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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00 PM

尤加利 -【重生梅香】《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6-11 12:50 AM 編輯

【書名】:重生梅香

【作者】:尤加利

【內容簡介】: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爹娘被人害死,四歲的梅香成了孤女,

  身在險境不自知,終致殞命,

  重生回十歲,這一次她能否改變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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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0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6-9 10:02 PM 編輯


第一章:涅盤

  日頭剛剛西斜,內室中早早燃起了燈燭,梅香坐在梳妝鏡前,麻木地任由丫環嬤嬤們擺布,一雙黑沉的眼眸深處只剩了一潭死水。

  「世子妃,不,梅姑娘,您瞧這樣一打扮,就跟才及笄的小姑娘似地,根本看不出來您是成過親的婦人,難怪李家少爺能看上您,真是好顏色…」崔嬤嬤說道。

  梅香好像根本沒有聽到這話一般,臉上仍舊面無表情。崔嬤嬤是齊王世子姬睿的乳娘,往日裡在內宅跟她多有矛盾,這麼好的機會怎會放過,少不得說些風涼話諷刺她。

  當世衛家與李家篡政,誅殺忠臣,朝廷朝綱敗壞,京城人心惶惶,王侯們自顧不暇,梅香原是齊王世子妃,不幸被李家少爺看中,齊王世子為討好李家,竟然將結髮妻子休棄並暗中將其送與李家少爺為禮。

  梅香自從得知這消息便萬念俱灰,她與齊王世子四年夫妻,雖然說不上鶼鰈情深,卻也算得相敬如賓,世子風流內宅淫亂,她全部隱忍了下來,沒想到到頭來卻是這樣一個下場…

  片刻過後,梅香便在丫環嬤嬤們的手下裝扮一新。身上是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銀襖,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翡翠撒花洋縐裙,頭上戴的是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腰間繫著雙衡比目玫瑰佩。這一身行頭襯著梅香的身段愈發苗條風騷,只是一張瓜子臉略顯蒼白。

  崔嬤嬤打量著梅香,輕蹙了一下眉頭,拿起桌上的胭脂用指尖挑了細細勻開,仔細地塗抹在梅香的小臉上。

  崔嬤嬤粗糙的掌心磨在嬌嫩的肌膚上有些生疼,梅香卻似毫無所覺般無動於衷。

  「姐姐,妹妹來看你了,」一位窈窕婦人帶著一群丫環往這邊行來,人還未進屋嗓子就扯開了,「哎呀,瞧我,又忘了,不能叫姐姐了,應該叫姑娘才對,梅姑娘,準備好了沒?李府的轎子可是馬上就要到了…」

  來人是齊王世子的小妾張氏,世子側妃去年難產死了,現在梅香也被世子休了,府裡的眾小妾以張氏最受寵,是以這段時日府裡頭的庶務都是張氏在操持。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這張氏便是齊王世子內宅的那隻猴子了。

  對於張氏的冷嘲熱諷,梅香連個眼皮都欠奉。

  張氏瞧著梅香的模樣,眼裡的嫉妒藏也不藏,「吆,看看,梅姑娘真水靈靈,看這通身的富貴,這衣裳首飾襯得人跟朵牡丹花似地,打眼一看還以為是誰家的小娘子呢,這一身打扮真是合了姑娘現在的身份…」

  梅香現在什麼身份?

  堂堂齊王世子妃被世子休棄後送與人做外室,連個妾也算不上,見不得光的身份,只能天黑了一乘小轎抬到外頭置的院子裡,不管有多鮮艷多漂亮,這一身衣裳卻連喜服都不是…

  梅香睫毛輕顫,憤恨和決然在她眼底一閃而過。

  張氏見梅香不理她自覺無趣,轉頭又打量起這屋子裡的擺設,從床帳到博古架再到梳妝檯,書畫花瓶之類的大件都是府裡造了冊的,不過這梳妝檯上這些首飾可是梅香自個的嫁妝。

  眼見著張氏手就要伸到她的妝盒裡,梅香心中冷哼,猛不丁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梅香先前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凳子上,不言不語好像木頭人一樣,這一下動作太過突然倒是把崔嬤嬤和張氏都唬了一跳。

  梅香捧著心口,身子晃了幾下,好似要運到一般,「崔嬤嬤,今晚這事擔著世子的大事,不容輕忽,我又有心口疼的老毛病,若是半途出了什麼事可是要出人命的…」

  崔嬤嬤自知梅香素來體弱,若是她要在今夜搞什麼麼蛾子,到時候她們還真是不好跟世子交代。

  崔嬤嬤雖心裡有些不情願,那張老臉上卻好似一朵菊花般堆上了諂媚的笑容,小意地湊過來,「姑娘,您這是要…」

  「崔嬤嬤,這屋裡頭亂糟糟的,一群人圍著亂哄哄,吵得我腦仁疼,尤其又有那糟心的在這裡晃來晃去,我瞧見了心裡不舒服,我這心裡一不舒服心口疼的老毛病就要犯…」

  梅香面無表情語氣平淡,但一雙深如海的眼眸卻是盯在張氏身上,誰都聽得出來她這話是針對張氏說的。

  張氏被梅香盯得心裡發毛,臉上不禁訕訕,心裡暗自嘀咕,這失了名分的世子妃怎麼還是氣勢逼人令人不寒而慄?

  崔嬤嬤老臉一紅,心覺這話雖然看上去好似指的是張氏,卻是把她也說在內了,心裡不覺便有些氣悶。但她畢竟是齊王府裡的老人,齊王妃的陪嫁,又做過齊王世子的奶娘,為人處事雖然有些傲氣卻不會意氣用事。

  崔嬤嬤瞥了一眼張氏,「張姨娘,酒菜準備地如何了,世子一會就要過來了,還不趕緊去看看,世子要跟梅姑娘吃離別飯,耽誤了時辰你擔待地起嗎?!」

  張氏本還想繼續賴在這裡,可是崔嬤嬤的話她卻不敢不聽,只能磨蹭著帶人離開。只是她終究心有不甘,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梅香身上,張氏從桌上的首飾盒裡摸了一隻翡翠鐲子偷偷塞到了自個袖子裡。

  梅香把張氏的動作都看在了眼裡卻沒有阻止,一隻鐲子改變不了大局,過了今夜齊王府的這些人還不定有什麼下場…

  梅香這邊剛梳妝好,世子姬睿就來了,張氏也帶著人端著一壺酒兩個酒杯跟在後面。

  張氏著人將酒壺放在桌上,轉頭跟梅香說道,「梅姑娘,世子爺體恤你,擔心你一會到了新家還要跟新姑爺吃酒菜,怕你這會吃飽了一會沒胃口,令妾身只拿了這壺酒來,離別飯各飲一杯就全了世子跟姑娘的情意了。」

  這就是四年夫妻的情意…

  梅香眼睫輕顫,嬌艷的臉上竟然綻出了笑容,不止張氏等人愣在了當地,連世子也看得愣了。梅香眼波流轉笑顏如花,再加上她一身的行頭,好似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世子頭一次發現梅香竟能如此嫵媚,禁不住心中輕輕一動,好似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不過世子也只是愣了一下便恢復了神色,他怎能忘記眼前的女子已不再是他的女人了。

  梅香的目光掃過張氏崔嬤嬤等人,神色有些凄婉,趁著臉上的笑容也變成了哀哀凄凄,「世子爺,您是要跟這些下人一起同妾身告別麼?那這兩隻酒杯可不夠了…」

  世子看著梅香,心裡升起一抹不忍。

  府裡頭人都以為,世子妃勾引李家少爺做下了苟且之事才會落得現在的下場,只有世子和齊王兩人清楚,李家看上的並不是梅香本人,而是梅香嫁妝裡的那隻箱子。

  齊王府在這次朝廷更替中本可能爵位不保,李家不知從何處打聽到梅香有這樣一隻箱子,主動提出以梅香換爵位,齊王和齊王世子為自保,不得不出賣梅香。只是此事說出來實在丟人,世子才會縱容府裡的下人糟蹋梅香的名聲,待今夜把梅香送到李家外院,明日齊王府就會對外宣稱世子妃病故,到時再敲打一下府裡人,此事便算是一筆帶過了。

  因著心裡愧對梅香,世子不免對她生了幾分憐憫,揮揮手讓張氏等人下去,屋裡只剩了梅香與世子。

  梅香輕移蓮步,行到梳妝檯前從首飾盒裡取了一枚金簪,用金簪挑了挑紅燭的火苗,燭火燃得更亮了。明艷的燭光映在她臉上,襯得梅香的膚色愈發嬌艷欲滴,一縷幽香淡淡地飄蕩開來。

  世子站在一旁看著梅香動作,既不阻止也不催促。

  梅香倒了兩杯酒,拿起一杯遞給世子,另一杯拿在自己手中。

  世子望著梅香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梅香忽然把酒杯放回桌上,轉身去了床帳後面。

  「世子爺,您快來看!」

  世子不明所以,快步來到帳後,他順著梅香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那隻被李家惦記的箱子此時竟然被打開了。

  「這,你把這箱子打開了?」

  梅香輕輕點頭,「妾身昨夜夢到了小時候,猛然間想起父親曾經教過我如何打開九龍連環鎖,今日一早妾身試了一下,沒成想真的打開了,因一時倉促,妾身也沒來得及看看裡面都是些什麼東西,這箱子又是李家指名要的,妾身怕被人發現箱子開了,故而才支開其他人…」

  「不礙事,你考慮地很周到,這事還有誰知曉?」

  「沒了,妾身誰也沒告訴。」

  「爺,您快過去看看,裡面都放了些什麼,李家這麼惦記著,也不知父親究竟留了什麼下來…」

  世子疾行兩步來到箱子前,眼角餘光瞥向梅香,見梅香仍然站在博古架旁並無要靠近的想法,心下對她的知趣很滿意。

  世子掀掉蓋在表層的綢布,裡面的東西現在他的眼前,箱子裡面裝的竟然是一本本書籍。難道是梅香父親遺留下來的手稿?!這個念頭一起,世子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本書翻開看了起來,然後又是另一本,再一本…

  梅香靠在博古架上,手指摩挲著身旁的瓷瓶,望著世子忙碌的身影,背光之下她眼神變得晦暗不明,只隱約瞧見睫毛在不停地顫抖著。

  這本是《農耕要術》,這本是《兵法集要》,這本是《交攻策略》,這本是…這真的是梅香父親留下來的書稿,有了這些書何愁不得天下,又何愁天下不穩,難怪李家會如何心急著要這箱子,他們定是早就知道了這些書在這箱子裡!

  世子看著滿箱子的書稿眼神熱切,原本不知箱子裡有什麼送給李家也就送了,可現下見了這些書稿哪裡能捨得,既不願就這麼把書稿給李家又怕得罪李家,一時間心中天人交戰。

  世子這邊對這一箱子的書愛不釋手,完全忘記了身後的梅香,而此時的梅香卻是手捧瓷瓶站在他背後。

  「啪」,瓷瓶在世子的頭上開了花,世子一點反應也沒有直接栽倒在地上,鮮紅的血液在他身下迅速地暈開染紅了地板。

  梅香臉上表情猙獰,她快速將桌上的酒水潑灑到箱子的書本上,眼也不眨地將火燭丟向那些書稿。

  崔嬤嬤聽到動靜在門外喊起了世子,待她發覺不對推門而入時,火焰已經從後面蔓延到了床帳和博古架。

  梅香站在熊熊的火焰之中,她一點也不害怕,身上的疼痛令她更覺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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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04 PM


第二章:長樂侯府「五嬌」(上)

  大趙國,永安六年,京城長樂侯府。

  天光微亮,百蝶穿花的霞影紗在天光的照射下,彷彿有彩蝶在窗間飛舞。

  明月揉了揉眼睛,瞧著紗窗笑著發呆,聽得帳子裡頭有了動靜,連忙披衣起身。

  梅香閉著眼睛在床上滾了幾圈,抱著被子賴了一會,終究還是睜開眼翻身坐了起來。

  「小姐,起了嗎?」明月隔著帳子問。

  梅香睡覺的時候不喜有人在旁,明月等丫環們從不擅自進入床帳。

  「起了,拿練功服來。」

  前一世梅香身子骨不好,常年離不得湯藥,如今重活一回,她發誓要強身健體,央著長樂侯尋了武師傅專門教她,每日清晨都要在院子裡練一趟拳和一趟劍。

  晨練完畢,梅香一身汗涔涔地回到屋裡,乳娘胡嬤嬤忙上來道,「小姐,水已經備好了。」

  梅香點了點頭,在明月的伺候下轉到後室更衣泡澡。

  胡嬤嬤過來幫梅香洗頭髮,她邊揉搓著梅香的長髮一邊道,「薛小姐方才派人送了八隻螃蟹過來,說是西北軍那邊又派人來看望薛小姐,還捎了兩筐螃蟹,薛小姐送了一筐給夫人那邊,剩下一筐分給了各位小姐。」

  梅香眨了眨眼睛,「嬤嬤你出去送個信給青木哥,教他下午送幾壇桂花酒和桃花釀過來,螃蟹配著美酒,吃起來才有滋有味。」

  胡嬤嬤應了,叫了明月和寶珠過來幫梅香擦水,自個出門找青木去了。梅香的母親是前朝長公主,留下許多產業,青木是胡嬤嬤的大兒子,管著其中一處酒樓。

  梅香梳洗畢,寶珠便拿了食盒,擺好碗筷,早餐是一碗白粥,四個小籠包,幾碟時蔬下飯小菜。

  原本長樂侯府的小姐們早飯都是同侯爺夫人一起用,這段時日侯府那些打秋風的親戚日日來府裡閒話,夫人怕影響幾位小姐性情,便讓她們各自用飯。

  飯畢,梅香起身往夫人那邊請安,臨出門吩咐寶珠,「今兒多做些杏仁餅。」紅襄年紀小喝不得酒,最是愛吃寶珠做的杏仁餅。

  梅香帶著明月出門,守在院中的眾丫環自覺跟上。

  桂花香氣彌漫在空氣中,梅香聞香觀景,一路行一路看,心情頗不錯。

  長樂侯夫人的院子門口一個丫環伸著頭四下張望,面色似乎帶著愁容。

  「紅菱姐姐,怎麼站在這裡,在等人嗎?」明月先行一步上前打探。

  紅菱姐姐看到梅香一行人面上一喜,對著明月點了點頭,過來先跟梅香行禮。

  「梅小姐,您可到了…」

  「紅菱姐,瞧你說的,難不成這一大清早,你在這巴巴等的人是我?」梅香打趣道。

  「可不是麼,奴婢就是在等幾位小姐,」紅菱說著面上又帶了愁容,「這一大早就來了三家,還帶了四位少爺過來,夫人瞧著不像話,怕幾位少爺衝撞了小姐們,趕奴婢到門口守著,夫人說,免了幾位小姐今日請安,請幾位小姐安穩呆在自個院子裡,若是有事差下人過來知會一聲便可,小姐們不必親自過來…」

  梅香聽得了然,笑著說道,「既如此那今兒可以偷懶了,其他姐妹可是已經來過了?」

  「梅小姐今日來地最早。」紅菱笑著說。

  「那可好了,正巧有針線上的事請教幾位姐姐,我就不另跑了,在這裡等她們一會子。」

  梅香說完往旁邊走了走,紅菱跟著一起走了幾步,再回頭看去,幾棵花樹把院門的方向擋了個嚴嚴實實,也不用怕會被夫人院裡的人瞧見她們了。

  紅菱陪著梅香說話,明月等丫環站在一旁,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明月等人全都站在靠向夫人院子的那一邊。

  梅香跟紅菱詢問著侯府和夫人的身體情況,說了沒幾句便看到遠處一群人往這邊走來,卻是薛碧兒和錢珠玉一同攜手過來了。

  「薛姐姐,錢姐姐。」

  「梅香妹妹,剛才出門正好碰到錢妹妹也出門,就一起過來了,紅菱也在啊,怎麼站在這裡不進院子?」薛碧兒問。

  紅菱忙把夫人吩咐的話又同這兩位轉述了,一群人正說著,遠處又來了一群人。

  「薛姐姐,錢姐姐,梅姐姐,你們今天好早啊~」

  褚紅襄人未到聲先至,小腿動了動,抱著她的奶娘便放她下地,自個顛顛地跑過來前妻梅香的手,嚇得身後一眾丫環婆子跟著一起跑了幾步。

  梅香笑著點了點褚紅襄的鼻尖,「你今日倒是準時,怎麼沒睡懶覺了?」

  褚紅襄訕訕笑了兩聲,瞧著薛碧兒和錢珠玉奇怪地道,「怎麼三位姐姐都在外面,不進夫人院子呢?」

  「褚小姐,奴婢正在說呢,夫人免了幾位小姐今日的請安,」紅菱說道。

  「這樣啊…」早知道這樣就在多睡一會了,褚紅襄暗自嘀咕。

  梅香瞧著褚紅襄小臉皺成一團,便知她心中所想,忍不住輕笑出聲,「瞧你這小樣子,是不是覺得沒多睡會吃虧了啊?」

  褚紅襄今年六歲,還是個娃娃,被梅香說中心事,也不懂得掩飾,只摸著自己的頭頂有些不好意思地訕笑。

  「這小丫頭…」薛碧兒和錢珠玉也笑了出來。

  「兩位姐姐,我昨日做針線時遇到幾個問題,不知姐姐們可否指教妹妹一二?」梅香道。

  「指教可不敢當,我的針線也就剛剛能見人,若是妹妹不嫌棄,倒是可以跟妹妹討論一二。」薛碧兒說。

  「那請姐姐隨我一同去我院子吧,錢姐姐也一同來吧,咱們姐妹正好一同說說話,」梅香說到這裡又看向褚紅襄,「你要不要一起來玩?」

  褚紅襄臉上有些猶豫,她在考慮要不要回去繼續睡覺來著,可是又想跟幾位姐姐一起玩耍…

  梅香瞧出她的糾結,附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剛才出門子可是吩咐了寶珠做杏仁餅…」

  「我去,我也去,」聽到杏仁餅,褚紅襄高興地都要蹦起來了。

  「行,那就都去,正好咱們四姐妹好久都沒一起玩樂了,」薛碧兒在四人中年紀最大,自然由她一錘定音。

  四人笑語一番正要往香梅的院子去,遠處卻又行來一群人,四人望著來人,臉上的笑容迅速淡去。

  「杜妹妹」「杜姐姐」梅香四人與杜蘭馨打招呼。

  「嗯」杜蘭馨回道,眼睛順便掃了四人一圈,「怎麼都站在這裡,成什麼樣子,還有點規矩嗎?」

  梅香四人臉上都有些不好看,誰也不答話,已經習慣了她時不時地冷嘲熱諷,都懶得去計較了。

  紅菱臉色一變,忙上前傳了夫人的話,又說了幾句討巧的話試圖把方才的尷尬翻過去。

  杜蘭馨聽了紅菱的話眉頭皺得更緊,「又是侯爺的那些窮親戚?就說侯爺不該心軟,放任他們住在後街上,這下好了,天天往府裡頭竄,還領外男進來,不知道府裡有小姐住著嗎,搞得我們還要避嫌,這像什麼樣子,一點規矩都沒有…」

  梅香皺著眉頭聽她說著這些話,這裡畢竟是長樂侯府,她們五人不過是寄居在此,侯爺的親戚如何是侯爺的家事,不是她們這些寄居小姐們該管的,更不是她們可以指責亂說的,縱然心裡對那些人不滿,也不能放開了說,這可關係到侯爺和侯府的面子。

  薛碧兒也是皺了眉頭,聽杜蘭馨越說越不像樣子,便打岔道,「…杜妹妹,方才我們四人說到去梅香妹妹院子裡玩耍,一起討論針線上的事,你要不一起來,大家正好熱鬧下?」

  杜蘭馨被薛碧兒打斷,心裡有些不高興,瞧了四人一眼,愈發看不上她們,便道,「整天想著玩,我還要練字呢,不去了。」

  杜蘭馨丟下話轉身帶著人往回走了,梅香四人卻是舒了口氣,心中不約同道「不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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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07 PM


第三章:長樂侯府「五嬌」(中)

  長樂侯李靖年輕時打仗受了重傷,留下隱疾無法生育,侯府中唯一的嫡子卻又幼年夭折,是以長樂侯府中沒有子嗣。

  薛碧兒、錢珠玉、褚紅襄和梅香,四人皆是父母雙亡,身後也無家族依靠,永安帝憐憫四人,六年前將她們交與沒有子女的長樂侯夫人撫養。薛碧兒今年十四歲,錢珠玉十三歲,梅香十歲,褚紅襄只有六歲。

  杜蘭馨卻是三年前才入的長樂侯府,與薛碧兒同歲,身世不祥,有傳言說她是某個大人物的遺孤。

  杜蘭馨在府裡總是端著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看誰也不順眼,口口聲聲的都是規矩又規矩,對梅香四人甚是不喜(當然,梅香四人也不喜歡她),就連長樂侯和夫人對她也似有所忌諱,有她在的場合總是多了一分尷尬。

  薛碧兒的父親是安北將軍,錢珠玉的父親是安南將軍,褚紅襄的父親則是鎮南將軍,三位將軍都是早年跟著永安帝打天下,是大趙建國的功臣,三人皆是平民出身,永安帝對三位將軍有伯樂之恩。

  梅香的母親是前朝長公主趙婉清,早年曾救過永安帝的性命,據說朝中有不少大臣都曾受過她的恩惠,在民間也頗有聲望,因此在前朝暴政覆滅後,她仍能享受尊榮。梅香的父親是傳說中的大學士,有大智慧,做過永安帝的老師,據稱有「不世之才」,永安帝能得登帝位與受過他的教誨不無關係。

  梅香四人本是銜著金湯勺出生有一世的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只是造化弄人,四人的父母皆在大趙即將建國之前去世,導致四人成了孤兒,該享受的尊榮一點沒得到,幸好永安帝是個有良心的主子,沒丟下她們不管。

  在外頭,人們明著稱她們為「長樂侯府四嬌」,後來多了一個杜蘭馨,成了「五嬌」,其實是暗喻她們孤女的身份。好在長樂侯和夫人對四人愛護有加,全當自個的女兒孫女來養,一點委屈也不捨得讓她們受。

  明亮寬敞的屋子裡,梅香和薛碧兒、錢珠玉坐在窗邊說話,杏仁餅還沒出鍋,褚紅襄犯困,梅香便讓明月帶了她去裡間小憩一會。

  梅香手裡拿了塊帕子跟薛碧兒請教,錢珠玉坐在一旁看著,時不時插幾句話。

  不知說到何處,薛碧兒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遞給兩人看,粉色的鮫帕上一朵淡雅的大菊,大方雅致。這鮫帕所用布料比她平日手中拿的好了許多,又見她隨身放在袖中,便知有多愛惜此帕。

  薛碧兒三人手頭一向緊,除了府中每月的月銀,父母留下的遺產滿打滿算只怕都不足百兩。侯爺和夫人雖然疼愛她們,府中卻也沒有多餘的錢財可以給她們。平日裡一應穿戴用具不過與普通官宦人家差不多,料子好的衣裳首飾都要留起來,過年過節出門子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用。

  「四嬌」中只梅香一人有錢,她那位公主娘生前生意做得大,給她留下許多遺產。

  前世梅香只當有錢便能嫁個好人家,直到後來才曉得,這世上有太多的東西是金錢買不來的,越是她想要的越是無法買到,而且,當那有錢人遇到那有權人,只一句話,便可讓錢財換主,有錢人變窮人。

  梅香有心支援侯府和三位姐妹,卻又不好直接明著拿錢貼補,擔心因錢財壞了姐妹情誼,也擔心別人不肯接受,落得兩面不高興,只得另想了法子給她們再添些進項。

  梅香拿著薛碧兒的鮫帕羨慕道,「薛姐姐,我什麼時候才能繡出你這手活啊,瞧著菊花就跟真的似地,叫我羨慕死了。」

  「哪有你說地這麼誇張,不過是還能入眼罷了。」

  薛碧兒嘴上說得謙虛,臉上卻隱有傲色,她的針線活做地確實出色。薛碧兒的母親做過江南繡娘,繡地一手好蘇繡,薛碧兒小時候耳濡目染,在針線上她本來就有天分,後來又跟侯府針線房裡的巧娘學了幾年,手下針線做地越發出色。再加上薛碧兒讀過書,會畫畫,繡出來的花樣子自有一番風味在裡頭。

  錢珠玉針線活也做地不錯,只沒有薛碧兒這般精細,饒是如此,她見了這方帕子也是一臉驚喜讚嘆,「薛姐姐,幾日不見,你手下功夫又見長了,我也跟著梅香妹妹一樣,要羨慕死了。」

  薛碧兒聽梅香二人說的誇張又好笑,不禁臉上一紅捂著嘴也笑了起來,過了一會正色道,「你們兩個也別羨慕了,回頭我給你們一人繡一條。」

  錢珠玉先是一喜,旋即又變得黯然,她摸著鮫帕心知這布料價格便宜不了,薛碧兒那裡多半也沒多少,便道,「還是算了吧,我們又不出門,拿著這麼漂亮的帕子也無人賞識,白白的浪費,還要姐姐費功夫…」

  錢珠玉這話卻是兩層意思,一者不願薛碧兒浪費布料,二者因她們都是孤女,京城裡那些貴女們聚會從來不請她們,其他官宦人家聚宴更加不會請她們,四人礙於身份遭人忌諱,除了陪夫人去寺廟進香,是極少出門的。

  薛碧兒臉色也有些黯然,梅香目光微閃,叉開話題道,「說起來,不是做妹妹的說大話,薛姐姐是真繡地好,京城錦繡樓的繡品也不過就這樣了。」

  錦繡樓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繡鋪,據說是前朝宮裡專門給皇家做繡品的繡娘開的,在京城貴女圈裡,誰手裡沒有一兩件錦繡樓的東西就得被人看不起。

  「錦繡樓的繡品?你怎地知道,難道你見過?」錢珠玉問,薛碧兒也是一臉好奇。梅香雖然有錢,但並不張揚,起居用具跟薛碧兒她們並無區別。

  梅香想了想說道,「我那日在夫人房裡瞧見連嬸子帶著她女兒小蓮,小蓮手上拿了條頂漂亮的帕子,說是在錦繡樓買的,我瞧著好像還沒薛姐姐這條漂亮呢…」

  聽到連嬸子的名字,薛碧兒臉上有些不自在,錢珠玉甚至有點氣憤。

  「原來是她們,每日都來府裡打秋風,昨兒領兒子來,今兒領女兒來,後兒領孫兒來,回回來時空著手,走時手不空…」錢珠玉憤憤不平。

  長樂侯也是平民出身,建功封侯之後許多遠親近鄰來投靠,這些人現都擠在侯府後街上,幾年下來有近兩百來號人了,侯府供著他們住宿和吃穿。其中那些臉皮厚的整日來侯府打秋風,時不時順走點東西,侯爺夫人礙於面子怕人說閒話,便全都忍了這些人,只是白白養著這麼一群閒人,連累地府裡經濟狀況每日愈下,搞得夫人心裡十分不痛快。

  就像今日,夫人免了梅香等人請安,便是不想讓她們跟這些人見面,省得帶壞了她們,而且今天還來了外男,她們這些小姐更加要避諱。

  「這些人也真是夠厚臉皮了,侯府白養著他們還不夠,日日惦記著府裡的東西,那日連嬸子帶著小蓮來,說是給小蓮許了人家,話裡話外都是問夫人要嫁妝,硬是要夫人拿了一百兩銀子出來才肯走。府裡頭省吃儉用到頭來只便宜了他們,人家女兒手裡拿的是錦繡樓的帕子,咱們幾個小姐連錦繡樓長什麼樣都沒見過…」梅香說起這些人來也是有氣。

  薛碧兒愣了一下,嘆口氣勸道,「夫人也是不得已,總歸都是侯爺的家人,總不能真拉下臉來不管,沒瞧見每次她們來,夫人還得陪著小心,就怕外頭傳什麼閒話,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嘴巴大的,萬一到外面說侯爺富貴了就不認親戚,那侯爺的名聲可怎麼辦?夫人她也是無奈…」

  「我們知道夫人無奈,只恨這些人臉皮厚,府裡養了他們這些年了,還養不熟,真真一群白眼狼,」錢珠玉道。

  「算了,別說這個了,叫人傳到夫人那裡,又惹夫人傷心,咱們不能跟那些人一樣不知嗯,沒有侯府咱們幾個還不知道會過什麼日子,侯爺和夫人待咱們不薄,咱們不能讓他們寒了心。」薛碧兒道。

  「我曉得,今天就是在梅香妹妹這裡發發牢騷,這裡沒有外人,不會傳出去的。誰像那位杜千金,當著丫環婆子的面數落,連侯爺夫人的面子也被她落了…」錢珠玉道。

  「兩位姐姐放心,我這裡的人嘴緊,她們都知道規矩,不像那位口上掛著規矩,其實行行動動一點規矩也沒,」說道杜蘭馨,梅香便想多提醒幾句,「那位杜千金看不起咱們,咱們也沒必要上桿子巴結,誰又能比誰強了,若是她家人有心助她,又怎會將她送到侯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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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09 PM


第四章:長樂侯府「五嬌」(下)

  薛碧兒抬頭看著梅香,「聽你這話,莫非知道了她的身世?」

  梅香哼了一聲搖了搖頭,「知道的不確切,只是一點風聲,不過,不管她爹娘什麼背景,把她送到這裡又不言明身份,擺明了她就是個見不得光的,就算身份再高也只能藏著掖著…」這年頭女子身份講究的是清白,即便是貴人家的子女,出身不清白,註定了不會有前程了。

  說起來,梅香還真知道杜蘭馨的身世。

  前一世中梅香只當是杜蘭馨生性孤僻,後來她嫁入齊王府,偶然從世子口中得知,杜蘭馨其實是永安帝年輕時的風流傑作,只她生母舞妓出身身份卑微,永安帝礙於皇家顏面不肯認下她。杜蘭馨原本養在生母身邊,生母去世後,永安帝才將她交與長樂侯夫人。

  杜蘭馨自認為天家之女,與梅香她們是天壤之別,自是不屑與她們為伍。不過,像她這樣的私生女,越是架子端地高傲,越是顯得心虛。跟著舞妓出身的生母生活了十一年,不可能不受她的影響,這恐怕也是杜蘭馨心頭的一根刺。

  而且,這個杜蘭馨也不是個善與之輩,梅香記得,她後來可是做了不少壞事,陷害了不少忠良,只不過永安帝始終不承認她,最終還把她遠遠地發落了,只得了個損人損己的下場。

  梅香有意讓薛碧兒三人遠著杜蘭馨,便添油加醋道,「我只聽說,她生父是個上可通天的,偏偏生母卻是見不得人,不被生父家裡接納,她跟著生母在烏糟糟的地方長大。生在那種地方,偏她是個心高氣傲的,整天端著一副貴女的架勢。

  也不想想,若是生父有心抬舉她,就不會將她不清不楚地寄養在侯府了,哪怕編個出身也沒出身強。現在倒好,別人問起來不是左顧言他便是扯三扯四,生怕別人當她是小家女了,竟是故意攀扯貴人,惹得別人起了疑心。好好的女兒家,倒是為了攀富貴,連清白也不要了…」

  薛碧兒對梅香的話很以為然,「可不是嘛,那回安平侯太夫人來看望夫人,她說的那些話,故意引著人往歪處想,聽說沒過多久,外頭就有風言風語,有猜她是鄭國公私生女的,也有猜她是威武侯私生女的,還有人猜她是哪位皇子的私生女。傳地有鼻子有眼的,只一點大家都默認了…」

  薛碧兒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錢珠玉正好奇忙問,「默認什麼了?薛姐姐快說呀。」

  薛碧兒臉色有些泛紅,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大家都說她生母是罪奴,身份卑賤,生父才不肯承認她們母女…」

  罪奴,比風塵女子更加不堪了,有了這等傳聞,永安帝更加不會承認她,恐怕連皇家的邊都不會讓她沾上了。

  錢珠玉目光閃了閃,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她整天挑三揀四地看不上咱們,怕是心虛怕咱們知道了真相看不起她。」

  梅香點了點頭,錢珠玉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我看八九不離十了,她攤上這麼個身份偏又是個不安分的,咱們以後還是遠著她些,省得被她牽連了進去,反正她也看不上咱們,大家各走各路吧…」

  寶珠帶人端了點心進來,「小姐,杏仁餅做好了,奴婢還做了些豆沙餅和棗泥糕,小姐們要不嘗嘗?」

  「先撿幾塊拿過來嘗嘗,好吃了再問你要,」梅香又差明月去叫褚紅襄,「去把紅襄叫起來,睡了這一會也該夠了,再睡下去怕她中午要睡不著了。」

  薛碧兒撿了一塊豆沙餅咬了一口,贊道,「寶珠真是好手藝,妹妹有口福了,這豆沙餅的味道比過年宮裡賞下來的問道不差了。」

  錢珠玉也嘗了嘗,連連點頭贊口不絕,褚紅襄簡單洗漱了一下跑過來,一會吃幾口這個一會吃幾口那個,小嘴閑不住。

  姐妹們吃地滿意,梅香也高興,道,「寶珠再去把這幾樣點心多做一些,給各院都送去嘗嘗,今天你勞累了,有賞。」

  一時間,院子裡頭小姐們高興,丫環們也跟著奉承,笑聲歡語不斷。

  杜蘭馨這邊回了自個院子,聽得丫環來報,曉得梅苑裡眾人逗笑作樂好不高興,手指絞了帕子,一回怨恨她們不請她一起,一回又自覺她們不配與她一起,明明梅香四人沒來招惹她,卻在這裡對四人又恨又踩。

  梅香院子裡四人玩地高興,中午留下來用飯,午睡也是一起,下午起來繼續玩耍。

  今天天氣好,院子裡曬了被子,幾個小丫環在躲在樹蔭下踢毽子,梅香四人站在一旁看,偶爾也大顯身手上去玩一會。

  薛碧兒三人父親都是武將,小時候也學了點拳腳,並不像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一般弱柳扶風,毽子踢地比丫環們還好。

  梅香也是,不愛那些琴棋書畫之類的,只是為了陶冶性情天天練字,偶爾下下棋娛樂。

  青木下午送了酒來,順道還送了幾盆子開得正艷的菊花,梅香給各院子都分了些。

  褚紅襄瞧著黃燦燦的菊花正高興,聽見還要分給杜蘭馨,便抱怨道,「給她做什麼,人家又不稀罕。」

  梅香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她稀不稀罕是她的事,我們給不給是我們的禮數,雖然咱們不同她交往,畢竟住在一個府裡,該盡的禮數還是要盡的。」

  薛碧兒和錢珠玉也點了點頭,她們雖然已經打定注意要遠著杜蘭馨,可面子上的禮數還是不能費,沒得叫別人說她們不知禮了。

  梅香見褚紅襄還撅著個嘴,便道,「別為不相干的人費心了,咱們四個一起長大,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以後咱們四人互為親人互相照應,沒人敢欺負咱們的。今日有薛姐姐那邊給的螃蟹,現在又有了菊花和酒,要不晚上咱們一起開宴,賞菊吃蟹品酒,今兒玩個痛痛快快。」

  褚紅襄拍著手叫好,薛碧兒和錢珠玉也說好,還叫了人去把早上分去她們幾個院子的螃蟹也拿過來,晚上做了大家一起吃個夠。

  晚上秋蟹宴,梅香跟薛碧兒、錢珠玉拿了小杯倒了菊花酒細細品,這菊花酒是青木專門尋來的,其實算不得酒,說是菊花露更貼切,她們三人年紀也不大,並不敢真的拿酒出來飲,這菊花露弄弄花香只帶了一點酒味,她們才更放心飲。

  褚紅襄年紀太小,便是這菊花露也不敢讓她多飲,只給她嘗了一杯。褚紅襄坐在梅香身邊,趁著梅香跟薛碧兒二人說話,偷偷伸了筷子沾了酒杯,再小心地放在脣邊舔來舔去。

  褚紅襄以為自個做得隱蔽,心裡竊喜,卻不知她這番舉動早被梅香三人發現,只是不說看著她偷著笑罷了。

  不知怎地話題又轉到了錦繡樓的繡品上,幾位小姐多少都有些遺憾。

  梅香默了一會說道,「要不咱們改天上街逛逛,我聽說京城裡有些人家的女眷也經常出府逛街,只要坐馬車戴帷帽就行,錦繡樓的東西咱們不買,去他們店裡看看總可以吧?」

  錢珠玉有些心動,看了看薛碧兒。薛碧兒有些猶豫,只是她沒有當即反對,想來也是有點意動。褚紅襄卻是來了興致,搖著梅香的衣襟,要三人答應出門一定要帶上她。

  看來四人整日呆在府裡頭都被憋壞了。

  「我還沒在京城裡逛過呢,往年去進香的路上怕被人瞧見,坐在馬車裡都不敢看外頭,在京城生活了這些年,竟是連城裡什麼樣都不曉得。」錢珠玉說。

  「要不明日跟夫人提一下,若是夫人同意了,咱們就去?」薛碧兒說。

  錢珠玉和梅香自是贊同,褚紅襄自然是聽姐姐們的。

  翌日,梅香四人給夫人請安,順便提了一下逛街的事,夫人心疼四人便同意了,吩咐了人給準備帷帽,定下後日親自帶她們上街逛逛。梅香四人聞言自是喜不自禁,暗自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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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10 PM


第五章:上街(上)

  一大清早,兩輛馬車從長樂侯府緩緩駛出,今日正是長樂侯夫人帶著梅香姐妹出門逛街的日子。

  後面那輛馬車裡,梅香與薛碧兒、錢珠玉、褚紅襄兩兩對面不語,本來好好的心情被突然多出來的人破壞了,多出來的那個人自然是杜蘭馨。

  昨天薛碧兒遇到了杜蘭馨,隨口說了一句她們今天要出府,沒想到杜蘭馨居然一反常態要跟她們同行。現在杜蘭馨正跟著長樂侯夫人坐在前面的馬車裡,她自是認為梅香四人沒資格與她同車了。

  侯府只有兩輛馬車,本來夫人的打算是讓梅香四人跟我坐一輛,隨身的丫環做另一輛,結果多了一個杜蘭馨,車子不夠了,五位小姐便沒帶丫環,只夫人帶了四個丫環,一個車子跟了兩個,夫人院裡的紅菱和碧玉正坐在梅香這輛車的外面。

  「哎,早知道她會跟著,昨天我就不多那句話了,都怪我…」薛碧兒低聲輕嘆。

  「這不怪姐姐,總是要跟她說一聲的,出府這麼大的動靜也瞞不了她。」錢珠玉說。

  「是啊,她要跟便跟吧,咱們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有夫人在,大家都要聽夫人的吩咐,咱們是出來玩的,別叫她壞了興致。」梅香道。

  「嗯,咱們不理她就當她不在好了。」褚紅襄湊過頭來低聲說。

  薛碧兒拍了拍褚紅襄的頭,笑著把她攬到了懷裡。

  「紅菱姐姐,碧玉姐姐,」梅香敲了敲車壁,「你們進來坐吧,裡面空還大著,我們一起好好話。」

  紅菱本想拒絕,聽到梅香最後一句,便不好推辭了,跟碧玉點了點頭,兩人挪到了車裡,貼著車門一左一右坐了。

  紅菱和碧玉都是夫人屋裡的二等丫環,紅菱是孤兒,小時候討飯差點餓死,被長樂侯夫人所救後一直跟著夫人。碧玉是京城本地人,一家人都賣身給了侯府,相比之下,碧玉對京城更熟悉一些。

  馬車一路緩行,梅香四人帶著帷帽把車簾掀了一個小角往外看,碧玉將沿途的景色一一講給她們聽,大家很快就忘記了杜蘭馨帶來的不快。

  皇宮居於京城的正中央,西城住的是貴人,東城住的是富人,北城和南城便是平民百姓居住之處。

  梅香的公主娘留給她的酒樓四季閣在南城,今天要去的錦繡樓在西城,長樂侯夫人便在西城有名的酒樓海川五岳樓定了位子,中午她們在外頭用飯。

  到得錦繡樓,紅菱碧玉將梅香四人扶下車,夫人和杜蘭馨已經被人引入了店裡,梅香牽著褚紅襄的手,跟在薛碧兒錢珠玉身後往裡走。

  錦繡樓不愧是西城最出名的繡樓,整個店鋪分了三層,越往樓上格調越高。一層擺放著成品,二層可量體裁衣,三層則有繡娘坐鎮,可與繡娘商討專門定制。

  梅香她們今日就是來開開眼界的,樓上是去不了了,只能在一樓看看。

  一樓繡品玲琅滿目,有成品的衣衫擺在架子上,作為樣品供人挑選樣式,挑好了樣式可到二樓包間裡量體。幾排長條桿子上掛著各樣絹帕,還有各種布料的樣品擺在一邊。

  梅香四人看得目不暇接,看著什麼都覺得漂亮。

  旁邊伺候的店員一頭霧水,瞧這幾位小姐看上去不像小門小戶的人,怎麼好像沒見過世面一樣。店員暗自打量梅香幾人身上的衣裳,樣式不華麗,但料子都是好的,都是上好的院綢。

  宮裡每年過年都會有賞賜到各府邸,長樂侯府寄養著五位小姐,皇宮每年都會賜下幾匹布料幾件首飾,梅香四人平時捨不得穿戴,今日出門穿地自是最好的。

  京城貴族多,有些人家規矩大,小姐們不讓隨便出府見客,添衣加首飾都是叫了店鋪掌櫃拿了樣品去家裡,選好了直接做。身為錦繡樓的開門店員,見的貴人多了,她瞧出幾位小姐身上衣料不是凡品,便暗自猜測,這幾位多半就是這種情況了,小姐們難得出門一趟,自是見什麼都覺得新奇。

  長樂侯夫人見梅香四人高興,心裡又是心酸又是高興,大手一揮說,「難得出來一趟,看中了什麼儘管買,今天就圖個高興了。」

  長樂侯和夫人一向節儉,侯府也不是那麼有錢,僅靠著侯爺的俸祿和夫人的陪嫁,支撐著侯府還要白養百多號閒人,梅香四人雖然心裡高興,卻也知道分寸,盡撿著最便宜的東西挑。

  薛碧兒挑了八隻五彩蝙蝠扣,說自個正在學裁衣可以用到,錢珠玉挑了一條鮫帕,褚紅襄挑了一隻荷包,梅香也挑了一條鮫帕。

  不知為何,杜蘭馨從進店起就有些神不守舍,眼睛老往店門瞟,還老走來走去。

  臨了大家都挑好了,就剩杜蘭馨還沒決定,長樂侯夫人瞧著這樣下去不像話,便給身邊的大丫環翡翠使了個眼色。

  翡翠會意,上前催問,「夫人,您看時辰不早了,咱們還在五岳樓定了席位,去晚了包間沒了就不好了…」

  長樂侯夫人嗯了一聲,眼瞟向杜蘭馨,示意她快點決定要買什麼。

  梅香瞧著杜蘭馨轉著眼珠瞥了那排衣架一眼,心知要不好,待要說話攔一攔,杜蘭馨卻快了一步話出口。

  「夫人,我瞧著這身衣裳漂亮,我就挑這身衣裳了。」

  梅香四人臉色一變,都有些不高興,前面四人都選了小物件,輪到杜蘭馨她偏選一身衣裳,這分明是要把四人踩在腳底了。

  長樂侯夫人也是面色一沉,心裡對杜蘭馨的做派十分不滿,只她剛才說了儘管買,有些不應杜蘭馨,面子上卻不好開口。

  翡翠知機,上前說道,「選衣裳得量體裁衣從頭做,今日肯定拿不到了,這會時辰不夠了,依奴婢看,不如今日暫時作罷,該日府裡有空了,再請繡娘到府裡給小姐們量體。」

  翡翠這話留了極大的餘地,一是點明今天時間不夠不能給杜蘭馨買衣服,不是夫人不肯給她買,再者又說該日再請繡娘去府裡,這該日改在什麼時候就全由夫人定了,她也只說了請繡娘,卻沒說要要請錦繡樓的繡娘,又說給小姐們量體,指的便不只是杜蘭馨一人了。

  長樂侯夫人點了點頭,「還是自個府裡方便,也能量仔細一些,那杜丫頭,你的衣裳就留待以後再給了。」

  長樂侯夫人一句話把事情定死了,讓丫環跟店員結了帳,起身往外走,梅香四人毫不留戀地跟上。杜蘭馨發了會呆,眼見眾人都走了,只得跺了跺腳跟上。

  待杜蘭馨出門一看,長樂侯夫人已經帶著褚紅襄上了馬車,杜蘭馨只能上梅香她們那一輛了。

  雖心有不甘,杜蘭馨卻不敢在街上鬧脾氣,再加上她只是個色厲內荏的,心知夫人惱了她,更是不敢亂來,只好怏怏上了後面一輛馬車。

  梅香三人靠在一起,都不理杜蘭馨,杜蘭馨上了車就發呆,梅香側耳傾聽,發現她在喃喃自語,「怎麼沒遇到人呢,不是說錦繡樓每日賓客盈門,來往貴人絡繹不絕嘛,怎麼一個人都沒碰到…」

  好嘛,感情這位是想跟別人偶遇來了,難怪在店裡頭老是東張西望,還要鬧著做衣服,八成是想著既能拖時間又能去二樓了。

  梅香與薛碧兒二人對視一眼,皆是搖了搖頭,都覺得杜蘭馨怕是心魔已生安分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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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11 PM

第六章:上街(下)

  海納五岳樓據說東家是永安帝的同胞幼弟寶親王,寶親王今年才十六歲,幾乎是永安帝一手帶大,極受寵愛,比其他皇子還要體面。

  寶親王管著朝廷的幾條海船,五岳樓裡日日都有新鮮的海貨供應,想在五岳樓用飯,必須提前兩天預訂才能訂得到。

  梅香一行人被引到了二樓的包廂,這間包廂中等偏小一點,最低消費五十兩銀子起。

  飯菜很快上來了,菜式做的很精緻,不過價格也真是不便宜,一碟子涼拌魚皮居然要八兩銀子,自家可以買好幾條魚了。

  裡面正用著飯,門口響起了人聲,守在門外的婆子推開門,引了一位婦人進來。

  「給長樂侯夫人請安,沒想到在這遇到您了,剛在樓下瞧著馬車眼熟,想起來是您家的,這不,趕緊上來給您請安了。」

  來人是安平侯府三夫人,上回跟著安平侯太夫人一起來看望長樂侯夫人,梅香幾人都見過她,是以大家也算熟人了。

  看著來人,一屋子的人都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長樂侯夫人,臉色不太好看。

  安平侯府的人來了長樂侯府一趟,之後京裡就有了針對杜蘭馨的流言蜚語,杜蘭馨名聲受損,長樂侯府面子上也不好看,若說此事與安平侯府無關,大家是不信的,包括梅香在內,大家都認為那些話必是從安平侯府傳出去的。安平侯府的人身上已被打上了「多嘴多舌」的烙印,長舌頭的人最不受喜。

  只是這些看法只能憋在心裡,明面上卻要裝作若無其事,長樂侯夫人壓下心頭不快,拉著三夫人的手親熱地說話。

  「怎麼就你一個人?你婆婆妯娌們沒跟你一起,還是她們躲著我老婆子,不好意思見我了…」

  三夫人聞言臉上一僵,旋即面不改色道,「瞧您說的,您跟我家老夫人是手帕交,比其他人不知親了多少倍,我們家見了您就跟見自家親人一樣,哪能躲著不見呢。

  實在是不湊巧,老夫人這幾日身子不爽利,今日在府裡歇著沒出來,只差我和二夫人出來置辦點東西,中午來不及回府用飯就在五岳樓湊合一頓,沒想到遇到了夫人您,本是要一起過來給您請安的,卻又碰到了我娘家親戚。

  今兒真真是巧了,兩邊都是長輩,只好我過來給您請安,二夫人留在那邊招呼親戚,夫人最是體諒我們這些小輩了,可別惱了我們二夫人…」

  安平侯府長房和三房都是庶出,只有二房一個嫡子,二房早就繼承了爵位,安平侯府二夫人便是安平侯夫人了。按說應該是二夫人過來看望長樂侯夫人才對,現在確實二夫人招待三夫人家的親戚,若不是安平侯府故意怠慢長樂侯府,便是二夫人那邊有貓膩。

  長樂侯夫人臉上聲色不動,笑著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們都是孝順的,既然有事,我就不留你了,快快回去找你們二夫人吧。」

  三夫人又是連連告饒,長樂侯夫人再三勸阻下,這才出去了。

  待三夫人走了,長樂侯夫人道,「我瞧這道燒肘子味道不錯,比自家做地味道足,翡翠,去給店裡說一聲,再做一道燒肘子,走的時候打包,帶回去讓侯爺也嘗嘗…」

  翡翠應了聲是轉身出去了。

  杜蘭馨本來老實了一會,這會又像屁股下面坐了針一樣坐不住了,站起身道,「夫人,安平侯夫人也在店裡,我們幾個小輩要不要過去請安?免得人家說我們不懂禮數。」

  長樂侯夫人瞪了杜蘭馨一眼,沒好聲道,「沒聽到人家有客人要招待,你去添什麼亂,坐下好好吃飯。」

  杜蘭馨遭了訓斥,又不敢反駁長樂侯夫人,委委屈屈地又座下了。梅香給褚紅襄夾了幾片肉,又跟薛碧兒錢珠玉對視一眼,低頭默默吃菜不做聲。

  飯畢,長樂侯夫人便帶著眾人打道回府了,梅香本來下午還想去南街上的鋪子看一下,但杜蘭馨攪了夫人的心情,她便不好說了,只得跟著眾人早早回了府。

  午睡後,梅香拿著新買的鮫帕去找薛碧兒,兩人說了好一會,薛碧兒又去差人把錢珠玉和褚紅襄叫了過來。

  關上門,屋子裡只剩了梅香、薛碧兒、錢珠玉、褚紅襄和褚紅襄的奶娘徐嬤嬤。

  「把你們叫過來,是有件大事同你們商量…」薛碧兒將剛才她與梅香商議的事情說了。

  「啊,開布店?」錢珠玉驚訝,褚紅襄茫然,徐嬤嬤先是一愣旋即面上變成了驚喜。

  梅香點了點頭,說道,「本來今日我還想央著夫人帶我們去南街逛逛,我娘留下的酒樓就在南街那邊,聽說那邊住的人雖是平民百姓,卻也有不少小富之家。你們也曉得,我手上的產業都是我娘留下來的,管事也都是那時候留下來的老人,雖然這些人當年是信得過的,但誰知道以後呢,我自個沒什麼本事,這些人未必肯聽我的話,這些年來他們給我銀子我只收著,店鋪裡究竟是什麼光景我連打聽都不敢打聽。

  我想著早晚要把這些店鋪收回來自個經營,可是又擔心我什麼都不懂,把鋪子弄的入不敷出了怎麼辦。前幾日,胡嬤嬤與我說了兩句,她建議我不如先自個經營個小鋪子,先把自個的小鋪子經營好了,裡頭的關竅都懂得了,再考慮我娘留下的那些鋪子。

  我覺得這主意甚好,今日出去,我原也打算著看看別家店鋪是什麼樣子,沒想到被那邊攪合了。不過開小鋪子的想法還是不變,我擔心自己一個人做不好,便想著跟姐姐妹妹一起合夥,大家湊個份子開家小店鋪,咱們姐妹同心協力,定然能把鋪子做起來。」

  薛碧兒道,「我覺得梅香妹妹這主意好,一來可以熟悉一下怎麼打理鋪子,二來姐妹們也多一分零用錢…我已是同意跟她合夥開鋪子,現下想問問你們二人,可願同我們一起?」

  褚紅襄還不懂這些,徐嬤嬤卻是看得明白,說是四位小姐合夥開鋪子,其實是梅小姐變著法貼補三位小姐,這份情她得替小姐應下來。

  「三位小姐,湊份子開鋪子的事,請三位小姐一定要帶上我們小姐,我們家小姐年紀小,對這些生意上的事不懂,還請三位多多包涵,有什麼需要我們下邊的人做的,儘管吩咐老婆子。」

  錢珠玉自然也是同意的,「姐妹們有事不忘了我,我心裡高興,這鋪子也算我一份,剛薛姐姐說的開布店,可是已經有什麼具體想法了?」

  薛碧兒與梅香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剛才我二人初步商議了一下,想在南街開家布店,就賣些普通人家用的布料…」

  南街上的店鋪均是面對平民百姓,雖然賣的東西價錢不貴,但勝在那邊人多,數量上能上去。梅香四人寄居長樂侯府,身後並無大靠山,手頭上也沒有那邊多現錢,東街西街的店鋪不適合她們,開在南街可以避免與貴人打交道,平民百姓卻不敢找侯府的麻煩,是以開在南街最合適。

  相較於其他生意,布店更適合她們四人,不會連累了她們的名聲,而且布店成本不高,她們可以直接找大一些的店拿貨,將來若是做的大了,可以再派人去南方進貨。

  聽了薛碧兒一番講解,錢珠玉和徐嬤嬤都覺得開布店好。

  梅香又道,「我在南街正好有鋪面租期到了,原來的租客是開的書局,店裡頭弄的很乾淨,那租客正好打算結業回老家了,我們把店拿回來,往裡頭添幾個架子改改櫃檯就成了布店,正好可以把租店面的錢省出來了。」

  「這個,鋪子是梅香妹妹的,這布店既是我們四人合夥,不能占了你的便宜,店面的租金還是要給的…」薛碧兒道。

  「姐姐,我們姐妹不講這客氣話,進布料雇掌櫃添夥計,這些都還要錢,再說咱們布店剛營業,生意可能得慢慢才能起來,頭前幾個月得留點保底的錢撐過去,錢上我也不跟姐妹們客氣,這租金等將來店鋪賺了錢,周轉開了再給我不遲。」

  梅香心知薛碧兒三人手上錢不多,每人能拿出一百兩銀子來就頂天了,四個人總共才四百兩,再要付店鋪租金,布料就進不了多少了。

  薛碧兒多少也知道京城店鋪租金不便宜,又明白這是梅香的好意,硬要推卻反會傷了姐妹感情,便道,「梅香妹妹好意,我們領受了,待大事商定後,咱們四人訂個契子,將來店鋪賺了錢一併將租金補給妹妹。」

  「如此甚好,」梅香拍手笑道,「那店面改裝,選布料,雇夥計,這些事情就全靠薛姐姐和錢姐姐操勞了,我跟紅襄妹妹聽吩咐,給姐姐們打下手。」

  錢珠玉也笑了起來,點了點梅香的額頭,又點了點褚紅襄的額頭,「你們兩個別想偷了懶,薛姐姐,咱們儘管使喚她們,可不能累了自個。」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薛碧兒又道,「這事得先跟夫人說一聲,我們這便去找夫人把這事說了吧,過幾日重陽節,布店趕在重陽之前開起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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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12 PM


第七章:開店

  長樂侯夫人聽了梅香四人想開布店,倒是很贊同,「早些熟悉這些生意上的事也好,碧兒今年都十四了,珠玉也十三了,再過兩三年就要出嫁了,嫁人後自己得打理嫁妝,早點學習一下這些東西,也免得將來被人騙了。」

  聽到夫人說到了嫁人,梅香四人臉上都是一片羞紅,連褚紅襄都把頭往夫人懷裡一埋不肯出來了。

  翡翠端了泡好的新茶進來,瞧著屋子眾人的表情,打趣道,「小姐們長大了,懂事了,以後夫人有福享了。」

  褚紅襄不好意思地從夫人懷裡抬起頭,奶聲奶氣地道,「紅襄長大了賺很多錢,孝敬夫人。」

  夫人哎吆一聲,眼眶有些濕潤,摸著褚紅襄頭頂的發圈說不出話來。

  「小姐們多孝順,沒白費夫人把她們當自個兒孫一樣疼…」翡翠也紅了眼圈,還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夫人嘆息了一聲,不知是否想起了早夭的兒子,眼神有些迷離,「我也不指望她們能賺多少錢,只希望她們將來嫁個好人家,好好的過日子,只要她們過得美滿幸福,我也就舒心了…」

  梅香見長樂侯夫人陷入沉思,面目哀戚,擔心她想起傷心事,便岔開話題道,「夫人,我們四人頭一回開布店,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您給我們講講唄。」

  長樂侯夫人回過神來,見梅香四人願意向她請教,心裡頭高興,就說了起來,「…萬事開頭難,你們四個畢竟是千金小姐,總不好老在外面呆著,有些地方人多又雜亂,你們也不方便去,這麼著吧,我讓廖管家給你們幫忙,廖管事外頭認識的人多,讓他打聽著找幾個人,你們再自己掌掌眼,先把掌櫃和夥計這些人定下來就好了…」

  「還是夫人想得周到。」薛碧兒說,梅香和錢珠玉也紛紛點頭,只褚紅襄聽得一頭霧水,開始犯困起來,小腦袋窩在夫人懷裡一點一點。

  長樂侯夫人輕輕拍了拍褚紅襄的背,讓徐嬤嬤帶她到碧紗櫥裡歇著,安排好褚紅襄,夫人又跟梅香三人說起生意經,「你們既決定要開布店,首先對布匹的種類要有所了解,你們哪天去針線房裡瞧瞧,讓巧娘給你們說道說道,你們自個懂得多一些,下面做事的人才不敢亂動手腳…」

  後面又說道店鋪的事情,夫人道,「…是打算直接用梅香的鋪面了?」

  「南街那邊正好有空鋪子,前日剛到期,原本做的是書紙生意,租客要回老家不打算續租了,便空了下來。」梅香忙道。

  長樂侯夫人看了梅香一眼,神情很欣慰,「這樣也好,明日讓阮嬤嬤陪你們過去看一下,府裡事多我就不去了,鋪面要怎麼改回頭同廖管家說,讓他找人去弄,早一點改好店就可以早一日開張,有什麼需要儘管跟廖管家開口,有他不能做主的便來跟我說…」

  最後,長樂侯夫人還差人拿出一百兩銀子給她們做添頭,「這是給你們的開張賀禮,不算份子,提前先給了你們,到時候開張可就沒禮物再給你們了。」

  梅香三人忙推辭,只夫人堅稱是開店賀禮不占店鋪分紅,一定要她們收下,三人推辭不過只得收下交由阮嬤嬤保管。

  待梅香三人離去後,阮嬤嬤給長樂侯夫人捏著肩膀,「夫人,幾位小姐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麼就忽然想起來要開店鋪了?」

  長樂侯夫人舒服地嘆息了一聲,「你還沒瞧出來,這主意是梅丫頭提出來的,她又有心拿自己的鋪子做鋪面,梅丫頭這是在變著法子幫三個姐妹。南街的鋪面沒東西兩街那麼貴,可一年少說也要百多兩銀子,她能捨得這些銀子貼補姐妹,可見是個有情有義的。」

  阮嬤嬤聽了這話,想了一會恍然大悟道,「叫夫人這麼一說,老奴總算明白了,梅小姐果然是好的。府裡頭的小姐只有梅小姐家裡還有些產業,她自個不缺錢花,可平日裡也沒見她大手大腳,吃穿用度也沒越過其他幾位小姐去,梅小姐想幫扶其他小姐,可又不能直接拿錢出來,便想了這個法子,跟幾位小姐合夥賺錢,可以貼補幾位小姐一些零用錢。」

  「她們四個都是好孩子,薛丫頭說等鋪子賺了錢周轉開,便將鋪子租金補給梅丫頭,她們不貪姐妹的便宜,這樣相處情意才能長久,她們姐妹情深,即便將來侯府不在了,她們彼此也能依靠,這樣子我才能放心…」

  長樂侯夫人長嘆口氣,心底頗為無奈,長樂侯府沒有嗣子,將來侯爺去了,侯府也就沒了。

  「夫人…」想起早夭的小公子,阮嬤嬤聲音不覺帶了些哭音。

  長樂侯夫人狀似灑脫擺了擺手,「罷了,以前的事不要提,過去的人讓他安然長眠吧。去把翡翠叫進來,咱們聽聽安平侯府是要唱什麼大戲了。對了,你把我那套金鑲玉的翡翠頭面送去杜丫頭那邊,既然給了梅丫頭她們一百兩,杜丫頭那邊也不能省下,省得她聽了閒話再來跟我鬧。」

  阮嬤嬤聽夫人要把金鑲玉翡翠頭面送給杜小姐,心裡有些捨不得,「夫人,那套金鑲玉的翡翠頭面上太后去年賞給您的,杜小姐怕是壓不住。」

  長樂侯夫人哼了一聲,「就是她壓不住才要給她,重陽節二皇子妃要設宴,皇后到時候說不定會去,我得帶著杜丫頭去皇后跟前晃兩圈…」

  杜蘭馨今日的表現讓長樂侯夫人很失望,少不得帶著她去皇后面前轉轉,給她上點眼藥了。

  阮嬤嬤出去叫了翡翠進來,翡翠立在長樂侯夫人跟前,說起今日在海川五岳樓打聽到的消息。

  「…今日在店裡頭遇到的是三夫人娘家的二嫂,那位二太太帶了兩位姑娘,兩位姑娘都是滿了十五歲,眼看就十六了,安平侯夫人很喜歡兩位姑娘,賞了不少東西給她們,咱們走的時候她們還在說話,聽伺候的店員說,安平侯夫人誇了好幾句府裡的三少爺。」

  安平侯府三夫人娘家姓衛,是大趙數得著的商戶,當年安平侯老婦人給三子選中這門親事,便是看中了衛家的錢財,不過前幾年衛家有一位姑娘入了宮,誕下了一位皇子受封衛姬,衛家倒是今非昔比,一日比一日好了。

  安平侯府的三少爺是二房的庶長子,安平侯夫人這是要給庶子說親了?不過三少爺是安平侯的庶長子,身份比普通的庶子高了一層,衛家雖出了一個衛姬,但終究是商戶,配侯爺庶長子可是大大的高攀了。

  長樂侯夫人想了一會,問身後的阮嬤嬤,「我記得上回老姐姐來時誇過這位三少爺,她好像挺喜歡這個孫子的?」

  「夫人沒記錯,那回安平侯太夫人是誇過這位三少爺,說他讀書讀得好,那位少爺自個爭氣,立志將來憑自己本事考功名,安平侯也很看重這個兒子。」

  長樂侯夫人冷笑,太夫人和侯爺都看重三少爺,三少爺又是打算走仕途這條路,安平侯夫人還要給這位三少爺許個商戶女,這門親事若是做成了,二夫人跟三夫人親上加親,三少爺的仕途夢也添了阻礙,一石二鳥啊這是。

  阮嬤嬤見夫人久不言語,便提醒道,「夫人您忘了,太夫人提起這位三少爺,原是想著跟咱們府裡親上加親來著…」

  長樂侯夫人被阮嬤嬤的話一提醒想起來了,當時安平侯太夫人來看望她,本就打著試探口風的心思,太夫人是看上了梅丫頭,梅丫頭今年才十歲,要成親還得過個五六年,那位三少爺今年也不過才十六歲,又有心科舉出仕,太夫人有意多給三少爺幾年時間,又擔心安平侯夫人給他亂許親,便想把梅丫頭定下來。一者梅丫頭出身好嫁妝多,二者兩人不用現在成親,三少爺可以把心思專注在學業上。

  只是長樂侯夫人卻看不上那位三少爺,他畢竟是庶出的,梅丫頭的父母跟永安帝有重嗯,將來梅丫頭說不定能混個鄉君縣主的名分,安平侯府三少爺的身份可就配不上梅丫頭了。

  長樂侯夫人當時把自己的顧慮給太夫人講了,太夫人也明白體諒夫人,這事便作罷了。當時還正是因為這個事情,杜蘭馨當著太夫人的面鬧了一出,叫安平侯家的人看了笑話。事後傳出的那些流言,太夫人眼皮子沒這麼淺,肯定不是她授意的,多半是跟太夫人一起來的二夫人和三夫人私下做出來的事。

  長樂侯夫人想清裡頭的關節,不禁嘆道,「這安平侯府看來也不是什麼好去處,我那老姐姐年紀大了不管事了,下面的小輩就開始胡做騰,我原還想著過兩年再看,梅丫頭和三少爺的事也沒說死,現在瞧著還是算了吧,我可捨不得梅丫頭被她們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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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13 PM


第八章:立威(上)

  開布店的事情,大多是薛碧兒和錢珠玉在操持,梅香跟褚紅襄只是偶爾跟著聽聽看看。梅香想著,除去每人的一百兩銀子,鋪面也是她出的,她在布店生意上已是占了大頭,可她又不想多占份子,便在做事上少做一些,薛碧兒和錢珠玉多做一些,這樣大家拿錢心裡都安。

  廖管家找到了掌櫃的人選,梅香私下讓青木又去查了查他的出身把了把關,掌櫃的一定,剩下的事就好說了,進貨什麼的都由掌櫃去辦,夥計是直接在侯府的下人裡選了兩個機靈的送過去。

  這些雜事都是薛碧兒和錢珠玉出面定下的,梅香和褚紅襄只在布店開業那天去店裡轉了轉。

  她們總共只有五百兩銀子的本錢,布店開的不大,比較平民化。不過隔壁的店子也是梅香的,若是將來想擴大店面,倒是很方便,就看薛碧兒和錢珠玉經營的如何了。

  薛碧兒對布店最上心,隔三差五的會去趟店裡,還跟掌櫃的商量了不少好點子,店裡的生意還是不錯的。

  薛碧兒還畫了花樣子給掌櫃,讓他請繡娘照了樣子繡些帕子荷包之類的小物件,她自己也天天針線不離手,繡了樣品放到店裡。薛碧兒弄的這些簡單的繡品,樣子新巧漂亮,價錢不貴,聽說很受大姑娘小媳婦的歡迎,甚至有些大戶人家的小姐莫名而來買帕子荷包。

  梅香見了薛碧兒這樣,心裡又欣慰又擔心,怕她累壞了身子,便經常勸她,「…你別這麼著急,布店生意已經上了軌道,再過兩三個月本錢就收回來了,你可別為了賺這幾個錢累壞了身體,那些繡活讓繡娘去繡,你天天又要操心店裡生意又要動針線,把身子眼睛累壞了可就糟了,那可是大大的蝕本,可不興這樣急功近利。」

  薛碧兒大約也是真累,梅香一說她,她就會停下來休息一兩天,不過過不了兩天就又撿起針線操起心了,害得梅香只好時時盯著她常常勸勸她。

  大約是因為錢珠玉姓錢,大家下意識地贊同錢珠玉管賬,總不能所有的事情都由薛碧兒一個人做了,梅香和褚紅襄這兩個小的就坐等年底分紅了。

  布店開起來,薛碧兒幾人就有錢了,手頭不會這麼緊,也許還能給將來出嫁添些嫁妝。

  梅香想到這裡,心裡便覺好受了些,她們四人身為孤女已是沒有娘家撐腰,若再沒錢,將來在婆家日子好過不了。

  前一世中,她們四人嫁人後各有各的苦楚,偶然遇到四姐妹只能抱頭痛哭,卻誰也幫不了誰。重活一世,梅香總想著要改善姐妹的境況,再不重複上輩子的無奈和痛苦。

  只是除了四姐妹的事,現在又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這可是關係著長樂侯府存亡的大事…

  這一日,梅香幾人在夫人屋裡說話,幾人正在討論京裡最近流行什麼花樣子,什麼花樣子適合貴人穿戴,什麼花樣子適合富人穿戴,什麼花樣子適合平民百姓穿戴。

  薛碧兒現在對這些話題懂得可多,說得興起,聽得的人也覺新鮮,夫人時不時說兩句跟薛碧兒探討,只杜蘭馨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坐在一旁翻白眼,她還以為自個做地隱秘別人瞧不見,殊不知早已被梅香幾人看在了眼裡,令大家對她越發看不上眼。

  前段時間重陽節,長樂侯夫人帶著她們去二皇子府邸赴宴,梅香四人向來低調,別人不理她們,她們也從不上桿子巴結別人,只有杜蘭馨偏要出風頭,跑去人堆裡寫詩作畫,她自己水平有限,到最後卻被人奚落了一番,還連累梅香四人被人鄙視。

  中間皇后來了,分別召見了幾位小姐,長樂侯府這邊是梅香和杜蘭馨都得到了召見。只是杜蘭馨也不知做了什麼,卻是哭著跑了出來,弄得等在外面等候召見的小姐們集體愕然。

  事後宮裡派了一位教養嬤嬤來侯府,專門管著杜蘭馨,似乎也有些成效,至少杜蘭馨不會再口無遮攔地亂講話了,不過,看她現在這樣子,怕是本性難移了,只是從明面上賺到暗地裡了。

  當年,梅香四人剛入侯府,長樂侯夫人也曾請了教養嬤嬤來教授她們一些宮規禮儀,不過那時候她們年紀小,這些規矩從小做熟了便成了習慣,就不會覺得辛苦。現在杜蘭馨已經十四了,再學這些規矩就比較難受了,聽說那宮裡來的教養嬤嬤很嚴格,經常把她操練地腿腫手腫脖子痛。

  梅香四人沒有同情杜蘭馨,若是教養嬤嬤能把杜蘭馨教好了,別再連累她們,她們還要燒高香了。

  眾人正說著話,卻聽院子裡吵嚷了起來,夫人眉頭皺起。

  「翡翠,去看看,怎麼回事?」

  翡翠領了命正打簾出屋,卻被急匆匆往屋裡跑的紅菱撞了個正著,兩人踉蹌著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

  「這是怎麼了,急成這樣子?小姐們都在呢…」

  紅菱緩了兩口氣道,「夫人,連嬸子帶著蓮姑娘和小齊哥到院裡了…」

  梅香幾人一聽,心下生怒,這是怎麼著,把侯府成他們家了,想來就來,連主人都不問問了?

  長樂侯夫人氣得胸口疼,「守門子的人呢,未經通報就進來了?!」

  紅菱見屋裡人還沒反應過來,心急道,「夫人,小齊哥跟著連嬸子就要進屋了…」

  屋內人瞧著紅菱一臉急色,又見她不停往幾位小姐身上看,終於明白過來,外面人已經進了院子,這時候在叫小姐出去免不了要被人看了去,夫人連忙叫人帶了幾位小姐避到屏風後面。

  連嬸子帶著兒女已是到了屋門口,只聽她嘻嘻哈哈跟門外的丫環說笑了幾句,便掀簾進了屋…

  連嬸子進了屋也不要人讓,自發自動地坐在了椅子上,眼睛不住地往屏風那邊瞧,不時地還給自家兒子使個眼色。

  李小齊會意,他沒自家老娘這麼大膽,只偷偷地用眼角往屏風那邊瞟,富貴牡丹的屏風後面影影綽綽,屏風邊角露出一角衣袖,旋即被人拽了回去。

  李小齊心裡偷著樂,臉上沒憋住,嘴角眉梢挑起,原本還算清秀的少年多了幾分猥瑣,令人不覺生厭。

  「夫人,原來幾位小姐也在啊,不如叫她們也出來見見蓮兒齊兒,反正也不是外人。」連嬸子嬉皮笑臉地說。

  長樂侯夫人冷笑,「這裡是侯府,侯府的小姐怎麼能隨便出來見人,就連普通人家的正經小姐也是不能隨意見客的。連家的,不是我說你,你在京城住了也有兩年多了,怎麼連這些規矩都不懂,外面的人都到你們是侯爺的親戚,在外面,你們行事做人有關係著侯爺的臉面,該分清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了…」

  連嬸子被長樂侯夫人幾句話噎住,想不明白夫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嚴厲了,忙賠笑道,「夫人說的是,我是鄉村野婦沒見過世面,許多人世都是到了京城才明白過來,以後還指望著夫人多提點我們,尤其是孩子們,您瞧,我今兒就把他們都帶來聆聽您教誨來了。」

  連嬸子說著往前推了推女兒小蓮,「這孩子剛嫁人沒幾天就被婆家人訓了,說她針線做地不好,茶飯也不行,孩子回娘家來一說,我這心裡頭急啊,好好的閨女在家裡什麼活都能做,怎麼就嫁了人就說不好了?蓮兒這孩子出嫁前經常來看您,她是什麼樣兒,夫人也是知道的,夫人您給評評理,親家這麼說孩子分明是故意為難嘛…」

  連嬸子邊說邊抹起了淚,已經梳上婦人頭的小蓮也拿了帕子捂著臉,不知道是哭還是在笑…

  長樂侯夫人面沉似水,她還沒追究這母子三人擅闖侯府的罪呢,這邊都先說開自己的事了,看來是往日裡太過縱容了,讓這些人把侯府當了鄉下小院了,今日必要正正這個風氣。

  夫人打斷連嬸子的話,正色道,「你的事暫時先放一下,我這裡有些話得先問問你,剛才你未經通報便進了我的屋子,你可知這放在其他人家就是擅闖府宅的罪,以前我顧著大家都是親戚,也不好說你,以為你自個能想通裡面的關節,可你卻越來越沒規矩。這裡是京城,這裡是侯府,不是鄉下你隨意亂闖的小院子,在這裡做人做事都得按著規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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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15 PM

第九章:立威(下)

  翡翠給長樂侯夫人上了一杯茶,夫人潤了潤嗓子又繼續道,「我不是為難你們,更不是看不起你們,你們自個現在也該有體會了,小蓮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別說什麼婆家故意為難她,京城之地,不要說達官貴族之家,就連菜場賣菜的都得守規矩。守城門的小官雖然不入流,可怎麼說也是公家的官差,聽說他們還是京城本地人,若是家裡沒什麼講究,如何能在亂世之中保全家人,又在新朝建立還能謀個一官半職。不用說,他們家裡定有老父老母兄嫂持家,小蓮性子隨你,嫁過去是不是想謀人家掌家大權了?」

  連嬸子第一次聽長樂侯夫人說這麼多話,還句句都點中了要害,他們家小蓮出嫁不過月餘,便想仗著有長樂侯府撐腰,把管家權給掙過來,沒想到婆婆根本不買賬,還讓姑爺把小蓮送回了娘家學規矩,連嬸子火急火燎地來找夫人,就是想讓侯府出面壓下對方,只沒想到一向好脾氣的夫人竟然變了臉。

  連嬸子如坐針氈,屁股在椅子上挪來挪去,以前看著挺厚的臉皮今天不知怎麼就紅了。旁邊的李小蓮和李小齊,年輕人臉皮更是薄,被長樂侯夫人說得臉都紅成個猴屁股了。

  長樂侯夫人瞧著連嬸子娘仨的樣子,心頭的氣去了大半,連嬸子這樣的人其實是最沒心機的,給她三分顏色她敢開染坊,但給她點臉色她同樣能嚇去半條命,不過今天這事還不能這麼算了,得讓連嬸子記住今天的教訓,順便也是給後街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一個警告。

  「也是我不好,光顧著怕你們多心了,反倒害了你們,今日說什麼都要正正這股風氣,」長樂侯夫人把手中茶杯往桌上一頓,語氣更加嚴厲對阮嬤嬤道,「今日府裡守門子的人玩忽職守,這些人今日敢不通傳便放人進府,明日就敢放賊子入府了!吩咐下去,各個門上值守的人全部杖責十板子,守二門的再加十板子,碧蘅院的守門婆子直接發賣了,即刻執行,讓府裡頭的下人全部去觀刑,看看以後誰還有膽子自作主張壞規矩!」

  阮嬤嬤應了是帶人下去抓人了,連嬸子娘仨全都愣住了。

  外頭劈哩啪啦杖刑的聲音響起,還有幾個婆子哭天喊地叫著要見夫人,連嬸子忽然全身一抖打了一團冷戰,眼睛瞪得賊大看著夫人,那表情跟見了鬼也差不多了。

  長樂侯夫人卻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們,叫了翡翠扶她起身,「走,去外頭看看這些刑杖的人有沒有偷懶,連家的帶著兩個孩子一起來!」

  連嬸子被一雙兒女扶著哆嗦著腿跟在長樂侯夫人身後,她家來京城兩年多了,靠著侯府混吃混喝,一直以為長樂侯夫人是個好說話仁善的,沒想到今日卻是說打就打說賣就賣。

  連嬸子低著頭出了屋,眼皮一抬正好瞧見幾個碧蘅院守門的婆子被堵了嘴巴,一群青衣小廝上來拽住她們,有拉衣服的有拉頭髮的,七手八腳拖了人往外走,這幾個婆子哭嚎掙扎,無奈嘴裡塞了破布,聲音悶在了喉嚨,弄得婆子們嗆咳不出來,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院子裡一堆守二門的丫環婆子趴在條凳上,腿腳都被人按著,兩側的婆子舉著長條木棍,一下一下砸在臀部下方,這些被杖刑的人是退了衣褲的,白花花的屁股上一道道血痕。

  連嬸子看著院子裡的景象搖搖欲墜,她身邊的李小蓮已是嚇得哭了出來,李小齊也是抖著手直往連嬸子身後躲。

  連嬸子拉著兒女往翡翠身後躲,翡翠身子一側,薄薄的身板,讓連嬸子三人無處可藏。連嬸子彎了腰低了頭,聽著那一聲聲棒槌在臀肉上的劈啪聲,只覺得這每一下都打在了她身上…

  今日長樂侯夫人這一怒,不僅嚇壞了連嬸子三人,府裡頭的下人也被嚇得個個膽顫心驚,長樂侯府已經有幾年沒動過杖刑了,下人們都忘記了夫人雷厲風行的作風。

  觀刑的下人們站成一排,裡面有不少人縮頭縮尾地想要往別人身後躲,長樂侯夫人看著那些人皺了皺眉頭,那些人一看就是心虛了,看來這幾年她韜光養晦反倒縱容了府裡的下人了。

  看過了行刑,長樂侯夫人還不打算放過連嬸子三人,她看著那邊被杖責地出氣多進氣少的婆子說,「連家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心太狠了才打了這些人?」

  連嬸子低著頭,唯唯諾諾地不敢說話。

  「你可要明白,我今兒罰她們可是為了你們好,今日你們娘仨未經通報進了我的碧蘅院,這事要是傳出去被人知道了,不是這些守門的人玩忽職守,便是你們娘仨私闖侯府。私闖侯府送官法辦那是要先打一頓後問罪,還有你家小齊,他今年都十六了,外男私闖內宅,這要放在別的府裡,逮住了直接亂棍打,打死了人也不用擔責任,連官都不用報,一張草席捲起來扔到亂葬崗就完事了…」

  連嬸子癱軟倒地,小齊小蓮兩個人在旁邊拉著她,嚇得臉上都有了淚,這娘仨望著長樂侯夫人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兩年多了,這是他們頭一次看清楚長樂侯夫人的手段。

  杖刑已經完畢,長樂侯夫人命人去請郎中給受刑的人看傷,又叫了人把連嬸子三人送回後街,還吩咐郎中去後街看看連嬸子,別嚇出病來了。

  話說連嬸子被人送回後街,人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連嬸子一家從鄉下來到京城,哪裡見過今日這陣仗,那一板子一板子下去,帶起來的全是血肉。連嬸子眼前一閃一閃地全是一條條血肉模糊的白大腿,渾身抖個不住,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當下就病倒了。

  連嬸子的男人是老實的莊稼漢,瞧著自己婆娘的樣子乾著急不知道怎麼辦,兩個孩子更是不經事,只知道坐在娘親身邊哭個不住。

  幸好沒多久侯府請的郎中就來了,開了方子留了藥,一碗湯劑下去,連嬸子悶頭睡死了,這才保住了性命。

  後街上的人家起初來連嬸子家看笑話,後來聽李小齊說了事情經過,聽到長樂侯夫人今日又是大人又是發賣,心裡不禁多了幾分思量,回到家裡跟家人一商量,都覺得這是夫人的下馬威。有那膽子小的人家,都在考慮要不要連夜卷包袱走人了。

  雖然這下馬威來的遲了點,但效果還是顯著的,連嬸子嚇得丟了半條命,其他人家也收斂了很多。長樂侯府也不在是他們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了,有事不經通報一律在後門等著,就算到了二門,沒有丫環婆子領路不許亂走,若是自己亂闖一經發現便是先打十板子再問話。一時間,長樂侯府和後街的風氣都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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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15 PM

第十章:懷疑

  一場鬧騰過去,碧蘅院再度恢復沉靜,躲在屏風後面的梅香幾人已經出來了。

  夫人今日懲戒下人警告連嬸子,實是大快人心,梅香臉上不顯心裡卻是欣慰,自從後街住了百來號人,連帶的侯府裡下人們也不安分,府裡的庶務被他們動了不少手腳,梅香幾人心知肚明卻不好插手,如今夫人能狠下心來整頓,她們都感到高興,就連杜蘭馨臉上也是一副解氣的表情。

  長樂侯夫人留了無五人用過飯才放她們回去,臨走時交代道,「府裡這幾天要整頓,可能會波及你們的院子,有什麼事你們直接來找我說,咱們府裡再不能容那些欺主的奴才。」

  看來夫人是下決心整頓侯府了,這對梅香幾人來說是好消息,尤其是梅香,她比別人更加高興。

  夜裡,梅香獨自躺在床上思量,前一世也發生了今天的事情,只是當時夫人並沒有發怒,更沒有嚴懲守門的下人,只隱晦地提點了連嬸子幾句,無奈連嬸子根本就沒聽懂夫人的話,依舊我行我素,夫人由此後氣病臥床,侯府裡的下人愈發沒有規矩,直到出了大事,害得錢珠玉被人算計,夫人帶病想要整頓侯府,無奈大勢已去,想要挽回已是來不及,那之後不久夫人便病亡了。

  梅香原本算計著若是夫人這次還不出手,她就私下裡搞些動作,沒想到夫人竟能想開了。

  後街上的人多是從鄉下過來了,那些官家婦人打的官腔啞謎,她們根本聽不懂,倒不如像今天這樣實話直說,這些人才能明白。

  尤其像連嬸子這樣的,夫人礙著臉面縱著她,她不會領情反而得寸進尺,其實這樣的人大多色厲內荏,凶她一回讓她怕了人才能老實。

  梅香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會想著前世發生的事,一會又想著今生發生的變化,心緒一時靜不下來,索性起身披了衣,提著劍到院子裡耍了起來。

  值夜的明月聽到動靜,連忙過來詢問梅香,見梅香也不言語便在院子裡唰唰舞起了劍,便吩咐小丫環去燒熱水,她則去小廚房做了點湯食預備著。

  梅香舞了兩趟劍出了一身汗,泡了個澡出來,終於舒暢了,喝了一小碗明月煮的湯水,爬回床上一會就睡著了。

  明月給梅香拉了拉被角放下床帳,折騰了半宿,裡面那位主子是睡著了,明月卻睡不著了,她和衣躺在床上望著窗戶發呆,眉頭時不時皺起不知在想些什麼。

  天光透亮,梅香睡得正香。

  明月老早就爬了起來,先去找胡嬤嬤說了昨晚梅香舞劍的事,她躊躇了半晌又說道,「胡嬤嬤,您看能不能跟夫人說一聲,讓小姐去天業寺上香?」

  「好好的怎麼想起去天業寺來了,可是小姐說了什麼?」胡嬤嬤不明所以地問。

  明月先是看了看四周,確認周圍沒有人,不會把她們的談話聽了去,這才斟酌著詞句道,「小姐沒說什麼,是奴婢擔心小姐才這麼想的。嬤嬤,您還記得四個月前小姐生了一場大病,多虧御醫妙手回春,否則就…奴婢覺得這是公主和駙馬在天有靈,為小姐消災解難,小姐應當去天業寺為公主駙馬上柱香…」

  胡嬤嬤人老成精,明月這話乍聽沒什麼可細想就有些不對味了,臉色立馬沉了下來,「明月,你一向懂規矩,怎麼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主子該做什麼是我們這些下人該管的嘛?!」

  「嬤嬤…」明月絞著手裡的帕子,似有什麼話要說,卻猶猶豫豫不敢說。

  胡嬤嬤眼底精光一閃,斥道,「有話不會直說,這般扭捏作態是作甚?!」

  明月被胡嬤嬤一凶,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胡嬤嬤見她這個樣子愈發氣惱,「哭什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愛造作了,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叫別人見了還以為小姐虧待了你!」

  明月被胡嬤嬤一吼,拿拍子按了眼角收住了眼淚,「嬤嬤,奴婢從小跟著小姐,小姐對奴婢有嗯,奴婢一直記著嬤嬤的教誨,記得要知恩圖報,雖然有些話不是奴婢該說的,可事關小姐,奴婢就不能不多為主子著想…」

  明月這番話說的有些重了,胡嬤嬤看明月表情有些凝重,覺得她今日這話怕不是無的放矢,可明月說了半天還沒說到點子上,胡嬤嬤便也有些心急,「我知你素來是個穩重的,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小姐年紀小,有些事不懂得,少不得咱們多為她操心,只要不是什麼亂編排的話,我保證不罰你,也不對小姐講。」

  明月似是下了決心,卻不敢看胡嬤嬤,只低了頭諾諾說道,「當初公主把小姐託付給嬤嬤,小姐也只信任嬤嬤,奴婢這些話也只敢講給嬤嬤一個人聽…

  嬤嬤還記得四個月前小姐大病了一場,要不是宮裡派來的御醫妙手回春,小姐怕是…可自從小姐病好後,人就有些不同了,先是要習武,現在又跟其他小姐合夥做生意,人也變得比以前沉默了許多,奴婢常常看到小姐坐在屋裡發呆,那個樣子不知在想些什麼,有幾次夜裡小姐被魘著了說胡話,奴婢聽著怪嚇人的,昨晚小姐又那麼折騰了一會,奴婢心裡害怕。」

  胡嬤嬤眉頭一皺,拉著明月不放手,「小姐說了什麼胡話?」

  明月想起當時的情景,身子不禁有些發抖,「奴婢也沒聽清,只聽到什麼李家齊王,還有死啊什麼的…」

  胡嬤嬤嚇了一跳,「這話還有誰聽到了?」

  「沒了,當時就奴婢一個人在,奴婢聽著不對,便喚醒了小姐,本來奴婢把這事咽到了肚子裡,誰也沒說,只是昨晚小姐半夜又折騰了一回,奴婢有些擔心,會不會是小姐生病的時候沾了什麼髒東西,雖然病好了,但那東西還跟著小姐呢…」

  「什麼髒東西!這種話是可以亂說的嘛,叫人知道了,小姐的閨譽,」胡嬤嬤一聽這話便訓斥起來,旋即她好像想起了什麼,轉了口氣問明月,「你當真聽到小姐說了齊王之類的話?」

  明月點了點頭,她其實還聽到了「犯上作亂」之類的話,可這話給她一百個膽子也萬萬不敢說出口。

  胡嬤嬤放開明月的手臂,暗自琢磨,齊王是大趙唯一的外姓王,那個李家又是哪個李家,小姐自從入了長樂侯府,整日都呆在內院裡,見過的外人屈指可數,又怎麼會提到李家和齊王,莫非真如明月說的沾了髒東西?

  胡嬤嬤心裡起了懷疑,心裡細細想著梅香這段時日的言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明月在旁瞧著胡嬤嬤臉色幾度變化,趴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嬤嬤,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奴婢擔心再這樣放任下去,小姐會出事。只是這事兒不能叫人知道,也不能跟夫人那邊明著說,奴婢聽人說寺廟裡能除這些污穢,想個由頭讓小姐去趟寺廟,咱們私下裡請廟裡人幫著看看,比這樣子不聞不問總強吧?」

  胡嬤嬤眼光一沉,沉吟了一會說道,「這事先就這麼著,你再不要對人提起,尤其小姐那些夢話,人夢魘時說的話當不得真,你把嘴閉嚴實了,若是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來,我覺饒不了你。至於去天業寺的事,等我想想再說…」

  胡嬤嬤遣了明月去安排早飯,心事重重地進了屋,一抬頭就瞧見梅香已穿戴好坐在窗前。

  胡嬤嬤心裡一突,臉上掛起慣常的笑容,「小姐怎麼自個起來了,寶珠呢,怎麼不在屋裡服侍小姐?」

  梅香微微一笑道,「我叫寶珠去取早飯了,昨晚睡不著,半夜起來舞了會劍,早上起來就覺著肚子特別餓,我瞧著嬤嬤跟明月正忙著,便讓寶珠去取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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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17 PM


第十一章:思憶

  胡嬤嬤怔了怔,心知梅香這麼說定是把她與明月說話的情形看在了眼裡,只是她心裡不安嘴上也不知該怎麼同梅香解釋,幸好梅香沒有多問,拿起梳妝檯上的梳子遞給胡嬤嬤。

  「嬤嬤再幫我重新刷下頭吧,我自個總是梳不好。」

  胡嬤嬤唉了一聲接過梳子,把梅香的頭髮散開,重新給她梳了兩個團髻,又拿了桌上的珠花插在梅香的髮髻上。

  梅香歪頭看了看腦後的髮髻,搖頭晃腦地說,「還是嬤嬤手藝好,明月和寶珠梳地都沒嬤嬤好看。」

  胡嬤嬤看著梅香的樣子,心裡莫名地高興,笑著說,「小姐別擔心,明月寶珠都是手巧的,讓她們兩個多練練,保准比老奴梳地還好看。」

  梅香展顏甜甜一笑,抱住胡嬤嬤的腰撒起嬌來,小腦袋在胡嬤嬤懷裡蹭來蹭去,把剛梳好的頭髮又弄亂了。

  胡嬤嬤摟著梅香唉麼唉麼地叫,臉上笑開了花,心裡想著,小姐還是那個小姐,看,還是跟她親哩。

  被梅香胡攪蠻纏了一番,胡嬤嬤又重新給她梳了頭,寶珠提了食盒進屋,梅香這才放開胡嬤嬤。

  梅香端著小米粥,看著胡嬤嬤笑盈盈地出了屋,心裡嘆息了一聲。

  真是大意了,若不是她早上起床經過窗邊,偶然聽到了胡嬤嬤和明月說話,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露了這麼大的破綻。她現在這身子才十歲,不是前世那個歷經人情冷暖的人了。重活一回太過匪夷所思,她不能叫嬤嬤擔心,以後言行上藥多多注意,不能被人看出端倪來。

  被梅香膩歪了一會,胡嬤嬤心情好了些,但她沒有忘記明月說的話,想來想去終究還是決定要想法子讓梅香去趟廟裡。

  這日梅香午睡起來,就看到胡嬤嬤在桌子上擺動東西,梅香好奇地過去瞧了瞧,是在收拾梅香娘親留給她的首飾。

  胡嬤嬤垂首看著手裡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嘆了一口氣,臉上神色寂寥。

  「這支步搖是駙馬爺親自設計,又找了王大匠親手打造,公主說這步搖是駙馬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

  「原來父親與母親情深至此,」梅香神色有些落寞,她不記得當年為何父母會同時身亡,只有模糊的印象,她是被母親託付給胡嬤嬤送走的。

  「小姐莫要怪公主和駙馬,他們也不忍心拋下您,只是當時的情形對公主府太不利,他們不得不放手一搏。公主和駙馬是很疼您的,他們命老奴帶您離開的時候,已經把後路都鋪好了。」提到梅香的父母,胡嬤嬤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嬤嬤,小時候的許多事我都不太記得了,您能跟我講講嗎,當年父親母親究竟被誰人所害,他們又是怎麼出的事?」

  原本梅香對小時候的事只有模糊的印象,大部分事情都忘記了,只是前世在臨死前,她忽然記起了許多關於父母的事,當初她能打開那把九龍連環鎖,就是因為想起了小時候父親教她的情形。

  「不怪小姐不記得,您離開公主那會才四歲,當時駙馬爺代替皇上守衛南京城,公主帶著您也暫留南京城,本來一切都很順利,沒想到南京城突然爆發瘟疫,當時正值盛夏酷暑,沒出幾天瘟疫就擴散到了全城,駙馬爺曾對皇上發過毒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駙馬爺要留在南京城與城中百姓共存亡,公主又要同駙馬同生共死,兩人死活不肯離開,只是他們不忍心留下你受苦,便讓老奴帶你出城,沒想到那一別便成了永別…」

  梅香聽到此處也很傷心,若是爹娘沒有死,她前世就不會被人欺凌,今生也不需如此小心翼翼了。

  「當時…」胡嬤嬤似乎還有話說,只是她目光閃了閃,又把後面的話吞了下去。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情不能讓小姐知道…只是雖然大義如此,胡嬤嬤想起往事,想起某個人,臉上仍然不免有些憤然。

  梅香哭得傷心,沒有察覺胡嬤嬤臉色有異,否則她一定會追問清楚。

  梅香擦乾了眼淚,又央著胡嬤嬤講著父母生前的事跡,胡嬤嬤想起公主駙馬以前的生活,臉上又有了笑容。

  「當年駙馬爺中了狀元,被前朝丞相相中,逼迫駙馬娶丞相府的三小姐,成親當日,長公主帶人搶了駙馬,兩人回了長公主的封地,」胡嬤嬤講到這裡,又想起一事,囑咐梅香道,「將來若是有機會,小姐能去長公主封地看看就好了,那裡繁華不亞於京城,民眾比京城還要富有,這些都是駙馬的功勞,當初公主就是在封地救了逃命的皇上,駙馬又收了皇上為弟子…」

  梅香捂著嘴笑,原來她爹娘是這樣認識的,還搶婚吶,隨後又聽胡嬤嬤提起永安帝,臉上笑容就淡了。

  世人皆知永安帝是梅香父親的弟子,梅香的母親還救過他的命,人都以為永安帝對梅香會多照顧一些,但實際上,只有梅香心裡最清楚,永安帝對她一直都淡淡的。

  前世裡,如果永安帝真的對她照顧一些,齊王府裡的人也不敢那麼對她了,永安帝唯一對她特別了一點,就是在知道她有從娘胎裡帶出來的隱疾後,派了專門的御醫給她診脈調理身子。除了這一件事,永安帝再沒給過她特殊照顧,在梅香及笄後,也沒有像人們想的那樣給她封個爵位。

  梅香心裡一直對永安帝頗有微詞,不只是因為他對待恩人遺孤的態度,而是對永安帝的帝王之道很看不上眼。

  永安帝這個人其實沒太大本事,沒有領兵打過一天仗,也沒有出過什麼富國強民的點子,只是他有伯樂之才,懂得識人用人,又擅長制衡之術,全靠著手下一群能人異士為他出謀劃策,這才當上了這個皇帝。

  永安帝稱帝後大封功臣,廣納後宮,永安帝後宮女子豐富多樣遠超前朝,兒子女兒也生了一大堆。可是永安帝卻遲遲不立太子,搞得眾多成年的皇子全都蠢蠢欲動,朝中黨派林立。

  從前世最後的結局看,永安帝是以太子儲位為誘餌,引得各派互相爭鬥,他以此為手段,利用黨派之間的壓軋,制衡各王侯,消弱朝中重臣的權力。

  從過往歷史來看,各朝代開國之初都免不了誅殺重臣,尤其手握重兵的功臣,多半都沒有好下場,而永安帝卻是藉助各黨派互相拖後腿的時機,收回兵權,又借各皇子的手除去心頭之患。永安帝最善於利用人心,不用他出手,便將朝臣王侯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只不過,「馬有失蹄,人有失足」,永安帝操控了一輩子人心,最後卻也是栽在這上面…

  梅香想到此處,心底深深嘆了口氣,前世的恩怨仇恨都隨著那一場火消散了,這一世,她定不再落在跟前世一樣的下場,身邊的好友親人能幫便幫,至於其他人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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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19 PM


第十二章:進香

  胡嬤嬤今日整理首飾,可不是只為了跟梅香一起懷念舊主子,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胡嬤嬤神色黯然地把步搖放進首飾盒裡,悠悠地嘆了口氣,「昨夜老奴夢到了公主和駙馬,他們還叮囑老奴要照顧好小姐。小姐現在年紀小,這些首飾還戴不得,再過兩年,這些東西就能用上了…」

  「難怪嬤嬤今天想起來收拾這些東西,這匣子首飾都是母親留給我的麼?」

  「這些都是公主留給小姐及笄前用的,公主把小姐將來及笄和成親用的東西都另外備好了,比這匣子裡的還要好,您是貴女,放在前朝至少也要封縣主,穿戴的東西不能差了,公主一早就把那些東西都備下了,又擔心將來東西到不了您手裡,就分散放在各個莊子裡,封地的公主府裡也有。所以老奴說,將來有機會最好能把公主的封地拿回來…」

  「封地?封地的事情只怕不好辦,我娘當初是公主才會有封地,我現在連個爵位都沒有,就算將來皇上給我封個鄉君縣主的名號,只怕也不會給我封地。您又說娘親的封地富庶,皇上更不會捨得給我了。」永安帝自己女兒那麼多,這些公主們將來都未必能有封地呢,怎麼會給她這個前朝公主的遺孤封地。

  胡嬤嬤也知想把封地拿回來純屬痴心妄想,終究還是嘆息了一聲,「封地拿不回來就算了,但封地上的公主府應該還是屬於小姐的,裡面藏了許多公主和駙馬留給小姐的東西…」

  「嬤嬤,」梅香頗為無奈地說,「公主府邸不同普通宅院,得由皇上發話才能算數,皇上不下詔,娘親以前的府邸就是屬於皇家的,而不是我們的,這些不切實際的事情還是少想吧,若是傳出去被皇上知曉了,別人還當咱們惦記皇家財產呢。

  總歸留在咱們手上的產業,足夠咱們吃用好幾輩子了,更多的錢財只怕我們也保不住,反倒惹人眼紅,到不如不要,還落得清靜自在…」

  胡嬤嬤看著梅香的眼神頗為欣慰,她雖然不捨得梅香娘親留下的那些東西,但也知道取捨的重要,「是老奴貪心了,老奴活了一把年紀,反倒沒有小姐想的開了,小姐這樣懂事,公主和駙馬泉下有知也會安心…」

  「嬤嬤,」梅香把頭歪進胡嬤嬤懷裡,撒這嬌說,「我會長大了,等我長大了給嬤嬤養老,讓您享福。」

  「我的好小姐,」胡嬤嬤感動地老淚縱橫說不出話來。

  待情緒穩定下來,胡嬤嬤放開梅香,擦乾了眼淚說道,「小姐,老奴想去廟裡給公主和駙馬上香,祈求他們在天有靈保佑小姐平安康順。」

  「嬤嬤,我同您一起去吧,」梅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父親母親不肯入我的夢,一定是責怪我不孝順了,我同您一起去給他們進香。」

  「小姐還小,公主和駙馬不會責怪您的,如今您有了這份心,他們只有更欣慰。」胡嬤嬤把梅香攬在懷裡,像梅香小時候一樣輕撫著她的背。

  過了一會,梅香從胡嬤嬤懷裡抬起頭,「嬤嬤,府裡姐妹情況特殊,進香的事不好由我提出,你還是私下裡給阮嬤嬤透個信,最好由夫人帶著我們去。」

  府裡四位小姐都是孤女,只梅香一人去給父母進香,會顯得其他小姐沒有孝心,容易讓人生了攀比的心思,還會生閒話出來,壞了梅香跟薛碧兒她們的姐妹情就不好了。

  胡嬤嬤心知梅香的顧慮,便應承道,「小姐放心,這事兒交給老奴去辦,決不能讓您在府裡難做。」

  梅香想了想又說道,「嬤嬤,還有一事,您跟阮嬤嬤說的時候,提醒她一下,府裡進香不要去天業寺。」

  天業寺是尼姑廟,在前朝時便受人膜拜,在大趙仍然相當有名,受世人推崇。

  胡嬤嬤心中不解,問道,「這是為何?天業寺可有什麼不妥?」

  「嬤嬤,你可還記得上回安平侯太夫人來府裡說過的話,她當時提起了天業寺,說太后看重天業寺主持慧覺,如今宮裡頭三天兩頭的宣慧覺進宮,皇后皇貴妃還有其他妃子們都爭著跟慧覺親近,以慧覺今日的地位,天業寺如今的聲勢,人家未必有功夫接待咱們…」

  如今皇上遲遲不立太子,宮妃們千方百計想要拉攏太后,天業寺現在正處在風口浪尖上,再加上,天業寺的尼姑們本來就不安分,在前朝就跟後宮牽扯不清,如今仍不知悔改,天業寺早已不是佛門清靜之地了。

  胡嬤嬤跟著梅香娘親在前朝宮裡的時候,沒少看了那些宮鬥的戲碼,現在被梅香這樣一提醒,便也覺得天業寺不是好去處。

  胡嬤嬤辦事效率高,梅香用過晚飯去給長樂侯夫人請安,夫人便提起了想去寺廟進香的事。大約是前段時間想起了早夭的兒子,夫人打算為他立往生牌位,便問梅香幾人要不要同她一起去。

  梅香自然是要去的,薛碧兒三人也願意去,杜蘭馨聽到能出府倒比其他人還要興致高。

  「夫人,咱們去天業寺吧,聽說天業寺的慧覺師太道行高深,連宮裡頭都很看重她,把小公子的往生牌位立在天業寺裡,定會事半功倍。」杜蘭馨說。

  長樂侯夫人歪在軟榻上,斜睨了杜蘭馨一眼,說道,「進香拜佛講究的是心誠,若是要求事半功倍,豈不是太過功利,佛祖菩薩們見了定然不喜。這次我們就不去天業寺了,京城北郊的小青山上有一座清涼寺,裡面的主持智空大師乃是得道高僧,早年跟侯爺有過幾面之緣,想來不會責怪我們前去打擾,我們這次就去清涼寺吧。」

  只要不去天業寺,去哪裡梅香都沒意見。

  杜蘭馨見夫人不去天業寺,心裡就有點著急,天業寺香火旺盛,聽說來往的香客十個裡面有九個是達官貴人,怎麼能放著天業寺不去,去個連聽都沒聽說過的清涼寺呢?!

  梅香眼瞧見杜蘭馨神色不對,怕她又出言阻攔惹得夫人不痛快,便搶著在她前面開口,「夫人說的清涼寺以前沒聽說過,不過小青山卻是早就聽說了的,那裡可是冬暖夏涼的好去處,聽說山上還有瀑布水潭,我早就想去看看了,這次跟著夫人去進香,算是去對地方了。薛姐姐,錢姐姐,褚妹妹,咱們這次出去不但能對爹娘進份孝心,還能順便賞景了。」

  杜蘭馨聽梅香的話,姐妹們點了一遍卻獨獨把她漏下了,難道是故意說她不孝順?

  杜蘭馨抿脣看向梅香,正要開口駁斥梅香幾句,忽然發現梅香望著她的眼神有些詭異,一愣神間又聽梅香說道,「杜姐姐,您跟我們四人不一樣,若是不想去便留在府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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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20 PM

第十三章:長樂侯回府

  杜蘭馨眼神一變,難得有出府的機會,她怎麼能放棄,原本要駁斥的話到了嘴邊就變了,「梅香妹妹,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我也要去給我娘親上柱香,可憐她也是早早就去了,丟下我一個人,」杜蘭馨說著聲音就有些哽咽,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再說,咱們能有現在的日子,多虧有夫人照料,夫人去給小公子立往生牌位,我怎麼說也該給小公子上柱香…」

  梅香眯了眯眼睛,杜蘭馨好像變得比以前聰明了,看來宮裡派來的那位教養嬤嬤倒是有幾分手段。

  杜蘭馨既然說出了要給小公子上香的話,自然就不能不讓她去了,眾人要去的寺廟也是清涼寺,不會是天業寺了。

  確定了清涼寺之行的日子,府裡就開始忙碌起來,夫人忙著為小公子立往生牌位的事,胡嬤嬤跟明月也在私下忙著一些事。

  梅香那日早晨聽到了胡嬤嬤和明月的談話,對胡嬤嬤提出去寺廟的目的也很明白,對胡嬤嬤和明月私下裡搞的動作看在眼裡,也默認了下來。

  梅香想得很清楚,她終究不再是十歲的孩童了,以後難免還會露出破綻,而胡嬤嬤和明月兩人是她的隨侍,這一趟寺廟之行若不能讓她們如願,以後她們始終不會放心,主僕三人難免會因此有隔閡。

  在前世,她們三人一直跟在梅香身邊,在齊王府裡吃了不少苦仍舊對她不離不棄,一直到她被齊王世子軟禁,胡嬤嬤三人才被世子帶走,之後三人怎樣她也不知了。

  胡嬤嬤、明月和寶珠三人是梅香娘親留給她的人,也是她最信任的人,這一世梅香還有許多事要做,必須有她們出力才能做到,所以無論如何,她也不願意跟她們出現嫌隙。

  至於她重回十歲,梅香一直覺得這是上天對她的眷顧,她沒有做過壞事更沒有修煉什麼邪法,絕對不是妖孽,所以她不怕神佛。現在這條命是上天給的,若是上天要收回去,她也沒有什麼好難過的,所以她不懼寺廟,更不懼那些得道高僧。

  清涼寺之行的日子本是定在五日後,但因侯爺來信說要參加給小公子立往生牌位的儀式,出行的日期便推遲了。

  長樂侯上個月去了南方的莊子,他每年秋季都要去莊子上,親自督導秋收播種等事宜,本來應是下個月才會回轉。

  從南方莊子回京城,走水路大約二十天左右可到達,長樂侯只用了十二天就回到了京城,可見他心裡也是記掛著亡子,趕著回來給早夭的兒子立牌位。

  府裡得了消息,侯爺已經進了城門,長樂侯夫人帶著梅香五人守在門口,迎接侯爺歸來。

  可是侯府一眾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侯爺進門,這都兩個時辰了,騎馬在京城裡能轉兩圈了。夫人擔心,差了人出去打聽消息,沒過一刻鐘,出去的人就回來了。

  薛碧兒和杜蘭馨一左一右扶著長樂侯夫人,錢珠玉站在杜蘭馨下首,梅香牽著褚紅襄站在最末尾。

  梅香稍稍前傾,側了頭看向前方,那小廝面色難看回答著夫人的問話,原來侯爺一個時辰前就回來了,只是在府門口被後街上一群人攔住了,現在侯爺正在後街那邊跟久未見面的親戚們敘話。

  長樂侯夫人聽了這話,臉色氣得鐵青,「我還當這些人真學乖了,原來在這等著我呢,這是打算趕在前頭在侯爺面前上眼藥了!」

  阮嬤嬤見夫人動了真氣,忙上來勸道,「夫人別動氣,那些人不懂規矩,侯爺難道還不懂,再說,您跟侯爺幾十年的患難夫妻,情分可是起子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能比的,別管他們跟侯爺說什麼,侯爺也不會信的。」

  夫人聽了這話,心裡氣小了些,可轉念又想,侯爺到了家門口不入內,也不讓人通報一聲,直接跟著那些人去了後街,他難道想不到家裡人都在這等著嗎?!侯爺做事太過分了,竟然不先顧著家裡,後街那些人難道比這侯府裡的人還要重要?!

  夫人一這麼想,這心裡的悶氣比剛才還要多了,對著眾人揮了揮手,「走,不等了,都回去,該幹嘛的幹嘛去,咱們不等了!」

  長樂侯李靖生的濃眉大眼,臉型剛毅不怒自威,早年在鄉下是鄉中一霸,後來逢亂世崛起,被永安帝相中任命為大將軍,又由永安帝保媒取了書香門第出身的夫人,大趙建國後受封長樂侯,他這一輩子,除了在子嗣上,一直是順風順水。

  李靖從後街出來,直接由後門回了侯府,李靖直接來到碧蘅院,瞧見院子裡一堆丫環,心下恍然,不待丫環通報,自個撩了簾子進屋。

  長樂侯夫人此時虛弱地歪在屋中的軟榻上,頭上綁著護額,身後阮嬤嬤和翡翠正忙得不可開交,這個打扇那個遞水,府中寄居的五位小姐全都侍立在旁。

  薛碧兒幫夫人掐著虎口,連聲詢問,「夫人,感覺好些了麼?」

  長樂侯被這架勢唬了一跳,疾走兩步來到夫人榻前,拉起夫人的手急切問道,「怎麼了,不舒服了嗎?」

  長樂侯夫人甩了長樂侯一個白眼,丟開他的手道,「不過是今兒在太陽底下站得久了,曬得有些頭暈…」

  阮嬤嬤也覺得侯爺今天過府門而入的行為太過了,便沒好氣地道,「侯爺,夫人今日在門口等了侯爺兩個時辰,見侯爺一直沒個消息回來,心裡著急,記掛著侯爺,雖然現在已是秋日,當今天日頭又特別毒,夫人又累又擔心侯爺,這便病倒了。」

  長樂侯聽了這話臉上有些訕訕,不過心裡還是擔心,「請了大夫沒有?阮嬤嬤,拿我的帖子去請太醫。」

  長樂侯夫人嗔了他一眼,不過見侯爺對她如此上心,心裡很是受用,「哪裡就嬌貴到要請御醫了,喝點涼茶去去火,歇一會就好了。」

  梅香看著侯爺一副不自然的樣子,低頭悶笑。

  長樂侯與夫人算得上鶼鰈情深,幾十年就兩個人,從未聽說侯爺有什麼風流事跡,雖然這跟侯爺不能生育也有關,但在受傷之前,侯爺身邊除了夫人也是沒有其他女人的。

  聽說有人曾說夫人善妒,若是當年侯爺女人多一些,孩子也能多生一些,也不會去了小公子就斷了嗣,侯爺聽了這話當場便把說話的人打了個半死。

  阮嬤嬤倒了杯涼茶過來,侯爺上前接了過來,衝著阮嬤嬤擺了擺手,捧著茶杯送到夫人面前,一臉媚笑地說,「夫人,消消火。」

  夫人被侯爺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先接了茶杯,然後朝阮嬤嬤使了個眼色。

  阮嬤嬤會意,對著梅香幾人擺了擺手,梅香幾人默默跟著阮嬤嬤退出了夫人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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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6-9 10:21 PM

第十四章:困擾

  屋子裡只剩了長樂侯和夫人,長樂侯腆著臉爬到榻上,挨著夫人躺下,拉著夫人的手狀似撒嬌道,「夫人,別生氣了,我知道我錯了,不該不給你說一聲就跟他們走,以後再不會了。」

  長樂侯夫人瞧著侯爺的樣子,心裡又是甜蜜又是無奈,把手從侯爺的手裡抽了出來,「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黏糊,你還當自己是十幾歲的少年啊,叫人瞧見了像什麼話。」

  侯爺嬉皮笑臉地靠到夫人身邊,一把撈過夫人的手又攥在了自己手中,原本剛毅的臉上帶了討好的笑容,怎麼看怎麼滑稽,囧囧有神的大眼睛亮晶晶,希冀地說道,「反正這裡也沒別人,我離開這一個多月可想你了,夫人有沒有想我啊?」

  長樂侯夫人原是書香門第出身,可自從嫁給長樂侯以後,每每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是面上還要故作正經,心裡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長樂侯夫人老臉通紅,快五十的人了神情卻像二十幾歲,她伸手在長樂侯腰上掐了一把,「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種話。」

  長樂侯不依地動了動,望著夫人的眼睛竟然有些可憐巴巴,長樂侯夫人心裡忍笑,這個老頭子雖是個粗人,搞起這些小情的調調倒是有意思的很。

  長樂侯夫人哼哼了兩聲,嗔道,「我才不想你,府裡頭這麼多事,我都忙死了,才沒空想你。」

  長樂侯咂麼咂麼嘴,想了一會說道,「你不知道,沒有你在身邊,我吃飯不香睡覺不牢,難受的很,可南邊的莊子支撐著咱們侯府這一大家子的開銷,我去看著心裡實在放不下心,我看不如這樣,以後每年我去南方,帶著你一起,正好你也可以跟我去散散心。」

  長樂侯夫人一聽這話心裡高興,誰家的女人不想多外出走動,不過是被規矩束縛著,在京城不能隨意出門,可跟著侯爺去南方就不同了,聽說南地風俗開放,女眷上街也不會有人說閒話,再說老呆在京城裡也叫人煩。

  長樂侯夫人當下便想應承下來,可隨即又想起侯府裡的麻煩事,她跟著侯爺一走,府裡的事誰來管,侯府裡寄養的五位小姐還好說,大不了帶著她們一起去南方,最麻煩的是後街那一群人,百多號人伸手要穿衣張口要吃飯,主子們都不在了,沒人鎮得住他們,他們還不得把侯府弄得翻了天。

  長樂侯夫人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頭,「我倒是也想去呢,可我走了,後街那一大幫人怎麼辦,誰管著他們吃喝拉撒?」她不忿地握拳狠狠捶了侯爺幾下,「都是你找來的麻煩。」

  長樂侯握住夫人的拳頭,對後街那些人他自個也覺得頭疼,可是又不能趕他們走,心裡也想不出好辦法解決這個事情,只能一拖再拖。

  長樂侯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愛面子,以前小時候是鄉里一霸,狐朋狗友一大堆,出門到哪都是呼朋喚友,如今富貴了,這些人來投奔他,別人喊他一聲「李老大」,他就覺得是兄弟得講義氣,自己掏腰包把這些「兄弟」供養了起來,不知不覺這些人就成了侯府最大的包袱。

  講義氣本來是好事,可到了長樂侯這裡卻成了愛面子,打腫臉也要充胖子。後街聚集了快兩百號人,為了養著這些人,經常弄得長樂侯府入不敷出,夫人為這個跟侯爺鬧了幾次了,可侯爺就是抹不開面子,不願意趕這些人走。

  在這兩年裡,夫人沒少為後街的事生了氣,侯爺這麼看著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可誰叫他那個極愛面子的弱點被人拿捏住了,後街上的人一說「李老大富貴了就不管兄弟了」之類的話,侯爺就軟了。

  長樂侯夫人看著侯爺,又想起今日白在門口等了兩個時辰的事來,冷哼了一聲問道,「我還沒問你呢,後街今天唱的什麼戲,竟然在府門口把你攔了?你也是,為何不先入府,反倒跟著他們走了?」

  侯爺聽夫人問起這事,眼神一黯,今天四叔當街攔了他的馬,他是怕事情鬧大才跟著他們去了後街,四叔現在越來越會倚老賣老了,竟然在他面前說夫人的壞話,若不是他後來動了氣甩了馬鞭,四叔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話來。

  侯爺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一會又鬆開,一會又握緊,就這樣一會握一會松陷入了沉思。

  夫人看著侯爺為難的樣子有些心疼,手撫了撫他的胸口,「算了,我也不跟那幫人計較了,橫豎你自個心裡有數,別叫他們登鼻上臉地誆了你。」

  長樂侯感動莫名,攬著長樂侯夫人說,「夫人,還是你好,都是為了我,讓你受委屈了。」

  長樂侯夫人嘆息了一聲,趴在侯爺胸口,輕聲道,「有你這句話,我也知足了。」

  屋裡靜默了一會,忽然聽到長樂侯夫人喊,「你身上這是什麼味兒,臭死了,哎呀,你是不是一回來就過來了?」

  侯爺紅著臉說,「我這不是想早點見到你麼,一回來就到你這邊來了。」

  「那你這是還沒洗漱了,難怪滿身的汗臭,」長樂侯夫人急忙喚人進來,「趕緊給侯爺準備水…」

  ……

  話說梅香從夫人處回了自個的院子,她面上雖然不顯,心裡卻隱隱有些擔憂。

  前一世也發生了今日的事,同樣是夫人裝病侯爺陪小情,但第二天早上她們去請安,卻發現夫人真的病了。從那天開始,夫人和侯爺之間就有些不對勁,侯府開始分崩離析。

  梅香覺得一定是後街的人在侯爺面前說了什麼,導致夫人和侯爺之間產生了誤會,她必須做點什麼,不能讓前一世的悲劇重演。

  梅香讓胡嬤嬤把明月叫了進來,「明月,你能打聽到後街的消息麼?」

  明月低頭思索,胡嬤嬤在旁聽得不解,便問道,「小姐,後街怎麼了?他們又鬧事了?」

  「嬤嬤,今天夫人帶著我們在府門口等侯爺,誰知左等右等都不見侯爺回來,夫人派人去打聽才知道是後街的人先一步攔了侯爺,把侯爺弄到後街去了,夫人心裡生氣這會正跟侯爺鬧彆扭,」梅香無奈地說道,「本來侯爺跟夫人的事不是我該管的,可是侯府是我們唯一的容身之處,若是侯爺和夫人被那些人鬧得不和,侯府豈不是要被那些人弄垮了,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

  一般梅香外出都是帶著明月或者寶珠,胡嬤嬤一向留下來守院子,是以她並不知曉在府門口發生的事,現在聽說後街的人又挑事了,也是一臉的義憤填膺。

  「後街上的人真是不知好歹,也不想想他們吃喝穿用都是誰給的錢,這兩年夫人為了他們貼補了不少嫁妝,他們還不知嗯,找著機會就想挑撥侯爺跟夫人的關係,侯爺也是,武將怎麼還這麼心軟,若是早早把那些人打發了,哪會有現在的麻煩…」胡嬤嬤抱怨道。

  「嬤嬤說的事,這兩年府裡出的事哪一件不跟後街有關,我實在是害怕侯爺被他們挑唆地跟夫人生了嫌隙,」梅香皺著眉,一臉的擔憂,「不能再讓後街的人這樣任性妄為下去了,咱們還得在侯府過好幾年呢,總不能天天為了他們擔驚受怕。明月,你想個辦法打聽一下,今兒都是誰攔了侯爺的馬,又是誰都跟侯爺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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