這種樹木附近。冒險者千萬不能砍伐這種樹木,甚至連攀折枝干都不行。若被精靈族發現,一定會不遠千山萬水地追趕,捉回來在樹下殺死。

  精靈族雖然平時傲氣,瞧不起人類或者矮人族,卻是個愛好和平的種族,不會像火羅族一樣,一言不合,喊打喊殺。

  幾十年前,一個人類大國王儲在世界游歷,聽說東雪精靈族美女眾多,想要迎娶一位精靈作為自己的王妃。在求親的路上,遇到暴雨,侍衛不小心砍伐了一棵精靈樹幼苗,燒了生火取暖。

  這件事不知怎麼的,被精靈族知道了,要殺了那侍衛。王儲親自求情,但精靈族態度強硬,最後居然是王儲要迎娶的那個女性精靈親手殺了侍衛。兩方的聯姻也不歡而散。

  從這以後,精靈族不講情理,鐵血衛樹的名聲更響,甚至在人類社會中,精靈族被傳成了凶神惡煞,吃人扒皮的魔鬼,讓人敬而遠之。

  洛基說到這件事情的時候,眉飛色舞,聽眾們也笑得前仰後合。精靈族壽命長久,知識淵博,卻還真的不知道人類什麼味道,只因他們吃素。

  也難怪精靈族態度這麼強硬,十年前,梁小夏親眼看著精靈女王帶領族人,將那些沒出生的孩子埋在了森林裡。現在,那片地方已經長出來三十二棵精靈樹。

  精靈族的繁殖方式和其他生物完全不同,父母結合後會產出一顆生息之種,將生息之種埋在生命之樹的樹洞裡。生命之樹會給生息之種提供生長營養。

  繁育的過程需要七年,當第三個月亮,普卡提亞的上弦月升起時,發育完全的小精靈就會從中破土而出。而那些力氣不足,沉睡不醒的小精靈則會被父母挖出,埋在森林裡。

  這些死亡的小精靈會反過來成為養料,心髒變成精靈樹的樹種,破開身體,長成一顆新的精靈樹。

  王儲的侍衛砍倒了精靈樹的幼苗,就相當於殺了精靈族父母的小孩,他們怎麼可能不生氣不復仇?

  本來,精靈族並不想得罪這個王儲,人類可能是出於政治目的或者貪戀貌美的精靈,想要兩家聯姻。而精靈不敢得罪人類大國,害怕引來戰爭。

  但精靈樹有個精靈族死守的秘密。

  精靈的心髒和人類相反,是長在右邊的,跳動的也不是供血的心髒,而是一顆叫做自然之心的種子。當精靈死亡時,自然之心也會隨之死亡。精靈樹也有自然之心,隨著小精靈的屍體深埋在土裡。當人類砍倒精靈樹的時候,自然之心因為樹木頑強的生命力不會立即死亡,如果保存得當,能夠一直跳動下去。

  精靈的自然之心在跳動的時候被吃下去,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無論多重的病,都能救回來。這樣的無上至寶一旦被發現,會立即引起其他種族對精靈族的戰爭。

  普通的精靈樹早就長大,人類砍樹也習慣從樹干砍,不會挖出深埋地底的自然之心。但那個侍衛砍倒的是小樹苗,誰也不能保證他在偶然間會不會挖出自然之心,據為己有。

  憤怒的父母要求報仇,加上東雪族為了保住這個秘密,殺死侍衛就成了必然,也顧不得兩個種族之間的關系了。

  梁小夏嘴裡叼著草,暖洋洋地曬太陽。洛基是以前走出精靈森林,在人類社會游歷過的,為人親和,說話詼諧幽默,西晶的小精靈們都喜歡圍著他,鬧著要求講故事。

  洛基的故事每次也都能讓周圍一圈聽眾開懷大笑,雖然是幾十年前的老故事,有的甚至是梁小夏出生之前發生的事情,也能讓梁小夏聽得津津有味。

  精靈們的消息們還是太閉塞了,生活在森林裡,不知外面哪個王朝,國王是誰,也沒必要知道,反正是曇花一現的事情。

  吐掉嘴裡的草,梁小夏站起來眺望連綿不絕的森林。心裡想著,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走出森林,看看外面的世界。

  「夏爾~~夏爾~~你在上面嗎?」一個短胳膊短腿的小精靈站在瞭望台下,對著上面大喊,這個小精靈就是梁小夏在出生時還抱著睡了一晚的泥球。

  泥球現在也不叫泥球了,有了一個很好聽的精靈名字:赫爾沙。在精靈語中的意思是可愛的小藍莓。可梁小夏還是喜歡叫她泥球,就像泥球在沒人的時候也喜歡叫她梁小夏一樣。十年過去,泥球看著也只是比當初大了一點點,披肩的亞麻色長發編成一個粗粗的亞麻辮,盤在頭上,蒼灰色的大眼睛神采奕奕。

  泥球仰著頭看高大的杉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猶豫到底要不要爬上去。梁小夏大概就在上面,可爬上去會弄髒媽媽新做的裙子,她很喜歡這條草綠色的裙子,不想第一天就弄髒。

  「呃~又來了。」梁小夏一捂額頭,一陣頭疼。

  泥球什麼都好,就是太黏人,纏著梁小夏,要她給編草螞蚱,要講神奇故事,要一起玩過家家扮演爸爸媽媽。泥球還一定要當媽媽,讓梁小夏當爸爸,給「寶寶」,也就是一只家養松鼠喂飯。

  梁小夏是獨生子女,沒什麼兄弟姐妹,最開始還是挺喜歡這種感覺的,沒事也能耐著性子陪泥球玩玩這些幼兒園游戲。可任誰玩了快十年,也都膩味的受不了了。精靈的智商高,情商低,幾年時間過去,腦子也就長了一歲。

  每當梁小夏拒絕泥球的時候,泥球就抬頭,蒼灰色的眼睛水汪汪地看著梁小夏,兩只手不安地揉著裙角。活脫脫一個討肉骨頭的小狗。看到這樣的神色,梁小夏就什麼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只能硬著頭皮陪玩。

  時間長了,梁小夏就開始到處躲,眼不見為靜。泥球也跟著到處找,在森林裡玩著「躲貓貓」玩得不亦樂乎。

  泥球提起裙角,准備向上爬。梁小夏眼看著是躲不過去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扔下去一根打磨得光滑,沒了枝杈樹葉的籐蔓,握著自制滑鎖。「哧溜」一聲滑到了樹下。

  「哇~~梁小夏~~你真厲害。」

  在繩梯上攀了兩節的泥球看到梁小夏串著籐蔓從天而降,動作干淨利落,激動得雙眼放光,忍不住大聲贊歎。

  梁小夏收了籐蔓,盤起來藏到杉樹後面,整理了一下衣服。左手搭在左肩膀上,右手背後,微微下蹲,向泥球行了一個問安禮:

  「願鈴蘭花與你的心同在,我的朋友。」

  精靈族的禮節有一個十分復雜的體系,從對精靈女王的禮節,到對親人朋友的禮節,每一個禮節都有非常細致而繁瑣的規定。梁小夏行的這個禮節,則是對女性最好的朋友所用的禮節。

  手搭在肩膀上表示這是我的朋友,若是左手搭在左肩膀,表示這是向對方敞開了心胸,最好的最親密的朋友。鈴蘭花是一種白色的小花朵,一株樹上一般開三到四朵,是女性朋友之間最常用的問候和祝福,表示純潔無暇的友誼。

  看到梁小夏行禮,泥球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新裙子,向梁小夏行了一個同樣的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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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32 PM

第七章 迅風

  直覺和理性,是互相矛盾,又並立而行的朋友。

  =============================================

  「梁小夏,你覺得我今天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看到泥球腰桿挺得筆直,生怕別人看不到她新裙子的模樣,梁小夏微微笑了。泥球就是這樣,有什麼好東西,第一個拿來分享的就是梁小夏,有什麼新消息,第一個告訴的也是梁小夏。

  「嗯,沒什麼不一樣,就是臉上蹭了些土。」梁小夏故意板著臉,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啊?」泥球趕緊抹了抹臉,發現臉上什麼都沒有,氣急敗壞地喊:「騙人,梁小夏你好壞。我臉上根本沒什麼土。你就跟洛基一樣,愛捉弄人,太狡猾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穿了新裙子。對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被泥球抓著鬧的梁小夏一陣癢癢,趕快岔開話題。

  「我聞到你的味就找過來啦。」泥球吸吸鼻子:「梁小夏,你最近可是越來越難找了。」

  難道是真的狗嗎?梁小夏眼睜睜看著泥球纏上自己的胳膊,小臉使勁蹭,一副心滿意足的小模樣,似乎還有一條隱形的尾巴在身後來回搖擺。原來自己真一不小心養了十年寵物。

  「嘿~梁小夏,陪我去看看迅風老師吧。」泥球蹭著蹭著,試探著說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迅風是精靈族裡的戰舞者導師,有一頭漂亮的銀白色長發和碧綠的瞳孔,嘴邊總是掛著溫和的笑,對誰都謙恭有理。

  梁小夏曾經遠遠地見過迅風一回,面容俊逸,衣袂飄飄,碧綠的眼睛漂亮得像寶石一樣。整個人看上去不像驍勇善戰的戰舞者,倒很符合天使的形象,純潔無暇,在追求完美的精靈族裡一表人才,又是一個好說話的性子。怪不得泥球在見過一次以後念念不忘。饒是前世見過各色美男的梁小夏也對迅風的好樣貌歎一聲「神的傑作」。

  「你穿個新裙子出來,原來不是給我看的,是給迅風老師看得呀?」梁小夏戲謔地打量著泥球,看得泥球瑩潤潔白的耳尖染上一層淡淡的粉色,眼神飄忽,卻使勁搖頭:「我想當戰舞者,媽媽讓我先問問迅風老師,有沒有什麼要求。」

  「好吧,陪你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迅風老師。」快到精靈族一年一度的花朝節了,在每年花朝節的慶典上,適齡小精靈都會選擇一個導師,開始學習戰斗技能。今年梁小夏也能選擇自己的老師了,提前見見這個迅風老師,就當是了解情況了。

  迅風居住在森林西南角的一棵橡樹下面,現在是上午,大部分精靈都在工作,迅風的住所周圍也不像往常一樣,圍滿了來看迅風的懷春少女。梁小夏和泥球來到迅風家門口的時候,發現一個人都沒有。

  「梁小夏,你說迅風老師會不會不在家?」泥球沒見到心心念念的偶像,看起來有點沮喪。

  「有可能,這個時候迅風老師說不定在上課。」既然迅風沒在,兩只精靈就准備原路返回。

  「梁小夏,你等等,我聞見老師的味道了。」泥球循著味道,向迅風家後面的山谷走去。

  泥球帶路,兩個小精靈又走了一段路,遠遠看見迅風和一個女精靈站在山坡下面。女精靈穿著最常見的翠綠連衣裙,背對著她們,看不清臉,好像在對迅風說著什麼。迅風手上捧著一束花,沒了平時溫文爾雅的模樣,眉頭皺著,似乎有些煩惱。

  山風太大,樹葉被風吹得嘩啦啦的,混著鳥兒的鳴叫聲。兩個小精靈站得有些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梁小夏很有眼色地拽住看見迅風就忘乎所以地想要迎上去的泥球,偷偷藏在一棵大樹後面。

  「梁小夏,你說那是迅風的愛慕者嗎?」泥球壓低聲音,偷偷問道。

  「不知道。」

  梁小夏也有點奇怪,精靈族的愛慕和表白一向都是公開的,越是人多的地方,越適合精靈向對方坦白自己的心意。精靈一向認為,有了族人的見證,兩個人之間的愛情更容易幸福美滿。

  現在他們站的這個地方,一個旁觀精靈都沒有,有點奇怪。那個女性精靈看著也挺陌生的,以前沒見過。不過看迅風的臉色,估計那個精靈也沒戲。

  不知道那個精靈說了什麼,迅風沉默片刻,還是將花束還給了女精靈。女精靈拿著捧花匆匆走了。梁小夏和泥球也准備離開,現在打擾迅風,明顯不是好時候。

  「什麼人?!」迅風警戒心很高,發現有人在暗中窺視,迅速向著梁小夏的方向奔過來。

  「迅風老師,是我。」泥球看見迅風向著自己跑過來,幾個起落跳躍,翻上山坡,急急忙忙跑出來迎接,揮著手,別提有多激動了,梁小夏也被泥球大力拽著跑了出來。

  「哦,是你們呀,赫爾沙,夏爾。」迅風左足踏上樹枝借力,一個翻身,穩穩立在兩個小精靈身前,又恢復了高貴溫柔的樣子,如叮咚流水一樣的聲音像是天籟。

  「迅風老師,迅風老師太厲害了!」泥球毫不掩飾自己的崇拜,梁小夏也被旋風干淨利落卻不失優雅的動作吸引得暗歎一聲「帥氣!」

  「迅風老師,你答應那個大姐姐的求愛了嗎?」泥球的腦子裡壓根沒有隱私的概念,一張嘴就問剛剛看見的事情。

  迅風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停滯,復又溫和地笑了笑,揉揉泥球的頭發:「沒有。」明顯一副無奈,又有點好笑的樣子。

  泥球明顯松了一口氣,第一次破天荒地沒有對別人弄亂她的發型提出反對。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梁小夏一直覺得今天的迅風怪怪的,仔細打量迅風,背著戰舞者的雙手劍,尖細的長耳朵上打著三個耳環,標志等級。一頭銀色長發隨風飄舞,嘴邊還是掛著和平時一樣溫柔的笑容,淡到近乎透明的睫毛隨著說話的聲音微微顫抖。從裡到外,怎麼看怎麼覺得還是那個迅風。

  可梁小夏就是覺得今天的迅風有點古怪,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地方。

  「小家伙們,找我有什麼事嗎?」迅風站在那裡,雲淡風輕地問。

  「我想成為一名戰舞者,迅風老師,你能告訴我該怎麼做嗎?」泥球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原來我們漂亮的小赫爾沙想成為戰舞者呀。算算年紀,你們也到能夠成為戰精靈的時候了,日子過得可真快。」迅風懷念地想了一下,繼續說道:「花朝節的時候有戰精靈考核,通過這個測試你們就可以選擇理想的技能。不過嘛,具體的內容我沒辦法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這可是迅風老師准備的驚喜。」迅風不緊不慢地說著,賣了個關子。

  既然迅風不肯透露考核內容,梁小夏和泥球就告別迅風,原路返回。

  一路上梁小夏都低著頭,仔細思索,她還是覺得迅風今天有些不對勁。泥球在耳邊嘰嘰喳喳不停念叨:「迅風老師真厲害。」「你說迅風老師注意到我的新裙子了嗎?」「迅風老師真的好溫柔。」「迅風老師肯定是最厲害的戰舞。」

  「嘿,梁小夏,你說我們偷偷看到迅風老師被表白的事情,他會不會生氣?」

  快想破頭的梁小夏差點撞到樹上,有一個想法閃過腦海,恍然大悟。原來問題在這裡。迅風見到他們的時候,沒有行禮。

  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迅風一直是彬彬有禮的精靈,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沉穩淡然,對待其他的精靈,不論老幼,都和藹可親。而且精靈是注重理解和細節的種族,每日互相之間的問安行李早就成為了一種習慣。像迅風這樣的精靈,是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除非有什麼事情,讓迅風一直思考在意,以至於緊張到犯了初學理解的小精靈才會犯的低級錯誤。

  到底是什麼事情呢?難道是那個求愛的女精靈說了什麼?

  剛剛想出一個問題,緊接著又來一個。算了,不想了。她又不是迅風肚子裡的蛔蟲,怎麼今天總是想著迅風的心思。反正族裡太平的很,也不會有什麼大事情。果然,日子過得太安逸,讓梁小夏多變得無聊八卦了。

  回到家裡,父母都在。梁小夏雙手搭雙肩,低頭深深鞠躬。

  「願卡爾納的英靈保佑您,我的心與您同在,我的父親母親。」

  父母微微點頭:「先祖祝福你,夏爾」

  精靈族吃飯的時候是不說話的。午飯是典型的精靈特色菜「三葉芽菜拼盤」「蝴蝶花小甜糕」和一鍋「燉煮雜菜」,主食是精靈餡餅,中間夾有味道濃郁的蘑菇醬。精靈全族吃素。最開始梁小夏以為這個和自己看過的小說裡一樣,是信仰自然女神的原因,後來才逐漸明白,精靈不吃肉,是因為他們根本消化不了肉,就像吃草的鹿一樣。

  「一會兒到我房間裡來一下。」瑪塔基尼優雅地用餐巾抹抹嘴,對梁小夏說到。

  「好的,父親。」不知道父親叫她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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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33 PM

第八章 洛基

  不論你有多大,在我眼裡,你永遠是個孩子。

  ============================================

  陽光斜斜地從雕花玻璃窗照射到房間裡,雪白的牆面被調成蛋黃暖色。此時,瑪塔基尼坐在書桌後面,背靠兩面頂天的書櫃。他平素刻板冷漠的面孔此時沐浴在陽光裡,也平添一分柔和的色彩。書桌上放著一張打開的長卷軸,受到歲月的侵蝕,泛黃的邊微微卷起。瑪塔基尼一手托腮,另一只潔白修長的手指正漫不經心地摩挲記錄文字的表面。

  「父親,我進來了。」

  梁小夏每次見到父親瑪塔基尼,都會不自覺地嚴肅恭敬起來,低著頭,雙手老老實實地並在身體兩側。瑪塔基尼和她前世的父親完全是兩個類型,不苟言笑,沉默冷靜,哪怕是遇到非常開心的事情,也只是嘴角微微翹起。

  「嗯,你來了。」瑪塔基尼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梁小夏,推過去書桌上的卷軸,語調平靜地吩咐到:「選一段,讀。」

  梁小夏接過卷軸,上面繪滿了圖畫一樣的文字,是上古精靈語。上古精靈語是幾千年前,耀精靈所用的語言,一共由一萬多個字母組成,變化繁復。現在精靈所使用的語言不過是上古精靈語的簡化版。

  梁小夏初生的前三年,被局限在家裡,哪裡都不准去,閒極無聊只能翻書看。從那個時候,瑪塔基尼開始手把手地教她精靈語和大陸通用語。學習四年後,她兩門語言都能夠流利的使用。瑪塔基尼發現了她語言天賦,又開始教她上古精靈語。但上古精靈語的難度和復雜程度是精靈語的幾何倍數版,學習了六年,梁小夏也只能勉強閱讀上古精靈語文章,很多地方還都讀得磕磕絆絆的。

  每天午飯後,都是功課例行檢查時間。梁小夏挺直脊背,吸了一口氣,開始讀到:「卡拉賽揚的眼睛受到米提亞詛咒,凡是他看到的一切活物,都會變成石頭。先是他的妻子,然後是他的女兒,他的家人都變成了石頭…」

  梁小夏讀的這一段,是上古耀精靈十二英靈長老之一,卡拉賽揚的傳記。耀精靈早已滅絕,連記錄他們的文獻都沒有留下來多少。傳說分散在各個大陸的精靈族部落都是上古耀精靈十二支的後代,他們的直系親屬卻早已滅絕。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瑪塔基尼伸手暫停,看來還是很滿意梁小夏的功課。

  「我還有一件事情告訴你。」瑪塔基尼雙手交叉,搭在腿上,看來這是正事。「玉泉長老最近在進行一項魔法試驗,需要一個助手幫他打理實驗室。花朝節過後,你每天上午去他的實驗室工作,下午練習武技。知道了沒有?」

  瑪塔基尼就是這樣,有什麼事情,不會告訴你原因,也不會幫你分析結果,只會直接武斷地派遣任務,冷冰冰的,不容拒絕。梁小夏會郁悶,會緊張,可就是沒法討厭這樣的瑪塔基尼,她不是小孩,知道瑪塔基尼的愛在哪裡,也知道他表達愛的方式。

  「知道了,我的父親,我會努力做好工作的。」梁小夏行禮道別。

  玉泉長老是西晶部落十二長老之一,一個干瘦干瘦,胡子上扎著三個小辮子的老精靈。長得和藹可親,為人卻最是精明刻薄,常常為了一點點小事情就對別的精靈吹胡子瞪眼。偏偏是他,擁有精靈族裡最多的藏書。梁小夏估計父親讓她去給玉泉長老打下手,就是在打那些書的主意。

  可玉泉長老真是不好伺候,被刁難諷刺那是一定的,尤其是他還有一個驕橫跋扈的孫子,平時在村裡遇見了,總是斜著眼睛打量梁小夏和泥球,一派居高臨下的樣子。想到這裡,梁小夏又開始習慣性頭疼了,這差事沒有拒絕的可能性,還是認清現實,慢慢接受吧。

  吃過午飯,泥球又拖著懶宅的梁小夏出門。臨近花朝節,隨處可見忙碌准備的精靈,抱著一大捆一大捆的鮮花妝點舞台,或者拿著錘子敲敲打打。幾年過去,梁小夏早不像當初,動不動見到一群貌美的精靈就發呆。天天被俊男美女環繞著,審美品位也鍛煉得異常高,也只有看見迅風那樣貌美到天妒人恨的,才會有瞬間失神。

  上輩子的梁小夏根本不算美女,遺傳了爸爸的小眼睛塌鼻梁,戴一副近視大框鏡,屬於那種扔到人堆裡就找不出來的人。這輩子重生精靈,眼睛又大又靈動,臉頰像媽媽一樣肉肉鼓鼓地,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勉強算是優質小美女一枚。這幅皮囊扔在自己前世,應該還是挺受歡迎的,可扔在仙宮一般的精靈族裡,也就是中等偏下的姿色。加上個子矮矮,分明是個沒長大的小蘿莉,導致梁小夏存在感很低,往往是被忽略的所在。

  「梁小夏,我們去洗澡吧?好久都沒有一起洗了~~」泥球軟軟糯糯地開口,又像小狗一樣討好地蹭著梁小夏,這招百試不爽。

  什麼好久都沒有一起洗,明明昨天才洗過。精靈族的潔癖幾乎快要達到一種病態的程度,衣不染塵,體不沾灰。衣物不整潔,頭發梳得不整潔,肯定會受到全族同胞的鄙視。每天洗澡也是精靈們的必修課,沐浴在月光下,洗滌身體和心靈的污垢,被精靈推崇為最無上的享受。

  整個精靈族群最大最奢華的建築不是長老會,不是訓練場,而是由一塊塊白色大理石條砌成的露天大澡堂。這露天澡堂蓋在一個泉眼上面,先代精靈們還奢侈地使用了大量珍稀材料,在浴池底部刻畫巨大的蓄水和加熱法陣,只為了營造最好的洗澡條件。浴池也根據不同用途和功能大大小小地分了十幾個,浸泡各種各樣的珍稀植物或藥材,還有精靈每天采摘新鮮的花瓣浸泡其中。結束一天的工作後,精靈們都會選擇來到這裡浸泡一會兒,放松精神,或者和好友一起聊聊天,分享興趣愛好。甚至,浴池管理員也是精靈族最受羨慕的工作,很多小精靈的願望都是長大了當一名浴池管理員。

  換好了中衣,泥球連拖帶拉地拽著梁小夏跳進浴池。浴湯裡加過一種植物汁液,呈淡淡的紫色。一入水中,全身的毛孔都興奮得張開來,細膩潔白的皮膚在淡紫色的浴湯中,更顯得皎瑕如月。霧氣氤氳,水面零星飄著幾片白色花瓣,泥球在水裡撲騰撲騰游得歡快。梁小夏靠在池邊,仰著腦袋,雙眼亮晶晶地盯著澡堂拱頂。

  穹頂上是一幅史詩畫,用斑斕的色彩描繪了精靈族英雄辛樓,歷盡千辛萬苦,最終借助月亮的力量,消滅蛟魔,保衛族群的故事。畫面上的辛樓站在高塔上,權杖托舉天空,背後映著巨大的圓月,如下凡的神祗。對面的蛟魔龜縮在陰暗的土堆下,一臉面臨死亡的恐懼。

  梁小夏喜歡的不是這幅畫的內容,而是畫裡的東西。這幅巨大的畫作完全是用寶石拼成的。紅寶石拼出辛樓的衣裙,藍寶石拼接天空,明朗的滿月完全是由一顆一顆的蛋白石重疊鑲嵌而成,女英雄辛樓的雙眼是用鑽石拼接,就連神形萎靡的蛟魔,都是用黑珍珠拼接的。

  正當財迷梁小夏對著這幅畫流口水,想著怎麼摳下來幾顆的時候,耳邊突然想起一個捉狹的聲音:

  「你是不是想著,怎麼把它們摳下來?」

  梁小夏心裡一驚,回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洛基來到她的旁邊,腦袋靠在池邊,仰著頭,也在看那幅畫。

  在精靈族這群小屁孩的眼裡,洛基是有本事的精靈,出去游歷過,見識多,腦子裡不知道塞了多少有趣的故事,卻完全沒有成年精靈那種自持身份的拿驕,還像個孩子王一樣,領著一群小精靈上山下水,為禍鄉裡。

  近近地看,洛基長著一雙斜斜上挑的桃花眼,鼻梁高聳,似笑非笑的樣子總帶著些風流不羈的味道,純潔中還夾著一絲邪氣,兩種矛盾的氣質融合在臉上,沒有突兀的感覺,反倒很協調。洛基光著上身,只穿了一條簡單的短褲,露出白玉般的胸膛,胸口卻斜趴著一條半米長的疤痕,猙獰丑陋。

  這是個有故事的人,梁小夏心裡想。

  「摳下來這幅畫就毀了,太可惜。」梁小夏抬頭繼續欣賞穹頂壁畫,聲音幽幽的。她不知道,自己那深沉的口吻和淡淡的,帶著遺憾的語氣根本不像一個十歲的精靈小孩,倒像是個歷經風雨的成年精靈。

  洛基看著梁小夏,眼中的光亮明明滅滅:「就算摳下來也沒用,我們不用錢。」

  「是呀,只有人類的世界裡才用得到錢。」

  「想出去看看嗎?」沉默了一會兒,洛基突然問道。

  就在洛基等得快要睡著,以為梁小夏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低語:「我會出去的,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梁小夏看著遠處拍打水花,玩得興起的泥球,繼續說:「至少,我還沒有自保的能力。」

  「等你要出去的時候,記得來找我。」洛基嘴唇開合,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到。之後,不等梁小夏反應過來,就起身離開了浴池。

  梁小夏望著洛基的背影,心想,姐姐我出去估計都是一百年以後的事情了,到時候早就忘了這回事了。

  梁小夏想不到的是,將來正是洛基,給了她生存自保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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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34 PM

第九章 花朝

  正義和勇氣到底是不是好事情,誰也說不清。

  =================================================

  花朝節是精靈們最喜愛的節日,就像人類的新年一樣。

  人族崇拜太陽,貴族們的衣飾駕車上,常有抽象太陽圖案的圖騰或族徽。每年新年的具體日期也是由太陽的位置決定的。精靈崇拜月亮,每個族群的長老和女王穿著的都是月白色的衣衫。每年四月中旬,當三個月亮同時升起的那天,一種白色的五瓣小花會對月盛開,鋪滿綠色的山坡。這種只在此日開放的花朵被叫做月光花,而這個特殊的節日被精靈命名為花朝節。

  每年的花朝節,精靈們都會舉行長達一日一夜的慶祝活動,會互相贈送花朵。有心儀對象的精靈也會在今天送花求愛。大量比賽也會舉行,有舞蹈比賽,選美大賽,樂曲表演賽等等。其中最受注目的就是精靈武技大賽,分戰舞,弓獵,法唱三個類別舉行。報名參賽的精靈都是五百歲以下的成年精靈。去年三個組別的冠軍是迅風,冰川和雷諾,恰好是三個初級武技培訓班的導師。比賽會在傍晚時分,生命之樹前的廣場舉行,作為月光花開的前奏曲。

  除此以外,年滿十歲的小精靈還會在這一天進行自己的武技生涯選擇,邁進人生的新階段。

  梁小夏仔細盤算著到底選擇什麼職業好。在征詢瑪塔基尼的意見時,他只是淡淡說一句:「不用操心。」沒有任何提示。武技選擇前的考核也不知道是什麼內容,梁小夏只得自己搓了一條籐蔓,一圈圈纏在腰上,打算如果考試內容是打架,就把這個當鞭子用。

  「哈哈~夏爾你今天可真漂亮~來,送你一朵花。」行禮問安過後,一身肌肉,高高大大,看起來完全不像精靈的費捨爾遞給梁小夏一朵巨大的雞冠花。費捨爾是泥球的爸爸,審美品位異於常人,最愛種植綠色的食人花。

  梁小夏拿著雞冠花,聽著費捨爾的贊美之詞,哭笑不得。

  「謝謝,這是我給你的花朵。」梁小夏遞給費捨爾一支黃色康乃馨。費捨爾接過花,嘮嘮叨叨:「我不得不說,夏爾你的欣賞水平還有非常大的提升空間。」

  一路上,梁小夏見到不少精靈,各色不同的花朵收獲了一懷,為了減輕負擔又送出去不少。泥球走在梁小夏旁邊,胸口別著一朵巨大的仙人掌花,不用問,這又是費捨爾的傑作。沿途隨處可見興高采烈的精靈。幾個老精靈圍坐在大樹下拼酒,喝得臉紅紅的,還不停吹牛誰喝得多。幾個年輕女精靈在湖邊追逐打鬧,爭相向對方的頭上戴狗尾巴草。還有不少精靈擺出小攤,推銷自家的水果餡餅。

  傍晚時分,所有的精靈都圍坐在生命之樹前,梁小夏吃得飽飽的,和泥球找了個前排的位子一起坐下,觀看比賽。精靈女王海黛和十二長老也都來了,坐在最後中間的高台上向下俯瞰。

  高聳參天的生命之樹牢牢地扎在土裡。濃綠的半圓形樹冠像巨大的體育場頂棚,棕黑樹干在近處看就像一堵厚厚的高牆。樹前的空地上修建了一個弧形下沉廣場,階梯座位可以由精靈們自由落座。西晶精靈部落的精靈並不多,三千多居民聚集在這邊,就像蘋果旁邊的小團螞蟻。梁小夏仰著脖子仰到酸了都沒看見樹頂,覺得自己真是渺小。

  最先舉行的是弓獵賽,上場的是兩個年輕的女精靈。左邊的是一個個頭矮小,背著短弓的綠發女精靈,右耳上兩個小銀耳環表示她目前四階。右邊則是一個身材纖瘦,個子稍高的精靈,三階,背著一個長弓。

  比賽一開始,兩方精靈就迅速進入狀態,在場地裡奔跑,躲避,伺機向對方射箭。比賽用的箭都沒裝箭頭,只是沾了顏料。不一會兒,廣場中央的草垛障礙物就被染得五顏六色。

  隨著時間推移,綠發女精靈慢慢有些急躁了。比賽攜帶的箭支都是有限的,對手比她低一級,這麼長時間都還沒拿下,她接下來會越來越被動。反觀高個精靈,步伐沉穩,呼吸也不亂,在你來我往的箭支對射中靈巧的翻滾,閃避。

  高個精靈會贏。幾乎在梁小夏想完沒多久,高個子精靈縱身一躍,雙手拉弓,一箭凌空射出。綠發女精靈也彎弓回擊,卻還是晚了一步,被高個精靈的箭射中了右肩,淡粉色獵裝上留下一個鮮明的紅點。

  比賽結束,兩邊的精靈都友好握手,相視一笑。

  「快看,快看,優姐姐贏了,優姐姐贏了。」第一場比賽就這麼精彩,泥球拉著梁小夏的袖子喊個不停:「優姐姐學弓獵才三十年,就已經是三階了,她肯定是天才。」泥球嘰嘰喳喳地像麻雀一樣不停地掏出她腦子裡關於高個精靈的一切信息。

  她的確很適合當獵弓手,沉穩,冷靜,伺機而動。這些都是一個優秀獵弓手必備素質,她現在所缺的只是更多的打磨,假以時日,會比現在出色的多。梁小夏暗想。

  不出所料,名叫優的女精靈又堅持了兩場,最後因體力不支,敗給一個五階的中年男精靈。

  比賽又進行了十幾場,當賽場上站著一個編著粗辮子的魁梧男精靈時,去年的弓獵組大賽冠軍,弓獵導師雷諾上場了。

  雷諾是一個六階弓獵手,也是年輕一代弓獵手中的領頭羊。一身銀灰色獵裝,棕色頭發在腦後高高扎個馬尾,只有幾縷留在鬢角。鼻梁很高,有些鷹鉤鼻,眼眶也深,金色的眼睛總習慣瞇起來看人,就像一只蓄勢待發的老鷹。背後斜背一把黑色鐵木大弓,左手緊貼大腿,好像隨時准備駕弓射箭。

  選手雙方行禮,雷諾的對手額角滴汗,明顯有點緊張。

  在比賽的開始,雷諾一直都在躲,粗辮子男精靈一箭一箭,不停射向雷諾,卻總是慢半拍,被雷諾幾個翻滾輕巧躲開。

  十幾箭射過去,箭箭落空,對方卻完全沒有攻勢,好像在等待什麼。男精靈越來越心慌,忐忑不安,射出去的箭也越來越大力,滿場只聽自己的箭聲「嗖嗖」不絕。

  雷諾一直在等,等一個一擊致命的機會。作為弓獵手,他仔細計算自己和對手的動向,尋找破綻。

  有了!就在男精靈側身取箭的一剎那,雷諾迅速拉弓,射出一箭。箭身劃過空氣,尾羽「嗡嗡」作響,筆直撲向對手。

  粗辮子男精靈也是一個好手,取箭矢時感覺不對,生生把身體向右擰了九十度,錯出半個身位。

  雷諾眉頭狠狠一皺,那弓箭就像長了眼睛一樣,輕輕偏了一點。男精靈轉折腰身,再反應不過來,被雷諾的箭命中胸口,撞到地上。箭頭是軟的,可就這樣,男精靈都覺得自己胸口被猛擊一下,又麻又疼。肯定是腫了。

  「啪~啪~啪」全場觀眾都用力鼓掌,為這精彩絕倫,殺伐果斷的一箭喝彩。

  「華容,你的兒子很不錯。」精靈女王海黛站在高台上,一邊鼓掌,一邊對旁邊的一位女長老說到。

  能夠生生改變箭的方向,說明雷諾的箭已經有了箭意。箭意,是弓獵手六階和七階的分水嶺。雷諾今年才三百多歲,能夠突破六階到達七階,天賦與努力,缺一不可。

  觀眾們歡呼了一陣,就在雷諾准備下台的時候,賽場上又有一個精靈邁了上來。全身披著一個黑色的連帽大斗篷,沾著泥巴和灰,斗篷的下擺破破爛爛的,隨著走路的步子在風中蕭瑟。他面孔遮在斗篷帽下面,看不真切,只能憑體型判斷出,這是一個男性精靈。

  神秘男精靈手上提著一把鐵胎弓,在夕陽下泛著陰冷的暗紅色,他腿邊的箭筒裡稀稀疏疏插著幾支木箭,尾羽歪歪扭扭,像被蹂躪過一樣。

  「這是誰?」觀眾們議論紛紛,年輕的精靈都沒在族裡見過他,只有幾個年老的精靈低頭沉思。

  精靈女王一直盯著黑色斗篷身影看,思索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苦棘回來了。」

  「什麼,苦棘?你確定嗎?」周圍的長老聽到精靈女王的答案,議論紛紛,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是他,我不會認錯的。」無論時間再怎麼流逝,苦棘的身影,她都能一眼認出。

  雷諾看見苦棘的第一眼,就緊緊抓著手中的弓箭,隨時准備暴起。苦棘陰冷地看著他,讓他感覺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上的小鳥,可能隨時喪命。

  雙方選手行禮過後,雷諾迅速地閃入障礙物後面,遮蔽身體。兩邊還沒有交手,他就有種自己無力反抗的感覺,不一會握著弓箭的手就汗濕了。

  苦棘慢慢走向雷諾,一步一步,就像黑色的幽靈。他搭弓架箭,瞄准雷諾躲藏的障礙物,跨腿蹲步,鐵胎弓箭被直直拉成一輪滿月,「嗡」地一聲,破空射出。這一箭帶著無窮的箭意,石破天驚,只讓人覺得避無可避,對著雷諾呼嘯而來。

  梁小夏坐在台前,在苦棘拉滿弓箭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結果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直接沖了進去,擋在雷諾身前。「彭」地一聲,雷諾被梁小夏撞在地上,梁小夏則代替雷諾生生受了一箭。

  「小夏!!(夏爾!!)」泥球和周圍的精靈看到沖入場內的梁小夏,高聲尖叫。

  「姐居然聖母了。」這是昏迷前的梁小夏心裡最後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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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36 PM

第十章 蘇醒

  健康的人不會折磨他人,往往是那些曾受折磨的人,成為他人的折磨者。——榮格

  ================================================

  月上中天,三個明朗皎潔的月亮高懸在紫羅蘭色的夜空中,遙相呼應。廣場周圍的草地上開滿了月光花,瑩白一片,隨風搖擺,舞出一陣一陣輕柔波浪。巨大的生命之樹沐浴在月光中,影影綽綽,墨翠濃蔭。螢火蟲一群群繞樹飛舞,與月爭輝。一切都是那麼和平,美好。

  梁小夏迷迷糊糊地醒來,腦袋嗡嗡作響,耳邊好像還殘繞著尖叫。苦棘的那一箭不偏不倚打到了梁小夏腦袋上,摸摸額角,腫起一個大包,觸碰一下疼痛不已。果然還是不能做好人。

  胳膊支撐著坐起來,她現在是在廣場邊的草地上,被怒放的月光花圍著。泥球坐在梁小夏旁邊,捂著眼睛,身子一抽一抽的,看起來是在哭泣。母親多蘭站在遠處,似乎是在對瑪塔基尼抱怨什麼,圓圓的臉蛋上爬滿了名為憤怒的表情,瑪塔基尼一言不發,臉沉得能滴出墨來。苦棘遠遠靠在一棵大松樹下,黑色的斗篷幾乎和樹的陰影融為一體。遠處,大群的精靈在草地上翩翩起舞,歡欣愉悅。

  「嗚嗚,梁小夏你醒了~~嗚嗚~~」泥球大大的眼睛含滿了淚水,潔白的臉蛋上掛著一條一條淚痕:「嗚嗚~~長老說你沒事,可是你半天都不醒來~~~嗚嗚~~迅風老師也受傷了~~我——好——害——怕——呀——」泥球雜七雜八地說著,說到最後,又抱著梁小夏放聲大哭。眼淚鼻涕全數又抹到了梁小夏衣服上。

  頭更疼了。怎麼她的昏迷又和迅風扯上關系了??梁小夏強忍不適,掰開黏在自己身上的泥球,問個清楚。

  泥球抽抽啼啼地又說了一遍,梁小夏才搞明白。原來,苦棘並不是想要雷諾的命,只是出於某種原因想要教訓一下雷諾,好死不死地被梁小夏誤會了,挺身而出,當了一把救英雄的美女。梁小夏向前一撲,當場腦袋中了一箭,暈了過去。

  族裡負責治療的長老谷雨當場給梁小夏施加了一個小法術,告訴大家問題不大,不要搬動她,梁小夏就被放在了廣場外圍的草地上,泥球,多蘭和瑪塔基尼也不看比賽了,出來守著她。

  接下來的比賽繼續舉行,法唱比賽的冠軍由冰川以壓倒性優勢獲得,加上這次,她已經贏得了三連冠,也算是意料之中。

  到了戰舞者比賽,泥球因為想要給迅風老師加油,就又折回了賽場。沒想到這次決賽是迅風和洛基對打,兩精靈都算高手,從實力上講,迅風略高一籌,比賽一開始,就處在了膠著狀態。可在兩方交手五十多招後,迅風一個低砍打落了洛基的鋼刀,卻被洛基一腳踢出,鏟倒在地。迅風小腿骨骨折,洛基成了繼苦棘之後的又一批黑馬。

  「啊~~夏爾,媽媽的寶貝,你終於醒來了。」遠處的多蘭看到梁小夏醒來,急匆匆趕過來,捧起梁小夏的臉左看右看,似乎在確認她的傷勢。「媽媽的寶貝被欺負了,不哭不哭,你等著,我找他算賬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梁小夏無奈地想,多蘭就是一只護著小雞仔的老母雞,不過這種被保護的感覺還挺好的。只見多蘭的臉氣得圓鼓鼓的,噌地一聲站起來,沖著樹下的苦棘氣沖沖地走過去。遠處的瑪塔基尼見狀又趕忙攔住多蘭,瞥了梁小夏一眼,給她一個「秋後算賬」的眼神。

  梁小夏被看得心虛,擰過頭對泥球說:「繼續講繼續講,你還沒說武技考核的事情。」現在明月高掛,武技考核肯定也結束了,她只能等明年再參加了,有些遺憾。只是不知道泥球最後選擇了哪個,有沒有如願考到迅風門下。

  「我~我~我沒參加~」說到這裡,泥球結結巴巴地,蚊子一樣小聲嘟囔。

  「為什麼?你不是很希望跟著迅風老師學習戰舞嗎?」

  「我~我不想當戰舞了。你受傷了,迅風老師也受傷了。我只能看著,著急得掉眼淚,什麼都做不了。梁小夏我好怕呀。」泥球憋著氣,聲音軟軟糯糯,像個漏氣的湯圓。

  唉,這個傻孩子。這是膽怯了,看到自己受傷,對未來的路產生了懷疑。梁小夏調整了一下表情,讓面部顯得柔和些,循序漸進地誘導:「你要是不當戰舞的話,以後就不能經常和迅風老師在一起了。再說了,泥球你將來成為很厲害的戰舞,也可以保護我們呀?」

  「迅風老師腿傷了,沒法帶課。洛基今年替他教課。而且,我想當一名治療師,這樣小夏以後打架受傷了,我可以給你治。」

  好嘛,原來早就考慮好了。當大夫?不錯不錯,很有前途,還能遠離危險。雖然不是精靈族主流職業,不過還是挺受人尊敬的。梁小夏內心的小算盤打得噗啦噗啦響,幾乎是瞬間就同意了泥球的想法。

  「夏爾,謝謝你。」雷諾捧著一大束月光花來到梁小夏面前,還是那個又銳利又有點凶的表情,要不是語調誠懇,估計會被認為是來打架的。

  「這沒什麼的,我也沒幫上什麼忙。」梁小夏謙虛一下。她和雷諾交情不深,之前也沒說過幾句話,之所以去救他,只是單純的,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族人死在面前。不知不覺中,她梁小夏已經將自己當做一個精靈而不是人類了。也繼續發揮了她性格裡死要命護犢子的特點。

  「這倒是。」雷諾理所當然地說道。梁小夏聽到這話,心裡一梗:這雷諾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留。這是謙虛好嘛,謙虛!!梁小夏內心的小人瘋狂咆哮,面上卻定得平平的,一點都沒露出來,嘴角扯出一個扭曲的微笑。

  「不管怎麼說,我欠你個人情。」雷諾說完,把花向梁小夏懷裡一塞,像個大爺一樣甩手走了。路過樹下時,還惡狠狠地盯著苦棘看了許久。

  苦棘對雷諾的眼刀熟視無睹,待他走過去後,也像個鬼魅一樣,飄到梁小夏跟前,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你跟我來。」然後扭頭向外走。

  這是要干什麼?梁小夏腦中疑惑,卻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多蘭見到梁小夏要跟著苦棘離開,更是焦急地要阻止,被瑪塔基尼攔在懷裡。瑪塔基尼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苦棘走得不快,梁小夏在後面吊著兩米距離,不緊不慢地跟著。反正是在族群領地裡,應該沒什麼危險。月光清冷,投射在地上,拉長一大一小兩只精靈的影子,大的落寞,小的迷茫。

  苦棘終於停在了一片河灘邊,水流嘩嘩作響,在夜色中泛著魚鱗樣的光。

  迎著月光,苦棘摘下了他的斗篷帽,露出面容。只瞥了一眼,梁小夏就驚得倒吸一口氣。面龐潔白光滑,下巴小巧,額頭寬闊飽滿,眼睛明亮幽深,就像一汪冰寒潭水,嘴唇是淡粉色,微微撅著,就像在可愛的邀吻。

  這張雌雄莫辯的臉原本應該是天下無雙的,卻縱橫交錯地爬滿了傷疤,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橫貫臉頰,銀白色的傷口猙獰丑陋。兩只靈活細長的耳朵像是被人生生剁掉一樣,只剩半只,齊整的傷口在寒風中顫抖。

  「你叫什麼名字。」苦棘眼裡一片冷漠,聲音冰得像是幽冥魂魄。

  「西晶部落的夏爾·塔魯米瓦·珊德拉·艾瑟約·卡爾納,願啟明星指引您的心。」梁小夏很鄭重地報上全名,流暢標准地行了一個精靈禮。

  苦棘眼中的厭惡之色一閃而過:「我是苦棘。」沒有姓氏,沒有宗族,只是簡單的一個名字。

  Cookie·小甜餅?梁小夏大腦開始跑馬,囧囧有神地分析這個惡徒怎麼起了個這麼萌的名字。忘記了苦棘這個詞指的是精靈族的一種灌木,象征救贖,苦難和絕望的愛。

  「你為什麼要救他?」苦棘看著梁小夏一直發呆,臉上神色不斷變換,問出了問題。

  苦棘說的是「他」,那應該是指雷諾。梁小夏歪頭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他是我的族人,不能見死不救。」

  「她是你的朋友?」苦棘想了一會兒,拋出第三個問題。這回是「她」,那應該是指泥球。

  「嗯,最好的朋友。」梁小夏這回不用思索就能回答。

  「如果是她,你願意以命換命嗎?」苦棘不斷地問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

  「願意。」聽到這個問題,梁小夏的語調沉了下來。她意識到,話題在苦棘的引導下逐漸開始偏向一個危險的方向。自己卻只能被牽著鼻子走。他的氣勢實在是太強,容不得人反駁和糊弄。

  「如果是你的自尊呢?」苦棘步步緊逼,不容喘息。

  梁小夏眉頭皺緊,想了一會兒,鄭重回答道:

  「願意。」

  苦棘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似憐憫,又似嘲諷,眼中幽光更勝。笑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大,不到片刻,他捧著肚子哈哈大笑,似乎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臉上卻沒有一點愉悅的樣子,面容扭曲,凹凸不平的傷疤也猙獰起來。

  「愚蠢的精靈呀~~既然這樣,跪下來,匍匐在我腳下,舔我的鞋吧。」苦棘一瞬間從笑容中恢復平靜,眼中燃燒瘋狂的火焰,慢慢說道:「否則,我就~殺了她。」黑色的斗篷在風中咧咧作響,風雨欲來,苦棘眼中像有漩渦一般,風暴凝聚。

  「他是認真的。」梁小夏盯著苦棘,一瞬間,汗水打濕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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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37 PM

第十一章 教訓

  「他的心經不住風霜雨打,早就變成了一朵枯萎的雛菊。」

  ======================================================

  這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梁小夏又驚又怒,從小到大,她的人生雖然有些小波折,但生活在平等的現代社會裡,她從沒向任何人下跪過,包括自己的父母在內。人權意識和自尊在她的內心中從來都是不被踐踏的存在。作為精靈生活的十年,她也一直平和友好地和族人相處,從沒發生過沖突。突然被要求跪在一個極端分子面前,還要跪在地上舔鞋,她的內心怒火中燒。

  的確,為了救自己的朋友,她可以犧牲自尊和生命。但不是這種帶著戲弄,毫無意義的踐踏。在苦棘面前,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掙扎驚恐,無力逃脫的老鼠,被玩弄在鼓掌之間。

  苦棘陰沉沉地站在梁小夏對面,勾起嘴唇一覺,語氣中極盡挖苦:「怎麼?你不願意,看來你那「崇高的」友情也不過如此。不如我現在就去殺了她,你可以在旁邊欣賞。」苦棘一手搭在弓上,轉身欲行。

  「怎麼辦?向長老們求救?她肯定跑不過苦棘。而且,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就算她能通知到女王陛下或者泥球的家人,將泥球保護起來。作為一個弓獵高手的苦棘也肯定能找到空隙將泥球暗殺。難道就這麼下跪,出賣自己的自尊嗎?」

  閃電一瞬,梁小夏思緒變換,分析各種應對之策。對付這樣隨心所欲又偏激的瘋子,該怎麼辦?

  梁小夏臉上的憤怒迅速平息下來,甚至還掛上了溫和的笑容。苦棘看到梁小夏躬身欲跪,大喇喇地伸出一只腳,鞋子上沾滿了泥點和草渣,就像等待奴才服侍的皇帝一樣理所當然。

  梁小夏彎腰屈膝,迅速抽出綁在腰間的籐鞭,右手執鞭一甩,綠色的籐鞭就纏上了苦棘伸出的腳踝,作勢欲拉。

  苦棘頓了一下,好像在差異這小小的老鼠還敢反抗。反應卻不慢,轉移重心,雙腳穩穩踩在地上,左手利落地抽出斗篷下的短刀,一把割斷了籐鞭。

  梁小夏本來就沒指望這一下能夠拉倒苦棘,她現在只是個孩子,力量有限,根本不可能靠一條籐鞭就解決困境。在籐鞭分散苦棘注意力的時候,梁小夏迅速沖到苦棘身前,一把揪掉了他的箭筒,利落地將箭支搭在腿上,將裡面幾支歪歪扭扭的箭用力折斷。

  「哼,你以為沒了箭我就對付不了你麼?」苦棘開始有些生氣了,一把揪住梁小夏的衣領,狠狠將她掀翻在地。「彭」地一聲巨響,梁小夏覺得自己疼得脊椎都快斷了,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梁小夏折斷苦棘的箭支,也只是希望失了箭支的苦棘也許會作罷,不再追殺泥球。最不濟也能拖延他的時間,讓別人能察覺到端倪。

  苦棘一腳踏在梁小夏身上,一手執弓,只見被拉滿的弓上似乎有白光凝聚,不過片刻,就形成了一束光箭,苦棘猛地一射,光箭應聲而出,射向河對岸,在半空中甚至還拐了個彎。

  「我的意志就是箭。想要殺你,沒有箭照樣可以。」苦棘冰寒的聲音帶了一絲得意,雙眼緊盯著梁小夏,希望能從她的臉上欣賞到絕望的愉悅。

  梁小夏臉如死灰,她怎麼也沒想到在雷諾之上,獵弓手還能達到這樣的境界。有了這個,他背的弓箭根本就是個迷惑人的裝飾品。

  「認輸吧,跪下來求我吧,只要你懇求我,我會考慮放過你的。」苦棘的眼裡充滿了蔑視和睥睨。

  「那泥球呢?你會放過她嗎?」梁小夏握緊拳頭,指甲緊緊扣在了肉裡,追問到。

  「當、然、不、會。」苦棘猖狂地說到,沒有一絲回轉的余地。他就是要看梁小夏痛苦,看梁小夏絕望哭泣,看她怎麼去兌現那脆弱可笑的守護。在他第一眼看到這螞蟻一樣的存在挺深而出的時候,就深深地厭惡。他要把梁小夏從道德的高台上揪下來,把她的尊嚴她的堅持深深踩在泥裡,讓她抽泣,讓她絕望,讓她認識這個丑惡的世界。

  「娘的,姐姐我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生!」梁小夏大吼一聲,小小的身軀突然躍起,撲到苦棘的身上,雙手狠狠抓向他的雙眼,頭一偏,作勢咬向他的耳朵。竟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要反抗呢?」苦棘輕松地單手卡住梁小夏的脖子,將她凌空提起。「為什麼你還不死心?向我求饒有這麼難嗎?」苦棘的手逐漸加大力度,卡得梁小夏呼吸困難,雙手使勁扒著苦棘鉗子一樣的桎梏。

  「呸,你這個瘋子。」梁小夏雙腳懸空不斷踢騰,「跪你,我對不起自己,不跪你,我對不起朋友。所以我要殺了你!」梁小夏大聲喊完,狠狠咬在苦棘的手上。苦棘疼得一松,梁小夏脫困摔在了地上。

  「你明明打不過我,又為什麼要拼命?」苦棘眼中的瘋狂之色漸退,漂亮的雙眼染上一絲迷惑,抓著梁小夏問道。

  「問心無愧罷了。就算和你拼命死了,那是我技不如人,下到地獄也沒遺憾。」梁小夏一臉決然之色,平時姿色中上的臉孔浮現出一層淒厲的美感,就像在走到生命盡頭前怒放的鮮花,明知是絕路卻義無反顧。

  「問心無愧?問心無愧?問心無愧!」苦棘反反復復念著梁小夏的話,眼神逐漸清明。嫉恨,憤怒,孤傲,各種瘋狂的情緒像潮水一樣漸漸回落,退回到內心深處。

  「從明天開始,每天半夜來這裡找我,讓我看看,你的問心無愧能堅持多久。」苦棘看著躺在地上一臉憤恨的梁小夏,居高臨下地吩咐道。

  「好!」梁小夏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苦棘的要求。一天打不過,一年打不過,她用一輩子去學,去練,她還年輕,時間也多,就是耗,也要耗死他。這口惡氣壓在梁小夏心底,苦棘成了她兩輩子以來第一個認真憤恨的人。梁小夏在心底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把苦棘狠狠踩在腳底下,報今日羞辱之仇。

  「彭」地一聲,河灘對面的樹林裡飛過來一顆白色魔法彈,拖著長長的尾巴,像流星一樣,狠狠砸在了苦棘的側臉上。苦棘被打得側身翻起,又重重摔到了地上。

  遠處,瑪塔基尼從樹林間從容走出,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穿著長及腳踝的魔法袍,拿著法杖。但熟悉他的梁小夏知道,父親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太陽穴一鼓一鼓,這是他在憤怒至極,極力忍耐的樣子。

  瑪塔基尼雙足一點,輕輕幾個跳躍,便從河灘對岸跳了過來。他看了躺在地上的梁小夏一眼,扔給她一個小瓶子。

  「吃了它。」瑪塔基尼吩咐了一聲,就不再關注梁小夏,轉頭看向被打得倒在地下的苦棘,右手拖在身前,手心元素凝聚,聲音陰沉憤怒:「夏爾打不過你,是她沒本事。但是如果孩子被欺負到頭上,我這個做父親的還不找回來,就是我的失職。」話音剛落,手中形成一支冰箭,單手一揮,冰箭疾射苦棘面門。

  眼見冰箭射來,苦棘雙手撐地,靈巧地一個翻身,躲過這一擊。冰箭射到了空地上,砸出一個冰寒的小坑。苦棘回身彎弓,又一白色箭支形成,凌厲射向瑪塔基尼。瑪塔基尼不退反進,迎著箭支奔跑,拿著法杖的左手架起一個半透明的魔法護盾,抵擋飛來的箭支。左手又凝聚出一個魔法彈,射向苦棘。

  苦棘冷哼一聲,只見半空中的箭支突然轉彎,繞到了瑪塔基尼後面,射向他沒有防守的後背。

  「父親!小心!」梁小夏見狀著急得大喊。

  瑪塔基尼迅速向後轉身,魔法護盾「哄」地一聲扛住了意念箭,兩者同時破碎,化作一道道白光消散在空氣中。

  苦棘拉開弓箭,又准備補上一箭,打得他措手不及,卻沒想到本來已經避過的魔法彈也能拐彎,「彭」地一聲狠狠打在他的肚皮上,打得苦棘後退了好幾步。

  瑪塔基尼雖然是法唱者,在速度上卻繼承了精靈靈巧迅捷的特點。他繼續高速奔向苦棘,趁著他被打得後退,欺身到苦棘眼前,在被逼後退的苦棘肚子上又重重地用法杖杵了一下,逼得苦棘繼續後退。右手也不再醞釀魔法,而是一個狠狠地勾拳,打在了苦棘臉上,接著又飛起一腳,踢在苦棘脖頸上。

  正在後退的苦棘來不及反應,被踢得「哼」地一聲,暈了過去,直挺挺地倒在河灘邊上。

  「哇哦~酷~」梁小夏冒著星星眼,她從沒見過瑪塔基尼出手。平時的父親總是板著個臉,不苟言笑,讓人難以捉摸。沒想到父親還有這麼血腥暴力的一面,手法干脆利落,動作招式環環相扣,流暢至極。瑪塔基尼這幾拳,真是替她出了口惡氣,梁小夏心裡甜絲絲的,忍不住為父親叫好。

  瑪塔基尼看了看昏過去的苦棘,並沒有再乘勝追擊。他理了理自己的法袍,直到上面再不留下打斗的褶皺時勾了勾嘴角,轉身向躺在地上忘了起來的梁小夏走來。第一次,輕輕地抱起來梁小夏離開河灘,臉還是板著的,訓斥一聲:「你現在太弱,以後要加強訓練!」

  「是!」梁小夏咧著嘴,大聲回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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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38 PM

第十二章 法唱

  在你看不見的每個角落,父母都會褪下惡魔鞭笞的外衣,聖潔的雙翅顫動著,化作守護你的天使。

  =================================================

  瑪塔基尼抱著梁小夏,一步一步跨出均等的步子,沿著他們之間的原路返回。梁小夏靠在父親懷裡,微微有些忐忑,小腦袋老老實實地靠在瑪塔基尼懷裡,一動不動。喝了父親給的藥水,感覺已經好多了。但全身各種擦傷撞傷大大小小,脖子被勒過的地方也隱隱作痛。

  「以後每天早上到我書房來。」瑪塔基尼雙眼遠視前方,嘴唇一張一和。被抱在懷裡搖晃得迷迷糊糊的梁小夏聽到這個,猛得驚醒。看來父親是對自己毫無還手之力的反抗不滿了,打算給自己開更多的小灶「加餐」。

  仔細思考一下,也不虧,至少接下來的一年裡沒有武技課程,多出來半天時間消化父親教習的東西,另外半天去玉泉長老那裡打工,應該不是太忙。梁小夏多少平衡了一陣,還有苦棘,今天她所受的折磨,以後要加倍找回來。

  遠處,一個身影悉悉索索,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走向族群的澡堂。是一個精靈,拄著一個拐棍,一拐一瘸地向月光澡堂走去。身影在黑暗的樹影間穿梭,晃晃悠悠地不太穩當。

  瑪塔基尼和梁小夏都看見了那個精靈,一頭銀發,拄著拐棍的,不是迅風,又能是誰?

  梁小夏心裡一陣詫異,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還在生命之樹的廣場前狂歡吧?迅風一向對這種狂歡活動不太熱衷,那腿上有傷也應該在家好好躺著休息,怎麼這麼有閒情逸致,大半夜跑到澡堂來泡澡?腿傷能見水嗎?還是他真的這麼愛干淨,覺得戰舞比賽過後有必要徹底清洗自己?

  瑪塔基尼對著內心瘋狂吐槽的梁小夏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去追問。每個精靈都有自己的隱私和秘密,不該好奇的事情,最好不要管太多。

  梁小夏識趣地閉嘴了,一路無話,兩個精靈到了家。

  遠遠看去,白色的尖頂小屋纏著淡綠色籐蔓,門前種著幾盆淡粉色薔薇,雕花窗戶亮著溫暖的黃色燈光,格外溫馨。

  一進家門,多蘭就迎了上來,見到梁小夏被抱在懷裡,一身漂亮的精靈服裝破破爛爛的,胳膊上腿上都有傷口,一副打架回來的樣子。劈頭蓋臉地就開始發話:「夏爾,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弄的?傷成這個樣子?」漂亮的大眼睛充滿了急迫和焦慮,「是不是苦棘?是不是又是他打的?你等著,我去教訓他!」多蘭充滿憤恨地質問到,恨不得現在就沖出去找苦棘算賬。太氣人了,一次兩次地打他們家的寶貝,他以為他是誰?精靈女王嗎?梁小夏被母親機關槍一樣的問句嗆得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回答哪個問題。

  「我教訓過了。」瑪塔基尼面無表情地說。

  多蘭垂下頭,稍稍想了一會兒,又抬頭問:「打得重嗎?」

  「昏過去了。」

  多蘭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接過梁小夏,一邊取出外傷藥膏仔細塗抹,一邊補充道:「等我過幾天再教訓一回,還差一次。」

  梁小夏有點擔心,多蘭看著又和藹又親切,大眼睛圓鼻頭,小小的嘴唇,笑起來讓人覺得不自主的想要親近,生氣起來也顯得很可愛。如果母親是要去感化苦棘,說不定她有希望成功,如果是教訓苦棘,貌似兩個人的武力值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勝算太渺茫了。

  實際上,多蘭也很能打,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躺在自己的床上,梁小夏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灰色的珠子,葡萄大小,除了上面刻畫著一個黑色的像眼睛一樣的符號,再沒有其他特點,遠看過去,就像個石頭。這顆灰色珠子是十年前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祭祀儀式上精靈女王偷偷塞給她的。

  梁小夏問過精靈女王海黛,這顆珠子有什麼用,女王當時只是無辜地笑了一下,說「我不知道。」只告訴她這顆石珠是一個敵人的最後遺物。

  梁小夏也試過用火燒,用水泡,滴自己的血,可這顆珠子一點變化都沒有。她還偷偷地問過父親,但是他也沒得出什麼結論,只說這肯能是某種動物的眼睛,或者未被發現的變種寶石。十年過去了,幾乎每天晚上她都會拿出來那顆珠子看看,研究一下,這幾乎變成了她的睡前習慣。這顆不起眼的石珠應該是個好東西,自己卻找不到用法干著急。

  但是在今天,在她和苦棘對打的某一瞬間,那顆石珠發熱了,在口袋裡燙得她差點把珠子扔出去。是什麼時候?是苦棘射箭的時候,還是她被掐著脖子的時候?當時的情況太混亂,她實在想不起來了。

  梁小夏一晚上憂心忡忡,天馬星空,一會兒思考阻止多蘭報復的方法,一會兒又想著石珠的問題,冥想也斷斷續續的,不斷走神。最後還開始做夢,似乎夢見了苦棘,又夢見了父親,思緒混亂不堪。

  和人類不同,精靈族使用冥想代替睡眠,將大腦放空,什麼也不想,努力感受自然氣息,融入自然,並從中獲得補充能量,讓大腦在無負荷狀態下運作,似某種變體的假眠。冥想者在感受自然的過程中,還可以獲得自然的祝福及庇佑。

  精靈族一般用「休息」而不是「睡覺」形容每日的安寢。因為精靈只有徹底地死亡,他的靈魂回歸生命之樹時,才能永久地長眠。所以對於精靈來說,睡眠就是死亡的代名詞,在睡眠中,肉體歸於塵土,靈魂歸於自然。

  第二天一早,梁小夏頂著兩個黑眼圈老老實實地站在瑪塔基尼的書桌前,聆聽父親的教誨。

  「拿上它,閉上眼睛,試著去召喚我的法杖。」瑪塔基尼遞給梁小夏自己的法杖,白釉木,杖柄精細雕刻金絲魔紋,杖頂鑲嵌一塊龍眼大的祖母綠寶石,泛著淡淡綠光。

  梁小夏接過法杖,照著父親說的閉上眼睛,仔細去感受法杖。冥冥中兩者之間有了呼應,法杖似乎有生命一般,冰冰的,淡漠地和她進行交流。梁小夏握著瑪塔基尼的法杖,感覺就像面對父親一樣,可以請求他並借助他的力量,卻永遠帶著敬畏。

  閉著眼睛的梁小夏沒看到,她握著的法杖泛起瑩瑩綠光,忽強忽弱,倒影在瑪塔基尼的眼睛裡。

  「好了。」瑪塔基尼打斷梁小夏和法杖之間的溝通,待她睜開眼睛,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地分析道:「你的法唱天賦看起來並不強,勉強能夠邁入門檻。從今天起,你每天晚上抱著這只法杖冥想。」

  瑪塔基尼收回法杖,眼睛低垂,雙手交握在書桌上,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法唱並不單單是一門武技,一種職業,它是態度、信仰、探索、游走在生死邊緣的冒險,是一種執著或者愚蠢。跨入這個大門,整個世界將以另一種色彩展開,嚴謹,又充滿奇特的幻想,吸引貪婪的求知者和無知的庸人。法,表面上指自然元素的凝結,以及形成方法;唱,則是我們精靈族獨特的引導方式。法唱,卻代表的是每一個精靈用心、用智慧、用靈魂溝通自然,溝通天地的過程。」

  說到這裡,瑪塔基尼慢慢坐直身體,鄭重囑咐道:

  「所以,我不希望你有法唱是戰斗職業這種膚淺的認識。因為一旦開始,你將面對的是這個危險的世界。」

  梁小夏首次聽到父親用「危險的」來形容這個世界,過去十年平靜寧和的生活,無論如何也沒法和危險這個詞掛鉤,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嗎?有什麼暗流湧動嗎?經過昨晚,她突然有些看不透,看不透父親,苦棘,甚至迅風。

  「法唱者從上古精靈時代就存在了,具體起源因為年代過長,無相關記載文獻,已經無法考察。在上古精靈時期,法唱者比例非常巨大,從耕種者到占星家,從學者到歌唱家,幾乎每個上古精靈都是法唱者。據說當時最厲害的法唱者還可以引動星辰之力,來打擊敵方。我們精靈的聲帶音域要寬於人類或獸人等其他種族,牽引自然元素就較為容易,施法的時候高低音結合轉換,聽起來就像唱歌。人類和獸人的聲頻范圍沒有我們寬,所以,他們只能通過念一種冗長的,叫做咒文或者咒語的東西來實現引導元素的目的。因此,在施法對戰方面,我們精靈有極強的先天優勢。除此以外,很多上古猛獸的音域也和我們精靈一樣寬,有的甚至比我們還要寬,不過現在大部分上古猛獸已經滅絕,很難再見。」

  瑪塔基尼娓娓道來法唱知識,像是在敘述一個故事。

  「說到這裡,我問你,昨天和苦棘對戰,我使用的是什麼法術?」

  「兩枚魔法彈。」梁小夏認得,魔法彈是最初級的元素法術,基本上每個法唱者都會。

  「很好,實際上,我在凝聚魔法彈的時候並沒有吟唱。第一個魔法彈的吟唱被我融入了和苦棘的對話中,第二個魔法彈我用意志默發,這是法唱的高階技術,同時也能控制魔法彈方向。」

  瑪塔基尼的話淺顯易懂,梁小夏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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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27 05:39 PM

第十三章 算戰

  沒有知識和頭腦,我就是僵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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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微亮,灰蒙蒙的一片讓人看不清楚。林間的鳥兒已經早起,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書房裡,瑪塔基尼和梁小夏分書桌兩邊,一坐一站,一問一答。第一天的法唱輔導此時也過去了一半。

  「仔細回想,當時的戰斗中,我還用了什麼法術?」瑪塔基尼考問道。

  當時的戰斗很迅速,兩個精靈實際上只過了十招不到就決出了勝負。梁小夏仔細回想,記起來中間瑪塔基尼向苦棘發射過一枚冰箭,被躲過後又架起了魔法護盾,擋住了苦棘的變向箭矢。

  「是冰箭和魔法護盾。」兩個法術,都是稍微復雜點的二級法術,但父親施法的時候好像並沒有吟唱。

  「這兩個都是實用性很強的法術,但也有缺點。這個我以後再告訴你。

  「那麼,除了魔法彈以外,零級法唱術還有什麼?」瑪塔基尼繼續問道。

  「嗯~還有小火球術,小水球術,舞光術,鷹眼術,初級強化,加速術,微創修復術,初級陷阱術…」梁小夏看過一些介紹最基礎的法唱術的書,稀稀拉拉地說了幾十種,這些只需要一個音節的就能發出的小法術她也試過不少,不過沒一次成功過。導致她曾一度認為自己沒有法唱天賦。

  「你的敘述基本正確,但是依靠的是疏散的記憶,缺乏條理,想到哪裡就說哪裡。並且,你漏掉了對我們精靈最實用的法唱術,養植術。」

  養植術是精靈的特有法術,能夠輕微加快植物的生長速度,梁小夏一直覺得這是個很雞肋的法唱術,森林裡的植物每天都在瘋狂生長,雨水充足的時候兩周就能長半米高,根本不需要再微弱地催化。所以她在回答父親的問題的時候,也就沒想起來。

  瑪塔基尼並沒有錯過梁小夏眼中一閃而過的不以為然,反問到:「你是不是覺得養植術沒什麼用?你忘記了一點,我們精靈最忠誠的朋友和最強大的敵人,是時間。」

  瑪塔基尼點到這裡,梁小夏立刻就明白了。精靈壽命悠長,活個七八百年絕對沒問題,零級法唱術又不費什麼力氣,對著植物每天唱一回,幾百年累積下來,絕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能量。普通的植物可能沒什麼,但是如果培育珍稀樹種或者藥材,養植術絕對實用。

  「除此以外,養植術在施法過程中,可以輕微改變植物生長狀態,包括生長方向,根、莖、葉各部分供養比例,等等。咱們族中的女王陛下就是一位養植術大師,她已經做到了隨時隨地,永不間斷地默發高階養植術。」

  怪不得梁小夏每次見到精靈女王,她身邊總是鮮花盛開,草木繁茂,走到哪裡,植物就跟隨生在到哪裡,拖沓著一條綠色的帶子,引人注目。

  「我們繼續分析之前的戰斗,你覺得,我為什麼會使用魔法彈攻擊苦棘?」瑪塔基尼不斷誘導梁小夏,讓她自己分析思考個中關鍵。

  「准備時間短,吟唱簡單,可遠距離攻擊,速度也快。」梁小夏沉吟片刻,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說了出來。

  「那麼,我為什麼不用小水球術,或者小火球術?」瑪塔基尼繼續問。

  小水球術雖然和魔法彈一樣簡單,但是速度慢,可能還沒到敵人身前就被躲開了,也沒什麼攻擊力,只能打得人稍微疼一下,濺一身水而已。這個法術首先被排除掉。

  可是為什麼不用小火球術呢?小火球術和魔法彈一樣,可以遠距離攻擊,速度快,它還有一個比魔法彈更好的優點,在攻擊到敵人的同時可以灼燒對方。梁小夏迷茫了,怎麼算,小火球術都比魔法彈要高出一籌。

  梁小夏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瑪塔基尼慢慢分析道:「選擇魔法彈有三個原因。第一,魔法彈發射速度快,射程遠,適合遠距離對戰,尤其適合與反應敏捷,出手速度快的獵弓手對戰,在戰斗中搶占先機。」

  「第二,我們當時在什麼地方?」

  「是河灘邊!」梁小夏恍然大悟,在河灘邊施放火屬性法術,火元素很難聚集,施法效果肯定會大打折扣。

  「對,當時的環境會影響小火球術。而且,我們後面就是森林,施放小火球術如果被他躲過去,就很可能引起森林火災,後果不堪設想。這點你要謹記。」

  森林是精靈們的家,保護好家園不被破壞是精靈們的原則之一,凌駕於其他任何事情之上。瑪塔基尼可以教訓苦棘,但是必須把影響結果控制在原則之下。

  「最後一點,簡單的魔法彈,可以讓對手心驕輕敵。」

  是呀,比魔法彈殺傷力大的法唱術多得是,可像苦棘那樣驕傲又癲狂的人,看到父親施放魔法彈,肯定會起輕敵之心,覺得不過是一個水平普通的法唱者。之後松松散散地迎敵,也更容易出現破綻。在戰斗中,法唱術並不是越高級越好,分析形勢,能發揮出最有效力量的法唱術就是最好的。如果瑪塔基尼一上來就是雷電術這樣的四階法唱術,估計還沒等唱完,就被苦棘秒殺了。

  太厲害了,算環境,算實力,也算人心,父親和苦棘之間的戰斗不過短短一會兒,他的腦袋卻像一台高速運作的計算機,在開戰之前就設好了套等苦棘鑽。

  「同時,戰斗中要注意節奏,當對手的節奏被打亂時,就是進攻的最好時機。」

  「父親,你最後為什麼沒再用法唱術,而是和他近身搏斗?」梁小夏對這點很迷惑,在最後父親完全可以追加更多的魔法彈乘勝打擊,卻選擇和苦棘拼拳頭肉搏,讓她費解不已。

  「因為幾乎所有的遠程強手,都是近戰弱者。當然,也有少數例外。」大概,父親就是這樣少數的例外,身為具有遠程優勢的法唱者最後卻把苦棘打得狼狽不堪。梁小夏暗想到。

  瑪塔基尼沒有告訴梁小夏的第二個原因是,用拳頭比較解恨。天知道當他偷偷跟著兩個精靈,在對岸隱藏,看著苦棘卡著夏爾的脖子,她痛苦地掙扎時,自己的內心多麼憤怒。當時他緊緊握著雙拳,指甲差點摳出血,想著不能親手揍一頓苦棘,決不善罷甘休。

  「因此,你必須學會用自己的腦袋去戰斗,而不是腳趾頭。」瑪塔基尼尷尬地臉色一閃而過,又平靜地轉開話題,分析了智慧在戰斗中所能發揮的力量,告訴她大腦才是最厲害的武器。

  又講了一會兒法唱常識,瑪塔基尼開始給梁小夏布置作業。梁小夏今天的作業有三個,嘗試自己給零級法術分類,研究養植術更多的作用並交一篇論文,閱讀《法唱入門》,學習相關知識。

  拿著像磚一樣,厚厚的一本《法唱入門》,梁小夏欲哭無淚,她才十歲呀,十歲,這麼多作業,難道現在就要和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日子告別了嗎?

  「父親,苦棘到底是什麼身份?」最後,梁小夏猶豫了一會兒,問出了內心的疑問。

  「以後再告訴你。」瑪塔基尼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最終平靜的結束了第一次法唱早課。

  火紅地太陽越過地平線,溫暖的日光均勻照耀整個森林,給波浪起伏的樹海渡了一層亮閃的金邊。一切都預示著今天是個好天氣,樹林間寧靜安詳,見不到時常活躍的精靈身影,大部分精靈度過整晚狂歡,歌舞不斷的花朝節,正在冥想安息。草叢間偶爾奔跑過一只野兔,悉悉索索鑽入灌木不見蹤影。

  在這樣一個好日子裡,梁小夏的心情可不怎麼美好。應父親的要求,今日起她要給玉泉長老打工,可現在她站在玉泉長老的房前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叫門也沒人開,門前的小草皮都快被她磨禿了。「這死老頭,該不會還沒起床吧?」梁小夏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踹門的沖動,告誡自己,要有精靈涵養,要尊老愛幼,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可當她看見泥球鬼鬼祟祟地從樹林裡鑽出來時,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臉直接黑到了極點。

  忍著一肚子氣,梁小夏向泥球行了精靈問安禮:

  「願初生的太陽指引迷途的羔羊,我不懂事的朋友。」

  早上的時候,泥球的父母萊斯蒂娜和費捨爾匆匆來到梁小夏家,梁小夏才知道,泥球一晚上都沒回家。以前泥球也曾留宿在梁小夏家裡,萊斯蒂娜以為兩個小伙伴只是在花朝節玩得太開心沒回去,所以也不怎麼擔心。早上來接孩子回家,卻沒想到泥球根本不這裡,一晚上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幾個精靈頓時揪心不已。萊斯蒂娜和費捨爾沒坐一會兒,就分頭去森林裡找泥球了。

  梁小夏也很心急,泥球從來都是聽話的乖寶寶,不干這種讓人氣悶的事情,會不會有危險?卻沒想到始作俑者還真成了翹家的壞小孩,惹得一群人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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