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水墨青煙 -【重生之嫡妻歸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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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27 PM

第一百零五章 埋葬的秘密,情深意重

    莫紫涵娥眉杏眼,瓊鼻櫻唇,眉宇間隱含著尖酸刻薄,損了幾分美感。身上穿著鵝黃繡蔥綠柿蒂紋的妝花褙子,頭上插著八寶簇珠白玉釵,手腕上帶著幾隻赤金扭絲手鐲,隨著她行走擺動,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掐著腰站在門口,當看到屋裡頭多了兩個面生的人,微微一愣。想起她打聽秦姚的身份,不過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能有什麼有臉面的客人?

    吊著一雙眼冷笑道:“這兒可是將軍府,可別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屋裡頭領。”眼睛瞟了一眼茶杯,臉一沉,譏誚的說道:“喲!這可是老君眉,府中統共幾兩,用來招待貴客。你胡亂拿出來上茶,他們吃的出這個味兒麼?進了他們肚裡不過是與幾個銅板可續杯的茶一個味兒。真真是不當家,不知其中的艱辛。”

    嘁!穿的是極好的料子,人模人樣,不知多少是從將軍府搜刮著去的。意味深長的睨了眼秦姚,穿著如此樸素,好的往府外送,給誰裝可憐呢?

    龔青嵐臉色不變,淡淡的掃了眼茶杯,裡面的茶湯深色鮮亮,香馥味濃,極難得的好茶。攏了攏袖口,展平上面的皺褶,淡淡的笑道:“敢問這位是?”

    莫紫涵眼底有著得意,清脆的說道:“我自然是這府裡頭的主人。”斜睨了秦姚一眼道:“賤婦,還不快去將池塘裡的書籍撈上來晾乾,全都抄錄一份。”

    隨著她的話落,‘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莫紫涵臉上。陸姍收手,立即退回龔青嵐的身旁。

    “嵐兒。”秦姚擔憂的喚了一聲,莫紫涵是沈長宏收留的一個將帥之後,並沒有冠上他的姓,入沈家族譜。只是給她一個居所生存,到了嫁人的年紀,再將她嫁出去。

    如今已經及笄,過不了多久,便是要出嫁了。秦姚不想沈長宏難為,便忍氣吞聲。

    莫紫涵已經被那一耳光打懵了,頂著將軍府的名頭,誰人不是巴結著她?別說打耳光,就是碰壞她一根頭髮絲,她都要剁了那人的手!

    “你……你個賤婢,既然敢打我!”莫紫涵杏眼圓睜,眸子裡似乎要噴出火來,手指指著身後尾隨的丫環婆子道:“你們全都給我綁了她,作死的打。”

    身後這幾個不過是仗著莫紫涵,作威作福的奴才,哪能鬥得過習武的陸姍?不過幾下子,全都撂倒在地。

    莫紫涵看著在地上打滾,痛苦呻吟的婆子,眼底有著驚惶之色,後退了幾步,嘴硬的說道:“你們給我等著,我一定要叫將軍為我做主,將你賤婦……唔……唔唔。”陸姍將一隻茶杯砸入了莫紫涵一張一合的嘴巴裡。

    牙根酸痛,血腥味在嘴裡蔓延。雙手將茶杯拿出來,兩端的嘴角被撐破,牙齒也斷裂了兩顆。

    龔青嵐目光森寒,她的母親就是被這個女人折磨成這模樣?

    “你們……你們……”莫紫涵捂著嘴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話,轉身要走,看到闊步走來的沈長宏,淚水滾落,匆匆的跑出屋子,站在沈長宏跟前,比劃著說什麼話,隨即滿目憎恨的指著龔青嵐,說了幾句話。

    沈長宏面色一沉,鐵青著臉,大步走進屋子。見狀,莫紫涵緊跟著進來。添油加醋的說道:“將軍,這麼冷的天,外邊又起風。我叫夫人不用將書搬出來曬,會被風刮走,她偏不聽信。命人全都搬出來,如今起風將書籍全都吹刮進池塘。我過來不過是讓她想辦法,如何補救。”隨即指著龔青嵐說道:“她二話不說,便讓身後的婢女打我,那茶杯塞進我嘴裡,將我的嘴給割破,撞裂了幾顆牙。將軍,您要給我做主。”微微仰著臉,露出那五個指印。

    沈長宏面色鐵青,看著龔青嵐說道:“你們都是做什麼吃的?一大屋子人,連個人都伺候不周全?小姐有孕在身,你們竟是奉茶?”

    一屋子的丫鬟渾身顫抖的跪在屋子裡,大氣不敢出。

    莫紫涵傻眼了,什麼小姐?不是該給她出氣,怒駡小賤人麼?

    “將軍……”

    “書掉池塘,你命人撈起來便是。若這點小事都要勞煩夫人,將掌家的權利交出來!”沈長宏一肚子的怒火,原先見著秦姚日益憔悴,詢問她,便是搪塞自個水土不服所致。

    也虧得他竟是信了!

    “陸姍,你去替我母親撈出來。從府中換幾個會識字的,替我母親將損毀的抄錄好。”龔青嵐睨了眼哭著隨時要昏過去的莫紫涵,笑道:“母親,借住在旁人府上,總歸是討嫌。如今我們在京中,便搬去隨我們住。”說罷,便起身,看著端著湯盅來的丫鬟,淺笑道:“這湯還是給這位小姐喝的好,進了我們的肚子,也和幾文錢買的冬瓜湯一樣,浪費了。”

    沈長宏是一個粗人,沒有尋常的人心細。可也不是愚蠢之人,早已聽出龔青嵐話中的意思。

    “往日念在府中只有你一個女眷,便將掌家權給你。如今,府中有了女主人,你便莫要操心。”沈長宏雙手捏成拳頭,他不在府中,她竟是這般刁難姚兒。吩咐人去打聽,事情的來龍去脈,隨即愧疚的看著秦姚說道:“委屈你,沒有名份跟著我。”

    秦姚默然,捧著茶杯吃茶。她心裡還沒有做好準備,跟隨著沈長宏進京,周邊便有不少流言蜚語。她若下嫁給沈長宏,免不得要露面交際。

    記起莫紫涵對她的指責,閉了閉眼,她確實配不上沈長宏。

    “不是什麼大事,你不用自責。”秦姚淡淡的說了一聲,放下茶杯,起身進內室,拿出一匹蠶絲絹帛,塞給陸姍道:“嵐兒,用這個給寶寶做裡衣,柔軟不傷皮膚。”

    沈長宏眸子一暗,她還是不願。

    龔青嵐將沈長宏的神色盡收眼底,輕輕歎了口氣,他為人是極好,可府中留著這麼一個女人。

    “嵐兒,你住下幾日,陪你母親。”沈長宏忽而開口道。

    龔青嵐住下來於理不合,可看著母親憔悴不堪,心裡怒意難平。看著地上的女人,眼底迸發出憤怒的火焰,便知她不會善罷甘休。母親又是不願離開,歎道:“我便住兩日,給母親開解一二。”

    沈長宏感激的看了龔青嵐一眼。這時,管家匆匆進來,斜睨了眼莫紫涵,一五一十的說道:“莫小姐今兒晨便喚夫人將書籍搬出曬,將院子裡的丫環婆子全都撤走,留下夫人看守書籍。燕王世子與燕王世子妃過府時,夫人便抽身回來。莫小姐命人將一半書籍扔下池塘,借此發作,讓夫人抄錄完才許吃飯睡覺。”後面的事兒,在座的便都知曉。

    龔青嵐聽了,肚子裡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冷笑道:“將軍,我插手,你可有意見?”

    沈長宏知曉秦姚在龔青嵐心中的重要性,秦姚亦是他的逆鱗,這段時日軍營繁忙,便是疏忽了去,心裡一陣內疚,順勢說道:“隨你處置。”

    “將軍!”莫紫涵難以置信的驚呼道:“你答應我父親,好好照應我,如今怎得出爾反爾了?”

    “你若有異議,我可以送你去見你父親。”沈長宏冷漠的說道,隨即,喚著齊景楓,一道去了書房。

    龔青嵐滿意沈長宏的作為,笑吟吟的看著莫紫涵,見她驚恐的後退,臉上的笑容漸深。眼底卻是蘊藏著凍人的冷意:“既然是你將書籍扔在水池,那便由你來抄錄。莫小姐勤儉持家,我也不好破了例。錯一個字,浪費一張宣紙,便罰十戒尺。陸姍,你去監督了她。”

    “不!我不會讓你如願!”莫紫涵起身就要走,她不信將軍真的會懲罰她。

    “你踏出這個屋子一步,將軍便會將你送回你父親身邊。”龔青嵐也不阻攔,漫不經心的說道。

    莫紫涵面色慘白,乖覺的坐在太陽下抄錄。

    這一抄便抄到了晚上,眼睛被強光刺激,昏暗裡,眼睛便如瞎了一般,入目皆黑。

    “給我點一盞油燈。”莫紫涵吩咐著身旁的丫鬟,眼睛刺痛的有些睜不開。揉了揉眼睛,字體便錯亂了,許多重影。

    “莫小姐勤儉持家,世子妃讓你坐在庭院裡繼續抄錄。”陸姍冷冰冰的說道。

    “黑燈瞎火,本小姐如何抄錄?”莫紫涵甩著麻木地仿佛不是她的手臂,怨恨的瞪著陸姍。

    “今兒月亮很圓,世子妃能在月下看書,莫小姐自然也可以。”陸姍不冷不熱的說道。

    莫紫涵被折磨得要瘋了,就著強光在太陽底下抄了大半日,如今要就著月光抄一夜,她的眼睛會瞎!

    憤恨的咬牙,龔青嵐那賤人,到了晚間,便是挑揀字體最小的給她。眼睛幾乎要貼在紙上,才能看清楚是何字。又不能寫錯一筆,即使暈染了一滴墨汁,便賞了她十下戒尺,左手如今腫的高高的。愈發的小心,可肚子卻餓得厲害,兩眼陣陣的發黑。眨眼間,便寫錯了一筆。陸姍拿著戒尺,不由分說的掌手。

    “啊——”莫紫涵幾乎要痛暈過去,手心原本就是腫的,輕輕觸碰一下,便疼的厲害。她一下重過一下,痛得她心口都在抽痛。

    這時,一個丫鬟提著食盒,一個婆子搬著小幾過來,將精緻的菜色擺放在桌子上。莫紫涵眼底迸發出亮光,她就知將軍捨不得罰她。

    “陸姑娘,這是世子妃吩咐給您送來的。”丫鬟擺弄好,便快速的離開。

    陸姍吃飯本就不是斯文的人,她往日裡吃飯,便是風卷雲殘。今兒個也是如此,看的莫紫涵直咽口水,格外的想吃。

    “啪!”陸姍撂下碗筷,抄著劫持,冷著臉抽了十戒尺。

    龔青嵐站在不遠處,聽著莫紫涵高昂的慘叫聲,撫摸著肚子,對秦姚說道:“母親,有時候不是忍了,便風平浪靜。有些人,你強勢了,她便弱了。她之所以敢如此的囂張,完全是你將她慣養的。不信,你狠厲幾次,瞧瞧她還敢不敢如此。”

    秦姚澀澀的一笑,她沒有在這裡找到家的踏實感,莫紫涵的話,如魔音一般在心底不斷的重複回蕩。

    她早已是殘花敗柳,嫁過人,生過子。將軍大好的前程,世族貴女任他挑選。她憑什麼霸佔了將軍夫人的位置?

    她沒有良好的家世,沒有清白的身子,又如何有底氣教訓人?

    這府中見到她的人,都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聽見了又能如何?她們說的是實情!

    “將軍已經夠累了,我不想給他添亂。”秦姚明白龔青嵐的道理,看著她擔憂的神情,耳畔回蕩著莫紫涵的慘叫聲,飄忽不定的心,似乎堅定了下來:“我會嘗試著去做。”

    “你這樣才是給將軍添亂,你若能替他操持好內宅,才是分憂了。”龔青嵐說罷,打著呵欠走了。她只能提點到這裡,其餘的都要看她母親如何抉擇了。

    到了天明,龔青嵐便辭去了。

    回到府中,在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龔青嵐掀簾,搭在紅玉手臂上,下了馬車。

    另一輛馬車內的人,見到龔青嵐下車,也掀簾而出,正是齊府的齊淺裳與齊淺婉。

    龔青嵐見到她們一愣,視線落在齊淺婉身上,她已經梳著婦人髮髻,儼然已經嫁人。而齊淺裳,已經是做少女的打扮。臉色慘白,眼睛即使修飾了一下,依舊紅腫如核桃。

    “進來吧。”龔青嵐邀了二人入府,齊景楓見有女眷,去了書房。

    齊淺婉見到龔青嵐,有些尷尬。大約嫁人,性子有所收斂。攪著帕子說道:“嫂嫂,婉兒一直沒來得及給你誠心賠禮道歉,你便回了燕北。如今,再次來京都,這心裡難安,便央著大姐一同來了。”

    “莫要客氣,你後面也幫了我。”龔青嵐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後面若是沒有齊淺婉牽橋搭線,怕是沒那麼快了了。“你成婚,怎得沒有消息送去燕北?”

    聞言,齊淺婉臉色有些不好,勉強的笑道:“我夫君突然得了疾病,病勢洶湧,便提前成親。”補充道:“許多親友都沒有通知。”

    最後一句話,是怕龔青嵐介懷才說的。

    龔青嵐頷首,目光溫和的看著齊淺裳,她是喜愛齊淺裳的,曾經也幫過她。可,終究是有緣無份罷了!

    “你是一品大臣的嫡長孫,他是欽點的駙馬,沒有公主的允許,是不能納妾。你們兩個斷然是沒有可能,趁早脫身罷。”龔青嵐突然發覺自己很殘忍,但是沒有將長膿的傷口撕開,清除膿包,傷口便這輩子都伴隨著她,不會徹底的痊癒。

    齊淺裳止住的淚水,滾落了下來,哽咽的說道:“我見你的一面開始,便知他心中有你。當時知曉你是我嫂嫂,我心裡很高興,願以為自己有機會……”搖了搖頭,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平息了激動的情緒,齊淺裳適才紅著鼻頭說道:“他雖是駙馬,可他不愛公主,並不開心。我有時甚至荒唐的想要你與他在一起,可你是我的嫂嫂呀。”

    龔青嵐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的說道:“你這一輩子還很長,明知沒有結果,便要趁早收心。我一直知曉,你是聰慧的女子。”

    “即使沒有公主,我與他也是不可能。他說,我是你喜歡的女子,他不能將心給我,怎麼能隨便的娶了我,進而傷害了我。這恐怕不是你所願見到的,他的妻子可以是任何人,獨獨不能是你喜歡的女子。”齊淺裳淒婉的笑著,當初她不能理解,如今冷靜下來,便知其中緣由。龔青嵐喜歡的女子受到傷害,她也會跟著傷心。

    若鳳鳴娶了她,傷害自己,便等於傷害了龔青嵐。他放在心口珍藏的人,又怎捨得讓她痛上半分?

    齊淺裳從丫環手中拿過一個包袱,遞給龔青嵐說道:“他成婚前的那一夜,將這包東西埋在了姻緣樹下。我偷偷的挖出來,覺得應該讓你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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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29 PM

第一百零六章 故人見面的詛咒,心狠手辣

    龔青嵐拿著包袱,仿若有千斤之重。

    暗青色的錦布,上面有暗色污漬,儼然是埋進泥土,留下來的污痕。

    擱置在小幾上,動了動手指,竟是有些退怯。

    “嫂嫂……”齊淺裳輕輕喚道,神色頗有些複雜。

    龔青嵐眼睫微顫,伸手解開包袱,一堆大大小小的雕像映入眼簾,小像雕刻的栩栩如生,她各種的生態,都在這堆小像上展現。

    一個一個的推開,目光落在平整疊在一起的鳳冠霞衣,手指微顫,緩緩的收回。

    “鳳冠上的珍珠,皆是上好的深海東珠,極其的難得。這是南西國進貢的貢品,他親自一顆顆的挑揀鑲嵌在鳳冠之上。”齊淺裳指著疊得齊整嫁衣道:“選料,一針一線,都不假他人之手,親手繡制。”

    龔青嵐神色複雜的看著嫁衣上繡的蹙金繡雲霞翟紋,繡技精湛,絲毫不遜於女子。難以想像,他坐在油燈下,裁剪著布料,一針一線縫製嫁衣。

    血色的衣裳,刺痛了龔青嵐的雙目。他的情之重,她難以承受。

    埋葬嫁衣……葬衣……葬情。

    心緒翻湧如潮,伸手將鳳冠擺放齊整,將木偶一個個放回原處,包裹好,推到齊淺裳的跟前:“埋回原地。”

    “嫂嫂……”齊淺裳難以置信的看著龔青嵐,就這樣?

    “裳兒,你要記住,我已為人妻。即使看到他所做的一切又如何?難不成要我棄你哥,隨他而去?”龔青嵐神色漠然,旋即,展顏笑道:“他如此也好,斬斷過往,迎接新的開始。不好麼?”

    齊淺裳愣愣的看著龔青嵐,若當真說忘便能忘,她又為何受情所累?

    嘴角翕動,將包袱遞給身後的丫鬟,絞著帕子說道:“嫂嫂,謝謝你,我會試著忘記他,回到原來的生活。”說罷,齊淺裳起身,福身道:“祖母時刻念叨您,您若得閒,便去看望她老人家。”

    “好。”龔青嵐吩咐紅玉將二人送出府。

    龔青嵐回到後院,困乏的躺在床上。昨夜裡在將軍府,並沒有睡好。沾著被子,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醒來,到了晌午。

    龔青嵐醒來,便見到齊景楓將公務搬到內室處理。

    “這裡邊光線太暗一些,處理公務去書房罷。”龔青嵐掀開被子下床,摸了摸肚子,只是一丁點的微微鼓著的弧度。

    齊景楓揉著眼角,放下帳本道:“不礙事,方才韓府來了消息,邀請咱們過府一趟。”

    龔青嵐頷首,蹙眉道:“京中大多都知我們進京,宮裡頭那位還是沒有一點兒動靜,他要做什麼?”

    “不急,過兩日便是太后的生辰,舟山王還不曾進京,大約是與舟山王一同進宮覲見。”齊景楓眉目淡淡,將掛在屏風上的衣裙拿下來,替她一件件穿上。“這衣裳腰身緊了些,明日裡喚布莊掌櫃的來府中一趟,你挑選幾個樣式,讓他們做幾套寬鬆的來。”

    “嗯。”龔青嵐心不在焉的應道。舟山王是榮貴妃的兒子,京中四大家族之一韓家的外孫。方一成年,便自請去封地,退出爭奪皇位。

    榮貴妃更是與世無爭,吃齋禮佛,極受皇上的尊敬。

    龔青嵐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榮貴妃當真是與世無爭?而不是以退為進?以皇后的手段,皇上對四大家族的忌肆,龔青嵐反倒覺得榮貴妃是個極有心計的女人。兒子退居封地,並不代表就失去競爭皇位的機會,也有可能在封地建功立業,養精蓄銳。又能降低了皇后的注目,避開了宮中的暗潮洶湧。

    而她自個與世無爭,得到皇上的尊敬,而不會因著她的出身,對她泠漠疏離。她算得上四大家族的送進宮的女人,最得寵的一位。

    而今,他們並不曾與韓府有過人情往來,為何今兒個他們突然邀請去府中呢?

    “韓府定然不像表面表現這般的與世無爭。”龔青嵐輕歎,不知擺的是什麼宴:“還邀請了哪些人?”

    “齊府,盛府。”齊景楓緩緩的說道:“大抵是借著齊府的由頭,將我們給請上了。”

    龔青嵐了然的點頭,這樣便能掩人耳目,不至於太過突兀了。畢竟,燕王府與韓府並無交情,若是他們一進京,便給請到府中,反倒令人起疑。若是齊府也在邀請的行列中,倒也穩妥。

    只是盛府……龔青嵐擰眉道:“盛府定國老將軍是平陽郡主之父,我與平陽郡主結怨已深,他們定然知曉。”

    齊景楓明白龔青嵐話中的意思:“離著他們一些便是。你有孕在身,紅玉你留給了我,我也並無多大的用處,還是回到你的身旁伺候。陸姍一個人,遇到事情,被纏著脫不了身,也很危險,我將長眉留在你身邊。”說罷,一位相貌平庸的女子走了進來。“她是長順的妹妹。”

    龔青嵐微微一笑:“往日裡怎不見她?”前世裡她也不曾見過長眉。

    “她一直在母親身邊,這次你有身孕,我不太放心,便將她放在你身邊伺候。”齊景楓溫和的解釋。

    龔青嵐留下了長眉,收惙好,一同上了馬車,去了韓府。

    韓府三間獸頭大門,兩邊蹲著兩個大石獅子。門口站列著兩排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與青布褂子的小廝,見到掛著燕王府牌子的馬車徐徐停了下來,連忙將準備好的木梯搭好,恭立在兩旁,遞上手臂,扶著龔青嵐下馬車。

    打開了一間大門,將齊景楓與龔青嵐領了進去。齊景楓被小廝領著去了前廳,龔青嵐則是乘上了灰布小轎,至垂花門前落下。抬轎的小廝退出,丫鬟打起簾子,攙扶著龔青嵐下轎。

    龔青嵐扶著婆子的手臂,進了垂花門,穿過抄手走廊,拐進了後方正屋大院。正面的幾間上房,亭臺樓閣,雕樑畫棟,遊廊上掛著盆栽,亦或是畫眉鳥兒。

    正屋門口站著兩個婆子,見到龔青嵐來了,笑著迎了上來:“燕王世子妃來了,方才眾位夫人還在念叨著呢。”一邊說著,一邊掀開簾子。

    龔青嵐走進屋子,炕上坐著一位老夫人,精神矍鑠,臉上帶著笑,卻依舊讓人覺得她為人嚴厲。左右兩邊,坐著齊老夫人與肖老夫人。

    齊老夫人見到龔青嵐,臉上不禁露出和藹的笑,招了招手:“你這孩子進京都不去看我這老婆子。”

    龔青嵐一一見禮,走到齊老夫人身邊,告了罪,才福身給盛老夫人見禮。

    盛老夫人身材嬌小,與兩位老夫人相比較之年輕,性子柔弱,從她端著茶水,輕蹙的眉頭看出對細節很挑剔。

    齊淺裳站在齊老夫人身後,對龔青嵐點了點頭,算是問候了。

    龔青嵐環顧著四周,將眾位女眷盡收眼底。齊老夫人只帶了齊淺裳,盛老夫人帶著一個小女娃,大約三四歲。左右兩邊圈椅上坐著的是韓府的女眷,新奇的打量著龔青嵐。

    韓老夫人命人給龔青嵐在齊老夫人身邊添加了一把椅子,和善的說道:“一路上舟車勞頓,身子可好?京中若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可以找我們這些個老婆子幫襯。”

    “一切安妥。”龔青嵐道了謝,臉上帶著端莊得體的笑。坐久了,腰身便發酸,忍不住想要向後靠。齊淺裳見了,向韓老夫人要了一個引枕:“老夫人,我家嫂嫂是雙身子的人,這一路走來,想必累了。問您借要個引枕,給嫂嫂墊著腰身。”

    “多大的身子了?”齊老夫人驚詫的詢問,眼角眉梢都堆滿了喜色。

    “兩個多月。”龔青嵐臉上洋溢著微笑,被這麼多人注視著,臉頰泛紅,羞赧的垂著頭。

    “這孩子臉皮子薄,咱們莫要取笑她了。”盛老夫人溫溫柔柔的說道,隨即,慈祥的笑道:“待會我兒媳來了,你可以與她做伴,年紀相當,又都是有身子的人。”話落,便有一個女子,逆著光走來。看著她嬌美的容顏,龔青嵐愣了愣,轉瞬恢復如常。

    穿著淡黃滾邊白底印花對襟褙子的沐水嫣,挺著滾圓的大肚子,一手扶著腰進來。看著端坐在椅子上的龔青嵐,微微發怔,隨即笑著給各位長輩見禮。

    龔青嵐沒料到沐水嫣回了江南,嫁到了京中盛家。方才盛老夫人說是兒媳婦,盛家最小的老爺,也有三十好幾,想來是做繼室了。

    盛老夫人身旁的小女娃,見著沐水嫣怯怯的喊了聲:“母親。”

    沐水嫣眸光微閃,溫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臉兒,與龔青嵐默契的裝作不熟識。

    “我們這些個婆子說會子話,裡面年輕些,便四處轉轉。”韓老夫人說罷,揮了揮手,眾人紛紛告辭。

    龔青嵐走得緩慢,在遊廊轉角處,看著站在那裡的沐水嫣,便知是在等著她,索性靠著憑欄坐了下來。

    見狀,沐水嫣張望著,見四處無人,便開口說道:“真想不到還能再見到你。”

    龔青嵐笑了笑,也感歎圈子夠小,繞了一圈,終究還是再次相遇了。

    “你幸福麼?”沐水嫣忽而看著龔青嵐的肚子,方才她的婆母說龔青嵐腹中有了孩子。臉上的神色有些怪異,摸著肚子說道:“你也不必防著我,我想給肚子裡的孩子積德。”

    龔青嵐失笑,並沒有說話。

    沐水嫣見此,冷哼一聲:“惠貞皇后便是沒有積陰德,產下一雙怪物,生生將自己給嚇死。呵呵!你可要當心哦。”嘴角上揚,目光有些古怪的說道:“日後見著,你權當不認識我。”說罷,轉身就離開了。

    龔青嵐面色一變,沐水嫣竟是詛咒她的孩子。看著她的背影,眸子裡閃過一道暗芒。尋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閉上眼休憩。

    陸姍與長眉在暗中護著。

    突然,花架後面,傳來了一陣爭執聲,龔青嵐微微轉醒,聽到女子的聲音,是齊淺裳的。方一坐直身子,聽到男子說道:“裳兒,本王這些日子尋你好苦,你怎得不願見本王?”

    睿王?

    龔青嵐來不及深想,便聽到睿王繼續說道:“裳兒,你看這是我小舅給的玩賞,這可是極為稀罕的東西。是從西域王室裡出來的,若不是如今的西域太子曾經是本王小舅的奴才,也是拿不到的。”

    宮陌鑰?

    龔青嵐心神一動,做了個手勢,示意長眉、陸姍不要輕舉妄動。

    “睿王,小女子並不曾出閣,你莫要三番兩次的來尋,損壞我的清譽。”齊淺裳面色清冷,看都不看一眼睿王手中的物件。

    睿王連忙拉著齊淺裳的手臂,不許她走:“裳兒,你聽本王說,那個鳳鳴有什麼好?他如今是本王的妹夫,你與他斷然是沒有指望了。為何不能跟了本王?你不是極喜歡西域的風情麼?待他們的王上駕崩了,太子繼位,西域便是大越國的附屬小國。到時候本王讓父皇將西域劃為本王的封地,本王拿它來做聘禮求娶你,可好?”

    齊淺裳冷笑:“睿王,你怎知太子繼位,西域便是大越國的附屬小國了?”

    睿王不以為然的說道:“這有什麼?那個太子事事聽本王小舅的命令,讓他拱手相讓,他焉能拒絕?倘若不識好歹,大越的鐵蹄便橫踏了西域。”

    龔青嵐嗤之以鼻,但凡沒有能耐的人,便喜歡在自個喜歡的女人面前吹捧。想到皇后那樣精明的人,生下這樣一個兒子,不禁搖頭。

    不過……宮陌鑰聽薄黎希的話麼?

    想到此,便聽見睿王怒吼聲:“齊淺裳,你別不識好歹!”說罷,拖攥著齊淺裳朝僻靜的小徑走去。

    “啊——放開我,你快放開我。”齊淺裳拳打腳踢的掙扎。

    龔青嵐面色一愣:“陸姍。”

    陸姍立即閃身出去,將齊淺裳從睿王的手中搶了回來。龔青嵐施施然的走出去,冷聲道:“睿王如今愈發出息,欺淩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倘若皇后知曉,不知會如何。”

    睿王見到是龔青嵐壞了他的好事,怒火滔天,心底升騰著濃濃的仇恨的火焰。母后說皇妹給德妃害死,可他卻清楚的知曉是眼前這個女人下的毒手。

    “本王定要瞧你能得意到幾時。”睿王一甩衣袖,便轉身怒氣衝衝的離開。

    齊淺裳眼圈發紅,雙手揪著自己的衣襟:“嫂嫂……”

    “陸姍,帶著小姐進去休憩,壓壓驚。”龔青嵐思緒依舊停留在睿王方才的那句話上,看著地上掉落的七彩琉璃石,上面刻著突厥文。眼底閃過深思,陷害齊景楓的事情,薄黎希可有插手?

    但是他與鳳鳴是極好的盟友,為何要剷除了鳳鳴的心腹?這儼然是撕破臉的舉動!

    “長眉,你去調查。”龔青嵐心中有事兒,便坐立難安。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宴,與韓老夫人說了一會子話,賞了她一副頭面,叮嚀她時常走動,便將她送出府外。

    齊景楓已經在馬車上候著,喝了一些酒,玉白的面頰酡紅,似雲蒸霞蔚。一雙眸子漆黑而明亮,炯炯有神的望著她。

    “你怎得先出來了?”龔青嵐一上馬車,便被他抱入懷中。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間,龔青嵐伸手擦了擦。回頭,看著他眼底的興致,驚呼:“你醉了!”

    齊景楓抱著她躺在馬車上,輕啃著她的嘴角,似乎想到嘴裡有酒味,將臉埋在她身上磨蹭。修長的手指在她身上來回描繪勾勒,龔青嵐身子輕顫,咬著唇嚶嚀道:“別,孩子。”齊景楓手中動作一頓,歎息了一聲,摸上她的腹部,閉上眼,睡覺!

    龔青嵐呼吸有些絮亂,想問他發生了何事。又怕她一動,重溫方才的事。也閉上了眼睛,睡在他的懷中。

    迷迷糊糊間,聽見他說道:“沐水嫣尋上了我,她說她腹中的孩子,是二弟的。”

    龔青嵐一怔,瞬間清醒了過來:“你說什麼?”

    “她說咱們齊家欠她的……”齊景楓話不曾說完,便被龔青嵐捂住了嘴:“咱們是安家。”

    齊景楓一愣,忽而低笑出聲,在她紅而瑩潤的唇上輕啄一口:“安家。”

    龔青嵐心中卻沒有這麼輕鬆,思索著沐水嫣為何要刻意找上齊景楓說這件事兒?既然是齊少恒的孩子,她為何要生下來?她失貞,有孕。盛家又為何要娶她?一個接一個的疑問,接踵而來。

    龔青嵐只感覺有一張大網,慢慢的編織,朝他們覆蓋而來。

    ——

    鳳鳴自新婚夜後,便一直將自個關在龔青嵐住過的屋子,一步不曾踏出。

    安平公主穿著一襲桃紅色碧霞羅衣,頭上綰著如意髮髻,左右兩邊,斜插著三支金簪,溫文端莊。身後跟著四個丫鬟,每人手中端著膳食、洗漱用品。

    叩叩

    安平公主親自敲著門扉,許久沒有人開門。輕輕的推開門進去,目光掃過四周,落在躺在榻上沉睡的男子。抿著的嘴角微微上揚,做著收拾,讓旁邊的丫鬟喚鳳鳴起身。

    “駙馬、駙馬,今日要進宮。”丫鬟跪立在軟榻邊上,清脆的喚道。

    鳳鳴微微睜開眼,窗外照耀進來的白光,刺得他眼睛微痛,並沒有閉上眼睛適應光線,而是睜開了眼,看向了窗外。眼睛裡的痛楚消散,微微勾唇,沒有什麼痛苦是永恆。如這強烈的光束,刺痛雙目,迎接而上,他便能適應而不痛。

    猶如心口的傷疤,痛著痛著,便習慣了。

    安平公主見他起身,福身行了一禮,伺候他洗漱更衣。

    鳳鳴擺了擺手,讓身旁的長隨伺候更衣。洗漱好,對安平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坐下。

    目光深沉的望著安平,她目光清澈如水,一眼便能望見了底。清麗的面容,並沒有多出色,卻因臉上那淡淡的笑容,平添了一抹亮色。

    拿著紙筆,寫著一句:“日後莫要伺候我,身旁都有丫鬟奴才。”頓了頓,鳳鳴加了一句:“府中庶務一直是龐叔打理,你便不用操心,有事尋他便是。”

    安平看著幾句話,臉上的笑容不變,溫婉恬靜,寫下一手娟秀的楷體:“淩兒身體不便打理庶務,多謝夫君好意。”絲毫沒有新婚被冷落的幽怨。

    “這是皇上賜婚,你若日後有中意的人。我便給你玉如意,你另尋夫家。”鳳鳴將紙遞給安平。

    安平看著上面的內容,面色微微發白,拿著紙的雙手,微微發顫。提著筆,似乎在極力壓制心底的某種情緒,寫出來的字歪斜:“好女不嫁二夫,安平這輩子為夫君是從。”

    鳳鳴淡淡的掃了一眼,目光微沉,推開筆墨紙硯,起身朝外走。安平立即緊隨著起來,尾隨著鳳鳴離開。

    “駙馬,公主問您何時進宮。”安平身邊的乳母,急急的詢問。

    鳳鳴步伐一頓,回頭說道:“皇上免了請安,不用進宮,你若無趣的緊,便出府走動,看可有用得上的物件。”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

    乳母面色一變,做著手勢給安平。

    安平半垂著眼睫,緘默不語。

    乳母心疼的邊說邊打著手勢:“公主,駙馬太過份了。下回進宮,斷然要與皇上說說。新婚夜便冷落了您,如今回宮的日子裡,他更是撇下您出府。”

    安平怔怔的看著那一抹紅走出視線,捂著耳朵,揮了揮手,轉身回了院落。

    鳳鳴進了酒樓,薄黎希已經在裡面等候了多時,見他進來,戲謔道:“溫香軟玉在懷,三番四次的請你,適才赴約。”

    鳳鳴懶得理他,自斟自飲,道:“你這次從燕北回來,便留在京都罷!宮陌鑰是你的人,你縱容他對付齊景楓,意欲為何?”目光銳利,楊將軍是他的心腹,如今關在大牢,稍有不慎,便是要折損了。

    “我與他不過是互利互惠,他的能耐你不會不知,我又豈能約束得了他?”薄黎希邪魅的勾唇一笑,看著憔悴不少的鳳鳴,微微搖頭:“你何苦將自己折騰成這模樣?那女人就是沒心沒肺,就算你將心挖出來,剁碎了揉成餡,包著餃子給她送去。她斷然面不改色的吃下去,還要評點肉質太糙,口感太差。”

    “這件事情,你沒有半點私心?”鳳鳴冷笑著盯著薄黎希,緩緩的說道:“你當真以為她不知?”齊景楓死了,就能得到她麼?鳳鳴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若當真如此,也就輪不到薄黎希動手!

    薄黎希深幽的眸子裡,有一絲變幻。不以為意的說道:“我什麼都沒有做,她又能怎得對我?”

    “你這次逾越了,若有下次,咱們便沒有相聚的必要。”鳳鳴淡淡的笑開了。

    薄黎希心裡沒底了,他究竟知道了一些什麼?“她有對你說什麼?”見鳳鳴沒有說話,靠在椅背上說道:“我也沒有料到,會牽扯到楊建偉身上。”

    呵!承認了?

    鳳鳴目光晦澀的落在緊閉的門扉上,果然,下一刻,便被推開,一抹裙裾搖曳著進來。

    “她說要你拿出西域在大越暗樁地圖。”龔青嵐推門而入,薄黎希聽到她的聲音,面色微變,轉瞬便是陰邪的笑道:“你這女人怎得神出鬼沒了?”

    鳳鳴見到龔青嵐,眸光微閃,垂著眸子,斂去了眼底複雜的神色。

    “你若交出來,這件事情我便既往不咎,否則,別怪我拿你頂數。”龔青嵐早早的在心底記下了薄黎希的這一筆賬,他與宮陌鑰交往甚密,不可能不知宮陌鑰的心思。他卻絲毫口風沒有透露,還在暗中推波助瀾。篤定的說道:“那幾個將士,是你殺了滅口。”長眉調查了,線索被人刻意的抹去。卻依舊留下蛛絲馬跡,隱隱指向薄黎希。

    薄黎希原本悠然自得的神態,在聽聞她這句話後,眸子裡佈滿了陰霾,陰冷的看著龔青嵐說道:“有些話,可是亂說不得。”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知肚明。”說罷,龔青嵐摔下一封信:“我倒不知原來長寧侯世子如此高深的城府算計。”

    薄黎希看著宮陌鑰寫給他的信,如今出現在這個女人手中,斷然是她早已讓人在暗中攔截:“你想怎麼樣?”

    “宮陌鑰的勢力分佈。”龔青嵐眼底閃過冷意,宮陌鑰斷然不會輕易的饒過她。恰好,她也記仇的很。

    新仇舊賬,一同算!

    薄黎希久久凝視著那封信,半晌,適才笑道:“我若說不呢?”

    “那麼附帶在信中的東西,明日便會落入皇上的手中。”龔青嵐沒料到薄黎希早已與宮陌鑰勾結,這些原不關她的事,可他參與陷害齊景楓的行列中,就怪不得她將他拉入仇敵隊伍中。

    薄黎希立時變了臉色,宮陌鑰給他的東西,是仿造的大內禁軍的權杖。龔青嵐篤定他會妥協,再過兩日太后的生辰,他這個當口拿到禁軍權杖,恐怕有事要做,斷然不會洩漏出去。若是自己將權杖上交……

    “長寧侯世子,可要想清楚了!”龔青嵐優雅的落座,得知消息時,她並沒有多少意外。薄黎希與她開始便是敵對,不過是因著取血救他,關係適才改善。可,世間並沒有長久的敵友,不過是因著一個‘利’字,將人牽繫在一起。

    薄黎希目光陰沉的掃了龔青嵐一眼,冷聲笑道:“我至今都不明白,你又是為何將這件事與我牽連在一起。”

    “從你讓齊少恒放出齊景楓中的是西域寒毒開始,那時候心中不過是懷疑,你誘我入局。直到宮陌鑰提出三個條件開始,心中便漸漸明朗。卻一直沒有確定,直到昨日裡,我才確定了。”龔青嵐沒有想到,薄黎希從這麼長遠,便開始佈局。皇上在明,他則在暗操縱這一切。

    她有些看不懂了,皇后是他的姐姐,皇后並沒有要除掉燕王府的心思,反而要利用燕王府與皇上相鬥。他為何沒有順從皇后的意思,反而幫助皇上,剷除了燕王府?

    那麼,他偽裝成紈絝浪蕩,究竟是給誰看?

    薄黎希看了眼鳳鳴,鳳鳴依舊風輕雲淡,並沒有因著薄黎希與他對著幹,而隱有薄怒。

    “宮陌鑰這樣的人,又豈會屈居人之下?”龔青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當初掛念著齊景楓的病情,並沒有多想。西域王的幾個兒子,全都是被他謀害了,又算准了西域王給他的任務,才會在接到西域王的密信時,宮陌鑰從她那裡收回兩個條件,輕而易舉的達到目地。

    薄黎希從袖中掏出折疊齊整的牛皮,推到龔青嵐的面前,攤手道:“權杖!”

    龔青嵐勾唇道:“我怎知你有沒有騙我?”說罷,將手中的東西,遞給陸姍:“送到禦史府。”

    薄黎希眸子微閃,緊了緊捏著袖口的手指,輕笑了幾聲,似有些自嘲。

    鳳鳴把玩著手中的香囊,紅色的底,已經慢慢的褪色。龔青嵐眼睫顫了顫,那個是當初因他篡改了她寫給齊景楓的書信,適才在裡面放了癢癢粉,讓呂寶兒繡的,送給了他。卻不曾料到,他至今留著。

    那夜裡,他難道沒有見到她繡了一半的小衣麼?若是見著了,斷然是會發現那個香囊不是她繡的。

    鳳鳴仿若沒有察覺到龔青嵐的視線,指骨分明的手指,夾著香囊,忽而道:“說來,這是你給我的第一件物件,可有幸得你親手繡制的香囊?”

    龔青嵐定定的看著他,一時失言。想要狠心的拒絕,腦中卻是浮現了埋在姻緣樹下的嫁衣。

    “我是你表哥,得你繡制的香囊不為過。你若覺得曖昧了,送我一雙鞋罷。”鳳鳴淡淡的說道,故作不在意。

    良久,就在鳳鳴以為會被拒絕時,龔青嵐頷首:“將你的尺寸給我。”

    鳳鳴目光一緊,有些難以置信。

    見他如此,龔青嵐失笑:“既然你以為不可能……”

    “暗影,將鞋給表小姐。”鳳鳴生怕龔青嵐出爾反爾,當即截斷了她的話。

    就在這時,陸姍眼底凝結著寒霜進來,冷冷的看著薄黎希說道:“有詐!”轉頭對龔青嵐說道:“皇上派出去的幾百士兵,有去無回。”

    龔青嵐臉瞬間冷沉,寒聲笑道:“長寧侯世子,果真了不得。”說罷,起身打算離開。身後傳來薄黎希慵懶的嗓音:“你只說據點,並沒有讓我告訴你,裡面有什麼人,或是機關暗道。”

    龔青嵐拿著權杖在手中打了個轉,遞給身後的長眉:“給四王爺送去。”

    薄黎希面色霍然一變,突然看到龔青嵐從袖中摸出與方才一模一樣的權杖:“給睿王送去。”

    陸姍立即奉命前去。

    薄黎希打了個手勢,隱在暗處的人,攔截住長眉與陸姍。鳳鳴衣袖揮動間,四名穿著紅衣的暗影從暗處躥出,與薄黎希的人打鬥在一起。

    “鳳鳴!”薄黎希憤怒的低吼,指著龔青嵐,面色鐵青的說道:“你該知她這樣做的後果!”大內禁軍的權杖,第一鑄鐵大師做造,真假難辨,落在兩個皇子手中。對他們的計畫,很不利!

    “這是你違背規則的代價。”鳳鳴話落,陸姍與長眉突圍離開。

    薄黎希沒料到他維護這個女人如斯!不惜毀了大局!冷哼一聲,滿目陰霾的瞪了龔青嵐一眼,甩袖離開。

    ——

    鳳鳴與薄黎希兩個斷了利益糾葛,處於了敵對。

    龔青嵐將兩塊權杖分別送到了兩個王爺手上,睿王心胸狹隘多疑,對皇上忽而召舟山王進京,頗為不滿。若是他動了念頭,必定會引皇上側目,這件事兒斷然會徹查。薄黎希插進皇宮的暗樁……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從袖中掏出第三枚一樣的權杖,即使睿王不動,她也有法子讓他動!

    她得感激,外祖父給她留下一支精湛的暗衛,打造出來的與宮陌鑰送來的那塊權杖,一模一樣。

    看著齊景楓從內室走出,龔青嵐收好權杖,迎上去,替他整理衣裳。

    “昨日裡皇上損失慘重,震怒下,派了幾千禁軍圍剿。卻是人去樓空,大約今夜裡風雨欲來。”齊景楓眼底一片冰寒蔓延。

    龔青嵐的手一頓,這就要看誰今夜撞刀口了!

    “今夜莫要離我身邊。”齊景楓揉了揉她的頭頂:“今夜是宴請我們與舟山王,定然有一番不太平。”

    龔青嵐頷首,知道有人借風起浪。

    兩人一同坐著馬車進宮,在宮門口,龔青嵐與薄黎希碰了個面,薄黎希已經不在裝,在龔青嵐的身旁站定:“今夜,我等著你。”

    龔青嵐寬大的衣袖,被寒風吹卷,與薄黎希的糾纏在一起。淡淡的掃了一眼,笑道:“長寧侯世子說什麼呢?我為何聽不懂?”

    薄黎希哼哧一聲,招搖的進了宮。

    齊景楓與龔青嵐坐上轎子,到了宴請的大殿。裡面已經來了不少的大臣,見到龔青嵐與齊景楓相依偎的進來,眼底有著驚詫,這女子不是國師的表妹麼?才多久,就嫁人了?

    拿著拂塵的公公,見到二人,扯著尖細的嗓子喊道:“燕王世子、燕王世子妃到——”

    眾人神色霎時古怪起來,這就是燕王世子與世子妃?

    龔青嵐神色坦然,含笑的坐在屬於他們的位置上。不到片刻,睿王、四王爺逍遙王、賢王一同進來,齊齊掃了眼二人,分別落座。

    這時,皇上與皇后相攜而來,走上了高座。眾人起身跪拜,隨即落座。

    即墨擎天視線落在龔青嵐身上,隨即,一轉便看向沈將軍身邊的秦姚,有些意味深長。

    “朕今日設宴為燕王世子與世子妃接風洗塵,各自得盡了興致。”即墨擎天端著酒杯,哈哈大笑了幾聲,豪邁了飲了一杯。

    諸位大臣慌忙飲盡杯中酒。

    龔青嵐抿了口茶水,看著皇后,大約上了歲數,有了身孕,格外的憔悴。臉上敷著厚厚的脂粉,強打著精神坐著。

    她身旁坐著暗色樸素宮裝的榮貴妃,梳著如意髮髻,只帶著幾朵銀釵花。面容妍麗,身上散發著清清冷冷,幽幽淡淡的泠漠,仿若與大殿隔了開來,自成了一個世界。越是如此,便越引人探究。

    當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龔青嵐想到韓老夫人叮嚀的話,嘴角上揚。就在這時,大殿之外,傳來急促的鐵甲聲,一個侍衛跪立在大殿中央:“啟稟皇上,大內禁軍在宮門口圍剿舟山王。”

    榮貴妃面色發白,霍然站起身來,失去了方才的淡定。滿面慌色的看著皇上說道:“皇上,您若如此待他,為何傳召他進京?臣妾懇求皇上饒了璞兒一命,讓他一生在封地,不得進京。”

    即墨擎天面色鐵青,怒火驟升:“混帳!是誰調動大內禁軍?統領呢?將他速速帶來!”

    侍衛領命而去,大約半個時辰,舟山王一身風塵,略有些狼狽的踏入大殿。看了一眼皇上與榮貴妃,跪在地上:“兒臣自請去封地,今生不踏入京都一步!”

    龔青嵐將榮貴妃與舟山王的互動收進眼底,好一個以退為進。皇上傳舟山王進京,卻被大內禁軍以他不得召擅自入京為名斬殺,這等於打皇上的臉。

    即墨擎天面色漲紫,一手拍在龍椅上:“楊順,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剿殺舟山王?”

    “皇上,有人拿了大內禁軍權杖,授命微臣。”楊順跪在地上,如實回稟道。“是一個內侍公公,給微臣傳遞口信。”隨即,抬頭掃視大殿,指著薄黎希身後伺候的內侍公公說道:“是這位公公傳遞的口信。”

    即墨擎天目光冷厲的看去,內侍公公嚇得連滾帶爬的跪在大殿中央:“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奴才是得了長寧侯世子的命令。”

    薄黎希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感受到一道淩厲的殺氣自背後襲來,下意識的閃身躲過,躲閃間,自身上甩出一物。

    ‘啪嗒’掉落在地上。一時間,大殿寂靜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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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30 PM

第一百零七章 雙重驚喜,大殿對峙

    大內禁軍的權杖,黑鐵所鑄。將銀子化成水,在上面刻畫著圖騰與字樣。銀白色的字體,在夜明珠散發出的清冷輝光下,熠熠發光。

    大殿內鴉雀無聲。

    薄黎希手心捏握成拳,不用想便也知是龔青嵐栽贓嫁禍給他!想到在宮門口的那一站,二人的袖口搭在一塊,面色不禁陰鬱冷沉。眸子裡佈滿陰霾,蘊藏著一抹淺顯的殺氣。

    她這是置他於死地,他又為何處處手軟?

    皇帝生性多疑,愈是急於辯解開脫罪責,他便愈是懷疑你。薄黎希跪立在大殿中央,陰森的說道:“皇上明察,臣子遠在燕北數年,如何能調動禁軍?”

    “權杖作何解釋?”即墨擎天目光冷厲看向薄黎希,內侍公公立即拾起權杖,呈給即墨擎天。

    摩挲著上面的圖騰,慍怒道:“如此逼真,膽敢說你無所籌謀?”這並不是一朝一夕,鑄造的權杖。大內禁軍的權杖,一直在他的身上。想到此,銳利的看著皇后。

    皇后心中一驚,道:“皇上,這定是有人構陷希兒,他心性如何,你一清二楚,他若有如此算計,薄家也不至於日益衰落。何況,舟山王與希兒並無利益衝突,為何要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剿殺了舟山王?”

    即墨擎天陷入了沉吟,氣氛霎時間冷凝。

    夜間冷風透過敞開的窗櫺吹刮進來,紗幔拂動,詭譎的沉寂,令人心口憋悶,浮躁不安。

    半晌,即墨擎天半眯著眼,看著薄黎希,隨即落在楊順身上:“你可認清楚了?”

    “微臣並不曾認錯,當時心中有疑。這位公公說這是皇上下的給長寧侯的旨意,微臣若不領命行事,便抗旨不尊。”楊順黝黑的臉上,一片赤誠,並不像是在說假話。

    方才指認薄黎希的內侍公公,渾身抖得如篩子,拼命的磕頭說道:“是長寧侯世子讓奴才如此做,皇上饒命,奴才奉命行事。否則……否則長寧侯世子要砍了奴才的腦袋。”

    “放肆!”即墨擎天怒喝!不曾料到薄黎希大膽妄為,公然要脅內飾太監!

    “皇上息怒!”榮貴妃滿面的哀傷,依舊寬慰著即墨擎天。

    即墨擎天欣慰的拍著她的手背:“霜兒,朕會給璞兒一個交代。”

    聞言,皇后心中一沉,他這是許諾了韓霜,要嚴懲了薄黎希。撫摸著小腹道:“皇上,楊順方才說是內侍公公拿了權杖讓他行事,隨後內侍公公托出希兒,他便改了口供。這裡頭疑點諸多,臣妾懇請皇上要徹查此事。”

    皇后的意思暗指楊順撒謊!

    “楊統領不會說毫無依據的話,何況,這權杖自長寧侯世子的袖中甩出,難不成有假?”鳳鳴淡淡的開口道,語氣裡卻如這寒涼的夜,直冷到骨頭裡。

    薄黎希冷眼看著鳳鳴,鳳鳴一襲紅衣如火,慵懶的靠在椅背上,把玩著玉瓷酒杯。

    “這塊權杖是旁人陷害我!”薄黎希沒料到鳳鳴也緊跟著落井下石。

    “旁人將權杖塞你袖中,你焉能不知?”鳳鳴譏誚道。

    “今日本世子進宮,在宮門口碰見了燕王世子妃,與她閒聊了片刻。當時她的袖擺搭在我的袖上,原以為是風吹所致,便也沒有在意,如今看來,是有人用美人計栽贓陷害。”薄黎希勾著唇,邪肆的說道。

    龔青嵐,你總有一日會後悔的!

    眾人譁然——

    齊齊看向龔青嵐,目光各異。心中卻是認同了薄黎希的話,誰不知薄黎希就喜歡美人?遇上燕王世子妃這樣美若天仙的女子,難免會神魂顛倒,被構陷成功。

    一時間,便想到了那個傳言。莫不是燕王府當真有造反之心?

    即墨擎天亦是想到了一起,只可惜了那封被毀滅的信。倘若還在,他定然能治了燕王府的罪!

    目光凜然的看著龔青嵐,依舊從容不迫,她身側不遠處的宮燈燈火,照耀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那雙含笑的眸子,如凝結著千年的寒霜,唇邊綻放的笑,似乎融化了眸子裡的冷意,卻平添了幾分的詭異。

    “長寧侯世子,我不過是一介婦孺,怎得有這能耐?何況,宮門口的侍衛也瞧得一清二楚,那時你對我的表情,可不善的很呢!而且,任何事情,都得拿出證據,你這空口白話,讓人如何信服?”龔青嵐挑高眉梢,從善如流。忽而,眸光微轉道:“聽聞長寧侯世子洗心革面,將西域舞姬,如數送給了燕北的官員。”

    眾位大臣心裡如翻滾的沸水,炸開了鍋。

    誰人不知西域舞姬,天生含香,那是萬金難求。長寧侯世子居然眼都不眨送人了?難道當真是浪子回頭了?

    那麼今夜當真是他的設計?眾人心底開始盤算起來,薄府畢竟有個皇后,如今長寧侯世子改頭換面……他們得考慮重新站隊了!

    即墨擎天對前面的話,並沒有多大的反應,聽到薄黎希將西域舞姬送人,隱隱變了臉色。眸光微閃道:“這可是好事,皇后,薄家便可興盛了!”

    皇后心裡‘咯噔’一下,目光複雜的看向龔青嵐,遲疑的說道:“聽聞燕王世子與他國皇室之人勾結,其野心昭昭,極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兒來。”頓了頓,繼續說道:“畢竟,皇上如今最大的支持者是薄家。倘若皇上對薄家有了隔閡,中了他們的挑撥,便會要打壓了薄家。”見即墨擎天臉色瞬變,笑道:“聽聞昨日裡燕王世子與世子妃一同去了韓府呢。”

    話中的意思暗指齊景楓有造反的心思,剿殺王爺不足為奇。後面半句話,便是說齊景楓與龔青嵐昨天去了榮貴妃的娘家,指不定這是他們演的一齣戲,嫁禍給薄家,為的是利用皇上的手解決了薄家,順便揭露韓府的野心!

    “我一婦人家,只知相教好兒子,不預問朝政。臣妾如今只位居皇后之下,家中貴寵至極,為避開禍事,臣妾叮囑娘家男兒,官階莫要屈居顯位,謀求一個閒職方可。臣妾為了讓璞兒斷絕不該有的心思,在他年少,便狠心母子分離,一心禮佛,只求吾兒一生平安順遂。誰知……”榮貴妃跪在地上道:“皇上,臣妾願與璞兒一同回封地。”半句不提皇后的不是,也不辯解,直接行動表明。

    皇后說韓府暗藏野心,榮貴妃直接請旨離京,斷了皇上的猜忌。倘若韓府有野心,榮貴妃斷然是極力撇清,而不是遠離京都。

    皇后面色微變,帶著指套的手,緊緊的抓著鳳椅。

    “朕老了,璞兒這次歸京,便莫要回封地,留下盡孝罷!”即墨擎天話落,眾人面色大變,心思各異。

    皇后滿目淩厲,終究是讓這賤人得逞了!

    “皇上,你就不查清楚這件事情始末?”皇后心中篤定了是韓府與龔青嵐一同聯手,構陷薄黎希,為的是讓即墨璞留在京中。“燕王世子妃在燕北很是威風,聽聞獻親王留有一支金甲衛,無所不能。”

    隨著皇后的話落,眾人禁不住屏住呼吸,誰人不知金甲衛是前朝守護皇帝的暗衛。以一敵百,所向披靡。更主要的是,偽裝、鍛造術,無人能及。

    眾人心思翻湧,外面狂風大作,吹卷著門窗碰撞著,一道閃電劈下,昏黃清冷的大殿,亮如白晝,突如其來的光亮嚇得眾人心口一跳。緊接著,耳邊傳來劈裡啪啦的雨滴擊打瓦片聲,下著飄盆大雨。

    即墨擎天看向龔青嵐,目光如這詭譎多變的天氣,掀湧著浪潮。

    鳳鳴冷眼淡掃,“皇后的意思是燕王世子妃鑄造假權杖?”冷嗤一聲:“權杖皇上貼身放著,並沒有離身過,這權杖仿造的與真的一般,斷然是有人見過權杖,拓印了出去。”說罷,自斟自飲。袖擺微動,被一旁的安平攥著,一隻玉手奪過他手中的酒杯,朝他微微淺笑。

    鳳鳴眸光微冷,並不做任何言語,撇開頭,目光虛無的望著前殿,看著屋簷上的水形成了簾幕,垂直而下,極大在玉石鋪就的臺階上,濺起無數細小水花。似乎直濺到他的心底,蕩漾不起絲毫漣漪,只余濕冷的寒涼在心底蔓延。

    即使她模仿了龔青嵐的一言一行與神韻,依舊不是她。

    鳳鳴的話,眾人心中隱約明白。能近即墨擎天的身,除了伺候的貼身內侍,便只有後宮宮妃。

    而與薄黎稀有關聯的,便只有皇后。若說薄黎希被陷害,那麼睿王又是做何解釋?

    皇后見好不容易脫身,這會子這把火又燒上身,連忙開口要開脫。這時,外邊走來禁衛軍副統領,鐵甲撞擊,跪在地上道:“回稟皇上,卑職奉睿王之命,埋伏在宮門口,伏誅亂臣賊子。聽聞南宮門有人擅闖宮門,便領著人急急趕去。看到一群黑衣人潛入後宮,卑職追趕過去,卻被黑衣人襲擊。卑職已將他們全部拿下,關押在宗人府。方才大人審訊,黑衣人交代幕後指使之人是長寧侯世子。”

    所有的矛盾,全部指向薄黎希,甚至將睿王也牽扯進來。

    睿王傻眼了,早在看見權杖時,便是心驚肉跳。手縮回在袖中,緊緊的捏著裝有一模一樣權杖的內袋,渾身沁出虛冷的汗。

    皇后面色亦是難看,倘若只有薄黎希倒也好脫身。可事情牽扯到睿兒,這件事便可大可小。大了說便是意圖謀反,小了說則是謀害手足,任何一項罪名,都使睿兒與皇位無緣,甚至禍連至她。

    即墨擎天臉色陰沉,聽著副統領的話,斷然睿王手中也有權杖。“搜!”

    “父皇,兒臣冤枉,兒臣冤枉!”睿王雙腿一軟,嚇的跪在地上喊冤。袖中那塊權杖,仿若一塊燒紅的鐵,灼燒著他的血肉。

    即墨擎天一言不發。

    內侍公公走上前去,在睿王身上搜索。在摸至袖口時,薄黎希忽而開口道:“這件事是逍遙王所為,他手中還有一塊權杖。”

    眾人一愣,逍遙王?

    逍遙王搖著摺扇道:“長寧侯世子這是認下了?本王不就是與你搶過一個女人,何至於記仇至今,臨死都不忘拉本王墊背?這破銅爛鐵,別說,本王手中是有一塊。可本王心知啊,天上沒有餡餅掉,掉的只有陷阱。便將這破鐵塊,連夜送進宮給父皇。幸而如此,否則本王便被你給栽贓禍害了!”

    薄黎希瞬間看向龔青嵐。

    龔青嵐微微勾唇一笑,她早就知逍遙王表面風流浪蕩,可內有乾坤,重要的是皇上親近的人。將這權杖給他,便是借由他的手交給皇上,給即墨擎天埋下一顆火種,同時在薄黎希面前弄個障眼法。牽扯到睿王時,他若維護,自是會托出逍遙王,更加讓皇上篤定了是薄黎希所為。

    這時,內侍公公從睿王的袖中搜出一模一樣的權杖,即墨擎天拿出逍遙王給的那塊,冷笑道:“好一個薄家。”話中意味深長。

    薄黎希面色變了一變,這麼多年的偽裝,今日便被撕破了,皇上這是認定他‘扮豬吃虎’!

    皇后亦是一愣,看著三塊權杖,脫口而出道:“希兒,你怎麼這樣糊塗?做出這般大逆不道之事?”

    薄黎希眼底有著冷嘲,皇后這麼一說,便是要保睿王了!

    睿王接到皇后使的眼色,立即說道:“是……是小舅將權杖給兒臣的。”心裡悔得腸子都青了,他若不是想要對付舟山王,恰好苦於無計可施,禁軍權杖被一個內侍公公送來,說是母后給他,他也就不會莽撞行事。

    薄黎希渾身縈繞著冷漠之氣,冷眼看著皇后與睿王。眸子裡,似乎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霾,彩衣如霞麗影,金碧輝煌的大殿,揉碎成一汪金紅色的海,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暗,一個兇猛的浪潮將他卷落,鋪天蓋地的黑暗淹沒了他。哈哈大笑道:“都說患難上見真情,果真不假。”

    這可笑的親情!

    在利益上,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撩開袍擺,跪在地上,自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皇上:“西域王願與大越朝,永世交好!”

    以功抵過!

    龔青嵐嘴邊的笑容一滯,隨即擴大,透著無盡的冷意:薄黎希……倒真是小瞧了你!怕是早就留有這一手!

    即墨擎天沒有能順勢抓住薄家錯處,卻得到一個美味的圓餅,心情格外的愉快,連飲三杯恭賀。

    榮貴妃與舟山王安靜的坐在座位上,並沒有因為沒有給他們一個公道而有怨。

    龔青嵐垂目,這些人都是成了精的人,工於心計。誰知他們與世無爭的面皮下,是否藏著一頭蟄伏兇猛的野獸?

    睿王殘害手足,要發落到封地,薄家求情,獻上一半私產與私礦,適才從輕處罰,禁足在睿王府。

    薄黎希將功折罪,並沒有受到處罰。可他安插在皇宮的眼線,盡數折損。

    龔青嵐躺在齊景楓的腿上,把玩著他的手指道:“你是如何將他的眼線給引出來的?”若是沒有齊景楓將那群黑衣人給引到後宮,也就不會被禁軍副統領抓到。事情雖然會是這最終的結果,卻是要多費些唇舌與人證罷了。

    “秘密。”齊景楓溫潤的笑道。

    龔青嵐斜睨他一眼,抓著他的手指放嘴裡咬。

    齊景楓眉頭輕蹙,看著指尖的牙印,微微歎息。與她說了一會子話,便去了淨室洗漱。

    龔青嵐坐起身,詢問著長眉道:“今夜的任務,你也有參與,世子爺是如何做到的?”薄黎希是謹慎狡猾之人,佈置的極為隱蔽,就算你抓到他的錯處,他依舊能全身而退,甚至挖著坑,坐等著埋你!他準備這樣久,等著太后的生辰,便要行動。更是慎之又慎,怎得就被齊景楓給掀了?

    長眉面色古怪的說道:“世子爺早在長寧侯世子去燕北,便安插了人在他身邊。能進行的這樣順利,是那匹暗衛中,有世子爺的人。”

    龔青嵐了然,恐怕托出薄黎希的黑衣人,就是齊景楓的人!

    只是,他的人混進去這麼久,薄黎希怎得就沒發現呢?想不通,龔青嵐也就不想了。

    翌日一早,秦姚便來了燕王府。這座宅子已經有百年的底蘊,當年開國皇帝賜下來的宅院。直到回了封地,這宅子便空落了下來。這次回來,早早的命人修葺一番。

    龔青嵐嫌棄太大了,比較中意剛剛進京住的小宅院,可他們的身份擺著,定然是要住進燕王府。

    “昨夜裡你太不小心了。”秦姚坐在龔青嵐的身邊,想到昨夜裡提及金甲衛的事,心都提起來了。

    龔青嵐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即使皇帝知道,又能如何?想要搶過去不成?“這些人有一半在鳳鳴手中,還有一些,我散佈出去了。”在京都,耳目不靈,註定是要吃大虧!

    “你日後小心皇后與薄家。”秦姚臉上染著濃濃的擔憂,皇后與薄家吃了一個大虧,怎麼會善罷甘休?

    龔青嵐不語,皇后與她本就有仇,之所以不動手。那是對對方還有用處!待她鬥過了皇上,第一個就是拿她開刀。既然是註定的結果,為何還要委屈自己去迎合奉承?

    “你也別顧著我,我一切都好。就是你,與將軍如何了?”龔青嵐看著秦姚面色稍好,便也就有些安心。

    秦姚臉上的笑容有些微的牽強,看著龔青嵐,有些不好意思。臉頰緋紅,吱吱唔唔的,欲言又止。

    龔青嵐看出了門道,怕是母親與將軍做了夫妻之間的事兒了。掩著嘴笑了笑,這並沒有什麼,何況她與沈將軍有婚書,算是正經的夫妻,只是差了喜宴。

    可,看著秦姚眼底的光彩,似乎並不止是如此簡單。

    “我……嵐兒,母親這麼大的年紀了,這些事兒,真的有些難以啟口。”秦姚的目光落在了龔青嵐的腹部上,簡直亂套了!

    龔青嵐心中一驚,母親眉眼間的溫柔,與不經意流瀉而出的幸福,試探的問道:“母親,你可是有了身子?”

    秦姚不說話了,她局促的坐在炕上,與那一抹羞澀,卻是回答了龔青嵐的話。

    “將軍知道麼?”龔青嵐微微淺笑,母親有的時候,心態倒真的如同一個少女。

    秦姚搖了搖頭,尷尬的說道:“我這幾日身上不舒服,小日子遲了好些時日,心下拿不定主意。今日便尋了來看你的由頭,去找大夫把脈,方才一個月。”心中極為矛盾,是歡喜的,也是憂愁的。

    經過昨夜裡的宮宴,外邊便有漫天的流傳著她的事蹟,只感覺很累。

    “這是喜事兒,回去告訴他。”相信將軍會樂歪了嘴兒。

    秦姚有些放不開,龔青嵐的月份比她大一個半月。女兒有孕,做娘的也老蚌生珠,少不得會惹閒話。何況,這輩分與歲數上,也是有些亂。

    看到齊景楓走了進來,似乎有要事,秦姚也不好久留,便起身離開。龔青嵐候備了一車的藥材補品,讓陸姍親自將秦姚送回將軍府。

    ——

    沈長宏聽到外面不堪入耳的留言,擔憂著秦姚會受到影響。何況,昨夜裡兩人鬧了不愉快。便早早的從軍營裡趕回府,疾步到她的屋子裡,卻是一個人影也無。心裡霎時急躁了起來,逮著一個丫鬟問道:“夫人呢?”

    丫鬟看著沈長宏臉色鐵青,磕巴的說道:“夫人早上有些不舒服,沒有用膳,帶著人一同去了燕王府。”

    沈長宏心一沉,她這是要搬走了?

    暴躁的在屋子裡急行幾步,龔青嵐護犢的模樣,定然不會將秦姚給他輕易的帶回。便招來軍師,又不知如何詢問,想了想,神色嚴肅的說道:“兩軍對峙,口頭交戰,敵方不戰而逃,該如何?”

    “趁勝追擊!”軍師沉吟道。

    沈長宏濃墨般的劍眉緊蹙,沉臉道:“敵方有一悍將,我方無人能敵啊!”凝思了半晌,道:“如何將敵方首領俘獲回來?”

    龔青嵐說一不二,上次便是下了死命令,不許她母親受任何的委屈。這回……神情不禁落寞了幾分。

    軍師疑惑:“既然有這麼一個能人,為何不派他領兵迎戰?”

    沈長宏面色鐵青,見此,軍師立即道:“唯有調虎離山之計!”

    沈長宏一想,便覺得這個計策好,可什麼事,才能讓龔青嵐出府?轉瞬,想到了齊景楓,疾步出府,讓齊景楓使計帶走龔青嵐,他才能將秦姚帶回。

    不到半個時辰,便收到齊景楓的回信。心中大定,便在門口等著秦姚。

    見到馬車緩緩的駛來,後面還跟著一輛,心一沉,龔青嵐也來了?

    不等他多想,秦姚攙扶著陸姍的手,下了馬車,隨即吩咐人將一車子的藥材搬到庫房,看著沈長宏神情肅穆的站在門口,如臨大敵的模樣。眉一皺,緩步到他的跟前:“出什麼事了?”

    沈長宏許久不見馬車有人下來,後頭搬出來的是一捆一捆的藥材,心裡不由得舒了口氣:“無礙,今兒個出去,怎得不與我說一聲?”

    “就是去看看嵐兒,晚間還有宮宴,你不用率先進宮?”秦姚雙手交疊在腹部,步履輕盈的朝屋子裡走去。

    “不用。”沈長宏目光在秦姚身上流轉,看著那一馬車的藥材道:“你生病了?”

    秦姚抿著嘴,不知該如何啟口。最後,緩緩的搖頭:“沒有。”提步進了屋子。

    秦姚累的緊,躺在軟榻上,吩咐桂枝將不少東西收起放到庫房去,沈長宏內心愈發不安:“你還在生氣?”

    秦姚一愣,看著他緊繃著臉,面部線條冷硬。眸子漆黑如星,卻是有一抹不安轉瞬即逝。微微一怔,他會不安麼?

    “沒生氣。”手蓋在肚子上,張了張嘴,要告訴他,自己懷孕的事。這時,莫紫涵的丫鬟巧兒急匆匆的進來:“將軍,小姐發燒了,一直退不下去,在囈語。”

    沈長宏看了秦姚一眼,起身走出屋子:“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小姐這是心病。”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與說話聲,秦姚嘴裡微苦。沈長宏對莫紫涵沒有非分之想,只當成女兒在養。可莫紫涵卻對他生出了其他的心思,近日安排她婚事,晚間便穿著單薄的坐在庭院裡坐一夜,凍得發病,時常喚沈長宏過去。

    雖然心裡頭明白,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畢竟,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有時候,看到他遠遠的盯著嵐兒出神,隨後眸子裡一片的落寞。她知曉他心中所想,希望嵐兒是他的孩子,可算著月份,卻對不上,心裡便不是滋味。她全都知曉,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神情懨懨的躺在榻上,靜靜的出神。

    桂枝匆匆的從外邊回來,神色憤懣,對著門口呸了一聲:“臭不要臉,淨會做些狐媚子的事兒。”對著秦姚抱怨道:“夫人,您怎得就放任了她?那個小賤……莫小姐,看著將軍去了,嘴裡不斷的喚著將軍的名字,一見到將軍,可憐巴巴的哭著朝將軍身上撲,幸而躲得快,否則給她佔便宜了!”

    秦姚神色淡淡,他就是個呆子,當年他考中武狀元,穿著極為窮酸。可她就是一眼便相中了他,他卻是不解風情。見著她如一塊冷硬的木頭,臉上極少有表情,十日難得與她說一句話,是她死纏爛打的撬開了他的心門。如今回想,卻是再沒有當年的半分勇氣。

    回憶起過去,秦姚嘴角有了絲笑意,更多的是惆悵。回過神來,便見他筆挺的站在榻前,目光灼灼的凝視她。似乎是還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他們似乎回到了以前,少了心中的那份顧慮。秦姚溫柔的笑道:“你想要個孩子麼?”

    沈長宏誤以為她在介懷莫紫涵,解釋道:“我是受了她父親之托,盡到一些個責任。並沒有旁的!”想到大夫說她很難受孕,冷硬的心霎時一片柔軟,心憐的抱著她,“有你就夠了,嵐兒是你的女兒,便也是我的女兒。”

    秦姚聽著他袒露心聲,心中一片酸澀,拿著他粗礪的大掌,放在腹部。輕輕的動了動唇,明顯的感受到抱著她的人,渾身僵硬。蘊滿溫情的眸子裡,閃過狂喜,緊緊的抱著她,有力的雙臂發顫,眼角竟是有些濕潤。

    “姚兒,姚兒……”沈長宏聲音略顫,有些哽咽。他等這一刻,等了半輩子,心中激動的無以復加。

    秦姚見他如此,微微的淺笑,就這樣吧!好好的生活,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烏金墜落,皇宮格外的寧靜,透著絲絲的詭異,令人心底不安。

    沈長宏小心翼翼的護著秦姚,生怕她磕著碰著,惹不少女子眼紅。秦姚是個寡婦,在京都都傳開了,她不過是個前朝的郡主,如今狗屁都不是,一無是處,憑什麼能霸佔了沈將軍?

    嫉妒的目光,似刀子般射在秦姚的身上,恨不能淩遲了她,好騰出將軍夫人的位置來。

    秦姚自然也感受到來自各方強烈的視線,握著沈長宏寬厚的掌心,便覺得無比的安心。看到不遠處,龔青嵐與齊景楓坐在亭子裡,便走了過去。

    沈長宏從隨身帶著的包袱裡,拿出一塊虎皮,墊在石凳上,扶著她坐下,對齊景楓說道:“讓她們在這小坐片刻,咱們去一趟禦書房。”

    齊景楓想到有要緊事,便叮囑了一番,留下長順與長福,與沈長宏一同離開。

    龔青嵐眼角堆積著笑容看著秦姚道:“母親,看來你的心結散了。”

    秦姚被女兒打趣,面頰微微泛紅,輕聲說道:“嗯,他對我比以往只好不差。”

    “你也知道沈將軍對你只好不差,便打定主意賴上了他?也不瞧瞧自個的身份,死了男人的寡婦,屍骨都未寒,就纏著將軍不放。沈將軍不過是念著舊情罷了!”一個穿著粉紅色衣裙的女子,譏誚的說道:“果真是母女,都一樣的賤,一個人老珠黃,一個靠著狐媚子的手段,爬上了燕王世子的床,否則,以你們這低賤的身份,怎得能攀上這等高枝?”目光惡毒的落在龔青嵐的肚子上。

    長順與長福要動手,被龔青嵐制止了。眼前這個人,是盛府大房長女,盛彩蘭。不禁微微搖頭,不愧是平陽郡主的侄女,說話一種腔調。

    秦姚死死的攥著膝蓋上的手,任何說她的話,她都能忍,可是聽到半句污蔑嵐兒的話,便心如刀割。

    幾個女子見秦姚臉色難看,說的越發的起勁:“瞎說什麼呀!我可是聽說了,她親手殺了她的父親,不會是嫌棄她父親貧窮,拖累了她們母女兩。怕自個在燕王府難以立足,母女兩便殺夫弒父攀上沈將軍當靠山吧?”

    “哎呀,要不然怎得叫賤人呢?這樣的人,往往是認不清楚自個的身份、地位。我要是她們啊,乾脆三尺白綾,吊死算了。”說罷,似乎想到什麼,尖酸道:“瞧她一身狐狸精騷味,說不準燕王世子妃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呢!”暗指秦姚水性楊花,鄙薄的斜睨了眼龔青嵐,呵呵笑道:“我們還是走罷,真夠鬧心,沒塊清靜的地兒。野種賤人到處都是,這空氣都臭了,胸口都發悶。”

    秦姚聽著這些難以入耳的話,臉色一點點的發白,神智幾乎要崩潰。眼角的淚水破碎,看著疾步走來的沈長宏,渾身止不住的發抖。

    都是她,都是她的錯,才會讓她和他的女兒,受到這樣的侮辱!她無助的搖著頭,目光已然有些失去焦距,呆怔的看著沈長宏所在的方向,無意識喃喃的道:“她是你的女兒,嵐兒是你的女兒,一切的罪孽讓我來承擔就好,可是嵐兒一點錯都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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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3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2 04:12 PM 編輯

第一百零八章 霸氣義母,叫你直線滾!

    為什麼要如此惡言相向?

    只因她們的身份低,就不配擁有幸福麼?

    看著她們眼底毫不掩飾的嫉妒與鄙薄,秦姚捂著腦袋,搖著頭,似乎想要甩掉那如魔咒般在腦中一遍一遍重播的話。

    ‘她是你的女兒,嵐兒是你的女兒!’

    沈長宏被她這句話震住,隨即心中湧起巨大的驚喜,刺激的說不出話來。只是眸子漆亮的凝視著眼前脆弱不堪的人,雲袖下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越是抑制,便愈是抖得厲害。

    他從一個的生活,到擁有他畢生渴望的人,與她相依相攜的老去。知她無法有孕,他坦然接受,雖是二人間一個小小的遺憾,卻比不得她重要!可他沒料到,短短的一天之中,驚喜一個接一個,他生命中多了兩個血脈相連的人。此刻,激動的無法用詞語形容。

    龔青嵐亦是心中一震,驚愕的睜著眼,對這個結果,始料未及。

    ……她的生父是沈長宏?

    心口竟是有些發慌、發堵,隨即泛著酸,澀澀的梗得嗓子難受。幾種情緒在心底衝擊彙聚,揉成一團,醞釀成一股難言的喜色。

    想到龔遠山,忍不住歎息,心底那股子怨,淡淡的散去。畢竟,他不是她的親生父親,自是沒有緣由對她好。何況,她霸佔著嫡長女的身份,反倒是他的親生女兒,淪落成庶女。可依舊無法原諒他,幼弟是他的嫡長子,沒有得到他的善待,落得個慘死夭折。

    方才刁難的幾個女子,滿心錯愕,臉上的表情怪異起來。不曾想到,龔青嵐竟是沈長宏的女兒!

    那她們方才口出惡言……心中慌亂起來,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沈長宏伸手緊緊的將秦姚攬進懷中,平復著心底的那份感動。“姚兒,謝謝你!”讓我一生,得以圓滿!

    鋼鐵般的心,軟化成水,升騰著一股子憐惜。終究是明白,她為何明明不愛龔遠山,卻下嫁給他。那是他留下的殘局,交由她一人承擔。難以想像,當初即使手指稍有磨損,便嬌柔的掉眼淚的女子,在經歷一場變故,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下嫁給別的男人,只為了不讓孩子受到旁人的指點。

    秦姚雙手緊緊的攥著他的衣襟,滿面淚痕的說道:“都是我的錯,是我的一念之差,才釀造成這樣的後果。她那樣的無辜,為何要承受我做錯事的懲罰?”

    沈長宏見到失控的秦姚,心緊緊的揪成一團。目光冷凜的看向幾個女子,揮了一下手,幾條黑影出現在亭中。

    盛彩蘭一行人,見到如鬼魅般的黑影,嚇得面色慘白。語無倫次的說道:“我……我不知道,這是……這是個誤會……”

    “慢著!”龔青嵐制止了黑影的動作,示意沈長宏將人給弄走。目光淡淡的掃了眼不遠處的鳳尾竹,心中冷笑。這幾個人,分別是盛家,肖家,韓家,薄家的女子。若是他們被激怒,嚴懲了這幾人,便是公然挑釁四大家族。即使這幾人分量不夠,卻依舊是代表著各大家族的臉面。

    愈是底蘊豐厚的大家族,便越是注重顏面,他們的尊嚴容不得旁人挑釁。

    “你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家族的教養與涵養。你們今日尖刻的言語,對我造成不了傷害,卻反倒是你們的污點。今兒個是太后的生辰,御花園中都是達官顯貴,隨意被一個人瞧見,你們有想過後果麼?”龔青嵐見她們沒有反應過來,笑道:“你們都及笄了吧?”

    幾人轉瞬明白她話中的意思,霎時面色慘白。若是方才的言行傳出去,她們即使再好的出身,也不能嫁進高門。

    “不管你們自己的本意來羞辱我,或是受他人指使,我都不追究。只是奉勸你們幾句,若是本意的話,便要長長記性,莫要把名聲壞了。畢竟,不是人人有我這般幸運。至於受旁人的指使,只能說背後之人居心叵測,你們自個好好想想。”龔青嵐淡淡的笑道,端著一杯羊奶喝了幾小口。已經去了腥膻味,裡面的味兒,依舊使她眉頭微蹙。

    “你少挑撥離間。”盛彩蘭冷哼道。

    “我為何要挑撥離間?你們是前者,我與你們計較,不過有失身份罷了。後者更加沒有必要,你們被旁人指使,吃虧受害的是你們,與我何干?”龔青嵐放下杯盞,看著眼前幾個少女,淺淺的笑著,有著些許的自嘲。嫉妒乃是骨中朽爛,腐蝕著你的理智,犯下一件件愚蠢的事。

    嫉妒旁人起,便將自己的心畫地為牢,中傷旁人的同時被旁人的美好折磨,不得解脫。聰慧之人,必定會用這份嫉妒的心情,化作努力的目標,卻爭取創造美好,讓旁人羨慕嫉妒。

    盛彩蘭臉色微微發白,認真的思索,想清楚裡面的門道,心中一陣後怕。

    眼底閃過憤怒,卻又不甘心給龔青嵐奪了風光。冷嘲道:“你也別太得意,即使你是將軍之女又如何?終究無法改變你是小門小戶教養出的女子……”接收到沈長宏冷厲如劍的目光,脖子一縮,丟下一句:“上不得檯面!”

    “滾!”沈長宏冷冽的說道。

    盛彩蘭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待遇,氣紅了眼,狠狠的瞪了幾人一眼,一轉身,裙裾飛揚的離開。

    方一走出亭子,便被黑影攔住。

    盛彩蘭咬著唇,怒目而視:“趕緊放本小姐走!”心中卻是覺得龔青嵐說得冠冕堂皇,不過是看著她身後的盛家,不敢欺壓她!

    龔青嵐臉上漾著淺淺的笑容,轉動著手腕上的血玉鐲。眸子裡閃爍著清冷如月華的光芒,漫不經心的說道:“沒聽見將軍叫你們——滾麼?”

    不能大動干戈,不表示她就容忍了方才的侮辱。

    目測這一條幽靜的小道,盡頭便是合德殿,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即使出盡洋相,她們不敢大肆宣揚,吃下這個啞巴虧。

    盛彩蘭捏緊了拳頭,修剪尖利的指甲,嵌進掌心。尖銳的刺痛,使她面色一瞬的扭曲。心中料定龔青嵐不敢把她如何,否則,方才也不會那般平靜的與她說話。

    轉身就走,腳步驟然一頓。脖子上架著一柄鋒利的長劍,冰涼的觸感,心肝一顫,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你……別亂動。”

    “教教她,怎麼滾!”龔青嵐挑了挑眉,撫平方才捏皺的袖擺。

    脖子上的劍刃逼近了一分,盛彩蘭大驚失色,慌忙說道:“滾……滾……我滾……”心中知曉龔青嵐這是鐵了心要羞辱她,倘若她不滾,脖子便要斷了。比起死亡的恐懼,這點屈辱算得了什麼?

    其他幾人也是一臉菜色,心裡悔極,不該逞強的出來羞辱龔青嵐。

    長劍離開,盛彩蘭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雙腿發軟的跌落在地上。顫抖的手指摸著脖子,手指一片濕濡,染上了血液。

    “真是可惜了,我這裡有一匹上好的白絹,想染成紅色……”龔青嵐的話,還沒有說完。盛彩蘭看著她瑩白如玉的手指撫弄著白色絲絹,立時明白她的用意,瞳孔睜大,見鬼了一樣。半刻也不想要停留下去,麻利的躺在地上,一路打滾出去。

    隨著她的滾動,地上的鵝卵石,烙得她渾身作痛。心裡的恨,猶如雪團一般,越滾愈大。

    今日之辱,她勢必記下!

    其餘的三個,見盛彩蘭開始滾,也齊齊躺在地上,一路滾出去。

    盛彩蘭看已經離龔青嵐她們遠了,松了口氣,雙手碰了碰頭上亂了的釵環,麻利的站起身來。霎時,面色大變,不知何時,有一群人圍攏著她們看戲。呆怔在原地,不知該做何反應。

    “這是怎麼了?何時興起這個新鮮的玩法?喂!在滾一個給我們瞧瞧。”

    聽到人群裡的這句話,盛彩蘭面紅欲滴,看著華麗的衣裙,上面沾滿了泥濘。抬頭看著站在最後面的肖玉書,盛彩蘭羞憤欲死,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她的醜態全都給他瞧見了!

    “小姐,宮宴要開始了,您去梳洗一下?”盛彩蘭的丫鬟急匆匆的追了上來。

    盛彩蘭面目猙獰,橫衝直撞的離開花園,進了合德殿的偏殿。頂著眾人異樣的目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愈想愈是不甘心,突然轉身,沖出了合德殿。

    “彩蘭——”跟上來的三位女子,生怕盛彩蘭出了意外,急忙追了過去。

    ——

    亭子裡,秦姚已經平復了情緒,靠在沈長宏的懷中。想到方才的那一幕,臉色通紅。

    那個時候他們行周公之禮,是因著她第一次情毒發作,二人便在一起了。

    沒想到,那一次,就懷上了嵐兒。

    當時她茫然無助,又得到了他的死訊,備受打擊。她可以不生下這個孩子,依舊平靜的過一生。可那是他的骨血,她怎捨得?

    倘若生下來,孩子沒有父親,定然會受人指點。那時候恰好龔老夫人找上門來,她如實與龔老夫人說了,她並沒有介意,回去便遞來了庚貼。

    “嵐兒為何比我算的日子,小了一月?”這是沈長宏不解的地方。

    秦姚垂著眼,嘴角露出一抹澀意。孩子的月份上對外是推遲了一個月,實際上的月份是正常的。在將要臨產的時候,她便去了莊子上,平安的產下了嵐兒,卻沒有對外放出消息。待到了與龔遠山成親的日子算下的預產期,便放出了生產的消息,將嵐兒的月份減少了一個月。

    當時季姨娘便發覺孩子有些大,幸而中間有老夫人幫著掩護,便順利的蒙混過去。

    聽了秦姚的一番話,龔青嵐了然,明白為何離她過生辰還有一月,母親便給她送了新衣裳。原來,那一日才是她的生辰。

    撫摸著肚子裡的孩子,龔青嵐作為女子欽佩她的母親,作為她的女兒,卻不贊同她的做法。

    視線模糊的看著沈長宏,那日他在梨園的袒護,猶言在耳。原來,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

    那句父親,梗在喉中,是如何也喚不出來。

    幾人極有默契,一同起身去合德殿。這時,沈長宏緩下腳步,側頭對一旁的龔青嵐說道:“我擇選個好日子,將你記入族譜,可好?”

    龔青嵐心中早已是接受沈長宏,含笑應允:“好。”

    沈長宏喜上眉梢,冷硬的面容霎時柔和,看著龔青嵐,不禁顯露著引以為傲的神采。這是他的女兒……呵呵……

    秦姚見他傻樂呵,心裡的鬱結散去,臉上溢著溫柔淺淡的笑容。

    幾人踏進合德殿,裡面的人齊齊望來,氣氛微妙,顯然是已知這件事。

    沈長宏最是不在意他人看法的人,體貼細心的扶著秦姚落座。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都讓內侍公公收走,從包袱裡取出銀碗銀筷,將油紙包裹好的糕點,擺放在銀碟上,遞到秦姚的跟前。“晚膳大約很遲,你先墊墊肚子。”

    秦姚頷首,抬眸看向龔青嵐,低著頭,與齊景楓在耳語。桌子上,只有一盅補湯。吩咐內侍公公,端著兩碟糕點送過去。

    龔青嵐看著精緻花紋的銀碟,擺放著幾塊芙蓉糕。會心的一笑,銀制用品,可防止旁人下毒。

    撚著一小塊糕點,塞進齊景楓嘴裡,見他皺眉,笑道:“聽說這是將軍親自做的。”

    齊景楓心神一動,意味深長的說道:“將軍年少時,家中貧寒,自是有一手好廚藝。為夫只會煮粥,為著肚子裡的孩子,暫且將就。”

    龔青嵐一愣,她真的沒有暗示他在廚藝上下功夫。不過……

    “今夜裡的膳食,大約不合我口味。回去用膳,大抵很晚,不好消食。”龔青嵐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晶瑩透亮。

    齊景楓笑而不語,舀著一碗雞湯,遞給龔青嵐,道:“這個營養且易消食。”

    “太油了!我想吃點清淡的。”龔青嵐瞥了眼雞湯,去了皮,裡面並沒有多少油。

    齊景楓也不勸她,放下碗,安靜的坐在一旁。

    龔青嵐伸手掐著他腰間的軟肉,感覺到他渾身微顫,哼道:“你不給我做,有人給我送來了。”伸手指著走來的內侍公公,笑容璀璨。

    齊景楓看著她小口小口,優雅斯文的用膳。忽而,湊過去道:“好吃麼?”

    “嗯,比你做的小米粥好。”龔青嵐點了點頭,多吃了幾口。心想這是誰給她做的?看著對面的秦姚也在吃粥,便想著定然是將軍做的了。

    “是麼?”齊景楓眸光微閃,有些意味深長。

    對面的安平公主,自龔青嵐走入大殿,便一直觀察著她。默默的將她的一顰一笑,記在心中,演練著她笑容拿捏的尺度。適才有一個驚人的發現,龔青嵐對誰的笑容,都保持得體,就連在齊景楓的面前,都是用心底那把尺量丈量著什麼尺度的笑容合宜。只有偶爾幾次,不經意間的流瀉的笑容,才會那樣的真。

    這是一種習慣?

    安平若有所思,將這個心思藏進了心底。發覺龔青嵐用膳,喜歡用筷子從糕點中間分開,而後動作緩慢而優雅的放進唇裡。這足以揣摩出她是謹小慎微的人。自糕點正中間,是端看可有人加有東西。動作緩慢,可以仔細的觀察一下,在鼻端輕嗅,可有異味。這番舉動,隱晦而不會被人發現。

    果然,下一刻,龔青嵐夾著宴會上的食物,在放進嘴裡的那一瞬,頓了頓,眉心微動,放下筷子。

    “回府再吃。”齊景楓不動聲色的睨了眼餐盤,將秦姚送來的糕點,放在她的面前。“餓了吃這個。”

    龔青嵐頷首。

    這時,皇上與皇后並肩走來,身後跟著一眾妃子與王爺。眾人起身行禮、落座。

    太后被宮女攙扶著進來,一襲金色紅色相間寬袖衫裙,大袖、對襟,佩以長裙、披帛。頭髮花白,梳著髻,貼金綴銀,渾身透著一股子貴氣,雍容華貴的端坐在座位上,目光清淡的看著下方,落在秦姚身上一頓,隨即看著龔青嵐,斂目。

    “兒臣恭賀太后生辰,願太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即墨擎天的一席話落,滿朝文武百官皆下跪恭賀:“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後坐於大殿之上,接受百官恭賀,笑容滿面,卻不失威嚴。連說了幾聲好,隨即與百官共飲一杯。

    絲竹之聲,悠悠奏響。

    各位王爺敬獻壽禮,這時,殿外一道尖銳的叫喊聲:“殺人了——”

    絲竹驟停,大殿內鴉雀無聲。皇上昨日裡給人接風洗塵,出了劫殺舟山王之事。為了安撫舟山王,皇上將大內禁軍交由舟山王。

    今日裡,太后的壽宴,便鬧出人命,寓意非常不吉利。太后當即臉色便沉了下來,吩咐身邊的女官:“你出去看一看。”

    上官燕沉著臉走出合德殿,便看到外面一個嚇得面色慘白的宮婢,被侍衛給制服。走過去,命令侍衛將人押進大殿。

    宮婢跪在大殿中央,渾身瑟瑟發抖。看著皇上皇后,隨即目光落在太后身上,嚇得說不出話來。

    “何事喧嘩?”即墨擎天眉頭緊蹙,嚴肅的俯視著宮婢。

    宮婢渾身一顫,跪伏在地上,語無倫次的說道:“殺……殺人了……有人,有人拿著繩索勒著脖子,將她……將她舌頭拔了。”

    大殿暫態靜的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拔舌……眾人只覺舌頭發麻。

    “可有看清楚是何人?”即墨擎天未料到有人如此大膽,渾身散發出上位者的強大氣勢。

    宮婢被壓迫,胸悶的似乎連呼吸都麻痹了。張了張嘴,硬著頭皮說道:“在……在亭子假山後。奴婢不識得那幾人!”

    即墨擎天臉色陰沉,命人去檢驗。

    不到片刻,內侍公公臉色發白的走來,道:“回稟皇上,是盛將軍的嫡大小姐與薄府的六小姐。”

    盛家與薄家人,面色大變。

    龔青嵐攪動米粥的手一頓,臉上露出意味難明的笑。方才羞辱她,如今便被拔舌了,不用想,也該是栽贓給她。

    拿著勺子,敲著碗沿三下,便掏著帕子擦拭著手指。冷眼看著被內侍公公抬進來的盛彩蘭,滿嘴的汙血,面色慘白如紙,了無生氣的躺在雪白的擔架上。

    盛夫人神色悲痛,哭喊著撲在盛彩蘭身上,搖晃著盛彩蘭,悲慟道:“蘭兒,你怎得遭這等毒手?我的兒啊。”

    盛將軍雙眼赤紅,他們盛府雖不如從前,也不至於被人如此欺辱。

    看著盛彩蘭的慘狀,氣血翻湧,跪在大殿中央:“微臣請皇上給我兒做主!讓她走得安寧!”

    薄夫人也出列,面色慌張的說道:“方才公公說薄家六小姐也在,為何不見到人?”

    “六小姐尚有一息,已經送去太醫院。”內侍公公如實答道。

    薄夫人心底本來懷有一絲希望,聽後備受打擊,搖搖欲墜。薄宗石面色鐵青,眼底閃過一絲悲慟,道:“請皇上替微臣做主!”

    即墨擎天讓人去徹查,不到半個時辰,楊順覆命道:“回稟皇上,盛小姐與薄小姐受人唆使,言語侮辱燕王世子妃與沈將軍夫人。經由燕王世子妃的點撥,便去找唆使她之人。不想發生了爭執,便被拔了舌頭,失血過多而亡。”

    即墨擎天聽到一旁的丫鬟,敘述著龔青嵐點撥的那幾句話,沉吟道:“可知是誰挑撥?”

    “做了喬裝,沒有查出來!”楊順面無表情的看著鳳鳴的方向,朗聲道:“穿著灰布錦袍,帶著帷帽。”

    盛安國面色微變,沉吟了半晌道:“皇上,嵐兒不曾與人結怨,只有與燕王世子妃起過口角。”

    話中意思不言而喻。

    龔青嵐從他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便知他是知曉是誰殺了盛彩蘭。根據楊順的描述,她印象中並沒有這麼一個人。

    眸子裡閃過一道深思,道:“既然是受人挑撥唆使,盛小姐是聰慧之人,斷然明白是非曲直。找人理論,暗中之人怕她洩密,便拔了她的舌頭,以至於失血過多而亡。”

    “你怎不是記恨她辱駡你,而懷恨在心,拔了她的舌頭洩恨?”盛安國在接到水峘送的信,便對龔青嵐懷怨在心。上面記載著他妹妹平陽郡主被她打壓,一雙女兒被她迫害的事。

    龔青嵐冷笑道:“我一直在殿中,不曾離開,如何拔她舌頭?何況,盛將軍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在沒有證據下,空口白話的污蔑。”

    盛安國氣噎,他最是好臉面之人。倘若他一口咬定是龔青嵐,那便是是非不分的人!

    還不待開口,那邊的盛夫人,奪過內侍公公的拂塵,沖到龔青嵐身邊,便要打龔青嵐,被宮婢攔截住。盛夫人滿面悲戚之色,嘶啞著喉嚨喊道:“你這毒婦,你身邊有兩個武藝高強的人,指不定是你指使她們!我要你給我兒償命!我盛家與你是前世結的仇怨!平陽被你給迫害,一雙女兒沒有落得好下場,如今,你還要殘害我的女兒。蘭兒可有說錯你什麼?你怎麼就能下這等毒手呢!”說到傷心處,悲慟的哭喊,嗚咽不成聲。

    薄夫人似乎也被感染了,拿著繡帕抹淚,腳步跌撞不穩的朝太醫院跑去。

    薄宗石見夫人去看完女兒,也緊跟著而去。

    大殿的氣氛,一時有些緊張。大皇子搬到殿中的常青樹上,綁著的幾個壽桃,被風吹卷,樹葉發出籟籟作響,壽桃脫離枝葉,滾落在地。淋漓了一地的胭脂,滾落在盛彩蘭的身畔。

    眾人大氣不敢出,這不是不吉利!簡直就是晦氣!

    果然,太后臉色一沉,不悅的看著龔青嵐,厲聲道:“平陽之事,可是真的?”

    “平陽郡主是太后義女,太后這些年在武夷山裡吃齋念佛,為大越祈福,便不再與平陽郡主聯絡。”齊景楓低聲在龔青嵐耳畔解釋。

    龔青嵐了然,莫怪好端端的,為何盛夫人會提起平陽郡主的事兒。“太后明鑒,臣妾只是討回李都司欠夫君的十年賬款,填補賬上的虧空。欠債還錢,乃天經地義之事,臣妾不知錯在何處。”

    眾人心中詫異,欠債十年?即使是王爺公主,都不會如此。

    太后臉色微變,不知竟是其中有隱情。壓下對盛夫人的不快,冷聲道:“盛小姐的事,你斷然也是脫不了關係。除非,你尋到證明你清白的機會。”

    龔青嵐盈盈起身,被齊景楓拉住了手。龔青嵐緩緩的搖了搖頭,孕婦不能靠近死者。盛彩蘭方才咽氣,應當沒有多大的煞氣才是。

    拿著帕子蓋在盛彩蘭的下巴上,手指按在帕子上,捏開她的下巴,裡面空蕩蕩的。盛夫人見到她的動作,一驚,失聲道:“你放開蘭兒!”這個賤人害死了蘭兒,死後還被她如此不敬的對待,心底怒火翻湧。

    “我在找證據。”龔青嵐眼皮子不抬一下,認真的觀看。

    盛安國見她的陣勢,似乎有兩把刷子,制止道:“蘭兒已經這樣的淒慘,你便莫要讓她死後都不得安寧。”

    “將軍和夫人三番五次的制止,莫不是怕我查出兇手?”龔青嵐冷冷一笑,見二人立即閉了嘴。拿著一根筷子,在溢滿汙血的嘴裡攪動。忽而一頓,龔青嵐扳著盛彩蘭的頭,側著一邊。拍著她的背部,敲打一下脖頸。一口血污吐出來,合著一個指環。

    龔青嵐讓內侍公公將指環洗淨,隨即那帕子包裹著指環,仔細看著內側的字樣,模糊不清。根據樣式內府二字,依稀可辨是宮中之物。

    盛安國看到指環,握緊了身側的佩劍。

    盛夫人心境卻是相反,希望龔青嵐能夠揪出兇手來。

    龔青嵐放下指環,檢查著盛彩蘭的手指。手背上有一條抓痕,指甲內也殘存著皮肉:她抓傷了對方!

    龔青嵐在她的左手中,發現一根極細的絲線。龔青嵐遞給齊景楓:“你知這是什麼布料?”斷然是她掙扎的時候,指甲將對方的錦袍給刮出絲來。

    齊景楓是經營絲綢,一雙眼睛極為毒辣。即使一根絲線,也分辨出是什麼:“西域天水碧。”

    龔青嵐似笑非笑的看著太后說道:“西域天水碧是宮中御用的布匹,只會賞賜給有功之臣內眷。如今,長寧侯世子與西域太子交好,並且兩國交好,其中有兩箱天水碧。這極其稀有的布匹,自是做著衣裳自個穿,我又豈會給一個丫頭?何況,夫君做絲綢,只見過天水碧,並不曾購買到手過。”說罷,目光在盛夫人身上流轉,意味難明。“若證據不夠,這裡還有內務府出去的指環,我與夫君以往不過是商賈,何嘗有幸能得一件御賜之物?”

    眾人順著龔青嵐的視線看去,盛夫人身上穿的,可不就是天水碧?

    其餘的二大家族裡的夫人,臉色同樣的難看。因為她們身上,都是穿著天水碧的衣裳。

    “天!會不會是肖夫人?”突然,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眾人齊刷刷的看向肖夫人。

    肖夫人向來喜愛素色,今兒個恰好穿著灰色錦裙。

    聞言,臉色一沉,‘啪嗒’將手中的杯盞扔在桌子上,聲音洪亮,中氣十足。起身道:“拔舌?這等子手段本夫人還不屑。倘若有人如此辱駡我,定要將她一家子的舌頭全都拔出來,掛在鳳凰台。”

    龔青嵐看著身子骨硬朗,大約五十來歲的肖夫人,眉宇間有著一股子英氣。她出生將門,聽聞年少時,隨著父輩出征,極為的有‘血性’,手段自是乾淨俐落。拿下大大小小的戰績,家中的免死金牌,不計其數,適才會隨性而為,不怕將人得罪了。

    眼見盛夫人立變的臉色,肖夫人眸子裡蘊藏著一抹精芒,看向龔青嵐說道:“孩子,你就是太良善了!適才被人當粉麵團兒拿捏。今日你若不威風威風,不但落了你外祖的臉面,還有燕王府的門楣,今後這些人更是可勁作踐死你。你瞧瞧還有誰是你瞧不順眼的,給我狠狠的削他。”說罷,一撩裙擺,露出腰間一摞免死金牌,扯下幾塊給龔青嵐:“不用怕!”

    眾位大臣傻眼了,他們知曉肖夫人很有金牌,但是那個很有,在幾塊內。卻不知,人家身上隨隨便便,就是帶著一摞走,誰敢得罪她?如今可好,竟是教唆人教訓旁人,太過囂狂!

    皇上臉上一片尷尬之色,那些金牌,都是前朝皇帝賞賜。他極想要廢了,可方才登基,根基不穩,遭受肖夫人的威脅,便依舊具有效用。如今,見她如此……

    齊景楓眼底流瀉著一抹笑意,終於明白她順著別人的計畫走,意欲為何了。見她盯著手中的兩塊免死金牌,笑道:“前朝皇帝喜愛剛強的女子,肖夫人看不上眼,大約她也知自個性子急噪,被人惹怒了,便喜歡動手。怕有朝一日得罪了人,牽連至家中,便讓皇帝給她金牌。皇帝見她喜愛金牌,便每日給她送一塊,便有了金牌博美人的寓言。”

    龔青嵐有些同情了即墨擎天,前朝皇帝,荒淫無道,倒是像會做出這等事兒來的人。幸而肖夫人為人豪爽,不得罪她,她也不會輕易的尋茲挑事。

    拿著手上沉甸甸的金牌,心想前朝皇帝國庫空虛,莫不是將金錠子熔了給肖夫人打造金牌?

    拿在手中轉動,勾唇看著盛將軍與盛夫人,搖頭說道:“肖夫人,謝謝你的好意。我要給孩子積德,便不全拔了他們的舌頭。倘若專挑是非,倒是可以拔了,掛在鳳凰台,讓京都百姓看看,口舌多言,是何種下場!”鳳凰台是祭祀祈雨的地方,京中位置最高的亭台,站在上面,可將京中全景盡收眼底。

    諸位大臣,全都閉上了嘴。

    諸位千金小姐,目光灼灼的盯著龔青嵐手中的金牌,心裡羨慕嫉妒,想著能與肖府之人交好,得到肖夫人的庇護,也是極好的。

    龔青嵐達到了目地,施施然的落座,聽到盛安國不滿的說道:“皇上,若是仗著金牌在手,目無王法,得不到懲治,臣等心中生寒啊!”

    肖夫人怒了!

    雖知這是爭對龔青嵐,卻也是含沙射影說她。冷笑幾聲,扯下一塊金牌,扔在地上:“給本夫人掌嘴!”

    一道黑影神出鬼沒,眾人只聽得一聲響,便看到盛將軍臉頰高腫,甚至沒有瞧見肖夫人手下的身影。

    肖夫人目光銳利的掃過四周,道:“還有誰不服?”

    全都噤若寒蟬。

    盛安國眼底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卻是不敢聲張。動了動嘴,牙齒都鬆動。

    太后見著肖夫人囂狂的模樣,氣得兩眼陣陣發黑。可是一想到當年給她兒子指婚,她將自己宮殿的牌匾都拆了,便隱忍著怒火,沒有開口訓斥!

    “金牌惠及家人,龔青嵐與肖府並無關聯。殺人償命,押下大牢!”太后滿腹的怒火,轉對龔青嵐。

    龔青嵐面若覆霜,不待開口,便聽到肖夫人道:“本夫人此一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未曾生下一個女兒,全都是臭小子。今日裡,本夫人與燕王世子妃也投緣,便認你做義女!”

    “啪!”的一聲,安平手中的酒杯滑落,驚醒了眾人,皆是難掩心中詫異。

    太后氣絕!

    胸口劇烈的起伏,兩眼直翻白。

    鳳鳴看向安平,她面色如常的收拾酒杯,隨即拿著紙筆寫道:“方才耳痛。”

    鳳鳴沒有再多說什麼,安平母妃被燒死,為了活下去。她在皇后面前吞下燒紅的炭火,用藥草熏聾雙耳。至此後,雙耳聽不見,卻是會不時的疼痛。

    安平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淺笑,眸子裡有著失落,怔怔的看著對面,嘴巴一張一合的人。

    龔青嵐美眸四顧,清脆的說道:“金牌多,咱們也得省著用。這事我本就是無辜之人,為何要用這金牌給旁人洗刷了罪名?這天水碧,皇上賞賜了太多人,想來也查不過來。而這內務府出的指環,卻是有跡可尋。”龔青嵐的目光,落在盛府的五小姐身上。她的頭上帶著與指環同系的珠釵!

    五小姐面色泛白,怔忡的坐在座位上,不知如何是好。

    “孽障,當真是你!”盛安國滿腔的怒火,朝五小姐發洩。

    五小姐是三房的嫡長女,在府中排行第五。被盛安國一吼,回過神來,驚惶不安的跪在地上,磕頭道:“不是我,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陸姍走過去,抽出露出袖口一腳的絲帕,是天水碧的布料。中間部分,確實有一條抽絲。

    五小姐瞳孔圓睜,一時忘記了求饒。

    陸姍抓著她的手臂,將她的袖擺往上一拉,露出一條兩道抓痕的手臂。

    五小姐渾身顫抖,哆嗦的說不出話來。

    “指環,天水碧,盛彩蘭指甲裡的皮肉,與五小姐手臂的抓痕,全部吻合。”龔青嵐淡淡的做著總結。

    即墨擎天目光複雜的看著龔青嵐,緩緩的說道:“將人帶下去!”

    “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五小姐拼命的掙扎,龔青嵐詢問道:“那是誰?”

    “是——”脫口而出的話,被腦子裡出現的警告給制止,死死的咬著唇,搖了搖頭,任由人帶了下去。

    龔青嵐心中冷笑,五小姐……三房嫡長女,沐水嫣如今可是三房繼室呢!

    經過這一出鬧劇,宴會獻了壽禮,便散了宴。

    齊景楓攬著龔青嵐出了宮門,便看到肖夫人站在馬車旁,一見到他們便走了過來。肖夫人臉上帶著笑,看了眼齊景楓:“明日到肖府一趟。”隨即,指著身後芝蘭玉樹的男子,道:“這臭小子,是我麼子。”

    肖玉書被龔青嵐看了一眼,臉色通紅,輕輕的喊了聲:“妹妹。”肖夫人滿意的揉著他的頭。

    龔青嵐微微一笑,與肖夫人說好了時辰,便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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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38 PM

第一百零九章 認祖歸宗,心之溫暖

    雨後天空泛著煙青色,周遭白霧濛濛。

    龔青嵐一大清早,便被紅玉喚著起身。雙眼厚重的睜不開,繼續打著瞌睡。如布偶娃娃一般,被紅玉擺弄。

    “世子妃,快醒醒吃點兒東西,免得待會餓肚子。”紅玉放下眉筆,輕輕的喚著龔青嵐。

    龔青嵐睜了睜眼,眨巴了幾下,迷糊的說道:“好了麼?”透過窗櫺,看到的便是朦朧白霧。齊景楓由遠及近,便似踏著白雲而來的仙人,清雅脫俗。

    揉了揉眉心,稍稍清醒了一下,龔青嵐起身,走到外屋。正好,齊景楓從屋外走進來。拿著帕子,拂去了身上的霧水,渾身透著一股子清冷的氣息:“馬車已經備好了,你先用膳。母親已經遣人來問候了。”

    龔青嵐頷首,沈將軍極為看重。不但選了日子,還擇了時辰。隨意的吃了一些,隨著齊景楓一同回了將軍府。

    沈長宏早早的候在了門口,身骨硬朗,如蒼松一般挺拔。因緊張,面色緊繃,格外的嚴肅。

    見到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沈長宏忽而緊張了起來。扯了扯身上齊整的錦袍,哪兒看都有些亂。伸手東拉西扯間,二人已經到了他的跟前。

    “進去吧,你母親在等著了。”沈長宏壓下如狂潮的心虛,轉身進了屋子。

    龔青嵐莞爾,他的腳步稍顯淩亂,顯然是緊張。

    “我若平白多一個這麼大的女兒,亦是會高興得昏頭。”話音剛落,腰間傳來一陣刺痛。齊景楓垂目,對上她瞪圓的眼,不明所以道:“不高興?”

    龔青嵐挑高眉梢,滿臉戲謔的說道:“瞧不出來,世子爺鳩車之戲便生兒育女了。”

    齊景楓臉一黑,扶著她跨過高高的門檻,一時心中升騰著感歎。倘若她早年與將軍相認,怕是他娶不上她。這樣一想,扶著她的手緊了幾分。

    “小心腳下。”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溫柔,龔青嵐有些迷惘。方才這男人還有些氣性,怎得過個門檻兒,便消了?

    “小姐,將軍與夫人在祠堂候著。”這時,一個丫鬟,走了過來催促道:“勞煩小姐與姑爺移步,莫要耽擱了時辰。”

    二人不作停留,匆匆到了祠堂。

    上了幾柱香,跪拜祖宗,登記入譜,事情便算弄好了。並沒有燕王府那麼的隆重,可沈長宏肅穆的神情,透露著他的重視。心頭微暖,細聲對秦姚說道:“母親,昨日裡……如何了?”

    秦姚知她無法喚出‘父親’二字,也不逼著她,含笑道:“昨夜裡披著衣裳在燭火下坐了一夜都不曾合眼,早早的聽說你們來了,便在門口候著……他也算有心了。”原以為他是會責備她,卻是隻字不提。

    龔青嵐想了想,凝重的說道:“將我的姓改了吧。”

    秦姚見沈長宏久久沒有落筆,移步過去,便見到濃濃一滴墨落在族譜上。他遲疑著沒有落筆,心中想改成沈青嵐,又怕龔青嵐不樂意。可寫上龔青嵐三字,心裡的喜悅,便黯淡了三分。

    “嵐兒說將她的姓改了,拜了祖宗,便是認祖歸宗了!”秦姚輕柔的在他耳旁說道。

    沈長宏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亮光,提筆如有神,幾筆便落成。喃喃的默念了幾句,贊道:“這名字極好。”

    秦姚失笑,這是達成你所願,自然好的很。臉上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眼角餘光,瞥到了門口站著臉色慘白如紙的莫紫涵。

    莫紫涵見著他們一家幾口,眸子裡蘊藏著水汽。強打著笑容說道:“將軍,您有了自個的女兒,便容不下涵兒了麼?涵兒病得起不來身,您都不曾去看過涵兒一次。”淚珠兒委屈的滾落了下來,啜泣的說道:“當年你同意我父親,將我領進府。不過是孑然一身,怕晚年淒苦孤寂,便同意了。如今,你有夫人,有女兒,不久便要添男丁。涵兒在您心中,便是多餘的人。”

    沈長宏眉頭緊蹙,沒有料到莫紫涵這個時候來祠堂。將族譜所在楠木盒中,沉著臉說道:“身子不好,便躺在屋子裡休息。喚丫鬟去請太醫,我不是太醫郎中,去了也是無濟於事。”

    “不——”莫紫涵搖了搖頭,神色痛苦的說道:“太醫說涵兒喚的是心病,還得心藥醫。”她在這府中,趕走了不少覬覦他的女人。如今,卻是被個寡婦得償所願了。

    她如何甘心?

    當聽見龔青嵐是這個賤人給將軍生下的孩子時,心中‘了然’。定然是將軍年紀大,想要子孫了。便被這個賤人拿孩子要脅,適才娶她!

    說不定,龔青嵐這小賤人壓根便不是將軍的子嗣。

    “涵兒心裡擔憂著將軍,認子嗣太過草率。並沒有什麼依據,將軍便認了。日後人人都說帶著孩子找上門,將軍如何做?”莫紫涵一臉擔憂與不贊同。心裡想著將軍常年在邊關打仗,日自苦寒,斷然身邊是有許多女人。

    沈長宏面色一沉,冷聲道:“這件事你無須多想,養好病,便等著出嫁。我已經替你選了幾門親事,斷然不會委屈了你!”

    “將軍,涵兒也是為了你著想。這女人都嫁過人,誰知她是不是帶著那死鬼的女兒,冒充您的孩子?您若要孩子,涵兒……涵兒也可以為您生!”莫紫涵蒼白的面容上泛著紅,羞澀的低垂了頭。

    秦姚臉色大變。

    龔青嵐亦是沒有料到莫紫涵,竟是相中了沈將軍。

    沈長宏震驚了,沒料到莫紫涵對他生出這等心思來。

    臉色沉鬱道:“來人,將莫小姐帶下去養病。出嫁的這段時日,便莫要到處走動,安心的繡嫁妝!”

    這是禁她足?

    莫紫涵惱羞成怒,她都說了為他生孩子,他不領情便算了,當著這賤人的面,落她的臉面,一時憤怒難平。“為何她能替你生孩子,我卻不能?”

    “將軍心中無你,自是不願你生下他的血脈!”秦姚眼見著莫紫涵撲過來想要拉著沈長宏,橫身擋在沈長宏的身前。冷笑道:“莫小姐若是不知恩圖報,反而生出不好的心思來。將軍府,便無法留你了。你的氣色不好,病情反反復複不見好,怕是將軍府風水不好。清河村莊子上空氣極好,最適宜養病,你便帶著丫頭過去。婚期到了,將軍自是會遣人去將你接回來成親。”

    她早已瞧出莫紫涵的心思,不過是初來府上,見沈長宏對她無意,便隱忍著不說。怕無緣無故發落了,招惹人閒話。就等著她挑撥,好尋個由頭,將她給送走,自是無人敢說半句不是!

    沈長宏,名義上也算得上她的養父。

    莫紫涵被秦姚刺激的面色大變,她是故意不吃太醫給的藥,每日裡都是咬牙隱忍著用井水沐浴,身子便不見好。

    “你又不是清白之身,就有資格為將軍養兒育女了?我若是你,定然早早的碰死了。”莫紫涵指著秦姚,尖刻的說道:“誰知你與誰生下的野種,糊弄將軍——”

    “啪”的一聲,秦姚揚手一巴掌打在莫紫涵的臉上。

    莫紫涵捂著左臉,驚愕的看著秦姚,半天緩不過勁兒來。這個時常被她打壓的女人,竟然敢打她?

    “將軍,您看,她就是心中有鬼。否則,為何要打我?”莫紫涵捂著麻木刺痛的臉頰,淚眼盈眶,委屈的說道:“這個府中,只有涵兒對您好,除了涵兒誰會一心對您?這麼多年,涵兒為將軍打理府邸,她在哪裡?她在旁的男人身下承歡!將軍戰場受傷,涵兒日夜守著照顧,她在哪裡?她在對旁的男人噓寒微暖!試問將軍的心是鐵打的麼?才會看不到涵兒的半點好?”

    龔青嵐見莫紫涵改變了策略,懷柔的攻勢沈長宏。並沒有開口,她想見沈長宏會做何選擇。

    秦姚被說的無地自處,這麼多年,守在沈長宏身邊的是莫紫涵。

    摸著腹部,秦姚閉了閉眼,再度睜眼,眸子裡一片冷然:“將軍就是感念了你的好,才會將你記入族譜,成為沈家的人。日後成婚,將軍府做你的依仗!”只要莫紫涵以養女的身份記入族譜,這輩子便不能夠在一起。

    沈長宏看向秦姚,終於明白她為何昨夜與他說認莫紫涵為養女。原來,是有後招等著。

    莫紫涵難以置信,陡然拔高聲音,尖銳的說道:“不!我不相信!你騙我的,對不對?我才不是他的養女,不是!”似乎受不得這個打擊,搖搖欲墜,幸而身後的丫鬟反應機敏,攙扶住了她。

    她要做沈長宏的妻子!否則,她才不會來將軍府!

    “莫小姐病的嚴重,神志不清,送到莊子上,好好將養待嫁。”秦姚眉目清冷,口氣冷淡的說道。隨即看向龔青嵐,見到龔青嵐對她豎著大拇指。秦姚臉色微紅,她不過是想要為著肚子裡的孩子努力護衛著自己的領地。

    成過親又如何?只要沈長宏心中有她,便無所畏懼!

    龔青嵐滿心的安慰,見秦姚解開了心結,臉上洋溢著一抹燦笑:“母親,你這樣,真好!”

    莫紫涵被人強行給拉了下去,關在屋子裡,準備箱籠去莊子上。

    莫紫涵心裡的恨意驟升,憑什麼她守候的果實,被旁人給採摘去?

    沈長宏是她的!只能是她的!就算她得不到,秦姚那賤人也休想與他在一起!眼底閃過怨毒的光芒,看著一隻只被打包好的箱籠,計上心來!

    ——

    用完膳,沈長宏說了改姓的事兒,龔青嵐沒有異議,當下便吩咐齊景楓到時候將燕王府的族譜修改一下。

    玉指撫摸著沈青嵐幾字,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淺笑。心中因溫暖的父母之愛,熨燙的發熱,化去了她心中的寒涼。

    真好!她也是有父親疼愛的人!

    愛情,親情,友情!她這輩子極為的圓滿!並無多少的遺憾。

    沈青嵐依偎在齊景楓的懷中,猜測著肖夫人邀她去肖府有何事。昨日裡她敲擊著碗三下,長眉便將天水碧的絲線,放入盛彩蘭的手中。為的是肖夫人!可肖夫人對她的態度,讓她驚愕,為了維護她,竟是認她做義女!

    到了肖府,沈青嵐扶著齊景楓的手,下了馬車。攏緊身上的大氅,抱怨道:“這天氣方才還有日頭,轉瞬便飄著雪花兒了!”

    “嗯,日後出門,多穿些衣裳。著涼了,你怕是極難受。”齊景楓拿著羊毛做的帽子,戴在她的頭上。見她不舒服的動了動,想要摘下來,輕聲道:“護著頭,日後免得受寒,落下頭痛的頑疾。”

    沈青嵐覺得頭一下子暖和了起來,笑著點頭:“曉得了,管家公!”

    齊景楓臉上的笑容一僵,抿緊了薄唇,不再言語。

    走進垂花門,穿著一襲佛頭青的素面杭綢鶴氅的肖玉書,躲在簷下避雪。見到二人相擁著來,耳根泛紅道:“妹妹、妹夫,母親在正屋等你們。”

    沈青嵐聽著那輕如蚊蠅的聲音,嘴角流瀉一抹笑意。她打聽清楚了,肖玉書是肖夫人的老來子,比齊景楓小了四歲。抬眼看向齊景楓,果真因著‘妹夫’二字,他面色古怪起來。

    肖玉書仿若無所覺,逕自在前頭領路。到了正屋,婆子打起簾子,幾人走了進去。看到裡面的人,沈青嵐微微一怔,沒料到鳳鳴與安平也在。

    “你們可算來了!”肖夫人原本打著盹,打簾的時候,冷風吹刮進來,便醒了。熱情的招呼著龔青嵐過去,拉著她的手,在自個的身旁坐下。慈祥的說道:“當年與你外祖父相識,他也如你一般,算計著我。唉!當真是一家子人。”說到最後,肖夫人有些感傷。隨即哈哈笑了幾聲,又活躍精神了起來。

    “他當年還說生下的女兒,要與我配親家。哪知,你母親瞧不上我兒子。我也覺得你母親的性子像你外祖母,太過賢良了。幸而你像你外祖父,一樣的黑心算計人,也不會被欺負了去。大約被他算計多了,這麼些年來,無人敢設計我。如今也就只有你了,竟是有些親切。”說到最後,肖夫人笑開了,多了幾分的無奈與惆悵。

    沈青嵐有些不好意思,沒料到她的小心思早已被人看透。幸而,肖夫人沒有計較。

    “真可惜,你竟已經成婚。我瞧著你與我家玉書,挺般配的。”肖夫人撫摸著沈青嵐鬢角散亂的發,看著這張與獻親王幾分相似的容顏。恍惚的想到當年鮮衣怒馬,快意恩仇的年代!

    沈青嵐不用看,也知曉肖玉書臉蛋兒通紅。果真,如熟透的蝦一般,紅的幾欲滴血。偏偏表情卻是呆板木訥,一身的書卷氣息。

    笑著搖了搖頭:“這豈不是亂了輩分?”

    “你這是瞧不上我兒子,也罷。你身邊有個優秀的,旁的自是入不得你的眼。”肖夫人話落,鳳鳴微微變了臉色,端著茶杯飲茶,遮掩了那一瞬的變幻。

    他身側的安平,卻是看得分明。咬著唇,蘊含著煙波的眸子,望著沈青嵐,攪著手指,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將沈青嵐的一顰一笑拿捏的極為精准,就是神韻上,都有幾分相似。除了容顏外,她幾乎成了沈青嵐的影子,為何他還對她不冷不熱?

    沈青嵐察覺到安平的視線,見她的裝扮,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一抹笑顏,希望她能與鳳鳴好好的罷!

    得到沈青嵐善意的一笑,安平喜上眉梢,回了淺淺的笑。

    沈青嵐收回了視線,看著安平臉上的笑容,與她的舉止,幾乎是在照銅鏡。扯了扯嘴角,這是何苦呢?越是模仿她,愈是提醒著鳳鳴,使他沉溺而不可自拔。若要鳳鳴愛上她,必須要用她自身的優點去吸引鳳鳴,而不是去做他心中的替身。

    “今日喚你們來,是有幾件事兒要與你們說!”肖夫人斂去了臉上的笑容,眉宇間隱有一抹厲色,沉聲說道:“是關於鳴兒父皇與嵐兒外祖。”說罷,睨了眼安平,見她一臉的茫然,歎息道:“當年宮變之前,文帝……”

    “你出去。”突然間,鳳鳴打斷了肖夫人的話,對著身旁的安平,做著手勢。

    安平眼底閃過受傷,優雅的起身,微微側頭,看了鳳鳴一眼,便領著丫鬟走了出去。

    “你這孩子,外邊冷的厲害,你將她趕出去……”

    “碧紗櫥有壁爐。”鳳鳴淡淡的說道:“她終究是當朝的公主。”

    肖夫人不再說話,命人捧著瓜果伺候安平。繼續說道:“當年將國庫挪了出來,藏在了……”肖夫人跺了跺腳。

    三人面面相覷,在肖府的地下。

    “這只是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二,文帝借著修建寄夏山莊,將金銀融成了水,鑄造成了金柱。”肖夫人眼底有著傷感,文帝成日裡討好她,被她當成靶子打。獻親王則是與她一同,征南戰北。一夕間,全都已經不在人世。

    “柱子全都是朱漆……”說到這裡,沈青嵐了悟,定然是裹漆的金柱。

    “越是奢華的,便越是假的。你瞧著不起眼的,便定然是真金白銀。”肖夫人含笑,這法子都是獻親王想出來的。當時都希望被人全都給拆走,這樣便不會有人再惦記著。

    沈青嵐沒有說話,她當時從母親手中拿到金甲衛的權杖,便去了一趟寄夏山莊,將金柱熔了下來,裡面卻都是鐵,不過是裹金的罷了。

    原來,裡面是暗藏玄機!

    鳳鳴眼底則是有一絲笑意,她也是不知,當初還那般要脅他。

    肖夫人拿出一個布包道:“你們找到的那份密詔是假的,這份才是真的。本來都是舊事恩怨,我想帶著入土。既然你們都沒有斷了心思,我便將東西都給你們。”

    沈青嵐拿著密詔,心情複雜。肖夫人這一舉動,便是表明了肖府的立場。即墨擎天,斷然會對肖府動手。

    “昨日裡的宮宴,我的嫡孫女,也辱駡了你。念在我的面子上,你饒過了她。可她們犯下大錯,便是要罰。倘若沒有你讓人拖著她,跟著盛彩蘭一同去了,怕就沒命了!”肖夫人眼底閃過寒芒,沒料到如今有人將手伸到了肖府。

    肖府一直置身事外,恐怕這次是要將肖府也拖下去,趟這一趟渾水。

    “義母,如今算起來,她是我的侄女兒。略施小懲,長長記性。”沈青嵐也明白肖府的無奈,一直立場中立。這是即墨擎天最不願見到的事,其他三方相鬥,就怕肖府作壁上觀,最後坐收漁翁之利。

    “太后怕是這幾日會召見你,你穿這一套衣裳入宮。”肖夫人拿著一個包袱,遞給龔青嵐。

    龔青嵐頷首,將包袱遞放在齊景楓身上。

    說了一會子閒話,龔青嵐讓齊景楓在屋子裡等她。隨即拿著密詔,追著鳳鳴出去。

    鳳鳴不緊不慢,來到了肖府的桃花林中。站在一株光禿禿的桃花樹下,伸手撥弄著樹枝,堆積在枝椏上的雪,籟籟飄落。

    沈青嵐看著白茫茫的雪地裡,那一抹極致的紅影,像花一樣的濃豔,又如火一樣的熱烈,似要融化了這漫天的冰雪。

    “鳳鳴……”沈青嵐張了張口,只喚出了他的名字。

    鳳鳴背脊僵挺,修長如玉的手指,緊攥著枝頭,泛著青白色。抑制著心底那洶湧如潮的情緒,才緩緩的轉身。絕美的容顏,略有些憔悴,眉宇間的那一抹妖冶的朱砂,也黯淡的失去了光輝。

    他渾身散發出的孤寂落寞,龔青嵐心裡百味雜陳。明知她已成親,為何又要放任了自己的感情?

    攤開掌心,鵝毛般的雪花,落在手上。冰冷的觸感,讓她手微微一縮,絲絲的涼意傳遞到心口,渾身冷的抖了抖。

    身上一熱,鳳鳴解下了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不用……”沈青嵐拒絕的話,不曾說完,便聽到他嗓音低沉的說道:“冷著你不打緊,你腹中的那位,可就受不住。”

    沈青嵐嘴角翕動,伸手攏緊了身上的斗篷,清冽的酒香撲鼻,微微蹙眉:“喝酒傷身,日後少喝。”

    鳳鳴面色平靜,一雙桃花眼中,卻情緒翻湧,良久,才笑道:“好。”眉宇間那一抹朱砂,似乎活絡了,散發著灼灼光華,使他絕色的容顏更加耀眼奪目。

    “對自己好點,對她也好一點。”沈青嵐心口泛酸,祈求著他能夠幸福。

    鳳鳴臉上的笑容更盛,絢爛若夏花,卻始終沒有點頭應承。只是笑著,將他最溫柔包容的笑,終此一生,留給眼前的女子。

    沈青嵐將手中的密詔,塞到他的手中,看著他原本光潔的手指,佈滿了傷痕。想起了埋葬在姻緣樹下的木雕,這個男人啊,怎麼能不讓人心疼?

    明知無望,卻依舊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陷下去。

    鳳鳴看了眼手中的密召,放進了袖筒中。仔細的看著她,良久,才緩緩的說道:“他對你很好。”不論是誰,只要是你的選擇,你幸福,我便遠遠的看著你。遠遠的看著你便好!

    “他對我很好。”沈青嵐微微的淺笑,如同雪山之巔,綻放的蓮,純淨而無暇。褪去了偽裝,褪去了所有的算計。

    鳳鳴點了點頭,緩緩的張開了雙手,目光溫柔的看著她。

    沈青嵐看著他的唇形,猶豫了片刻。走上去,輕輕的抱著他,聽著他輕輕在耳邊的那句話,淚濕了眼眶。

    安平穿著單薄的站在雪地裡,目光怔然的看著相擁的那二人,眸光微動,捏緊了雙手。眼角餘光,看到回廊中,那一抹月白的身影,目光清幽的望著那一幕,隨後緩緩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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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45 PM

第一百一十章 我們以後再生孩子

    與肖夫人告別後,上了馬車。沈青嵐回頭,看到他穿著單薄的站在馬車旁,墨發落滿了白雪,目光溫暖的看著她。視線移到他身旁的女子,咬著唇,目光幽怨。

    沈青嵐垂眸,收回視線:“走吧。”

    齊景楓笑容淺淡,清潤溫雅。扶著她上了馬車,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個琺瑯手爐,遞給沈青嵐。

    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溫暖的手爐。絲絲暖意順著指尖,湧向全身,驅散了滿身的寒氣。沈青嵐眼角堆積著笑容,靠在軟枕上,慵懶的說道:“你何時備了個手爐?”來時都沒見著。

    隨即,微微一怔。憶起回廊裡那一抹月白的衣袂,眼睫半垂。盯著馬車內小幾上的湯盅,蓋子上有一個小圓孔,冒著嫋嫋白煙。心神一動,伸手端著喝了一口,暖了胃,渾身都是暖融融的。大約他見到她在雪地裡站的久了,怕她寒氣入體,便命人備了熱湯與手爐。

    覷眼睨他,昏暗的馬車內,他用竹絲與竹片在編織著什麼,神態認真,並沒有不妥之處。鬢角垂落了幾縷髮絲,沈青嵐伸手,替他別至耳後。指尖觸碰到他的面頰,察覺到他手指微頓。不禁逗趣道:“肖府景致獨特,你可有四處走走?若不曾見到,倒也算是可惜了。”

    齊景楓本若無其事的編織著小玩意,聽到她的話,頓了頓,繼續編織,卻是不能集中神緒,編錯了幾個步驟。索性扔在小幾上,擦拭著手指。定定的看著她,柳眉淡掃,鳳眸瀲灩含著促狹的笑,精緻小巧的鼻子下那紅唇泛著桃花般粉嫩的光澤。

    眸子黯了一黯,垂目落在她依舊觸碰在臉頰的手指,微微側頭,薄唇微張的咬住她的指頭,微微用力,下一瞬便是鬆開。

    溫潤濕熱的觸感,帶著些微的癢,沈青嵐咯咯的嬌笑。

    驀然,眼前籠罩著陰影,來不及反應。微啟的紅唇,便被他噙住。

    齊景楓含住她一片唇瓣,輕吮著汲取她的香甜,微涼的手貼在她的腰間,不動聲色的褪去那豔紅的斗篷,將她摟得更緊,與他毫無間隙的貼在一起。

    沈青嵐微微愕然,水波瀲灩的眉眼,傻愣愣的看著他。唇舌刺痛,見他不滿的蹙眉,含笑的攀上他的脖頸,仰著頭,迎合著他,溫柔繾倦的纏綿。

    直到她的肺部空氣似乎被抽空了去,齊景楓適才不舍的鬆開,細碎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上,瑩白柔軟的耳垂,滑至頸項。喃喃低語:“他與你說什麼了?”鬆開她,目光清亮的凝視著她,換了一件貂皮斗篷給她披上。

    沈青嵐沒料到他會在意,頓了頓,眼波流轉,啟唇欲說。卻被齊景楓阻止:“不必了。”端著小幾上的湯盅,舀了一勺喂給她喝下:“放了一點薑片,你忍著些。”

    沈青嵐皺了皺眉頭,溫熱的燙,有些微辣。他不說時,倒是沒覺著。如今一說,卻是有些難忍受。不禁感歎,當真是被他給寵壞了。一丁點的委屈與苦,都是受不得,吃不得。

    想到他方才制止她,露出一抹笑,他相信她便好。喝完一盅湯,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陸姍打簾,扶著沈青嵐下馬車。一陣寒風襲來,眼睫微微顫了顫,半眯著眸子,看著漫天如飄絮的雪花,似乎又感覺到男人溫熱的呼吸淡淡的縈繞在耳旁,灼灼發燙。

    攏進了身上的斗篷,如那人同樣暖人的呢喃:“不要為我難過,你之幸福,便是我此生歸宿。”眼睫上飄落的雪,似乎化成了水,融入了眼底,才會泛著濕氣。

    齊景楓腳步一滯,霎時明白這句話便是桃林裡,鳳鳴對她說的話。心緒複雜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墨一般濃黑的青絲,又細又柔。上面沾染著幾朵白色的雪花,伸手拂落,攔腰將她抱著回院子。

    ——

    一輛馬車從將軍府側門而出,朝出城的方向駛去。馬車內的莫紫涵,懷中抱著一個軟枕,皺巴巴的不成形,儼然被蹂躪發洩了一番。

    掀開簾子,看著外邊冰天雪地,寒風凍骨。眼底閃過怨毒,她耗費心血,卻是得到這般的下場,如何能夠甘心?

    想到秦姚居然懷有身孕,心裡點燃了熊熊的嫉妒之火。

    她不信這麼多年的相處,沈長宏對她一丁點的心思也無,否則為何她胡作非為,依舊在身後替她收拾殘局?就是秦姚這賤人橫插了一腳,搶走了她的人!

    “金帛,進來。”莫紫涵喚著亦步亦趨隨著馬車行走的丫鬟,看著她的雙臉凍得通紅,目光已經失神。

    聽到叫喚,金帛愣愣的看著莫紫涵,適才回過神來。雙腿雙手已經凍得僵硬,身上的棉襖根本不能禦寒。費力的爬上了馬車,一進馬車裡面撲面的暖氣,讓她舒服得不願意再下去。

    見此,莫紫涵唇角勾著一抹笑,道:“你在氣我將你趕下車?”

    “奴婢不敢。”金帛立即跪著。

    “把衣服脫了,換上這身衣裳,莫要把馬車弄髒了。”莫紫涵從馬車的一個小箱籠裡拿出一套華美的棉綢錦裙,反面鑲著一層細絨羊毛,瞧著便是極為的暖和。

    金帛動了心,穿著這一身下去,便不會太冷。可……偷偷的看了眼莫紫涵,小姐怎得突然間這般大方了?平常裡,她們的月例都要克扣了去。

    “你若不穿便算了,下去吧。莫要到莊子上病倒了,過病氣給我。”莫紫涵說著,便要將衣裳收起來。

    金帛一聽,便少了一分顧忌,她穿主子的衣裳,是為了不凍著伺候主子過病氣。歡喜的接過衣裳,脫掉身上的棉襖,換上。

    “放在這,我要小解,外邊太髒了,恐怕會汙了我的衣裳。”莫紫涵披上了金帛換下的棉襖,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金帛動了動唇,想要跟著上去,可渾身卻是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隨著馬車走了幾步,便力不從心的落在後頭。車夫瞧著落在後頭,離馬車越來越遠的丫頭,冷哼了一聲,沒有理會。賣身契在主子手中,也不怕她逃走了。瞅著天都要黑了,便加速朝莊子上去了。

    莫紫涵看著絕塵而去的馬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拿著竹哨吹了幾聲,坡上一個奴僕,牽著一匹馬下來。“小姐,消息打聽來了。”附耳嘀咕了一聲,便扶著莫紫涵上馬,往另外一頭岔路走去。

    莫紫涵停在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面的湖邊,坐在蘆葦叢中。過了小片刻鐘,便聽到一陣馬蹄聲。莫紫涵突然脫掉身上的斗篷,跳下了湖。

    撲通——

    冰面碎裂,莫紫涵‘咕咚’沉了下去。

    盛安國見到有人落湖,不打算理會,可地上遺落的斗篷上,繡著沈將軍府的標誌,讓身後的侍衛將人救上來。

    見到是莫紫涵,眼底閃過詫異,這個女人是沈長宏的養女,為何尋了短見?忽而,似乎想到了什麼,面目猙獰的一笑。

    “喚醒她。”盛安國捏緊了背在身後的手,想到沈長宏的女兒,害死他的女兒,眼底閃過狠唳。

    莫紫涵悠悠轉醒,看到盛安國微微一愣。目光四轉,全然是熟悉的場景。渾身濕透,凍得直發抖,咬牙落淚道:“你為何要救我?就讓我死了得了。將軍有了夫人兒女,便是容不下我。淒苦的在莊子上過活,不如死了得了。”

    雪花落在莫紫涵身上,沾水即溶。面色凍得烏紫,極為的悲傷難過。

    盛安國見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恨,挑高劍眉,心思翻轉,沉吟道:“你何必尋短見?既然恨著他們,狠狠的報復回來便是。”

    “報復?”莫紫涵喃喃的反復念著這幾個字,眸子黯淡,淒苦的一笑道:“我不過是一個孤女,如何報復一個大將軍?”

    盛安國不以為意,倘若是以往,沈長宏沒有弱點。如今,可是多了幾個要保護的女人。他最是重義氣與承諾,倘若知曉他養了一條毒蛇,不知會做何感想?一想到沈長宏得知事情真相後,盛安國便笑出了聲:“我幫你,奪回你的一切!”

    莫紫涵眼底閃過得逞的亮光,隨即,便昏厥了過去,不醒人事。

    ——

    日子平平淡淡的過了幾日,沈青嵐命人將沐水嫣離開燕北時的事蹟,事無巨細的查了出來。

    看著手中的資料,沒有料到,竟是盛家三少爺親自去江南求娶她,並不在乎她府中的骨肉。

    手指叩著桌子,陷入了沉思。

    沐水嫣家中不過是一個正五品的官職,並沒有道理讓一個從一品將軍的幼弟親自求娶。雖然盛安邦是死了原配的鰥夫,以盛府的底蘊根基,清白的官家小姐,也不是不行,為何偏偏選中了沐水嫣呢?

    許多姻親的家族,為了鞏固兩家的關係,必定會在女兒死後,重新安排家族一位女子嫁過來。為何韓府沒有呢?

    重重的疑問,包圍著沈青嵐,如一團亂麻,如何也理不清楚。

    這時,紅玉掀開簾子進來,通傳道:“世子妃,姑奶奶來了。”

    姑奶奶?旋即想到了齊蟬,她此刻來作甚?心中這般想,卻是讓紅玉將人請進來:“帶進來。”

    齊蟬早已在門口候著,聽見沈青嵐的話,逕自掀簾進來。屋子裡暖烘烘的,燒了壁爐,龔青嵐躺在軟塌上,翻閱著書卷。白玉般的面頰,因著近日來的調養,透著紅暈。清瘦的身子,豐腴了不少,平添了幾分成熟的韻味,脫了初見時的稚氣,更加嫵媚動人。

    齊蟬斂眸,這樣的人天生便是為皇家而生。倘若她的女兒生了這等風骨玉肌,便是聖寵不衰了!

    沈青嵐並沒有起身迎上去,算起來,齊蟬見著她要見禮。何況,她已經脫離了齊府,算不得她的長輩。

    “薛夫人坐。”沈青嵐客套的指著梨木雕花椅,臉上的笑容溫和,卻透著疏離。上次她不曾幫忙,齊蟬便落井下石。如今,尋上門來,斷然又是有事相求。

    果然,齊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約憶起了在燕北的那段日子。拘謹的坐在椅子上,訕笑道:“你與楓兒雖然過繼到王府,可終歸體內留著齊府的血脈。離家不離本,便也莫要這般客套。”心中對沈青嵐清冷淡漠的態度不滿,當初可是親熱的喚她姑母。如今得勢了,便不將他們放進眼底。“今後你們在京都,有事兒,可以到薛府尋我們。”

    沈青嵐心中冷笑,無事不登三寶殿。

    “薛夫人有要緊事兒麼?最近我身子越發重了,極為乏累。世子爺已經不太讓我見客!”沈青嵐困倦的說道。

    齊蟬臉上的笑容一僵,方才她話中暗指沈青嵐無情無義,攀了高枝便翻臉不認人。如今,她一句話回了來,齊景楓不讓她見客,見了她,便是念在了過去的情分上。

    心中知曉她不是好糊弄的主,否則,當初在燕北套銀子的時候,便成了。今兒個,更是少了一層關係,怕是更加不好應付了。

    可,已經到了這一步,斷然沒有打退堂鼓的理。

    “嵐兒,你的表妹自我從燕北回京,便送進了宮。不過是個美人,花了不少銀子疏通關節。今兒個得到消息,即將要升妃嬪了。”說到此,齊蟬淡淡的看著沈青嵐,笑道:“就是手頭上缺了打點的銀子……”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旁人都是能理解的。

    沈青嵐犯困的打著呵欠,眼角泛著水花,笑道:“恭喜薛夫人了,這麼大的喜事兒。紅玉,備一份禮給薛夫人帶回去。我身子重,到時候怕是不方便前去。”

    齊蟬氣得個仰倒,沒料到她會裝聾作啞!說的仿似她來此報喜討要禮錢!

    “嵐兒,姑母手頭上有些緊,你能否借點銀錢,給姑母周旋?到時候你表妹升了妃位,宮裡頭來了賞,姑母便將銀子盡數還你?”齊蟬咬了咬牙,厚著臉皮,直白的說了出來。

    屋子裡一片安靜,牆角下的火爐子,跳躍著紅光火焰,劈裡啪啦的作響。

    龔青嵐正要開口,這時,窗子外傳來兩個丫鬟的交談聲:“咱們院裡頭的秋月,她的嫂嫂每到她發月例,便來借銀子,都是尋著不同的由頭。今兒個,又腆著臉皮來了,秋月想攢銀子成親的,如今如數被她嫂嫂拿去,氣得藏屋裡頭哭呢。”

    “唉,她也是可憐,盡攤上一些個窮親戚。旁人都說,窮人不窮志氣,這話倒也不能全信了。就秋月那性子軟,給人誆騙了。”說罷,小聲的說道:“還是世子爺家好,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即使有個別的窮親戚,也是有骨氣的,不輕易的開口討要銀子。像燕王妃,她家裡的親戚便時常來打秋風,真夠沒臉兒。”語氣裡,盡是輕蔑。

    齊蟬聽得一清二楚,頓覺沒臉。緊緊的捏著袖子,橫眼掃向沈青嵐,似乎要瞧是不是她出的主意,讓旁人以為她是來打秋風?她只是借,又不是說不還了!

    看了眼紅玉備好的禮,面上火燒一般的燙,冷哼一聲:“世子妃,我這不是與你借點銀子?你倘若不願,也莫要讓人含沙射影。再如何,我薛府在京都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至於貪墨了你那點兒的銀子?”

    沈青嵐眼底滿是詫異,見她如此,歎了口氣:“紅玉,薛夫人不要,你便將紅封拿出來罷,聽聞薛大人喜愛收藏硯臺,便將那硯臺添上。”

    紅玉應聲,拆開禮盒,將裡面貼著紅紙的金錠如數拿了出來,放進去一方硯臺。

    齊蟬眼皮子一跳,細數了有五十個金錠,看個頭,二十兩一個,統共一千兩金子。

    “嵐兒……”齊蟬眼皮子跳了跳,看著紅玉將金子收起來,一陣心痛,恨不能出去拔了那兩個丫鬟的舌頭!若不是她們多嘴,她也不至於受氣,拂了沈青嵐巴結她的好意。

    對齊蟬來說,她女兒如今出息,升了妃位。沈青嵐願意拿出來這麼多銀子,便是巴結她!

    紅玉這時掀簾進來,飄進幾朵雪花,落地便化成了水。踩著小碎步進來,笑著看了眼齊蟬道:“薛夫人,到了世子妃休憩的時辰了。若是晚上一分半點,世子爺知曉,怕是會動怒。”

    齊蟬看了眼跟隨紅玉進來的六個丫鬟,每個丫鬟手中端著託盤。嗅著其中的香味兒,便知都是一等一的補藥。她當初可沒有少吃,可近年來,家業都被薛少同給敗光了!

    紅玉挨個揭開蓋子,詢問著沈青嵐要用哪一個。沈青嵐看了眼,隨意的指了一個,其他的四個丫鬟,便全都將東西端著退了下去。

    齊蟬睜圓了眼,即使她身在齊府,也不曾這麼鋪張過。沈青嵐的日子,過得如宮中尊貴的娘娘一般了!

    心中這樣想著,見人家不再理會,也拉不下臉面請求。提著禮盒,轉身離開,簾子被甩的‘啪’的一聲聲響。

    憋了滿肚子的怒火離開了燕王府,看著莊重肅穆的府邸,臉上滿是不悅。上了轎子離開,在轉角處,卻是被人攔截了下來。

    紅玉見人離開了,呶呶嘴:“世子妃,對他們這些個白眼狼好,倒不如將銀子灑河裡,至少還能聽見一聲響。”隨即,想到方才齊蟬臉上的變幻,笑道:“估摸著要氣得吐血了,一千兩金子,就這麼沒了!”

    沈青嵐笑了笑,那金子本來就不打算給齊蟬,算透了她是什麼樣的人。若今兒個給她順利帶走,指不定以為是巴結她,日後便會越發的張狂。

    “日後不用這般鋪張,全都給浪費了。”龔青嵐勉強喝下半碗,推開了碗,拿著帕子擦拭著嘴角。

    “奴婢也與世子爺說了,可是無濟於事。”紅玉眼底蓄滿了笑,世子爺也算是用心了。書房裡擺滿了有關孕婦書籍,廚房裡也放著一疊抄錄好的注意事項,還有親自去宮裡要了一份皇后貴妃有孕,如何調理的藥膳、食膳。

    大到孩子的乳母,產婆,女醫都在相看了。小到屋子裡的器具,食材的挑選,全都是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

    想到此,不禁捂嘴偷笑。世子妃如今才三月不到,便開始相看乳母。就怕到時候孩子生出來,那乳母都斷奶了,當真是關心則亂。

    沈青嵐見紅玉笑眯了眼,便知齊景楓怕是又做了什麼出人意料的事兒,挑眉無聲的詢問。

    “世子妃打算給孩子請幾個乳母?”世子爺那清單上,可是寫了六個!

    “兩個便可。”沈青嵐有自己的考量,一般尋常一個乳母也是照料的來。但是這般一來,會極為的依賴了乳母。許多世家公子小姐,便是被乳母教養壞,唆使著貪婪權財。事發後,懲處了乳母,孩子又護得緊,反倒與親生父母生疏了。

    兩個輪流著看守,也不至於太過依賴。

    紅玉湊耳道:“世子爺請六個。”

    沈青嵐眼底有著詫異,隨即露出一抹無奈的笑,他太過看重,不知是好是壞,就怕對孩子太過溺寵。

    溫柔的摸著肚子,這輩子,他定是滿載著他們的愛、備受期待而來。

    ——

    翌日

    韓府送了帖子過來,老夫人做壽。

    沈青嵐身子不適,渾身酸痛,起不來身。便備送了一份禮過去,齊景楓擔憂的守在她的身旁,看著她臉色微白,唇色乾裂。用手帕打濕,塗抹在她的唇瓣上。深幽的眸子裡,佈滿了濃濃的擔憂:“怎得突然不適了?”

    “大約著涼了。”沈青嵐嗓子幹痛,說話時,便如同刀子在割。

    “可要去燕北將納蘭卿給請來?”齊景楓脫掉鞋與外衫,躺在她的身側,將她擁在懷中,一遍一遍的輕揉著她酸痛的地方。隨即吩咐人去查,可是吃壞了什麼東西。

    沈青嵐搖了搖頭,大約有了身孕,便格外的嬌柔脆弱。抱著他的腰身,將臉埋進他的懷中,一寸寸收緊了力道。

    齊景楓發覺了她的不對勁,渾身微微發顫,胸口處有灼人的濕熱。稍稍推開她,便見到她滿臉的濕意。

    “嵐兒,你有什麼事,便與我說。”齊景楓看著她的淚,滿心憐惜。心裡急躁難安,生怕她與孩子有事。這些個日子,他清楚孩子對她的重要性。每日睡前,都會與孩子說上一會兒話。

    “景楓,我怕……我怕孩子會離開我。”沈青嵐緊緊的抱著齊景楓,企圖讓慌亂的心,穩定下來。當初納蘭卿邊說過她的身子骨弱,極難受孕,且胎像不穩。最忌染病,十有*是留不住。

    “不用擔心,我們這般重視他,他又怎麼捨得離開?”齊景楓心裡也是沒底,安撫著沈青嵐。

    不多時,太醫便來到了府中,替沈青嵐把脈,道:“受了涼,在床上靜養一月,莫要再出去走動。”

    “孩子無礙?”齊景楓看著寫方子的太醫,急切的詢問道。

    “無礙!只是她的身子骨原先傷了根本,還不曾復原,如今受了孕,好好將養倒也無礙……只是,就等生產那一關。”太醫叮囑了一些事,便離開了。

    齊景楓站在光影裡,看著沈青嵐許久,始終沒有動一步。她身子太弱,就怕承受不住生產的那一關,若是孩子生的快倒也好。就怕孩子大,生久了,耗盡她的力氣,最後……他不敢再想下去。

    嗓子乾澀,似被卡住。緩緩的蹲在她的身邊,伸手撫摸上她的肚子,已經有些弧度。痛苦的閉上眼,捏緊了拳頭道:“嵐兒,我們以後再生……”他不敢賭。

    沈青嵐猛然揮開了他的手,冷聲道:“誰也別想奪走他。”目光尖利,死死的盯著齊景楓,裡面含著一抹防備。

    齊景楓何嘗願意?天知道他有多期待這個孩子?說出那句話,便似乎耗盡了心力,有一把鈍刀子割裂他的心。

    面對她防備的目光,齊景楓驟然收緊了手指。眼底閃過掙扎,緩緩的開口:“嵐兒……”

    “你出去!”沈青嵐護著肚子,難以置信,他竟是要捨棄了孩子。她日思夜想,才盼來的孩子。即使用她的生命去換,她也會願意。前世她錯過了一次,今生怎麼能捨棄的了他?

    太醫不過說的是萬一,不代表她就生不下。

    “嵐兒,你身體太弱了。”齊景楓閉上眼,斂去了眸子裡翻湧的情緒,冷靜的說道。

    “存活著,每一件事,每一天都過著驚險的生活,哪一次不是在賭?若是……若是我們不賭,又豈能收穫勝利的豐厚的獎品。”沈青嵐面目平靜,無波無瀾的看著齊景楓道:“賭對了那麼多的人心,為何就不賭我這一次也能贏?若是輸了,也只能算是命。”她已經那麼努力了,若是還不曾眷念她,也是這輩子的命數。

    看著他眉宇間的痛楚,她知曉他是費了多大的力勁才說出那一番話?他對孩子的期待,勝過了她,何嘗不是一種折磨?倘若真的不要了這個孩子,怕會成了他心口的一道傷,這日後數十載,又怎能抹得平?

    齊景楓眸色沉沉,緘默不語。

    ——

    燕王府氣氛凝重,韓府卻是熱鬧非凡。

    韓老夫人沒有見到沈青嵐,只收到了禮品,沉默了一會,詢問道:“怎得沒來?”渾濁的眸子,盯著那豐厚的壽禮。

    “身子重,受了涼,起不了身。”丫鬟恭敬的回稟,見韓老夫人依舊沒有開口說話,輕聲道:“奴婢見到燕王世子爺的隨從,拿著權杖進宮請了太醫,太醫出來時,奴婢塞了銀子,似乎有些嚴重。”

    聞言,韓老夫人緊皺的眉眼舒展,輕歎了口氣:“老身以為她是要不與韓府來往,避嫌。倒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太醫如何說?”

    “太醫說氣血太虧,即使熬到了生產,大的怕是熬不住。”若不是她塞了銀子,胡攪蠻纏的那太醫也不願說實話。丫鬟不禁有些唏噓,燕王世子爺與燕王世子妃伉儷情深,若有個萬一,便是一場悲劇了。

    韓老夫人皺了鄒眉,緩緩的說道:“榮貴妃手中有幾片雪蓮,你拿著我的權杖,進宮見榮貴妃。我那庫房有一株血靈芝,你一併給送過去。”

    丫鬟驚愕,這些可都是好東西。老夫人怎得捨得下血本?隨即,轉念一想,怕是要拉攏了燕王世子夫婦,若是這些東西見了效,便是欠了天大的恩情。拿著東西,急匆匆的走了。在門口碰見了秦姚,行了禮,便跑開了。

    秦姚覺著這丫頭神色古怪,也沒有在意,進來給韓老夫人見禮,說了幾句吉祥的話。

    韓老夫人打量著秦姚,與沈青嵐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性子太柔。捧著茶水,淺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心想著那件事兒莫要告訴了她,若是在府中動了胎氣,有個好歹,沈將軍那倔驢,怕是要鬧得不安生。

    “坐。”韓老夫人指著繡墩。

    秦姚面上高貴端莊,心內卻局促不安,心底雖然放下了,可終究是怕面對旁人的指點。見韓老夫人眸子裡並沒有異樣的神色,便松了口氣。方一坐下,來了不少人,陸陸續續的來賀壽。秦姚見人太多,也就沒有多留,走出了正屋,打算去找個亭子坐下。

    亭子是湖心亭,建在水中央,輕紗飛舞,並不能遮風。她的月份小,萬萬是不能受涼。索性在一旁的回廊靠在倚欄坐下。

    幾個貴女,一見到秦姚,面色微變,匆匆的起身離開。

    秦姚面無表情,只希望早些開宴,好去看看嵐兒。

    “這是……嵐兒的母親麼?”這時,一道和善的嗓音在秦姚耳旁響起。

    秦姚抬眸,便見眼前一襲金紅色錦裙的貴夫人,頭上綴滿珠翠,雍容華貴。一雙細長的眸子裡蘊含著笑意,溫和的看著她。

    秦姚頷首名義或的看著她:“這位夫人如何稱呼?”

    “我是嵐兒的姑母,當初在燕北,關係極好。這孩子此番進京,卻是沒有來薛府看望我。”齊蟬熱忱的坐在秦姚的身旁,打量著秦姚的穿著,都是極精細。身上的料子是醉仙顏,比她的名貴許多。

    “我曾聽嵐兒提過你。”秦姚微微淺笑,不過份熱絡,也不至於太疏遠。

    齊蟬撫了撫鬢角的發,優雅的笑道:“當初太忙,來去匆匆,便也沒有去拜訪你。如今都在京中,日後便時常聯絡。”說到這裡,齊蟬無奈的歎口氣:“想來嵐兒與我有一些個誤會,才會如此待我。當初齊家二老太爺要升遷,需要銀子打點,我想著他們力所能及,便讓嵐兒出手相助。她說暫且想想,銀子太大,怕拿不出來。後來不知是誰與她嚼了舌根,怕我這做姑母的貪墨了她的銀子,以至於嵐兒新婚中,便親自將銀子送到京都來。”

    秦姚抿緊了唇,若當真如她所說,便是嵐兒做的過份。可嵐兒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性子如何,她做娘的自是明白。

    “嵐兒只是不想麻煩了親家,她當初進京,與我說過的。楓兒那孩子身體不好,京都的生意出了點事兒,她便到了京都,順道將銀子給帶來了。當初我還想著,親家在京都,就囑託你管理。怎奈親家不曾做過生意,定然要請人做,豈不是讓你欠了人情?這樣一來,倒不如她替楓兒進京。”秦姚面不紅心不跳的說道,有些事不能挑破,你便要原過去,堵住她的嘴,還要挑不出錯來。

    齊蟬一噎,沒料到看著柔柔弱弱,牙尖嘴利得很!如此沒挑出沈青嵐的刺,還得感激了沈青嵐的深明大義。

    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訕笑道:“倒是我誤會她了。”折疊著手中的絲帕,笑道:“趕明兒我要去給她道歉。”

    “你是長輩,她一個晚輩承你的道歉,哪能說得過去?旁人定然會對嵐兒指點。”秦姚可算看明白了,壓根就沒有安好心,處處說話留陷阱。一不留神,嵐兒的名聲便被她給毀了。想到此,臉微沉:“時辰不早了,快要開宴,我先走一步。”

    齊蟬也緊跟著起身,笑道:“順路,便一道吧。”說罷,起了一個話頭:“當初齊二老爺升官,嵐兒給了幾萬兩銀子,也算是大手筆。齊府無人不說她的好話,老夫人最是喜愛她,在外頭處處維護。”頓了頓,睨了眼秦姚,見她面無表情,繼續說道:“我女兒也送進了宮,宮裡來了話,要升妃嬪。我當初送她進去,花了不少的勁,用了大把的銀子,幸好她也算掙臉面,這一批秀女,她是競升最快的。可我手頭缺打點的銀子,這幾日急的睡不著覺。畢竟她在宮中有出息,我們薛府、齊府也是光耀了門楣,在宮裡頭出了什麼事兒,也算是有個幫襯的。”

    秦姚聽出了她話中的暗示,先拿齊老爺為引,給了銀子,便得到了庇護。她的女兒在宮中,嵐兒給了銀子,定然在宮中日後也會幫襯。

    “親家可以讓齊府出銀子。”秦姚笑著說道,她也不怕得罪了齊蟬。她這般作踐她的女兒,還想惙攛著她去嵐兒面前哄銀子,哪有這等好事?

    齊蟬面色一僵,齊老夫人的銀子,早早的掏空了,哪裡還有?如今,在燕北日子也極難過。

    “聽聞太后過兩日要宣嵐兒進宮。”齊蟬意味深長的說道,太后壽辰,沈青嵐可不得太后喜愛,如今又有身孕,稍稍一個刁難……

    秦姚有些動搖了,在外邊他們有權勢,可宮裡頭沒有人。若是有個好歹,她女兒位階雖低,多少也能起到作用。

    見她有絲鬆動,齊蟬下一記猛藥:“方才我聽聞嵐兒病倒了,太醫說極其嚴重,一個月不能下床。懿旨不能違抗……我女兒雖不是個機靈的,卻極受太后喜愛。”

    秦姚心下一動,斂去了心神,笑道:“楓兒應當有法子。”

    見她油鹽不進,齊蟬也動了怒。看到前頭的一幕,並沒有提醒秦姚。

    秦姚繞個彎,便瞧見一條盤旋在草叢裡,豎著扁扁的三角腦袋,吐著蛇信子的毒蛇。嚇得面色慘白,啊的尖叫一聲!

    下意識的朝後退去。

    毒蛇似乎受到了驚嚇,見秦姚一動,張著嘴,露出尖利的毒牙,朝秦姚咬去。

    齊蟬卻快速的撲了過來,擋在了秦姚的身前,毒蛇咬上了齊蟬的右腿,當即便倒下了!

    秦姚驚魂未定,雙腿微微發顫,不曾料到這花園子裡,會出現毒蛇。看到齊蟬替她擋了毒蛇,一時呆楞住,回不過神來。

    她分不清楚這毒蛇是被人放進來的,還是自己爬進來的。當時她是懷疑齊蟬放得,可若是她放得毒蛇,為何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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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48 PM

第一百一十一章 賭了!

    回廊離正屋不遠,進進出出忙碌的丫環婆子,聽到喊叫聲,連忙奔了過來,一探究竟。

    見到齊蟬倒在地上,一條虎斑頸槽蛇,爬入了草叢中,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丫鬟連忙去喚人,留下一個婆子,照應著齊蟬。

    婆子被那條蛇驚嚇得不清,哆哆嗦嗦的走到齊蟬的身旁,見到她右腿的裘褲,破了兩個洞,撩開她的右腿裘褲,小腿處兩個小圓洞,流著紅色的血,不一會兒,便是高腫了起來,周邊泛著黑色。

    雙手按在傷口處,替齊蟬將黑血擠出來。

    秦姚看著這一幕,連忙拿著帕子擦拭著傷口,臉色好不到哪裡去,慘白的毫無一絲血色。雙手微微發顫,一不小心按痛了齊蟬的傷口,齊蟬毫無意識的發出痛呼聲。

    “這是怎麼回事?”就在這時,韓老夫人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來。看到齊蟬腿上的傷,臉色一沉,府中壓根便是沒有蛇,如何會被毒蛇咬傷?顯然是有人故意放進來的!

    秦姚嗓音顫抖的說道:“我與薛夫人在閒聊,想著時辰差不多了,便前去大廳。未曾料到,有一條毒蛇突然躥了出來,即將要咬到我的時候,被薛夫人擋在身前。”方才那驚魂的一幕,依舊使她心有餘悸。

    韓老夫人是個人精一樣的人,聽聞了秦姚的話,便知這毒蛇要咬的人是誰!

    一時分不清,究竟是沈將軍結怨,讓人在韓府生事!

    “你可有大礙?”韓老夫人上下打量著秦姚,就怕她出事了。若是秦姚出事,這條毒蛇出現在韓府,沈長宏那頭不知該如何解釋。可眼下,齊蟬這茬事兒,也令人頭疼。比起秦姚,卻是容易調解得多!

    秦姚搖了搖頭,指著齊蟬道:“還請老夫人請大夫給薛夫人救治。”

    韓老夫人點頭,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心知多出幾件這些事,就不是給她做壽了!“先扶著將軍夫人下去休息。”

    秦姚搖頭:“老夫人這畢竟是因著救我而受傷,沒有聽到她平安的消息,我這心裡頭難安。何況,相信貴府不會平白無故的有毒蛇出沒,斷然是有人拿韓府做箋子。”話落,便見到府醫急匆匆的走來,替齊蟬診脈,處理傷口。

    韓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秦姚的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便是不會輕易的甘休了!可今日裡來來往往這麼多人,要查起來,也著實不易、

    目光落在齊蟬的身上,老夫人眼底閃過深思。京中大大小小的動靜,她們韓府必定會得知。齊蟬那日夜裡尋沈青嵐要銀子被拒後,便到處明裡暗裡說著沈青嵐的不是。這會子,怎得就好心的救秦姚,連命都搭上了?

    “你們去查,看有哪些個人,來過這園子。”老夫人指使著身旁的丫環奴才,走到草叢中,看到到膝蓋處的花卉,被壓倒。便吩咐人,跟著這條毒蛇所過的地方追查過去。

    府醫給汽車呢齊蟬救治後,擦著額頭的汗水說道:“這毒不是很厲害,且救治的及時,沒有性命大礙。”

    老夫人頷首,讓人將齊蟬抬到廂房去。隨即,讓人去通知薛府的人。

    不到片刻,便有丫鬟來回話:“老夫人,這裡只有廚房裡頭的人,還有您院子裡頭的丫鬟來過,並沒有其他。剩餘的都是來給您賀壽的夫人們!”說罷,將經過這裡的人,抄錄的一份名單,遞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掃了一眼圍著看熱鬧的眾人,目光一沉。這麼多的人,如何排除?關鍵是要尋到證據!

    折疊著這一張名單,只等著那方追查毒蛇的人,來回話了。

    “老夫人,這是虎斑頸槽蛇,這樣的蛇大多生長在有水的地方。極少出現在內宅,儼然是有人故意抓來。”府醫根據齊蟬所中的毒推斷而出。

    老夫人沉吟,完全沒有頭緒。心裡猜測著,是不是齊蟬下的苦肉計?若是存心要置人於死地,為何抓一條毒性極弱的蛇?

    這時,齊蟬頭痛麻痹的症狀褪去。緩緩的睜開眼,看到眾人,便想到方才她替秦姚擋毒蛇。慌忙起身,看著腫大的小腿,裹著一圈圈的白紗。隨即,看向秦姚虛弱的問道:“親家,你可有事?”

    秦姚搖頭:“我無礙。”

    齊蟬見秦姚態度冷淡,心知壞事兒了。當時她也不知為何要替秦姚擋著毒蛇,只知道若是秦姚被咬,與她在一塊兒,沈長宏定然會怪罪她放的毒蛇。她認識這蛇,知曉毒性不強,便沖了上去,興許沈青嵐見她救了她母親,便欠下了恩情。

    如今,倒是苦肉計了!

    “你們可有抓到兇手?這人斷然是要陷害將軍夫人,讓韓府與將軍府為敵!”齊蟬慌忙開口說道,澄清自己。

    老夫人神色淡淡:“你先休息,待會兒便有人查探回來。”

    “我……”齊蟬白著臉,心裡後悔,她不該這時候尋秦姚。

    “你先休息,有什麼事兒,待會再說。”秦姚替她掖好被子,站在一旁。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抬眼望去,便見到沈長宏一襲墨色滾金邊錦袍,闊步走來,渾身散發著冷冽的氣息。

    進了屋子,如鷹一般銳利的眸子,掃視了眾人。目光落在了床上的齊蟬身上,逕自走到秦姚的身畔。冷聲說道:“老夫人若不給長宏一個交代,就別怪長宏不顧念情義。”

    韓老夫人心一沉,該來的還是來了!

    “你性格還是如此急躁,老身已經請人去查。”老夫人將丫鬟給她的名單,遞給了沈長宏。沈長宏看了一眼,指著上頭三個人名,手一揚:“給我給查!”一條黑影出現,拿著名單,便不見了蹤影。

    站在身後的盛老夫人,眼尖的瞧見沈長宏指著她大兒媳,薛夫人,還有薄夫人。眼底若有所思,一言不發的坐著。

    盛夫人察覺到婆母臉色微變,輕聲詢問道:“母親,您可有不舒適的地方?”

    盛老夫人眼皮子不抬一下,冷淡的說道:“你自個小心些,方才沈長宏命人去朝你與薛夫人、薄夫人。”

    盛夫人臉色微白,斂目道:“母親無須擔憂,他挑選的這幾人,都是在大殿上爭對過沈青嵐的人,他只是以我們幾個為重點。”

    盛老夫人‘嗯’了一聲,品著茶水。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辰,追查毒蛇的小廝匆匆而來,回話道:“老夫人,奴才追查到了牆角,毒蛇從狗洞裡爬了出去,看到有個人將毒蛇裝進了竹籠裡,背著離開。”頓了頓,補充道:“奴才拿石子砸了他,將頭上的帷帽砸了下來,滿臉的傷疤,如同爛蛤蟆一樣,一層一層的。”極為的噁心。

    “傷疤在流膿?”沈長宏追問道。

    小廝點頭:“是,流滿了膿水。”

    沈長宏冷笑了幾聲:“老夫人,這人是居住在玉龍峰的毒麼,專養毒蛇為生,我便在府中,等候老夫人的消息!”說罷,沈長宏抱著秦姚離開。

    老夫人一臉難色,沈長宏明知是毒麼,卻偏生讓她去查。擺明瞭毒麼,不是好對付的人。揉著眉心,以身體不適為由,讓自個的長媳與長子接待客人,回了屋子想對策。

    齊蟬在聽到毒麼時,便臉色微變,看著盛夫人,她面色平靜的伺候著盛老夫人。垂著眼瞼,若有所思的看著沈長宏與秦姚離開的方向。

    這頭,沈長宏將秦姚抱著上了馬車,馬車裡等著的太醫,立即給秦姚診脈。臉色霎時凝重了起來,張口欲說,手心一重,抬眼便見秦姚給他使眼色。微微一怔,歎息道:“並無大礙。”

    秦姚手撫摸著肚子,依偎進沈長宏的懷中,望著馬車黑篷頂說道:“你明知是毒麼,為何不親自去查?”

    “你想的太簡單了!毒麼終年與毒蛇為伍,渾身全都是毒,他的一滴血,便能讓這方圓幾裡,寸草不生。他不輕易的出山,就連你父親去請他,都不曾請動。這次下山,不單只有受人之邀對付你,其中定然還有其他的緣由。”沈長宏神色凝重,毒麼性格古怪,陰晴不定。這一刻與你合作,下一秒不能保證他會翻臉。

    可若是如此,他出手必定萬無一失,為何拿了一條毒性不強的蛇?

    沈長宏劍眉緊蹙,看著懷中的秦姚,心中一陣後怕。他方才便是聽到有消息說毒麼下山,便未能與她一同去韓府,未曾料到對方的目標是她。

    雙臂抱緊了幾分,低沉的說道:“姚兒,日後你便莫要再出府,好好養胎。”

    秦姚頷首,心知他這次按兵不動,定然有其他的用意。

    “這次的罪,定然不會叫你白受了!”沈長宏冷峻的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秦姚闔著眼,他寬厚的手掌包裹著她的手,溫熱的觸感,奇異的安定了她慌亂的心。外邊的事,有他負責就是,她只管內宅。

    “嵐兒身子不妥,我想去看看她,好安心。”秦姚想到齊蟬的話,心中擔憂不已。她一直知曉沈青嵐的身子不好,原以為見她豐腴了不少,應當沒有大礙,卻不知依舊出事兒了。

    沈長宏臉色瞬間緊繃,眼底有著擔憂:“嵐兒出什麼事了?”幾日前還好好,怎得突然就身子不妥了?

    秦姚睜開眼,注視著沈長宏。因常年征戰沙場而練就了精壯的身軀,面容冷峻,陽剛堅毅,更加的充滿了魅力。沉吟了許久,才將沈青嵐幼年的事,說與了他聽。

    沈長宏一雙鐵臂緊緊的抱著秦姚,不知她承受了那樣多的苦難。難以想像她抱著女兒無助的模樣,心裡狠狠的抽痛。拭掉了她眼角的淚水,冷硬的嗓音軟化了下來:“姚兒,都過去了。嵐兒那麼小,都撐過來了。何況是現在?”

    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是比任何人都要緊張、驚慌。他不知道怎麼做好一個父親,沒有從孕育一個孩子時,慢慢的開始學習,而是突然間,給他塞了一個長成的女兒。雖然驚喜,更多的是無措。

    他不知該如何做好父親,每日裡都覺得這麼的不真實,就怕一個睜眼,這一切都是夢。如今,聽到沈青嵐所經歷的一切,與現在面臨的狀況。他的心情,很糟糕!

    “不會有事的,嵐兒一定不會有事的。”沈長宏鎮定自信的臉上,出現了慌色。他不知是在安撫著秦姚,還是在告誡著自己。

    秦姚是極為敏感的人,她又豈會感受不到他的不安?鐵血狠厲如他,在面對自己珍視的人時,也不是那麼的堅不可摧。

    到了燕王府,沈長宏直接打橫抱著秦姚下車,逕自朝沈青嵐的院落走去。秦姚看著眾人詫異餓神色,羞赧的將臉埋在沈長宏懷中,暗自掐了沈長宏一把。可他渾身的肌肉,根本掐不進去,氣惱的捶了他幾拳。

    沈長宏眉眼裡含著笑,方才的陰鬱情緒,煙消雲散。她還是不曾改變過,幸而……幸而他不曾發現了她的美好,才能得以讓他與她共續前緣。

    進了院子,便感覺到氣氛不對。二人對視了一眼,秦姚的心驟然提了起來,心中的不安擴大。

    沈長宏臉繃得更緊了,緊了緊手臂,幾個跨步進了屋子,室內清冷的氣息襲向二人。

    正屋空蕩蕩,窗櫺緊閉,屋內昏暗。齊景楓站在內室的珠簾外,紅玉與陸姍站在簾子旁,臉色都不太好。

    秦姚心裡‘咯噔’一下,連忙下來,面帶慌色的走到齊景楓的身旁,詢問道:“嵐兒如何了?”氣氛壓抑的她都有些喘不過氣來,難道很嚴重?

    齊景楓似乎站了許久,身體有些僵硬。見到秦姚來了,幽黯的眸子微動,嗓音微啞的說道:“母親,您知曉智臻大師在何處?”

    “到底怎麼了?”秦姚急的眼睛通紅,掀開簾子走進去。沈青嵐靠在床上,歪著頭睡著了。

    “她方才喝了藥。”齊景楓入內,紅玉想攔著,陸姍拉住了紅玉,睃了紅玉一眼:真是缺心眼的丫頭。

    紅玉欲言又止,世子妃吩咐不許世子爺進去的。可見到夫人在,呶呶嘴,也就退了出去。

    秦姚看著沈青嵐眼皮發紅,便知曉是哭了一陣。心裡又酸又澀,心疼的拿著她交疊在腹部的手,沈青嵐猛然驚醒,防備的後退,縮在了床角。

    見到是秦姚,愣了一愣,緊繃的身體適才鬆懈下來。冷眼看著齊景楓,動了動嘴,沒有將他趕出去。

    秦姚見她如此,便知是與齊景楓鬧矛盾了。忽而想到他詢問智臻大師,隱隱明白了什麼。沉吟道:“景楓不要這個孩子?”

    沈青嵐面色一白,緊咬著唇,緩緩的點頭。雙手放在腹部,紅了眼圈。“母親,我能行的,為什麼他就不相信?”

    齊景楓本來想走近,見到她情緒激動,止住了步伐。乞求的看著秦姚,希望她能安撫好沈青嵐。

    秦姚輕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齊景楓眼底閃過一抹傷痛,心知他在裡頭,沈青嵐有些話不會與秦姚說,轉身走了出去。

    聽到珠簾的碰撞聲,秦姚見沈青嵐看著齊景楓離開的背影,敲了她的頭一下:“你呀!竟是說些傷人心的話,就你一個人心疼孩子?他也是擔憂你心切,有什麼話,兩人好好婉轉的說。”見沈青嵐低垂著頭,無奈的說道:“他方才詢問我智臻大師,想來是要護著你肚子裡的孩子。若是當真沒有餘地,母親也是站在他一邊的。人都沒了,生下孩子,也是個可憐的。你活著,將身子將養好,要生幾個不成事兒。”

    “母親……”這些她都懂,可是怎麼能輕易的割捨得下?一想到失去他,心裡頭便陣陣抽痛如刀絞。

    “我是你母親,自然能體會你的心情。只能說,你們沒有與這個孩子結緣。”秦姚說著也是撫摸著肚子,當年陳府醫說的一番話,她都記在心頭。有些話,勸慰旁人是那樣的簡單,可當落在自己身上,卻又是那麼的難以做到。

    當初診出有身孕時,大夫便建議她不要。她曾經也掙扎過,終究是舍不下。抱著一絲希望,詢問了大夫,能不能生下來。當時大夫說孩子極有可能不健全,最好是放棄。

    可當見到沈長宏知道有孩子時,激動的表情,她便更加堅定將孩子生下來的念頭。大夫只是說極有可能,並沒有肯定孩子不是健全的。興許她的孩子是健全的,她願意賭一賭。

    沈青嵐指甲掐進了掌心,也渾然不覺。整個人都失去了神采,雙手環膝道:“智臻是他的曾祖父。”閉上了眼睛,長而卷翹的眼睫上,掛著晶瑩的淚珠。

    她能理解齊景楓為何要這樣選擇,可她過不了心底的坎。將滿心的不舍與痛苦,化作怒火朝他發洩。她知道他沒有錯,可是她控制不住。

    “母親,我要好好想想。”沈青嵐抱著秦姚,隱忍的哭泣。

    而屋外,氣氛凝滯,冷凝的似乎連周遭的空氣都凍結了。

    沈長宏坐在主位元上,端著茶水,放在唇邊,頓了頓,又放下。聽到裡面若有若無的聲音,心裡頭似乎有團火在燒,燒得他狂躁。

    “究竟是怎麼回事?”沈長宏沉著臉,冷聲道。

    “嵐兒身子不好,為了給我解毒,曾經取了血,虧損太厲害,不曾復原。如今有孕在身,血虧之症不曾好,太醫說好好將養,能將孩子保住,但是不知能否撐得過生產。”齊景楓眼底佈滿了血絲,神情憔悴了不少。

    好好將養,就是大補,大補必定補了孩子,將孩子個頭補大了……沈長宏一陣煩躁,‘啪’的一聲,一掌拍在小幾上,小幾震了震,四隻腳分裂開來。

    “既然知曉她身體不好,怎得就這麼……這麼不小心。”沈長宏說到最後,也知是難為齊景楓。這等事,怎得剎得住?事後吃避子湯,同樣有損身體。

    齊景楓抿緊了唇,臉上有些尷尬。可一想到沈青嵐的事,神色冷然。“當初是智臻大師治好了嵐兒,我想去請他來。”

    沈長宏半晌沒有搭話,許久,歎道:“也只得如此了。”說罷,起身進了內室,看著抱在一起的母女二人,沈長宏緊了緊拳頭。

    “你們莫要心憂,傷身也傷肚裡的孩子。”沈長宏寬慰道:“景楓會尋智臻大師,你們好好將養便是。”

    “智臻大師去雲遊了,誰知他去了何處?”沈青嵐嘴角苦笑,上次請智臻去燕北王府,他便說去雲遊四海,不知何時才會回大越。

    室內一片寂靜,這時,屋外傳來紅玉的聲音:“世子爺,宮裡頭來了懿旨,管家說那是太后身旁的高公公。”

    幾人面色一變,高公公出宮宣讀懿旨,便是要接沈青嵐入宮。她如今的狀況……

    沈青嵐神色冷厲,太后是沒有吃到教訓,適才以為她是麵團,她定會讓她知曉,她是一塊臭頑石!

    一改方才的柔弱,冷笑一聲:“為我更衣!”那麼多次的陷阱扭轉乾坤,不過就是一場生產?她會挺不過去?前所未聞的換血,她都存活了下來,她相信她為了孩子還有他,也一定會撐過去!

    若這是一場博弈,她便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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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49 PM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陷阱重重

    天空陰沉沉的,下著鵝毛大雪,青磚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沈青嵐抱著手爐,坐著馬車,搖搖晃晃的到了宮門口。掀開簾子,扶著紅玉的手臂下了馬車。看到身後跟著的一匹踏雪,馬背上的人,裹著風雪,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垂目。

    朝宮門口走去,便見到一襲大紅斗篷的男子,背身而立。聽到馬匹的嘶鳴,轉過頭來,見到沈青嵐,微微一笑。踱步走來,將聖旨塞在她的手中。

    沈青嵐微微一愣,看著手中的聖旨,不解的看著鳳鳴。

    “你拿著這個進去,自是無人敢刁難你。”鳳鳴臉上帶著淺淺的笑,精神比幾日前,好了許多。

    “你不用專程來一趟,他給我請了旨。”沈青嵐捏緊了手中的聖旨,回頭看著已經翻身下馬的男人,齊景楓無波無瀾的注視著她,沒有踏近一步。沈青嵐斂眸道:“興許只是傳我入宮,說說話。”腦中憶起安平幽怨的目光,沈青嵐便渾身不自在。鳳鳴對她的情,她無法回報,便不能心安理得的享用他的好:“他事事周全,你不用為我多心。”

    “我恰好進宮有事,正巧聽聞你進宮,便在這等了一會兒,你便來了。”鳳鳴似乎看開了,笑容輕鬆自在:“你在京中日子很長,這些個東西多了也壓不折你。”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斂去了眼中的笑:“太醫說……”

    “極好。”沈青嵐打斷鳳鳴的話,進宮辦事十有*是藉口,催促著說道:“你快些回去。”見他無動於衷,沈青嵐微微歎息:“我冷。”

    下一刻,鳳鳴便側身讓開。

    沈青嵐頓了頓,並沒有見二人,坐上小轎子,去了太后的寢宮。拉扯著身上的衣裳,是肖夫人給她,吩咐她進宮便穿著。

    下了轎子,高公公進去通傳,半晌也不見出來。沈青嵐便坐在轎子裡,吃著紅玉備好的瓜果。

    宮門口的宮婢,見著沈青嵐如此。眼底難掩驚詫,這個燕王世子妃好生大膽,就是皇后都不敢在太后面前如此,她竟是公然的挑釁太后的權威!想了想,轉身進了宮殿,不一會兒,便將她給請進去:“燕王世子妃,太后請您進去。”

    沈青嵐慢條斯理的吃完手中的果子,擦拭著嘴角,下了轎子。進了宮殿裡,一陣暖氣襲人,只想舒服的喟歎。

    走進殿門,兩隻大香爐分列左右,爐中青煙嫋嫋,淡淡的清香彌散。殿內牆上繪著壁畫,飛天的鳳凰,羽翼用金片貼成,垂落的珠簾全都是上好的珍珠、瑪瑙串成,富麗堂皇。

    大殿對著殿門處,擺放著描金闊榻,太后雍容華貴的端坐在上面,左手邊擺放著一個小幾,上面放著一盅湯藥,旁邊便是坐著皇后。

    “太后娘娘萬福,皇后娘娘金安。”沈青嵐盈盈一拜,目不斜視,盯著腳下玉石鋪就的地板,光可鑒人。她一身大紅的衣裳,映襯得玉石地磚泛著紅光,如冰鏡下綻放著的火蓮。

    太后本不予理會,晾她一晾,卻發現沈青嵐身上穿著的是金太妃出嫁前穿的衣裳,臉色微微一變。不過一瞬,便恢復如常:“坐下吧。”

    沈青嵐謝禮,腳步輕盈的走到左邊的椅子上坐下。宮婢捧上茶來,沈青嵐睨了眼,並沒有食用。

    太后仿若未見,淡淡的說道:“今兒個喚你進宮,是要緊事與你說。你是大越異性王世子妃,別國有使者來訪,瞻仰燕王府已久。你出身極低,卻是代表著燕王府的臉面。哀家細數還有些時日,便讓你與皇后學學禮儀。”

    沈青嵐訝異的抬頭,看著皇后臉色憔悴了不少。畢竟年齡已達,心思太重,便極為的辛苦吃力。如今,太后讓她跟著皇后學禮儀,若是皇后有個萬一,豈不是怪罪是她所累?若是累倒了她,落了孩子,齊景楓與沈將軍自是不會放過薄家。

    心中冷笑,坐山觀虎鬥?

    “恐怕不妥,臣婦身子愈發的重,太醫說要躺在床上靜養。世子爺知曉是太后一片好心,為了燕王府的臉面著想。可大過天,大過地,也是大不過子嗣。”沈青嵐見太后臉色一沉,預備挑刺,連忙說道:“鄰國瞻仰燕王府,燕王府定然不會讓他們失望。世子爺定會讓燕王府的武士,與他們切磋,表示最大的誠意。”

    太后面色古怪,沈青嵐這話可圈可點,挑不出一絲錯處。畢竟當年有過先例,鄰國的使者挑釁燕王府,燕王爺率領武士與他們比試,最後落荒而逃。高太祖皇帝龍心大悅,便說凡是瞻仰燕王府者,設擺擂臺,以最大的誠意相待。

    雖然這句話,是舊王朝,可依舊沒有廢止。

    皇后亦是聽出了太后的用心險惡,撫摸著微隆的腹部,語氣淡漠的說道:“臣妾有孕在身,皇上憐惜。將鳳印暫由榮貴妃保管,便由榮貴妃教導燕王世子妃禮儀。”

    太后眉宇間隱有笑意,並沒有因皇后的推脫而惱怒。挑了挑眉稍,語速慢而溫和:“你也莫要太過勞累操心,倒是哀家的不是了。”頓了頓,含笑的看了沈青嵐一眼,道:“你與韓家走得進,想來與榮貴妃相處的極其融洽,明日起,你便隨著榮貴妃一道學禮儀。”

    沈青嵐恍然明白,原來兜兜繞繞,目地在於此。

    沈青嵐謝了恩典,方一落座,太后話音一轉道:“你算是今兒的孫媳婦,便也算是哀家的外甥媳婦。你身旁沒有得力的人伺候,才會身子出事兒。哀家派個嬤嬤給你,待你平安生產後,哀家再傳回。”

    沈青嵐皺了皺眉頭,有些為難,隨即,點了點頭。

    太后見沈青嵐同意,舒了一口氣,道:“你便帶著嬤嬤一同回去。”隨即招手,讓秦嬤嬤過來,指著沈青嵐說道:“這是你今後的主子,定要一心一意的伺候。若是生了旁的心思,哀家定然不能輕饒了你!”

    “老奴謹聽太后教誨。”秦嬤嬤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沈青嵐告退,優雅的轉身,帶著秦嬤嬤離開。

    方才走出殿門口,便碰到一旁等候多時的奴才。一見到沈青嵐,便迎上來,見禮道:“燕王世子妃,薛美人請您過去。”

    沈青嵐眸光微轉,薛美人便是齊蟬的長女,她這時請自個過去有何事?

    心思翻轉,沈青嵐頷首,隨著內侍公公去了薛美人的宮殿。

    大約是出身低,品級底,在宮中不太受寵,住的宮殿較為偏僻。沈青嵐走著鼻子上出了些微的薄汗,到了旋影宮。

    頗為的荒涼,只有庭院裡,種植了一株石榴樹,便是在沒有其他的盆栽佈景。走進殿內,亦是沒有旁的其他東西,只有幾件瓷器擺設,成色也不太好。

    大約好的物什,都給她拿去疏通關節。

    薛美人一見沈青嵐來了,極為熱情的迎接了上來。“嫂嫂,你可算是來了。”

    沈青嵐打量著她,一雙水眸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頰邊微現梨渦,清雅秀美。莫怪齊蟬在她身上下血本,可皇上不是好色之人,他要的是底蘊豐厚,能與四大家族相抗衡的妃子,而不是僅僅只有美色。

    “今日請嫂嫂來,是有件事兒與你說道清楚。母親今日裡參加韓府的壽宴,恰好遇見了伯母,與她閒聊一番,極為的投緣。便一同去宴會,誰知小道上有條毒蛇,伯母走在前頭,母親見伯母有孕在身,便替她擋住了。誰知,竟有人說母親是使得苦肉計。”說到此,薛美人盈盈含淚,欲落不落,楚楚可憐。

    沈青嵐卻是心一沉,沒料到竟是有人對母親下手!

    擰緊秀眉,分辨著薛美人話中的真假。齊蟬是斷然沒有理由這般做,那日裡她雖然不曾給她銀子,含怨的厲害,可不該是對母親動手才對。沐水嫣身旁有人盯著,她亦是沒有動靜。難道是盛夫人?除了這兩家,便只有與盛夫人結仇了!

    想到此,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臉上的笑容溫婉而疏離:“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黑的也不能說個白的來。薛夫人是清白之身,誰也潑不了髒水。”擱置在腰間的手,垂落在身側,巧妙的鬆開薛美人抓著手臂的手。理了理微微起皺的袖擺,笑道:“薛美人也莫要憂心,韓老夫人自會說個公道。”

    既然沈將軍沒有說什麼,亦是沒有動靜,便是有旁的目地,她也就不能插手。以免弄巧成拙,反倒是壞了計畫。

    “都是妹妹無用,倘若在宮中過的風生水起,旁人也不敢如此作踐咱們。”說到這裡,憤恨的咬牙道:“嫂嫂,這件事兒定不能這般輕易的了了!不是妹妹替母親撇清關係。而是事關重要,若是讓賊人摘清乾淨,日後再次下手,怕是沒有這般的好運了!”

    沈青嵐頷首:“薛美人放寬心,這件事兒將軍心中自會有數。”

    薛美人眸光微閃,見沈青嵐不管她如何說,都是神色淡淡,套不出任何話來,不禁暗惱。絞擰著繡帕,憂心忡忡的說道:“妹妹這不是心中著急?既然將軍有數,妹妹這心也算是落了下來。”說罷,甜甜的一笑,拉著沈青嵐,坐在炕上,命人捧上瓜果,訕訕的笑道:“我這兒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嫂嫂莫要見怪了去。”

    宮婢端著盤子放在小幾上,裡面就幾樣尋常的乾果。

    “在宮中榮貴妃對我頗為照顧,這幾樣東西,便是她賞賜下來的。”薛美人說著,挑揀著一顆花生,剝下來放在沈青嵐的碟子裡,輕聲說道:“這東西嫂嫂怕是瞧不上眼。”

    沈青嵐垂目,看著幾粒米白的花生粒,笑而不語。不知薛美人是當真這般貧苦,還是當真如此。探究的看著她,目光落在她洗得微微泛白的宮裝下,那絲質細膩的中衣上,臉上的笑容更深。

    “榮貴妃對薛美人有心了,棗兒花生桂圓瓜子兒,可是寓意著你早生貴子。”沈青嵐撥弄著盤子裡的幾樣東西,笑的意味深長。

    薛美人一怔,緊張的雙手不知放在何處。‘嘭’的一聲,手肘撞落了小幾上的茶杯,面色微微發白,咬著唇看著破碎的瓦片,起身跪在地上,帶著濃重的鼻音道:“嫂嫂,你救救我,救救我。”

    沈青嵐被她突然抓著袖子,身子下傾,被陸姍眼疾手快的扶住。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嫂嫂,求求你救救我。”薛美人淚水滾落了下來,悽楚的說道:“皇上原本是寵倖著我,後來被婉妃暗示皇上,我是燕王世子爺的表妹,自此才開始疏離了我,借著由頭,降了我的品級。婉妃也受到皇上的默認,時常的打壓著妹妹。”說罷,露出一截手臂,上面佈滿了縱橫交錯的淤傷,與她細膩白皙的肌膚相比,極為的刺眼。

    沈青嵐並沒有說話,婉妃是盛府的姑奶奶盛佳,育有一子,在宮中地位,僅次於榮貴妃。如今,薛美人這話,無不在提醒她,過的如此落魄,是因為受到燕王府的牽連。

    “哦?”沈青嵐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見此,薛美人將人全都遣出去,附耳嘀咕了幾句:“我偷偷的藏在那後面聽到說找什麼智臻大師,要報仇。那個帶著帷帽的人,在榮貴妃那兒得到消息,便閃身離開了。”隨即,掏出一塊玉牌,遞給沈青嵐,道:“這是我在她們離去後撿的,那人臉上堆滿了膿包,瞧著極為的瘮人。”

    沈青嵐摩挲著茶杯,見到玉牌上的字。忽而,驟然收緊了杯子。眼底的寒芒一閃而逝,連忙起身告辭。

    毒麼,竟然是毒麼!

    他與智臻有著深仇大恨,他如今出現在京都,定然智臻也在。前一世,便聽說毒麼與智臻同歸於盡。沒料到他與榮貴妃相識!雙手撫摸著小腹,急匆匆的出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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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51 PM

第一百一十三章 殺機與溫情

    薛美人望著沈青嵐離開的身影,整理了膝蓋上染了塵埃的裙擺,扶著發間鬆動的釵環,就著沈青嵐方才做的位置坐下,望著幾粒圓潤飽滿的花生仁,挑揀了一顆放進嘴裡。

    早生貴子?

    宮中除了皇后有孕外,許久不曾聽到孩提哭鬧聲。不論是有身份的妃子或者新進宮妃,再沒有添過孩子。

    只有四個王爺兩個公主,如今死了一個公主,便只有剩下安平了!

    四個王爺,只有逍遙王的母妃出身頗低,其他分別是三大家族選進宮的女子所生。皇帝的用意她豈會不知?無非是利用那寶座,讓他們爭得頭破血流,他好從中牟利。

    而讓皇上心憂的便是一個特殊存在的肖府,並沒有送女子進宮。她的兒子們,也不能隨意的賜婚,並沒有攪進這場紛爭。肖府適才成了其餘三大家族競相爭奪、拉攏的香餑餑。

    肖夫人一概不理會,卻破天荒的在宮宴上偏幫了沈青嵐——前朝郡主的女兒。讓皇帝擔憂,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婉妃大約窺出了皇上的心思,便拿她討好皇上的歡心。

    “紫月,你去告訴婉妃,辦妥了。”薛美人玉指撫弄著手臂的淤紫,嘴角微勾,希望這傷值得。

    紫月憂心忡忡的說道:“美人,您與婉妃謀皮,何不與燕王世子妃一同合作?”

    薛美人眼底閃過一抹嘲弄,從母親屢戰屢敗,吃下不少啞巴虧中,便知沈青嵐不是好對付的主兒。既然三番四次的示好,她並沒有領情,自己自然要另謀出路。

    “別人瞧不上我這小小的美人。”薛美人品了一口茶,呸的吐了出來。本來想要在沈青嵐面前裝可憐,便上的是粗茶,這會子天氣冷,茶水已然涼了,口味便更差。

    紫雨眼尖的端著清水,遞給薛美人:“娘娘,您也算仁至義盡,給了燕王世子妃多番的機會。方才也是,她並不領情。虧得夫人救了她的母親,當真是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薛美人聽著這番話,淺淺的一笑,臉頰梨渦深陷,甜美膩人道:“沒關係。到時……她自會知曉我的好。”

    ——

    沈青嵐回到府中,立即吩咐陸姍去查智臻大師的行蹤,泡完香湯驅散了寒氣,躺在床上休息。

    秦嬤嬤掀簾進來,瞧著沈青嵐躺在床榻上,床邊擺著一個小木架,放著油燈,就著油燈的火光翻閱著書卷。

    “世子妃,您有孕在身,屋子裡昏暗,您莫要看書,傷眼。”秦嬤嬤走上前,拿走沈青嵐手中的書卷,敬職敬責,並沒有半分的不妥。

    沈青嵐看著秦嬤嬤忙碌,一言不發。太后遣她來,無非是做眼線罷了。二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曾料到秦嬤嬤事事周全。

    冷笑一聲,宮中之人,誰不是帶著另外一張面皮?

    個個城府深沉,誰又能堪透?

    秦嬤嬤如此盡職,不過是怕被她尋個由頭,打發回去。側身躺在床榻上,秦嬤嬤便抱著被褥鋪在地上,躺在上頭給沈青嵐守夜。

    沈青嵐微微一愣,這是要作甚?

    秦嬤嬤畢恭畢敬的說道:“世子妃,您身子不好,月份尚小,今日起老奴伺候您入睡。世子爺畢竟年輕氣盛,有照顧不周全的地方。”

    沈青嵐明白秦嬤嬤話中的意思,她睡在內室,齊景楓斷然是不能。太后竟是打得這個主意!

    “地上冷,嬤嬤有個好歹,我恐怕不好向太后交代。”沈青嵐淡淡的說了聲,並沒有等嬤嬤回話,便躺在床上入睡了。

    秦嬤嬤望著沈青嵐的背影,動了動嘴皮子,攏著被子,睡了過去。

    沈青嵐睡眠極淺,半夢半醒間,鼻端縈繞著若有似無的香氣。皺了皺眉費力的睜開眼,床頭留了燭火,香爐裡並沒有點熏香,怎得就有股味兒?

    “秦嬤嬤,將窗子打開。”沈青嵐捂著口鼻,這股甜膩的香氣兒,聞著她反胃。

    秦嬤嬤睜開眼,坐起身道:“世子妃,屋裡頭冷,打開窗子易受涼。”窗子關緊了,依舊可以聽到外邊風雪肆虐的呼嘯聲。

    沈青嵐見著秦嬤嬤走近,身上的香味兒更濃郁。眸光微閃,道:“秦嬤嬤,你身上怎得這樣香?”

    秦嬤嬤笑道:“這是宮廷裡的香料,可以趨避蟲蟻。”

    沈青嵐看著穿著中衣的秦嬤嬤,目光清冷掃了眼內室道:“這屋裡頭沒有蟲蟻,秦嬤嬤怎得還薰染香料?”

    秦嬤嬤被她那冰冷的目光,看的頭皮發麻,心裡一顫,立即跪在地上說道:“回世子妃,老奴在宮裡頭住的下人房,裡頭有許多蟲蟻,老奴用著習慣,一時沒能改掉。”

    沈青嵐目光銳利,似要將秦嬤嬤看個通透。並沒有喚她起身,轉身便睡了過去。

    秦嬤嬤在沈青嵐的床前跪了半宿,屋裡燒了炭火,稍稍好一些。可畢竟是只著了單薄的中衣,天快亮的那個時辰,格外的難熬。盆裡的炭火已經熄滅,暖氣散去,清冷空蕩,直打冷顫。

    她做夢也不曾想到,沈青嵐敢懲罰她。可狀告到太后跟前,自個也站不住理,只得咬牙跪著。

    原以為沈青嵐天一亮便醒來,誰知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中天。秦嬤嬤跪得腦子裡一片混沌,腦袋發懵。

    就在她撐不下去時,沈青嵐悠悠轉醒,看到秦嬤嬤跪在床前,臉色一沉,怒道:“來人,將她拉下去,杖斃!”

    秦嬤嬤瞬間清醒過來,適才發現沈青嵐要發落了她。急忙說道:“世子妃,您要懲罰老奴,定要有個由頭……”說到這裡,話音戛然而止。

    終於明白,這是一個圈套。先是罰她跪著,燕王世子妃身子不適,她大清早跪在床頭,便是不吉利,犯了大忌,杖斃算是輕的。

    可,若是她不跪,斷然也會尋錯處要她的命!

    心底寒氣蔓延,再不敢造次,磕頭求饒道:“世子妃饒命,老奴知錯。念在太后娘娘的情面上,求世子妃饒了老奴這一條賤命!”

    沈青嵐眼底閃過寒芒,這時,長眉拿著一包東西進來道:“這可是你宮廷香料?”

    秦嬤嬤心底‘咯噔’一下,面色發怔,什麼話也不說,抿緊了唇,搖頭道:“老奴來時,便扔了的。”雙手緊緊的捏著中衣,佈滿皺紋的臉上,滿是驚惶之色。

    “裡頭有什麼?”沈青嵐掀開被子下床,冷聲道:“說與秦嬤嬤聽聽,免得不知我為何罰她!”逕自坐在銅鏡前,拿著桃木梳,抓著發尾梳了幾下。瞧著發尾有些許的分叉,從針線簍子裡,拿起剪刀,便要去修剪,被紅玉給制止住。

    “世子妃,有孕的人,剪不得頭髮。”

    沈青嵐愣了愣,放下了剪刀。這時,陸姍請著太醫來了。太醫看到那包香料,輕輕嗅了一下面色微變道:“裡頭放了滑胎的香粉,塗抹在身上,第一日聞著不礙事,過了幾日,有頭暈的症狀。十天半個月,會腹部沉重,大約一個月,便會落了下來。”

    沈青嵐對秦嬤嬤早有戒心,隨她出宮時,身上確實有香味,卻比這個要淡。她的嗅覺敏銳,特別是孕期,一丁點的香味兒,都能分辨了出來。

    “帶下去。”沈青嵐沉聲道。

    “世子妃……”秦嬤嬤扯著嗓子一喊,連忙被人給堵住了,拖了下去。

    “找個身量與秦嬤嬤差不多的。”沈青嵐吩咐道。隨即便讓人更衣,用過午膳,到了時辰,進宮去學禮儀。

    紅玉立即攙扶著沈青嵐下馬車,接見的公公見到隨在身後的秦嬤嬤,恭敬的將沈青嵐領到了榮貴妃的宮中。

    榮貴妃正在看帳目,見到沈青嵐進來,合上帳目,讓她坐下。見到她身後的秦嬤嬤,清冷的面容上有絲異樣。

    沈青嵐仿若未見,打量著榮貴妃,撫摸著薛美人給她的權杖。榮貴妃深居宮中,怎得會與毒麼相識?前世裡,因著智臻大師的死,傳得沸沸揚揚,眾人皆知。她也不意外,當時不過笑笑給旁人算命,可有算到自己命中的劫數?

    榮貴妃穿著素淨,冷冰冰的,面無表情。除了舟山王遇刺,她變了臉色,便一直處事不驚。似乎對她來學禮儀,並沒有其他什麼看法。繼續埋頭算帳!

    沈青嵐也樂得清閒,翻看著榮貴妃放在一旁的佛經,不知不覺,倒是入了謎。

    “你行為舉止得體,本宮不教你,也是挑不出錯處。你便每日做一樣,給本宮瞧瞧。若有差錯,也好糾正你。”榮貴妃突然開口道,倒是將沈青嵐驚嚇了一跳,放下佛經,頷首道:“也好。”榮貴妃並沒有刁難,也考慮到她的身子重,適才讓她每日裡學一種禮儀。

    這時,秦嬤嬤突然插口說道:“貴妃娘娘,太后說時辰緊湊。需要多加督促了世子妃,你這般敷衍。知曉的是您為了世子妃考量,不知曉的還以為你別有居心,讓燕王府丟醜。”

    榮貴妃眉目淡淡,絲毫沒有因秦嬤嬤的話而惱怒。擱下手中的狼毫道:“秦嬤嬤若是覺得本宮疏忽,大可奏請太后重新挑選人教導燕王世子妃。”

    秦嬤嬤一噎,面色通紅,垂著頭沒有說話。

    榮貴妃多看了秦嬤嬤一眼,細細的看著帳目,合攏讓貼身的宮婢給收起來。端著一杯香茗淺抿一口,潤喉道:“今日裡你行禮動作標準,並無不妥。想來你也累得緊,休息一會子,便走給本宮看看。”

    沈青嵐頷首,目送著榮貴妃去了內室。

    靠在椅子上,看著這本佛經,內心平靜了不少。她不知這本佛經是無意放在這,還是榮貴妃特地放著給她翻看。

    翻著經文,默念了幾遍。榮貴妃換了一身長服出來,睨了眼默念經文的沈青嵐,抿緊唇,微微上揚。

    “走幾圈瞧瞧。”榮貴妃坐在軟榻上,背脊挺直,雙手交疊,中規中矩的擺放在腿上。

    沈青嵐起身,隨意了走了幾步。榮貴妃眉頭緊皺,冷聲道:“重來。”

    沈青嵐面色一變,擰緊眉頭,再次走了一遍。

    “重來。”榮貴妃臉色沉了下來,看都不看沈青嵐一眼。

    沈青嵐來回走了幾次,榮貴妃都不滿意。心裡來了火氣,緊了緊手心,撫著小腹道:“貴妃娘娘,我這身子重,受不得累。今兒個就這樣吧,我明日來尋你。”

    榮貴妃冷著臉,清冷的眸子裡似有情緒翻湧,迸裂而出。卻被榮貴妃忍了過去,手指骨發白的抓著茶杯,一言不發。

    沈青嵐放下聖旨,便走了出去。

    聽到殿中的碎裂聲,沈青嵐微微一笑,仰著臉,冰冷的雪花,落在臉上,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了過來。看著不遠處一襲白色錦衣的男子,沈青嵐一眼便認出是舟山王。他與榮貴妃有七八分相似,就連神態也是如此,冷著臉,沒有絲毫的表情。

    “你是第一個惹怒母妃的人。”舟山王冷如皎月的眸子,閃爍著光芒,臉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沈青嵐垂目,他的笑容幽森,沒有一絲的溫度。似乎有絲絲的冷氣,縈繞在心頭,渾身發寒。

    “資質愚鈍罷了。”沈青嵐口氣淡淡,坦然無畏的與他對視,清冷的眸子裡隱隱波光浮動。

    舟山王嗤笑一聲:“倒也是蠢得可以。”幽冷的目光,上下掃視沈青嵐,踱步進了宮殿。

    沈青嵐深吸一口氣,上了轎子出宮。

    卻不知,燕王世子妃惹怒榮貴妃的流言,傳遍了全後宮。太后得知了,笑得意味深長。皇后卻是斂眸深思,而婉妃立即寫了封書信,送出了宮。

    沈青嵐出宮並沒有回王府,而是去了沈將軍府。

    直接去了書房,推開門進去,沈長宏坐在書案後。見到沈青嵐,起身道:“太醫叮囑你莫要走動。”

    “有人不想我清閒罷了!”沈青嵐脫下斗篷,坐在太師椅上。

    沈長宏將信紙遞給她:“你進宮做了什麼?榮貴妃與太后娘娘對上。讓皇上請太后去國寺為大越祈福?”

    沈青嵐冷聲一笑,太后將秦嬤嬤放在她身邊,一則想要落了她腹中的孩子。二則是分開她與齊景楓,隨後接著姨婆的身份,給齊景楓送幾名女子進府。旁的人賜女人,都可以拒絕,可太后的便是恩典。

    她適才抓著秦嬤嬤的錯處,將她拿下。隨即讓人扮演秦嬤嬤,得罪了榮貴妃。榮貴妃看似淡泊,卻從她的處事上可以瞧出,她眼底容不下沙子。

    太后讓她跟著榮貴妃學禮儀,榮貴妃斷然也知曉其中緣由,不過是暫且忍耐著,如今見秦嬤嬤跟在她的身旁,定然以為是太后讓秦嬤嬤監視她。榮貴妃這等心高氣傲之人如何能忍受?

    “去一個月?”沈青嵐放下了信紙,若有所思的轉動著手腕上的玉鐲。

    “不要小瞧了榮貴妃,亦是看輕了榮貴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太后離宮這麼多年,便是榮貴妃一句話。倘若不是為了讓你們進京來,皇上也不會宣太后進宮。為了讓太后進宮,皇上排除眾議,召舟山王進京安撫榮貴妃。如今,名正言順,皇上斷然不會拂了榮貴妃的提議。”沈長宏眼底佈滿了譏誚之意。

    沈青嵐自是知曉沈長宏眸子裡為何有著嘲諷,皇上疼寵榮貴妃,卻是將她的兒子遠放千里,並沒有相中為儲君。

    皇上這麼做,也是有緣由,害怕外戚專權。他中意的人,恐怕就是四子逍遙王。他是唯一沒有外戚的王爺,他日即位後,皇權定然不會旁落了。

    興許正是明白這一點,榮貴妃便順勢將兒子送往封地,皇上便對她更為愧疚。

    “如此,我倒是心裡稍安。”太后不在宮中,便不會被人挑撥的尋她麻煩,可以好好安生的養胎。

    沈長宏冷酷的眸子裡閃過笑意:“你與你母親不同,你太過剛強,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不累?”

    沈青嵐微微一愣,齊景楓問她累不累,她已經不記得是如何敷衍著回答。母親問她累不累,她只是抱著母親,汲取她身上的溫暖,去掉渾身的疲憊。父親……問她累不累,垮下肩頭,淡淡的啟唇:“累,很累。”

    越是累,越是壓抑著,便越不敢鬆懈下來,越是不敢將自己完全的交給別人,退居幕後。大約是前世摔的太慘烈,才會下意識的不許依靠著別人。每當累的時候,面對著愛人的體貼,親情的關懷,她想要讓自己放慢腳步,卻控制不住的自己在衣服上點火,悶頭往前沖。

    沈長宏看著門口一抹月白衣袂,低歎道:“有些事,不一定要親力親為,你做了男人的事,將男人當成女子保護,你可有想過他的感受?”自己這做父親的自是希望女兒能夠輕鬆,而恰好女婿有這意向,便提點一下。

    沈青嵐一愣,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是我疏忽了。”沈青嵐抬頭看著沈長宏說道:“母親是被毒麼放毒蛇嚇到的?我已經請人去找智臻大師與毒麼,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父親若是有人手,可以讓人一同找,一定要趕在毒麼之前找到智臻大師。”

    沈長宏背脊僵硬的立在原地,冷冽的眸子裡,滿是激動。

    許久沒有聽到回答,沈青嵐皺了皺眉,正欲開口,便聽到一聲低啞的嗓音道:“你……喚我父親。”

    沈青嵐一愣,她也不知為何今日喚出口,往日想喚,便如同有硬物卡在喉嚨,如何也喚不出口。

    “我……”

    “再喚一聲。”沈長宏期待的看著沈青嵐,他期待著她喚父親,都生出了不少的白髮。有時在夢中,聽到她喚父親,便驚喜的應聲。這一應聲,便醒了過來,如何也不能安睡。

    沈青嵐在他的注視下,平復了心底的緊張與障礙,良久,才輕如蚊蠅的喚了聲:“父親。”

    沈長宏冷峻的臉上神態柔和,嘴慢慢的上揚,咧開,傻傻的笑著。

    沈青嵐忍俊不住,再喚了一聲:“父親。”

    沈長宏就像是腳下踩著棉花,輕飄飄的。心中的喜悅,比她認祖歸宗,還要來的強烈。以往缺少了一份感覺,如今她的這聲父親,便是圓滿了。

    隨即,似乎意識到在女兒面前不嚴肅,咳嗽幾聲,正色道:“毒麼的事情,你不用理會。楓兒已經準備好了!”說罷,便看向門口。

    沈青嵐順著他的方向望去,便見到他站在門口,寒霜吹拂著他的雲袖,獵獵作響。他的眸子,已經溫柔如水,視線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包容與一種不可抗拒的偏愛。

    嘴角的笑,蔓延至眼底,溫暖的令你甘願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有多久了,不曾見到他這樣的笑容?兩天?三天?亦或是更久?這段時日,因著腹中的孩子,忽略了他。看著他笑容慢慢在冷風中凝固,心口微微一滯,恍然發覺她眷念著他的笑顏。

    乾淨而溫暖,能驅散了疲憊與陰霾。

    齊景楓見她怔愣著,許久不曾有動靜。攏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捏住。她還不願見他!眼底的亮光黯淡,笑容凝滯漸漸的斂去,轉身朝花廳走去。突然間,衣袖被拉住,腳步一頓,微微側頭,對上一雙隱含霧水的眸子。

    “對不起,這幾日……”

    “三日。”齊景楓淡淡的糾正,這三日漫長而煎熬,明明看得見,卻無法靠近。心裡的思念,草長鳶飛。張開手,緊緊的抱著她。

    沈青嵐想到沈長宏在,輕輕的推開了他。解釋道:“這三日裡我需要冷靜,便忽略了你。知曉你是做最明智的選擇,我依舊怨過你,有過捨棄孩子的念頭。”

    “我想的不周全。”齊景楓輕輕吻著她的鬢角,低喃道:“對不起。無論今後發生何事,我們一家三人,不舍不棄。”

    沈青嵐重重的點頭。

    告辭了沈長宏與秦姚,二人回到府中,沈青嵐便讓陸姍將半死不活的秦嬤嬤送進宮。

    ——

    福臨宮中,太后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秦嬤嬤,臉色大變,一掌拍在桌子上:“究竟發生了何事?”沈青嵐這是在打她的臉!

    秦嬤嬤進氣少,出氣多,嗚嗚的說不出話來。

    陸姍見禮,不卑不亢的說道:“這刁奴著實大膽,在身上塗抹宮中禁藥,謀害世子妃。且在大清晨,便跪在世子妃床頭,觸犯禁忌,詛咒世子妃。原本念在太后的面子上,饒了她一命,卻在伏羲宮,以您的名義,得罪了榮貴妃娘娘,令世子妃難為。便將她關押起來,夜裡偷偷跑了出來,在樹林子裡,燒紙錢。世子妃若是再不懲處,恐怕難以服眾,府中之人人人若是如此,便壞了規矩,適才賞了一頓板子。”

    太后面色鐵青,這些事,她也是方才得知,正要召沈青嵐進宮,沒料到她先一步將人送來。秦嬤嬤什麼人,她豈會不知?斷然不會輕易口出妄言的得罪榮貴妃,只能說不是沈青嵐動了手腳,便是另有其人頂著秦嬤嬤進宮!

    “世子妃說她福薄,心裡如今都後怕,承受不住皇家的福祿恩澤。便將人給您送了來!”陸姍說罷,便退了下去。

    太后心裡怒火翻攪,手一拂,便掀翻了炕上的小幾。

    沈青嵐,你當真很好!

    莫怪榮貴妃好端端的,為何要指名讓她去國寺祈福,原來裡頭竟是有這緣由!

    宮殿外,一襲衣裳華麗的妃子,聽到裡面的聲響。頓了頓,看了眼福臨宮幾個大字,思忖半晌,便轉身離開。

    ——

    這幾日,沈青嵐天天去宮中,與榮貴妃學禮儀,每次都是不歡而散。她一走,素來氣性極好的榮貴妃,便會大怒的砸碎不少物件兒。

    宮中的氣氛,愈加的詭異起來。

    所有宮婢見著沈青嵐,都意味不明,有的見著她,閃的遠遠的,生怕近了她的身,便會遭殃。

    這一日,沈青嵐早早的收惙好,便進宮來學禮儀。齊景楓將她送到宮門口,而後目送她進宮,照舊坐在馬車上等候她。

    沈青嵐坐著小轎子,到了伏羲宮。宮婢恭敬的行禮,道:“今兒個盛府大夫人與三夫人來拜見娘娘,娘娘吩咐奴婢,讓您先走橫木!”

    沈青嵐看著庭院裡長而寬的木板凳上,架著一根兩掌寬的木頭,離地面有一寸高。穿著腳上的繡花鞋,倒也能走過去。可宮婢遞來一雙花盆底鞋,她從不曾學過宮廷禮儀,知曉極為嚴格,前幾日不過是樣子,今兒個怎得這麼正式?

    摸了摸腹部,這若是失衡跌下來……

    “你喚個人來,給我走一遍。”沈青嵐拿過鞋子,溫婉的笑道:“我不是宮裡頭的人,不曾穿過這樣的鞋子,不知該如何走。既然貴妃娘娘不在,便找人給我演示一遍。”

    宮婢似乎有些為難,左右看著無人,恭敬的說道:“世子妃,這裡頭的人,全都到殿內伺候。恐怕抽不出身來,您便先自個摸索著走。”

    “你來!”沈青嵐將鞋子遞給宮婢,指著橫木道:“走一遍。”

    宮婢眸子裡閃過一抹驚慌,故作鎮定,牽強的笑道:“世子妃,奴婢是個賤婢,不知宮中禮儀,只怕教壞了您。”

    “也好,榮貴妃今兒個無事,我便先回去,明日貴妃得閒再進宮。”沈青嵐說著,便轉身離開。宮婢立即喚住:“世子妃,您先坐坐,貴妃娘娘大約也用不了多久,便能指導你。”

    沈青嵐笑了笑,看了眼身後的長眉,頷首道:“你先回罷!我隨意走走。”

    宮婢站著不動:“奴婢伺候您。”

    沈青嵐也不勉強,見著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躡手躡腳的從宮殿裡走出來,看到橫木眼前一亮,蹦蹦跳跳的走來。

    “本小姐要玩這個!”小姑娘指著橫木,聲音清脆如鈴,卻有一股子嬌蠻。

    宮婢嚇得面色一白:“五小姐,您不能玩,會摔傷人!等您長大了,娘娘自會許恩典,讓您進宮學習。”

    沈青嵐記得這個小姑娘,是盛府三老爺的嫡長女,沐水嫣的繼女。今兒個進宮,怕就是帶著來了。

    緩緩走了過去,牽著小姑娘的手,笑道:“宮中公主都是五歲便開始學習禮儀,你如今大約有六歲,可以開始學。”

    “當真?”小姑娘仰著頭,斜眼看著沈青嵐,神情高傲。

    “不騙你。”沈青嵐笑容溫婉,讓長眉將人抱到橫木上。

    “不要!世子妃,五小姐太小,恐怕學不來禮儀。”宮婢臉色蒼白,惶恐的跪在地上。

    沈青嵐臉一沉,斜眼看了眼宮殿,冷笑道:“你三番四次的阻擾,可是這上面有什麼問題?”

    宮婢嚇得大氣不敢出,死命的搖著頭,見到五小姐已經站在橫木上,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撲過去抓著長眉的手,被長眉一腳踹開。

    沈青嵐看著宮婢面色痛苦的抱著胸口,捲縮在身子在地上打滾。冷眼看著盛五小姐歡快的朝中間走去,嘴角露出一抹森冷的笑。

    隨著木頭的斷裂聲,宮殿門口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喊:“五兒,不要——”沐水嫣捧著大肚子,驚慌失措的看著小人兒自斷裂的木頭中間掉落下去,傻愣在原地,挪不動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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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52 P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怪胎!你不想要嗎?

    盛五兒落在地上,鋪滿厚厚白雪的地上,迅速的爬出蟲子,在她身上爬動,啃咬。白嫩的臉上,不過眨眼間,便高高的腫起,泛著黑氣。

    沈青嵐默默的看著這一幕,身側的雙手緊緊的捏成拳。沒料到沐水嫣竟是這般心毒,這雪地裡藏滿了毒物。

    “五兒——”沐水嫣回過神來,驚恐的跑到盛五兒身邊。想要將人抱起來,但是看到堆滿一身的毒物,怯步了。

    “都杵著作甚?快將五小姐救出來!”婉妃呵斥道!

    聽到陌生的聲音,沈青嵐轉眸望去。一襲煙紫色宮裝的女人,眉眼精細,高挺小巧的鼻子,菱形的唇染著猩紅如血的唇脂。大約三十多歲,卻依舊保養的極為年輕。

    此刻,精明內斂的眸子裡,透著驚慌與怒火。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她,利眼掃來,見到是沈青嵐,微微一怔,隨即狠狠的瞪了一眼。

    她不能確信,沈青嵐知曉這裡頭有陷阱,還是不知。倘若知曉,那便是太可怕了,這一切便都是她促成的!

    不!不可能!

    她不是信了薛美人的話,去查找智臻大師,而後與榮貴妃產生間隙?就連韓府的邀請都不曾出面過。怎麼會是她促成的?心思驟然一轉,難道她故意與榮貴妃為敵?故意杖責太后的貼身嬤嬤,落了太后的臉面,便是為了加快她們動手的速度麼?

    若當真是如此,不得不說她的心計之深,與她的忍耐力!

    面色微微一變,看著沈青嵐的目光,不禁從蔑視,逐漸變得複雜!

    沈青嵐收回視線,落在盛五兒身上。已經面目全非,臉黑如碳。可別怪她這麼狠心,原本以為這塊木板,是中間斷裂的。盛五兒就算掉下來,地上厚厚的積雪,也是沒有大礙。倘若是她,胎象本就不穩,栽下來,肚子裡的孩子定然不保。卻沒料到,她還是低估了沐水嫣的狠辣!

    雖然是沐水嫣害她在先,她並不知情下麵埋有毒物。但是看到盛五兒這般模樣,終歸是不忍。

    “五兒、五兒——”沐水嫣見把毒物摘清了,跪坐在地上,抱著盛五兒。

    盛五兒痛的虛弱的呻吟,面部腫的眼睛都睜不開。只是不斷的呻吟著:“姑奶奶……姑奶奶……五兒疼。”

    婉妃聽後,也是不忍的濕了眼眶。若不是她在太后宮殿外,聽到沈青嵐得罪了太后。而後與榮貴妃結怨,也不會去信給沐水嫣。

    “這個木橋這麼高,五兒斷然是爬不上去的,是誰抱著她上去的?”婉妃臉色陰鬱,厲聲詢問著方才陪同沈青嵐的宮婢小翠。

    小翠立即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道:“是世子妃,奴婢有勸過世子妃,五小姐還小,不能上去。若是要學禮儀,娘娘日後定當會安排。世子妃偏生不聽信,說宮裡頭的公主五歲便開始學習,五小姐已經六歲,可以嘗試了!奴婢勸不住,想要將五小姐抱下來,結果世子妃的丫鬟踢了奴婢胸口。”說著,臉色痛苦的捂著胸口。

    婉妃隱忍著怒火,冷厲的看著沈青嵐:“是你抱著五兒上去的?她才多大?這些東西可是你放的?倘若不是,為何堅持抱著五兒去走橫木?”

    沈青嵐溫婉的淺笑,指著宮婢道:“她撒謊。”

    聞言,眾人齊刷刷的看向沈青嵐與小翠,不知曉二人之間究竟是誰在撒謊。

    小翠睜圓了眼睛,看著龔青嵐的神色,驀地一變。一手揉著胸口,一手指著長眉道:“方才她踢了我的胸口,都岔氣了,斷然傷的極重。可有踢我,找太醫驗證一番便是。”

    沈青嵐從容不迫,睥睨著卑微如螻蟻的小翠,冷笑道:“那便傳太醫罷!”

    見沈青嵐如此爽快,小翠反倒是一愣,隨即,心中大驚,還不曾開口。已經有人將太醫給請了來,這分明是早有預謀!

    婉妃見到太醫,亦是一怔。這一茬,算計的分毫不差。小翠的話方落,太醫便到了!若說不是沈青嵐事先準備好,劈死她,亦是信不得的。

    太醫不顧小翠的掙扎,伸手搭上她的手腕,摸著花白的鬍鬚道:“並沒有不妥,倒是心火過旺。”說罷,太醫寫了一個藥方子留下。轉身欲走,看到地上渾身浮腫的盛五兒,皺眉道:“傷得這樣嚴重,怎得不喚太醫?”蹲下身,給盛五兒檢查。

    沈青嵐深深的看了沐水嫣一眼,盛五兒到了這個地步。她拖延著不喚太醫,到時候盛五兒死了,豈不是怪罪到她的頭上來?雖然早已與盛府結仇,可她不喜與人背黑鍋。

    “勞煩太醫了。”沈青嵐躬身見禮。

    太醫替盛五兒挑破黑色膿包,處理乾淨,命人煎熬湯藥來,隨即用帕子泡著藥汁,敷在臉頰上。“每日裡有黑膿包,便給她處理乾淨,隨後塗抹這藥汁。大約一個月左右,便無礙了。”

    沐水嫣忙不迭的點頭,依舊沒有恢復狀態,緊緊的摟著盛五兒,說著感激的話:“多謝太醫相助,盛府感激不盡。”

    太醫沒有言語,背著藥箱子離開。

    沈青嵐將視線落在呆如木雞的小翠身上,冷哼道:“這等刁婢,胡言亂語,就該剪掉了舌頭!”

    小翠嚇得肝膽俱裂,拼命的磕頭,面無人色的說道:“世子妃饒命啊,娘娘饒命啊,奴婢——奴婢沒有撒謊!”慌亂的四處張望,指著胸口說道:“可以看的,這裡定然淤紫了的。”

    “你是否撒謊,待會就知曉了。若你咬定我污蔑了你,便讓長眉與婉妃的一個婢子,隨你去內室察看察看。”沈青嵐無動於衷,看著眼底閃過興奮之色的沐水嫣。走到橫木旁,那裡的毒物,已經被榮貴妃請人收拾乾淨。

    看著被刨到一邊的雪塊,拿著厚竹片,將雪塊一一敲碎,沿著斷木旁邊的積雪,翻找了一會子。沈青嵐扔掉厚竹片,掏出帕子擦拭著手指說道:“這雪裡頭有木屑灰,這橫木的斷裂口切割整齊,是有人在此處鋸木頭。而我方才進宮,身邊並沒有帶鋸子,如何鋸掉木頭?況且,方才那個宮婢,一直隨在我的身旁,如何動手腳?”

    “眼睛瞧見的都未必真實,你沒有帶在身旁,不代表便不是你。都說人心難測,誰知這宮中可有出叛徒?難不成是榮貴妃娘娘陷害你不成?”沐水嫣鬆開了盛五兒,讓人抱著放到內室去,指責沈青嵐說道:“沒料到你竟是連一個六歲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有任何不滿,你可以找我,莫要連累無辜的孩子。”

    沐水嫣第一句話,暗示著榮貴妃宮裡頭出了細作,順帶挖了坑給沈青嵐,倘若她否認有細作,便是認定了榮貴妃動的手,二人關係惡化。第二句便是直接定了沈青嵐的罪,認定了是她。

    至始至終站在一旁的榮貴妃,穿著單薄,依舊一襲素雅的淡青色。氣質高冷,站在冰天雪地裡,成了雪景裡唯一一道蔥蘢翠色的景致。

    聽了沐水嫣的話,面無表情,淡淡的說道:“這事兒出在本宮宮中,本宮自是會給燕王世子妃一個交代。”

    沐水嫣面色一變:“榮貴妃,今兒個這事,受到傷害的是五兒,為何給她一個交代?”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這橫木是燕王世子妃訓練禮儀所用,她自個鋸斷木頭,摔倒喂蟲子?”榮貴妃捋了捋鬢角被寒風吹散的髮髻。

    沐水嫣一噎,臉色在這風雪中,漲得通紅,火辣辣的。

    榮貴妃不是與沈青嵐結仇了麼?這麼好的機會,為何偏向沈青嵐呢?心下如何也是想不通,便看向婉妃。

    婉妃同樣的不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錯處,才會與她們的想法,背道而馳!

    沈青嵐嘴角上揚,伸手擋住自己的臉,呼嘯的冷風中,夾雜著冰渣,如刀割一般刮在人的身上,冷到了骨子裡。

    明亮的天空驟然暗沉,寒風漸大,風卷著眾人的裙裾飛揚。聲音幽幽嗚咽,帶著一股子陰森,聽在耳邊,使人格外的壓抑,心頭憋悶。

    這時,在屋子裡頭查驗的小翠,一臉頹然的走出。婉妃見狀,便知是失策了!

    沈青嵐摸了摸凍得通紅的鼻子,速戰速決道:“用不著多加揣測,她方才滿嘴胡話,定是受人指使,栽贓陷害於我。”說罷,話鋒陡然一轉,厲聲道:“你這刁奴若不好好老實交代,一頓板子自是少不得的。”長眉力道拿捏極好,會讓你痛苦不堪,而不會留下傷痕。

    小翠觸及到沈青嵐冰涼透骨的目光,脖子一縮,咬緊了牙關道:“奴婢不知燕王世子妃說什麼,奴婢一直看守著殿門,怎得鋸木頭?”

    沈青嵐冷笑,雙手一拍,陸姍將一個太監押送了進來。

    小翠一見來人,霎時變了臉色。

    沐水嫣見著小翠眼底閃過掙扎,緊緊的咬著唇,在內心做鬥爭。心一沉,怒叱道:“你這刁婢,還不如實招來?若有半句假話,我定然扒了你的皮!”

    小翠心裡直打鼓,驚懼的眸子,看看沐水嫣,望望沈青嵐,牙一咬,道:“奴婢受燕王世子妃要脅,將木頭鋸斷。”

    周遭霎時一陣死寂。

    沈青嵐嘴角勾出一抹冷笑,饒有興味的看著面色慘白的小翠。

    “翠兒,你莫要胡說。怎麼會是燕王世子妃?這個毒婦要抓了咱們村子裡的人,被燕王世子妃給救了下來。你不知感恩便也罷了,竟是反咬恩人一口!”方才被陸姍押進來的太監于方,滿臉的驚異之色,不可置信的看著小翠。

    小翠一愣,呆呆怔怔的看著沐水嫣,見她眼底跳躍著憤怒的火焰,捂臉大哭:“她拿你和村子裡的人威脅我,我若不願,她便要殺光了村子裡的人。我適才會背叛了貴妃娘娘,陷害燕王世子妃。”

    “你胡扯!”沐水嫣大驚,沒料到沈青嵐早有準備,讓這賤婢臨場倒戈。

    “娘娘,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小翠跪在榮貴妃跟前,不斷的磕頭。

    榮貴妃眨了眨眼,冷聲道:“帶下去。”

    小翠含淚的看了眼于方,不掙扎也不鬧騰的被帶下去。

    “燕王世子妃,你說如何處置?”榮貴妃睨了眼沐水嫣,看著沈青嵐說道:“事情大白,你也無礙,反倒是她害人害己。念在她腹中有孩子,便告知盛府由他們處置,你說如何?”

    沈青嵐覺得榮貴妃這一招不錯,她們若動手懲罰了盛府,孩子一個不好落了,不管對錯盛府終歸會怨恨。若是由著他們處置,如何也怪罪不到她的頭上。

    “全由貴妃娘娘做主。”沈青嵐淺淡含笑的看著目光猙獰的沐水嫣,那條毒蛇是她請毒麼放到韓府驚嚇母親的吧?可,她為何與毒麼相識?心思轉換間,驀然一陣清明,莫不是盛家求娶沐水嫣,便是因著毒麼?!

    “本宮會向皇上請旨,一併送到盛府,帶下去。”榮貴妃眼底是凝結了冰霜,碎裂出鋒利的冰刺,沐水嫣觸及到她的目光,只覺得那冰刺紮在心口,遍體生寒。

    婉妃似笑非笑的斜睨了沈青嵐,道:“今兒一大早便去皇后娘娘的宮殿請安,隨後來向姐姐學習,又看了一會子好戲。這當頭,有些乏了,改日再來與姐姐相聚。”攏著身上的銀狐披肩,風情多姿的離開。

    “今日後,莫要來我宮裡頭!”榮貴妃說罷,便轉身進了屋子。

    沈青嵐倒也喜歡上榮貴妃的性子,清清冷冷,乾淨俐落。看著被粗使嬤嬤押下去的沐水嫣,冷冷一笑。

    “奴才懇求世子妃饒了小翠……”于方跪在地上磕頭。

    “自己做錯事,便要承擔得起後果,沒有人能夠幫得了她。”沈青嵐說出這句話,便轉身,坐著小轎離開。

    坐在馬車上,沈青嵐松了一口氣。喝下一盅溫著的熱湯,壓了壓驚。她預算到了她們會動手,卻不能確定是哪一日。而今日她們全都出現在伏羲宮,便有些不同尋常了。而小翠的言行,透露著不正常。

    便仔細的觀察了木頭,看到有一條微小的縫,心中了然。她們如此光明正大,無非是想好了退路。她摔下來,被毒物咬死了,一切的過錯便會推到小翠的身上。皇上又怎會追究?不過是安撫燕王府罷了!

    “世子妃,您怎麼這麼輕易的放過她?”長眉擰緊眉頭,那樣惡毒的手段,真該死!

    沈青嵐摸著腹部,意味深長的說道:“她落不落在我手中,都會得到一樣的懲罰,為何要髒了自己的一雙手?”

    長眉不明就裡,沐水嫣是盛府的兒媳,又怎會重罰了?

    沈青嵐見她一臉疑惑,笑著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

    ——

    沐水嫣與盛五兒被榮貴妃身旁的人帶回盛府,連同一卷聖旨。

    盛府裡頭的人,見到盛五兒淒慘的模樣,驚怒交加。聽了聖旨後,盛三爺當即揚手一巴掌扇在沐水嫣的臉頰上。“作死的妖婦,成日裡淨不做好事!五兒死了,你肚子裡頭的野種,想要霸佔了三房嫡出位分?”

    盛三爺寶貝的抱著盛五兒,這是他的嫡女,且是唯一的子嗣。不說這個,單是盛五兒體內有韓府的一半血脈,便是虧待不得。盛府如今大不如前,便要攀附著韓府。盛五兒被迫害成這樣,韓老夫人見了,豈會善罷甘休?

    “三爺,不是我……是沈青嵐……是那個賤人把五兒抱著放在橫木上!是她!都是她害得!”沐水嫣捂著臉頰,滿目憎恨。

    盛三爺怒火蹭蹭的上漲,伸腳踹在沐水嫣肚子上,暴怒道:“你安份呆在府中,旁人怎得害你?你要死,莫要拉著五兒!”說罷,看也不看沐水嫣一眼,抱著盛五兒回了三房。

    沐水嫣因腹部墜痛,在地上打滾,臉色慘白,額頭滲出了一層薄汗。痛苦的呻吟道:“母親,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盛老夫人看著手中的聖旨,沉吟道:“煎一碗藥來,給她喝下去。”

    楚嬤嬤聞言,覷了眼沐水嫣,心中歎息。皇命難為,韓府那頭也是要給交代,匆匆去了廚房煎催產藥。

    沐水嫣以為盛老夫人救她,感激的看著盛老夫人,讓一旁的丫鬟攙扶著她回屋子。看到地上的血痕,嚇得面色慘白:“給我喚府醫。”

    “你去屋子裡好生歇息,府醫我自會替你請去。”盛老夫人品著茶,緩緩的說道。

    沐水嫣忍痛的對盛老夫人說了幾句感激的話,便由著丫鬟攙扶到屋子裡。

    喝下楚嬤嬤送來的藥,肚子裡的疼痛,非但沒有緩解,反而越發的劇烈。似乎有什麼東西,自腹中脫離,翻攪。

    “啊——痛——痛死我了——”沐水嫣雙手泛白的抓緊了床褥,死死的咬緊唇瓣,艱難的說道:“府、府醫呢?”

    “來了,來了,三夫人你堅持住!”楚嬤嬤看著七個月大的肚子,眼底閃過一抹惋惜。

    沐水嫣失聲痛呼,黑髮被汗水打濕,黏貼在臉頰上。“半個時辰了,怎得還沒來?”

    話音剛落,便來了產婆,命人燒熱水,備剪刀乾淨的紗布。

    沐水嫣聽到這些話,眼睛驀然圓睜:“我的孩子保不住了?”

    “三夫人,你動了胎氣,孩子要提前生產了!”產婆將人趕出去,按著沐水嫣的肚子,使勁的揉了幾下,痛得沐水嫣哇哇大叫。

    “忍著些,這才剛開始,若耗費了力氣勁,最後就是一屍兩命!”產婆拿著紗布塞進沐水嫣的嘴裡,不斷的給她揉肚子催產。

    產婆手勁大,沐水嫣渾身痛得腳抽筋,渾身開始抽搐。

    盛老夫人跪在佛堂裡頭,燒了三炷香,默念著經文。耳邊已經傳來不遠處沐水嫣尖銳的叫喊聲,撥弄佛珠的手一頓,念得更快了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沐水嫣的聲音漸漸平息,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盛老夫人睜開眼:“生了?”

    “生了……”楚嬤嬤臉色有些古怪,眼珠子瞟了瞟四周,壓低聲音道:“生了個怪胎……”

    盛老夫人霍然看向楚嬤嬤。

    “一條蛇,咬死了產婆,逃走了。”楚嬤嬤想到那場景,嚇得心肝兒顫。沐水嫣嚇得精神有些失常,身下的血沒有止住。產婆脖子上有兩個尖利的牙印,經過辨認,是被毒蛇咬死。

    “休得胡說!”盛老夫人雙手一顫,抓緊了手中的紫檀佛珠。

    “老奴沒有胡說,她胎盤上還有褪下的蛇皮。”楚嬤嬤越說,頭皮越是發麻,跪在地上說道:“老夫人,這樣的人是不吉利的,自從娶了三夫人進府,府中便沒有傳出一件喜事兒。”

    盛老夫人默念了幾聲:“阿彌陀佛。”良久,才開口道:“杖責二十,送去莊子上。”

    楚嬤嬤一驚,三夫人方才生產,半死不活,杖責二十,還能挺過去?

    “難不成要盛府一百多條人命,與她一同陪葬?”盛老夫人厲聲道。

    楚嬤嬤再不敢磨蹭,腳下生風的去了三房。

    ——

    沈青嵐聽到消息的時候,到了晚間。

    微微哂笑,天底下哪有這樣的怪胎?生產時,產婆將人都趕出去了,恐怕孩子生出來,便被人給抱走了。而產婆是被蛇咬死,那麼那個人斷然就是毒麼了!

    放下給孩子做的小衣,一手撐在後背,揉著泛酸的腰,歎道:“去溫泉裡沐浴。”渾身的肌肉似乎緊繃著,泛著酸。

    “是!”紅玉立即收拾好衣裳,提著燈籠在前頭引路。

    地上濕滑,陸姍與長眉一人攙扶著沈青嵐一條手臂,繞過大半個院子,去了正屋後的水月樓。

    推開門進去,屋子裡的牆壁上,鑲嵌著四顆夜明珠,清冷如皎月的光輝,溢滿室。

    溫泉池便在屋子正中間,四周都讓雕花湘繡屏風給圍住,池面上繚繞著嫋嫋白霧。一眼望去,屏風上的仕女圖栩栩如生,仿佛風姿各異的仕女在雲間飛舞。

    沈青嵐脫下衣裳,踩在玉石鋪就的地磚上,冷涼自腳心湧向全身,禁不住打著冷顫。緩緩的下池,溫暖而輕柔的水裡,渾身緊繃的肌肉鬆懈了下來,舒服的喟歎。仰頭靠在池邊,紅玉立即拿著輕巧的小枕墊在她的脖頸處,避免玉石上的寒氣入侵。

    見沈青嵐呼吸均勻,沉沉的睡了過去,紅玉便退了出去。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紅玉推門進來,沈青嵐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沒有醒過來的趨勢。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喚醒她。

    方一走出屋子,便見到一道穿著月牙白錦袍的身影,踏著雪走來。清雋秀美的容顏在夜色下,隱約有些朦朧。

    “世子妃呢?”

    一道溫潤的嗓音響起,朦朧的影子乍然清晰,幻化成眼前溫潤俊雅的人。紅玉猛然驚醒,耳根通紅的說道:“世子妃在裡頭睡著了,已經泡了半個時辰。”

    齊景楓頷首,越過紅玉,推開門進了屋子,順手合上。

    “你先回去。”

    紅玉一愣,隨即匆匆朝主院走去。

    齊景楓緩緩信步至溫泉池畔的玉石階上,緩緩的蹲下身子,靜靜的凝視著她。睡得極為香甜。水霧中,她明媚的容顏,被水汽薰染,粉嫩白皙,似雲蒸霞蔚。細柔的青絲,隨意的披散在池邊,烏黑如墨。浸泡在水裡的纖細身段,隱約可見微微凸起的小腹。眸光微暗,修長的手指落在她露出水面,泛著瑩潤水光的玉白的肌膚。

    指尖微微冰涼,輕輕的撫上她的臉頰,低聲喚道:“嵐兒。”

    沈青嵐聽到耳畔低啞的嗓音,眼睫顫了顫,臉上微微發癢,似羽毛拂過一般。睜開眼,便見到他坐在池邊,撚著她一縷髮絲,在她的臉頰來回拂動。

    抬起手臂,‘嘩’的帶起水花,從他手中拿回頭發,瞪著他道:“什麼時候進來的?”

    大約剛剛醒來,一雙鳳眸氤氳著水霧。那一瞪,絲毫沒有震懾力,軟而帶著一股子嬌憨,別有一番的風情。

    齊景楓目光落在半濕的錦袍上,清淺一笑:“鴛鴦浴?”

    沈青嵐一愣,不明所以。順著他的目光落在他濕漉漉的錦袍,瞬間明白他話中的含義,張嘴欲說,便聽到他低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玉扣解開,錦袍滑落,修長精幹的身軀,踏入池中。緩緩的靠近她,隨著他的動靜,池水蕩著漣漪,輕柔的拂過她的肌膚。

    拿著池邊的皂角,將她扳轉,背對著他。挽著她的青絲,手掌掬著一捧水,打濕她的墨發,輕柔的替她梳洗著頭髮。

    他的手指揉搓著髮絲,輕重有度的按捏著頭皮,方才清醒的沈青嵐,再度昏昏欲睡起來。

    齊景楓嘴角上揚,漾著一抹溫柔的淺笑,洗好了青絲,便替她擦背。手指輕輕搭在她的腰間,托扶住她:“回去再睡。”

    “累。”沈青嵐嘟囔道。

    齊景楓動做一頓,幽深的眸子裡閃過心疼與憐惜,吻著她的嘴角。眼底眉梢都堆積著濃濃的笑意,手掌放在她的小腹上,似乎能感受到那血脈相連的微妙,心頭悸動。

    輕柔濕熱的吻,順著她的嘴角滑落在頸項,到弧線優美的背脊。兩人似乎都知曉對方的構造,很快沈青嵐便被撩撥的情動。

    不由自主的朝他懷中貼近,齊景楓扳轉她面向他,吻住了她的紅唇,熱烈的,霸道卻不失溫柔的撬開她的唇齒,抱著她不斷加深著炙熱的吻。

    沈青嵐抵擋不住他的熱情,緊緊的圈著他的頸項。他忽而鬆開紅唇,細碎如雨點的吻,落在她脖頸間。

    心底升騰著異樣而美妙的情緒,情不自禁的輕吟出聲,回過神來,慌亂的說道:“別……”

    齊景楓埋首在她脖頸間,呼吸粗重,卻是沒有再動。

    沈青嵐被他緊擁在懷中,貼在他灼熱的胸膛上,如被火包裹著一般。不適的推了一下,頸間一痛,齊景楓輕咬著她,低喃了一句:“不要麼?”

    沈青嵐只覺得氣血朝頭頂沖來,臉色通紅,抓著他的肩膀咬了一口,口氣不善的說道:“背過身去。”

    齊景楓一愣,些許的遲疑。

    “快些!”沈青嵐氣鼓鼓的瞪著他,這個男人!若不是他失了防備,她也不會察覺到。

    齊景楓無奈的背轉過身,背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自右背肩胛處到左腰處,並不像是利刃所傷。因為方才的動作,塗抹著藥的傷口,已經裂開。清澈透底的池水,彌漫著血色。

    心疼的想要觸碰,可看到這猙獰的傷口,便知會怎樣的刺痛。

    “什麼東西傷的?”沈青嵐放在他背上的手微顫,心裡緊揪成了一團。

    “不礙事,皮肉傷罷了。”齊景楓感受到她情緒的變化,轉過身來,將她攬入懷中。

    沈青嵐卻是一把推開了他,沉著臉說道:“咱們是夫妻麼?”

    齊景楓被她突如其來的話,給唬住:“怎麼了?”

    “我們是夫妻,便是能同甘共苦。你什麼事兒都藏在心頭,不與我說。是為了我著想,怕我擔心受怕。可你怎知?你越是不讓我知曉,我這心底便越是害怕,心慌。”沈青嵐突然之間,茅塞頓開。看到齊景楓受傷,她心疼。想到他在做她未知的危險事情,心便提到了嗓子眼,擔心受怕。

    換個角度,當她陷入團團陰謀中,卻獨自一個人解決,將他蒙在鼓裡,他心底又是何種的煎熬?

    倘若沒有見到他受傷,與父母的提點,她便總是忽略了他的感受。

    “對不起,讓你憂心了。日後會與你說!”齊景楓眸子裡閃過複雜的光芒,將她黏貼在臉頰的青絲,捋至耳後,輕聲誘哄道:“莫要生氣,氣壞了身體不好。”

    沈青嵐抿緊了唇,良久,伸手抱著他的脖子道:“我也有錯,忽略了你太多。日後有什麼事情,我們都該告訴對方。”

    齊景楓失笑,漆黑的眸子亮得驚人,輕啄著她嬌豔欲滴的紅唇:“好。”

    沈青嵐不敢泡太久,怕他的傷口嚴重。草草的替他擦背,催促著他上岸。兩個人收惙好,齊景楓拿著斗篷包裹著她,抱著她走出屋子。

    “我自己走,你的傷口會裂開。”沈青嵐驚呼,掙扎著要下來。

    “別動。”齊景楓看著庭院裡的積雪被踩成一條路,殘雪髒汙,融成了雪水:“你的鞋子底薄,回院子,會濕透的。”

    沈青嵐乖乖的不敢再動,任由他抱著回了院子。連忙吩咐紅玉拿藥膏紗布過來,替齊景楓清理了傷口,塗抹上藥膏。即使她的動作輕的不能再輕,他依舊痛的下意識身軀發顫。

    強忍下心底的澀意,開口問道:“不打算告訴我,是被誰所傷麼?”

    回應她的是滿室清冷的空氣,齊景楓趴在床榻上,凝視了她許久。就在沈青嵐以為他不會說時,嗓音微啞的說道:“毒麼。”

    沈青嵐手一頓,又氣又惱:“你怎得與他交手了?他渾身都是毒,要是你……要是你……我們怎麼辦?”她真的不敢想,毒麼就是一個毒人,身上的血能讓周圓幾裡寸草不生。落在他的身上,即使死不了,也不見得能好到哪裡去!

    齊景楓第一次見她如此毫無顧忌的沖他發脾氣,伸手包裹著她的手,莞爾道:“舍不下你們母子,定然會平安回來。”

    沈青嵐壓下心底的懼意,嗓子似乎被哽住了,艱澀的說道:“下次可不許了。”當聽到他與毒麼交手的那一瞬,心跳都快了,似乎要破胸而出,窒息感緊緊的包裹住她。

    齊景楓沒料到她的反應如此激烈,溫潤清雅的應聲道:“好。”

    包紮好傷口,沈青嵐端著湯藥,一勺一勺的喂著齊景楓。儼然將他當成了重傷在床的人,他稍微動一下,便立即起身按住他:“別動。”

    齊景楓無奈,溫潤的眸子裡滿是包容與寵溺。“我換轉一邊。”

    沈青嵐立即放下藥碗,抱著他調轉姿勢。齊景楓輕輕的笑道:“我沒事,你若想要伺候,待我老去,你莫要嫌棄才是。”

    “想得挺好。”沈青嵐白了他一眼,道:“都說女子易老,我是沒有伺候你的福分,便勞煩夫君大人,莫要嫌棄我這老婆子。”

    齊景楓目光如炬,認真的打量了她,點頭道:“如此絕色的老婆子,斷然是無人會嫌棄,我心中甚是堪憂。”

    “誰老婆子了?我說的是以後!”聽出他的調侃,沈青嵐拿著帕子,狠狠的擦了他的嘴。

    “嗯,往後老了,亦是這麼美麗動人的老婆子。”齊景楓一本正經的說道,眼底的笑意藏不住的流瀉而出。

    沈青嵐氣絕,撂下湯碗,不再理會身後的人。

    外面的雪,連著下了幾日,都不曾消停。沈青嵐懶怠起身,拿著針線簍子坐在床邊,守著不安份的男人。

    齊景楓覺得身上的傷,並無大礙。沈青嵐卻是看得極重,甚至他坐起身,都是不允許。放下手中的書卷,看著她一針一線,認真的做著小衣,心裡便有著莫大的滿足。

    “孩子快三個月,名字不曾想好,可要一起給他選?”齊景楓拿著床頭厚重的古典,翻閱著。

    沈青嵐抬眸看了一眼,有些心動,可想到他的傷,遲疑的說道:“你在床上,不太好選。”

    “我傷在背上,不是傷著雙腿,可以適當的下床走動。”齊景楓好脾氣的說著這幾日來,第一百遍。

    沈青嵐心裡在做著鬥爭,好一會兒,才點頭:“只此一次。”

    齊景楓不知該開心還是該難過,有了孩子,他的地位便在她便下落了一位。

    二人頭碰著頭,臉挨著臉,溫熱的呼吸纏綿在一塊,極為親昵的坐在一起,翻查著典籍。

    幾個時辰過去了,幾張宣紙上密密麻麻的羅列著選中的字。沈青嵐揉著酸澀的眼睛,拿著宣紙,閱覽道:“瑾字不錯,寓意美玉。日後定然是謙謙君子,美如玉。”

    “韜不錯,寓意善謀略,定然不會吃了虧去。”齊景楓拿著另一張宣紙,漫不經心的說道。

    “男孩便用瑾吧!韜?日後如你一般,一肚子壞水?”沈青嵐斜睨了他一眼,拿著筆在瑾字圈上了一筆。

    “瑾太女氣,若是栽培好,隨我也就罷了。若是不留神,長成你肖三哥哥,那便要不得的。”齊景楓淡淡的反駁。

    “美得你。”沈青嵐想起肖玉書羞澀內斂的性子,一陣歎息,卻是如何也不鬆口,徵用齊景楓選好的字。兩人各持己見,爭論不下,齊景楓始終從容不迫,沈青嵐倒是有些氣性急。

    “時辰尚早,莫要急壞了身子。日後慢慢想,先喝了湯。”齊景楓見紅玉端著藥膳進來,溫和的安撫著沈青嵐。

    沈青嵐擰緊眉頭,捂著腹部。

    “怎麼了?”齊景楓見她神色痛苦,心一沉,急切的問道。

    “痛。”沈青嵐委屈的看著齊景楓,控訴道:“這都給你氣的。”

    齊景楓一陣心疼,伸手替她輕輕揉著肚子,賠著不是:“你別哭,哭多了傷眼睛。日後不氣你便是。”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違背我的話。”沈青嵐這話一說出口,便對上齊景楓若有所思的目光,呆了一呆,‘哎喲’一聲,捧著肚子。

    “好。”齊景楓看著她眼底一閃而過的亮光,並沒有點破她,輕聲道:“哪裡痛?可要喚太醫?”

    “不用,就是胃有點疼。”沈青嵐制止齊景楓喚太醫,卻見齊景楓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的腹部,意味深長的說道:“嗯,胃疼。”

    沈青嵐看著自己的腹部,隨即看著胃該長的位置,恍然明白說漏嘴,面色訕訕的解釋。卻見紅玉氣喘吁吁的掀簾進來,捂著胸口道:“世子爺,世子妃,方才國師府來人,說鳳公子遇刺了。”

    沈青嵐面色微變:“怎麼回事?”

    紅玉臉色凝重的說道:“鳳公子無礙,倒是安平公主為了替他擋劍,刺中了胸口。太醫說幸好偏了一分,否則刺破了心臟,便是回力無天了。”她心中總覺得安平公主很古怪,由於上回對幕畫公主的印象極不好,便也認為她不是個好的。可,她卻不顧生死的替鳳公子擋劍,那麼應當算是個好的吧?

    沈青嵐面色一沉,安平被刺?心裡總覺得哪裡有古怪,卻又說不上來:“在府中遇刺?”

    “不是,太后要去國寺祈福,鳳公子便與安平公主一同恭送太后。回府的路上,遭遇了埋伏。皇上聽聞後,震怒,讓禁軍搜城。”紅玉頓了頓,見沈青嵐眼底藏著冷意,繼續說道:“太后已經出城,聽到這件事兒,立即回城,如今剛從國師府離開,回宮去了。”

    太后?

    沈青嵐立即否定了,太后若是為了留下來刺殺鳳鳴,斷然不會下死手。究竟是誰?

    “走,我們去國師府看看。”沈青嵐坐不住了,拉著齊景楓的手,便朝外走。

    “先穿上衣裳,你這般模樣出去,會受涼。”齊景楓的手指滑過她微敞衣襟的胸口,心口一顫,暗惱自個失態了。倘若這德行出去,指不定今日後,外邊如何說道她。

    齊景楓替她穿戴好,揉著她的頭頂,笑道:“傻丫頭。”

    沈青嵐抿著唇淺笑,心裡似流淌著一股暖流,熨燙著心口,暖融融的。小心的挽著他的臂膀,出府坐著馬車離開。

    ——

    國師府中,氣氛凝重,安平公主雖然脫險,卻依舊不容樂觀。

    臉色青白的躺在床上,氣息微弱,安靜的宛如一具沒有生機的人。

    鳳鳴站立在床邊,目光複雜的凝視著床上的人。他沒料到這個膽小得可以的人,在危難的時刻,會奮不顧身的為他擋劍。

    心中百味雜陳,在府中她盡力做好一個妻子該做的份內事,其餘的時刻,儘量沒有出現在他的跟前,如同不存在一般。

    他也怕見到她,在她的身上,他看到鐫刻在心上的那個人。若是情到深處,即使是替身,也是不願將就!

    原本打算讓她知難而退,遇上一個心愛的人,他便與她和離,放她自由。卻沒料到,因著這場意外,打破了他的計畫。

    “是什麼人刺殺你們?”皇后端坐在床邊的繡墩上,替安平擦拭掉頭上的冷汗,憂心的問道。

    鳳鳴神色冷酷,那一群人,他暫且也沒有查清楚。仿佛是突然出現,又憑空消失。“我定會查清楚。”

    皇后皺了皺,這是不清楚了?薄家也有暗中查探,這一支殺手,極為的神秘,無跡可尋。

    “你可有得罪什麼人?”皇后繼續追文,薄家暗勢力遍佈京都,不允許有任何超出掌控的勢力存在。

    鳳鳴似笑非笑的看了皇后一眼,並沒有回答。看著床上昏睡中的人,只希望她三日內能醒過來。

    皇后對鳳鳴的漠然,並不氣惱。如今有幾個月的身孕,年齡較大,有些吃不消。手插在腰後,揉了揉道:“既然安平無事,本宮便也回宮了!若查到任何消息,定要稟告本宮。畢竟,安平如今是本宮的公主。”

    鳳鳴嘴角上揚,透著一絲譏誚。公主?並不是女兒!親疏立見。

    “不用遠送,照顧好安平便是!”皇后起身,身後的嬤嬤立即攙扶著皇后,小心翼翼的走出屋子。

    鳳鳴目光晦澀的看了眼安平,自袖中掏出那張肖夫人給的密詔,轉身走出屋子,便見到由遠及近的兩個人。

    鳳鳴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隨即鬆開。疲倦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淺笑:“你們怎得來了?並不是什麼大事。”目光落在沈青嵐身上,關切的說道:“若有事,我自會親自通知你們。你身子重,莫要到處亂走。”

    沈青嵐白了他一眼,脫下斗篷,抖落了積雪道:“你是報安不報壞,什麼事也都藏在心頭。安平公主都生死未蔔,怎得就沒事?”

    鳳鳴的笑容有些澀,在他的心中,任何事情都及不上她的安危。雖然,安平是為他所受傷。

    “進去,外頭冷。”不可否認,鳳鳴見到沈青嵐過府,心中是喜悅的,更多的是酸澀。不禁露出苦笑,鳳鳴啊!你該知足了,至少在她心目中,有你一隅之地。

    沈青嵐走進內室,看望著安平,立時便想到她那雙幽怨的目光。她沒有料到安平是喜歡鳳鳴的,倘若不是喜歡,為何願意捨身相救呢?可感情上面的事情,她又能說什麼?

    她不愛他,亦是沒有資格插手他感情。

    上一回撮合齊淺裳,傷透了齊淺裳的同時亦是傷了他。這一回,若她再開口讓鳳鳴好好待安平,恐怕傷透了鳳鳴的心。任何人可以勸慰他另尋感情,唯獨她不行。

    “知曉因為什麼事情麼?”齊景楓詢問著鳳鳴。

    鳳鳴望著床榻上的安平,冷聲說道:“密詔。”頓了頓,眼底凝著寒霜道:“在獻親王府找到的密詔被盜,與今日刺殺的是同一批人,似乎知曉,我手裡頭的這份是真的。可這一份除了我們三人與肖夫人,便無人得知。”

    鳳鳴都分辨不出真假的東西,旁人又怎知?沈青嵐看向床上的人,心裡有些弄不清,會是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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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53 PM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的秘密

    下一刻,沈青嵐便否決了。

    那一日,安平並沒有在屋子裡,不可能知曉密詔的事。莫非是……肖家出事了?

    這一想,沈青嵐心頭一跳:“肖家可有發生什麼事情?”

    “汴州雪災,肖玉書被皇上派去賑災。”齊景楓晃動著手中的茶杯,杯中的茶湯旋轉,中間慢慢形成一個小漩渦,不漏絲毫。

    肖玉書去賑災?那個說上一句話,被一個女子瞧上一眼便臉紅的書呆子?

    心思不禁凝重了起來,肖夫人可以拒絕皇上任何無理的要求,唯獨賑災不行。若是肖玉書被人下套了,豈不是連累了肖家?

    漸漸的明白過來,如今三大家族已經暗潮洶湧,唯獨肖家置身事外,皇帝並不會看著這樣的情況發生,定會想辦法攪渾了肖家平靜水面。

    肖夫人是個豪氣傳奇的女子,嫁的卻是一個文弱書生。前頭兩個兒子,一個繼承了肖夫人的豪氣,一個是鐵齒銅牙,一個則是呆板木訥的書呆子。

    顯而易見,呆板木訥的肖玉書是一個突破口!

    “倒是好謀算,倘若出了事故,百姓暴動,一屋金牌都無濟於事。”鳳鳴略微諷刺的說道。

    沈青嵐不置可否,金牌只對朝臣與皇上有作用,百姓便不管你什麼牌,要的是:穿的暖,吃得飽,睡得安。

    “肖夫人自會有法子。”沈青嵐倒是不擔憂肖府,神情凝重的看著鳳鳴,視線落在他手中的密詔上:“好好收著便是,莫要帶在身上。再有人刺殺你,也不至於下殺手,還有逃回來的生機。”

    雖知沈青嵐話中的意思,仍舊免不得一陣尷尬,看了眼床上的安平。笑道:“我無礙,你們的處境堪憂。”

    沈青嵐笑了笑,不以為然,皇上如今是將齊景楓召回京,不見得是件壞事。幾大家族有勢均力敵的敵人,對皇上來說是制衡。他只消坐在上頭,動一動手指,挑撥著兩家人的關係,鬥個頭破血流,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而她隱隱覺得,皇上把齊景楓當成一柄利劍,對付其他的家族,打破制衡。他的野心,不容許做一個沒有實權,處處受到掣肘的傀儡皇帝。

    也如他所願,他們與盛家結下了死仇!

    盛將軍是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之人。他將女兒的死,怪罪在她的頭上。加上燕北平陽郡主,這個結,怕是不死不休!

    鳳鳴見她神色委頓,打趣道:“你怕了?”目光若有似無的掃過安之若素的齊景楓,順勢坐在凳子上,斟茶喝道:“他如今將你們當作靶子,推到了風口浪尖,確實令人害怕。”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進京的那一刻,我們便做好了準備。”沈青嵐面色平靜,至少如今盛家暫且不會妄動,會安份一段時日。

    鳳鳴扯了扯嘴角,沉聲道:“智臻我有了一絲線索,毒麼對他窮追不捨,恐怕暫且不會現身。你身子如今並無大礙,便莫要尋他,以免方便了毒麼。”

    沈青嵐頷首,看向齊景楓,容顏如玉,深幽的眸子裡,流露著令人沉醉的溫柔。想到他後背上的傷,微微歎息。她工於心計還行,但是對上毒麼,卻是束手無策。

    “金甲衛對上毒麼?”沈青嵐說到這兒,便見到床上的人,手指微動。給鳳鳴遞了眼色,鳳鳴起身走到床邊,安平悠悠轉醒,見到是鳳鳴,眼眶裡蘊藏著霧水,張嘴說話,卻是沙啞刺耳的‘啊、啊’聲。

    她似乎並不知她嗓音的難聞,伸手抓著鳳鳴的袖擺,急促的說了幾次。

    鳳鳴見她情緒激動,安撫的拍著她的手背,遲疑了一會,坐在床頭。安平眼底閃過亮光,蒼白如紙的臉上,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動了動身子,似乎想要貼近鳳鳴。胸口尖利的刺痛,使她面容皺成一團。

    “別動!”鳳鳴做了個手勢。

    安平文靜乖巧的不動,手緊緊的抓著鳳鳴的手,生怕他會離開。

    鳳鳴凝視著她,巴掌大的臉,比剛剛成親瘦了不少,顯得眼睛尤為的大,下巴尖的似錐子。那一雙水霧氤氳的大眼,閃爍著幸福的光芒。鳳鳴抽回手的衝動,微微頓了頓。即使再無愛,改變不了他們是夫妻的事實。

    沈青嵐神色複雜的看著這一幕,前世三年後,鳳鳴一杯毒酒賜死了她。

    鳳鳴若是坐上了那個位置,安平的死,在意料之中,並沒有多意外。這一刻,沈青嵐害怕了,害怕鳳鳴愛上安平。若是全心全意的愛上安平,定然要取捨。若是依舊奪回江山,安平勢必會恨他,若是放棄,這麼多年的執念,又何處安放?

    “既然無事,我們便回去了。”沈青嵐披上斗篷,與鳳鳴打招呼。

    鳳鳴起身,安平一驚,順著鳳鳴走去的方向望來,見到沈青嵐,眼底有著詫異,沒有料到她也在此!

    沈青嵐對她點了點頭,看著憔悴不少,下巴已然冒出青茬的鳳鳴:“你也別送了,公主方才醒來,你留著照顧她。”說罷,將手放在伸出來的寬厚乾淨的手心。

    齊景楓握著她的手,單手摟著她的肩膀,踏出屋子。雪已經停了下來,天空放亮,白亮的刺眼。

    一時,半眯著眼。

    “你說鳳鳴與安平,有未來麼?”沈青嵐一手搭在額頭,遮住光線,側頭看著身旁的人。

    齊景楓沉吟道:“不會。”

    沈青嵐抿緊唇,站了許久,齊景楓也不曾催促。看著地上兩條被拉得長長的身影,歎了口氣:“回吧。”

    齊景楓睨了眼屋子,恰好瞧見站在窗口的鳳鳴。方才的距離不遠,以他的修為,定是能聽見。

    回到府上,沈青嵐查看了癒合極好的傷口,叮囑齊景楓到床上躺著。便離開正屋,卻了屋子隔壁的書房。以前那裡是空置的廂房,書房離得太遠,為了方便伺候沈青嵐,齊景楓便將書房移至屋子隔壁。

    沈青嵐提筆給李鳳姣寫一封信,她的娘家在汴州,力所能及處,予肖玉書方便。

    這時,紅玉端著湯盅進來,笑著說道:“世子妃,方才齊小姐來尋您了。”

    “誰?”沈青嵐一愣,下意識的詢問道。隨即,心中便了然了。“還在?”

    “在花廳等著。”紅玉看了眼桌子上對著高高一摞的帳目,歎了口氣,想到了寶兒。她若當初不曾去魏府,便不會被情所傷而離開,世子妃也不至於這般勞累了。“世子妃,您身子越發的重了,可要找個帳房先生?”

    沈青嵐緩緩的搖頭,若是打算長期在京中,她便要將王逸凡召進京來,燕北的事物,便交由其他兩個先生管著。

    “我如今還應付得了,暫且先這樣。你請她到書房,沏一壺六安瓜片茶送來。”沈青嵐翻看著帳本,一手撥打著算盤。

    齊淺裳進來,書香寧靜的書房內,只有紙張翻閱,與劈裡啪啦的算珠聲。半垂著眼睫,緩緩的落座,並沒有打擾忙碌的沈青嵐。

    時辰一點一點的過去,高高摞著的帳本,看了一半。沈青嵐累得揉了揉酸脹的腰,抬眼見,見到坐著的齊淺裳,吃了一驚。

    “嫂嫂,裳兒見您正忙,便沒有叨擾。”齊淺裳溫婉的淺笑,沈青嵐忘記她的存在,似乎在意料之中。

    “我一時入了神,你進來沒有出聲,我倒也忙著忘了。今兒個來,有何事?”沈青嵐習慣了直截了當,也沒有囉嗦的鋪陳,切入主題。

    揭開旁邊的湯盅,吃了一口,已經冷了。蹙了蹙眉,味感相差甚遠,便也沒有了胃口。

    齊淺裳揪緊了手中的帕子,咬著唇,輕聲說道:“我要成親了。”

    “嗯?”聲音太輕,沈青嵐聽的並不清楚。

    “母親已經與榮貴妃商談好我與舟山王的婚事,大約一個月後,就是婚期。”齊淺裳手指攥著絲帕,指骨泛白。面上沒有多大的情緒,只是在陳訴著一件事。

    沈青嵐見此,便知她已經拿了主意。

    “舟山王,不是你能掌控的了。”沈青嵐回想在宮中碰見的舟山王,狂妄自大!看不見旁人的優點,發覺不了自己的缺點。

    齊淺裳將這件事反反復複想了三天,夜夜失眠,腦中只剩下這件事兒。昨日裡,才將事情訂下來,她迫不及待的想見一見沈青嵐。

    “若不能嫁給心愛的男子,那麼,嫁給誰都一樣。舟山王……很好了,以齊家的身份,算得上是高攀。安安靜靜的過過小日子,別無他求。”齊淺裳眼底有著看透的淡然,情愛之於她,是奢望。身在大族,她任性了一次,便夠了。

    沈青嵐心中不是滋味,她能夠體會齊淺裳的心情。卻已經回想不起來,當初嫁人時的心情。太過久遠,久遠到想起,心口便是一陣窒息的疼。

    “你能夠想開,我很高興。但是嫁給舟山王,不是明智之舉。竟然誰都一樣,為何不選個安定的好好過日子?”沈青嵐目光銳利,似要將她給看穿了。

    齊淺裳在她的目光下,似乎無所遁形,絞擰著手指,牽強的笑道:“對我都一樣,對齊家卻是不能。”

    一句話,說出太多無法主宰自己命運的辛酸與無奈。

    沈青嵐心底有些燥,隨意的撥弄著算珠,看了眼齊淺裳。探究的說道:“不是為了他?”

    齊淺裳搖頭:“我沒有這麼傻。”

    沈青嵐似乎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明日裡我會去齊府一趟。”說罷,留下齊淺裳用膳。

    齊淺裳沒有多大的胃口,告辭了走出燕王府。鬆開拳頭,手心一片濕濡,帕子都給染濕了。

    ——

    韓家從榮貴妃口中得知,盛五兒傷勢嚴重,差點人也沒有了。便暫停了與盛府的合作,命人將盛五兒抱回韓府養傷。

    起初盛三爺不同意,可在韓府的施壓下,不甘願的將孩子送了回去。

    心中一時苦悶,便尋了一家酒樓,吃著悶酒。

    幾罎子下肚,醉眼朦朧,軟趴趴的倒在了桌子上。從懷中掏出幾兩銀子,放在桌子上,搖搖晃晃的離開,轉進一條深巷。看到前面嫋嫋走來的女子,媚眼如絲,眼波流轉間,盈盈如水,脈脈含情。

    寒冷的夜裡,只著了單薄的衣裳,形態苗條,媚骨風流。

    盛三爺如癡如醉,心裡頭如貓爪在撓,癢的難以忍耐。越是壓制,便越癢的發狠。在心口抓了幾下,腳步蹣跚的攔截住女子的路。

    女子驚慌的朝後退了一步,盛三爺緊逼而上。雙手撐著牆壁,將女子圈在懷中。望進那雙濕漉漉的眸眼,頓覺口乾舌燥。俯身吻下那櫻紅的唇,女子仰頭向後仰去。

    盛三爺被吊著胃口,大笑了幾聲,醉言醉語道:“小娘子,你若取悅了爺,爺便抬你做姨娘。”

    女子一愣,似乎被他的話給逗笑,掩著嘴咯咯的笑,白嫩的玉指按著他的唇,搖頭道:“我要做三夫人。”

    盛三爺酒霎時醒了一半,警惕的看著懷中的女人,眸子裡閃過戾氣:“你是誰?”

    “莫副將的遺孤。”

    盛三爺利眼看著懷中的女人,久久不語。莫副將的遺孤,只有一個,那便是沈長宏的養女了!

    挑高她的下巴,幽森的說道:“你養父同意你做人繼室?”

    莫紫涵下巴吃痛,眉頭卻依舊沒有皺一下,挑釁道:“莫不是……盛三爺怕了?”

    盛三爺哈哈大笑,似乎聽聞了天大的笑話。沈長宏,眾人懼怕,他可不怕!粗礪的大掌,拍了拍莫紫涵的臉頰,並沒有控制力道,幽靜的深巷裡,一陣清脆的耳光聲。

    莫紫涵臉頰木木的痛,心裡暗恨,沒料到盛安邦如此難搞。她不過做一場戲,盛安國便著手對付了秦姚。

    “三夫人,可不是這麼好做的吶!”盛三爺鬆開了手,朝巷子深處走去,裡面別有洞天,是一個隱蔽的花樓,通常只有達官顯貴,有身份的人,才會來這條深巷。盛三爺,已經是這裡頭的常客了!

    莫紫涵一咬牙,從背後抱住了盛三爺:“我們有一致的目標,為何不合作呢?”

    盛三爺感受著身後的溫香軟體,嗤笑道:“爺不喜歡送上門來的破鞋,這麼美豔的食物,誰知吃在嘴裡會不會有毒啊?”

    莫紫涵隱忍著怒火,妖嬈的笑道:“你這是怕了!莫怪盛府你大哥做主,你不及你大哥果敢,也極為怯弱,連個女人都怕,如何能撐起盛府一片天?”說罷,攏進了衣裳,輕蔑的嗤笑一聲,匆匆的走出巷子。

    手腕一緊,莫紫涵回頭,便見到滿面怒火的盛三爺。心裡頭懼怕的直打鼓,冷笑道:“三爺是惱羞成怒了?”

    “娶你?也要看你與這樓裡頭的姑娘相比,強了多少!”說罷,盛三爺便扛著莫紫涵,進了樓裡。

    莫紫涵聽到他的羞辱,將她與樓裡的人做比較,眼底閃過怨毒。可想到盛安國的遷怒,沈長宏與秦姚濃情蜜意,攥緊了手心。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已經沒有了退路。

    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言語上的羞辱,比起如今的場景,根本算不得什麼。七八個青樓裡的女子,寸縷不著的圍著躺在床上的盛三爺。讓她如ji女一般,浪、蕩的取悅他。

    “啪——”一個耳光甩來,莫紫涵倒在一邊,力道大得震的耳朵都發出嗡鳴聲。

    “賤人,你要毀了爺?”盛三爺暴怒,看著被咬破皮的小三爺,眼底佈滿了陰霾。抓著她反綁在床上,任由幾個樓裡的女子調教。

    莫紫涵睜開眼,淚水從眼角滑落,羞憤欲死。

    都是她!都是秦姚那賤人!才會迫害她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心裡充斥著仇恨,閉上眼睛說道:“我知道沈長宏的秘密。”

    盛三爺霍然坐起身,目光如箭,冷冷的逼視著莫紫涵。莫紫涵睜開眼,對上盛三爺的目光,仿若渾身浸泡在冷水中,咬牙隱忍,若是她有絲毫的退縮,他定然會叫她生不如死。想到死,渾身一個激靈,沈長宏與秦姚都沒死,她怎麼能死?心底的恐懼散去,亦是冷冷的看著他。

    “明日便將你抬進府!”盛三爺一揮手,在莫紫涵身上胡作非為的幾個女人頓時散去。看著床上面色酡紅,目光逐漸迷離的莫紫涵,盛三爺冷哼一聲,穿好衣裳離開,徒留莫紫涵受著折磨。

    ——

    沈青嵐最近閑賦了下來,算完賬,便陪著齊景楓練幾個大字,剩餘的時辰便是做小衣。

    收了最後一針,放在嘴裡咬斷了絲線。看著小肚兜上,紅底黃線繡著一個福字。眉眼溫柔,嘴角漾著淺淺的笑容。

    “世子爺呢?”折疊好肚兜,放在箱籠中收好。

    “奴婢不知。”紅玉臉上有些惆悵,有些悶悶不樂。

    “發生何事了?”沈青嵐見紅玉滿面的愁容,有些詫異,平素這丫頭大大咧咧,今兒個怎得煩悶了?

    紅玉盯著腳尖,沒有說話。

    見她不願多說,沈青嵐也不問,揮退了紅玉。望著打開的窗櫺,微微出神,近幾日他神神秘秘,早出晚歸,不知在做什麼。

    紅玉退出門外,便瞧見不遠處的玉蘭花樹下,長順與陸姍兩個人在一起說話。長順臉上帶著笑容,耳根後泛著紅。而冰塊陸姍,臉上也難得的出現了笑容。一時間,心裡又酸又澀。

    掃了石階上的積雪,紅玉坐在石階上,雙手撐著下巴,目不轉睛的看著樹下,極為相配的二人。

    心中雖然難過,可是長順並沒有說過喜歡她。她也不能生陸姍的氣,只有生著自己的悶氣。隨手抓著一捧雪,在手心裡來回搓,化成了雪水。冰冷透骨,依舊沒有紓解了心頭的燥熱。

    氣悶的揚手將雪球扔了,‘啪’砸在長福的身上。

    長福冷冷一瞥,見到是紅玉,面色稍霽。闊步走了過來,看著她凍得通紅的手道:“我沒有惹你吧?”

    紅玉傻眼了,她沒有想到長福在樹後,紅著臉,吱吱唔唔的說道:“我不是有意的。”

    長福看了眼不遠處的二人,眼底閃過一道精芒。伸手扶著紅玉起身,關切的說道:“地上濕冷,容易受寒。你冷著了,如何伺候好世子妃?”並沒有鬆開握著紅玉手腕的手。

    那頭的長順與陸姍說完話,轉頭,便看到長福眉眼含笑的拉著紅玉的手,紅玉沒有拒絕,羞紅了臉。臉上的笑容凝滯,對上陸姍似笑非笑的神色,逕自走到長福的身旁,瞥了紅玉一眼道:“這裡人來人往,你們這樣不合禮數。就算是傳情,也用不著這麼急切,回屋裡頭要如何便如何,莫要敗壞了世子妃的名聲。”

    紅玉便聽出長順罵她不知檢點,氣得臉色漲紅,看了眼冷酷的長順與雙手懷胸,眉眼帶笑的長福,怒道:“幹你何事?”跺了跺腳,轉身就跑開了。

    長順眼底閃過一抹焦急,看著長福不緩不慢的走過去,踏出的腳步收了回來,捏著拳頭看著一前一後離開的兩個人。

    陸姍冷笑道:“那件事還要做麼?”

    長順沉默了半晌,冷聲道:“不用了。”轉身離開。陸姍見了,嘴角上揚:當真是兄弟情深呢!

    紅玉又氣又心痛,眼淚掉了下來。他與別的女人在樹下有說有笑,憑什麼罵她不知檢點?憑什麼!憑什麼!

    “既然他有喜歡的人,不如我們湊合?”長福突兀的出現在她身後說道:“你也該嫁人了!我在世子爺身邊,你在世子妃身邊,誰也不會耽誤了離主子太遠。不好麼?”

    紅玉想到阿娘送來的信,已經在給她相看人了。等半年後,便會替她贖身,到時候阿娘求情,世子妃定然會放她走,可是她不想離開世子妃。

    長順又是喜歡陸姍,心裡糾結了半天。便聽到長福說道:“長順似乎要成親了。”

    “我答應你。”紅玉不等他話落,急急的說道:“我會回稟了世子妃。”說罷,匆匆的離開了。

    走進正屋,正好與沈青嵐碰個正著,見著紅玉失魂落魄,沈青嵐皺眉道:“好好的,怎麼哭了?”

    “世子妃,奴婢向您請一個恩典,與長福成婚。”紅玉跪在地上,懇求道。

    沈青嵐詫異,紅玉不是喜歡長順麼?怎得嫁給長福?“你想清楚了?”

    紅玉緊咬著唇邊,點頭。

    “那好,三日後你們便拜堂成親。”沈青嵐說罷,看著紅玉身後,詢問道:“長順,世子爺可有消息?”

    長順手指緊扣著門扉,眼底有著隱忍,深吸口氣道:“世子爺大約晚間回府。”說罷,恭敬的退了出去。

    紅玉背脊僵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沈青嵐也沒有喚她,讓她一個人清靜清靜。轉身出了屋子,一個人隨意的在府中轉動,看著西廂房門扉微微敞開,有光線流瀉而出。

    沈青嵐駐足,遲疑了一下,便提步靠近西廂房。府中只有她與齊景楓兩個主人,並沒有外客。丫鬟住在下人房,基本上屋子都是空著。這裡有光線,莫不是裡面藏著什麼人不成?

    伸手推開門,躍入眼簾的是一襲月白錦袍的男子,拿著一塊紅布,姿勢笨拙的拿著針在繡。腳邊散落著廢布,顯然是不成功的繡品。

    齊景楓聽到開門聲,抬眸見到沈青嵐,錯愕一閃而逝,下意識的把布往身後一藏,清了清喉嚨道:“你怎麼出來了?”

    “看屋子裡可是進了偷兒。”沈青嵐眉眼含笑,看著故作鎮定的齊景楓,彎腰拾起地上的布,繡技不好,福字繡得歪歪扭扭。

    齊景楓抿緊唇瓣不語。

    沈青嵐打量著屋子,臨窗下,擺放著一個木馬,一個搖籃。與前世裡,鎖在屋子裡頭的東西,如出一轍。不用想,便是他這幾日藏在廂房裡做的。

    “閑來無事,便做了。”齊景楓淡淡的解釋,眼底有著尷尬。將手背在身後,將紅布收攏在袖中。

    沈青嵐笑著走到他身邊,坐在他腿上,雙手圈在他腰間。抽出他袖中的紅布,上面繡著半邊福字,針腳粗,線不齊整,比地上的好了許多,看得出他費了心思。拿著他的手,手指上並沒有針眼。霎時間,心中不平衡了。

    當初季姨娘給她請的師傅是極為嚴厲的,稍有差錯,便用戒尺掌手。手上紮滿了針眼,而他的指尖圓潤,毫無一絲瑕疵。

    “我無礙。”齊景楓收回手,卻被她緊緊的抓著,安撫道。

    沈青嵐臉一沉,懶怠理他。端詳著手中的紅布,看著上面的福,就想到了那床百福被。當時還詫異全都是精緻的繡品,為何裡頭有一個勉強入眼的福字,還以為是哪個夫人,繡技不精,卻不知是出自他的手。

    心底百感交集,穿針引線,在紅布的另一端起了頭,笑著道:“我與你一同繡。”

    齊景楓心中有些緊張,面色赫然,見她並沒有說什麼,稍稍鬆開了手心。看了她一眼,重新拿著針,認真的一針一線的縫製。

    繡完了福字,已是月上柳梢。沈青嵐困倦的睡了過去,齊景楓深深的凝視著她,伸手撫平她眉眼間的皺褶,輕吻著她的鬢角,抱著她一同回了院子。

    天一亮,齊景楓便帶著那塊紅布,去了肖府,請肖夫人繡制。

    肖夫人為了肖玉書的事情煩心,她本來就喜舞刀弄槍,最是厭惡女紅。看著眼前的紅布,聽著齊景楓的請求,毫不掩飾的嫌棄道:“我教外甥舞刀弄槍還行,這女人家的東西,就莫要為難我。”

    “您若繡一個福字,我便開放汴州糧倉。”齊景楓端著茶水,不緊不慢的說道:“朝廷發放到汴州的糧草,撐不過兩日。”

    肖夫人為難了,她年紀輕都不曾繡過,難不成如今老眼昏花了,再拿繡花針?

    “你若不會,我教你。”齊景楓不容肖夫人拒絕,親自督促她繡完。看著上面三個福字,齊景楓掏出名冊,在肖夫人的名字畫上一筆,還差九十七位福綠雙全的夫人。

    接連幾日,齊景楓身上揣著紅布,四處拜訪。不一會兒,消息便傳到了宮中。即墨擎天一時猜不透齊景楓要做什麼,他去的都是京都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並且,第一日他去了肖府,第二日,汴州的糧倉便開了,不得不讓他心生警醒。

    難道,他要拉攏京都的名門望族?而後造反?

    手中拿著奏摺,神情凝重。下方的舟山王,見即墨擎天心事重重,斟酌的說道:“父皇不同意兒臣的婚事?”

    即墨擎天原本是不打算答應,可齊府畢竟與齊景楓是同一條血脈,便遲疑了。

    “齊家只有齊放是禮部侍郎,家中並無其他要臣,你可要想清楚了。”即墨擎天神情嚴肅,琢磨著齊景楓究竟有何用意。

    “齊家正合適。”即墨璞冷聲道,他也是經過深思熟慮。齊淺裳與沈青嵐關係要好,齊景楓亦是齊家血脈,雖然過繼,但是體內的血液卻是不變,心中自是會向著齊府。

    重要的是,他在京中的人脈並不缺少,缺的是銀子,與齊家結合,他的勢力更上一層。

    “你心意已定,朕明日便下旨賜婚。”即墨擎天放下奏摺,看著與他輪廓七八分相似的即墨璞,略有些滄桑的說道:“有你們兩個,朕定然能收復了即墨家的皇權。”最後一句話,加重了語氣,透著令人臣服的威嚴!

    即墨璞並沒有接話,話頭一轉,指向齊景楓說道:“近日來,燕王世子除了其他三大家族,拜訪了許多名門望族。幾乎與每家,都相談甚歡。其中,怕是有詐。”不得不如此懷疑,他每去一家,第二日便有生意上的往來。若是沒有旁的心思,為何要如此攏絡?

    “命人盯緊了!”即墨擎天面色一沉,揮手讓即墨璞退下去。

    還在不停拜訪的齊景楓,並不知他的舉動,讓宮裡頭甚至三大家族揣測。沈青嵐隱隱聽到風聲,一笑了之。

    每日裡看著齊景楓若無其事,神神秘秘的藏著紅布,她也不戳破。

    這一日,紅玉神情恍惚的將盛府的請帖,遞給沈青嵐。“這是盛府遞來的請帖,三老爺已經對外聲稱沐水嫣難產而亡,新娶了夫人。這位新夫人今日宴請有頭有臉的夫人去府中賞看山茶花。”

    沈青嵐看著手中的燙金請帖,看著上面的名字,眼底難掩詫異。怎麼會是莫紫涵?

    “傳長順!”沈青嵐將手中的請帖甩在桌子上,莫紫涵嫁進盛府至今日第三天了,竟是還沒有消息傳遞給她。

    紅玉眸子一暗,出去傳長順,看著她的屋子,掛滿了紅綢,極為的喜慶。可她心底一點都不開心,今夜她就要與長福成婚了。

    長順看著削瘦了的紅玉,眼底閃過一抹痛苦之色。今夜,她就要成婚了。這個意識,讓他心口抽痛。攥緊了拳頭,故作輕鬆的說道:“恭喜你。”

    紅玉呼吸一滯,見他滿不在乎的神色,扯了扯嘴角:“謝謝。”頓了頓,轉身道:“世子妃請你過去一趟。”

    “你瘦了,不開心為什麼要嫁給他?”長順看著她走出幾步遠,脫口而出道。他明明感受到紅玉心中有他,便委託了陸姍,替他探探紅玉的口風,而後向她求娶,沒料到她沒等他行動,便轉身嫁給長福。

    紅玉許久才轉身,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說我太肥了,瘦一點,穿喜服好看。”說罷,轉身眼角淚水落了下來,匆匆的去了主院。

    長順一拳砸在石柱上,面色冷漠的看著她消失在回廊。平復好情緒,去了正屋,方一進去,腳下便落著一張請帖。

    “這是怎麼回事?”沈青嵐緊緊的攥著手中將軍府傳來的信,臉色鐵青。兵符被盜,盛府便宴客,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長順拾起請帖,看著上面的內容,面色微變,跪在地上道:“長順失職,請世子妃責罰。”

    沈青嵐見他一臉頹唐,心裡躁亂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她受過感情的苦,自是知曉遇到這樣的問題,哪裡有心思探秘?

    “自己去暴室領罰。”沈青嵐面冷如霜,心中理解,可是這卻是耽誤了大事。莫紫涵在將軍府住了十多年,自是清楚格局。倘若早點將莫紫涵的消息傳遞過來,便不會有這等事情發生!

    “是。”長順應聲退下。

    沈青嵐平復了心底的怒氣,將手中的信件燒掉。撫摸著肚子,吐出一口濁氣。自從懷孕起,她便極易動怒。這樣的情緒波動,對孩子也是很不好。喝下一杯冷水,澆滅了心頭的燥熱。“陸姍,為我更衣。”沈青嵐看了眼拿著衣裳的紅玉,淡漠的說道:“你今夜便要成婚了,莫要隨我去盛府。”

    紅玉也覺得她心不在焉,去了定然也是伺候不好,便留了下來。看到陸姍,目光有些複雜,嘴裡充滿了澀意。

    沈青嵐帶著陸姍,去了盛府。莫紫涵親自在門口候著,見到沈青嵐,熱情的迎接了上來。目光落在沈青嵐的腹部上,閃過詭異的幽光,笑道:“姐姐啊,你怎得才來?可讓妹妹好等呢。”親昵的挽上沈青嵐的手臂。“父親與母親,待會也會過來,咱們先進去等著。”

    沈青嵐嘴角凝著一抹冷笑,拂掉了她挽著的手,溫和的說道:“妹妹客氣了,你大婚又不通知姐姐一聲,倒是忘了備一份嫁妝給你。畢竟,你也算是將軍府的養女,身家厚重在婆家也站得住腳跟。今日裡通知的太匆忙,明日便給你送過來。”

    “姐姐客氣才是,與妹妹講這些個虛的作甚?”莫紫涵警惕的看著沈青嵐,她是什麼人,心中也清楚幾分,今日裡這麼熱絡,斷然是有詐。

    “妹妹緊張什麼?咱們將軍府又沒有發生大事。倒是委屈了妹妹,嫁進盛府從父親手中拿兵符給盛三爺,到時候事發,姐姐不費吹灰之力,便讓盛府栽個大跟頭。”沈青嵐拍了拍莫紫涵的肩頭,替她整理好衣襟。

    莫紫涵呆楞住,驚恐的看著沈青嵐身後的盛三爺。終於明白沈青嵐話中的意思,偷盜兵符,盛府自是拿著去栽贓給將軍府。而如今,她算得上是將軍府的女兒,將軍府出事,斷然會牽連到盛府。

    她是故意說給盛三爺聽,讓盛三爺誤會自己是受到了沈青嵐的指示,嫁進盛府。

    “不!不是的!夫君,她是騙人的!”莫紫涵慌亂無措,只得上前來解釋。這幾日在盛府,她過的生不如死,早已熟知盛三爺的手段。他性格殘暴,心性多疑,最是痛恨背叛。若是他信了沈青嵐的話,他會打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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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5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2 04:24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秋後算帳,兩隊新人

    莫紫涵驚懼的盯著盛三爺,看到他眼底的暴戾,渾身膽寒。

    “夫君,是她挑撥離間。我……我沒有受她的指使……”莫紫涵急切的解釋,看著三三兩兩聚攏的人,咬緊了下唇瓣,極力的克制住恐懼,抓著盛三爺的衣袖道:“三爺,我嫁給你,已是盛家的人。盛家受到牽連,我又如何能無事?她在挑撥你對付我,今兒個這麼多人,你要發怒懲罰我,盛府會被人如何看待?”

    盛三爺怒火翻騰,恨不能掐死這個女人。可又想到母親的一番,他接連成親幾回,沐水嫣剛剛難產而死,他便立即娶親,名聲早已敗壞在外。倘若再掐死了莫紫涵,盛府更加岌岌可危。

    強制的壓下殺機,冷眼看著沈青嵐,眸子一亮。隨即,佈滿了陰霾:“燕王世子妃說什麼呢?令妹嫁入盛府,只帶了兩身衣裳,何時有兵符了?盛府可不曾受到貴府如此豐厚的嫁妝。”

    沈青嵐並不指望盛三爺這個當頭沖莫紫涵發怒,即使他怒火滔天。畢竟,要顧全了盛府的顏面。

    “明日定會送到貴府。”沈青嵐饒有興味的打量著盛三爺,意味深長的說道:“不愧是一母同胞,盛三爺與盛將軍有*分相似。”說罷,便進了屋子裡。

    盛三爺聽著她飽含深意的話,一時品不出其中的意味來。

    “三爺……”莫紫涵膽戰心驚的喚著盛三爺,卻被盛三爺怒瞪,甩袖進了府。

    莫紫涵看著他熟悉的目光,忐忑不安。心知他如今沒有發作,宴會結束,少不得吃皮肉苦。心裡對沈青嵐的恨意更深了一層,若是沒有這個賤人的挑撥離間,盛三爺又豈會在與她和好之際,再生間隙?

    “恭喜恭喜,三夫人。”這時,一道熱情帶著討好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莫紫涵滿面怒容的回首,見到穿金戴銀的夫人,手上提著一個油包紙。轉瞬換上了笑顏:“這位夫人請進。”領著張氏進府。

    “你喚我齊二夫人便是。”張氏親切的說道。

    莫紫涵眼底閃過輕蔑,視財如命的齊二夫人?為了銀錢,將自個的女兒賣去沖喜,這等薄恩寡義之人,又豈會無緣無故對她親近?

    張氏見莫紫涵不語,想到方才遠遠的看到那一幕,試探的問道:“三夫人與我侄媳婦兒很熟識?”

    “這樣說來,我們算得上親家。方才的燕王世子妃,是我的姐姐。”莫紫涵笑了笑,覺著眼前的老女人,有趣得緊。

    張氏聞言,立即笑顏逐開:“我就說嘛,莫怪第一眼瞧著三夫人就親近,原來是親家。怎得以前沒有聽到侄媳婦兒提起過你?”

    “我是姐姐的義妹。”莫紫涵垂目,逕自朝宴客的保和殿。手卻被張氏拉住,塞進了一個油包紙。看著手中的油包紙,疑惑的望著張氏。

    張氏臉上的笑容更深,略有些諂媚的說道:“三夫人,這是我路過飄香閣買的糕點,已經嘗過了,味道極好。”瞅著四處無人,繼續說道:“盛三爺手中打理著一個玉器閣,我呢,相中裡面的一株尺高的紅珊瑚,色澤豔麗,其形如孔雀開屏的尾巴,要價不菲。今兒個找你,就是說說這件事兒,能不能少個幾成?”

    莫紫涵嘴角上揚,透著譏誚。一包破點心,就想廉價買株紅珊瑚?況且,盛三爺那株紅珊瑚,可是費了不少力氣勁兒才到手,是鎮店之寶,豈能輕易的倒手出去?

    “你出多少銀子?”莫紫涵笑著回問。

    張氏眼前一亮,這是有底了?連忙回答:“這個數。”張開一個手掌。

    “五萬兩?”莫紫涵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五百兩。”張氏搖頭糾正,臉色有點不好看。五萬兩?獅子大張口呢?若旁人瞧著是親家,都白送了去!虧得還收了她一包糕點。

    莫紫涵冷笑了幾聲,當初盛三爺買回這株紅珊瑚,便不止五萬兩。這一株頂級紅珊瑚,有市無價,五百兩想要拿走。缺心眼兒吧?

    “這可不行,夫君極為寶貝這株紅珊瑚。齊二夫人若想要這紅珊瑚,可以讓姐姐與夫君說道說道。”莫紫涵話音一轉,將包袱扔到沈青嵐身上,暗示道:“大哥想要這株珊瑚,夫君都不肯割愛。以姐姐的家產與地位,輕而易舉之事。倘若我有姐姐那般豐厚的家產,不過一株珊瑚罷了,送給你又如何?只是……你也清楚盛府這光景……”落寞的垂眸,將手中的糕點塞到張氏手中:“最近牙疼,府醫說不宜吃甜食。”

    張氏原本不悅,可聽到她的提示,若有所思。看著手中的糕點,連忙去尋沈青嵐。遠遠的看到沈青嵐坐在鋪著狐皮的青石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侄媳婦兒可叫二嬸好找,得知你也在,便給你買了幾塊糕點,打打零嘴。”張氏笑著將點心給陸姍,陸姍見到是飄香閣的糕點,昨夜裡沈青嵐念叨過,便拆開油紙包,裡面三塊小巧的糕點,她尋常一口便能吃掉。其中有一塊,缺了一個邊角……

    張氏見陸姍盯著那塊殘缺的糕點,訕笑道:“飄香閣的東西,賊貴。我這不是怕她們糊弄,便撚了一角嘗,口味極好。”

    其實這三塊糕點要一兩二錢,張氏便掐了一角還給掌櫃的,扔下一兩銀子走的。

    沈青嵐心中明白張氏的為人,淡淡的掃了一眼糕點,笑道:“二嬸自個留著打零嘴,我胃口不佳,不喜吃甜食。”

    張氏也捨不得把糕點給旁人吃了,這可是花了一兩銀子,平素她都不捨得買。若不是今兒個有事相求,斷然不會隨禮。

    “侄媳婦,老太爺升遷,相中了一株紅珊瑚。你也知,二嬸娘手頭緊,搜腸刮肚的想法子湊銀子,可那不過是冰山一角。想著你與楓兒也是個孝順的孩子,便找你借點兒銀子。”張氏想到沈青嵐的闊綽,說得理所當然。

    沈青嵐半垂著眼睫,把玩著玉佩穗子,似笑非笑的說道:“老太爺升遷,我與夫君送了一方紫金硯,並不曾聽說老太爺喜愛紅珊瑚。”

    張氏心頭一緊,沈青嵐淡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便覺自個如水晶般的人,一眼給看透。乾笑道:“這人一老,就如同孩子一般,隨時變化著喜好。這兩日嚷嚷著要一株紅珊瑚呢!”

    “我手頭上也沒有多少現銀,只有一千多兩。二嬸若要借,便立個字據寫清歸還日期,去官府存檔,我再將銀子給你。”沈青嵐面目冷清,張氏見錢眼開,你若輕易滿足她,便是個無底洞,恨不能吸幹你的家產!

    張氏臉色微變,悻悻然的說道:“侄媳婦兒,你家產頗豐,何苦與二嬸娘哭窮?當初分家時,老太爺可是把他的那份家產給了楓兒,如今不過想要一株紅珊瑚,你便做出這副摳門樣,我難不成會吞你銀子?不過手頭有些緊,借幾個銀子罷了,又不是打秋風!何苦防賊一般。”

    沈青嵐沉吟了一番,道:“陸姍,給她幾個銀子。”

    陸姍從荷包裡掏出三個五兩的銀錠子,遞給張氏。

    張氏面色漲得通紅,沈青嵐這是在羞辱她!可有銀子不要白不要!伸手憤然的奪過,揣進袖中。抬眼,便見到沈青嵐被陸姍攙扶著離開,對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呸!摔死你個守財奴!”

    罵罵咧咧的走出去,迎面便碰上了莫紫涵,張氏臉色不快,並不打算理會。

    莫紫涵喚住張氏道:“齊二夫人,姐姐如何說?我方才探了夫君的口風,若是姐姐出銀子,他倒是樂意做個人情。”

    莫紫涵不說倒好,一說便想起沈青嵐見她說話的岔子,臉色陰沉。

    “齊二夫人,莫不是姐姐不願?”莫紫涵見張氏臉色不虞,試探的問道:“你也別介意,姐姐近來心情糟糕,對誰都如此。我好歹也是將軍府養大的,成婚就帶了兩身衣裳到盛府。”說著,滿嘴苦澀,無奈的歎了口氣,從袖中掏出幾張一百兩的銀票道:“這些銀子是我敬新婦茶領的紅封,齊二夫人如今急著用,便先拿去。”

    張氏見莫紫涵如此爽快,心裡對沈青嵐愈發的不滿,替莫紫涵打抱不平的說道:“嫁妝不給,便說不過去,我若是你,早鬧到她府上去了。”

    莫紫涵苦澀的笑道:“我這般便太不近人情了,若是有豐厚的嫁妝,我定會替你將紅珊瑚給買來。”看著張氏若有所思,告辭道:“我先去招待客人,齊二夫人你隨意。”說罷,便離開了。

    張氏望著莫紫涵的背影,心中蠢蠢欲動。

    ——

    眾人被領到園子裡觀賞山茶花,這株山茶花有尋常女子半人高,上面結滿了豔紅的花骨朵。並沒有奇特之處,可原本是春天開花的山茶樹,卻在冬日裡盛開了茶花,五顏六色,如彩綢一般,在冬日的暖陽下格外醒目。

    沈青嵐在盛府隨意的走動幾圈,站在假山旁,聽到假山後有人壓低了聲音在爭執。揮手示意陸姍屏息,靜靜的聽著,卻忽而見到莫紫涵怒氣衝衝的走出來。

    莫紫涵見到沈青嵐面色一僵,掉頭就走。

    沈青嵐眼底閃過深思,便見到陸姍搖了搖頭,並沒有看到還有其他的人在裡頭。

    勾唇一笑,莫怪莫紫涵毫不擔憂的離開,想來假山裡另有乾坤了。向前走了幾步,便看到齊淺裳與即墨璞在商談著,幾步遠站著睿王。

    齊淺裳見到沈青嵐,蒼白的臉上揚著一抹笑,迎了上來:“嫂嫂。”

    沈青嵐看了眼即墨璞與睿王,擔憂的看著齊淺裳。睿王對齊淺裳勢在必得,眼底深處藏著毀滅的暗澤。

    睿王追求了齊淺裳許久,齊淺裳冷眼相待,如今突然嫁給即墨璞。與他對立的王爺,自是心頭不甘,難免會怕他做出過激的事情。

    而他眼底的瘋狂,無疑是已經心存殺機。

    “你隨大嬸一起來的?”沈青嵐見齊淺裳氣色不好,想來這些時日,過的並不好。皇上的聖旨已下,斷然沒有退路。憐惜的撫順她鬢角的散發,溫和的說道:“日後有難處,可以尋我。”

    齊淺裳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笑容綻放了一半,便凝滯在臉上。沈青嵐察覺到她的異樣,順著視線望去,瞧見一襲大紅錦袍的鳳鳴,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安平,停在池塘邊。

    似乎感受到她們的視線,鳳鳴側頭望來。面色沉靜,朝她們點了點頭。俯身對安平打了手勢,吩咐身旁的侍衛照看好安平,便緩步走來。

    齊淺裳呼吸不由得一滯,屏住呼吸看著鳳鳴,一步一步的靠近,垂落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捏成拳頭。

    “齊景楓呢?”鳳鳴張望四周,並沒有見到齊景楓的身影,眉頭微蹙,隱有不悅。

    “他被父親喚去了。”沈青嵐失笑,長眉陸姍在她身旁,也無大礙。齊景楓在將軍府送來信件時,被喚去了將軍府,想對策。

    鳳鳴提著的心,並沒有落下來。齊景楓寶貝沈青嵐的深度,絲毫不亞於他,斷然不可能放任她一個人獨自赴宴,定是發生了大事。

    “如今,你連我也瞞著?”鳳鳴眼底蘊藏著複雜的神色,她方才那句雲淡風輕的話,顯然有著敷衍。

    沈青嵐知曉他想多了,輕歎道:“你都無暇分身,何必拿這些個糟心事,讓你乾著急?也不是什麼大事。”

    鳳鳴眼底有著無奈,她不想多說,便一個字不會透露,便也不問了。

    “嫂嫂,出事兒了麼?”齊淺裳聽到他們的對話,憂心忡忡的看著沈青嵐。心中暗自自責,顧自傷神,都沒有注意到她。

    “無礙。”沈青嵐安撫的看了齊淺裳一眼,抬眸,便見鳳鳴望著齊淺裳,眼底掠過複雜的光芒。心一沉,他們之間何時有牽扯了?

    齊淺裳躲閃著鳳鳴的目光,如芒刺背,餘光瞥到闊步走來的即墨璞,稍稍松了口氣。後退幾步,站在即墨璞的身側,笑道:“我們還有事,便先走一步。”

    即墨璞伸手搭在齊淺裳的肩頭,齊淺裳背脊一僵,盯著鳳鳴的視線,腳步慌亂,逃也一般的離開。

    脫離了眾人的視線,即墨璞滿目陰沉,轉身扣住齊淺裳的雙手,俯身咬著她的唇。看著她驚怕的渾身發抖,幽森的說道:“別讓本王知曉你耍什麼花招!”

    齊淺裳沒有見過這樣的即墨璞,嚇得雙腿發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即墨璞看著她濕漉漉的雙眸,如同受驚的小鹿,楚楚可憐的惹人憐惜。長有厚繭的手掌,摩挲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蛋,陰冷的笑道:“長著如此令人憐惜的容顏,便乖乖的等著本王迎娶,做個聽話的金絲雀。”說罷,扔下齊淺裳,便轉身離開。

    齊淺裳癱軟在地上,雙手緊緊的抓著胸口的衣襟,大口的喘著氣。

    看到眼前一雙白底黑面,金線勾勒的祥雲靴,湧到眼眶的熱氣,被逼了回去。不用抬頭,也知是誰。

    兩人沉默了許久,鳳鳴冷漠的嗓音,沒有一絲的起伏:“如今後悔,還來得及。”

    “他是我選的人,會幫助我忘記你。你既然不能給我想要的感情,亦是不能娶我,便莫要管我的事情,空留遐想妄念。”齊淺裳抬起頭來,細長的眸子裡,一片水色清澈,透亮見底。

    鳳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只是擔心你,拖累她。”

    齊淺裳聽聞前一句,整個人緊繃,腦子裡一片空白。似乎踩在了雲端,後一句,便是將她重重的摔落在地,粉身碎骨般的痛。

    “我不會連累她,不會的。”齊淺裳仿佛魔怔了一般,不斷的喃喃自語。突然覺得好冷,蜷縮在一團,雙手緊緊的懷抱住自己。

    鳳鳴眸光閃動,終是轉身離開。

    接下來的時辰,鳳鳴寸步不離的守著沈青嵐。莫紫涵幾次從沈青嵐身邊走過,臉上帶著扭曲的笑。

    沈青嵐心底的不安逐漸擴散,莫紫涵喚她來府中參宴,似乎並沒有打算對她做什麼。還是因為鳳鳴在,適才無從下手?

    就在這時,暗一面若冰霜的出現:“主子,汴州傳來消息,將軍的軍隊,攔截住運糧賑災的隊伍。兩方開戰,死傷慘重!”

    沈青嵐面色一變,盛家竟是偷盜著兵符,調動軍隊,去攔截糧草!

    “情況嚴重?”沈青嵐想摸清楚底,好想對策。

    “皇上震怒,要收回將軍的兵權。可情況很不妙,萬民請命,處決了將軍。幸而世子爺及時開糧倉施粥,適才安撫下來,不曾暴亂。”暗一將事情摘著扼要說出。

    沈青嵐眼底閃過寒芒,好一招借刀殺人!

    若單單只是攔截糧草,皇上頂多借機收回兵權,不會重罰了去。而如今汴州百姓,食不飽腹,冰天動地的使他們看不到生機。而父親此刻攔截了他們救命的糧草,斷然是會憤然而起。

    “走,去將軍府。”沈青嵐看著鳳鳴手中拿著密件,便知他也是收到了消息,神情凝重的說道:“你莫要輕舉妄動,等我的消息。”帶著陸姍與長眉,急匆匆的離開。

    到了將軍府,果然如沈青嵐所料,秦姚精神不振,萎靡的坐在臨窗擺著的軟榻,怔怔的看著窗外。見到沈青嵐進來,啞聲說道:“你父親進宮了,已經幾個時辰過去,都沒有回來。”

    “母親,您放心,父親會無礙的。您要注意身體,不要胡思亂想。”沈青嵐安撫著情緒波動極大的秦姚,端著蜂蜜水,一勺一勺的喂給秦姚喝下。

    秦姚喝下去,彎身吐得一乾二淨。

    沈青嵐拍著秦姚的後背,拿著毛巾給她擦嘴。便聽到秦姚說道:“我要進宮一趟,你好好守著將軍府。”

    “母親,您的身子不適合……”沈青嵐阻止的話,還不曾說完,便被秦姚打斷,目光堅定不容置喙:“只有我進宮,你父親才能安然無恙的出來。”

    秦姚扶著沈青嵐的手起身,讓桂枝更衣,穿著沈長宏給她請來的誥命服,對沈青嵐牽強的笑道:“不用掛心,好好看著你父親。”有些事情,不是逃避,便能不去面對。既然他們將她逼到死角,斷然要奮起去反抗。你越是懦弱可欺,便會人人作踐到你頭上。

    如今,這裡是京都,不再是燕北。忍氣吞聲,便能換回一份安寧。她如今有更多要守護的東西,便不能再軟弱下去。

    “母親,您進宮無用。百姓暴動,等景楓處理好,父親便會無礙。莫要景楓處理好,你反倒被扣留在宮中。”那裡面全都是吃人不吐骨的地方,比起秦姚在宮中,她寧願是沈長宏。

    秦姚如何不知沈青嵐的想法?

    “有些事,你們不明白。”秦姚緩緩的搖頭,她與即墨擎天的恩怨糾葛,早就該了斷了。他如今的處境,沈長宏是中立,斷然不會為難了沈長宏,而是遣人去安撫暴亂的百姓。如今,捨棄了沈長宏,全都是因為她的出現。

    沈青嵐霎時想起,第一次隨著鳳鳴進宮。即墨擎天與皇后看著她微變的臉色。當初沒有深想,不過是以為見到前朝皇室遺孤,震驚罷了!

    如今想來,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讓長眉與暗一隨著秦姚進宮,沈青嵐寫了幾封書信送出。焦躁不安的在屋子裡急行了幾步,收到宮裡頭傳來的消息。

    秦姚被安置在皇上的寢宮一個偏殿,沈長宏出宮,帶著人立即前赴汴州。

    沈青嵐捏緊了手中的信,心底十分的不輕鬆。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悶得難受。

    打開窗櫺,通通風,卻見到齊景楓疾步走來。沈青嵐提著裙子,快速的下榻,朝齊景楓小跑著過去。

    齊景楓心霎時提到了嗓子眼,加快了腳步,將她抱滿懷。小心的避開她的肚子,推開她道:“我身上冷,進屋說。”抖落了身上的積雪,拿著毛巾拂落身上的水霧。

    沈青嵐倒了杯熱茶,遞給齊景楓:“那邊如何了?”

    “已經安撫了下來,百姓暴動,是有人混跡在人群裡唆使。只要找到根本,就能平復下來。他們被煽動,無非是怕被餓死,挑動他們對貪官污吏的憎恨,適才會鬧得如此大。”齊景楓原本想隨著沈長宏一道去汴州,可放心不下她。

    “父親一生光明磊落,人到中年,倒是鬧出這等糟心事來。”沈青嵐如何不氣?如今外頭將將軍府給罵臭了去。

    齊景楓沒有言語,人言可畏。堪當任何的利器,殺人無形。

    “你莫要擔憂,父親去了汴州,會處理好。”齊景楓安撫著懷中的人,抱著她,渾身的疲憊都消散了。看著她眼底的青影,漆黑的眸子裡,佈滿了憐惜:“你睡一覺醒來,便無礙了。”

    “我憂心母親。”沈青嵐喃喃的說道:“她在宮中,能適應得了麼?”

    齊景楓手一頓,忽而淺笑,輕柔的撫摸著她的腹部道:“母親進宮,那便更不要擔憂。即墨擎天,不會讓她有事。反而比在將軍府,更加安全。”

    沈青嵐質疑的看著齊景楓,想要看出他是否說假,在騙她!

    這時,暗一與長眉回到了將軍府。

    沈青嵐冷聲道:“你們怎得回來了?”

    長眉與暗一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最後是暗一壓下心底的震撼,開口道:“夫人一切安好。”他們從不曾想過,即墨擎天會那般放縱夫人。身邊配了十幾個帶刀侍衛,八個宮女,兩個嬤嬤,四個女醫。

    在御花園散心,碰見了找皇上求情的婉妃。婉妃不過刺了夫人一句,夫人當即讓人按住婉妃罰跪。

    婉妃披頭散髮的去找皇上主持公道,卻被不冷不淡的給打發了。

    沈青嵐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母親在閨中時,性子是有些蠻橫。可後來的變故,磨去了她渾身的菱角,委曲求全。

    既然知曉保護自個,心中也松了口氣。卻也有些疑惑,即墨擎天對母親的態度。眼底明明有恨,為何又那般縱容母親?

    “不用多想。”齊景楓輕柔的按著她的太陽穴,看著她慢慢的放鬆,示意長眉與暗一退下。

    忽而,沈青嵐坐起身道:“暫且回府。”望著外頭的天色,將要暗下來。還有幾個時辰,便是紅玉大婚。跟在她身邊那麼久,早已生出了感情,想要主持她的婚事。

    齊景楓交代了一些事物給屬下,守護好將軍府,便與沈青嵐一同回府。

    而盛府,宴會散去,盛三爺來不及找莫紫涵泄怒。便接到一封密信,有人揪出了埋伏在汴州的暗衛,還有混跡在難民中煽動百姓的眼線。已經上告到金鑾殿,盛三爺親自進宮請求婉妃,向皇上說情。如此做,不過是為了幫助皇上奪回兵權。

    這一等,便是等到了傍晚。婉妃被兩個宮婢攙扶著回了宮殿,面無人色的躺在軟榻上。宮婢剪短裘褲,白如凝脂的膝蓋,紅腫一片,泛著紫色,極為的嚴重。

    “啊——”宮婢塗抹藥膏的時候,婉妃忍受不住的尖叫。

    盛三爺額角青筋鼓動,不耐煩的問道:“皇上如何說?”

    “宮門要下鑰了,你趕緊出宮去!”婉妃倒抽口冷氣,看著腫成饅頭的膝蓋,眼底閃過毒辣。那個賤人,竟然敢如此待她!

    盛三爺也不想多做停留,見盛府無礙,立即出宮。回到府中,卻是沒有在房內見到莫紫涵。臉色陰沉,山雨欲來道:“那賤人呢?”

    屋子裡的丫鬟跪在地上,全都搖頭:“奴婢們不知。”

    “找!”盛三爺滿腹怒火,倘若不是這個賤人,豈會生出這麼多麼蛾子?霎時想到了沈青嵐在門口的一番話,難道當真是為了幫助沈青嵐對付盛家,適才偷盜兵符給他?

    臉黑如墨,許久,丫鬟們一一搖頭,不曾找到莫紫涵。

    “嘭!”盛三爺一拳砸在小幾上,小幾四分五裂。腦中出現沈青嵐最後別有深意的話,腳下生風的去了大房。

    盛夫人臉色難看的急匆匆從正屋出來,朝偏僻的屋子裡走去。

    盛三爺見此,立即跟了上去。只見盛夫人讓人踢開了緊閉的屋子,裡面曖昧的聲響,戛然而止。

    盛夫人看著床上,赤條條的二人,沖上去,抓著莫紫涵的長髮,拖著她下床。

    莫紫涵沉浸在方才的熱浪激情中,頭皮一痛,人便被拖下床。冰涼的地板,使她霎時清醒了過來。對上面目猙獰的盛夫人,莫紫涵傻愣在原地,當看到盛夫人身後的盛三爺,猶如雷擊,忘記了羞恥與盛夫人拳打腳踢的疼痛,目光驚慌的看著他。

    他不是外出,今夜不回了麼?迷惘的看向盛安國,她是受到盛安國的要脅,才來的這個屋子。

    “大哥如此替小弟照顧女人,心中甚是感激。”盛三爺頭上的青筋鼓動,因怒火高漲,而雙目圓睜,暴戾的如一頭瘋狂的野獸。似乎隨時都會將二人給撕裂成片!

    這個賤人膽大包天的與他大哥有私情,這口惡氣,如何是咽不下去。

    盛安國已經穿戴整齊,眼底的尷尬轉瞬即逝。看著盛三爺道:“不過一個玩物罷了,何必為了她壞了兄弟間的情份?最初她是勾引我,對付秦姚。我不知你要娶的是她,今夜裡你出去了,她便尋來了。”心中卻是驀地一沉,他是收到莫紫涵的信件,才來的這個屋子。如今見到她的眼神,便知這裡頭恐怕有問題。

    盛安國話裡話外都在說他是被動,與莫紫涵有染,不過是被勾引。

    盛三爺怒極反笑,手一揮:“帶走!”

    身後的兩個侍衛,直接將赤條條的莫紫涵拖走,一回到屋子,盛三爺盛怒的一巴掌將莫紫涵打倒在地:“賤人,你這麼淫賤,今兒個爺便滿足你!”說罷,讓人將煎好的藥倒進莫紫涵的嘴裡:“扔到豬圈。”

    “不——不要——爺——”莫紫涵話不曾說完,便被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

    燕王府,紅玉與長福的院子張燈結綵,掛滿了紅綢,喜氣洋洋。

    長順站立在紅玉屋子的樹下,看著丫頭們進進出出,說著恭喜的話兒,心裡陣陣的絞痛。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個屋子裡,看著同樣的喜慶,不禁一怔。

    不等他多想,便聽到長青在門外道:“長順,世子妃喚你過去一趟。”

    長順點了點頭,心裡有著大膽的猜測,難道紅玉反悔了?要嫁給他?想到這個可能,心裡止不住的升騰著喜悅。

    健步如飛的到了世子妃的院子裡,進屋便瞧見陸姍也在。斂目,作揖見禮。

    “來了。”沈青嵐坐在太師椅上,手中捧了一杯茶水,道:“紅玉說她與陸姍是極要好的姐妹,她一個人幸福,找到了歸宿,心裡記掛著陸姍。她說你與陸姍兩情相悅,要我給你們指婚。方才我過問了陸姍,陸姍也同意了。恰好紅玉成婚,置辦了不少物件,也夠張羅你們的婚事,不如今兒個來個雙喜?”

    長順在聽到紅玉為他請婚時,腦袋便發懵了。見鬼的兩情相悅!若不是克制力極強,他想拔腿走,掐死那個自以為是的女人!

    世子妃壓根沒有徵詢他的意見,就是給他打聲招呼。冷眼看向身旁的陸姍,不知她搞什麼鬼!

    陸姍聳肩道:“我嫁給誰都一樣,既然我姐妹想要我嫁給你。看在她新婚的份面上,你也不太礙眼,便勉為其難的同意。”

    “還有一個時辰,你們各自去梳妝。”沈青嵐揮了揮手,示意二人退下去。

    疲憊的揉著眼角,輕歎了一聲,個個都不省心。

    齊景楓端著一碟糕點進來,溫聲道:“你將長順罰去暴室了?”

    沈青嵐頷首:“賞了二十鞭子。”

    齊景楓眸光幽深的凝視著她,半晌,揉著她的腦袋,輕笑道:“真是個傻丫頭。”

    沈青嵐不知他話中的意味,隨即,看著長眉不自在的臉色。恍然領悟,紅著臉捶了他一拳頭:“不正經!”

    齊景楓包裹著她的拳頭,一本正色道:“這個懲罰比關暴室比較好,可以讓他長記性。”

    沈青嵐哼了一聲,背過身去,暗一疾步進來道:“主子,盛府事成!”

    “嗯。”沈青嵐嘴角上揚,莫紫涵在假山裡,是與盛安國爭執,她聽到了兩句話,便揣測出莫紫涵與盛安國關係不一般。

    在府門口說的那一句話,不過是在盛三爺心中埋下一顆種子。原本還以為要等待時機,倒沒料到莫紫涵將機會送到她的眼前。

    “死了?”齊景楓挑眉道。

    沈青嵐得意的笑道:“這一點你就輸給我了。她不會死,會生不如死的活著。盛三爺性格暴戾,容不得背叛。莫紫涵不但背叛了,且還是與盛三爺最痛恨的盛安國在一起。她是以對付將軍府,替盛三爺奪回盛家家主之位的條件,嫁給盛三爺。如今,和盛安國有私情,加上我的一番言語,自是讓盛三爺懷疑她居心不軌。為了維護他為數不多的名聲,暫且不能殺了莫紫涵,看著便會想起他被一個女人戲耍,便會挑起他殘戾的脾性,會日日折磨莫紫涵致死。”

    沈青嵐冷笑,若是今兒早,激怒了盛三爺,指不定這莽漢會當眾掐死了莫紫涵。倘若是別的男人與莫紫涵有染,他定會都給活埋了。也只有盛安國,在他的面前,盛三爺才會不至於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齊景楓輕吻著她晶亮的眉眼,嘴角上揚:“心裡可痛快了?”

    沈青嵐臉上的笑容漸漸的落了下來,搖了搖頭:“一點不痛快。”闔上眼,靠在他懷中小憩。

    到了吉時,齊景楓喚醒了沈青嵐,去正廳給二對新人主持婚禮。

    紅玉蓋著紅蓋頭,穿著濃豔的喜服,手上牽著紅綢,另一端是長福。

    陸姍亦是蓋著紅蓋頭,穿著喜服,手中的紅綢另一端牽著長順。兩對新人,一同排列站在正廳。婚禮極為的簡單,就是府中的丫鬟奴才。

    長順看著長福手中牽著的另一個人,眼底有著痛苦之色。在司儀的唱詞中,舉行完禮儀,送入洞房。

    紅玉順著紅綢的拉力,極緩慢的朝新房走去。她知曉他與她一同在舉行婚禮,心口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抓住,狠狠的捏碎,淚水順著眼角滑入嘴裡,滿嘴的苦澀蔓延。既然不能嫁給他,與他一同舉行婚禮也是好的。

    就當……是與他在拜堂!

    二人被送進了洞房,紅玉心慌的坐在床榻上,心裡極為的緊張。她與長福並不太熟識,心中也已經有了他人,突然間,倉促的成婚,不知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洞房夜。

    與她同樣痛苦而又慌亂無奈的長順,看著床上的人,手中拿著一柄秤桿,伸到了喜帕下,又急促的收回來,似乎喜帕下有著洪水猛獸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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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5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2 04:33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七章 西域聯姻,成王敗寇

    一對大紅喜燭,跳躍著橘黃蔚藍的火焰,光溢滿室。

    紅玉雙手緊緊的揪著膝蓋上的裙擺,手心的汗洇濕了紅色的喜服,睜圓了眼睛,看著黑色的秤桿,探入喜帕下。

    緩緩地,微微顫抖地,挑起喜帕。

    眼前一片光亮,入目的是一襲新郎喜服。紅玉緊張的乾咽一口唾沫,低垂著頭,看著喜帕飄落在地。

    “啪嗒!”

    紅玉聽到秤桿落地的聲音,她錯愕的抬頭。入目的,是一張令她熟悉入骨的面孔。

    長順驚詫的看著床上的女子,手中秤桿落地。不知眼前這熟悉的容顏,是因癡戀而幻化,還是真切的坐在他的喜房內?

    伸手想要觸碰,在即將碰上的一刻,手指捲曲的收回。

    “長順?”紅玉不確定的喚道,嗓音帶著一絲輕顫。

    長順聽到紅玉的輕喚,眼底閃過驚喜與疑惑。喜的是他的新娘是紅玉,疑惑的是他不是與陸姍成婚麼?

    可在如浪潮湧來的喜悅中,長順刻意的忽略最後的疑惑。若這是錯,那他願意將錯就錯,珍惜他們深厚的緣分。

    “玉兒。”長順低沉的喚了一聲,眼底有著小心翼翼,生怕這是幻覺。

    紅玉猛然回神,看著眉目俊朗的長順,突然起身道:“糟糕!送錯了洞房,我們現在換回來,還來得及。”說罷,目光躲閃的避開長順複雜的神色,提著裙擺,朝門外走。

    長順將紅玉自後背抱住,柔軟的身軀,如他幻想一般美好。

    “你鬆手!晚了就來不及了!”紅玉心跳急促起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想到他對陸姍的溫柔,眼底積滿了水霧,掙扎著要走。“你的妻子是陸姍,你該找她。我是紅玉,你看清楚了,我是紅玉!”

    長順手臂收緊,聽著她喋喋不休,說著令他惱怒的話。扳轉她的身子,吻上她的紅唇,抱著她倒在床榻上。

    紅玉被他壓著,悶哼了一聲。

    長順端著擺在床頭小幾上的酒杯,仰頭灌進嘴裡,渡進紅玉嘴裡,紅玉蹙緊眉頭,側頭要避開,卻被長順深吻住,被迫咽下酒水,算是喝了交杯酒。觸碰到她柔軟的唇瓣,長順眷念的不舍離去,唇齒相纏。

    紅玉內心煎熬,不明白長順這是怎麼了?他明明喜歡陸姍,知曉新娘換了人,為何還要與她入洞房?陸姍呢?她該怎麼辦?

    眼角綴著細碎的淚花,長順憐惜的輕柔吻去,垂目深深的凝視著她,埋首在她頸項間,呢喃道:“如果是錯,那我寧願錯愛一生。”

    何況,從一開始,便是選中了你!

    紅玉掙扎的動作霎時停頓,難掩吃驚,呆呆怔怔的看著長順。長順微微一笑,一手解開她的喜服,一邊與她耳鬢廝磨。

    裸誠相對,紅玉面龐羞紅,雙手抱著他的腰身,蜷縮在他的懷中。長順眉眼溫柔,手一揮,帷帳落下,一室旖旎。

    而長福的喜房內,陸姍頂著紅蓋頭坐在床榻邊。等了幾刻鐘,長順那邊並沒有傳來什麼大的動靜,心下稍安。

    這時,門扉推開,傳來腳步聲。陸姍掀開紅蓋頭,揚眉道:“任務完成,我回了!”說罷,起身拉扯著繁瑣的喜服。

    長福臉上的笑容一滯,臉瞬間黑沉了下來。

    這女人知不知,他們已經拜堂成親了?倘若做戲,何必如此逼真,做到這個份上?

    陸姍毫無所覺,睨了眼橫擋在前頭的長福,道:“你捅出的婁子,我給你填補了,記得兩壇玉蘭香。”

    長福目光深邃的看著陸姍,兩罎子酒,就將她給騙進了洞房。

    她這女人,沒心沒肺,想將她娶進門,斷然是不容易。原本以為要多費些周折,未料到無意間碰到了她與長順在樹下說笑。那一刻,心裡有些個嫉妒,她從不曾見到她對自己笑過。

    恰好,紅玉那傻丫頭誤會了二人,他靈機一動。便趁機向紅玉求娶,紅玉同意了。而後待快成親之際,向陸姍坦白他向紅玉求娶,是為了刺激長順早些與紅玉湊一對,不曾料到那呆子竟是將紅玉拱手相讓。婚事已經定下,斷然不能反悔,壞了紅玉的名聲。

    以陸姍對紅玉的感情,斷然也不想讓紅玉傷心。她不似深閨的小姐,性子不拘小節。聽到他的提議,不過一愣,隨即便爽快的應承下來。

    一切都按照他的計畫進行,長順並沒有如他擔憂那般迂腐,他也得償所願的將這女人娶進門。

    如今,任務完成?

    拜了天地,進了他的屋子,還想跑了不成!

    “我們拜堂了,在外人看來,咱們是夫妻。”長福冷靜的說道。

    陸姍挑高眉頭,冷著臉看著長福,冷笑道:“你要如何?反悔了不成?”

    “姍姍,我們可以嘗試著在一起。”長福沉聲說完在心裡打了許久的草稿,緊張的等著陸姍回話,生怕她拒絕了。

    陸姍冷笑了幾聲,指著自己的頭:“你這裡有問題?說好的做戲!誰有閒情與你假戲真做?旁人若是問起,說和離了便是!”逕自越過長福,灑脫的朝門口走去。

    長福攥著她的手腕,陸姍手腕一轉,掙脫了開來。長福身形一閃,自身後抱著陸姍,陸姍抬腳劈成一字腿,朝長福腦袋踢去。

    長福歪頭避開,雙手掐著她的腰,向後一轉,俯身吻住她的唇。陸姍一愣,咬著他的唇,一手擊在他的胸口,趁著他的力道松了,滑溜的掙脫他的懷抱。

    飛身躍出去,長福情急抓著她的腳踝,陸姍雙腳併攏,身形幾個翻轉,一腳踹在他的下盤。長福不躲反而迎上去,陸姍低咒了一聲,她壓根沒有控制力道,這一腳下去,不死也殘。慌忙收勢,長福將她拉進懷中,兩人因衝力,雙雙跌落在地上,翻滾了兩圈,陸姍壓在長福的身上。

    “你走不了了!”話落,長福一個翻轉,便壓在陸姍身上,道:“成王敗寇。”察覺地上冷,抱著陸姍放在床上。

    陸姍被他緊緊的困住,兩人功夫相當,陸姍一時掙不脫。待長福將她一身累贅褪去,屈膝向上一頂,長福騰手按住她的膝蓋:“這麼狠心,日後你寂寞了該如何是好?”

    陸姍眼底閃過慍怒,雙腿如麻花扣住他的腿,上身用力,翻身將長福壓在身下。長福眼底閃過笑意,借勢雙腳夾著她的裘褲退下。

    渾身一涼,陸姍臉色通紅,隨即,滿面鐵青。

    雙手掐著長福的脖子,長福托著她的腰身,企圖翻身。陸姍立即坐在他的腰間,手肘抵在他的脖頸。長福雙腿彎曲,弓著將她甩在床內側,陸姍覺得渾身清涼,在這時向下滑落,想要勾起裘褲。卻是一陣撕裂的痛傳來,臉上變了幾變,僵硬的一動不敢動。

    長福也是一愣,但很快回過神來,趁她閃神的時候一舉將她壓在身下。

    芙蓉帳暖,一夜春宵。

    ——

    天濛濛亮,沈青嵐便起身,披著外裳,坐在小書房算帳本。這裡已經堆積了許多天了,齊景楓也挪不開身。昨夜裡在書房處理一夜的公務,適才睡下。

    汴州那邊已經有好消息傳來,心中稍稍安定,只是記掛著宮中的母親。雖然皇帝縱容,身邊有人保護,可終歸裡頭是狼窩。

    辰時末,長眉滿臉喜色的端著銅盆入內,伺候著沈青嵐洗漱。“今兒個哥哥嫂嫂起的遲,屬下也樂得忘記了要伺候主子起身。”

    沈青嵐擺擺手,笑道:“不妨事。”看了一眼窗外,詢問道:“陸姍呢?”

    長眉一愣,隨即抿著嘴偷笑:“她昨夜裡與長福促成了好事,可不知怎麼鬧得,下半夜,天將亮時,將長福趕了出來。這天一亮,人來人往,長福穿著中衣在外絮絮叨叨,陸姍心煩的將人給拎進去,裡面又是一陣劈裡啪啦。”

    打起來了?

    沈青嵐忍俊不住,前日裡,長福向她坦誠時,她便預料到了結果,陸姍不是這般好收服。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長順與紅玉二人一同相攜著進來。紅玉跪在地上,給沈青嵐磕頭,隨即奉茶謝恩。

    沈青嵐接過,意思意思的喝了一口,將備好的紅封給紅玉。看著她眉眼間平添的幾分嫵媚,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淺笑,心中倍覺欣慰。

    “這幾日你不用來伺候我,與長順好好的休息一番。”沈青嵐目光落在紅玉的小腹上,想著要重新挑一個丫頭,調教著放在身旁備著,日後紅玉有孕,斷然是無法照料她。

    “世子妃,奴婢不用歇息。您身子重,身旁沒有得力的人伺候……”紅玉斂去臉上的笑容,認真的說道。

    “你不用擔心,我身旁有長眉,你們方才大喜,若留在身旁此後,倒是我不通情理了。”沈青嵐看著停在窗子上的白鴿,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下去。

    紅玉見沈青嵐心意已決,看著長順眼底的期待,順從的跟著長順出去。低垂著頭,踩著長順的大腳印走。

    “有心事?”長順回頭詢問,看著嬌羞的妻子,心裡一陣滿足感。

    紅玉看了他一眼,羞赧的將頭垂得更低了。許久,才點頭說道:“我們這一兩年暫且不要孩子,好不好?”

    長順臉一沉,她心裡有的是長福?

    見他如此,紅玉便知他想多了:“世子妃如今身子重,初到京都,身邊只有我們這幾個信得過的人。若我有了身子,便沒有得力的人,照顧世子妃與小公子或是小小姐了。”她怎麼放心得下?若不是阿娘來信,她打算等世子妃的孩子三歲了,再成親的。

    聞言,長順松了一口氣,點頭應承:“不急。”隨後拉著紅玉的手出府。

    沈青嵐拿出白鴿腳上的信紙,閱覽裡頭的內容,面色平靜的折疊好,扔在了火盆裡。

    上面寫的是智臻大師的行蹤,可她並不能輕舉妄動。毒麼斷然是會在暗中密切的注視他們,但凡有一點動靜,都會將他引來。

    長眉見沈青嵐面色凝重,遲疑的問道:“主子,汴州出事了麼?”

    沈青嵐緩緩地搖頭,望著光禿禿的樹枝上,幾隻跳躍的麻雀,一陣心煩意亂。走到內室,看著穿著絲質裘衣在床榻上休憩的男人。

    就著床邊的繡墩坐下,深深的凝視著他的五官輪廓。即使是睡著的,眉宇也是緊緊的皺著。伸手撫平,他的眉眼一動。沈青嵐笑了笑,手指下滑,描繪著他的唇形,趴在他枕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微微發癢:“起床了!我的世子爺!”

    撩起他的一縷墨發,在他玉白的臉頰上,來回掃動。

    齊景楓抓著她作怪的手,枕在臉頰下。睡眼惺忪,竟是有些恍惚。看著眼前放大的臉,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我的世子妃,陪你的世子爺躺一會。”方才醒來,聲音低啞,卻慵懶好聽。

    沈青嵐手腕一緊,便被他拉著倒在床上。一手小心的護著她的肚子,一手順勢穿過她的脖頸,搭在肩頭,將她半抱在懷中。寬厚溫暖的手心,緊貼著她的小腹,閉上眼睛,似乎在感受著什麼。

    沈青嵐調整好姿勢,享受著這些時日來,少有的溫情。

    “我方才夢見你不要我們的孩子了。”突然間,齊景楓悶聲說道,向來平緩的話語,略微有些起伏。

    沈青嵐呼吸一滯,背脊有一瞬的僵硬。隨即,微微噓口氣,放鬆身體。側身抱著他,聞著他身上清冷的松香,奇異的撫平了心底蕩漾的波瀾:“不會。”

    “嵐兒怎會捨得。”齊景楓附和的說道。

    沈青嵐牽強的笑著,試探的問道:“你還夢見什麼了?”

    齊景楓沉默了半晌,適才悠悠的開口道:“你在燕北清河莊子上,不要了孩子,我趕過去,已經晚了,沒能夠阻止你。”真實的仿佛發生過,一時讓他分不清是在夢境,還是在現實中。

    沈青嵐心口仿佛慢了半拍,臉色霎時慘白。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發生過!

    不過是在前世!

    他怎麼會好端端的夢見了?心裡的擔憂,終究是毫無預警的來了!

    她不知此刻該說什麼,她不想欺騙他。也不能告訴他,這是真切發生過!對他來說,多麼的難以承受?

    “景楓……”沉默了良久,沈青嵐張口欲說,卻是被齊景楓打斷:“夢是相反的,斷然不會發生!”付之一笑,沈青嵐捨命都要護著孩子,怎得會不要了?

    沈青嵐閉了閉眼,不安的抱著他的手臂,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是被長眉喚醒,有人在將軍府門口鬧事。

    一個激靈,沈青嵐霎時清醒了過來。本來打算用完午膳回將軍府,誰知喚齊景楓起床,卻是自個睡了過去。

    “世子爺呢?”沈青嵐想到那番話,心口一突,有些煩悶。她心情不佳,自是會影響到孩子。這樣一想,便愈發鬱鬱不解。

    “世子爺接到將軍的口信,進宮去了。”長眉將齊景楓留下的話,一一轉述給沈青嵐,笑著說道:“世子爺是半刻都捨不得離開您。”

    沈青嵐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收惙好,坐著馬車出府。到了將軍府,便瞧見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攏了人!

    長眉開了一條道,馬車駛在將軍府門口,沈青嵐掀開簾子走下馬車,便瞧見張氏站在門口,與人說著話。見到沈青嵐,立即笑著走了上來。

    “喲!侄媳婦兒來了,這可讓二嬸娘好等。原以為是這府裡頭的奴才搪塞,沒想到侄媳婦兒當真沒有在府裡頭。”張氏穿著一件大紅底萬字不斷頭紋的褙子,梳著如意髮髻,兩邊各斜插著三支金釵。

    沈青嵐冷眼掃過,逕自進府。

    張氏被沈青嵐那一記冷眼看得,心頭一跳,眼見她走進府去,連忙跟了進去,一邊走一邊道:“不愧是將軍府,當真是氣派。侄媳婦兒命好,有個位高權重的爹,今後做什麼都不用發愁。可憐我認下的那個妹子,也是給大戶人家收養的一個女兒,成婚就是只有兩套破爛衣裳,一個銅子兒都沒有。”

    沈青嵐自是聽出她話中有話,端著熱水喝了口祛寒,淺淺的笑道:“這算什麼?親生女兒都不曾有,更是輪不到一個養女。”

    “這誰知道啊?指不定背後偷偷給了。何況,我那妹子的父親,可是戰死沙場,有不少的撫恤金吧?家底也不薄,怎麼可能會沒有嫁妝?我思來想去,覺著定是被人給昧了去。”張氏笑吟吟的在沈青嵐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打量著花廳裡的擺設,兩眼閃過精芒:“你二妹子成親,侄媳婦兒不在京都。當初我瞧著你們玩的投機,喚你進京參宴,怕是難趕,便擅作主張的替你隨了一份大禮。”

    沈青嵐嘴角帶著一抹譏笑,端著熱茶,嫋嫋水霧,遮掩住她的神態,不緩不慢的說道:“嵐兒便多謝了二嬸娘的好意,到時候大妹妹成婚,我便替你將禮給隨了。”

    張氏一噎,面色不好,隨即想著能省下給齊淺裳的禮,倒也心下舒暢了一些。想著到這裡的目地,笑道:“侄媳婦兒,你不是說替盛三夫人備了嫁妝麼?怎得過了日子,還沒見著影兒?”

    不裝了?

    沈青嵐挑眉道:“這幾日府中有些個糟心事兒沒有處理好,忘記了這一茬。方才二嬸娘說你的義妹是個養女,嫁人都不給嫁妝,而盛三夫人也是我父親收留的養女,給不給,全看心情。”

    張氏氣得半死,這個賤人居然用她的話頭來堵她!心中那個恨!生生忍下怒火,不悅的說道:“我那個義妹,大鬧了一場,給禦史大人知曉了。便罷免了義妹的養父,說他治家不嚴,下場可淒慘了。侄媳婦兒,二嬸娘瞧著你是一家人,便碎嘴的與你說會子閒話,若是你覺得不好聽,便莫要往心裡頭去。”

    “盛家是京都有頭有臉的家族,你義妹有個好造化,你們更加要抬舉她,為何要作踐了去?不但讓她在盛府難過,還落了將軍府的顏面,畢竟盛三夫人是從將軍府出去的人。若是被人參告到禦史,將軍如今的處境……唉!”說到最後,張氏歎了口氣。

    聽著她話中的威脅,沈青嵐不以為意。看來今兒個張氏過來,便是為了討要莫紫涵的嫁妝了!

    “這是府中的家務事,二嬸娘還是莫要手伸太長,二妹妹的日子並不好過,二嬸娘還是多花些心思給二妹妹才是真。旁人的事,還由不得你指點!”沈青嵐啼笑皆非,知曉她是被莫紫涵給煽動了!

    張氏見沈青嵐不給她任何顏面,氣得仰倒,索性攤開了說:“外頭的人,都知曉我是來給盛三夫人抬嫁妝,侄媳婦兒不給,也是說不過去。”她就不信了沈青嵐不要了這名聲!

    沈青嵐頷首:“長眉,將莫小姐的衣裳配飾,給二嬸娘帶回去。”隨即對張氏道:“父親早已給她準備了嫁妝,只是這些年我父親在外征南戰北,哪裡估計得了?那一筆不菲的嫁妝,便只剩下這一些了。”

    張氏原本以為有很豐厚的配飾,看著幾件半新不舊的衣裳,與幾根銀釵,心裡頭火大。沈青嵐這是在戲弄她呢!

    “上好的頭面配飾,義妹帶到了莊子上去了!”沈青嵐轉動著手腕上的血玉鐲,漫不經心的說道:“對了,那紅珊瑚的事情,我遣人去詢問老太爺了。再過幾個鐘頭,便有信兒了。二嬸娘既然來了,便等下再走!”

    張氏面色一變,她最怕的人便是齊放。這個賤人去信詢問齊放,齊放查到事兒,怎得會輕易的饒過她?想到此,便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的起身告辭離開。

    轉到巷子裡,便被一個高瘦的少年攔住,穿著寶藍色的錦袍。臉頰削瘦,顴骨高高突出,並沒有多大的精神。

    “銀子呢?”少年是張氏的兒子,如今與市井閒人,沒有兩樣。已經被齊放驅逐出齊府,成日裡藏在賭坊,吸食五石散,都有些不成人形了。

    “沒有了!我的銀子都給你了!哪裡還有?”張氏緊緊的攥著袖子,瞧著曾經讓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如今落到這個場景,痛心疾首。看著他蠻橫的從她袖中搜出銀子走人,立即拉住了齊少阮的手腕:“娘求你改過自新,你祖父會重新接納你的!馬上就要參加會試科考,你已經是舉人,只要你考中,你祖父會親自接你進府的。”

    齊少阮一腳踢開張氏,陰森森的笑道:“那老東西,我還不稀罕。要我考試也行,你將那紅珊瑚搞到手,我就乖乖的考試!”說罷,揚長而去!

    張氏捂著肚子,看著齊少阮遠去的身影,痛苦的眸子裡閃過堅毅。

    她一定會讓兒子重回齊府!

    ——

    汴州的事情,已經處理了妥當。沈長宏快馬加鞭的回到了將軍府,便直奔正屋,並沒有見到日思夜想的人。

    詢問了丫鬟,也是一問三不知,卻得知沈青嵐在府中。

    沈長宏連著幾日都不曾休息好,眼睛通紅,下巴長出了青胡茬,滿面的倦容。疾步來到沈青嵐在的花廳,看著桌上擺著一杯熱茶,蹙眉道:“來客?”

    沈青嵐頷首:“父親,汴州的事情處理好了?”

    沈長宏點頭,盛府偷盜了兵符,揪出了盛府的眼線,已經上告到皇上面前。盛府再也不能裝的若無其事,將兵符給了皇上。可那日態度強硬,要將他下獄的皇上,突然將兵符給了他,且將他給放出了宮,安撫好汴州百姓,將功折罪!

    “你母親呢?”沈長宏後知後覺的想到什麼,猛然詢問道:“進宮了?”

    “對!”沈青嵐見沈長宏面色一變,不由得問道:“皇上為何對母親態度奇怪?母親一進宮,皇上便將您給放了出來。”

    沈長宏臉色鐵青:“他早就對你母親心懷不軌!當年他預備著謀反,追求你母親,為的是獻親王府的權勢。你母親早已看穿了他的野心,任由他如何付出,都對他視若空氣。後來大約便是越得不到,越不甘心,越不甘心,便越想要征服,以至於他最後倒是真的對你母親動了真情。可那時候,你母親看上了我,天天追在我身後。即墨擎天也有他的驕傲,轉身便與薄家結親。”

    沈長宏歎了口氣,如此費盡心思的追求一個女子,卻得不到她半個眼神。反而不顧矜持的反追求一個樣樣不如他的男子。即墨擎天那樣的人,又豈會甘願咽下這一口惡氣?

    只有深刻的付出,才不會輕易的忘懷。他原先以為秦姚死了,便也就罷手了。誰知不但沒死,更是嫁給了一個落魄的書香世家,對即墨擎天來說,更是踐踏了他的尊嚴。如今,他已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被一個女人欺詐戲弄,如何不恨?

    可到底,這天底下,也只有一個秦姚,才敢如此待他。適才讓他不舍殺,卻又不願就此放過。

    沈青嵐也不禁感歎,即墨擎天一瞧便是高傲自大的的人。並不懂得感情,才會用錯了手段。隱隱明白他為何要將母親禁錮宮中,縱容著,將一切都捧在她的面前。為的就是讓秦姚後悔,她以前的選擇都是錯的!

    只有他即墨擎天,才能讓她做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沈青嵐不禁微微哂笑,即墨擎天活了大半輩子,還是不懂感情。母親要的從來都不是母儀天下,亦或是呼風喚雨,而是一份真摯的情感。

    “既然辦妥了,便將母親帶回家吧。”沈青嵐含笑的看著沈長宏,也只有他最懂母親,才會堅守了這麼多年,才會最終與母親廝守。

    沈長宏腳步一轉,便要出府,卻在門口一頓:“要科考了,皇上要景楓與太傅一同監考。”

    沈青嵐心一沉,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西域使者,會在科考前,抵達京都。皇上讓景楓款待,並且有意向與西域聯姻。”沈長宏說罷,便去了皇宮。

    沈青嵐若有所思,齊景楓科考,西域聯姻……使者……莫不是有隨行的公主?難道有意讓齊景楓與西域聯姻?

    可,皇上這麼做,到底有何用意?

    若是當真下嫁給齊景楓,那麼不是將西域的勢力,扔給齊景楓了麼?

    眉頭緊鎖,在屋裡頭坐立難安。西域有四個公主,其中有一個公主有了駙馬,其餘三個,兩個待嫁,一個只有十歲。

    待嫁的兩個公主,一個是如今西域王后的女兒,一個則是剛剛找回西域的寶兒。這兩個人中,究竟是派誰來?

    就在這時,長眉進來通傳道:“世子妃,肖夫人來了。”

    “快請進來。”沈青嵐起身迎了出去,肖夫人臉色凝重的進來,逕自坐在太師椅上,端著丫鬟捧上的茶水淺抿了一口,道:“你父親回府了麼?”

    “回了!”沈青嵐見肖夫人面色凝重,不禁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你父親的事情處理好了,玉書卻是遇到了難處。景楓開的糧倉,原本可以支撐到朝廷的糧草過去。可因為你父親調軍隊過去,便分走了一半的糧草,這一走。糧草已經只能支撐今日,明日的都還沒有著落。景楓在汴州的糧草,已經盡數用完。玉書如今被災民攻擊,便讓人去雪地裡挖番薯,可吃了以後,全都上吐下瀉!”肖夫人帶有深意的看向沈青嵐。

    沈青嵐知道肖夫人在暗示什麼,或許說盛府的用意,並不是對付父親,而是將父親引去汴州,消耗糧草。若是肖玉書出了事兒,斷然會怪罪父親,若不是父親,肖玉書也不會出事。

    隱隱覺得他們的目地不在於此,肖玉書——不值得他們這樣耗費心思的算計。

    “汴州是你外祖母的娘家。”肖夫人緩緩的說道:“獻親王與你外祖母,便是葬在汴州。當初獻親王曾說過一句玩笑話,他若死後,定要與王妃同寢,用最強悍的精衛鎮守,以免擾了他們的安寧!”

    沈青嵐捕捉到重要的字眼——最強悍的精衛——金甲衛?

    捏著帕子的手微微發顫,為了這一支金甲衛,便讓汴州滿城的百姓做引,當真是心狠!

    “我今日來尋你,就是得你一句話。金甲衛,可在汴州?”肖夫人神色冷酷,眉宇間隱匿著一抹厲色。

    沈青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肖夫人眉頭微蹙,不知是何意。

    “只有一半在。”沈青嵐苦笑,不知為何外祖父臨終前,要金甲衛守護他的陵墓。如今,倒是牽連了無辜的百姓。

    肖夫人臉色一變,沒料到當真在!

    “無論如何,立即轉移!我待會去汴州一趟!下次再找你好好敘敘。”肖夫人起身打算離開,沈青嵐喚住:“暗一,你隨肖夫人一同去汴州。”

    肖夫人眸光微閃,並沒有拒絕。沈青嵐這時候喚暗一隨她去汴州,定然是金甲衛的人,亦或是能聯繫金甲衛。

    最近幾日,沈青嵐吃不好,睡不安。沈長宏進宮,並沒有將母親帶回府,反倒是與母親一同住在皇帝偏殿內。每日皇帝請母親一同用膳,都被父親與母親兩人間的濃情蜜意,氣得歪了鼻子。

    沈青嵐對秦姚的擔憂,徹底的放下了,然而,科考在即,齊景楓也忙碌了起來。

    今日一早,便帶領著百官,去迎接西域使者。

    沈青嵐隨意的吃了幾口,便吃不下去。長眉眼底佈滿了擔憂,變換著花樣,做給沈青嵐吃。

    “世子妃,您吃不下,也要吃。如今已經三個多月了,孩子正是成形的時候。您若因著這些個糟心事,壞了心情。到時候,影響到寶寶的生長,哭都沒處哭。”長眉將羊奶蛋羹放在沈青嵐跟前:“羊奶去了羊膻味。”

    沈青嵐哪裡吃得下?肖夫人臨去前已經明確叮囑過她,皇上是將西域的公主,安排進燕王府,也足以表明了皇上的用意。當時她也沒有在意,畢竟使者都是住在驛館內,可在昨日夜裡,驛館走水,並不能住人。

    她倒是希望來的公主是寶兒,可派出去的探子,並沒有打聽到是哪位公主。

    皺了皺眉,沈青嵐撫摸著微隆的腹部,拿著調羹,舀著蛋羹吃。快要吃完時,便聽到一陣鈴鐺的碰撞的清脆聲響,帶著哽咽的呼喚:“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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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56 PM

第一百一十八章 齊家庶子

    沈青嵐放下調羹,側頭看向門口。寶兒眸眼大而靈動,五官出落得越發標緻。戴著白色的絨帽,領口刺繡的白裙,腰間系著彩綢,綴著幾個銅鈴,充滿了異域風情。

    寶兒眼圈發紅的望著沈青嵐,抽了抽鼻子。走進屋子,站在她的身旁,又哭又笑的說道:“寶兒回來了。”目光殷切的打量著沈青嵐,嗓音沙啞:“您清減了。”

    聽著寶兒的語氣用詞,沈青嵐失笑,心底的鬱氣一消而散:“沒有胃口。倒是你,如今是西域的公主,不用敬稱。”打量著寶兒,氣色好了許多,清瘦的身子,這一兩月倒是調養得豐腴了。

    寶兒雙眸完成月牙,笑眯眯的說道:“在寶兒心裡,不論寶兒是何種身份,您都是寶兒的主子。”

    倘若不是她,自己哪裡會有如今的身份?說不定,早已被管事的逼迫嫁給他的兒子了。眸光微微一暗,若是那樣也好,興許不會遇上她命中的劫!

    沈青嵐眉眼柔和,看著寶兒,如同自個的妹妹一般溫婉親和。拉著她的手,上面的凍瘡,已經全然好了,十指芊芊。當初寶兒在燕王府,也不曾做粗活。為了魏紹勤,在魏府吃了不少苦頭。

    “在西域可習慣?這回回來,還回去麼?”沈青嵐擔憂的看著寶兒,魏紹勤的腿已經開始慢慢的復原,雖然還不能走,但是卻能確定日後可以行走。

    她能看出魏紹勤是喜歡寶兒的,只是喜歡的不夠濃烈,適才會放手,選擇迎娶了其他的女子。

    想起魏紹勤的妻子,又是一陣歎息,自作自受罷了!

    寶兒似乎明白沈青嵐所想,苦澀的一笑:“還不知,您該知曉我來此是為了和親。原本是派王后的女兒赫連莫爾,我聽到他們選的是世子爺,便請求父王讓我過來。”

    她剛開始去的時候,誤以為西域皇室姓宮,後來才得知是赫連。宮陌鑰與她是隨著母妃的姓!

    “我代哥哥給您道歉。”寶兒憶起宮陌鑰曾經對燕王府動手的事,一時有些尷尬。

    “不妨事。”沈青嵐搖頭,極想問她魏紹勤的事,她知不知?

    寶兒察覺到她的想法,連忙轉移話題道:“這是聯姻,我若不選世子爺,便要在其他三個王爺中選一個。我看了哥哥選的資料,比較中意逍遙王。”

    沈青嵐豈會不知她的心思,逍遙王表面風流放蕩,可裡子卻不知如何。寶兒選中逍遙王,無非是瞧著他花心罷了。若是不能嫁給所愛,便嫁給一個不值的愛的人,這樣心就不會累,也不會痛!

    “逍遙王較之其他三位出色,可心思難測,你莫要因著……魏紹勤的妻子回娘家了,你可知?”沈青嵐希望寶兒幸福,雖然魏紹勤是她心口的一道傷疤,碰一碰便是撕心裂肺。可二人都對對方有情義,她便嘗試著撮合。

    “他不愛我。”寶兒永遠記得他新婚那一日,屋內濃情蜜意,屋外飄著棉絮般的大雪,寒天凍地。凝固了眼角的淚,也冰封了她破碎的心。

    自從決然離開大越,她便存了永不踏入大越的心思。她也不再關注魏紹勤的消息,哥哥也封鎖了有關他的一切。可是她心裡還是渴望著回到大越,卻沒有一個讓她回來的理由。直到父王要與大越聯姻,她便不顧哥哥的阻攔,到了大越。

    刻意的避開他的消息,卻逃無可逃,途徑燕北交界處,總能聽到關於他的消息,在聽到他的名字霎那,所有做的心理建設都轟然坍塌。她一直以為,隨著時間的過去,便會逐漸的忘卻他。卻不知對他的情感濃烈如酒,越久越香醇,越壓制對他的想念,便越如洪流般席捲而來。

    “他日後興許有許多妻妾,但並不是我。”寶兒蒼白的一笑,就著沈青嵐身旁的位置坐下,雙手撐著下巴道:“當初是我配不上他,如今是他配不上我。當初史今芸問我可願意留在魏紹勤身旁,那時候並沒有喜歡的多深,只是迷戀他的那雙眼睛。可再多的迷戀,也抵不住他的心不曾始終如一過,他那裡住進過一位女子,我很在意,何況那名女子曾經是他的妻子。”

    看到沈青嵐詫異的神色,寶兒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我有情感上的潔癖,我能容許他曾經喜歡過別人,卻不希望別的女人冠上過他的姓氏。可誰叫我那麼愛他,可以不在乎他的前妻,心裡安慰著自個出現的晚。可再多的愛,也有限制。在他娶第二個女人時,不管再痛,我也要將他從心底挖出。”

    如今,他與二婚妻子散了,憑什麼她寶兒就要輕賤的撲上去?做一個候補?興許別人還瞧不上她這個替代品呢!

    當初,她將自己的驕傲與自尊卸下,卑微到了塵埃裡,依舊不得他所愛。如今,她倒是看淡了,不再強求。

    “你知道的,他當初不娶你,不過是沒有信心能給你幸福。他與那名女子,也是各取所需。他需要一個妻子,斷了你的念頭,那名女子需要魏府的聲望權勢拯救落魄的陳府。並沒有感情!”沈青嵐覺得若是二人不在一起,倒是可惜了。

    “情深緣淺罷了。”寶兒揚著嘴角,忽而,想到什麼識得,詢問道:“世子妃,您有身孕了,多大了?”

    “三個月。”一說到孩子,沈青嵐緊鎖的眉頭,便鬆散了開來。

    “那我要做孩子的乾媽。”寶兒眉飛色舞,見沈青嵐困惑,眨巴著大眼道:“乾娘,我要做寶寶的乾娘!”

    沈青嵐眉眼含笑,見她一掃方才的憂傷,心裡並沒有輕鬆。

    這時,屋外一前一後的走進兩個人,為首的是齊景楓,皎白雲袖飄飄,頗有幾分脫離塵世的淡雅出塵的高雅氣質。身後跟著一位穿著黑衣的男子,襟口繡著繁複的圖騰,並沒有其他多餘的配飾,只腰間掛著一塊環形玉佩。

    五官深邃立體,面容冷酷,在見到寶兒的一瞬,有一些微妙的變化。“莫要如此調皮,下回亂跑,可不保證能找到你。”

    寶兒撇了撇嘴,不以為然的說道:“你別找就是,該回去,我自是會回去。”天天跟屁蟲一般,累不累?

    男子似乎對寶兒的態度習以為常,抿緊唇,立在一旁並沒有說話。

    寶兒心煩氣躁,與沈青嵐說了幾句話,便去了沈青嵐安排的院子。

    沈青嵐看著如影子一般,跟隨在寶兒身後的男子,不禁替魏紹勤捏了把冷汗。情路定然不會平坦,不說寶兒如今的態度,就是她的身份便註定了魏紹勤要多費些周折,何況,她身邊如今有一個男子守護。

    齊景楓見她若有所思,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不用替寶兒擔心,她不像是會吃虧的人。”

    “可她是一個容易犯傻的女子。”沈青嵐無事,端著一旁的針線簍子,坐著小衣。

    齊景楓將一封信遞給沈青嵐:“汴州那邊肖夫人傳來了消息,納蘭卿恰好出現在那邊,救治好了百姓,查出番薯湯裡被人下了瀉藥。至於金甲衛,暗一已經調走。”

    沈青嵐頷首,汴州……便想起李鳳姣已經許久不曾來過消息。心不在焉的放下小衣,蹙緊了眉頭說道:“越來越琢磨不透,他要做什麼了。”

    “那便不用想,時候到了,自是知曉了。”齊景楓話落,管家匆匆的進來,面色古怪的說道:“世子爺,有齊家的人尋來了。”

    “誰?”沈青嵐下意識的皺眉,齊家……難道是二老太爺?

    “是一家四口,稱說是齊府的二老爺。”管家也滿面狐疑,齊家的人,他並沒有見過幾個。可是那個齊二老爺是聽過,與方才在門口遇見的人,並不像。

    沈青嵐與齊景楓對視一眼,齊松?

    “請他們去花廳。”齊景楓起身,沈青嵐隨著他一同去花廳。當看到幾個面生的人,二人眼底的訝異一閃而逝。

    站在花廳是一對曬得面黑清瘦的夫妻,身前站著一位少年與一名少女。少年面容清朗,一襲麻布衣裳,洗的發白。女子穿著碎花的棉襖,面黃肌瘦,怯怯的看著齊景楓與沈青嵐。

    自稱二老爺的男人,見到二人,推搡著少年與女子問候:“景楓,我是你二叔。”

    少年與女子,輕聲的喚了一聲:“哥哥、嫂嫂。”少年目光沉靜,落在了他處。女子拘謹的抓著自己的手,盯著腳尖,心裡忐忑不安,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這麼氣派的宅子。

    沈青嵐微微一愣,他們是齊府二老爺?抓住腦中一閃而逝的頭緒,沈青嵐恍然了悟,他們怕是被齊老夫人趕出去的庶子齊木。

    若是如此,也該找到燕北齊家才是,怎得尋到燕王府來了?

    齊景楓淡淡的掃了眼齊木,面部輪廓,是與齊松有幾分相似,只是……“可有證明?”

    齊木一雙乾枯的手,指甲裡有著黑色的污垢,那是常年幹農活所致。連忙掏出一塊貼身放著的玉佩,道:“這是玉佩。”上面刻著齊家的圖騰,與一個木字。

    齊景楓斜睨了一眼,並沒有接過:“這裡是燕王府,姓安。”

    齊木臉上的笑容一僵,沒料到齊景楓會這樣說。佈滿皺紋的眼角微垂,雙手搓著衣角道:“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少征中了舉子,進京會試。我們一家子將盤纏全都用完,並沒有拿到舉薦信。走投無路,才會來找你。”說著,連忙保證道:“我們不是為了分你們的銀子而來,只是求你給少征寫一封舉薦信,收留我們到少征考完試,我們便走。”

    齊景楓還不曾開口,齊木便拉著幾人一同跪下:“我們若是要認祖歸宗,何必等到此時?只是可憐少征寒窗苦讀十年,一朝中舉,不能因為沒有舉薦信,而毀了前程。左右想了想,便厚著臉來求世子爺給少征舉薦信。”

    齊景楓眸光微閃,他們確實是齊老夫人趕出去的庶子。看著他們背部佝僂,乞求的目光深處藏有驚惶,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管家,安排在西廂房。”齊景楓說罷,齊木一家四口感恩戴德的叩謝。

    沈青嵐有些不是滋味,出自同一脈,卻是截然不同的命運。明明只有四十出頭,卻蒼老的如同七十老朽。

    齊景楓留下了齊少征,帶著去了書房。沈青嵐則是回到了屋子,到了傍晚時分,齊淺淺便兩手空空的過來,見到沈青嵐有些害怕,卻強硬的撐著,垂著頭,用眼角餘光打量著沈青嵐,眼底有著驚豔,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夫人。

    沈青嵐對她有著讚賞,若是第一次見面,便拿著東西來,定會讓人懷疑她有不軌之心。從這一細節,也能瞧出她是個謹慎的人,不會留下任何東西讓人挑刺兒。

    “安心的住下,當成自家便是,有什麼需要你便找管家,都會給你們添置。”沈青嵐笑看著齊淺淺,大約十五歲,相貌平凡,因農作而肌膚黑黃。正襟危坐在椅子裡,拉扯著不合身的衣裳。斂目,沈青嵐淡淡的說道:“成衣閣待會回來繡娘,你便自個挑選兩套合身的衣裳。”

    雖然是也是齊家的血脈,可終歸他們已經過繼到燕王府。而且,他們並沒有認祖歸宗的打算,若是將好的全都塞給他們,到時候又回到原來的生活,便是過不下去。

    看著齊淺淺擺弄著手腕上劣質的玉鐲,輕歎了口氣。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便權當沒有瞧見,只選了兩支精細,卻並不名貴的銀步搖給齊淺淺。

    齊淺淺沒有說話,全都收了下來,選了兩套一模一樣的衣裳。繡娘說與沈青嵐聽,沈青嵐並沒有在意,示意繡娘按照齊淺淺選得款式去做。

    觀察了他們幾日,並沒有不妥,規規矩矩的住在西廂房,並沒有逾越。

    “世子妃,屬下覺著那位姑娘極其奇怪,穿著黑不溜丟的衣裳,悶聲不吭,看著她便心情不好了。”長眉心裡藏不住事兒,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關於齊家庶子的事。

    “什麼環境造就什麼樣的人,銀絲碳給他們送去了麼?”沈青嵐昨夜裡聽有婆子碎嘴,西廂房裡頭住的人,有人凍得染了風寒。

    長眉面色古怪的說道:“送了,多送了一筐。可他們向管家要了幾個麻繩袋子,將銀絲碳全都裝起來,托出府藏了起來。興許啊,是要帶著送回家,日後慢慢用。”

    “不用再送了,給他們燒炕,點燃了銀絲碳再給送進去。”沈青嵐挑了挑眉,她可不能因著這事兒,敗壞了齊景楓的名聲。他當監考官,有多少官員不服氣?暗中等抓他的錯處!若是克扣了齊木,旁人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也是極受影響。

    沈青嵐撫平了袖口,裹著大氅,便去了西廂房,她覺著有必要與他們說清楚一些事兒。

    方一走到門口,便碰到了穿著衣裳漿洗髮白的齊少征,手中捧著一本書,神色有些急促的朝府外走。

    沈青嵐張口喚住了他:“這是上哪裡去?”

    齊少征一見沈青嵐,神色有些不自在,僵硬的說道:“給學生上課。”見沈青嵐眉頭一蹙,慌忙解釋道:“家父家母為了我趕考的事,將田產給賣了。待我考完試,回到家鄉,沒有收入,定然會挨餓受凍。我便想趁著空閒,在私塾當教書先生。”

    沈青嵐頷首,鳳眸無波無瀾,淡淡的說道:“你給人授課,可會耽誤了學習?若是為了賺銀子,忽略了課業,落榜了豈不是白白辜負了你父母的一番苦心?若缺銀子,你便從我這兒支出二十兩銀子,給我做一年的帳房先生。”

    二十兩銀子,齊少征動心了,可是……

    “容我再考慮考慮。”齊少征說罷,作揖離開。

    沈青嵐望著他離開的身影,若有所思。二十兩銀子,他們農作一天到黑,未必能賺到,為何他卻是毫不猶豫的給拒絕了?

    轉身去了西廂房,周氏在縫補,齊淺淺在一旁納鞋底。旁邊已經擺了四五雙,大約是拿去賣錢。沈青嵐拿著一雙鞋底看了看,人雖膽怯,針線卻是不錯。“府中年底便會給丫鬟們做一套新衣,你們針線不錯。不若將這事兒托給你們,算工錢?”

    周氏聞言,吃驚的紮破了指頭,卻絲毫顧不上,驚訝的看著沈青嵐道:“世子妃,您說……您說府中的冬衣交給我們母女?可是……”可是買不也要花錢?她們哪裡有銀子買布?

    “這樣吧,我提供布匹,你們就是手工。這樣你們做一件衣裳,我給你們三百個銅板。府中大約要做三百件,你們二人怕是做不過來,做一百件便是。”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會安排繡娘給你們裁布幫忙。”手腳快,差不多兩天可以趕出一件衣裳。離過年,還有三個多月。

    周氏眼底有著驚喜,激動的看著齊淺淺,齊淺淺也是同樣的興奮,她們做一百件,便有三十兩銀子。

    在外給別人做衣裳,根本就沒有這麼高的工錢,今年可以過個好年了!

    沈青嵐笑了笑,若是平白給他們銀子,養壞了他們的心性,倒是她的罪過。他們日子艱難,給他們提供賺錢的管道,遠比平白給他們銀子,要來的安妥。

    “謝謝世子妃,你真是好人。不但收留我們給我們一口飯吃,還讓我們賺銀子。”周氏激動的想要跪下來磕謝,被長眉給攔截住:“這是你們有這個能力,我給旁人也是做,給你們也是一樣。”

    周氏靜默了下來,她不知曉世子妃的用意,卻是知道在幫助她們。所以心裡有些壓力,怕做不好,讓她失望。

    “我……我會儘量做好的!”周氏目光溫和卻堅定。

    沈青嵐笑了笑:“這大冷的天氣,屋子裡昏暗,你們做針線,可以點蠟燭。晚間睡覺,撥給你們的碳,便莫要節省了。這些碳也要不了幾個錢,你們若是染風寒,請大夫,花的銀子遠不止這些個錢,還自個遭罪。”

    周氏與齊淺淺面紅耳赤,他們見到這些碳是上好的,燒了也是白白浪費,何況被窩裡也暖和,燒了炕頭。便想著省下來,拿出去賣掉倒換銀子。

    “我們曉得了,倒是勞煩世子妃費心了。”周氏喏喏的說道,垂著頭繼續做針線。

    見此,沈青嵐叮嚀了幾句,便回了屋子。

    這時,暗一神色凝重的出現在屋子裡,冷聲說道:“世子妃,齊少征去了盛府。”

    沈青嵐面色一沉,這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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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5-8-1 08:59 PM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生石上的糾葛,一眼萬年

    沈青嵐心情煩悶,便喜歡到亭子裡小坐,看著周遭的景致,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便會心情舒暢許多。

    如今入了冬,天氣格外的寒涼。十日有七八日在下雪,厚厚的積雪堆積在瓦礫上,似乎要把屋子給壓垮。白茫茫的一片,將整個夜空照亮。

    沈青嵐坐在亭子裡,亭子四周鑲嵌著一整面琉璃燒制的透明牆壁,垂落著煙色薄紗,遮蔽了風霜。

    雙手捧著一杯熱開水,喝了一口,潤了潤喉。看著裹緊衣裳,行色匆匆的奴僕在雪夜裡行走,微垂了眼角。

    暗一打探了消息,齊少征進京,便拿著師傅的一封信,四處求得舉薦信,可卻處處碰壁。最後找上了燕王府,安頓下來,齊少征無事便上街遊蕩,找點事兒做拿點工錢。恰逢盛府招私塾先生,便應聘了去。

    盛府的私塾,前一任是前朝宮裡退下來的帝師,可見他們極為的看中學業。如今隨意的招私塾先生,未免太過輕率。不是她瞧不上齊少征,而是以他名不見經傳,卻得到盛府的賞識,太過難以接受。

    若說是賞識才子的書香世家,且說得過去,可盛府各個狂妄自大,眼高於頂,便難說了。

    “世子妃,來了。”長眉在沈青嵐耳側輕聲說道,看了眼頎長清瘦的身影,眼底閃過冷芒。

    沈青嵐半掀眼皮子望去,單薄的衣裳穿在他身上,被夜風肆意的吹卷,書籍夾在腋下,雙手搓著放在嘴裡呵氣,卻不加快腳程,依舊不緊不慢,似乎並不怕冷,倒是有幾分閒適。

    “請他進來。”沈青嵐語氣淡漠,眼底凝著一抹冷意。

    齊少征進來時,眼底有著沒有斂去的驚詫,沒有料到沈青嵐這個時辰,還在等著他。

    “參見世子妃。”齊少征作揖見禮,一雙棕色的眸子裡,平靜的如一潭死水。

    沈青嵐讓他坐下,長眉端著茶壺,替齊少征斟茶,隨即退到沈青嵐身後。

    “你每日裡來去匆匆,只有一兩個時辰看書。旁人都挑燈夜讀,你倒是鬆散了。哪家的私塾,要授課到這個時辰?”沈青嵐漫不經心的說道。

    齊少征垂著眼簾,盯著桌上的茶水,白茫茫的雪光,照著玉色茶杯,泛著晶瑩的光澤。這樣的杯子,他一輩子都不曾見過。如今,擺放在他的眼前,供他飲茶。心底竟有些自卑,怕這雙手會染髒了這白得純淨的茶杯。

    攏在袖中的手,捏緊了幾分:“盛府。盛將軍注重學問,授課後,便要督促學生做功課。隨後要檢查,若有錯處,便要著重講,要費不少時辰精力。”說罷,眉宇間有幾分倦色。

    “如此勞累,你怕是抵不住科考。你若願意,便讓世子爺給你保舉?”沈青嵐雲淡風輕,卻是一瞬不順的盯著齊少征,不錯過絲毫細微的變化。

    齊少征眸光微閃,保舉,是足以令人心動。不用考試,便可為官。

    “不用了,你們幫的了我一時,卻不能幫我一輩子。少征謝過世子妃的好意!”齊少征起身,不緩不慢的離開。

    沈青嵐望著他不曾飲過一口的茶水,隨即想到伺候他的小廝說,他用的茶杯,是自個帶來的,十個銅板一個陶土燒制的茶杯。做給他的衣裳,並沒有穿,固執的穿著已經有些短,有著一兩個補丁的衣裳。

    這般看來,他的性子應當極為的清高孤傲,可若是如此,她方才說給他保舉,這應當算得上是對十年寒窗苦讀學子的羞辱。若當真清高,斷然會生氣。他不過眸光一閃,便再沒有一絲的波瀾。

    呵!有意思!

    沈青嵐放下茶杯,走出亭子,朝緩緩走來的那一抹月白身影拉近距離。

    齊景楓手中拿著彌封的考題,目光漆亮的看著緩緩朝他走近的人。一件藍湖色的褙子,領口一圈白色的兔毛,映襯她明豔動人的容顏,平添了幾分俏麗。

    “今日怎這般早?”沈青嵐掃了眼他手中的紙袋,伸手挽著他的臂膀。

    齊景楓抽回手,攬著她的腰身,帶著她往左邊靠,避開了掩埋在雪地裡的石塊。“幾日商談,已經選好了考題,今日便能早早的回來。”眼底有著一抹歉意,溫潤的說道:“這半個月大約很忙碌,我極少在府中陪在你的身旁。若是悶得慌,你便多去齊府走動。”

    “身子重,不想出府走動。”沈青嵐將頭靠在他的肩膀處走,隨著走動,腦袋輕輕的撞著他的肩膀,似乎很有趣,便越發的起勁了。

    齊景楓垂目,看著她臉上清麗婉約的笑,如那夜間綻放的曇花,幽美芬芳。按住她的頭,拐進長廊。臉上的笑意漸深:“你可以下帖子喚齊淺裳來陪你解悶。”

    沈青嵐點了點頭,一同去了書房,看到一抹衣袂消失在書房書房那頭的轉角。

    “誰?”沈青嵐詢問著齊景楓。

    齊景楓眸子裡幽深似海,詭譎笑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肩頭,含笑道:“不知。”

    沈青嵐白了他一眼:“那你笑什麼?”

    齊景楓諱莫如深的睨了她一眼,並不多言。進入書房時,忽而開口道:“日後莫要等我,你先睡。”

    沈青嵐頷首,打著呵欠,摸著被他親吻的額頭,回了隔壁的屋子裡睡覺。

    翌日一早,沈青嵐收到鳳鳴的來信,邀她去鳳凰台觀雪。

    沈青嵐拿著信紙,愣愣的坐在凳子上,任由紅玉梳妝。收惙好,沈青嵐也完全清醒了過來,用完早膳,看著信紙歎了一聲。齊景楓這是料事如神麼?昨夜裡才念叨著她出去走走,第二日鳳鳴便邀她賞雪。

    本來有些個猶豫,可一想到她憧憬許久的鳳凰台觀雪,將整個大越帝京盡收眼底,便忍不住去赴約。

    一出府,鳳鳴便是一襲紅色錦袍,燦若丹霞的立在馬車旁。一見她出來,便迎了上來,將乾淨的手掌遞給她:“如今顯懷,稍稍好一些,再過幾月,你便要受累了。”

    沈青嵐有些詫異,他竟會知曉這些。隨即,似乎想到什麼,斂去了眼底的詫異,避開了他伸出來的手。巧妙的搭在紅玉的手臂上,若無其事的笑道:“再累也就這幾月,你今兒個怎得得閒了?安平公主可好些?”

    “嗯。”鳳鳴似乎並不願多提安平,有些意興闌珊。

    沈青嵐也識趣的不提,二人上了馬車,鳳鳴坐在她的身旁,替她解下頭上的絨帽,放在手指上轉動,笑道:“你帶著這個絨帽,困倦時、舒服時、迷糊時微眯著眼,像極了一隻貓兒。”

    沈青嵐從他手中拿回帽子,戴在鳳鳴的頭上,笑彎了眼睛:“你如此,便像一隻狡詐的紅狐狸。”

    鳳鳴一愣,一雙桃花眼中笑容滿溢,半真半假的說道:“道行不夠!倘若是只狡詐的狐狸,為何沒有將你騙到手?”

    霎時,方才融洽的氣氛一變。沈青嵐拿回他頭上的帽子,折疊著放在小幾上。

    顫了顫眼睫,睜開看著對面眼觀鼻,鼻觀心的紅玉,淡淡的蹙眉道:“拿顆梅子給我。”

    紅玉心知這是暈車了,連忙打開隨身帶著的小包袱。鳳鳴體貼的從馬車內的小櫃子裡,端出一碟楊梅,上面裹了一層蜜,酸甜的香味,誘得沈青嵐食欲大開。

    眼尖的瞧見櫃子內,有一罐子密封的梅子。

    “那可不是給你的。”鳳鳴合上櫃門,拿著下木頭,在手中鐫刻。

    沈青嵐瞥了一眼,似乎刻的是個孩子,也沒有在意。吃了幾顆梅子,漱了口,便昏昏欲睡。

    醒來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睜開迷糊的雙眼,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微微一愣。裡面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她也害怕去探究。揉了揉眉心,道:“到了?”

    鳳鳴收回視線,出了馬車。掀開簾子,將手遞給她道:“紅玉先上去收拾。”

    沈青嵐垂目,遲疑了一會,看著沒有搭木梯的馬車,將手放在他的手心。一片冰冷的觸感,反射的抽回,下一刻,卻被緊握著,紋絲不動。

    鳳鳴握著她的手心,溫軟的觸感,握緊了她的手,心中如沸,似乎握著的是他此生的幸福,想要牽著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沈青嵐面色平靜,無波無瀾,步下馬車,便鬆開了他的手。望著高聳入雲的鳳凰台,淡漠的說道:“塔頂?”

    鳳鳴頷首,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上面仿佛還殘留著她的溫度,手指捲曲,似乎想要留住這一抹余溫。

    “我抱你上去。”不等沈青嵐拒絕,便摟著她的腰身。足尖一點,衣袂飄飛。沈青嵐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襟,閉上眼睛,感受著冷風肆意的吹刮著她的面頰,腳下騰空,不斷的向上升。忽而,腳尖落地,沈青嵐站在地上,鳳鳴的手收回,雙腿一軟,差點跌落在地。

    鳳鳴伸手將她拉起來,看著她的臉色發白,拿著備好的熱毛巾,擦著她的面頰。眼底有著憐惜與自責:“休息一會便好了。”

    沈青嵐摸著肚子,半睜著眼,看了一眼周邊。前面便是一片朦朧霧靄,似乎站在了玉闕之上,俯視著眾生。整個帝京,渺小的如一腳便能踩踏的螻蟻。

    方才的恐懼,漸漸的消散,思緒被美景分離。站在最高的亭臺上,頓覺空氣也比下邊清新,深吸一口氣,笑著看向鳳鳴:“來這裡是我一直的願望,今日謝謝你。”

    鳳鳴玉色傾城的容顏,露出一抹笑容,眉宇間的朱砂,也鮮活了起來,紅豔了三分,愈加妖冶。

    鳳凰台有個美麗的傳說,倘若與心愛之人登上亭台,便能一生相守。如今,他只是來此圓了他的一個夢。望著亭台中的三生石,刻下這一世獨角的情緣,雖不能相守。可他愛過,亦無悔。

    沈青嵐見鳳鳴突然安靜了起來,眸光微轉,望向了他,順著他的目光,看著一塊寫著‘三生石’的玉石,腳步不受控制的挪了過去。

    並沒有看到站在她身後的那一抹月白的身影。

    蹲在石頭邊上,伸手撫摸著,竟是暖的。突然,她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字眼,手指撫摸了過去,鐫刻著齊景楓三個字。心裡似有熔岩沸騰,渀湧而出。電光火石間,她明白了鳳凰台另一則的傳說,臉色微變。霍然站起身,轉身要走。

    “你敢不敢在這石塊上,刻下你的名字?”鳳鳴嗓音沙啞,眼睜睜的看著她的手指掠過他的名字,滿心滿眼只容得下‘齊景楓’這三個字!

    他昨日裡上來,瞧著石頭上刻著齊景楓的名字,並沒有刻下她的。便知齊景楓要帶她來鳳凰台,他鬼使神差的在邊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倘若沈青嵐刻下名字,這輩子便莫要斷了糾葛。

    沈青嵐猛然駐足,回身看著鳳鳴。他斷然是早知道的,她小時候,便聽到母親說:帝京的鳳凰台最美,登上亭台,虔心許下的願望便會實現,她今日登上鳳凰台,便是來許下三個願望。另一則傳說,母親便是沒有告訴她,只是笑的格外的溫柔靜美,說:我的嵐兒,定然會有人將你帶上鳳凰台。

    可如今回想起來,便有些啼笑皆非。是有人帶她來了,可是不是她心中所屬。

    “我和他的姻緣是前世就註定的,並非這寥寥幾筆雕刻就能證明,也無須證明,鳳鳴,我不愛你,卻也不想傷害你,所以放下吧,也權當放過你自己。”沈青嵐平靜而飄渺的說道:“鳳鳴,我怕痛。剔骨之痛,不是我所能承受。”

    鳳鳴卻是攥緊了拳頭,轉念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她與齊景楓早已情深入骨,若此生要拆散她與齊景楓,便是剔骨之痛。

    ——

    大雪停了下來,寶兒憋得心裡長草。想要出去,看著堵在門口的那一尊大神,神情懨懨。

    順手摘下窗臺上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手心把玩,斜睨著面無表情的冰凍人,咕噥道:“墨清墨清墨不清。”好生古怪的名字啊,墨能洗清麼?所以,這人滿肚子黑水無處釋放,便來黑她了!

    聽著寶兒自言自語,墨清眼皮不動一下,若仔細查看,便能發現他抿直的嘴角微微顫了顫。

    “雪都停了,你還不許我出去?”寶兒將手中的花骨朵一扔,氣鼓鼓的瞪著墨清。

    墨清半掀著眼皮,懶懶的看著外頭,抱劍掃了她一眼,道:“亂跑?”

    “不跑。”寶兒氣勢弱了起來,可又不甘心被他壓著,不甘示弱的說道:“算了,准許你跟我屁股後面。”

    墨清懶得理她,腳步一轉,大步出門。

    寶兒歡快的跟了上去,坐著馬車到了繁華的街道。寶兒看得眼花繚亂,這裡看看,那裡摸摸。她剛剛穿越到這裡,便想著要看看‘古城’,沒想到感覺被想像的還要好。

    正要看捏泥人,後領被提了起來。整個人被拎著,眼前一花,便看到眼前一堵黑牆。

    “好歹人家是個公主,你能不能別動不動亂拎人?”寶兒順了順後領,沒好氣的說道。成天被拎來拎去,誰都怒了!

    墨清瞟了她一眼,寶兒住了嘴。

    看著他萬年不變的表情,眼底閃過一抹狡黠。就如同前世挽著哥哥的手臂一般,伸手挽著墨清的手臂,連拖帶拽的拉著墨清往前走:“這會子我不會亂跑。”

    墨清眸光微閃,一抹柔光稍縱即逝。跟在她的身後,卻極好的將她護住,沒有被來往的行人給撞上她。

    配合極好的二人,並沒有看到一輛方才進城而來的黑蓬馬車,停在不遠處的巷子裡,一雙幽藍的眸子,透過半掀開的車簾,追隨著二人。

    小一站在馬車外,看著嘻嘻哈哈,與男子勾肩搭背,氣得臉色通紅。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水性楊花!聽說是跟著宮大夫走的,如今又挽著旁的男人的手!

    當真是不知羞!

    “少爺。”小一替三少爺抱不平,這個女人定然不是專心喜歡少爺,否則,怎麼可能到處勾引男人?虧得少爺稍稍好了一些,便緊趕著去西域尋她,未曾料到,到了西域得到的是她來大越和親。少爺急得腿疾發作,卻不敢停歇,怕耽擱一會兒功夫,便來不及。一路上馬不停蹄的趕到帝京,方一進城,就瞧見她與別的男子在一塊。

    魏紹勤面色蒼白,眼底佈滿了血絲,眉宇間透著濃濃的疲憊。雙手摸著有了知覺的雙腿,沉默道:“先找個客棧住下。”

    馬車駛離,魏紹勤看著原本挽著手背走的二人,親昵的抱在一起,隨後說了什麼,男子蹲下身子,將她背在背上。

    眸光黯淡,她……似乎過得很好。

    目光凝視著雙腿,眼底有著氣餒。當初她的話猶言在耳,如今她的身邊已經有別的男人陪伴。可能怪誰?是他先放的手!

    嘴角慢慢凝著一抹苦笑,自己種下的苦果,便由自己慢慢的品。

    寶兒痛苦的緊皺著眉頭,腳踝火辣辣的疼,站都站不住。身後的墨清搭著她的肩,給她靠在懷中,彎身查看著她的腳,已經紅腫。劍眉緊蹙,冷冷的掃了她一眼:“一個月不許出門!”

    寶兒委屈的撅著嘴,這人會說人話麼?明明夠痛了,還往上面撒鹽。誰知曉人來人往,密集的街道中間,會有一個坑?

    看著自己的腳,動一動便是刺骨的痛,苦巴巴的說道:“我走不動。”

    墨清見她如此,沉默了片刻,轉身蹲了下來。

    寶兒稍稍有些顧忌,隨即又覺得自個矯情。西域民風開放,而且她又是二十一世紀來的人,不就是背一下?

    猶豫了一下,便趴在他的背上。

    “明日便是宮宴,我這傷能參加麼?你替我送帖子去逍遙王府?”寶兒輕輕歎息,果然是不能任性,一任性,這不就遭報應了!

    側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仿佛又想到那個充滿檀香的懷抱。如罌/粟一般,令人上癮。

    似乎若有所感,寶兒睜開眼,看向小巷,只有一輛黑蓬馬車,緩緩的駛過。心口,莫名的漏跳了半拍。

    伸手捂著胸口,怔怔的回不過神來。

    “醫館?”墨清冷聲詢問著寶兒,見她毫無反應,問了幾遍擰眉點了她的痛穴。

    寶兒小腿一抽,痛得回過神來,張嘴對著他的肩膀想要咬下去。腦中想起了她咬破一雙修長如玉的手,那是她見過最完美的一雙手。圓潤的指尖掛著幾滴血,份外的妖豔。那人絲毫不惱,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溫和的看著她,似乎永遠也沒有脾氣。垂目看著他的肩膀,聳拉著眼皮,嘟囔道:“為何不是先遇上你。”寶兒自嘲一笑,感情不分先來後到,即使先遇見他,不一定就能愛上!

    並沒有發現,墨清背脊有一瞬的僵硬。眸子裡閃過複雜的光芒,閃爍了幾下,便歸於沉寂。

    墨清沒有徵詢她的意見,逕自帶著她去了最近的一家醫館。寶兒掀開簾子,墨清背著她進去。手一鬆開厚重的灰布簾子,轉頭間,對上一雙她甘願深陷進去,不願自拔的幽藍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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