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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12:50 AM

子醉今迷 -【重生之葉府嫡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10:53 AM 編輯

【書名】:重生之葉府嫡女

【作者】:子醉今迷

【內容簡介】:

  幼時喪母,罹患啞症,爹不疼兄不愛;

  婚事被繼母左右,最後嫁給了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這便是葉羅紗前世的生活。

  如今得以重活,她立誓要做平安順心的葉府嫡女。

  若有人阻擋……別怪她發狠不留情!

  前世艱辛淒苦,重生後羅紗絕不容許自己重蹈覆轍。

  挑良師擇益友、對付庶姐整治姨娘,

  她事事籌劃處處謀算,卻不知已有人將她的一生「算計」了去。

  幡然醒悟時,那肆意張揚的少年已紮根於她的生活。

  前世錯過的兩人,如今得續前緣。

  二人誓要攜手並進,踏平一切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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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12:52 AM


第一章:果真是「好親事」!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一身大紅嫁衣的葉羅紗靜靜坐在梳妝台前,冷冷地聽著喜娘的說辭,冷冷地聽著屋內眾人的賀喜聲,面上紋絲不動,彷若是一尊雕像停在那兒,毫無半點生機。

  屋子裡的人說得久了,發現她沒反應,就互相使了個眼色,交頭接耳地出去了,屋中只留下葉羅紗與喜娘二人。

  「果然是個不好相與的,也虧得葉夫人能忍了她。」

  「就是,還處處為她著想,給她找了這門好親事!」

  那些人口中的「好親事」幾字一入耳,原本宛若木人的葉羅紗突然綻開了個笑容,只是那笑容帶著那樣深的恨意,驚得正在梳發的喜娘手一抖,梳子便掉到了桌上。

  葉羅紗死死瞪著那梳子,半晌後,挪開眼看了看喜娘緩緩朝她比劃了幾下。

  喜娘正要撿起它來,門「砰」地下被人踹開,嚇得喜娘將剛拿起來的梳子又掉到了地上,摔成了兩半。

  這個喜娘是生手,第一次來幫新嫁娘梳頭,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嚇得她腿一軟就要往地上跪。

  葉羅紗順手扶起她,比劃著想告訴她自己無所謂,但看見喜娘那迷茫的神色,她想到尋常人是看不懂手語的,就歎口氣隨她去,自己則拎起裙擺跨著步子走到剛進到屋的來人面前,搶過他手裡的金鑲紅寶石頭面,忍受著撲鼻而來的脂粉香氣,用手語無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葉頌青勾著嘴角笑道:「我的好妹妹成親,我這做哥哥的總得來看看啊!」雙眼卻是動也不動地盯著葉羅紗手裡的東西猛看。

  葉羅紗望著他眼底的貪婪,心中一陣厭惡:不用你來!你給我走!

  「說著」,就把頭面放了回去,順手要將門邊桌上放的首飾釵盒拿起來。

  葉頌青按住盒子一把將她推開,見葉羅紗跌到地上也不多看一眼,而是急吼吼地看著首飾盒子,看到裡面的東西絲毫沒有損傷才放下了心,轉而從裡面挑挑揀揀,口中嘖嘖稱道:「娘親這次可是給了你不少好東西……」

  話鋒一轉,他嫌惡地看眼葉羅紗,說道:「你居然藏著掖著也不肯給我分點兒!有你這樣做妹妹的麼!」

  葉羅紗就這樣坐在地上,初時還有些激動的神色漸漸也平靜下來,慢慢歸於冷漠。

  不得不說,繼母將哥哥教養得是「極好」的,如今他這樣翻撿首飾時的表情,也就她知他甚深能看出他的貪婪心思,旁的人瞧來定會只覺得賞心悅目,恍然就像是個風流倜儻的大家公子在興奮地談詩說詞一般。

  也是,用金錢堆起來的嫡長子,可不就得是這個樣子?

  看起來好似世家子,其實就是個草包子。

  葉羅紗無聲地嗤笑了下,撐著手自己站了起來,一把奪過葉頌青手中之物塞回首飾盒就朝梳妝台走。看見喜娘驚疑不定地在她和哥哥之間來回看著,葉羅紗將手中之物啪地下重重放到桌上,朝喜娘指指示意給她戴上。

  葉頌青急吼吼地跑過來就要奪,口中說道:「你就要成國公夫人了,得了這樣一門好親事,怎的還稀罕這些?不如全都給了我吧!哥哥我最近可是手頭緊得很。好了好了,念在你今日要走了,哥哥我只拿一個便罷。」

  葉羅紗氣得手都抖了。

  一個兩個都說是「好親事」!

  如今就連自己的親哥哥也這樣說!

  她等了這許多年,就是等孫氏為她挑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太差的人家不行,那會顯得孫氏虧待原配留下的孩子;太好的也不行,她嫁得好了,孫氏心裡膈應。

  終於在七姑娘同大學士家嫡長孫定親後的第三年,五姑娘葉羅紗她等來了自己的第二個姻緣。

  嫁給堂堂鎮國公,誰敢說個不好?

  就連她的父親,風度翩翩的葉大人,也直誇孫氏是個好母親,給兒女們找的親事個個都好。

  葉羅紗不想爭辯。

  她不答應,旁人也只會說她不識好歹,斷不會說繼母一句不是。

  她不能再給孫氏一個留下她的借口。

  當年孫氏想讓她嫁給穆家少爺時,她是不肯的。

  雖是那人是定國公府的世子,可誰人不知他性格暴躁又是個瘸子?

  其實葉羅紗不介意他的腿疾,自己也並非十全之人,又怎會這樣要求他?只是她不想未來的夫君是個脾氣暴戾的。

  她把想法告知孫氏後,孫氏便跟眾人說,葉羅紗看不上這門親。

  在孫氏的刻意引導下,大家都曉得了葉羅紗定是覺得世子爺的身份還是太低,畢竟,她的親外祖是安國公——雖然好些年前已經斷了來往,可嫁高娶低嘛,葉羅紗要嫁,得是個皇親國戚的身份才襯得起。

  在眾人體諒理解的目光中,孫氏揚言一定要給葉羅紗找門實打實的好親事。

  這一拖,就是七年。

  葉羅紗微笑。

  若是她再不嫁,一年年等下去,熬到沒人肯娶她、她嫁不得人了,那也是她太挑剔的關係,跟孫氏可沒半分關係。

  可這鎮國公……

  葉羅紗望著葉頌青心滿意足地拿走那頭面,轉眼看著大紅的喜字和那些剩下的首飾,咬著牙不讓自己的淚流出來。

  雖說她已經二十一歲,可這鎮國公已年過五十,太大了些不說,身體又是極其孱弱的,說不定哪天就一命歸西了。

  不過,他倒是皇親國戚了,鎮國公的一位表侄女可是入了宮的貴人。

  葉羅紗面上笑得清冷,心中有苦說不出。

  十幾年前的一天,她沒來由地高燒不退,人雖然救回來了,可一把好嗓子卻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許多大夫都給她看了病,可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說要好好調養或許還有救。

  只有一個年邁的老大夫,說是她應該是有心病,若是心病解了,便可消除障礙,發出聲來。

  可她清醒後壓根就記不得昏迷前的事情了,又無人將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哪來的「解開」這一說?

  屋外鑼鼓聲震天響,葉羅紗卻感不到半分的喜悅。待到喜娘將帕子蓋到她的頭上,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終是要離開這個成長的地方了,不由留下了淚水。

  不是傷心,不是難過,而是悔恨。

  她恨自己自小識人不清,輕信了孫氏,聽了她的花言巧語將母親的嫁妝全數交給了她,從而使得她更加肆無忌憚、有機可乘。

  她也恨自己優柔寡斷,在看清孫氏為人後卻不知為自己辯駁,等她想要去這樣做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她更恨這老天不公,將她那年高燒前幾日的記憶抹得乾乾淨淨,讓她記不起到底是為了什麼失去了聲音,從而讓這啞症伴隨了她十多年。

  伏在喜娘的背上出了屋子,葉羅紗發現自己的手背漸漸聚起了水珠。抬頭望去,才發現天空居然下起了雨。

  分明剛剛還是晴天,如今卻是這樣……

  葉羅紗微笑。

  難道老天也在替自己哭嗎?

  可是哭有什麼用?

  難道還能一切重新來過?

  雨越下越大,短短的距離,已經從毛毛細雨變成了大顆大顆的雨滴,砸到身上些微的疼。

  下人們兵荒馬亂地彌補著下雨造成的不便,葉羅紗卻卻沒人管,仍然被喜娘背著一步步走向轎子。

  很奇怪,她居然能聽到孫氏在遠處的屋簷下涼涼地說著「真是不不省心的,連出嫁都那麼麻煩」,也能聽到父親在屋裡嚷嚷著「可不能誤了吉時,你們快一些」。

  她暗暗想著,那就這樣吧,離開了,更好。

  就這樣吧。

  剛在轎內坐定,她扯下紅蓋頭扒拉著濕髮,就聽外面有人驚慌叫道:「馬驚了!」

  繼而有人大喊:「不好了,馬朝新娘子的轎子……」

  可惜她沒聽完,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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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12:54 AM


第二章:重入葉家

  「方纔是誰哭了?嗓門可真不小,我剛進院子就聽到了。」說著話,一位男子撩了簾子進門。

  來人一襲青衫,雖然年近四十,可依然豐神俊朗氣度極佳。

  葉夫人程氏笑看了他一眼後又將心思放到了女兒身上,凝視著躺在自己身邊的小人兒,程氏滿足地說道:「是羅紗。」

  男子微微蹙眉。

  葉羅紗的乳母陳媽媽看著葉之南好似不太高興,心想前頭幾個庶出孩子出生時第一次見父親都是笑著的,偏偏這五姑娘昨日裡見父親時是嘴巴緊閉什麼也不吃誰也不理,這回又是哭了起來,生怕是因為這個惹了葉之南不喜,忙道:「這是五姑娘心疼母親辛苦呢。」

  葉之南卻不理她,只撩袍坐到了錦杌上,問程氏道:「羅紗……是你給她取的名字?什麼時候的事兒?怎的沒聽你提起過?」

  「昨兒晚上想起的,也沒來得及同你商量。」

  葉之南淡淡點了點頭。

  昨日里程氏剛剛生產,他自然沒有宿在這邊,程氏沒來得及同他商量也是情理之中,只是——

  他微微擰起的眉端並沒舒展開來,「那……羅紗的哥哥你可也給他取了名?」

  「頌青,你覺得如何?」

  看著巧笑嫣然的妻子,葉之南沉吟了下,頷首道:「倒也不錯。」片刻後又遲疑道:「就怕母親那邊不好交代。」

  想到婆婆,程氏的笑容淡了兩分。

  老夫人不知為何,防她防得緊,幾個庶出孩子取名之事根本不容程氏過問一句半句也就罷了,就連抱,都是不曾讓她抱一回的。

  也只有如黛,湊著其他人不在的時候,讓程氏偷偷抱過自己的兒子。

  至於家中一應大小事務,老夫人更是緊緊捏在了自己手裡,半點兒都不讓程氏插手不說,就連程氏想添置個東西都要從她自己嫁妝裡拿錢出來自己買——月錢這種東西,她是沒有的,誰讓安國公府的姑娘嫁妝多呢?

  原本看著程氏有孕了,老夫人一高興,就說往後她想要什麼,都只管問自己要就行。

  誰知程氏一提起添菜,她會碎碎地念叨家裡的日子多難過,成日裡緊巴巴的;程氏默不作語,送來什麼吃什麼了,她又會埋怨程氏苛待她的嫡孫,都懷孕了還不知道養養身子。

  當時如黛見狀都要氣得同老夫人頂嘴了,還是程氏按下了她。

  僅她一人不得老夫人歡心便也罷了,何苦再搭上如黛?

  這些瑣碎的事情,程氏並未同葉之南細說過,倒是如黛和葉之南提起過一兩次,誰知葉之南根本不信。

  「你們幾個有孕的時候,母親送過來多少吃食我又不是沒看到,怎的偏偏會對夫人不好呢?母親這樣做,定然有她的理由。」

  聽到如黛義憤填膺地轉述了葉之南的話,程氏也只是笑笑,但還是不忘一遍遍叮囑如黛別惹惱了葉之南,省得她那個直性子的再和葉之南吵起來,得不償失。

  氣得如黛跺著腳說替她不值。

  事已至此,不值又怎樣?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是她自己死活都要嫁給風流倜儻的葉之南的,娘家人勸過她,只是情竇初開的她聽不進耳,不然如今也不會落得個這樣委屈都不敢向娘家哭訴的下場。

  程氏心中苦澀,面上卻是一片淡然。

  這些年過來,她已經能看得很開了。

  六年前程氏三十歲時還未生育,岳家安國公府便鬆口准許葉之南納妾生子,在短短五年間,葉之南已經有了三個庶子與四個庶女。

  就在程氏漸漸有些心灰意冷,考慮著葉老夫人的提議,要不要將劉姨娘所生的兩個孩子記在自己名下呢,她便有了身孕。

  原以為懷了孩子後,一直拿子嗣之事來明裡暗裡譏諷她的婆婆會待她好一些,誰知,還是老樣子……

  好在娘家安國公府不時送些好東西過來,那些隨同而來的管事又是親手將東西交到程氏的手中,還讓隨行的大夫給她細細診過脈開了補養的方子才隨著管事離去,所以程氏這孕中幾個月的日子並不算太難過。

  一旁的小人兒似是做了噩夢般哼哼了兩聲,將怔怔出神的程氏拉回了現實。

  她輕拍著羅紗,喃喃地道:「我的孩子,自然我來取名字,母親那邊……我自會同她解釋的。」她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同葉之南講,又像是在同自己說。

  看著程氏堅定的神色,深知她性子的葉之南明白,這就是根本沒有轉圜餘地了。

  臉上的不快一閃而過,葉之南剛要開口說話,卻又按捺了下來。

  平日裡母親沒少為難妻子,但程氏極少埋怨什麼都憋在心裡,葉之南是明白的,只是他一直覺得小輩們禮讓著長輩是理所應當,所以平時程氏受了委屈,他也不會替她在老夫人面前說情,頂多稍稍安慰程氏幾句罷了。

  但這次不同。倆孩子可是安國公的外孫,若是程氏在岳丈面前抱怨幾句,少不得會多些麻煩。

  葉之南正沉吟著,就聽丫鬟說道:「小少爺來啦。」

  葉之南轉過臉就見乳母抱了葉頌青來。

  看到包被裡嬰孩露出的小小腦袋,葉之南歡喜地伸出手,說道:「來,給我抱抱。」

  程氏聞言欣喜地看向他。

  雖說這兩個孩子是自己心頭之寶,可她卻擔心葉之南對孩子們的感情不如自己那樣深,畢竟,他在這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孩子了。

  如今自己生的兒子葉之南願意抱一抱,這就是好現象,畢竟除了庶長子和如黛的兒子剛出生時葉之南各抱過一次之外,這是他第三次肯親手抱孩子。

  「頌青,頌青我是你爹爹啊。」

  聽到葉之南這樣說,程氏鬆了口氣——這說明葉之南默許了她給孩子們取的名字。

  想到往後可以用自己取的名字來喚孩子們,程氏微笑起來。這便夠了,不管過後葉之南再怎樣迂迴著同她算這筆賬,她也無所謂了。

  許是葉之南抱得澗勢不對讓孩子覺得不舒服,葉頌青哇哇大哭起來,驚得葉之南趕緊將懷中的兒子塞到程氏懷裡,「你看看,他這是怎麼了?」

  葉頌青的近距離哭泣吵醒了羅紗,她正要重新睡去,就聽到又有幾人進得屋來,卻是葉老夫人同姨娘們。

  聽到其中一人的聲音時,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羅紗登時清醒了許多,從心底升起一股子厭惡。

  就是這個孫氏,最為搬弄是非,攪得這個家烏煙瘴氣的——當然,這時此人還只是孫姨娘。

  說來也怪,這邊葉頌青自羅紗醒來後就也不哭了,吧嗒著小嘴沉沉睡去,他剛睡著,還是小孩子身體的羅紗也頂不住困,進入了黑甜夢鄉。

  程氏見婆婆來了忙命人給葉老夫人端了錦杌,說道:「兒媳身子不中用,還勞母親……」

  葉老夫人不待她講完,就打斷道:「罷了,你在月子裡,本來就下不得床。況且我也不是來探望你的,而是來看我孫兒的。」

  聽老夫人這樣說,程氏的笑便有些不太自然。

  老夫人瞥她一眼,暗暗冷哼了聲。

  葉頌青的乳母王媽媽是新進到府裡的,見老夫人好像喜歡葉頌青得緊卻不靠近程氏的床榻,便從程氏懷中接過葉頌青,笑著作勢要將孩子交給老夫人抱。

  程氏知道老夫人手肘和膝蓋的痺症又犯了,若是抱孩子肯定胳膊會疼得厲害,忙說道:「王媽媽你抱著給老夫人看就好了,老夫人她……」

  看到老夫人冷冷地掃了自己一眼,程氏將後面的話嚥回了肚子裡,低頭自嘲地笑笑。

  老夫人到底是接過了孩子來抱。

  幾位姨娘包括葉之南都是知道老夫人的痺症的,想要將孩子接過來,老夫人卻不肯,說道:「你們一個個的都嫌我老婆子不中用了還是怎麼的?」說著又不滿地看了眼程氏。

  程氏心知若是等下老夫人手臂疼了,定還是會怨到她的頭上來,無奈下朝老夫人身邊的李姨娘如黛使了個眼色。

  李姨娘會意,倒了杯茶笑嘻嘻捧到老夫人面前說道:「老夫人請喝茶,我來幫您抱一會兒小少爺吧。」

  老夫人不理她,只低頭哄葉頌青。

  葉之南看李姨娘在那邊受了委屈,說道:「母親,我幫您抱著孩子,您喝杯茶?」

  「你一個大老爺們,抱什麼孩子!」

  葉之南被母親說了通,訕笑著不開口了。

  孫姨娘說道:「還是我來吧,老夫人先喝茶,不然等下茶水可就涼了。」

  老夫人不理她,只盯著劉姨娘看。

  瞪了片刻見劉姨娘絲毫都沒有接孩子的意思,老夫人頗為不滿,心想昨日裡叮囑了她的話可真是全白費了,一點兒長進都沒,只得說著「茶涼了可真沒法喝」順水推舟地將孩子交給了孫姨娘,接過茶杯也不喝,只是拿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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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12:55 AM


第三章:今時不同往日

  旁邊站著的王媽媽看著眾人如此行事,明白自己方才是做錯了,忙將葉頌青抱回來。

  孫姨娘也不堅持,將孩子放到王媽媽懷中後,笑著同老夫人說道:「小少爺好生俊俏,一看便是個極有福氣的……劉姐姐,你覺得呢?」

  方才被孫姨娘點了名劉姨娘根本沒正眼看兩個孩子,此時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說道:「瘦巴巴的跟兩個小猴子似的,那麼丁點兒,我可是沒看出來有什麼福氣。」

  雖然兩個孩子不足月便出生,且由於是雙胎所以個頭兒小了點,但她這話卻極是刻薄了,饒是葉老夫人平日裡寵著她,此時也很是不滿,淡淡說道:「我的孫兒,自然是極其有福的。」

  劉姨娘跺跺腳,像以往那樣晃了晃葉老夫人的胳膊,嬌嗔地道:「姑母……」

  葉老夫人也不睬她,只看著葉頌青笑得慈愛,細問乳母這一日多來葉頌青的飲食情況。

  劉姨娘見狀,就有些恨恨地瞪了程氏一眼。

  當初她是頭一個生了兒子的,自兒子出世姑母就允了她了,過幾年便將兒子記到程氏的名下,但還是由她自己來撫養。

  誰想到就在幾個月前姑母又動了這個心思的時候,程氏卻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有孕了,葉老夫人便將這事兒擱了下來。

  劉姨娘心中明白,程氏畢竟是嫡妻,且是安國公家嫡女,若她生了孩子,那孩子的外祖可是安國公——衝著這點,葉老夫人就會多疼愛那些孩子一些,劉姨娘便盼著程氏不要生出來兒子才好。

  於是在孫姨娘的介紹下,她請了位道法極高的老道來家裡。

  待那老道算了許久斬釘截鐵地說出程氏必定會生女兒後,老夫人原本想待程氏好一些的心就又冷了下來。她怎麼想,都覺得一個外孫女兒絕對比不得一個外孫與安國公府來的近。

  誰知最後的結果大大打了她們的臉,程氏不僅生了個女兒,還生了個兒子,老夫人對劉姨娘就生出許多不滿來。

  早知還會有個嫡孫,她再怎麼樣在吃食上也會多加注意的,哪就能由著程氏來給她孫子胡亂弄些吃的來!

  劉姨娘也是心中惱怒,只覺得葉頌青的出現硬生生將她兒子的美好的前程給截斷了,看向程氏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憤恨。

  孫姨娘看狀,詫異道:「劉姐姐,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

  她這一問,屋內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看向了劉姨娘,偏偏後者的視線沒來得及收回,因此大家都望見了劉姨娘看向程氏時的眼神。

  劉姨娘心中慌了慌,無助地看著葉老夫人,卻在對方臉上看出了厭惡,劉姨娘心中忐忑,面上卻裝作毫不在意,哼了聲別開了臉。

  周姨娘快速地瞥了眼孫姨娘,默不作聲地垂著頭看桌布上的花紋。

  葉老夫人又向自己的嫡長孫多看了幾眼,才微笑著同程氏道:「今兒一早,老二就帶了名字來給我選,我覺得有幾個不錯,你也幫忙挑挑。」說著就示意身邊的丫鬟將寫了名字的紙張拿來。

  程氏剛要開口,葉之南搶先說道:「母親,不用了,孩子的名字已經定下來了。」

  「嗯?」葉老夫人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冷冷地看著程氏。

  程氏見葉之南示意她不要開口,只得默不作聲地低頭不語。

  葉之南說了「羅紗」與「頌青」兩個名字,道:「這是岳父大人請了無量方丈取的名字,夫人她忘記同我講,因此未能及時回稟母親,還望母親見諒。」

  程氏倒是沒想到葉之南這次會維護她,心中驚喜,卻也多了些酸澀——看看夫君的反應,再看看老夫人,她清醒地認識到,果然生了兒子就是不同的。

  葉老夫人聽到是安國公同無量方丈定下的,臉色稍緩,但一想到程氏竟然這等大事都不提前同自己知會一聲,心中到底不喜,說了聲自己乏了,由周姨娘扶著,領了眾人離去。

  葉之南將母親送出院子,就又折了回來,程氏謝過他的好意後說道:「我過兩日便給爹爹寫封信,告知他這件事。」

  葉之南道:「也好。」

  待回了老夫人處,等其他人走後,劉姨娘就眼裡含著淚跪到老夫人身側,伏在她膝上啜泣。

  老夫人初時還不理不睬,可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又一直合自己的心意,老夫人的心慢慢就軟了下來,但覺得不敲打敲打,這丫頭有時候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些,於是還是冷了臉說道:「那孩子有沒有福氣,可不是你這樣的身份能說得的。」

  劉姨娘愣了下,嗚咽聲越發大了。

  她的身份?她這姨娘的身份還不是姑母求來的?

  六年前是姑母向爹爹信誓旦旦地保證,說自己一旦生了兒子就記在程氏名下,還發誓定讓自己生下長孫,這樣哥哥才肯將自小嬌養的自己送來葉府做妾。

  誰知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後面的誓言姑母已經實現了,可前面那個,到底是沒希望了。

  老夫人皺緊了眉暗暗歎息。

  雖然她疼愛劉姨娘,可也不得不說,國公府出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劉姨娘還是不如程氏明白事理。

  程氏的孩子是誰?可是安國公的親外孫!

  若是程氏沒有孩子那便罷了,可如今有了,那便是葉家與安國公府共同的血脈,日後若是程氏有個三長兩短的,單憑葉頌青的存在,兩家也不會斷了聯繫。

  回想起程氏那蒼白的臉色,老夫人心中一動有了個想法,只可惜貼身照料程氏的是安國公府安排的大夫,她沒法得知詳細情形,只得按捺了下來不說出口。

  想到自己這樣淡定,再看看依然在哭鬧的劉姨娘,老夫人心頭又對她產生了幾分不喜。

  誰說外甥像姑姑的?

  若她能多像自己幾分,今兒個就不該說那樣的話!

  往日里程氏沒有孩子便也罷了,如今她生了嫡長孫,自然就能硬氣許多。若程氏向安國公府抱怨幾句惹得兩家有了罅隙,少不得日後花更大力氣去修補。

  拍拍劉姨娘的手示意她別再鬧了,待劉姨娘站直了身子,老夫人揚聲喚人進來,說道:「你去將我那套金鑲紅寶石的頭面給夫人送去。」

  劉姨娘怔了下就要開口,老夫人看她一眼她趕緊閉上嘴,待丫鬟領命下去後,劉姨娘絞著帕子說道:「姑母,這個我問您要了那麼多次你都不肯給我,如今卻給了她,我可不依!國公府肯定給了她不少好東西,她都藏著掖著……」

  「若不是你剛才那樣說,我犯得著將這好東西給了她?」老夫人念著那頭面,心裡也肉疼得很,可又想到前些日子虧待程氏的地方,一心想堵住程氏的嘴,便琢磨著只得如此了。

  劉姨娘恍然意識到,姑母這是要表現重視程氏起來了。不管老夫人是真心還是假意,但結果就是,那套東西自個兒是別想得到了。

  想起往日裡自己在程氏面前使性子,程氏也沒敢在葉之南與老夫人面前說什麼,而且有時候她問程氏要一兩樣東西,程氏也大都給了她,劉姨娘就想去她那兒鬧鬧,指不定程氏自己就將頭面送給自己。

  但是又怕此刻在風頭浪尖上,她自己去要的事情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被怪罪一番,劉姨娘琢磨了下,計上心頭,笑盈盈拜別了老夫人,轉而去了孫姨娘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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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12:56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6 01:10 AM 編輯

第四章:事在人為

  葉之南正要從暖春院離開,聽人稟報說老夫人送了東西來,就停了步子。

  程氏示意春露將匣子打開,葉之南看到裡面的東西就愣了,欣喜地捧了匣子來給程氏看,笑道:「你瞧,母親其實還是疼愛你的。」

  這些年自己怎麼過來的,特別是妾侍一個個有孕產子後,老夫人待自己的態度如何,程氏心中有數。

  她不知老夫人是想堵住她的嘴不讓她將在府裡被虧待的事情說出去,只以為老夫人如今肯送這樣貴重的東西來,不過是看在她生了嫡長孫的面子上罷了,八成是做給安國公府看的,便微笑著謝過送東西過來的金燕,賞了她後吩咐春雨將人送出去。

  待金燕走後,程氏撫著匣子半晌,終究歎一口氣讓春露將匣子收起來放好。

  就算這東西貴重又如何?

  若是真情實意,半分東西不給她,她也歡喜。若是虛情假意,送她座金山,她也高興不起來。

  葉之南見她這樣「不領情」,就有些不滿起來。

  想到往日裡老夫人明裡暗裡給程氏使了不少絆子她都忍了下來,怎的如今母親肯主動示好了,她竟然也半點都不欣喜的?

  葉之南不由埋怨了程氏幾句。

  程氏不是喜好搬弄是非的性子,便只是笑笑,並不解釋什麼,轉而問起葉之南想要吃些什麼,她吩咐人去準備。

  葉之南聞言臉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了,硬憋著口氣讓程氏要知禮,長輩這樣待她,她該如何如何,語氣貌似溫和,說的話聽起來也好像在情在理。

  程氏不想在葉之南面前說老夫人的壞話,更加地沉默不語,誰知這愈發激怒了葉之南,當即他連溫和的表象都要裝不下去,聲音拔高了起來。

  這便吵醒了羅紗。

  她沒聽到父母前面的對話,雖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她瞭解葉之南,曉得葉之南話說到那個份上就是極生氣了,偏偏母親還不像前世的孫姨娘那樣會溫聲軟語地討葉之南的歡心,也根本絲毫都不為自己爭辯。

  羅紗便有些急了,她只恨自己過於幼小連話都說不得,琢磨了下,也只得放聲大哭。

  見她哭了,本已睡著了的葉頌青也哭了起來,兩個小孩子的哭聲此起彼伏似是在比著看誰的更響亮。

  一時間屋子裡全是小孩子的哭叫聲,偏偏方才葉之南念叨的時候下人們已經識趣地退了出去,此刻葉之南也顧不得頭面的事情了,揚聲將伺候的人都喚了進來,催促著乳母們來看看孩子到底是怎麼了。

  這邊正屋中忙得一團亂麻,那側暖春院的西跨院中,一簇簇菊花開得正好,中間那溜房屋中隱隱傳出人聲。

  「要我說,你今兒個也不該在夫人面前明著這麼做,可惜我來不及攔你,你就說出了口。唉,都怪我,想到得太晚了。」

  「好了好了,這怎麼能怪到你頭上?我知道你心腸最好,當初你也叮囑過我這次不要亂來,是我沒記住你的話。」

  劉姨娘制止了滿臉歉意的孫姨娘,講起老夫人送程氏的那樣東西,「……我聽父親說起過,那可是老夫人嫁妝裡最體面的一樣首飾,如今卻給了……」她朝程氏的方向指了指,撇撇嘴,「也太可惜了些。」

  她又抱怨了許久,孫姨娘只靜靜聽著,並不開口。

  過了許久,劉姨娘才停歇了下來。她看著孫姨娘,欲言又止,心裡的話到底有些不好開口,可不找孫姨娘,她又不知能尋誰去說。

  將話在心裡又溜了一圈,劉姨娘期期艾艾說道:「好妹妹,你一向是最最有主意的,這次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將那頭面弄過來?」

  孫姨娘歉然道:「我能有什麼本事?上次的事兒我還沒跟姐姐和老夫人道歉呢。若不是那老道道行不夠,也不至於……」

  「這能怪得了你麼?老道已經算出會生個丫頭了,哪兒就知道她還再生出個兒子!」

  劉姨娘講了自己的苦惱,又求了孫姨娘許久,孫姨娘才滿臉為難地說道:「要說主意,我是沒有的,只是你若真想將那東西要來,我倒是可以給你提點意見。只是這些話,我也不知當不當說……」

  劉姨娘自然要她說下去,孫姨娘就道:「這事要做成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只要老夫人不喜那東西在夫人那裡擱著就行了。」

  一聽這話,劉姨娘剛提起的興致就跌了下去。她揮著帕子朝面上扇著風,沒精打采地說道:「哪兒那麼容易?她如今生了兒子,可了不得。」

  「也不見得,」孫姨娘笑著說道,面上滿是坦然誠懇,「事在人為嘛。」

  劉姨娘聞言,怔了下,而後攥緊了帕子欣喜地看向孫姨娘。

  時間飛逝,特別是對於初生的孩子來說,吃了睡睡了吃,一個月彷彿眨眼間就過去了。

  葉羅紗這時已經能夠基本看清眼前的東西,此刻她被程氏橫著抱在懷中,張眼看著母親白中透著紅潤的笑臉,心卻是慢慢往下沉。

  前世之時,據說母親是生下她和哥哥後身體耗損過大而故去的,而母親去世的日子,不過是比她們兄妹二人的生辰晚了三個多月而已。

  這輩子羅紗剛剛出生的時候,也恍惚著聽陳媽媽說起過母親身子不太好,要好好將養的話,只是她是初生小兒的身子,實在是沒有精力去細想這些,常常是冒了幾個念頭就又睡過去了。

  如今看著母親不錯的氣色,羅紗的心揪了起來。

  此刻看來,母親的身體恢復得還是不錯的,那麼前世之說,不可盡信了。

  但,若不是因為生產而導致的身體過於虛弱,那為什麼母親會在短短兩個多月後就這樣去了?

  這樣擔心著,她往程氏懷裡拱了拱,感受著生母溫暖的氣息,葉羅紗頭一次這樣痛恨自己的重生。

  為何她偏偏是個嬰孩!哪怕只有一兩歲,只要能跑能跳,她便能想方設法盡最大的努力來用自己的方式護著母親。可現如今,她只能這樣被人抱在懷裡,什麼也做不成!

  似是感受到羅紗的焦躁不安,一旁躺在床上的葉頌青也開始哼哼唧唧,看羅紗側過臉瞪他,他就也不叫了,反而裂開嘴朝羅紗笑。

  真沒出息!羅紗又狠狠瞪他一眼後,聽到程氏在耳邊噗嗤一笑,羅紗緊繃的心瞬間軟了下來,細細一琢磨,才發覺自己方才鑽了牛角尖。

  若她不是重生在這時,恐怕根本無法見到母親,有這懊惱的功夫,倒不如好好提防著點兒母親身邊的人和事!

  只是……她這身體真的是太小了些……

  煩悶的羅紗轉眼見葉頌青還朝著自己傻笑,頓時更火了,面露凶光去瞪他。

  可堪堪才一個月大的孩子,能凶到哪兒去?葉頌青只當羅紗在同他玩,笑得更開心。

  程氏見兩個孩子一個笑瞇瞇的另一個卻像在愁眉苦臉,就笑著搖搖頭,仔細地給他們掖了掖被角,又點了點他們的小鼻子,才側過臉細問兩位乳母孩子們的吃睡情況。

  先是陳媽媽講了羅紗的情況後誇了她乖巧聽話,而後王媽媽笑著說了葉頌青吃得好睡得好。

  「可是小少爺其他都還好,就是太黏姑娘了,每日裡醒了後必須見了姑娘才肯乖乖聽話。」陳媽媽笑著接道。

  她與王媽媽不同,在程氏面前說話少了許多顧忌。

  當年跟著程氏來賀府陪嫁丫鬟裡,陳媽媽是年紀最大的,來了不多久就嫁了個府裡的管事,如今她小女兒剛滿週歲,便回到程氏身邊給孩子做乳母。

  本來她的意思是她來照顧葉頌青,但程氏卻讓她照顧羅紗。

  「她生下來就比她哥哥弱,由你來照顧,我更放心些。女孩子家和男孩子可不一樣,我這女兒啊,可是要嬌養的。」

  當時羅紗剛巧醒了,聽了程氏同陳媽媽說的這些話,登時眼淚就出來了,她自己也說不清是因為母親對自己的偏袒愛護,還是因為那「嬌養」兩字。

  此刻程氏聽陳媽媽說兩個孩子感情好,心中高興,看著一雙兒女心滿意足地道:「他倆可是孿生子,我懷著他們的時候兩人就是在一起的,自然情分和旁的兄妹不同。」

  羅紗一聽母親也說自己和葉頌青感情好,不禁想到了這傢伙前世的紈褲樣子和在她面前時那撒潑耍賴的性子,就斜了眼去瞪他。

  哪知道那小子根本不領情,蹬著小腿樂呵呵地朝她笑,毫不在乎羅紗的冷眼,這讓羅紗非常有挫敗感。

  這時不僅是程氏,連兩位媽媽也發現了倆孩子一個苦惱一個笑瞇瞇的樣子,不禁齊齊指了羅紗兄妹倆笑作一團。

  羅紗到底是女孩子好面子,又暫時沒法給葉頌青好臉色看,索性嘟了嘴閉上眼不理會她們,誰知程氏她們見狀笑得更是開心。

  「什麼事兒這麼高興啊?」李姨娘還沒進屋就聽到了幾人的歡笑聲,便笑問著走了進來,只是她剛進到裡面就皺了眉,問春葉道:「怎麼伺候夫人的?怎的屋子裡冷成這樣?還不快添些炭去!」

  春葉剛要領命下去,被程氏叫住了。

  「是我讓她們別把屋裡搞那麼熱的。才不過十月的天,怎的就需要熱成那樣了?我覺得這樣剛好,省得屋子裡太悶,把人都憋壞了。」

  「可夫人這時候最是不能冷著的時候……」

  「都滿月了,不用那麼緊張,來讓我看看孩子們。」程氏笑看著李姨娘的兩個孩子說道。

  李姨娘見程氏堅持,只得聽了她的,又將身邊的小姑娘輕輕往前推了推。

  那小姑娘年歲尚小,卻按著禮數規規矩矩地朝程氏行了禮,「語芙給母親請安。」

  程氏溫和地問了她幾句話,她都一一答了,程氏便讚揚了她幾句。

  語芙很高興,樂呵呵地接過程氏讓春雨捧上來的果子,謝過程氏後自去一旁吃了。

  程氏見李姨娘懷中抱著的孩子還在睡,就讓她將孩子放到床上。

  「這可不行,他是什麼身份,怎麼能和少爺姑娘同塌睡呢。」

  「什麼身份?他們可是親親的兄弟姊妹……」見李姨娘還是不肯,程氏佯怒道:「如黛,你如今是不聽我的了?」

  見程氏好似生氣了,李姨娘只得侷促地將孩子放到了床上,又轉過臉向陳媽媽問了好。

  她是陪嫁丫鬟中年紀最小也是最漂亮的,來到葉府後,程氏與幾位姐姐都護著她對她頗為照顧,李姨娘一直將她們的情誼記在心裡,如今雖然做了姨娘也是半個主子了,但她在陳媽媽面前依然是以姐妹禮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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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12:5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6 01:05 AM 編輯


第五章:決定

  羅紗自李姨娘進來後就開始盯著李姨娘母子三人猛瞧,她自然是知道這是四姑娘語芙與三少爺懷墨,前者比她大兩歲,而懷墨不過五個月前才出生。

  見語芙吃著果子望向自己,羅紗就朝她笑了笑。

  前世之時,李姨娘去世得早,她的一雙兒女性子寬厚,雖然在孫氏的刻意挑唆下不與羅紗親近,但也不曾因她啞了而落井下石,有時旁人欺負羅紗,只要他們在場,就必定會幫羅紗說話,這對羅紗來說,已經是極其難得的了。

  此時的語芙雖然看起來乖巧懂規矩,可到底是小孩心性,雖然李姨娘叮囑過她要她少說話不許亂跑,但見羅紗朝自己笑得可愛,她便咬著果子扭著小身子跑到床邊來瞧羅紗,等李姨娘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在捏羅紗的小手了。

  李姨娘忙揚聲呵斥她。

  由於李姨娘最為受寵,所以葉之南去她那邊的時候最多,語芙也一向得爹爹的寵愛,大都是被捧在手心裡的極少被這樣訓斥,登時眼淚就在眼眶中打轉了。

  程氏忙示意春葉拿了帕子給語芙擦眼淚,埋怨李姨娘道:「孩子還小,你有話好好說,況且她只是要同羅紗玩罷了,犯不著生氣。」

  「姑娘是什麼身份,她是什麼身份……」

  「什麼身份不身份的!她們是姐妹!」程氏見李姨娘的氣還沒消,知道她是因為心中一直敬著自己的所以才這樣,不由心中一暖,拉過語芙的小手,對李姨娘說道:「她們二人是姐妹,並無主僕之分,你,可明白?」

  「可是我……」

  程氏不再說話,一直靜靜看著李姨娘,直到她咬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方才露出笑容,但心裡卻是暗暗歎氣。

  李姨娘是個直性子的,程氏單看她神色就知她心裡頭並沒真正想通,但往後只要李姨娘明面上讓人揪不出錯處來,就也隨她去了。

  語芙怯生生地站在李姨娘身側,但不敢亂動羅紗了。

  羅紗倒也沒太大感覺。

  雖然她對語芙印象還好,但也僅限於此,畢竟她們二人的情分並不太深。

  羅紗一側過臉,才發現葉頌青正流著口水樂呵呵盯著自己瞧,看看一旁躺著的安靜秀氣的懷墨,再看看自己的哥哥,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難怪當年不管孫氏怎麼挑唆,懷墨旁的不說起碼還是個好人,偏偏自己哥哥葉頌青就不成氣候了。

  自己這哥哥,分明就是個傻的!

  看那口水,都快成河了!

  這時春露急匆匆跑了進來,稟道:「劉姨娘來了。」又小聲說道:「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她話音剛落,劉姨娘便出現在了門內,春露便退到了門外。

  原本一屋子人氣氛正好,偏偏就有人來搗亂,程氏心中一陣厭煩,雖懶得應付她卻又不能明著趕她走,只得硬吞下這口氣,淡淡問道:「不知妹妹前來,有什麼要事麼?」

  「我是來看看那副頭面的,聽聞老夫人將她給了姐姐,妹妹我可還沒撈著好好看看呢。」

  程氏最是不喜劉姨娘這樣夾槍帶棒說話的樣子,只是程氏身為國公府嫡女,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那副頭面雖然極好,可比那好得多的東西她也是見過用過的,便不屑與劉姨娘爭些口舌上的便利,讓春葉將東西取了來擺到劉姨娘面前。

  「你自己看罷。」

  如今有外人在場,程氏沒了說笑的心思,只輕聲逗著幾個孩子玩兒,李姨娘和陳媽媽也閉嘴不言語了。

  劉姨娘也沒注意到其他人在做什麼,全副心思放到了眼前之物上。

  這副紅寶石金頭面,劉姨娘往年想要瞧上一眼都要磨老夫人許久,如今程氏卻輕輕巧巧就讓她看了……

  劉姨娘越看越喜歡越看越不捨,最後咬著牙將東西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才硬是憋出個笑來,說道:「唉,其實我生了懷瑾後,老夫人就說過要將它給我來著,只是我想著這頭面跟了老夫人這許多年,老夫人喜歡它喜歡得緊,就沒要。如今姐姐你得了它,倒也不錯。」

  程氏只管哄孩子,李姨娘看不過去揚起臉來想要開口,被陳媽媽拉了一把後也只得閉口不言。

  劉姨娘見沒人理她,跺了跺腳,說道:「你也別太得意,如今不過是你剛生了孩子,老夫人看在你那孩子是安國公的外孫份上,才給了你這樣好東西,你可別當是老夫人疼你!」

  程氏這回倒是真樂了,被氣得。

  「我本來還沒想明白的事兒,如今被妹妹一提點,倒是恍然大悟了。」說著讓春露拿了支赤金簪子出來,程氏將它遞到劉姨娘面前,笑道:「真是辛苦妹妹了,大老遠跑來就為了專程來給我解惑的。」

  從劉姨娘所住的西跨院到這裡哪兒就遠了?程氏不過是諷刺劉姨娘罷了,劉姨娘如何聽不出?

  她頓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冷笑說道:「姐姐當我是為了討要這點子破東西才來的?好心當驢肝肺!」說著又覺不甘心,一把抓起那赤金簪子來丟到地上,這才跺跺腳走人了。

  待她走後,陳媽媽指了門說道:「她當人都是傻的?誰都知道她為的是那頭面!」

  程氏讓人撿起那簪子,放在手裡看了看,也不知想到什麼,嗤笑一聲,不甚在意地隨手將那簪子丟到了春露捧著的妝奩中,說道:「她既然這麼想要,我還偏不給了。」便與李姨娘她們談論起了孩子,不再提及方才劉姨娘到來之事。

  第二天擺滿月酒,一大早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金燕就來了暖春院,說老夫人想讓程氏今日裡戴上那副紅寶石頭面。

  程氏昨日被劉姨娘一鬧,短時間內根本不想理會那個頭面,況且她已經收到了哥哥的信,說是今日要到,更是懶得同老夫人她們糾纏這些個瑣事,待金燕走後,該怎樣打扮還是怎樣打扮,只沉浸在見到兄長與嫂嫂的喜悅中。

  陳媽媽有心想勸,誰知她還沒開口,程氏就示意她不必多說。

  「我心裡有數。」

  看夫人對此事頗為不耐煩,又見她難得一見的開心樣子,陳媽媽也不好這個時候擾了她的興致,只得將滿腹心思放回了心裡。

  葉羅紗昨日就在擔心母親不知為何會在幾個月後逝去,因此無論什麼不對勁的事兒她都要在腦子裡過一遍。

  昨日劉姨娘來鬧她本不甚在意,可是今日裡祖母又特意讓母親來戴上那頭面,再想想昨日裡劉姨娘的到來,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本來母親或許還會聽祖母的,可經過昨日之事,顯然母親是不會樂意的。那麼……會不會正好合了那些人的意?

  若是祖母因為母親不聽她的話而生氣,以父親的性子,定然是幫祖母不幫母親,這樣一來,由於生了嫡長子而緩和了沒多久的關係,怕是又要緊張起來。

  這樣想著,羅紗也不管劉姨娘到底是為了什麼,是那頭面也好不是也罷,總不能讓母親再陷入不利的境地。

  可她年紀太小說不出話來,只得咿咿呀呀嚷嚷著指著那頭面。

  陳媽媽哄她,她蹬腿不幹,無奈之下又是大哭,誰勸也不行。

  程氏只得拿起來那頭面,羅紗見狀一下子不哭了,可程氏一放下她就繼續哭。

  「或許姑娘喜歡夫人戴上這頭面?」陳媽媽試探著說道。

  程氏不甚在意,只為了哄羅紗試著戴上了,哪知羅紗見狀便笑著拍手,如此幾次之後,程氏就愣在了那裡。

  陳媽媽趕緊說道:「姑娘的心裡怕是明白著呢,生怕夫人不領情,惹了老夫人不高興。」

  程氏就笑:「她才多大點兒,不過是看這頭面上的寶石亮晶晶的好看罷了。」卻是有些躊躇了。

  陳媽媽趁機說道:「可若是夫人今日戴了它,舅爺看到老夫人捨得將這樣貴重的首飾給了夫人,定然覺得老夫人疼愛夫人,回去後同國公爺一說,國公爺也能放心不少。」

  她知道程氏一向不想讓娘家人知道婆婆薄待自己之事,便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程氏默了片刻,將那物放下後又拿起,怔怔看了半晌,終究是深深歎了口氣,「罷了,今日是大日子,這東西倒也算精緻,那我便……戴上一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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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01:0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6 01:06 AM 編輯


第六章:一盞茶

  程氏一進屋,老夫人就望到了她頭上戴著的紅寶石頭面,老夫人心中頗有些得意。

  方纔她吩咐金燕去傳話的時候,劉姨娘還說什麼程氏說不定看不上這頭面不見得肯戴。老夫人當時便有些聽不慣劉姨娘的話。

  自己這副頭面,可是一頂一的好!誰會瞧不上?

  可想到程氏在國公府是極其受寵的,見過用過的東西會是怎樣一副奢華情形,老夫人心裡就也有些沒底。

  如今看到程氏果真戴上了,老夫人憋悶了一早晨的心頓時舒坦了許多——就算是國公府的姑娘又如何?還不是得乖乖聽話!

  但她面上卻不顯,只端著架子似是不在意地問了聲:「來啦?」

  程氏答了聲「是」,規規矩矩行了禮後,靜靜立在老夫人身側。

  老夫人見狀心中更是欣慰。

  大家族裡果然出來的就是不一樣,光是「知禮懂禮」這四個字就能甩開劉姨娘她們一條街了!

  這時陳、王兩位媽媽抱了兄妹倆過來給老夫人行了禮,待她們起身後,就被老夫人喚去了身邊。

  留下兩位媽媽抱著孩子們守在老夫人身邊接受其他人的讚美,程氏轉身來到茶水間,誰知一進門才發現周姨娘也在那裡。

  周姨娘行了禮後便要離去,只是走到了門口又駐了腳,回過頭看程氏泡茶。

  稍等了片刻,待程氏弄完了,周姨娘又折了回來,將手中茶盞放到程氏面前的桌上,似是遲疑了一番,才輕聲說道:「夫人用我泡的這杯吧。」

  程氏並不答話,只靜靜地看她。

  「我比較瞭解老夫人的口味。」周姨娘也不多說,笑了笑留下東西便離去了。

  春葉看程氏望著門那邊,端起周姨娘留下茶盞問道:「夫人,要不我把它倒掉?」

  程氏又盯了門口片刻,將方纔周姨娘的所作所為在心裡過了一遍,說著「不必」,將那茶接了過來。

  周姨娘往年時候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為人一向靦腆內斂不多言語,深得老夫人喜愛,因此幾年前葉之南收侍妾之時,她就被老夫人送去了葉之南身邊伺候。

  雖說她沒生下兒子,可三姑娘語夢出世後,老夫人依然做主將她抬為了姨娘,可見周姨娘在老夫人跟前還是很說得上話的。

  只是此人向來是對於一切事情秉著置身事外的態度,即便沒有和程氏對著幹,卻也沒怎麼親近過她。今日這樣明顯的舉動,是不曾有過的。

  其實方才周姨娘今日這番作為有些蹊蹺。

  她知道老夫人的口味,可程氏也知道,其實但凡和老夫人親近些的人都知道——

  老夫人嫌茶苦,喜歡在裡面加一些糖。偏偏老夫人又不想讓客人們知道這點,所以她的茶一般都是弄好了再單獨端過去的。

  平日裡這種事都是周姨娘或者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金燕她們在做,可一般這樣重要的日子裡,老夫人都是讓程氏去的,早已成了習慣。

  程氏不得不想著,周姨娘或許是沏好了茶專門在等自己?

  到底是為什麼呢?

  難道她要害自己?

  程氏想到往日裡那個跟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溫和恬淡的少女,輕輕搖了搖頭,覺得不太可能。況且,周姨娘真的有心要害一個人,哪兒就會那麼明目張膽地了。

  那麼因為生了葉頌青,所以才這樣?

  程氏覺得這個可能性倒是較大。

  畢竟周姨娘的態度,極有可能代表了老夫人的態度,而老夫人這些日子來待自己是如何轉變的,程氏心中有數。

  這樣一想,程氏雖然還有些忐忑,但到底踏實了些。

  這時又有丫鬟進來,見程氏在屋中,忙不迭地行禮。

  程氏這才覺得自己在這兒耽擱的時間太久了,朝丫鬟微微頷首,端著茶盞往外走。

  就先這樣吧,走一步算一步,不試上這麼一回,她怎能知道周姨娘到底是安的什麼心?

  程氏進屋時,老夫人正同幾位年紀頗大的夫人們說笑,見程氏進來了特意看了眼她的手,瞧見了她手中端著的東西,老夫人臉上的笑意就多了幾分。

  程氏心中稍安,向其中幾位長輩問了好,將茶放到了老夫人身前桌上。

  「我這媳婦兒啊,知道我和旁人的口味不同,特特來泡了給我喝的,老姐妹們可別介意啊!」老夫人哈哈笑著,也不同人講起自己那和人不同的口味是怎麼回事。

  在其他夫人交口稱讚程氏、說老夫人好福氣的時候,老夫人端起茶盞來。但是,僅僅只喝了一口,她就皺起了眉,偏過頭睃了程氏一眼,又故作無事地同身邊的夫人說笑了。

  程氏被方才老夫人那一眼裡包含的寒意驚得退了半步,見那茶被老夫人擱在旁邊再不肯多沾一丁半點兒,程氏垂下眼,掩去自己眼中的失望。

  好在方纔她心中已經有了些底,所以也不至於太過於難過。

  周姨娘給老夫人泡茶泡了十年,老夫人必然可以一口喝出來。

  只是看了老夫人的反應,程氏有些心寒。

  就算是周姨娘替自己泡的又是如何?老夫人所希望的,也不過是自己端過來,在眾人面前擺擺婆婆架子罷了,犯得著這樣計較是誰泡的?

  她這樣想著慢慢挪到了牆邊,轉過身一抬眼,就見劉姨娘從外面走了進來。

  老夫人一見到劉姨娘,整個人的神色都不同了,雖說還是那般端莊地笑著,但眉眼間添了許多程氏從未得到過的寵溺之色,使她的笑容瞬間鮮活自然了起來。

  壓根就沒看見程氏的劉姨娘徑直走到了老夫人跟前,也不知她說了什麼,兩人笑作一團,一旁的夫人們就也湊著笑說了幾句。

  望著那邊的和諧景象,程氏就朝周姨娘那邊看去。只見周姨娘好似不經意地在她和劉姨娘之間掃了一眼,程氏突然有些明白過來周姨娘的用心。

  或許,這是在提醒自己看清現實。

  劉姨娘不管做過什麼,在老夫人心中仍然是好的,老夫人心裡頭最疼愛的,還是劉姨娘。

  而她自己……

  不過是一杯茶而已,老夫人就可以橫眉冷眼地待她,前些日子的好臉色,僅僅是看在嫡長孫的份上,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一旦老夫人對她有任何不滿的時候,是絕不會壓下這口氣的。

  如果是尋常的事情,程氏自己也想得透,周姨娘大可不必如此費心。如今周姨娘這樣特意提點,怕是有什麼事需要程氏自己尤為注意,而且還是和劉姨娘有關係。

  可會是什麼事呢……

  程氏再看向周姨娘,可對方此時只是本分地在那邊站著,瞧見有哪個伺候的不得力,她便過去指點一二,根本不再忘程氏這邊看上一眼。

  程氏暗暗歎口氣。

  周姨娘是老夫人的心腹之人,如今她願意主動提醒自己,已經是盡了力了,再多,怕是問不出什麼的。

  可周姨娘這樣謹慎的人,泡的那杯茶會不會暴露了她自己?

  程氏這才覺得那杯茶或許並不像自己剛才所想的那般。

  她毫不猶豫地走向前去,默默撤去老夫人面前的茶盞,垂首微笑著說道:「這杯冷了,我給母親重新沏一杯。」也不管老夫人臉色如何,就這樣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程氏觀望了下四周,看沒有旁的人,就端起茶盞偷偷抿了口茶,結果一入口就差點就噴出來。

  好甜,甜得有些膩人了。

  果然,周姨娘這杯根本嘗不出是她泡出來的。她要的,不過是讓程氏看清一個結果而已。

  程氏這才放下了心。

  如此……很好。

  「夫人,夫人……」

  看著春雨邊喊著邊跑過來,程氏沉聲斥道:「有話好好說,慌慌張張成什麼樣子!」

  聽了她的話,春雨步子稍緩,只是臉上的喜色怎麼也遮不住。待走到程氏跟前,春雨急急喘息了幾下才穩住氣息,高興地說道:「夫人!舅爺他們到啦!」

  程氏一聽,愣了愣,點點喜色溢上了臉龐,「當真?哥哥和嫂嫂已經到了?」

  春雨用力點點頭。

  程氏將茶盞往春雨懷裡一塞,不管不顧地往二門那邊跑去。

  春雨拿了茶盞剛要離開,原本跟在夫人身後離開的春葉又折了回來,拿過春雨手中的茶盞說道:「你跟著去伺候夫人吧,我去給老夫人沏茶。」

  春葉是程氏身邊最得力的丫鬟,其他幾個一向是聽從她的安排的,況且春雨並不知其中曲折緣由,不曾多想,「哎」了聲趕緊追程氏去了。

  裡面的羅紗被陳媽媽抱在懷中被夫人們稱讚著圍觀著,心裡卻也是在惦記著今日舅舅他們要來的事情。

  前世裡對舅舅的記憶還停留在兒時,早已模糊,如今能夠重見,不得不說,她也是激動非常的,此刻她舒服地躺在乳母的懷裡,一心一意地拼湊著前世中關於舅舅的點滴回憶——即便也只剩下了零星片段了。

  羅紗正神遊天外,突然一股陌生的胭脂香氣撲鼻而來,引得她連打了幾個噴嚏,接著身子晃了晃,就來到了個陌生的懷抱。

  她抬眼看清了抱著她的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女人是什麼時候過來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01:0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6 01:06 AM 編輯


第七章:世子來了

  此時的孫姨娘還沒有羅紗前世的印象裡那樣懂得打扮。

  在羅紗的記憶中,繼母孫氏後來用的都是極好的胭脂水粉,可沒有這樣嗆人的味兒,如今的孫姨娘用的顯然不是什麼上好的貨色,那熏人的味兒一波波地過來,引得羅紗忍不住想打噴嚏,偏偏又打不出來,登時眼淚就冒出來了。

  孫姨娘一看自己剛抱了羅紗,羅紗就流淚,忙抬手去給她擦去。

  羅紗正淚眼朦朧著呢,就模糊著瞧見孫姨娘的手朝自己臉上摸。

  這女人是誰?是上輩子害得自己兄妹兩人無法好好活著的人!

  羅紗怎會輕易讓她摸了去?她火氣「蹭」地下就冒了上來,不管不顧地朝著孫姨娘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可她忘記了,自己才一個月大,連牙齒都沒長出來。

  於是在眾人眼中,羅紗瞪著水汪汪的眼睛,張開可愛的小嘴,輕輕吮了下孫姨娘的手指頭……

  「哈,瞧這姑娘,一看就是個伶俐的。」一位圓臉的夫人指著羅紗,笑得溫和。

  就有位穿了牡丹團花褙子的夫人在旁邊附和。

  諸位夫人大都是有孩子的,瞧見方才羅紗的可愛樣子,不由都笑了起來,以此為話題,熱切地聊起了兒女經。

  夫人們都不喜歡這些姨娘妾侍,所以方才劉姨娘來了、孫姨娘也緊跟著湊過來後,她們便不太愛開口說笑,只是同老夫人客氣地講上兩句,氣氛一時冷了不少,此時羅紗一鬧,氣氛方緩和了下來。

  老夫人本來是想為劉姨娘安排打算的,沒想到被孫姨娘搶了風頭,便有些責怪劉姨娘不識大體,就不滿地去看劉姨娘。

  抱著葉頌青的劉姨娘羨慕地望著孫姨娘,見她抱了羅紗同夫人們笑得開心,心中頗有些嫉妒,偏偏又瞧見老夫人看向自己時的眼神,劉姨娘頓時覺得委屈,心裡有些怨老夫人。

  方纔她想著去抱更為乖巧的羅紗來著,是老夫人用眼神示意她去抱葉頌青,她才轉而抱了這小子。誰知葉頌青到了她懷裡後便拱來拱去的,一點都不安分,偏偏孩子還小,她又不敢使大力氣去按他,因此抱得頗為辛苦,哪還顧得上逗他玩?

  也不知這樣小的娃娃哪兒來的這樣大的精力去鬧騰!

  劉姨娘越想越心中不爽。難道是她不想和這些夫人好好說話的嗎?

  平時程氏辦個賞花宴什麼的,她們這些姨娘基本上沒有出場的份兒,自然不太接觸得到這些當家主母們,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她可不想錯失,但葉頌青不配合,她有什麼辦法?

  這邊劉姨娘心中難過,另一邊被孫姨娘抱著的羅紗心裡也不舒坦。

  那些夫人們聊天也就罷了,偏偏還有事沒事就提起她方纔那一口,誇她機靈誇她有力,這也就都罷了,好歹還能搭上個邊兒——怎的還有人因為那一口而讚她以後定然是個美人的?

  絕望的羅紗瞬間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飽含著自己的怨恨與憤怒的一咬怎的成了這種結果?

  這些人,都什麼眼神、什麼理解能力啊……

  這時金蓮匆匆走了進來。

  「大舅爺、大舅奶奶到了!」

  老夫人聽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國公府的世子爺來了?什麼時候的事兒?她怎的沒聽說過他們要來?

  老夫人驚喜地站起神,可由於起得太猛,眼前黑了下,頓了頓才穩住身子,「到哪兒了?」

  「進院子了!」

  老夫人急急忙忙就讓人攙了她準備出門親自去迎,誰知剛走到門口程瑞達就進了門。

  程瑞達顯然沒料到此刻門邊有人,差點和慌張著往外走的老夫人撞了個滿懷,他忙讓到一邊攙住老夫人,笑著連聲道歉,說是驚擾了老人家實在抱歉。

  老夫人怎敢接受世子爺的道歉?忙說不礙事,轉過眼就斥責金蓮:「怎的不早點來報!」

  金蓮低著頭不敢開口。

  剛才她想說來著,可當時劉姨娘她們抱了孩子正同夫人們說話,所以金蓮剛開了個頭就被老夫人打斷了。如今眼看世子爺已經進到院子裡,她這才覺得慌了,趕緊不管不顧地來說,結果又得了番訓斥。

  「是我讓她們不用提早來打擾老夫人的。」程瑞達退到一旁,看了看委屈的金蓮,側過頭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已經去到老夫人身旁攙著婆婆的程氏,才笑道:「老夫人近來可安好?」

  「好,好著呢,勞世子爺擔心了。」老夫人同程瑞達一同往裡走著,笑得心滿意足,連走路的步子都輕快了許多。

  直到與程瑞達一同坐下後,程氏親自捧來茶水,老夫人才驚覺不該在程瑞達面前讓程氏做這些,忙說道:「同你嫂嫂她們去說說話吧,我這兒又不缺人伺候,看你,平時就讓你多歇著,你也不肯。」

  見自己說了這話後,程家世子夫人穆氏才微微露出笑容,老夫人心裡就有些怨程氏。

  平日裡也就罷了,既然世子爺和世子夫人都來了,她怎的不去陪他們,反而還上趕著來做這些事兒?這不是明擺著在國公府人的面前打她們葉府的臉麼!

  此刻的程氏見到了兄嫂,心情極好,自然不願去猜婆婆到底是怎麼想的,見老夫人發了話,就拉了穆氏到一旁說話。

  但是姑嫂兩人談了沒幾句,便有下人來詢問擺宴的相關事情,偏偏掌權的老夫人此刻滿心滿眼裡只想著去討好世子爺,下人就躊躇著不敢上前。

  程氏思量了下,也只得先著手處理府中瑣事,顧不得日後婆婆會不會氣惱她插手這些。

  穆氏將一切看在眼裡,卻是有些為程氏不值。

  這妹子當年可是被整個國公府捧在手心裡疼的,到如今,卻也落的個需得小心翼翼看婆婆臉色的境遇。誰說女人都會走這樣一遭,但她當時明明有更好的選擇的,自家哥哥再怎麼說,也比這葉家二子要強上許多……

  望了望程瑞達,穆氏歎息一聲。

  也罷,若當初程氏真嫁給了自家哥哥,自己就無法嫁給程瑞達……這樣想想,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該不該替程氏難過了。

  「這就是那兩個孩子?羅紗和頌青?」穆氏不願再想,轉眼即看見兩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娃娃,笑著抱起其中一個向抱著孩子的陳媽媽問道。

  這孩子正是羅紗。

  穆氏一低頭,剛巧看到這小娃娃正盯著自己猛瞧,細細看了片刻,她笑道:「好亮的眼睛,像我們程家的孩子,以後必定是個小美人兒。」

  羅紗本來還記著前世裡安國公府與葉家老死不相往來的事情,不知這舅母是個怎樣的脾性,被她抱在懷中後頗有些緊張,被她一誇後漸漸放鬆了下來。

  旁人也誇她漂亮,舅母也誇她漂亮,可不知怎的舅母的話在羅紗聽來就覺著特別順耳、舒坦。

  那邊程瑞達能模糊聽到妻子的說話聲,旁的沒聽清,兄妹倆的名字卻是入耳了,他就想起妹妹信中提到的一件事,在與老夫人交談時便裝作順口地說道:「……當初這倆孩子的名字還是父親同無量方丈取的呢,想著若是男孩子便叫頌青,女孩子便叫羅紗,哪兒知道兩個名字居然都用上了。」

  老夫人聽了這話,原先對取名之事留下的最後一丁點兒懷疑也煙消雲散了,忙說道:「實在是太麻煩你們了。我們葉府何德何能,居然勞煩了國公爺和無量方丈來給孩子親自取名,著實……」

  「無妨,」程瑞達聽不下去,打斷了老夫人未說完的話,掃了眼程氏,暗暗歎息了下,才又擺出了笑容,說道:「孩子們是父親的嫡親外孫,應該的。」

  老夫人一聽世子爺這話,頓時笑得更加舒心了。

  果然國公府是極其重視這兩個孩子的,她前段時間的做法,果然對的。

  思及此,老夫人又琢磨著,等下得好好敲打敲打劉姨娘才行,不然再任由她這樣下去,若是被國公府的人見了,非得惱了不可。

  畢竟,當初葉家可是答應了安國公,就算葉之南納妾,也只選那些性子柔順平和的。

  這邊老夫人高興地與程世子套著近乎,在屋子另一邊,羅紗也是心情極好。

  穆氏那一抱成功將她從孫姨娘的手中解救了出來,羅紗一來不用再和孫姨娘挨那麼近,二則不用聞那嗆鼻的胭脂味兒,頓時感激地朝舅母樂呵呵地笑,還開心地瞇起了眼。

  穆氏連生了三個兒子都沒撈著一個女兒,此刻見羅紗喜歡自己抱著,頓時覺得與她親近了許多,不由將羅紗抱得更緊了,也不讓其他人接手。

  「姑母……」

  這時穆氏身邊傳來了小孩子的聲音,軟軟的糯糯的。

  這聲音這樣好聽,勾得羅紗心中好奇想去看是誰,可穆氏樓得緊,她轉了半天的眼珠子也沒有辦法看到。

  「景安,景霖,來,這是你們羅紗妹妹。」

  隨著穆氏的輕喚,一位溫和白淨的男孩子站到了羅紗眼前。

  聽到「景安」兩字,羅紗就驀地瞪大了眼。

  她怎麼就忘了這茬了?自己的舅母穆氏……

  轉眼看著那乖巧的男孩子,羅紗將「穆景安」三個字在心裡反覆默念好幾回,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這便是他嗎?

  前世裡那個和她有緣無分的、脾氣暴躁的、瘸了腿的定國公府世子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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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01:0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6 01:07 AM 編輯

第八章:穆家景安

  羅紗放才只看見了一瞬,就被穆氏擋住了視線。

  她努力地扭頭,可年齡太小,掙不脫穆氏的懷抱,不成功,好在穆氏也想讓自家侄兒認識下羅紗,待兩個孩子都來到身邊後就將羅紗稍微朝外側抱著,使得羅紗終於能瞧見方才開口的那孩子——

  面皮白淨唇紅齒白,見羅紗在看他,男孩瞬間就羞紅了臉……

  這樣一個溫溫和和的羞澀男孩兒,難道就是往後那脾氣暴躁的世子爺?

  羅紗皺眉地望著他,怎麼也不願將面前這男孩兒同前世聽到的惡評聯繫到一起。

  由於沉浸在回憶裡,所以連一隻小手在自己面前晃了許久,羅紗都毫無所覺。

  待她終於回了神,就聽身邊有男童說道:「姑母,這紗妹妹,不會是個傻的吧?」而後又自言自語道:「唔,紗妹妹,傻妹妹……倒也有幾分貼切……」

  聽到那個「傻」字,羅紗心中的怒火蹭地下冒了出來,偏偏那清脆童聲不斷地重複著此字,羅紗心中懊惱,側過頭去看,卻正巧對上一雙含笑的桃花眼。

  羅紗登時就愣了。

  待她回神的時候,男孩子已經別開了眼,朝著羅紗恭敬作揖道:「穆景安見過紗妹妹。」倒也似模似樣。

  穆氏噗嗤笑出了聲,點著羅紗的鼻尖說道:「我們羅紗好大的面子。」

  雖然穆景安好似一本正經,可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剛巧被羅紗看了去。

  羅紗暗暗哼了聲,想別過頭不理他,誰知穆氏卻抱了羅紗湊到穆景安身前讓他看。

  躲是躲不過了,羅紗索性湊著穆景安抑揚頓挫賣弄詞句讚揚著她的功夫,好好打量他一番。

  五官是極其好看的,與姑姑穆氏的濃眉大眼不同,穆景安更偏向於精緻,只是他神情裡透著股張揚,硬生生將長相裡的那股子媚勁兒給壓沒了,反而有種跳脫的漂亮。

  於是,她就這樣看著出了神。

  穆景安讚揚了羅紗許久後終於口乾,見羅紗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瞧,就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羅紗一個激靈立馬反應過來,卻莫名被他這親暱的舉動驚出了身冷汗,再去看穆景安,他卻已經在拉著穆景霖去向老夫人請安了。

  看著兩個男孩子站在一處,羅紗才深深覺得,就算穆景安這傢伙脾氣差了些,可也不得不承認,雖說他年紀尚小,卻也瞧得出是極其出眾的——只單單站在那兒,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就算是穆景霖這樣漂亮的男孩兒也搶不去半分風頭。

  羅紗也不明白,怎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不過才五歲的年紀,卻是舉止有度言談有禮,一舉一動都有著世家子弟的風範,偏偏他一個小小的男孩子,一顰一笑間又有種風流灑脫的韻味,就有了屬於他自己的獨特氣質。

  想著方纔他微笑時嘴角淺淺的梨渦,羅紗硬生生別過臉再不去看他,卻不由得在心中惋惜。

  這樣風流天成的人,卻會在日後變得身體有疾、暴躁易怒……

  她這時才發現,此等事情若是發生在穆景霖身上,她會覺得太過可惜,但可惜過後,便也罷了。

  可如今看到穆景安,再想到這事最終是落在了他身上……

  她卻連想都不敢再去想了……

  方才穆氏她們進來,葉老夫人已經看到有兩個可愛的孩子跟在不遠處,只是她原本想著或許是程瑞達與穆氏之子,但是見孩子們與程氏有些疏遠,就知道自己或許是想錯了,並沒多關注。

  如今倆孩子往跟前一站報上姓名,老夫人驚得都快從椅子上跌下來了。

  穆家是誰?

  百年之前,國公僅有一人,彼時江、王、楊、程四侯府在尋回遺落民間的誠遠帝時出了大力,誠遠帝即位後就將四家家主封為國公。

  而那個向來不插手政治,地位卻不容動搖的國公家,便是穆家。

  開國第一位國公,是當年跟著太祖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拜把兄弟,太祖皇帝即位便敕封其為定國公。

  是以其他四家如今雖然看上去地位與穆家平齊,卻也不得不敬穆家三分。

  老夫人待穆氏極其客氣,有時還不自覺地便去看她臉色,一方面因為她是世子夫人,另一方面,也因為她是穆家女兒。

  如今看到穆景安兄弟倆,老夫人激動地面皮都抽動了。

  他們是誰?

  定國公穆家的嫡長子與嫡次子!

  這兩個孩子,特別是穆景安,身份是屋裡面誰都比不上的——雖說他現在還沒被封為世子,可既然他是長子,又這樣出挑,世子之位定然是沒跑的事兒了。

  老夫人真是恨不得讓自己的孫子輩們親自去伺候這倆小祖宗,生怕怠慢了他們,可倆孩子都是好脾氣的樣子,穆景安又一直在道歉說是叨擾了老夫人心中過意不去,哄得老夫人心中舒坦得很,就也漸漸忘了他的身份,只覺得這孩子就像是鄰家的小朋友過來串門玩兒似的,笑著讓人端了糖果給他吃。

  直到穆景安抓了把糖果謝過老夫人又回到羅紗那邊了,老夫人都還沒想起來自己剛才那誠惶誠恐的心思,對著程瑞達直誇穆家的孩子教得好,懂事明理。

  程瑞達但笑不語。

  屋內的氣氛一時倒也算是溫馨和睦。

  突然,隔壁屋子傳來一聲尖叫,接著就是劉姨娘誇張過的刺耳聲音:「夫人!你,你怎麼能把它給摔了呢!你這不是辜負了老夫人的一番心意嗎?」

  屋中之人一聽「夫人」兩字,都是神色一凜。

  程瑞達首先開口:「走,去看看怎麼回事。」說著就往外行去。

  誰知有人比他還快。

  穆景安將手中剩下的兩三個糖果往羅紗懷裡一塞,當先跑了出去。

  羅紗心中著急,晃著胳膊將糖撥到一邊,對著穆氏咿咿呀呀嚷嚷著。

  穆氏愣了一下,見程瑞達疾步出去,才反應過來,抱緊了羅紗向方才出聲之處行去。

  屋中諸位夫人見狀,各自找了理由紛紛告辭,老夫人頭大如斗,稍作挽留也就隨她們去了。

  等老夫人來到茶水間的時候,主子們基本都到齊了,就連今日裡負責照顧孩子們的李姨娘,也帶著幾個年長的孩子站在門口。

  老夫人剛到的時候,正好聽到程瑞達在說:「如黛,你今日要照顧孩子們,先去忙吧。」

  「可是世子爺,夫人她……」

  「去吧,」程氏打斷她的話說道,「有哥哥在,我不會有事的。」

  聽程氏這樣講,李姨娘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領著孩子們離去了。

  孫姨娘最先發現老夫人來了,忙過來攙著她。

  老夫人看看在那邊毫無存在感的周姨娘,看看一旁露出擔憂神色的孫姨娘,想著方才程瑞達都讓李姨娘退下了,心道若是媳婦兒若真惹了什麼事,人多了反而不好遮掩,不如人少了賣給程家一個人情,就說道:「你們兩個也退下吧。」

  周姨娘和孫姨娘就也退下,只是孫姨娘在臨行前回頭望了望劉姨娘,似是在擔心,但劉姨娘毫不在意地朝她笑笑,孫姨娘這才離去。

  老夫人朝面色鐵青的程瑞達笑笑,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程瑞達就也笑,「我也想知道,」說著朝劉姨娘看了一眼,指了她說道:「這是誰?怎的還能將主母堵在門口不讓人走的?」

  老夫人心中哀歎,這劉姨娘真是個不識大體的,此刻程家人在,她攪什麼渾水?

  「你也退下吧!」

  「老夫人!這可不成啊!」劉姨娘掏出帕子拭著乾乾的眼角,「夫人將您當初給她的鐲子給打碎了!我可是親眼看見的!」

  程氏坦然地立在門邊,臉色蒼白,但是身澗挺拔,在眾人的注視下,她指了地上的碎片,不轉眼地看著劉姨娘,一字一字說道:「你有膽就再說一遍——這鐲子,到底是誰打碎的?」

  「鐲子」兩字一入耳,再一聽「打碎」,老夫人的頭就一陣陣發暈,她擺擺手示意程氏先別開口,轉了臉問自家侄女:「你說……什麼碎了?」

  「那鐲子啊!夫人剛進門時,您送給她的那鐲子啊!咱們葉家的傳家寶!」劉姨娘滿臉悲痛地說著,在帕子的掩護下,偷偷去看程氏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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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01:10 AM

第九章:黑白顛倒是非不分

  聽到劉姨娘的話,老夫人瞬間臉都白了,忙去瞧地上的碎片,看清楚之後,身子歪了歪差點倒了,幸好她及時扶住牆壁這才沒事。程氏想要過來扶她,被她一把推開。

  這鐲子是葉家祖傳之物,向來是傳給長媳的。葉之南的嫂嫂過門後,老夫人便打算著等大兒媳生了兒子再給她。

  誰知還沒撈著送出去,程氏進門了。

  這可是國公府的嫡女啊!

  葉家頭一次和身份這樣高的人家結親!

  當時葉之南的兄長官職還不高,老夫人不顧程氏的推脫,做主把鐲子給了她,為此,還和葉之南的兄嫂有了嫌隙。

  想到這兒,老夫人看向程氏的目光就多了許多怨。

  自己如此看重她,她卻絲毫都不放在心上!不然怎會將這寶貝摔了的?

  老夫人的目光剛落到程氏身上,程氏頓時明白了婆婆的想法,頓時覺得心冷,就也不想多去辯駁了。

  既然什麼都還沒問就已經被定罪,辯駁又有何用?

  看到程氏如此,老夫人越發坐實了自己的想法,「你若是不喜歡,還我便罷了!犯不著這樣糟蹋我葉家的東西!」老夫人拿食指遙遙點著程氏氣道:「那鐲子你早晨還戴著,若不是你摔的,旁人還能硬從你身上擼下來扔地上麼?」

  她此刻也顧不上程家舅爺在場了。

  這鐲子摔了,她日後去了地下可沒臉面去見葉家祖先!今日再怎樣,也得討個公道回來!

  劉姨娘見狀心中一喜,叫了聲「姑母」,又趕緊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見劉姨娘這樣做張做勢,程氏心中厭惡,再不肯多看她一眼,調轉視線,卻正好看到自家兄長擔憂的眼神,不由心裡顫了顫,軟了聲音向程瑞達低聲說道:「真的不是我摔的。」

  自程氏長大後,已經極少露出這樣無助的神情了。程瑞達彷彿又看到了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身後跑的小丫頭,歎息一聲,問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到兄長溫和的聲音,方才一直在故作堅強的程氏不自覺就眼睛濕潤,可她依然堅持著不讓淚落下來。

  自打進門,老夫人統共給過她兩樣值錢首飾。

  紅寶石的頭面是她剛得不久的,另一樣便是這隻玉鐲子,是她剛嫁到葉家時老夫人給她的。

  今早程氏聽了金燕說老夫人讓她戴上紅寶石頭面的話後,原本不打算照做,可又不想逆了老夫人的意思生出許多麻煩,便戴上了這鐲子,想著老夫人看見她戴了這鐲子或許就不追究她為何不戴那頭面了。

  後來她在陳媽媽的勸說下戴上頭面,又想著無需再換個鐲子,就一直戴著。

  若早知道會來這樣一出,她就算再麻煩,也不會戴了它出來!

  方纔她去隔壁屋子淨手,準備給老夫人泡茶,由於怕淨手的時候不小心碰了鐲子,她就摘了下來放到一旁。

  誰知剛放下東西,牆角突然傳來幾下「卡擦」的奇怪響聲,她走了幾步看過去,沒望見什麼異常她就走了回來。誰知就這短短一下的功夫,鐲子就不見了。

  她心中著急,自然四處去尋,誰知剛走到茶水間門口,就看見了地上的碎塊。

  而劉姨娘——

  程氏淡淡掃了那人一眼。

  而劉姨娘就這個時候剛巧出現了,非要指了程氏說距離她二尺外的碎片是她弄出來的。

  這中間的是非曲直程氏是無法向兄長一一道明,只簡短講了從自己淨手一直到發現鐲子碎片的過程。

  偏偏最不巧的就是,今日事忙,程氏將貼身的幾個丫鬟都打發去做事了,並未跟在身邊,連個能幫她作證的人都沒有。

  雖說是講給程瑞達聽的,可程氏一開口,大家就都安靜下來聽她說。待她說到最後,劉姨娘耐不住性子了,跳起來嚷嚷,說什麼程氏黑白顛倒是非不分。

  好個「黑白顛倒是非不分」!

  程瑞達心中厭惡至極,當頭一個巴掌朝著劉姨娘狠狠扇了下去。

  「你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如此撒野!」

  劉姨娘被打得頭都蒙了下,愣了愣,頂著個巴掌印子撲到老夫人懷裡大哭。

  程瑞達冷眼看看傷心的劉姨娘和氣得面皮發抖的老夫人,再看看面容清冷的自家妹子,心中除了氣憤,又多了許多擔憂。

  劉姨娘絕不是個好相與的,如今卻順利做了葉之南的妾侍不說,還能得到老夫人如此的偏心與袒護……

  程瑞達當即下定決心,若今日之事葉府中人無法給程氏個合理的交代,自己就算是硬搶,也要把妹子和兩個外甥強行帶走!

  羅紗相信母親絕對是被冤枉的,看到母親雖然委屈卻依然挺立的樣子,心裡替她難過,眼淚刷地下就下來了,掙扎著便想要去程氏那邊。

  穆氏忙按住胳膊亂揮舞的羅紗,壓低聲音說道:「聽話啊,乖。」

  穆氏擔心程氏,覺得只是待在這兒給程氏壯壯膽也好,就不打算離開,可下人們已經被遣走了,此刻只有她們幾人在,她也沒法將羅紗交給旁人抱走,只得自己抱了她在這邊看著,輕聲哄著她,卻也沒法多分心去注意程氏那邊了。

  羅紗明白此刻不能再給母親添煩亂,便也不掙扎了,轉而低泣,看著她這樣小的孩子卻如此懂事,穆氏更是心疼,不自覺就摟緊了她。

  這時葉之南也聞訊趕了過來。

  方纔他在外院就聽人稟報說是夫人那邊出了點兒事,再細問,卻是這麼一出,當下也顧不得接受客人們的道賀了,將事情交給總管事處理,他則匆匆忙忙回了這邊。

  當葉之南看到氣憤的母親、傷心的姨娘,又見到臉色蒼白的夫人時,心中便認定了這事兒就是程氏做的。

  如若不然,母親怎會護著劉姨娘冷落夫人?

  可葉之南到底還有幾分理性在,顧忌程瑞達在場,喝止了劉姨娘不准她再哭得放肆,轉而埋怨程氏:「你怎地這樣不小心。」

  程氏聽聞,身子一僵,撇過臉不理他。

  這時程瑞達氣到極端反而稍稍平靜了。

  他們葉家憑什麼信口雌黃欺負人?大不了一走!怕什麼!

  程瑞達根本不理會葉之南,只朝了葉老夫人說道:「咱們進屋去說如何,老、夫、人?」

  老夫人死死地瞪了那鐲子一眼,看也不看程氏,用手捂著發疼的心口,晃了晃身子,艱難地點點頭,「那就,進屋說吧。」

  穆氏一進門就抱了羅紗坐到了屋中最角落的那張椅子上,邊緊張地盯著屋中央那邊的情況,邊安撫地輕拍著羅紗。

  見穆景安同穆景霖也跟著擠了進來,穆氏忙招手讓二人站到自己身邊。

  羅紗很是氣惱,因為穆景安好巧不巧地就站到了她的前面,剛好擋住了她的視線,根本看不到程氏那邊的情況,可她低聲咿咿呀呀了幾句後,只換來穆氏的輕聲低語,穆景安卻壓根沒注意到,只得挫敗地放棄。

  雖說是「進屋再談」,可當大家都坐下後,反而沒人開口了。

  一方是認定了事情就是程氏做的,一個是猶豫不決,另一個則是已經不想再辯駁。

  程瑞達已經下定決心,若葉府不給個交代就將人帶走,沒什麼可商量的。

  其實若要徹查,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劉姨娘要做成這件事,必然得有人幫手——不然那奇怪的卡嚓聲和鐲子被偷走無法同一時間發生。

  但程氏已經不想再查了。

  婆婆也就罷了,可連葉之南都不相信她,她已經心死。

  查出來,又能怎樣?

  就算知道了劉姨娘的幫手是誰,以老夫人和葉之南想護著劉姨娘的心,也能將事實給歪曲了,到最後少不得傷心的還是自己。

  其實當劉姨娘跳出來指責自己的剎那,程氏就想到了是那副頭面惹的禍。

  劉姨娘的想法很好猜,不過是想讓老夫人覺得什麼貴重東西放在自己這兒都不安全罷了。

  那鐲子劉姨娘左右是無法得到了,就算不在程氏手裡,也得給葉家大嫂,於是在劉姨娘看來,用一個和自己無關的鐲子換回紅寶石頭面,可真是划算得很。

  事情雖然想透了,可這樣彎彎繞繞的事情,程氏又如何在兄長面前開得了口?

  兄長可以護她一時,護不了一世,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平白讓兄長多這許多擔心,沒必要。

  一時間,房間裡靜寂無聲。

  羅紗什麼都看不到,母親那邊又沒有動靜,心中焦急下更是狠狠地去瞪穆景安。

  這人往哪兒站不好,偏來擋住她?

  誰知她看到穆景安靜立半晌後,側過頭在穆景霖耳邊低語了幾句。穆景霖露出驚愕的表情看著他,穆景安就又說了一句話,穆景霖立刻轉為驚喜,輕輕問了一聲,見穆景安鄭重點頭,穆景霖就喜笑顏開。

  待二人商議好了,穆景霖就往大人那邊走去。

  羅紗莫名其妙。

  方才穆景安聲音壓得很低,羅紗不知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只隱約辨出穆景霖最後那句問的是「你可當真」。

  程瑞達正氣定神閒地想著怎麼將妹妹帶走更好,就見穆景霖一臉為難地朝這邊走來。

  「有什麼事嗎?」他隨口問道。

  穆景霖期期艾艾答道:「其實……那鐲子是我打碎的。」

  「什麼!」「什麼!」「什麼!」

  劉姨娘和葉之南、葉老夫人同時驚愕叫道。

  特別是劉姨娘,她是最清楚這件事情的始末的,因此,她最為驚訝。

  鐲子是這小子打碎的?

  這怎麼可能!這是完全不可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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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01:12 AM

第十章:認錯

  「老夫人您可別信他的話啊!」劉姨娘指了穆景霖對老夫人說道:「東西怎麼可能是他弄碎的呢?」

  老夫人皺著眉不耐煩地將劉姨娘的手撥到了一邊。

  穆家的孩子,豈是她能隨意指點的?

  老夫人剛要詢問穆景霖,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你怎的就知不可能呢?你可有親眼看見不是他做的?」

  劉姨娘循聲看去,發現說話的也是個男孩子,比認錯的這個不過大上一兩歲的樣子,便根本不放在眼裡,說道:「我看到是夫人摔碎的,自然不可能是這……」她看了看穆景霖,有些猶豫。方才為了盯著程氏的動向,她沒待在廳裡,所以也鬧不清這是哪家的孩子,「……不可能是這小娃娃做的。」

  「那你一口咬定是葉夫人做的了?」

  劉姨娘揚起臉,「親眼所見。」

  穆景安不以為然,「葉夫人可是國公府家的女兒,你們這葉府上下,有什麼東西她賠不起的?若真打碎了你們的東西,大不了賠一個就是,哪會像你們這樣小家子氣地計較半天。她說不是她做的,必然不是她。你再怎樣誣陷,也成不了事實。我看你……」他摩挲著腰間一個小物什,上下打量劉姨娘一番,撇撇嘴,「還是省省吧。」

  劉姨娘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娃娃居然這樣伶牙俐齒,被他辟里啪啦說了一通,一時間反倒轉不過彎來回嘴了。

  葉之南拍案而起:「哪兒來的無知小兒!賠?怎麼賠?那東西是我們葉家從祖上傳下來的,僅此一件,豈是尋常物件比得的?」

  穆景安燦然笑道:「若要我賠,我還真賠得起,單看你有沒有膽子要了。」

  「景安!不可放肆!」穆氏趕緊呵斥道,轉而對氣得臉通紅的葉之南硬梆梆說道:「對不住,小孩子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

  雖然這葉家人是不講道理的,可他們穆家不同!

  見穆景安立在那兒毫不在乎,穆氏便同他低語了幾句。

  被姑姑說了一通,穆景安無奈,只得彆扭地點了點頭,一臉不情願地往前挪了兩步,卻不肯朝著葉之南,只側過頭望著窗戶說道:「我不過是看不慣你們硬要誣陷葉夫人,所以口不擇言……抱歉。」

  葉之南在氣頭上,本就覺得是穆景安不對在先,又見這小子不甘願的樣子,頓時更火大了,也不管這只是個孩子而已就想去他那邊同他理論,卻被老夫人一把拉住。

  「母親!這臭小子他……」

  「住口!穆家長子也是你能說得的?」

  老夫人頭大如斗,本來不想這樣說出來滅了自家威風,可眼看著先是因了劉姨娘而與程家結了怨,如今葉之南又要不管不顧地挑釁穆家——

  若果真如穆家次子所說,東西是他弄壞的,這下可真麻煩了,還是低調些的好。

  葉之南聽了母親的話,方才沒注意的事情才映入腦中:這倆孩子自打進了屋後,一直同穆氏在一處的,穆氏是出自哪個穆家,他還是知道的。

  如今母親又說這孩子是穆家長子……

  冷汗頓時順著他的鬢角流了下來,葉之南哆嗦著嘴唇朝穆景安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終還是開不了口,坐了回去。

  程氏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鐲子的事兒是劉姨娘安排的,絕對沒錯,可穆家兄弟倆卻也沒道理為了她而特意來認錯。

  或許……是嫂嫂的主意?

  她望了望穆氏,只覺得自己想對了,思量著等會兒要好好謝過嫂嫂。只是沒有讓一個小孩子替她承擔一切的道理,因此她此刻倒是真想辯解了。

  只是一個「我」字剛開了頭,就被身邊的程瑞達按住了。

  「你別說話。」程瑞達囑咐道。

  他瞭解自己的妹妹,當時程氏那樣說劉姨娘,那麼此事定然與那女人脫不了干係。只是如今穆景霖肯站出來認下錯誤……或許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不管怎麼說,這樣一來鐲子的事情能更加簡單明朗地解決了,而那女人誣蔑主母的罪狀,是逃不掉的了!

  程氏咬了咬唇,想要搖頭拒絕,卻感覺到程瑞達握著她的手加重了力道。

  她明白哥哥的決心和意思,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只是內心掙扎一番後,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最終輕輕點了下頭。

  程瑞達這才鬆了口氣,轉過頭朝妻子看去——

  穆家孩子的事情,他並不能隨便做主。

  穆氏朝程瑞達微微頷首,沉吟了下揚聲問道:「景霖,你可確定那東西是你弄碎的?」

  方纔她只盯著程瑞達他們,並沒注意到兄弟倆的小動作,因此只當穆景霖說的是實話。

  「是。」穆景霖乖乖答道,頭也不抬順暢著答道:「我看檯子上有個鐲子挺漂亮,當時看沒人在,就順手拿了去玩,來這屋的時候不小心摔地上了。」

  「那你怎的不早說?」穆氏有些生氣了。

  「開始是沒當回事兒,剛才是……嗯,有些害怕。」

  穆景霖一張白淨的小臉上滿是羞愧悔意,讓人不相信都難。

  穆氏抱了羅紗走到眾人跟前,對穆景霖嚴厲說道:「做錯事情,要道歉受罰的,你可知道?」

  穆景霖便在穆氏的示意下老老實實地躬身道歉。

  葉老夫人一口氣堵在心口難受得緊,卻還得揚起笑臉說不礙事。

  自家那鐲子可是好東西,穆家小子一句話就完事了?

  可不完事又能怎樣?他可是穆家的人,又只是個孩子!就算是砸了葉家十個鐲子,那也只能認了!

  只是這孩子怎麼不早說?害得自己斥責了程氏一番,得罪了程家世子爺!

  既損失了東西還與程家結了怨……

  老夫人頓時覺得自己不如昏死過去算了。

  看著老夫人臉色又青又白,穆氏心裡有數她在心疼什麼,但只站在那邊不開口。

  直到老夫人臉色潮紅呼吸粗重開始低聲哼哼,眼看著是氣太大憋得狠了,就連葉之南都驚叫聲「母親」去給她拍背順氣了,穆氏才將羅紗放到程氏懷裡抱著,從自己腕上褪下一隻鐲子放到桌上,說道:「這是我進宮的時候,皇后娘娘賜的,自然是比不上葉家那個好的,只是想將它送給老夫人跟您老道個歉,希望您看在孩子年齡小不懂事的份上,打壞鐲子的事兒就這樣……算了吧。」

  這鐲子成色極好水頭十足已是非常難得的了,又是皇后娘娘賜的……倆鐲子兩相比較,孰重孰輕一目瞭然。

  老夫人聽了穆氏的話後就氣順了,再瞧向桌子,頓時雙眼驀地一亮。

  她慢吞吞拿過鐲子放到手中,觀賞了半晌,是越看越喜歡,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她心滿意足地說道:「雖然壞了的東西極其重要,但那是小孩子無心之失……」葉之南低聲喚了聲娘,老夫人也不管他,只將鐲子瞧仔細了,越看越喜歡,最終一錘定音,「……那就算了吧。」

  葉之南不甘願地握緊了拳,還想說什麼,可看到母親將那鐲子已經戴到手上了,再想想那穆家的身份,他也只得歎息一聲後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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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01:14 AM

第十一章:所謂膽大

  羅紗躺在母親的懷裡,卻是不管大人們如何,只在穆景安兄弟倆間來回地瞧。

  方才聽穆景霖主動認錯,她就有些想通了兄弟倆剛才在討論的是什麼,只是她不明白穆景安為何會幫母親——若她沒記錯的話,是穆景安授意穆景霖去這樣做的。

  只見穆景霖在穆氏摘鐲子的時候就開始低著頭往後退,到了穆景安的身邊後,露出笑臉朝他伸手。

  穆景安微笑著,露出了淺淺的梨渦,從腰間解下方纔他一直在摩挲的那樣東西物放到穆景霖的手中。

  穆景霖當下就歡喜地咧開嘴無聲地大笑,但也只一下下,就忙將東西塞進了懷裡,急匆匆邁著小步走回了穆氏身後。

  羅紗瞪直了眼。

  穆景安送給穆景霖的那東西,她是認得的。方才在廳裡的時候,穆景安還拿著那把小金刀向別人炫耀,說是前些日子父親定國公送他的生辰禮物,據說是從番邦人手裡搞到的,根本買都買不著。

  這麼個東西,就這麼……隨隨便便送人了?

  難怪穆景霖肯背個黑鍋來做這事。

  以他定國公府嫡次子的身份,就算什麼東西都不給老夫人,只單單認個錯兒,這事估計也就這麼揭過去了。

  穆景安想幫忙的心,羅紗是明白了,只是她搞不懂,穆景安既然都捨得用那小金刀來做交換,怎的不親自來「頂罪」?

  反正葉家人傷不到他分毫,那樣做起碼小金刀還能在他自己手裡,豈不是更划算?

  這傢伙,實在難懂。

  羅紗搖搖頭,既然想不通便不再去想,現在的母親安然無恙,這便夠了。

  穆景安的好意,她擱在心裡,等長大後有機會了,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報答他便是。

  方才一直緊張著還不覺得,此刻一放鬆下來,羅紗極快地沉入了夢鄉。

  穆氏見狀,就又從程氏懷裡將她抱了過來。

  雖然說鐲子被摔的事情解決了,可程氏被劉姨娘誣蔑一事,還沒有著落。

  一碼歸一碼,後面這件,更是重點。

  眼看老夫人擺出副「老人家不跟小孩子計較這事兒就算了結了」的表情起身準備離去,程瑞達不慌不忙將人攔了下來。

  「這位……」程瑞達點著劉姨娘,「不知老夫人準備如何處置?」

  一句話成功將沉浸在幸福中的老夫人瞬間拉回了現實。

  對啊!這事兒怎麼辦?

  嚴懲,她捨不得,畢竟是看著長大的自家侄女兒;不嚴辦,看著世子爺的臉色可不太好……

  老夫人頓時有些懊惱了。

  這劉姨娘可真不是個省心的。沒看清就別瞎嚷嚷,如今可好,怎的收場?

  程瑞達夫婦看出了老夫人眼中的遲疑,不由都望向程氏。

  劉姨娘誣蔑當家主母這事兒如今已經是十成十地擺到明面上的了,這位老太太居然還能這樣不幹不脆……妹子平時過的是什麼日子?

  程氏卻是去看葉之南。她從來都不去計較婆婆如何,在乎的不過是葉之南的態度。

  當她發現葉之南在面露擔憂地看著劉姨娘時,程氏心裡頭那最後一點兒的猶豫也消失殆盡。

  罷了,一個兩個的都在為那人擔心,卻不曾問她一句半句。她若是心軟,何苦來哉?不如湊著今日之事,該處置的就處置了吧!日後自己的心思要放在兒女身上了,可顧不得同那人多作糾纏。

  「母親若是信得過我,不如將這事交給我來辦吧。」程氏對老夫人笑得溫和。

  老夫人聽到程氏主動將事情攔了下來,鬆了口氣。自己將兒媳拿捏在手中這些年,可不是白做的,兒媳婦的軟和性子她最明白,比起世子爺可好對付太多了。於是她欣慰地怕怕程氏的手,說道:「那就麻煩你了。」

  那神情那語氣,彷彿是在將自家孩子拜託給旁人照顧一般。

  程氏與兄嫂依舊笑得溫和,只穆景安在旁邊哼了哼,被穆氏瞪了眼後也不吭聲了。

  老夫人由葉之南攙著微笑離去,程氏自然緊跟在後面送婆婆出院子,劉姨娘垂首立在門邊,等程氏她們都走出後,攔住了穆氏與穆家兄弟。

  穆景安與弟弟正說笑著,停住步子的時候,臉上的笑意還沒褪去。

  劉姨娘越看越覺得穆景安的笑容刺眼,偏偏她越是狠狠瞪他,他笑得越開心。

  穆氏根本就不耐煩搭理劉姨娘,況且懷裡還抱著睡著了的羅紗,便冷了聲音說道:「你還想如何?直說吧。」

  此時穆氏還不知事情不是穆景霖做的,自然也就不曉得鐲子之事是劉姨娘故意陷害程氏的,因此雖極為厭惡劉姨娘的小人行徑,但還沒到痛恨的地步,不然,她是連句話也不樂意同她講的。

  劉姨娘見程氏並沒將自己如何,想著這程家也不過是同程氏一般「以和為貴」的,又琢磨著既然人家不計較,自己就也不好擺出冷臉來,便主動對著穆氏笑著說道:「程夫人既然來了葉府,我們自然要好好招待才是,不如……我陪夫人在院子裡逛逛?」

  穆氏冷眼看她。

  此人不知悔改便罷了,居然還敢擺出主人架勢。

  憐憫地瞧了劉姨娘一眼,穆氏一個字兒都懶得說,直衝著門就往外走。

  兄弟倆都噗嗤笑了,穆景安說了句「無知婦人」,緊跟在姑母身後。

  劉姨娘一時間被穆氏身上氣勢所迫,竟然也忘了攔,由著她們出去了。待到那姑侄三人走遠,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就這樣讓他們走了,不由氣極跳腳。

  不過是身份高些罷了,就可以這樣瞧不起人的?

  輸人不輸陣的道理她是懂得的,因此輸了陣勢的劉姨娘頗有些懊惱,可她想想自己到這時都安然無恙,就又開心了起來。

  氣勢算什麼?運氣才是頂頂重要的!自己做下了這事兒,他們還不是讓一個小孩子出來頂罪了?怕的不就是在老夫人面前夫人不好交代麼?

  一路順遂地回了暖春院,劉姨娘心裡的底氣越發足了。

  姑母將自己交給夫人果然是對的,說是要處置她,這不是還沒動靜?如此看來,自己十有八九又逃過「一劫」了。

  這樣想著,她心中安穩了許多,平時那婷婷裊裊的澗態又回到身上,剛開始遮掩臉上巴掌印的帕子不自覺地就拿了下來,等她進到孫姨娘房裡的時候,甚至都能自然地微笑了。

  孫姨娘掃了她的面頰一眼,便問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了。

  見孫姨娘緊張的樣子,劉姨娘笑道:「程家讓一個小孩子替我頂了這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

  孫姨娘見她說的輕鬆,只是笑笑,並不接話,起身拿了個繃子來,問劉姨娘那竹葉怎樣繡更漂亮。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傳來嘈雜聲。孫姨娘想起身去看看,被劉姨娘攔住。

  「那位好不容易得了孩子,結果滿月酒卻沒順當,少不得要鬧些蛾子出來,你就別去攙和了,不然惹得一身騷。」

  孫姨娘看著劉姨娘不在乎的樣子,朝窗外望了望,笑意加深,但走到劉姨娘身邊的時候又趕忙斂去,只坐下同她繼續討論方纔的問題。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左右,劉姨娘起身告辭,剛出了門卻發現自己兒子懷瑾正朝這邊走來,便笑著迎過去,摸著他的腦袋問道:「你怎知道我在這兒的?」

  快要四歲的葉懷瑾長得虎頭虎腦,很是敦實,聽了劉姨娘的話有些莫名其妙,問道:「娘你不知道嗎?母親說要我今兒個起就跟著懷書一起在孫姨娘這兒,讓我先來見過孫姨娘呢。」

  劉姨娘笑容一僵,問道:「你是我的兒子,自然跟著我!她哪兒來的權力?」

  她話剛說完,一抬眼,又發現正有人從南邊兒自己屋裡往外搬東西,赫然就是放衣裳的那幾箱,就也顧不得葉懷瑾了,忙提著裙子跑過去,撲到箱子邊上惡狠狠問那幾個粗壯婆子道:「你們想做什麼!」

  瞧著她臉上的巴掌印,幾個婆子就相視一笑。

  當年跟著程氏從安國公府過來的下人為數不少,往年程氏因為無子之故被老夫人打壓得厲害卻一聲不吭,下人們便也跟著低調做人,雖則漸漸融入葉家的圈子,骨子裡卻還是認程家人為主,如今程氏要懲治劉姨娘,自然要動用這些人。

  今日劉姨娘下午嚷嚷誣蔑程氏的那些話時絲毫沒避著人,大家私底下口耳相傳可都是知道了的,如今見夫人肯動手,自然開心至極,搬起劉姨娘的東西來格外賣力。

  此刻見劉姨娘撲到箱子上,她們也懶得停下來,只管加大了力氣繼續搬,劉姨娘被帶得站不穩倒到了地上,「哎呦」一聲摔得生疼。

  她坐在地上,剛好對著自己房間,驚訝地發現裡面居然空無一物——

  葉懷瑾見劉姨娘跌到後了忙去扶她,可他人小腿短,等跑到劉姨娘身邊的時候,對方忽然嗷地喊了聲,嚇得他小腿抖了抖,等他緩了口氣繼續跑的時候,劉姨娘已經咕嚕一下爬起來叫嚷著去追自己箱子了。

  只是她剛跑出西跨院,正巧見到程氏從屋中出來。

  程氏看也不看髮釵凌亂的劉姨娘,只問那些搬箱子的婆子道:「什麼事那麼吵?」

  一個婆子笑說道:「回夫人,劉姨娘她……」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劉姨娘猛地撞了一下,只是她依然站得穩當,劉姨娘卻身子晃了晃……

  此時劉姨娘倒也顧不得和這婆子爭一時意氣了,她跌跌撞撞跑到程氏跟前,指了程氏叫道:「程瑞思,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哪兒得罪你了!竟然敢搬我東西!誰給你的這個膽子!」

  程氏剛要命人掌她的嘴,一個沉穩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我給的!」老夫人從程氏屋中出來,看了看那幾口箱子,走到劉姨娘面前,雍容大度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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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01:16 AM

第十二章:逝

  劉姨娘見了老夫人,也不鬧了,直接撲到她跟前哭訴:「老夫人!夫人她,夫人她……」

  看到她的淚顏,老夫人心軟了軟,可到底記得方才與程氏一番對話,剛剛息下去的火氣又冒了上來。

  劉姨娘今兒犯的錯,城裡有頭有臉的夫人們可都在隔壁聽到了的。若是硬將此事壓下來,少不得被人說葉府沒規矩、尊卑不分缺少禮數,那麼往後肯不肯和葉家往來,都是個問題。

  「……不嚴懲的話,若傳出去,別人也只說母親管教不嚴,斷不會管她一個姨娘如何的。」方才程氏說的話言猶在耳,老夫人想到自己的臉面,硬下心腸說道:「你就去銀冬院住吧,左右那兒……清淨!」

  劉姨娘愣了愣,「銀冬院?」

  「嗯,往後,你就住那兒了。」

  劉姨娘這才知道自己的東西不是被程氏給吞了,而是全被搬到別的地方去了。可她非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更加憤憤不平。

  銀冬院,那是什麼地方?全府裡最偏的一處院子!

  程氏生了嫡子嫡女,葉之南如今最寵李姨娘,自己去了那麼遠的地方,孩子又交給了孫姨娘不在自己身邊……這些人都在暖春院,只有自己待在那破落地方,那往後多長時間能見葉之南一次都還難說。

  程氏見劉姨娘咬著牙想心事,無意與她多作糾纏,吩咐人將剩下的這幾口箱子搬走後便準備回屋。

  托葉之南今日所作所為所賜,程氏對這個家留下的眷戀已經快要消失殆盡,多餘的話她懶得說,無關的人她更懶得理,前提是她們不要將主意打在了自己和一雙兒女身上。

  其實兄長程瑞達的意思是將劉姨娘趕出府的,可程氏覺得只要能壓著劉姨娘讓她再不能興風作浪,那便留她在府中也沒什麼大不了,畢竟懷瑾還在府裡,若劉姨娘出了府,可是要骨肉分離的。

  劉姨娘不知程氏暗裡已經放了她一馬,只因這樣的處罰而懷恨在心。

  她胡亂扒拉了下垂落在眼前的頭髮抬眼去看程氏,越看越覺得眼前之人可惡至極,心中怒火旺盛之下,也不知哪兒來的膽子,嗷了聲跳將起來朝程氏猛撲過去。

  程氏本就在老夫人身側離她不遠,被劉姨娘這樣從背後一撲腳下不穩直接朝旁邊栽去,正好對著門框,饒是她情急之下伸手撐著緩了緩,依然狠狠地撞了上去。

  老夫人驚得眼皮子都亂跳了,見春葉她們去扶程氏了,急忙指了劉姨娘吼道:「快將這個惡婦給我拖下去!」

  眼見有婆子將喊叫的劉姨娘拖走了,老夫人才鬆了口氣。

  好傢伙,世子爺他們還在呢!這莽撞的劉姨娘居然就敢這麼做!反了她了!

  聽到身後傳來幾聲咳嗽,老夫人眼皮子又跳了跳,忙吩咐人去請大夫,自己則趕緊去瞧程氏到底如何了。

  主母受傷的事傳遍府內,人們來來回回忙作一團,程氏的屋內反倒是清靜得很。

  程瑞達與穆氏聞風趕來的時候,大夫正在給程氏的手臂施針,李姨娘侍立在側。

  程瑞達細問過大夫,知道程氏並無大礙,只是傷了筋骨又有些咳喘罷了,夫妻二人才鬆了口氣,只是到底無法徹底放心,又讓大夫開了調養的方子,命人將藥煎了看著程氏服下。

  程氏笑道:「不過是摔了一跤罷了,哪就這樣嬌氣?」

  程瑞達哼了哼,「你小時候可是比這嬌氣多了。」

  穆氏嗔了程瑞達一眼,對程氏溫言說道:「當心些總是好的。」順手給她掖了掖被角。

  程氏掩嘴咳了幾聲,謝過兄嫂。程瑞達與穆氏見她也乏了,吩咐李姨娘小心伺候,又叮囑了程氏好生歇著,便離去了。

  有時候意外便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

  這日羅紗到底是累得狠了,吃吃睡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好似聽到不遠處有吵雜的聲音,努力想醒來,奈何困極之下實在是難辦,只是稍睜了下眼就又合上了,只來得及辨出來已經天已經是亮透了。

  眼看著又要沉沉睡去,半睡半醒中,春雨朝陳媽媽低語的一句話在羅紗耳邊響起,繼而在她腦中轟然炸開,讓她悚然驚醒。

  「夫人她……她……怕是不行了……」

  羅紗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

  就算如前世聽說的那般,母親生了她們兄妹身體受損的話,去世也是兩個多月後的事情。沒道理昨日裡還好好的人,現在就,就……

  絕對不可能的啊!

  可是被陳媽媽一路小跑抱著,乖巧地縮在陳媽媽懷中的羅紗,此刻心中的不安升到了極點。

  這樣隱隱透著哀戚的安靜,是葉府不曾有過的。

  待到陳媽媽輕喘著停下腳步,羅紗便聽到舅父懷疑母親逝世的緣故說要將他們兄妹二人帶走的話語、葉之南的拒絕聲以及老夫人堅決不同意的懇求哭鬧聲。

  羅紗卻顧不得這些,只想著扭頭去尋那熟悉的身影。

  直到看見了靜靜躺著的母親,羅紗心才揪了起來,渀若被一把利刀刺中一般,生疼生疼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自己還沒能同母親說上一句話呢,還沒能親口叫一聲「母親」呢,還沒能在母親懷裡拱著撒嬌呢……

  母親怎的就會這樣去了?

  明明至少都還有兩個多月啊!

  難道是自己的重生擾亂了母親的命數?

  多想一次,心中的肯定便多一分,越來越覺得是自己的緣故才讓母親提早逝去,羅紗悲從中來,哇地放聲大哭,一旁的葉頌青似有所覺,也跟著哭。

  羅紗撥開陳媽媽要給她擦眼淚的手,掙扎著要去程氏身邊。

  葉老夫人示意陳媽媽將她抱緊,旁邊那一夜彷彿老了十歲的程瑞達卻別開臉,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滴,大聲道:「由她……去吧。」

  觸到母親冰冷的身軀的剎那,羅紗反而不想哭了。她用小手狠命擦去眼淚,靜靜伏在母親身邊,所求的,不過是在母親旁邊多待片刻。

  直到鼻尖聞到若有似無的一股異香,她忽然愣在了那裡。

  這香味如此特殊,根本不是尋常可以見到的味道,母親身上也從未出現過這種香。

  但羅紗心底某個地方被它觸動了——

  這味道,她絕對聞到過。

  可是,是在哪兒?

  她心中既焦急又惶恐。

  這種味道觸及到了她心裡某個回憶,可這回憶卻像是隱在迷霧中一般,明明似近在咫尺卻又像遠在天邊,本以為伸手就可觸到,偏偏有東西在不斷阻礙,使她無法碰觸得到。

  這樣糾結在思緒中,羅紗一時間居然掙脫不開了。

  耳畔隱隱傳來眾人的哭聲,與記憶中某種哭聲交疊到了一起。羅紗的腦中靈光一閃,剛要想起些事,突然胸中一熱,混混沌沌間喉嚨泛起噁心,一口濁氣堵得她頭昏腦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半昏半醒間,她聽到眾人焦急的呼聲,可她就是醒不過來。

  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到嬰孩的啼哭聲,她細想了很久,渀若有四五個時辰那般長,才恍然記起那是葉頌青的哭聲。

  羅紗不想理會他,可朦朧間,母親程氏出現在了她眼前,只是羅紗眼前滿是霧霾看不甚清,只能瞧見個模糊的身影。

  眼看母親的身影越來越不清晰,羅紗雖不願承認,可也明白母親在離自己遠去。她心中大慟,急慌慌地想要追上前去,可手軟腳軟怎麼也邁不開步子,急得她只能大叫:「母親!母親!等等我!母親!」

  「別過來……好好照顧頌青……」

  這聲音飄忽幽遠,還未等羅紗聽仔細,一股大力突然朝她襲來。一口濁氣自胸口噴湧而出,羅紗張口「哇」地吐了出來。

  入耳便是葉頌青響亮的哭聲,間或有「太好了姑娘醒了」的驚喜叫聲,羅紗覺得吵,想睡過去,卻被人輕輕晃醒。

  「小姑娘,吃藥咯。」

  隨著一個溫和的老者聲音,羅紗口中被塞進了一種藥草。淡淡的藥味在口中散開,羅紗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一位長鬍子的老大夫坐在床邊含笑說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屋內人都忙欣喜地謝過老大夫,老大夫又給羅紗細細檢查了下身體,確認真的無事了才作罷。

  待他準備起身之時,羅紗的眼睛已經能適應屋內光線,剛巧就瞥見了老大夫身側戴著的一個玉墜。

  此時老大夫還沒離開床邊,似有所覺轉過身來,剛好就看見了羅紗在盯著自己看,讚了聲:「姑娘好亮的一雙眼睛。」順著羅紗視線,他發現羅紗在看自己的墜子,就拎起來笑問道:「你可喜歡它?」

  原本不指望一個這樣小的孩子能聽懂,誰知羅紗居然真的點了點頭。

  老先生將羅紗細細打量了一番,拊掌笑道:「女娃娃倒是和我有緣。」說著順手將墜子從腰上解下來,放到羅紗手中,「也罷,這墜子就送給姑娘當個玩物吧。」

  冰涼的觸感傳到手中,羅紗眼中瞬間溢滿了淚,用力將手中之物抓緊。

  那年她沒來由地高燒不退,人雖然救回來了,可再也說不出話。許多大夫都給她看了病,可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說要好好調養或許還有救。

  當時只有一個年邁的老大夫,說是她應該是有心病,若是心病解了,便可消除障礙,發出聲來。

  時隔十幾年,老大夫的音容笑貌她已經記不清了,不知為何卻獨獨記住了他每次探診都隨身戴著的玉墜的模樣。

  便是如今手裡這隻。

  環顧了下四周,淚眼朦朧地看著葉府眾人,羅紗明白舅父終究是沒能將自己帶走了。

  也是,祖母是死活都會想辦法將他們留下來的。

  不過,既然留下了——

  聽著葉頌青漸漸停歇的哭聲,想到慈愛的母親,看著善良的老大夫,羅紗暗下決心。

  一定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就算是有那些個不懷好意的人在身邊,又有何妨?

  她已經是「死」過的人了,可是不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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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01:19 AM

第十三章:量體裁衣

  「臭丫頭,說你多少遍了,讓你做什麼事都慢著點兒,你怎的就不聽?急什麼呢?」紅箋攔住了個蹦蹦跳跳的小丫鬟,斥道。

  紅蔻絲毫不怕她,樂呵呵說道:「方纔姨娘說萬福繡莊的來了,老夫人讓姑娘去她院子裡,說是要量身做衣裳呢。」

  「做衣裳?」紅箋奇道:「冬衣不是已經分下來了麼,怎的還要做?」

  「不知道,姨娘沒說。」

  紅箋自然知道紅蔻說的姨娘是李姨娘,見問不出什麼,便讓紅蔻去了。

  看自家妹子那不穩重的樣子,紅箋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朝著一旁做針線活的陳媽媽埋怨道:「娘,你看妹妹這麼小,說了規矩也記不住,要不然過幾年再讓她進府伺候姑娘?」

  「不小了,」陳媽媽說道:「我和如黛當年可都是五歲就開始伺候夫人的。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不一樣,若不是你爹攔著,去年我就將她送來了。」

  紅箋想想,笑道:「還是娘你想得好,那丫頭跟著姑娘一塊兒長大,自然比旁的人同姑娘更親近一些。」

  陳媽媽笑笑並不接話,望了眼小女兒離去的身影後,又繼續自己手中的繡活兒了。

  姑娘外面的衣裳可以讓旁的人做,畢竟樣式時新,可這貼身的啊,還是自己親自來做更放心。

  紅蔻扭著小身子進了屋,沒看見羅紗,便問在收拾東西的紅丹:「姑娘呢?」

  紅丹指指耳房,紅蔻「哦」了聲,心想姑娘可能在看書,便放緩了腳步,小心地走了過去。

  進屋先往桌案上瞧,沒發現人,轉而去看旁邊的軟榻,便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上面,頭上蓋著本冊子遮住了臉。

  紅蔻看羅紗睡得香甜,不忍心將她叫醒,就小心翼翼地將那畫冊拿起來準備收好。誰知她剛將畫冊拿開,羅紗就睜了眼。

  紅蔻就有些訕訕的,可她跟羅紗還不太熟悉,不知此時該怎麼說更好,便將老夫人讓去量身做衣的話說了一遍。

  羅紗也好奇怎的又要做衣裳,紅蔻只搖頭說不知。

  見紅蔻有些不自在,羅紗有些明白是為了什麼,笑道:「我一向睡得淺,不干你的事。」說著出聲喚紅丹。

  紅丹方才就聽到了二人的說話聲,想了想後,她邊低著頭給羅紗繫衣帶,邊道:「聽說今年過年老爺要回來的。」

  「爹爹?」羅紗有些驚訝。她倒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也難怪祖母這樣激動,畢竟葉之南已經近兩年沒回家了。

  五年前母親去世後不久,舅父程瑞達就將原先在葉家當值的程家下人全部放出府去了,只留下了羅紗的乳母陳媽媽,後來程瑞達雖然同意將兄妹倆留在葉家,卻要求葉老夫人將晴夏院收拾出來給了兄妹倆單獨住,過了沒多久,國公府又送了些僕從過來,專程伺候羅紗二人。

  看程家的做法,不用想也知道安國公府根本不放心葉家人,對程氏之死尚有懷疑。

  葉之南便歇了立即續娶的念頭,轉而發奮讀書。

  本來他便底子不錯頗有才華,不然當年他送兄長進京趕考的時候也不會被國公府嫡出姑娘看中,所以這樣刻苦了三年後,就也中了舉、外放做了官。

  雖然是個知縣,可葉之南已經極其滿足了。當年兄長不也是一步步升上去的?自己不過是比他晚了十多年罷了!

  於是他做官倒也賣力盡責,結果搞得去年過年由於公事沒能回家,讓老夫人頗為傷心了一番。

  如今聽說他要回來了,老夫人這樣高興,倒也不難理解。

  一進金秋院,羅紗就看到了在院中等她的李姨娘,便笑著跑了過去。

  李姨娘給她拭了拭額上的細細汗珠,領著她邊走邊道:「方纔我和少爺正巧在這附近,就沒繞回去找你。」

  羅紗笑著道了聲「我知道」,看著李姨娘面上溫和的笑容,心中溫暖,又往李姨娘身側挨了挨。

  當年葉之南本是想帶李姨娘去任上的,可李姨娘硬是不肯。

  「姑娘和少爺還太小,我得留下來照顧他們。」李姨娘一直堅定著。

  如此幾次後,葉之南對她的心便冷了下來,轉而帶孫姨娘去了——周姨娘是個木訥的,而且還要負責照顧老夫人,劉姨娘又是得罪了程家人的,都不是好人選。

  羅紗是看到過李姨娘暗地裡傷心的,畢竟葉之南往日裡最寵的便是她,走之前卻只留下無視與冷眼,讓她怎的不難過?

  可等她拭去了淚,還是盡心盡力照顧兄妹倆,待他們比待自己親生子女還要盡心。

  因此,對李姨娘,羅紗一向是敬重的。

  進屋才發現,各位姐姐和哥哥已經到了,羅紗上前給老夫人行了禮,就到葉頌青身邊坐好。

  看著哥哥那傻呵呵的樣子,羅紗心底暗暗歎氣。

  同樣的年紀,為何穆家大公子就有那等風韻氣度,自家哥哥就是個呆的?

  不過好在葉頌青雖然看起來迷糊了些,可樣貌卻是極好的,雖然比不得穆景安,可也是個出眾的,羅紗心裡這才稍稍平衡了下,側身細細給他撫平衣服上的皺褶。

  「平日裡架子大也就罷了,今兒這還趕著時間呢,還拖這麼久。」

  羅紗聞言手微微一頓。

  這不輕不重的抱怨聲一聽便知是大姑娘語詩,只是還沒等羅紗開口,四姑娘語芙已經聽不過去了,說道:「她人最小路最遠,自然來得晚,我們做姐姐的等等又何妨?」

  大姑娘扯了扯嘴角還想說什麼,被老夫人瞪了眼,她撇撇嘴哼了哼不再說話。

  羅紗朝語芙友好地笑笑。

  四姑娘是李姨娘親生,為人憨厚直爽,與羅紗感情向來不錯。

  「頌青和羅紗過來,先給你們量了。」老夫人朝羅紗兄妹倆招手道,又好生朝著放下茶盞站起身來的繡娘們說了幾句話。

  羅紗也不客氣,領了葉頌青大大方方走上前去。

  在外人面前,老夫人向來注重這些面子上的事情,羅紗能先量身自然樂得高興,才懶得去做推讓的那一套。

  三位繡娘正給老夫人與兄妹倆量著呢,一人進得屋來,見其他人都等著,這倆最小的反而在最先頭,不樂意了,嚷道:「這是怎麼回事兒?還有沒有長幼之序了?」

  聽到來人的聲音,羅紗連眼睛都懶得抬一下。

  老夫人見給自己量身的繡娘抬眼看了來人一眼,忙呵斥來人:「這怎麼說話的?本來就該他倆先的。」

  那人撇撇嘴道:「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等在屋子裡,讓人一個個去院子裡量呢,也好過在這裡乾等著。」

  先前讓裁縫鋪子的人來做冬衣的時候,不是在院子裡等裁縫去就行了?哪兒需要今日這樣憋屈!

  「劉姨娘久不出院子自然不知道,萬福繡莊的規矩向來如此。」羅紗淡淡說道。

  李姨娘笑看羅紗,羅紗回給她個笑容。

  老夫人不樂意地瞪了劉姨娘一眼,有些後悔今日也讓她過來了。

  果然是個不識大體的!也幸虧平日裡出不來惹是生非!

  劉姨娘在銀冬院待得久了,本就沒聽過萬福繡莊,自然更不知道那什麼規矩,一時便沒有可頂回羅紗的話。

  她費力地挪了挪身子,心思轉了半天,掃了眼羅紗和葉頌青的小身板,再看其他孩子或胖乎或壯實的樣子,她心裡忽然有了主意,嗤道:「瞧這倆瘦的……一看就是沒什麼福氣的。」

  葉頌青聽不出話裡面的諷刺意味,呆呆說道:「姨娘你定然是個福氣極好的。」

  劉姨娘剛擺起一臉的滿足,就聽葉頌青又道:「看劉姨娘身上那許多的肉,就知道了。」

  羅紗極為讚賞地摸了摸自家哥哥的腦袋。

  四姑娘語芙噗嗤笑出了聲,其他幾個孩子也面上帶了笑意,只有大姑娘語蝶和大少爺懷瑾是劉姨娘所生,臉色很是難看,別過臉不去看劉姨娘。

  劉姨娘琢磨了下才明白葉頌青是說自己胖,便有些不自在,掃了眼屋中眾人,發現大家臉上都帶著笑意,偏偏自家兩個孩子還那樣……她頓時又氣又惱,可是老夫人又瞪著她暗示她不准亂說亂動,只得在那邊乾坐著生悶氣。

  不知道那萬福繡莊,能怪她麼?

  劉姨娘覺得委屈。

  當年她惹惱了安國公府的人被程家人發話拘在了銀冬院,如今府中人有頗多的程家僕從,她若是有個什麼動靜,程家人鐵定是很快就能知道的,所以老夫人雖然疼她,但也不能明目張膽地放她經常出院子,她就只能一直窩在那小破地方,人就越發地憊懶了。

  只是老夫人到底是她的親姑母,私下裡還是經常安排人送些好吃好喝的去她那兒的。

  結果,吃得好喝得好,偏偏又動得少,幾年下來,劉姨娘直接從窈窕少婦變成了肥胖婦人。

  瞧瞧李姨娘的身段,劉姨娘琢磨了下自己一身衣裳用掉的料子估計是李姨娘的兩倍,頓時心下更是黯然。

  量好身後便是選花樣子,等一切都弄好將繡娘們送走後,孩子們便也起身告辭。

  老夫人叫住了羅紗與葉頌青:「你倆且隨我來。」

  見老夫人如此行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定然是安國公府又單獨送了東西給他們,就神色各異地離開。

  三姑娘語夢見二姑娘語蝶磨蹭著不肯走,便使力拉住了她。

  語夢掙了掙沒成功,只得一步三回頭地隨了她走,出了金秋院語夢一鬆開手,語蝶便甩甩手臂抱怨道:「你拉我做什麼?」說著又戀戀不捨地回頭看了一眼。

  「左右不是自己的,又何必去介懷呢?」

  語夢與語蝶相差不過一個月,自孫姨娘跟著葉之南走後,語蝶便由語夢的生母周姨娘照顧著,她們兩人一同長大年歲相渀,語夢自然比旁人更瞭解語蝶心中所想。

  語蝶說道:「往日裡舅父送來的禮物,都是我們各有一份的,現在舅父時不時地只給她們兄妹送東西……哪有這樣的道理?定是她們兄妹不知在舅父面前說了我們什麼壞話。」

  她沒講出口的是,當年舅父可是直誇她最為乖巧懂事的,賞她的東西也是比給旁的姐妹的要多要好,若是沒什麼人在那邊嚼舌根的話,哪會就忽然這樣地變了?

  見語蝶咬了唇在那邊一副不甘的樣子,語夢又勸了幾句,見與她說不通,索性自己先離去了,由著語蝶在那邊自個兒糾結。

  舅父?雖然大家都是這樣喊著的,可誰都知道那是羅紗和頌青嫡親的舅舅,她們幾個能得一份,也不過是沾個光罷了。有的人不知足那是她的事兒,自己可不想被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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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6 01:22 AM

第十四章:送東西

  這次來府裡送東西的依然是吳管事——當年從程家往葉府來給程氏送東西的便是他,如今換成給兄妹倆,仍是由他負責。

  見羅紗她們來了偏房,正在喝茶的吳管事忙放下茶盞大跨著步子上前行禮。

  羅紗望著一旁擱著的箱子比往常多了幾個,奇道:「這回怎的這樣多?」

  吳管事笑道:「前幾日府裡有事,少爺和姑娘過生辰沒能趕得及,這次老國公和世子爺吩咐將備下的禮物一同帶來了。」

  羅紗本沒想到有這許多,原以為紅丹一人拿著便行了的,如今見這架勢,再多上三五個人怕是也不夠用的,趕忙讓紅蔻跑回晴夏院找人幫忙。

  待她安排好之時,老夫人已經同吳管事在談笑著喝茶了。

  老夫人話語間隱隱透著意思想知道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吳管事裝不明白,頻頻問候老夫人最近身體如何以示關切。

  葉頌青在箱子旁轉悠,東瞧西看地看新鮮,羅紗立在他旁邊,聽著老夫人與吳管事的對話,心中覺得好笑。

  說起來這吳管事也是個妙人兒,每次來都不將東西送到晴夏院,而是藉著要先給老夫人請安的由頭送到老夫人的金秋院,再讓羅紗她們來,將東西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全部搬走。

  雖說來了金秋院一遭,可是東西都完完整整地搬去晴夏院的——東西全部裝好封得嚴嚴實實的,連個木頭渣子也不會遺落在金秋院中。

  其實吳管事這樣做也是有緣故的。

  有次他來府裡送東西,紅箋服侍羅紗的時候想了他同老夫人周旋的樣子,就當笑話講給陳媽媽聽。

  陳媽媽向來不喜葉家人的做法,便說起了當年的事情。

  「……夫人還在的時候,吳管事每次來都是想要直接送到暖春院的,可老夫人每次都要借由頭將吳管事和東西攔住,一併請到她的金秋院坐一坐才肯將人放走。後來吳管事也聰明了,索性先正大光明去逛一圈,省得被那些個人惦記著。」

  紅箋先是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問道:「那些東西左右都是要拆開的,過後老夫人也能知道有些什麼,吳管事真讓她知道了有哪些東西又有什麼關係?」

  「那不一樣。」羅紗忽然說了一句,「不一樣的。而且,若是我們都不肯的話,老夫人是不會知道有什麼的。」

  當時陳媽媽聽了羅紗的話後莫名地非常高興,那晚她還准許羅紗多吃了兩塊糖,引得葉頌青嫉妒得眼睛都鸀了。

  轉而看現在——

  老夫人明示暗示,吳管事裝聾作啞,兩人居然也能聊得起興,只是後來老夫人逼得狠了,吳管事換了一副「老奴惶恐」的樣子與老夫人打太極,說話行事依然滴水不漏。

  單看老夫人那越挫越勇的架勢,羅紗是無比佩服她的,可與吳管事比起來的話,羅紗更佩服後者。

  難怪舅父每次都讓他來,可不就得他麼!

  羅紗聽得津津有味,中間成功阻止了四五次葉頌青想要開箱一探究竟的衝動,不多時紅蔻帶了幾個粗壯婆子過來。

  婆子們不用招呼,直接將那些印著程家印記的箱子抬了起來,只是最上面有個小方盒子她們是不敢亂動的,習慣性地順手遞給了紅丹。

  紅丹看看斜著眼睛往這邊瞧的老夫人,眨了眨眼,在接過盒子的剎那故意哎呦了聲晃了晃,好似那小小的盒子裡裝滿了什麼極重東西一般。

  老夫人的面皮就抖了抖。

  重的一般是什麼?首飾!真金真銀!

  她一直覺得每次來都有個小盒子必有蹊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可惜這孫女兒藏著掖著,跟她那個去世了的娘一樣摳門,不然這些個寶貝就……

  老夫人懊喪地輕咳了一聲,是心也疼肝也疼,偏偏還得拿著架子端坐在那兒,撕心裂肺地難受。

  羅紗一看就知老夫人誤會了,她自然是曉得裡面放著什麼的,不由好笑地睨了紅丹一眼。

  紅丹笑笑,知道回去後要被姑娘數落,但看到老夫人那隱忍了痛苦的樣子,她瞬間就舒坦了,將盒子攬在懷裡摟緊了高興地直咧嘴。

  待東西都搬出來後,羅紗謝過吳管事便同葉頌青一同回去,誰知剛出院門就見一人正在那兒徘徊。

  望著二姑娘語蝶,羅紗有些奇怪方纔已經走了的她怎會還在這兒,像是在等人一般。

  轉念想想,羅紗心道語蝶在等只能是葉頌青或者自己了,若說是葉頌青的話,怎麼看都不太可能,那麼便是在等她了?

  這樣思量著,羅紗問道:「二姐姐可是有事找我?」

  誰知語蝶壓根不搭理她,只側過臉去看搬箱子的婆子。

  羅紗心說可能是自己估摸錯了。她不喜歡自討沒趣,語蝶不理她,她便作罷,繞過語蝶準備走人。

  誰知剛走沒幾步,就聽身後有人問道:「舅父可曾帶了東西給我?」

  羅紗轉過身,見語蝶表情認真,便實話實話道:「舅父只給我和哥哥帶了東西。」

  語蝶瞬間變了臉,好似受到極大的打擊一般。

  羅紗搞不懂她怎麼那麼大的反應。雖說自己有舅父送東西,可聽說孫姨娘的弟弟偶爾也會給語蝶捎些小玩意兒來,只是沒怎麼見語蝶拿出來過罷了。

  琢磨著興許是語蝶覺得自家舅父拿來的東西更好,羅紗便說道:「等下我看看有什麼時鮮的東西,必然會給二姐姐送一份的。」

  其實羅紗每次收到東西都有選些出來分給姐姐和哥哥們,所以她這樣說,也沒有特意刺激語蝶的意思。

  可語蝶並不領情,「你送的那是你送的,又不是舅父送的,怎會一樣?」

  羅紗想不明白自己哪兒做錯了。

  舅父送給自己,然後自己送給她的,不也是這箐州買不著的時新玩意兒嗎,況且,也算是舅父送的了,怎的她就非要說不是舅父送的呢?難道還怕自己拿了別的東西來誆她不成?

  見語蝶說著說著居然紅了眼眶,淚珠子都要掉下來了,羅紗的笑臉開始慢慢變冷。

  前世時她為難嘲諷自己的那些,羅紗已經盡量不去想了,畢竟重活這一回,除了孫氏外她也沒想將其他人怎麼樣。

  只是如今自己好聲好氣地同她講話,她還非要這樣難為人,說一半留一半的讓人摸不著頭腦,實在令人討厭。

  羅紗不再理睬她,拉了葉頌青便要轉身離開,誰知語蝶比她更快,丟下一句「你也太欺負人了」,不由分說扭過身子小跑著走了。

  羅紗無語地望著她的背影,心說誰欺負誰啊這倒是……

  葉頌青皺起了漂亮的小臉,憂心地說道:「等下分東西的時候你不要給二姐姐了,她好像不喜歡。」

  羅紗深以為然,心說自己這哥哥也不算傻到沒得救,讚賞地拍了拍葉頌青的肩。

  回了晴夏院後,葉頌青困得直打哈欠,羅紗將他趕去屋子裡睡覺,又吩咐人將箱子都抬到自己屋內。

  從四歲開始,關係到自身利益的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羅紗便盡量不用李姨娘幫忙,已經開始自己拿主意了。

  打開箱子粗略看看,羅紗讓人將裝著她和哥哥的禮物的箱子先放到屋子東邊,然後將安國公府送來給他們兄妹玩耍吃用的東西放到西邊,這便剩下了一個箱子在屋中央,裡面裝的是綢緞和布料,角落裡有兩個匣子,打開後分別是珠花與文房四寶。

  綢緞裡有幾匹質地非常不錯,但顏色顯然不是羅紗這個年紀穿的,而那些珠花雖然樣子時新,可用料與做工都不是頂尖的,羅紗便知道這箱東西是舅母穆氏特意給自己準備了可以送去做人情的。

  再次暗暗感激著舅母的細心,羅紗吩咐人將東西送到各處——

  絳紫色的那匹上好緞子送到金秋院給祖母,次些的兩匹藏青色和雪青色的分別給了周姨娘和李姨娘。

  還剩下一些綢緞,羅紗琢磨著私下裡再給李姨娘和陳媽媽,省得讓丫鬟大張旗鼓送出去被有心人當做錯處拿住。另有一些顏色鮮艷但是質量尋常的料子,羅紗琢磨著可以等到年後讓針線上的人給晴夏院中諸人做些春衫,畢竟大家都是女子,愛美之心羅紗還是體諒的。

  文房四寶自然是分給哥哥們,至於珠花——

  羅紗本已經讓紅丹拿著出門了,忽然想起一事,又將她喚了回來,將珠花拿了兩支出來,才讓她離開,臨了吩咐道:「二姐姐那兒就不用去了。」

  這時候主要事情已經處理地差不多了,羅紗沒有細看自己收到的禮物,而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個小方盒子,將裡面的東西取出來後,把空盒子蓋好放到了屋中花架上。

  花架上鸀蘿的枝葉垂下來的地方,已經有了好幾個這種盒子,顯然羅紗不時就會收到這種東西。

  羅紗翻看著新拿到的畫冊笑得瞇了眼。

  她不識字,看這種畫冊剛好,虧得舅父和舅母細心,隔段時間就給她送些這種東西來。

  只是——

  她開心的同時又有些惆悵。到底還是想辦法認識字才是正經。如今已經有五歲了,若是能尋個好先生,此時能開始學習便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這邊她正看得入迷,紅月就進來低聲稟報說是周姨娘來了。

  羅紗又問了遍,確認是周姨娘,便愣了下。

  這位姨娘一向是不愛串門子的,特別是獨成一院的晴夏院,她更是幾乎沒來過。也不知今日這是怎的了,竟然勞她親自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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