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荀草 -【千金】《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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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0 09:36 PM

十五回

  桑依依微微轉身,想要將那身影辨別得更加准確些。

  可那人進來後就立在門口一動不動,連敞開的房門也半開著,不知道他是要繼續進來還是會突然退出去。

  桑依依眨眨眼,心裡莫名有點慌,雙手不由得慢慢扣住浴桶邊緣。

  那人轉過頭來,微弱的燭光下,她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的確是陸公子。

  桑依依無聲的輕笑起來,似乎有些歡欣,歡欣到了眼底又添了一點愁。她輕聲問:“你來做什麼?”明明只是見過三次的人,他都沒有與她說過一句話,此時此地她卻對他又怨又嗔,太奇怪,也太奇妙了。

  陸公子隔著美人秋臥的屏風,目光只是從那半遮半掩的繡面上滑過,好像停頓了,又好像沒有注目,燭光的微弱星光根本照不清他的表情。可就是這隱晦不明中,有一只螢火從他身後飛了入夢,躍過他打的肩膀,他的胸膛,他那有力的五指,他的腰身,往下……桑依依看到了他穿著的白靴。

  桑依依有點潮熱,她縮進浴桶裡,大起膽子再問了一句。

  這一次,陸公子往前走了兩步,桑依依剛剛下滑的身子直了起來,胸前的渾圓半露,帶動著水流嘩嘩作響,膀臂上的水珠飛濺到了地上,屏風上,那雙面繡似乎被燙著了一樣,顏色更加深。

  夜色,也更加深了。

  桑依依只覺得自己傷寒發作,燒得更加嚴重了,她居然在沐浴的時候看到了陸公子,她還主動與他說了話,雖然,他依舊沉默。

  那人,一點都不像蒼嶙山魯莽、憨直,甚至是傻裡傻氣。陸公子是沉穩的,是寡言的,是被牢牢約束在世俗禮教之內的翩翩公子,他的心就與他的白衣一樣,一塵不染。

  桑依依肯定自己還在做夢,是一個虛幻而縹緲的美夢。

  夢境中,她暢游在月光下的湖裡,半空中無數的螢火蟲在閃耀,湖水沁涼,她手腳用力滑動,很熱,有些疲累。她似乎在尋找著什麼,不停的在湖裡打轉,環視著周圍郁郁蔥蔥的大樹,風聲起,湖邊終於出現了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游了過去,雙手環胸的怪他:“你來做什麼?”

  那人不答,她有些生氣,抬起手腕將指尖的水珠都滴在他潔白的靴子上。她輕笑著,看著那白色變成了灰。那人猛地用力將她從湖中半拉半抱了出來,她笑得更大聲,兩只手勾著他的脖子,將呼吸灑在他的頸脖上,如願的聽到對方有點不穩的呼吸。

  熱情而又矜持,曖昧著,萌動著。

  他猛地夾住她的腋下把她整個人壓在了粗大的樹干上,頂開她的雙腿,她興奮得發抖起來。她知道,她想要他,她知道他是誰。

  可這是一個夢境,她可以肆意的在自己的夢境中為所欲為,可以敞開平日裡被約束的三魂七魄,可以膽大妄為的做任何不敢做的事情。夢境裡的自己,那麼的渴望,那麼的希翼著一個人毫無顧忌的愛著她,貫穿她,把她逼得大喊大叫大哭大鬧。

  她伏在他的耳邊呢喃:“用力些,弄疼我。”

  她那麼的大膽,尖聲驚叫,大聲的喘息,深長的指甲掐入他寬厚的背脊中。

  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滿足過,也從來沒有這樣在一個男子的懷抱裡安心的敞開自己,挑動他的情.欲,真心的希望他為自己沉迷,從而也和她一樣,不顧一切。

  倏地,溫暖的旭日打進了床上之人的眼簾,一半的光明在左眼,一半的光明在右眼。桑依依聽到丫鬟們在屋外相互嬉笑著,屋內反而很寧靜,卻不寂寞了。

  桑依依翻了翻身,額頭已經恢復了常溫,渾身也被昨日的汗液濕透了,可下半身某一處更是滑膩一片,她悄然的掩在被褥裡羞澀,一只手摸索到自己胸前,她記得他那一口咬得很重,很疼。可是,此時摸起來卻是一點額外的感觸都沒有。

  原來,是一場春夢,了無痕跡。

  丫鬟捧著洗漱的水盆進來,看到她惆悵的發呆,問:“姨娘病可好些了?”

  桑依依難得的好心情,點點頭:“好多了。”她半轉向窗外,看著高大的古木遮蓋了大半的庭院,閑說一句:“今日日頭好,下午可以去水榭喂魚了。”

  丫鬟本想提醒病人應該多歇息,可前些日子桑依依遷怒的影響還在,出口即道:“那正好,可要再帶些點心去?”

  “拿壺酒吧。我陪嫁的嫁妝裡面就有幾壺上好的美酒,再放下去反而糟蹋了好時光。”

  好時光易得,佳人難求。

  蒼嶙山覺得最近好像缺了點什麼,渾身上下不對勁。軍營裡面沒大事,大事也輪不到他,府裡更加沒大事,有老夫人在,妻妾都很安分,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舒舒服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算這樣,可他總覺得日子有點平淡如水,似乎少了點衝勁。

  少了衝勁的他難免顯得焉焉的,焦氏看在眼裡,晚上就給他喝了一盅好藥,結果兩人玩得太狠,把焦氏給折騰得幾日起不了床。

  伍姑娘去看望她的時候,正巧碰著她在換藥,赤.裸的背上到處都是鞭痕,觸目驚心。

  “這是誰弄的?”

  焦氏瞪了一眼門口的丫鬟,等到關了門,就把藥膏往伍姑娘身上一拋:“你來了正好,幫我上藥,我夠不著。”

  伍姑娘掰過她的肩膀看向胸前,還好,只是一些青紫的歡.愛淤痕。平日裡她偶爾從焦氏不小心露出的手腕或者脖子將瞧見過,現在逮個正著,立即發現這些痕跡是日日月月累積起來,有些嚇人。

  焦氏用被褥包著自己腰肢一下,剔了她一眼:“怎麼,很意外?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們的夫君是個溫柔體貼憐香惜玉的主吧?”

  伍姑娘把藥膏往小幾上一壓:“他是禽獸。”

  焦氏瞧著她那憤怒的樣子,不覺得好笑,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還是個黃花閨女,趁著還沒被夫君收了,趕緊去跟少夫人求個情,讓她放你走吧,別在這裡等著被人糟蹋。”

  伍姑娘把藥膏在她背上的鞭痕處塗抹均勻,動作盡量放輕些,焦氏依然覺得疼,不時的倒抽冷氣:“唉,你這黃毛丫頭,我為你好呢,你還脅私報復,怪不得世人說這好人做不得。”伍姑娘一狠力,焦氏彈跳起來奪過了棉簽:“你做死呢!害死了我,就輪到你遭這份罪了。”

  伍姑娘冷聲道:“這是你自找的。”

  焦氏噗哧一笑:“對,我不玩些花樣,怎麼留得住花花公子般的蒼嶙山。”

  伍姑娘一巴掌拍到她的背上,痛得焦氏撲倒下去,半響都起不了身。伍姑娘重重的呼出兩口氣後,這才去扶起她,耳邊一痛,自己的臉頰就受了一耳刮子。

  焦氏披頭散發:“你打聽著老娘是好欺負的,輪到你一個外人來作踐?”

  伍姑娘瞪著她,倏地站起來,雙拳握得緊緊的:“我去告訴少夫人。”

  焦氏冷笑:“告訴她什麼?說我欺負你了。”

  “不是,”伍姑娘道,“我讓少夫人勸一勸少爺。”

  焦氏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大笑:“你真是個傻丫頭,笨丫頭,還是蠢丫頭。你以為少夫人不知道?告訴你,她身上,乃至心口上的上比你我都要重。這世間,最恨不得讓蒼嶙山死的人就是她。”

  伍姑娘愣住:“怎麼會?”

  焦氏一抹頭發,坐直了,面上的神情慘兮兮:“是啊,怎麼會呢,聽說他們才新婚不到半年,同房都只有兩次,哪裡來的深仇大恨,恨到兩人都想要拆了對方的骨,吃了對方的肉。”

  現在,兩個妾侍口中的蒼嶙山再一次走到杜青墨住著的閣樓。自從那一次杜青墨跳樓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見過。她忙著養病,他忙著寵幸焦氏,偶爾得見,也是遠遠的一眼,她在閣樓之上,他在閣樓之下,誰也看不清誰的神情。

  一直到再見杜青墨的時候,蒼嶙山才醒悟,原來日子過得太平淡的原因是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與杜青墨針鋒相對了。

  她正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安安靜靜的縮在一個角落裡,看著他快樂就好。

  愚蠢的女子。

  “你就准備這樣過一輩子?”他難得大發善心的跟她好好說話,只是那語調不像是關心,倒是挑釁一般。

  杜青墨閑適的翻過一頁書,輕巧的回答:“平安是福。”

  蒼嶙山‘嗯——’了一聲,尾音上挑,那挑釁越發濃厚了。他用腳踢翻她手中的話本,“你這是在抱怨我之前對你的……寵愛?”

  杜青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順勢遮擋掉嘴角的恨意,如果暴力相向也算是寵愛的一種方式,她想,她已經愛他入了膏盲。

  “夫君說笑了。”

  蒼嶙山偏過身子,撐著額頭:“的確是說笑。既然你都喚我夫君了,那你該知道如何才能伺候好我。”

  杜青墨疑惑。

  蒼嶙山抬了抬腳:“怎麼,岳母娘沒有教你怎麼伺候男人?”他嘴角揚起一條殘忍的笑意,“不要緊,我會慢慢教你,先給我把靴子脫了,去打一盆洗腳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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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0 09:42 PM

十六回

  杜青墨一瞬間的詫異過後,只覺得哭笑不得。

  這人,還真是不把她當作正妻看待,居然使喚她去做那粗使僕役做的事情,簡直是欺人太甚。

  她真想是直接嗆聲回去,還是如原想那樣暫時哄他一哄,轉頭正巧看到閣樓外的花園深處,最近經常出現過的一對身影,心思轉了幾次,這才道:“想來夫君也聽說我最近得了一些好方子,煎藥之後浸泡足部,再輔以按摩可以調理你的心肝脾肺,尤其對腎……甚好。”大家都知道你最近飽暖思□,腎虧得厲害,想著法子來進補,只是怎麼也沒有想到你會掩耳盜鈴到這種地步。

  蒼嶙山哽住,杜青墨隨意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札記:“真要享受的話,我倒是推薦夫君去泡溫泉,即調理身子又能放松身心,一舉兩得。”

  蒼嶙山琢磨一會兒:“你也去?”

  “這是自然。”

  嘁,原來是好面子,不肯當著所有蒼家人對他俯首帖耳。蒼嶙山覺得此女子虛偽得過份,樓都跳過了,做人做事還是如此遮遮掩掩,不夠坦誠不夠直率。

  杜青墨出了房門,隨身掏出一塊玉佩遞給了安嫂子:“兩日之後,找個人掛上它去城外的廟裡上香。引出老夫人之後,再帶著它一起去尋我。”

  安嫂子一眼就敲出了玉佩的重要性:“少夫人,這可是杜老爺的心愛之物,哪能隨意讓人戴了出去。”

  杜青墨微偏著頭,望向主院的方向:“的確是‘心愛之物’,所以我才要物盡其用。去吧,別讓人瞧出了端倪。一定要把老夫人引出蒼家,離開越久越好。”

  安嫂子百思不通,只好用棉布包好了玉佩,夾到衣襟裡面貼身放著,第二日,等到蒼嶙山與杜青墨一起出了門,安嫂子這才喊來了自家的那口子,兩人嘰裡咕嚕一大通,安家的那位去了杜家,兩日後,一位身材裝扮與杜大人相差無幾的老者坐著轎子出了城門。待到了城門之外,又換了高頭大馬,掛上明晃晃的玉佩,獨自一人沿著貴婦們燒香拜佛的大路上走去。

  意外的是,這次蒼嶙山居然沒有帶上焦氏,她依然躺在床上,蒼嶙山離開之前她還千叮萬囑要蒼嶙山顧著身子。背過身去就把伍姑娘推出了門,笑得異常的歡快:“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次你可得抓穩了。”

  伍姑娘把這些日子要用的藥膏藥貼等物給收拾好,面上很是平靜。

  焦氏推了推她的手臂:“別悶頭悶腦的。告訴你,在一個府裡,你巴著女主子是沒錯,可到底能不能如魚得水還得看男主子如何待你。”

  伍姑娘道:“你現在就在蒼家游得動?”

  焦氏哎呀嬌笑,甩著帕子:“我游得可歡暢了。告訴你,不管這府裡再來多少姨娘,我在夫君的心裡永遠都是頭一份。”

  伍姑娘覺得她話裡有話,又不好問。這個焦氏明著看是處處替你著想,心裡到底是何算盤誰也不知道。

  泡溫泉的山莊出城外不過二十多裡路,馬車一路走一路停的過去,晌午之後就足夠到了。原本是前朝一位王爺為了哄佳人而特意在半山腰建了宅子,將周圍十多個泉眼圈在了宅子內,占地廣闊。泉眼與泉眼之間各成庭院,一處一景,引人入勝。可惜是紅顏易老,英雄白頭,改朝換代之後,這宅子被富商購買重新整頓了一番,變成了皇城內達官貴人名門閨秀的愛去之處。

  若要說起它與其他溫泉之地有何差別,最為讓人津津樂道的既是,十多處泉眼中有五處居然是露天溫泉,很得一些才子佳人們的喜愛。郎情妾意裡,溫泉也成了一處心照不宣的幽會場所。

  杜青墨當日拿出那札記指給蒼嶙山看,那蔥蔥郁郁的山林,雪景中熱氣騰騰的溫泉,以及溫泉中赤.身.裸.體的男女,瞬間就將他那顆空寂無聊的心給燃燒了起來。

  如今也快入秋,天氣正是熱冷交替之際,白鷺書院放了假,學子們都三兩成群的出門游歷,不少官家子弟也相攜出游,就算是這富貴之地,也到處可見意氣風發的少年少女,到處都朝氣蓬勃,讓人神清氣爽。

  蒼嶙山一肚子的壞水,來的路途上就不停的往杜青墨的馬車裡瞟,也不知道轉悠了什麼心思。杜青墨把伍姑娘帶在了身邊,不急不躁,頗有些雲淡風輕的意味。

  到了溫泉山莊,因為是一家人,自然都被安排在了一個院子。

  蒼嶙山先去周圍轉悠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正巧看到杜青墨從小廚房出來,手中端了一盅鹿茸羹來。蒼嶙山聞了聞:“這東西好。”

  杜青墨把東西推到他面前:“山林裡寒氣重,先吃點東西暖暖胃。”

  蒼嶙山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摟過她的腰肢壓在懷裡,在她耳邊調笑道:“你這是為晚上的行程提前做准備?”

  杜青墨不回答,只看著他一勺勺吃了東西,一點都不剩下,這才讓人准備好了替換的浴衣和梳洗等物:“路上風塵太多,你先去沐浴一番,回來就能夠吃晚飯了。”

  蒼嶙山手指在她腰帶處摩擦,曖昧且親密:“一起來。”

  杜青墨羞紅了臉,似乎不習慣他突如其來的甜蜜,小聲道:“你先去。”

  蒼嶙山剛剛吃了鹿茸這等補藥,身子裡面立即就暖烘烘的,他也不怕杜青墨跑了,自己自行去了後院的溫泉。

  溫泉果然是露天的,說大不大,說小也可以容納十個人。周圍一圈假石圍成了橢圓形,後面靠山,無數的古木枝椏伸展在溫泉頂上,露出半邊天空,白日賞日出,黑夜賞月落。剩下兩面用層巒疊嶂的假山與其他小院分隔開來,隱隱的只能聽到一點嬉鬧聲。

  蒼嶙山入了水,身子越發熱,不多時面頰就通紅,連眼眶都帶著點血絲。負責伺候的侍童早就被他有意趕開,如今只是一人赤.身.裸.體獨自躺在天空下,突然生出自己是絕世好男子的感慨。

  一邊胡思亂想,不知不覺中總是有些異樣,低頭一看,雙腿之間那物事半立不立,他呵呵的發笑,腦中不自覺的勾勒出洞房花燭夜時躺在身下的那具銷魂的身子。

  他腦袋倒在池邊的假石上,一手滑入水中在那熱燙上不緊不慢的動作。耳邊有人如水,睜眼一看居然是一位陌生的俏麗女子。

  女子小心滑到他的腿邊,嘟著嘴,潤著眼,雙手的動作帶著點不言而喻的提示。

  蒼嶙山只是一瞬間的疑惑,就明白這是山莊裡的安排。他連多余的顧忌都沒有,直接敞開膝蓋,讓女子低頭彎了下去。

  水面的波紋一圈圈蕩漾開來,蒼嶙山拘著女子飄散的發絲,絞緊,松開,再絞緊。女子的嗓音如山林的雀鳥,清脆動聽,任何男子聞之都會忍不住情.欲.高漲,蒼嶙山也不例外。只是這次他格外的持久,將女子推在池邊,或壓在岸上,甚至還自己跳到假山上,一邊聽著不遠處陌生人的話語聲,一邊讓女子極力的抬起頭顱服侍他。

  他總覺得不夠,原本還對女子有些慢火熬煮,待到有了興致就全然不顧對方的掙扎一邊抽打她的臀部一邊赤紅著眼衝鋒陷陣,女子偏白的肌.膚上逐漸浮現青紫痕跡,偶爾還會低泣幾聲,可到底不敢大叫,只能咬著唇瓣死撐著。

  這一折騰就去了半個時辰,蒼嶙山才散了,重新滑入池子,背後又有另外一雙手揉捏著,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身後已經多了一人。不只如此,那由花草綠樹開辟出來的來路上還有一對雙胞胎攜手而來,那玲瓏有致的身段,滑膩的肌膚,讓蒼嶙山心口的那一團欲.火終於轟轟的燒得旺盛起來。

  浴池的更遠處,亭台樓榭之間,杜青墨剛剛摘下艷麗的芍藥,聽了來人的彙報只道:“如是四人不夠,晚點的時候你再多送兩個過去,順便再備一些飯食。記住,高湯火候要足,藥膳要吃不出一丁點的藥味,肉食盡量翻著花樣做,糕點也需精致些,再送十壇子酒過去。對了,這次新得了一批紗緞,有嬤嬤幫忙做了一些衣裳,算是送給貴館姑娘們的禮物好了。”

  來人獻媚的笑道:“夫人真是賢惠大度,以後有什麼需要盡管跟小的說,小的一定全部照辦。”

  杜青墨將花枝遞給範嫂子,那邊紫丹已經捧著東西過來,打開上面附著的繡緞,百兩黃金讓來人都忍不住晃了晃眼,千恩萬謝揣著走了。

  杜青墨從袖口掏出一個紙包遞給紫丹:“把這些小心的灑在酒水裡面。”

  紫丹擔憂的接過:“少夫人,要是被人知曉了……”

  “酒是外面送來的,人是青樓買來的,飯食等物是山莊的廚房做的,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再說了,這包裡也不是什麼鶴頂紅。”

  “那是什麼?”

  “讓人男子情欲暴漲亢奮的藥物而已。他難得出來玩耍一回,作為他的夫人,我也不能掃了他的興致不是。”

  只是,杜青墨沒有說,她給的藥物不是獨得一份。有了她的叮囑,方才那管事會額外叮囑廚房對蒼嶙山那一份吃食多下一點‘功夫’。

  夜馭數女,沒有一點東西輔助,又怎麼行呢。

  六天七夜,杜青墨要讓蒼嶙山的腎髒徹底的改變,她要讓蒼家徹底的斷子絕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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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0 10:14 PM

  十七回

  藏藍夜空下的溫泉散發著輕飄而迷幻的光芒,如浮動在地獄裡的鬼魂,引誘著世人走入幻境不願再醒來。

  蒼嶙山眼前到處都是白晃晃的一片,伸手摸過去不是這位姑娘的胸膛,就是那位的翹臀,身前身後都有數不清的柔荑在觸摸,每一下都像是騷到癢處的羽毛。浴池中,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在動,所有人的臉頰上都是迷離的紅暈。

  蒼嶙山不知道自己在池子裡泡了多久,又在池中揮灑了多少汗水和精水,甚至於酒液都成了他們交.歡的道具,不停在頸脖上,雙腿間流淌,他吸干了它們,從內到外的沉迷。

  在這裡,所有的時光都停頓了下來,他都分不清白日黑夜,只覺得心底有一只欲望的野獸,不停的叫囂著,不停的嘶吼著,想要,還要更多。

  偶爾,他的目光穿過了酒.池.肉.林,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大笑著招手讓對方也參與進來,小徑深處的杜青墨面色沉重、羞惱,承受不住的倒退了幾步,掩面哭泣的逃離。他赤.身.裸.體的追了過去,十分野蠻的去扒她的衣裳:“你這個不懂風情的惡婦,跑什麼跑,我會吃了你嗎?”

  杜青墨踢打他,他抓住她的腳踝,去撕扯她的褻褲。杜青墨掙扎不出他的控制,伸長了手臂往無數的花枝中抓去,他倒拖著她,一步步往池邊走,一邊對池中的女子大吼大叫:“都滾開,沒見到少夫人來了嗎?!”

  杜青墨更覺羞辱,無意中抓住了一個花盆,裡面的月季開得正好,泥土上一層厚厚的肥料,她抓起一把,對著已經下水的蒼嶙山揮了過去。肥料又髒又臭,撒到頭上眼睛上,簡直無法讓人忍受。蒼嶙山大叫一聲,杜青墨正巧抬起另外一條腿狠狠踹到他的手腕上,得了自由,頭也不回的跑了。

  也不知道奔出去多遠,直到再也聽不到那群人的說話聲,這才重新整理了衣裳,扶好發髻,神色一變,那一點痛心疾首傷心欲絕又蕩然無存,她又成了那端莊矜持的貴婦。她仔細分辨了一下路,朝著自己的院子走了去。

  夜晚下,一切都那麼靜謐。白日裡嬌媚艷麗的花朵也被黑夜染上沉甸甸的暮色,那麼的低沉,反而有種惑人的美。

  她摘了一朵芍藥別在高髻上,拖著長長的金沙披帛行走在鵝卵石中。石頭是白,她的發是黑,花色為粉,衣裳灑金,頭頂星辰鋪天蓋地,似乎天地之間只留下她獨自一人,寂寥孤傲。

  可她的心是火熱的,被仇恨日日夜夜燒灼著,比星辰更加亮,比暗黑更加讓人絕望。

  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孤獨。

  當有人從屋頂上對她打著招呼的時候,她甚至笑了起來,黑眸如琉璃爍爍發光。

  屋頂那人說:“美人,哪裡去?有空與我喝杯酒不?”

  杜青墨抖了抖衣袖,蒼嶙山身上殘留的酒液還殘留在上面:“顧公子只請人喝酒,不請吃肉?”

  屋頂的顧尚錦爽朗一笑,跳了下來,順勢摟著她的腰肢轉了一個圈:“本公子只有酒,吃肉得另外找人,姑娘可肯賞光?”

  杜青墨笑道:“我的回答不重要。我只知道,不論我回答什麼,你都會帶我去你想要去的地方。”

  顧尚錦從她頭上抽出一根纏絲福祿壽喜簪子,簪子一頭鋒利非常,倒像是一柄出鞘的刀。顧尚錦舌尖在上面滾過:“這東西實在不適合你這樣的弱女子,不如送我做個人情,算是請客喝酒的花費。”

  杜青墨一愣,那簪子是她尋常所帶的飾品之一。它的作用自然不止是裝飾,更多的時候是為了自保,當然,必要的時候她不在乎用它來結束自己屈辱而絕望的一生。

  顧尚錦容不得她多想,一把抱起她的腰,幾個起落就繞去了更遠更高的庭院。

  溫泉山莊的布局相當於八卦陣,越往陣中走,裡面的人越是富貴。據說這座莊子的幕後主子也只得住在三層之外,而蒼嶙山卻是靠近第五層。顧尚錦帶著她去的院子靠近了正中心,庭院更大,花園更是精巧,從高處看去竟然可以看到三個池子,山泉的熱氣熏陶得整個院子如在仙境之中般,影影綽綽看不到具體的布局。

  顧尚錦直接抱著她去了廚房,還沒站穩就聞到一股子血腥氣。顧尚錦邁入門檻,大喊:“喲,看樣子今晚有野味吃了。正好,我帶了美人來下廚,你們兩爺們快點把毛給扒了洗干淨。”

  “你又去哪裡拐了良家女子來,壞了人家名聲怎麼辦!”熟悉的聲音響起,廚房門口的男子吹著口哨,“原來是杜姑娘,進來吧。”

  杜青墨傻眼。

  蕭無慎隨手擺了一個瀟灑的造型,只是左手提著咯咯叫的野雞,右手還有血,愣是從瀟灑裡面透出一股子流氓氣息。他自認為勾人的一笑,“怎麼,瞧我是不是又英俊了些?”

  杜青墨瞪眼,看看他手上垂死掙扎的雞,再看看他頭發上沾著的雞毛,還有衣擺上某些可疑的黃褐色污漬,這個人,哪裡英俊,哪裡帥氣了?

  蕭無慎還不自知的繼續賣弄著,說起抓野雞射鹿的經過,那個跌宕起伏那個險像環生,過程中杜青墨從陌生到熟悉到習以為常到面不改色,成功的再一次回到了杜家那段淡看人生的高人氣度,對某人的胡亂吹噓聽而不聞。

  他在背後說起野雞如何靈敏,杜青墨一菜刀下去,雞爪子剁下來了;蕭無慎再說雞的嘴巴多麼的鋒利,杜青墨揚手起落,雞頭滾了下去;蕭無慎拿起雞尾巴毛嘮叨,說可以做個毽子有事沒事踢踢,杜青墨眼都不眨一下,雞屁股沒了。

  顧尚錦在另一頭指揮著另外兩名男子摘野菜,洗蘑菇,眾人似乎從來沒有進過廚房,不過卻如何料理食物相當的拿手,顧尚錦雙手叉腰站在幾個人身後大著喉嚨挑三揀四,喊這個摘錯了葉子,哪個蘑菇沒洗干淨。看著蕭無慎一個人嘮嘮叨叨,就一腳踹到他屁股上:“混小子,給我切姜絲大蒜去。”

  蕭無慎屁股上掛著一個鞋印子,拿出匕首在老姜和大蒜頭上比劃:“你是一毫釐一根,還是兩毫釐?”

  顧尚錦鬼靈精怪:“我要半毫釐。”

  唰唰唰,杜青墨眼睛只來得及眨一下,無數細小的姜絲就擺放在了案板上。她突然覺得有點毛骨悚然。這個人有著神秘的身份,莫測的武功,奇厚的臉皮,還有一幫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貴權勢滔天的朋友,居然在上輩子死了。他怎麼死的?死的時候是什麼心境?他重生之後有過什麼想法,需要報什麼樣的仇,她一概不知道。

  她沒有問這裡的僕人去了哪裡,他們又為何會自己下廚,他們到底是什麼身份,帶自己來此處是有什麼目的。
  她心裡明白,只要不問,他們自然也不會說。

  一頓飯吃得暢快淋漓,顧尚錦帶來的酒後勁相當的足。杜青墨不敢喝,坐在下首看著那四個人拼酒劃拳熱鬧非凡。

  她觀察得仔細,上首那人天生一股貴氣,眼角眉梢都有些端正,時不時的對她偷偷打量的眼色也習以為常。蕭無慎與另外一名男子分別坐在他兩邊,蕭無慎那個沒臉沒皮的就不用說了,另外一名男子倒是英武十足,手掌很大骨節分明,渾身上下透著煞氣,動作神態比旁人要粗野一些,偶爾喝酒到了酣暢處,會悶不吭聲的就對旁邊的人出招。桌面上拳來酒往,桌面下腿腳飛揚,杜青墨不敢在這群人面前露怯,只能當作一切如常,不知不覺的倒是吃了不少。

  幾人吃了酒,頻繁的發起了酒瘋,顧尚錦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把劍在花園裡舞者。對方的身段不是很高,偏瘦中有點玲瓏,似男非男,更是平添了一種蠱惑的美。

  有了劍舞,自然就有了鼓,有了鼓也就有了伴舞,最後,空中飄來一縷簫聲,空靈而高亢,像一把有了靈識的暗器在黑夜的竹林裡穿梭,月光的照耀下時不時可以與它的刀鋒擦肩而過,銳不可當又捉摸不定,一如吹簫的人。

  杜青墨在這繁華似錦中恍惚看到了太平盛世的皇城街道上人來人往,不停吆喝努力生存的小販,勢力眼的珠寶店老板抱著剛剛足月的孩子在鄰居面前炫耀,茶樓上俠士與書生爭得面紅耳赤抽刀而起,坐在馬車裡的貴婦們掀開簾子看著人來人往,官府門前,不少的衙役與平民在一處抄寫著什麼,還有上空中遙遙響起的讀書聲、習武聲、樂聲,那是白鷺書院的學子們在奮發圖強。

  那麼多鮮活的生命,那麼多渺小的希望,在她眼前一一展露,訴說著什麼。

  “醒了?”

  杜青墨睜開眼,只看到蕭無慎站在不遠處的銀杏下,笑著說:“他們都走了。怎麼唯獨沒喝酒的你反而醉了,是不是夢見了什麼,我都看到你在笑。”

  杜青墨摸了摸額頭,半響才道:“你想過復仇之後的事情麼?”

  “哦,”蕭無慎驚嘆,思索了一會兒,歪著腦袋,再沉凝,又繞著樹干走了兩圈,在杜青墨的注視下,一灘雙手,“沒有。”

  杜青墨真的真的很想揍他一頓。

  “那種事情需要想?人活著就是活著,除了復仇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比如要吃飯啦,睡覺啦,上茅房啦,考取功名啦,娶妻生子啦,然後……”

  “然後?”

  “生了兒子之後再去偷.人!”

  杜青墨抬頭:“你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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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0 10:16 PM

  十八回

  蕭無慎大手一攤,正色道:“杜姑娘,難道你實在看輕我?”

  “不。”

  蕭無慎雙手抱胸,十二分肯定的道:“你果然輕視我了。像我這樣儀表堂堂,一表人才的江湖少俠怎麼可能沒有人愛,又怎麼可能沒有人倒貼,更怎麼可能沒有成親呢?我不但成親了,還有一個嬌俏可愛的女兒。”

  杜青墨眉頭舒展,不覺莞爾:“你常年在外奔波,難道不想念她們母女?”

  “想啊,”蕭無慎偏過頭看向遠方,“我年年想,月月想,日日想,想得都快要發瘋了。”

  清冷的月光從雲層中穿過,天地都是黑茫茫的一片,壓得對方那身靛藍袍子越發深和暗。杜青墨有種錯覺,覺得此時的蕭無慎是寂寞的,是孤獨的,甚至於是……哀傷的。他那挺直的身影站在早已空曠的庭院裡,與古木為伍,與星辰做伴,無聲的透出凄涼。

  杜青墨垂下眼,輕聲問:“你為何不去找她們?”

  蕭無慎幾個翻身融入了樹陰當中,只看得見長劍的劍鞘在盤錯的枝葉裡散發著陰郁的啞光。

  他說:“還不是時候。”

  那一瞬間,杜青墨幾乎流下淚來,深深呼吸幾次,哽咽道:“對不起。”

  沒有人回應她。

  蕭無慎已經隱入了黑夜中,與它形影不離分不出彼此。

  在溫泉山莊的日子是閑適而溫暖的,杜青墨那夜之後再也沒見到蕭無慎,甚至於顧尚錦也消失了般。她曾經讓小丫鬟去打聽那個庭院客人的身份,可回稟來的消息是那個庭院一直封閉著,除了偶爾亮過燈,聽到過人聲,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往年,那院子也不曾安排過貴人入住。

  世間上,總有太多隱秘的事情,太多神秘的人不為外人知曉。

  杜青墨原本也不准備事事都要明明白白,既然打聽不到也就作罷。橫豎,只要蕭無慎還暗中幫助她,能夠報了仇,就算他們要收走她的命她也無所謂。

  相比這邊的悠閑自在,蒼家意外的呈現出一片寧靜的景像。

  老夫人前兩日去廟裡燒香,那是尋常走慣了的路,見慣了的人,很少出過差錯和意外。偏不巧的是,老夫人這一次出去之後當日居然沒有回來,只有一個小廝傳回消息說是廟裡來了高僧,留了老夫人聽禪,多住一些時日。
  蒼大人是個溫和之人,最擅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出了名的和事佬。府裡就他一位主人,他也習以為常般,倒是大多時候在衙門待得更久了些。

  如此,諾大的府裡就除了正養病的焦氏,就剩下桑依依。

  相比焦氏的疼痛難眠,桑依依這些日子卻是半喜半憂。那位陸公子是位沉默寡言且自律甚強之人,在桑依依的甜蜜追逐下依然不動如山。

  第一日的清晨,桑依依就會讓丫鬟們買通伺候陸公子的小廝,詢問陸公子的去向。若是陸公子剛起,她會立即讓丫鬟們將她剛剛做好的早點李代桃僵廚房的粗糙點心,然後讓人送去。

  陸公子不是愚笨之人,只要看到那些點心就知曉是有人特意備下,稍微思考一下蒼家的狀況,一切都不言而喻。

  這一日,他早點沒吃,中午飯也變得豐盛了,他依然不碰,到了晚間桌上的飯食更是與大館子的相差無幾,一氣之下,陸公子悶不吭聲的就摔了筷子。

  餓了一整日,酒也喝完了,他一個人捧著一本書縮在院子裡哪裡也不去。有心人自然看得出他在躲著誰,都覺得他避嫌避得好。

  這麼苦熬了一日,快到子時的時候,他已經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正准備進房,偏門卻亮起了一盞小燈,一個女子提著食盒娉婷的走了過來。

  陸公子望了她一眼,撕拉的把書都扯成了兩半,丟在椅子上自己回了屋。

  桑依依面色微白,站立了半響,將那食盒放在了他的窗台上,委屈道:“公子何必委屈自己。你有怨氣,直接對我說就是。”

  陸公子冷哼了聲,背過去不看她。

  窗台不大,從外看去能瞧見小廳裡簡陋的家具擺設。陸公子不是貴客,住的院子偏僻,一切用度自然是簡而又簡,他卻渾然不在意。

  桑依依第一次來,倒是看著替他難受,又將食盒透過窗台放在了書桌上。她身子前傾,儒裙系在胸口,往下彎著身子時,那隱隱約約的溝壑甚是迷人。桑依依把那盒蓋打開,一股誘人的肉香散發出來,陸公子動了動,固執的不肯轉身。

  桑依依在一牆之隔外,伸長了手臂將飯菜端了出來,紅燒魚,清炒鹿肉,三鮮素菜,再配有涼碟數樣,她沒擺弄一會兒就氣喘吁吁,剛剛痊愈不就的身子冒出一陣香汗,抹了抹,又從裡面拿出一壺酒來。先打開了酒蓋,柔荑在壺口扇了扇,清冽的酒香連酒神都把持不住。

  陸公子回過頭來,桑依依已經半依靠在窗台上,一條手臂因為舉高了酒壺,那薄紗順著動作滑到了臂彎裡,肌膚是白,紗為玫,酒液一出,人就不知不覺的醉了幾分。

  桑依依柔柔一笑,無限的溫柔在燈籠的映照下越發朦朧:“妾身沒有別的長處,只有一手廚藝能夠略微拿出手,算是感謝公子前些日子對妾身的照拂。還請你不要嫌棄。”說罷,福了福身子,半底下去的面龐埋在胸前,那一晃而過的美色瞬間就擊入人的眼簾。

  陸公子先前一步,拿起酒杯嗅了嗅,又抿了一口,贊道:“好酒。”

  桑依依越發高興,替他續了一杯,陸公子總算正色瞧了她一眼,桑依依抿著唇,臉頰微紅,不自覺的把衣袖攏好,掩蓋了一切外露的肌膚。

  陸公子不停的喝酒,她也不提入門,兩人一個在屋內,一個在屋外,隔著小小的窗口,像是堅守著虛設的禮教,固執的認定了他們沒有做任何越矩之事。只是,桑依依偶爾的一個眼神,一個笑意,一個小小的舉動都越來越能夠吸引陸公子的心神,他的酒喝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多,帶來的飯食一口都沒動,桑依依也不怕他餓著,似乎單獨那一份酒就能夠滿足了他。

  陸公子喝酒從來不多話,一口就是一杯,而且一滴都不浪費。

  桑依依幾次掃過他高領下的盤扣,看著那喉結在滑動,然後是挺實的胸膛,雖然穿著白衫,可一塵不染得如同他這個人。落在椅子裡的腰肢就算已經半醉了還是挺直著,雙腿規規矩矩的放著,鞋底的泥灰都很少有,這是一個干干淨淨的人。

  桑依依沒有喝酒卻覺得眼神已經焦灼,很久都無法離開這個人,這個每日每夜都會在她夢境裡出現的男子,他有著在夢中都能讓她渾身發熱顫抖著呻.吟的身軀,她不得不為他沉迷,她很想……聽一聽他低沉的嗓音響動在她的耳邊,很想讓他溫暖厚實的身軀擁抱著她,探索著她,挑.動她一切已知的,未知的情.欲,她想要讓他將她污穢的身子給徹底洗滌,讓他們融為一體。

  陸公子是一壺酒,只是看著就讓她心池蕩.漾,不能自己。

  之後的日子,陸公子已經默認了她的酒,默認了她三更半夜出現在窗口的身影。最開始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逐漸的,桑依依會觸景生情的吟一首詩,彈奏一首曲子。她自己帶著琵琶,在月光半照下,如墜入凡塵的仙子輕吟淺唱,美人、美酒,還有美妙的音樂,夫復何求?

  蒼嶙山夫婦離家的第四日,意外的下起了雨,陸公子看著沒掛鎖的偏門一坐就是一晚上,他以為她不會來了,她卻撐著傘狼狽的出現在門口,長長的發絲上滴著水,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越發蒼白,整個人還簌簌發抖著。

  她提高食盒,輕笑道:“餓了麼?我親手做的,吃一點吧。”

  陸公子第一次感恩般接過了她的好意,兩人沉默的吃了一頓飯,她那濕漉漉的長發在地面上滴出了一圈水光,裙擺也髒兮兮。回去的時候,她直接把看不出繡面的鞋子給脫了下來,襪子都濕透了,她解開賽在了鞋子裡,雙手提著,回頭對他嫵媚一笑:“明晚你還等我麼?”

  陸公子不吭聲,她似乎有點失望,接而又鼓起了勇氣般:“沒事,你不等我我也來。”

  這一等,就是一夜加一個白日,已經是蒼家少年夫婦離家的第六日。

  桑依依睡在床裡,將被褥高高的改到了下頜處,看著那同樣冒雨來的男子,輕笑道:“對不住,我傷寒復發了,昨日肯定讓你餓壞了。”

  陸公子伸出手覆蓋在她額頭上,果然有些燙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身子浸泡了雨水很冷的緣故。

  桑依依依戀的注視著他,就好像看著自己深愛的夫君一般,那麼的赤裸那麼的深情。

  陸公子倒退了一步,桑依依突然拉住了他。

  白皙的手臂像是揪住了魂魄的長鎖,她說:“我很冷,你陪陪我。”

  陸公子避開她的眼神,也不去看她那已經發抖的沒有任何遮蔽物的手臂。桑依依已經坐了起來,被褥下她什麼也沒有穿,她半立起身子抱住了他的頸脖,嘶啞著道:“你看看我,只要一眼,求你。”

  陸公子想要推開她,她反而擁抱得更加緊,已經帶了哭腔:“為什麼連你也看輕我?明明……我也不願意被賣入青樓,我也不願意接受那些虛偽的禽.獸,我身不由己的嫁入了蒼家,不是我的錯啊!我真的真的很想在一切都沒發生之前遇到你……”

  她越勒越緊,整個胸膛的柔軟都一半在他手臂上摩擦著,一般埋入了他的胸膛。

  她在發熱,他卻在發冷。

  “就一次,給我一次,我就罷手,之後讓我去死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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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0 10:21 PM

 十九回

  桑依依顫抖著身子,只覺得自己懷抱著一塊最頑固最堅韌的石頭,她將自己的柔情化成水,想要徹底的粉碎他,讓她全身心的融入那石頭的每一個縫隙裡,留下她走過的痕跡。

  陸公子抗拒的動作只有那麼一瞬間的猶疑就讓她再一次充滿了無數的勇氣。

  桑依依站起身來,本來還裹著她下半.身的被褥隨著動作逐漸的滑落。她的雙腿修長,展露在人前的時候會略微的怯弱,可是她一點都不知道後退,她反而上前一步,圓潤的拇指輕輕的壓在陸公子的鞋面上,他的目光不自覺的下墜。

  陸公子的衣擺下半部分都濕透了,他來得太急,一身微不可查的狼狽。桑依依懂得他,也明白他掩藏在平靜背後的執著,她太善於引誘直率和正直的男子,她能夠輕而易舉的挑起他們的保護欲和憐憫之心,在必要的時候讓他們將這一份小小的心思無限的擴大,從而為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她揚起頭,從上而下的仰視著對方,那麼的脆弱那麼的深情款款。她那火熱的指尖劃在他的下頜,然後捧住他的臉頰,將自己的紅唇印了上去。最開始只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睜著小鹿般的眼神怯怯的凝視著他,就怕他狠心的推開,更怕他會給予無情的羞辱。

  如她所料,沒有任何男子能夠在她主動的深情獻吻下保持冷靜,蒼嶙山敗了,陸公子也會敗在她的裙下。陸公子的唇瓣沒了半盞茶的時分就隨著她的動作而開啟了,她後仰一點,小小的舌尖試探著舔.舐唇邊沾染的男子氣息,雙手不再膽大的擁著他,反而拘謹的遮擋在胸前。

  無言的暗示。

  半響,陸公子居然一動未動。

  桑依依心頭忐忑,雙手些微分開了些。她看到對方的腳抬了起來,他還是要回去。

  “不——”她猛地撲了過去,整個人抱住他,“不要走。只有今晚,不要走。他明日就要回來了,我不要見他,我不想……求求你,給我一個想念吧,給我活下去的勇氣……”

  桑依依輕聲啜泣,一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臂膀,一手居然主動的去解開他的腰帶。陸公子阻止了她,她索性彎下身去,撩起他的衣擺,將頭埋入其內。

  從上往下看去,只能看到她一片白慘慘的背部,那脊梁早就扭曲得不成形狀,一如她現在的心境,一如她在青樓裡經歷過的無數個夜晚一樣。

  終於,男子僵硬著拉起了她,在她哭得梨花帶雨的面龐上,輕輕的印下了一個承諾。

  桑依依伸長了手臂,咽下哽咽,摟緊了他,身子熱切的貼了上去……

  陸公子是一張純白的紙張,由著桑依依一筆一劃在上面繪出各種圖案。往日裡對蒼嶙山的挑.弄都不假顏色的她,到了陸公子的懷裡反而成了教導者,一步步引著陸公子帶她攀上高峰,越過低谷,然後直衝雲霄。

  她是清冷的,也是嬌媚的,冰與火同時燃燒著她,反而越發誘.人沉迷,讓陸公子的抗拒越來越小,神情越來越溫柔,動作卻越來越激越……

  被翻紅浪到天明。

  七日六夜幾乎是眨眼之間,蒼嶙山幾乎是渾身虛軟無力的被人抬上了馬車。

  馬車裡有一張小榻,杜青墨特意留出來給了蒼嶙山,自己坐在半開著的車窗邊心不在焉的看著外面的風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此時的杜青墨在蒼嶙山的眼裡居然是萬分的柔順,讓他忍不住想要贊揚她。他傾過身子,拍了拍她的手背:“這次辛苦你了。”

  杜青墨嚇了一跳,飛快的抽回手臂,眉目間一絲厭惡閃過很快就掩蓋了下去。

  蒼嶙山詫異,手還懸在空中,聽得她說:“這是妻子的義務,是我本應該做的。”如果不這麼做,說不定這輩子她還會如上輩子一樣,被他憎恨。憎恨的主要原因居然是杜家不容許他納妾,不許他做出任何有辱官聲之事。

  逛青樓,包妓在大雁朝朝廷中是嚴令禁止。官官相護中,有些東西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不說我不說也就相安無事。可杜家不同,當初二皇子要拉攏杜家,逼得蒼家娶了杜青墨之時,杜大人就入宮對皇上立下了誓言,若是蒼家敢玷污杜家的家訓,有了正妻還娶妾的話,杜大人會強行逼著蒼家和離。

  杜家的女子,只會嫁給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男子,絕不容許與人共享夫君。

  為此,蒼嶙山愛慕桑依依到了骨子裡,哪怕帶著桑依依堂而皇之的入住蒼家,在杜青墨面前上演男歡女愛之事,他也不能娶桑依依。一直等到,杜家被二皇子黨派陷害,杜青墨被活活燒死的那一日,桑依依才被敲鑼打鼓的迎進了蒼家大門。

  也許是這輩子的杜青墨懂得了真正的寬容之道,不單連桑依依都輕而易舉的給他納了,甚至還添了千嬌百媚的焦氏,跟還有一個尚未吃到嘴裡,看起來很有嚼勁的伍姑娘做後備,人多了,愛也就分攤了,所以蒼嶙山與她才沒有上輩子最重要的離心條件。

  這一次杜青墨的特意安排,更是深得蒼嶙山的心,他也開始對杜青墨和顏悅色了起來。只是,好像她並不領情?
  蒼嶙山立刻就豎起了眉頭:“怎麼,我誇你還誇不得了?”

  “不,”杜青墨道,“我只是覺得不舒服而已。”

  蒼嶙山恍然大悟,笑著去抱她:“原來你在吃醋。放心好了,就算有再多的女子對我投懷送抱,也無法撼動你在蒼家的地位。”

  杜青墨暗中冷笑,想要稍微離他遠些,在他懷裡掙來掙去,蒼嶙山以為她醋勁大發心裡越發得意,反而還掰過她的臉頰想要去啃咬她的唇瓣。

  杜青墨臉色一白,霍地捂住嘴飛奔著撲到了車門口,就嘔吐了起來。

  惡心,極度的惡心。不單是他的話,他的擁抱,甚至只要是他一片衣角碰觸到她,她都惡心得想要吐。

  他們除了新婚之夜同過房,距今也有幾個月,自然不可能是懷了身孕。可看著杜青墨吐得天翻地覆的樣子,蒼嶙山忍不住抹了一下唇,再看一下自己的手掌,沉凝之後哪裡還不知道真相,不由氣得摔了小幾上的糕點,咬牙切齒道:“杜青墨,你狠!”

  杜青墨已經跳下馬車,她連他呼出的氣息都受不住了。只留下臉色鐵青的蒼嶙山握緊了拳頭,發著悶氣。

  到家之後,杜青墨從頭至尾沒有露過一下臉,直接去了自己的閣樓,然後讓人請了原來替她看病的大夫來給蒼嶙山開個調理方子補補。

  焦氏的病還沒好全,反而還要伺候一個更加‘病’的嚴重的蒼嶙山,等到一看到他那無端發冷汗,走路說話有氣無力的樣子哪有不明白真相的。她是聰明人,也從來沒有低估過杜青墨的手段,悶不吭聲的拿著方子讓人熬藥,自己以照顧夫君為由徹底的搬入了蒼嶙山的屋子,斷絕了桑依依想要扳回城池的目的。

  可惜的是,桑依依也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三天兩頭都不願意出門,只悶在屋子裡望著逐漸轉紅的楓葉興嘆。
  秋風寂寥,世人也平添了無數的愁腸。

  那一夜之後,陸公子也時常出門,說是遇到了貴人,每日裡有無數的應酬,無數的文人墨客想要約他一起吟詩作對,回來蒼家的時辰也越來越晚了。

  他本來就是一個窮客,蒼嶙山雖然忌憚蕭無慎,可對照顧他的好友也只能做到面子上不翻臉而已。陸公子的院子靠近後門,出入不必走前院,也沒人想要去說他,久而久之隨著伺候的小廝們也開始怠慢,一天難得送一餐飯食,只要每日裡記得給他留個後門就好了。

  陸公子不說,桑依依卻是知曉,時常偷偷的讓小丫鬟送一些糕點和酒過去,十次有八次都在第二日原封不動的提了回來,桑依依也固執,不管陸公子如何想如何做,她依然故我。表面上,兩人是八竿子不相干的人,暗地裡,他們卻是藕斷絲連扯也扯不斷。

  蒼老夫人只比蒼嶙山早半個時辰到家,回來後亦是半聲不坑,路過蒼老爺的書房連個招呼都沒有就回了院子。蒼老爺不知她遇到了何事,有心去問問安慰安慰,回屋子一看,老夫人已經睡下了。

  之後,老夫人突然轉了性子一般,開始操心府裡一眾大小的衣食住行問題,特意從市面上挑了最新的料子,給所有人都做了兩身衣裳,奇怪的是,連杜青墨都有一份。要知道,杜青墨嫁進來半年多,可是沒拿蒼家任何一份分例,就連她的飯菜都是自己的小廚房做,丫鬟們的月例都是她從嫁妝中出。就算這樣,以前還經常被老夫人明裡暗裡尖酸諷刺,別說衣裳了,連一根針姓了蒼,就絕對不會出現在姓杜的人的手裡。不單是衣裳,甚至老夫人還派人送了不少補品,外加最新花樣的一套金頭面,和一對翡翠鐲子。

  杜青墨看著蒼家的媳婦子領著一大串的丫鬟們捧著東西一一擺放在廳裡,媳婦子腆著臉念了單子後,說了不少的吉祥恭維話,杜青墨都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等到人一走,東西就全部都被鎖入了一個箱籠,這些個東西,她離開蒼家之前會全部原原本本還給他們。

  這麼不知不覺的過了兩個月,秋意越發濃厚,眼看著要過冬了。

  這一日,杜青墨正起床沒多久,焦氏、伍姑娘和桑依依早已經等候在了偏廳,安媳婦親手送來了幾個蜜罐子,封得嚴嚴實實送來給杜青墨。

  “裡面是什麼?這麼寶貝著。”

  安嫂子笑道:“我們家能夠有什麼寶貝,不就是我兒媳婦平日裡打發無聊腌制的一些果蔬。”

  杜青墨輕笑:“你媳婦可好,身子有幾個月了?”

  “快五個月了,每日裡吃酸吃得我都嘴饞,索性拿了幾罐子來給少夫人和各位姨娘們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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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0 10:25 PM

 二十回

  幾個陶罐剛剛打開就飄出酸甜的香味,盛出裝在白瓷裡,紅的綠的五色斑斕看起來就很有食欲。

  難得安嫂子的好意,杜青墨從中挑了一片清脆綠色的蔬果小小的嚼了一口,頓時酸得迷了眼:“這是青瓜?”

  “對,是自家菜地種了,等到結成了瓜再切成片晾曬干,放在百年老壇子裡面浸泡,上百斤的瓜果腌下去也就一整壇子。”

  杜青墨笑道:“你媳婦愛吃,留給她就是,送來我這裡引出了饞蟲可就不好了。”

  安嫂子大笑,親自將眾多小碟裝在盤中送到眾位姨娘跟前。

  伍姑娘嗜辣,挑了剁辣椒黃瓜,咬得咯吱咯吱響,旁邊的丫鬟們都忍不住咽口水。焦氏喜歡甜食,左右挑不中,安嫂子指著一個很小的罐子:“焦姨娘試試這個,是用蘋果熬煮成的果醬。”

  最後才是桑依依,她也不以為意,毫不猶豫的從碟子裡用銀叉叉起一顆暗紅的梅子放入了口中。

  杜青墨端起茶盞漱口,眼眸卻從指縫中瞄了過去。

  安嫂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怎樣?”

  桑依依含了一會兒,眉頭輕鎖著,半響才吐出果核,帕子沾了沾嘴角,倨傲的點了點頭。

  杜青墨指尖捏著掌心:“既然喜歡,那就分下去吧。其他的讓丫鬟們也嘗嘗味道,別多吃,擔心倒牙。”

  安嫂子應了聲,趕緊把那一碟子梅子放在桑依依旁邊的茶幾上,另外兩位姨娘的也送了,這才領著一個伶俐的丫鬟轉去了小茶間。

  杜青墨例行的詢問焦氏蒼嶙山的身子修養得如何,又叮囑了一番飲食,然後說起即將入冬,她特意讓人買了一些補品送給她們。尋常杜青墨也送東西,不外乎是用得著的布料、耳環、簪子等物,也不是特別貴重,只當是閑散著拉攏一下人心而已。

  這次的補品倒是比以前的好些,老參、紅棗、燕窩都是中上,額外的還有一小包海馬,說是可以燉湯喝。海馬曬得干癟,小牛紙包放在茶幾上的時候,那隱約的海腥氣就撲面而來,杜青墨還逐一告訴她們一些養生的法子,說了不下半個多時辰。

  她自己也口干舌燥的時候,終於聽到某人一聲干嘔,桑依依捂著唇就跑了出去,在長廊邊彎下身去。

  杜青墨即刻往前一步:“這是怎麼了,受寒了?來人,快去找大夫來。”

  伍姑娘疑惑的瞟了過去,她有點疑惑為何今日的少夫人額外話多,更加猜不透現在桑姨娘的做派。

  作為一個暫時的局外人,伍姑娘不覺得蒼嶙山有多疼愛焦氏,真的愛她,哪裡又會把焦氏折騰得半死不活。相反,這位看起來倨傲冷漠的桑依依才是蒼嶙山心中的人。別說蒼嶙山不會對桑依依說一句重話,就連飲食起居那可都隱隱高了少夫人一頭,據說以前這位可是連少夫人的面子都不賣的主,嫁進門幾個月都不來給正室見禮。

  焦氏的寵愛浮在了表面,桑依依才真的是蒼嶙山骨頭裡疼惜的那一個。

  伍姑娘雖然見得多,可到底不通人事,在戲班子裡也戲子嫁人了也沒再出來過,一時只看著眾人忙亂。焦氏原本是看好戲,等聽到桑依依那一聲聲干嘔下去,她不由得走到方才對方吃過的果碟旁,端起來嗅了嗅再仔細看了看,面色瞬時一變,聲調都高了幾層:“哎喲,看樣子我們蒼家有喜事了。”

  杜青墨只當沒聽見,讓人扶著桑依依回了她的院子,連大夫也一同過了去。

  不多時,就有丫鬟來報,說是:“恭喜少夫人,桑姨娘有喜了。”

  小妾有喜,恭喜未曾生養的正房夫人,這算個什麼事!

  杜青墨心裡冷哼,臉上假意僵持了一會兒,道:“這是好事,快去告知公公婆婆,再派個人去兵營請夫君快快回來。”

  桑依依的那小丫鬟哪裡還有平日裡低眉順目的樣子,高揚著頭把屋裡剩下兩個姨娘都嘲笑了一下,這才扭著腰出了門。

  焦氏當場就想要掀了茶碗,冷哼道:“她倒是好福氣。”

  杜青墨不置一詞,偏過頭去對安嫂子道:“這會子還真的要請嫂子多送幾壇子酸梅來了,看看一品齋還有什麼好的也一並買了些來,都記在賬上。”

  安嫂子笑顏逐開,高興地讓人側目:“少夫人放心好了。”

  晌午還沒到,蒼嶙山果然急匆匆的跑了回來,一直待到晚上也沒有出來。

  老夫人也特意去瞧了瞧,正巧杜青墨也在,斟酌了一會兒才說:“我最近身子也不爽利,府裡大大小小的事物也太多,人來人往的鬧得我頭疼。現在又添了一樁喜事,越發忙不過來,媳婦你有空,不如就把你們院子裡的事情挪過去,也讓我省省心。”

  這是要放權了。

  屋裡的人先看看老夫人,再望向杜青墨。

  蒼嶙山道:“橫豎你也無事,也該替母親分憂解勞。我的長子非比尋常,可出不得一點差錯。”說著的時候,眼神瞟到已經嫉妒得快要發狂的焦氏,他們一家子的意思都很明顯。他們要杜青墨親自保下蒼家第一個孫兒,焦氏忌憚杜青墨,伍姑娘沒有收房自然不會多說多做,杜青墨是正室,若是孩子不幸夭折了,那就要杜青墨負責。如果孩子生下來,杜青墨再勞苦功高也沒有桑依依生得長子來得人心。

  倒是一副好算盤。

  杜青墨忍著聽完,咬著下唇,深感憂慮道:“媳婦倒是想要替婆婆分擔。只是媳婦從未管過家,人情世故也不懂,就連帳薄都看不明白,做錯了小事還好,若是壞了大事連累了府裡的名聲,那……”

  老夫人尖刻的打斷她道:“你們杜家難道沒有教導你嗎?”

  杜青墨憋著氣:“爹爹平日裡就教我琴棋書畫,娘親教我女紅為妻之道。杜家上上下下不過三十口人,左右都是一些細碎芝麻的事情,娘親身邊的老嬤嬤一個人就張羅了,並不需要娘親吩咐。我們蒼家也有管家不是,婆婆身邊也有幾位老嬤嬤,他們是家僕,又是婆婆親手調.教的,為人做事定然比我妥當。”

  蒼嶙山直接指著二管家道:“那撥一個人給你,有事無事你都可以問過他再做,總不會出錯。”

  杜青墨一味的抗拒,蒼嶙山難得的好心情也磨透了:“你左右都不肯,是不是算好了我的長子不會平安出生?”

  杜青墨嚇得臉色一白:“你,你胡說什麼!”

  蒼嶙山猛地扣住她的手腕:“要證明我沒有胡說,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妥妥帖帖的照顧好她們母子。”

  杜青墨一甩他的控制:“你何必逼我至此?是,我嫉妒她,嫉妒她得到過你的寵愛,也嫉妒她能夠懷上你的孩子,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她,甚至於這幾個月相處下來,我都盡量的學著與她和平共處,我都做到如此地步你居然還懷疑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居然為了一個妾室來質問我?你將我置於何處?你要將我對你的心踩到何種地步?”

  倒退了幾步,憋紅了臉怒視了老夫人一眼:“你們蒼家的媳婦太難做了,我要回娘家。”

  說罷,飛快的跑了出去,也不管眾人的阻攔,直接喊人准備了馬車飛奔著走了。

  屋裡的幾人面面相視,誰都沒有看見桑依依忐忑不安又希翼難耐的臉。

  從那之後,各色補品和珍玩,金銀珠寶都流水似的滑入桑依依的院子,為此焦氏不知道扭斷了幾條帕子。她原本還固執的守在蒼嶙山的院子等著,可左右都等不了,半個月後終於搬回去了。

  有了蒼家人對杜青墨的那番揣測,伍姑娘也不敢到處亂走,擠到焦氏一處,兩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按照焦氏的說法:“生了長子又如何?一個青樓女子的兒子,就算是蒼家的種也沒法分得半分家產,沒落入賤籍算是好的了。”

  伍姑娘糾正她:“桑姨娘已經脫了籍,是良人。”

  焦氏啊呸了一陣:“她哪根骨頭寫著良人兩個字?告訴你,我們這種人啊,只要進了那個門一輩子就被門內的人給害了,被門外的人給玷污了。清白是什麼,良善是什麼,母憑子貴這種事情說出去只會讓人笑話,笑她痴心妄想,也笑蒼家人沒種了。”

  她急吼吼的說了大串,氣急攻心加上嫉妒發狂已經讓她嗓門越來越大,伍姑娘被有心人聽到,索性把窗子都關了,兩個人縮在榻上。

  封鎖的屋子,黝暗的房間,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在回響。

  焦氏突如其來的冷笑:“等著瞧吧,那個孩子生不下來,就算生下來了也活不長,活得長了也命不好,就算真的命好,倒得最後也是一場虛空。她桑依依是得不到半點好處。”

  與其說她這是罵人,更不如說是詛咒,聽得人遍體生寒。

  杜青墨回了娘家,嚇得杜夫人以為她又被打了罵了,直到看到人平安無事這才放了心,仔細問了緣由,就忍不住抹淚:“長子不是嫡子,你以後的日子如何過?”

  杜青墨從未與娘親說過上輩子她的日子過得更加辛苦,安撫了半響之後,杜老爺回來。一個消息靈通早已知曉,一個根本不願意再讓爹爹分心,只是相顧無言。

  半夜,杜青墨熟練的摘下黑鴿子腿上的竹筒,把裡面的紙條移到燭光下准備翻看,裡面居然滾出了一顆紅色的藥丸。

  紙條上依然永遠的兩個字:保胎。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果然他是希望桑依依生下這個孩子,一個不屬於蒼嶙山的孩子,一個會繼承蒼家祖業的孩子。

  蕭無慎,你到底與蒼家有多深的仇恨?

  她把紙條移到燭火上,看著它一點點燃燒起來,即將化成灰燼,卻霍地聽到一個細微的響聲。循聲望去,不知何時,蕭無慎已經蹲在了窗台上,單手捂著胸口,有什麼順著手心滴落下來。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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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0 10:28 PM


  二一回

  蕭無慎抬起頭來,黑寂而疏離的眼掃向溫暖的閨房,像是會帶來不詳的黑貓,讓人望之生畏。

  “你……”

  杜青墨還沒看清楚他的傷勢,耳瓣風聲一冷,鼻翼中只聞到濃烈的血腥氣,對方已經沒了蹤影。她站在原地環視了屋內一圈,只看到屏風後似乎床單晃動了一下,可是床上沒人。

  她驚醒般的豎起了汗毛,即刻跑到窗台邊,果然有一些血跡。窗外,黑黝黝的一片,遠處的花園和池塘仿佛有陰影在動?

  心裡忐忑,索性單手一橫,狠心的用手背掃向書桌上安放的香爐,‘嚬——’的大響,青銅的爐子猛地被砸向了窗台,裡面快燃燒殆盡的香灰撲向那蜿蜒而來的血跡,灰多,火少,味濃,窗台內外頓時煙塵滾滾。她怕起火,又端起茶壺揭開蓋子,一壺的熱茶都傾倒了上去,水火交融,瞬間將屋子內外那若有若無的血腥氣給掩蓋了干淨。

  紫丹聽到聲響跑了過來,首先就發現杜青墨手背上的燙傷:“少夫人,這是怎麼了?”

  杜青墨抽著冷氣道:“沒事,你去拿藥箱來。”紫丹急急忙忙的跑了,紫茶也進了門,看著嚇了一跳,杜青墨繼續道,“別瞎站著,把這裡給收拾干淨了。”

  小小的院子燈火通明,丫鬟們端著熱水拿著藥膏在裡面忙活,窗戶都打開了,門也大敞著,杜青墨坐到了內廂房,依舊靠著窗子,讓丫鬟們給她塗上藥膏包好傷口,她自己若有似無的瞟向空無一人的花園等靜寂之處,豎起耳朵細聽一切鋒利的風聲,相比屋內明晃晃的人來人往,屋外就像地獄的街道,有無數鬼魅魍魎在其中穿梭而過。

  待到一切妥當過後,她都被丫鬟們的叮囑弄得頭痛,讓她們留下藥箱等物,這才把人都勸走了。

  屋內的氣味散得差不多,也沒有再點香,因為用了藥膏,屋裡倒是彌漫著一股子藥味,這下就算有了血腥氣也屬正常。

  她半靠在一邊呆了半個時辰,這才慢悠悠的晃去床榻邊站立了一會兒,沒有人。她不信,自己爬到床榻上往床帳看,不在,再掀開床單,看向床底,黑漆漆的一片也沒有人。

  難道走了?那麼重的傷,能走的話何必跑到她家來。

  杜青墨有點不愉,再把屋子內外找了一遍,的確沒有蕭無慎的身影。一甩袖子,看了看手上的傷,再看看桌上的藥箱等物,覺得自己是白忙活了一場。

  打了一個哈欠,她床也不睡了,直接走去臥榻,扯了薄被往頭上一籠,氣悶的睡去。

  睡夢中好像過了很久,迷迷糊糊清醒的時候只看到月光從窗台外斜斜的輕射進來,在地板上的方塊之地籠了一層清冷的幽光。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了,黑暗中她看到一個更加黑的影子坐在屏風後動作著。

  杜青墨閉緊了嘴,顛手踮腳的走了過去。

  屏風後,蕭無慎赤.裸著上半身坐在床榻上,正自己拿著毛巾用清水給自己清理傷口,一條深長的劍痕從肩膀一直延續到了腹部,幾乎深可見骨。

  杜青墨倒吸一口冷氣,蕭無慎輕聲道:“別大驚小怪,也不要點燈。”

  杜青墨點了點頭,想到他看不見,就趕緊上前兩步從藥箱裡面翻找著可用的之物。蕭無慎揮開她的手,從裡面挑了繃帶,止血散出來,再從他丟下的衣裳中摸索出一個小瓶遞給杜青墨。

  蕭無慎倒在床榻上,她低下頭去輕輕的將止血散均勻的灑在傷口上,兩個人靠得極盡,她的發絲若有似無的墜在他的手臂上,涼滑,絲絲撩人。蕭無慎閉了閉眼,將差點錯口而出的兩個字給咽了下去。

  他很清楚的明白,身邊的女子是誰。

  止血散在上面撲了厚厚一層,瞬間就被血水給侵染地糊糊的一片,這東西用得越多止血越快,需要人的承受力也越強,杜青墨甚至都看到他胸膛上的肌膚在顫抖。她再拿起那個小藥瓶,推了推他。

  蕭無慎費力的睜開眼:“水泡開,內服。”

  杜青墨端著茶盞送到他面前,蕭無慎掙扎著起來,手卻端不穩茶杯,杜青墨將藥水送到他嘴邊,這才發現他額頭全部都是冷汗,撐著身子的手繃得筆直,似乎不這樣整個人就要倒了下去。

  杜青墨心神一晃,覺得有什麼念頭滑過。

  繃帶一圈圈從身後繞到身前,杜青墨沒折騰過,杜家也沒有人受過這麼重的傷勢,生怕緊了他疼痛難忍,又怕松了,藥粉都會散落出來,折騰到了半宿,已經過了午夜。

  兩個人都累極了睡去,蕭無慎霸占了床,杜青墨只能去睡榻。

  一片月光,一張屏風,兩道極淺極淺的生息。

  杜青墨突然想問:“你怕死麼?”

  蕭無慎當然不怕,他本來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有什麼可以害怕的。也許,他的一生中最怕的是妻女的離去吧?

  杜青墨翻了個身,思維散開就再也收不住,腦中開始猜想最近一直縈繞不去的問題。想著他的妻子會是這樣的性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們的女兒定然很乖巧,才讓他心心念念不忘……

  那跟她有什麼關系?!

  杜青墨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入睡。她不是不懂世俗廉恥的女子,三更半夜與男子相處一處就已經是大忌,還胡思亂想著他的一切,更是不該。不管蒼嶙山對她如何,她自己卻不能學桑依依那般,自我放逐,毀了自己,也會毀了旁人。

  這麼半睡半醒中她隱約的聽到了呻.吟聲,走過去一看,蕭無慎整個人在黑暗中籠罩著一層深青色,像極了一句剛剛死透的屍體。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去試探他的呼吸,手一緊,耳邊只聽到呢喃的兩個字:“溪兒……”

  杜青墨一怔,即刻想要離開,蕭無慎卻死死的扣住了她的虎口讓她半步也動不得。他慘白的臉色,干裂的唇瓣,還有無數的冷汗都說明他已經傷得不輕,鼻翼下的呼吸也火熱非常,杜青墨再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燙得厲害。

  她掙了掙,輕聲道:“我不是。”

  “溪兒,”蕭無慎睡夢中什麼都聽不見,只喃喃著另外一個女子的名字。杜青墨猜得出,那是他妻子的小名。

  他說:“早去早回。”

  杜青墨莫名的酸澀,暗啞著回答:“好。”她用力掰開他的五指,以為他會松開,他卻猛地又抓緊了她,杜青墨一個不穩差點倒在了他的身子上。

  他在痛苦中掙扎,唇瓣開合了幾次,似乎在嘆息:“不要勉強,有我在……”

  杜青墨不明所以,只能撐著身子極力離他的傷口遠點,蕭無慎已經陷入了噩夢中,極小聲的說著夢話,最終她只聽到了最後一句:“等我,不要多久,我去找你,陪你……”

  靜,很靜。

  一滴滴的水墜落在他的胸膛上,杜青墨說不出一個字。

  在無盡的黑夜中,她只能坐在這個重傷的男子身邊,聽著他一遍遍呼喚著一個女子的名字,一遍遍說著‘等我’,心酸地淚如雨下。

  當年,她的孩子在腹中死去之時,她也日日夜夜的想著要去陪他。那麼的懦弱,那麼的無助,那麼的絕望,覺得天底下再有沒有什麼可以值得留戀,她恨不得當時就死去。

  他呢?蕭無慎在絕望的時候也這麼想過?他是靠著什麼熬下來的?

  他的妻兒是真的已經……

  原本只是猜測,這一下她已經能夠肯定他的妻女沒有與他們一樣的重生,或者在這一世,她們也早就如上輩子一樣,早早的逝去了。

  孤寂一生已經足夠煎熬,孤寂兩世,就算心智強大的蕭無慎,只怕會更加絕望,恨不得這一生沒有重新來過吧?

  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思看待她的復仇,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看待她的重生?

  他有沒有想過,重生的那人不是杜青墨,而是他的妻子該多好。

  不!杜青墨立即甩開那些莫須有的念頭。

  就算她沒有重生一回,到了地獄中她也會向蒼嶙山和桑依依索命,她要他們血債血償。

  杜青墨順了幾口氣,咬牙,猛地掙脫了他的控制,絞了毛巾給他擦去額頭的汗漬。想要去睡,可最終只是躺在屏風之外,睜眼到天明。

  第二日清早,她就以屋子香味太重為由搬去了隔壁,只讓丫鬟們將房門關好,平日裡開著窗透氣就行。

  蕭無慎警覺性極高,清早的時候聽到額外的人聲,人還沒有清醒身子就已經自動的翻去了屋梁,整個人像一只野貓似的掛在了橫梁上,從地下仰視而去只能看到赤條條的雙臂和穿著褲子的長腿,一頭烏黑的長發垂落下來,像極了吊死鬼。

  杜青墨原本以為他會自己去找吃的,可當夜再去給他換藥,那人卻睜著一雙餓得綠幽幽的眼神瞪視著她,無聲的控訴她虐待病人。

  無法,她只能去廚房自己親手下了一碗高湯面,燒了青菜蘑菇和肉絲做蓋碼讓他吃了。因為怕被人懷疑,她又額外做了糕點,一份送去給了父母,一份放在了自己的房間。第三日一看,自己那一份已經沒了。

  杜青墨不由得氣結,這樣的人,哪裡會絕望,他不折騰得別人絕望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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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1 07:05 PM

 二二回

  那一夜重傷下蕭無慎喃喃過的名字像是一顆不大不小的石頭,滴落了心湖。

  杜青墨偶爾想問他是否還記得換藥之後的事情,話到了嘴邊又無聲咽下,蕭無慎幾次看著她對自己發呆,不由得裝模作樣的摸了一把黑不溜丟的長發:“怎麼,迷戀上本少俠了?”

  杜青墨手中的棋子瞬間砸在了他的腦門上,居然還緊緊的貼著沒掉下來。

  蕭無慎吹了一聲口哨,歪著腦袋,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面鏡子,做那顧影自憐的模樣,閃動下睫毛:“唉,天妒藍顏啊。”

  杜青墨差點一口血的吐出來,無聲的說了一句:不要臉。

  重新挖出一顆白玉棋子落在棋盤上,她終於忍不住嘆口氣:“你這般瘋瘋癲癲的樣子,做給誰看?”

  “當然是給你看。”

  杜青墨抬頭剔了他一眼:“我早就看開了很多事情,你不需要自毀英名的來逗弄我。”頓了頓,“我不會胡思亂想,也不會再去自尋死路,更不會再一次輕易的被人蒙騙丟了家人性命。”

  蕭無慎隨手一甩,那鏡子就劃出一條七彩的弧線落入了草叢中,耀眼的陽光掃過鏡面,幻化出瑰麗的光芒。

  他執起黑子毫不猶豫的堵住了她的攻路,平淡地道:“我知道你很堅強。”他想了想,莞爾,“醒來後,第一次見你之時我就知曉了。”

  他喝了一口茶,繼續道:“以前的你就如我額頭上的白子,圓潤通透,卻白得讓人覺得刺眼,恨不得把你丟入那最污穢的煤窩裡,撲了灰,染了黑,心裡才舒坦。你沒有想過桑依依為何恨你恨得要親眼看著你被燒死吧?”

  杜青墨一愣,聽得他道:“因為她也曾經是個官家小姐,後來被抄家,輾轉販賣,最後淪落青樓。你的身份地位,你的才學容貌,甚至與你那一身的榮華氣度都是她應該擁有卻最後失去的,她嫉妒你,憎恨你,她想要親手奪回屬於她自己的一切……”

  杜青墨問:“你是說桑依依並沒有愛上陸公子?”

  蕭無慎笑道:“愛啊,怎麼不愛。對同樣性子的人,男子是用來傾慕追求愛,女子是用來羨慕嫉妒恨,有很大的區別。”

  杜青墨輕聲道:“我以為她會為了陸公子舍棄一切。”

  蕭無慎嘲笑她:“你太單純了。桑依依這種在金錢窩裡面打滾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愛上一個人。輕易說愛的人,是傻子,是莽夫,是愚笨的不知人間疾苦的少年郎,譬如蒼嶙山。”他湊近她,靠得極近,呼吸可聞,“所以你一定要蒼嶙山愛上你,為了你而瘋狂,為了你而拋棄一切,在所不惜。”

  杜青墨對視著他。他的眸子烏黑到底,看不到任何的亮色,一如他這一世毫無希翼的人生。她低下頭:“如果我做不到怎麼辦?”

  蕭無慎刷得打開扇子:“放心好了,最遲一年後,他會自動自發的投奔你的懷抱。那時候,你可得好好的‘疼惜’他。”

  明明笑得很溫暖,杜青墨卻從中感覺到了連綿不絕的殺意。

  “你呢,你的仇人不止他一人吧?”杜青墨問。

  蕭無慎單手撐著下頜,又去拈了一顆棋子落下:“我的仇人多著了,說了你也不認識。”

  杜青墨隨意道:“認不認識無所謂,我只需要在你那一日重傷而亡的時候,給你的好友一份名單,好讓他們替你報仇。”

  蕭無慎莫名的大笑起來,握著扇柄的手一顫一顫的,居然半響都抑止不住。

  杜青墨挑眉:“難道你不想死得瞑目?”

  “想,當然想。”他繼續笑著,“我還想在每一年的忌日,能夠有個人替我上一炷香,澆一壺酒,除掉墳頭幾根頑草,此生也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也許是這個願望太好笑,太奇特,說出口之後蕭無慎居然更加開懷了起來。若不是身上還帶著傷,他會恨不得跳上屋頂樹椏,站在高處舞一柄劍,立在水窮處吹一支簫,然後飛奔到懸崖峭壁上,長長的高嘯一聲,疏解滿胸的暢快和孤傲。

  這時候的他,坐在長亭裡,左手一柄扇,右手一枚棋,頭上束著紫邊長方巾,套著滾邊短馬褂,內裡一身窄腰暗紋長袍,翹著二郎腿坐在石凳上,一半的身影在陰影中,一半在陽光下,似明似暗,似黑似白,那俊逸的容顏也越發明朗起來。

  杜青墨望著他,半響,緩緩地道:“我去。”

  蕭無慎問:“什麼?”

  杜青墨道:“我會替你掃墓,給你買酒,給你燒香,如果你需要,我還可以多燒點紙錢。”

  蕭無慎的笑意慢慢的收了起來,他怔怔的凝視著她:“你是第一個說會給我燒紙錢的人。”

  杜青墨問:“很奇怪?”

  “不,”蕭無慎搖頭,抽出腰間掛著的酒壺,說,“一般,只有家人才會擔心你在地獄沒銀子過活。”

  他猛地灌了一口酒,在胸口些微的抽痛中注視著她。

  第一次,他發現他一直沒有看清過她的容貌。眉毛比想像中要淡,眼眸還帶著對世間的依戀,鼻翼比顧尚錦的要小巧些,唇瓣豐潤,不罵人的時候唇色也是粉粉的桃色,瓜子臉遺傳自杜老夫人,線條柔和有親切之感。身段他抱過,知道她腰肢很細,骨頭柔軟一折就斷,指尖倒是鋒利,發火的時候那修剪精細的指甲會劃破人的皮肉……

  他舉起酒壺:“那好,若是這次你再死在我前頭,我會把你好好安葬,一年掃一次墓,一次燒一疊紙錢,一文不多一文也不少。”

  “……好。”她啟顏輕笑,那一瞬間的安心掃向了他腳底的黑暗。他的腳從泥沼裡拔了出來,抖了抖腿,甩去了些腥臭的污垢。

  天正明亮,日頭很好。

  桑依依的日子過得更是愜意舒適,無人能比。焦氏在幾次暗中試探之後,終於任命偃旗息鼓的縮在了她的小院裡苟且偷生,伍姑娘不足為慮,老夫人指望著她肚子裡孩子,每日補藥不要銀子的送來,最重要都是,蒼嶙山回心轉意,全心全意的愛護著她,呵護著她,迷戀著她。

  她甚至不顧胎兒的不穩當,與他赴了幾次魚水之歡,雖然沒有了以前那般盡興,可到底止住了她心底不停湧出的渴望。

  她已經有差不多兩個月沒有去見過陸公子了。

  他住得那麼遠,那麼的偏僻,他也不愛出來走動,就算遇見了他也不愛言語,悶頭葫蘆一個都不懂得討她歡心,更加別說替肚子裡的孩子張羅一二,操心半分。

  現在,桑依依也不可能親自下廚了,蒼家的人把她當作了易碎的玉瓷娃娃,生怕一丁點的磕碰,自然陸公子是飽是餓,是死是活她也不怎麼關注了。

  她的肚子吹皮球似的長,五個月後,她的腳也腫脹了起來,這時候就連去花園裡賞花,都需要前後左右六個丫鬟,兩個媳婦婆子伺候著,前赴後擁的好不熱鬧。

  有時候晌午午睡醒來,她就發現自己已經從花園裡被人抱回了廂房。快過年了,她的屋子地下燒了地龍,原本就是上好的院子,如今更是暖意濃濃,加上無數的金銀玉器擺設,連後宮娘娘們的宮殿都快要自嘆不如。

  這一日,她依稀的察覺自己再一次被趕回來看她的蒼嶙山抱回了屋子,對方坐在床邊替她整理發髻,幫她蓋好被褥,撫摸她的肚腹,還將頭貼在上面仔細聽了很久,最後在侍從的催促聲中繼續趕回了兵營。

  這樣的男子,她怎麼不愛他,怎麼不想嫁給他,怎麼不願意纏著他日日夜夜不分離!

  桑依依滿足的喟嘆著,想要翻個身,腹部實在太重,幾次無果後,她正准備放棄,一只手伸了過來,替她扶著腰面朝床外。

  桑依依閉著眼笑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沒有人答話,她在床邊摸索著,重新握住了那個男子的手掌:“很累就歇一會吧。”

  那人道:“我不累。”

  桑依依倏地睜開眼,是陸公子。

  她臉色一白,轉瞬就恢復了平淡的神色,輕聲問:“你來了。”

  差不多的話,因為對著不同的人說著,語調和神色乃至裡面蘊含的情意都大不相同。

  陸公子怔仲了半響,似乎想不透為何女子的變化會這麼大,只說:“我來帶你走。”

  桑依依疑惑:“走去哪裡?”

  陸公子扶起她,給她穿上繡鞋,桑依依一動不動。

  陸公子只好回答她:“我買了一處院子,不大,就兩進門,我們暫時住著,以後等我某了差事,在給你買一間大屋子。”

  桑依依極力穩住神色,忐忑不安的問:“你要帶我……私奔?”

  陸公子要她起來,她反而靠在了床榻上,自己拿了幾個軟墊墊在了身後。因為午睡,她頭上沒有戴著金釵,可耳垂上一對足金的葫蘆卻是相當的打眼,脖子上金鑲玉的項鏈也沒有摘下來,手上一邊是金鐲子,一邊還戴著玉,就連貼身穿著的褻衣也是雙層牡丹紋的上好繡緞,綴著金線,富麗堂皇閃耀奪目。

  陸公子眨了眨眼,固執的說:“我只是來帶走我的妻兒。”

  桑依依苦笑:“我不是你的妻子。”

  陸公子掃向她的腹部,想要去撫摸它,桑依依一動,拉過一邊的錦被蓋得嚴實,瞪著他道:“這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是你的。”

  陸公子那正直而嚴肅的面容總算有了變化,他驚訝道:“怎麼可能?我算過日子,孩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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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1 07:13 PM

  二三回

  桑依依身子一動就要即刻反駁他,轉念一想對面之人的古板和固執,心裡那點火氣又強壓了下來,她故作累及的癱軟在床上,既不肯定孩子是他的,也不否認不是他的,只是柔聲道:“孩子還小,我早些年身子虛弱,更是被大夫叮囑要小心動作,千萬不能動了胎氣,否則很容易一屍兩命。”

  她拉著他的手掌,也許是常年寫字翻書,他的手掌比蒼嶙山的薄一些,骨頭也不夠分明,摸起來力道都覺得軟軟的,是個真正的文弱書生。

  “我也不是不願意隨你走,可是如何走呢?你手無縛雞之力,又是三更半夜,被人撞見了,會毀了好不容易得來的清名。”她頗為矜持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最近都在張羅入朝為官的事情,買了院子定然也是有貴人相助,可到底才安頓下來,院子沒有收拾好,東西肯定也大半的沒有置辦,伺候的人手也不齊全,到時候我想要個什麼物事,想要做件很小很小的事情,都需要你親自張羅,到了外人眼中像個什麼話,也拖累了你的前程。”

  陸公子絲毫不在意地道:“我會照顧好你。”

  桑依依將臉龐貼在他的手背上輕輕的摩擦著:“可我舍不得你受累,我也不願意拖累你。我們……等你將府裡的一切安頓好了,在貴人處也作出了一番大事之後,再從長計議好不好?”

  陸公子想都不想,正要說不好,桑依依不知道撞到了哪裡的瓷器,嚬地好大一聲響動,屋外有丫鬟輕聲問:“姨娘,什麼東西打碎了?”

  桑依依立刻面色蒼白,推著陸公子:“她們會進來,你快走。”一邊回答丫鬟道,“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杯,你重新給我換一壺熱茶來。”

  丫鬟道好,順手喚了另一個丫鬟進屋來收拾,悉悉索索似乎隔壁值夜的媳婦婆子們也醒了來。

  桑依依使勁推開陸公子:“你先走,到時候我去找你。”

  陸公子道:“我的兒子……”

  桑依依倏地冷道:“你若是要兒子,那就不必再見我了。我肚子爭氣還好,不爭氣生了女兒的話,我也沒臉見你。”

  陸公子再一次閉緊了嘴。從來都是這樣,他不考慮她的想法,也不聽她任何的解釋,他的心中只有祖宗禮法,沒有人情世故。

  桑依依莫名的傷心了起來,沙啞著哽咽道:“我至今才知曉,原來你看中的只是我腹中的兒子。你看不起我,也看輕我,你覺得我是個沒有貞節的女子……我知道是我追著你,愛慕你,輕易的對你交付了真心,也交付了身子,一切是我的錯。你走吧,我不願再看見你了。!”

  陸公子皺著眉,他不知道怎麼好好的接人回家突然變成了桑依依單方面的訴苦和控訴?他什麼時候說過他輕視她了,他什麼時候說過只要兒子不要女兒了?

  這人實在是,太能自說自話,胡亂給人戴高帽子定罪了。

  他沉默的離開這個富麗堂皇的院子,在暗夜中凝視了它一眼,聽著媳婦們虛張聲勢的噓寒問暖,丫鬟們腳不沾地的遞送著補藥高湯,還有婆子們假意的苦口婆心的念叨,忍不住輕輕的微笑。

  那笑意太輕,反而透著詭異,像是森林裡剛剛窺視過獵物的野狼,陰冷、詭秘且無情。

  只是一個閃身,那溫潤的呆公子瞬間就不見了蹤影,如來時一般鬼魅如妖。

  這一年大雁朝的冬雪來得比較晚,快到大年二十九的時候,才簌簌的下起鵝毛大雪來,將這座經歷了無數苦難和輝煌的皇城點綴成了人間界最莊嚴最聖潔的地方。

  杜青墨在寅時三刻的時候就被外面輕巧的窸窣聲給驚醒。

  窗欞上早就覆上了一層厚厚的隔簾,一點點細碎的淺白從縫隙中鑽了進來,落到地面,如一只很小的白兔偷偷伏在地板上,絨絨的,帶著點癢癢的冷。

  她赤著腳去掀開簾子,呼出的熱氣在琉璃窗面上熏出暖乎乎的一團氣,推開窗,無數的晶瑩衝入了眼簾,讓人心花怒放。

  屋檐下、樹枝間,花葉中都綴著厚厚的一層白色,偶爾還可以看到幽靜處懸掛了一兩根冰凌,映出雪下五彩斑斕的鮮活。越看越欣喜,杜青墨隨意抓起一件鬥篷披上,趿著鞋子出了房門,不時在長廊的石凳上摸一把雪,又從花葉上掰出冰片,最後從昨夜才盛開的梅樹下拐了一根冰凌,見著周圍無人就偷偷的塞在舌尖下含著,凍得打了個激靈,剩余的那一點瞌睡也都醒了。

  正自顧自的玩著,旁邊的房門打開了,蕭無慎穿得一身雪白從裡面走了出來,瞧見杜青墨就點了點頭,足下親點躍上了屋檐。

  杜青墨愣愣的看著他:“你要走了?”


  蕭無慎回過頭來,神色冰冷,渾身僵硬,似乎在看著她又似乎眼中根本就沒有她,“我出去走走。”

  杜青墨覺得奇怪,上前一步:“要過年了,你……”是回老家還是去尋其他的好友。話到了嘴邊,她又問不出口。蕭無慎翕然一身,無時無刻不在對世人說,他是孤獨的人,是漂浮在世間的游魂,是沒有家也沒有心的人。

  杜青墨垂下頭,沉凝一會兒才道:“如果你不嫌棄,不如今年在我家過年。你與我爹爹是同僚,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被人知曉了也不會說什麼閑話。”

  蕭無慎呵了一聲,說不出的冷意。不止他的聲音,就連他的人,現在渾身上下也透著拒人千裡之外的孤傲。

  他根本不需要人的同情。

  “我失禮了。”杜青墨彎身福了一福。他無聲的拒絕她,她也不想讓他誤解。她並不是隨意對人表示善意的人,她只是在面對蕭無慎的時候,不自覺的有點物傷其類。

  這輩子,她有了父母,如果可以,她以後也許還會有自己的孩子。

  蕭無慎不同,他是一個拒絕再一次擁有一個家的人,他不需要任何人對他表達愛慕,他或許也不會再有妻子和兒女。

  他依然活在了上輩子,活在了那一具冰冷的棺材裡。

  無數的雪花漂浮在他們的頭頂,似乎要用自己的純白掩蓋他們身上沾染的血腥和絕望。

  杜青墨覺得冷,模糊的聽到蕭無慎說:“陪我去個地方。”腰肢一緊,對方已經不給她回答直接抱著她飛向了遠方。

  冰冷的風帶著刀鋒的利掛在人的臉頰上生疼,他飛奔的速度太快,兩人的長發揚在半空中糾在一處,她的身子被他強制的壓在了懷裡,除了自己的鬥篷,他也把自己的那件包在了她的身子上,把她的腦袋壓在自己的肩頭。兩個人靠得太近,她都可以從風聲中分辨出他的呼吸,悠長而冷冽,好像他的體內都結著冰。

  蕭無慎抱著她越走越偏僻,幾次路過馬車夫他都不停頓,只是抱著她,好像她是世間唯一一個最靠近他的人,他能夠抓得住的人。

  城外三十裡地,一處小小的莊園後院中,一棵樹,兩座墳。

  雪和灰塵將墓碑上的字體給掩蓋了部分,依稀的辨別出是位亡婦之墓。

  杜青墨瞪大了眼,木然的站在墓前。

  蕭無慎從腰間摸出一壺酒從墓碑的頭頂淋蓋了下去,將雪下那幾個大字給濕透了,他低聲道:“溪兒,我又來看你了。”

  杜青墨忍不住倒退一步,望向一身素白衣裳的男子,沉默了下來。

  這麼一個清冷的早晨,她站在一個男子的身後,看著他一個人喝悶酒,一個人自說自話,一個人哀而不傷,一個人……挖出自己心底最深的血口,摳出裡面腐爛的血肉,他的臉色比雪還要白,坐在地上,除了那一頭黑發,整個人幾乎都要融入了周圍的素色中。

  他說:“這次我沒有帶香燭,也沒有買紙錢,你在世間瀟灑慣了,在地府也別等著我給你燒了,要麼自己去打家劫舍,要麼就……趕緊投胎,別等我了。

  你等了我半輩子,我以為可以去見你了,結果又活了過來,再等下去我怕你會發脾氣。

  平白得來的一生,我想慢慢悠悠的走,隨意的到處看看以前沒看過的風景,去找那些狐朋狗友多喝幾壺酒,多吃幾碗肉,然後……”

  他停了下來,仿佛在思索,又仿佛是在掙扎,指尖抓著那壺被凍傷了的烈酒晃一下,又一下,搖擺不定。

  他突然站起來,指了指旁邊另外一個小墳堆:“這是我的女兒蕭薇,夭折的時候剛剛滿了兩歲。”

  杜青墨無言的拉下身上包著的鬥篷,蓋在了那小小的墓碑上。蹲下.身子,拂開墓碑上的雪和泥,想像著小女童活潑可愛的樣子,眨了眨眼,輕聲道:“小薇,你在地下幫我找個人,是個小弟弟,才五個月大,不愛哭不愛鬧,是個很乖的孩子。你找到他,幫我抱抱他,說他的娘親很想他,很愛他,他永遠都是娘親的心肝寶貝……娘親,這輩子舍不得讓他來受苦……”

  她哽咽著,低泣著,很想很想說,孩子,松開娘親的手,去別人的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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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1 07:19 PM

二四回

  雪依然在下,逐漸將人們的悲傷掩埋,等待著開春再一次新生,發芽結果。

  杜青墨頭頂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雪花,她已經傷心得太多太累了,無數次在噩夢中驚醒的時候她都恨不得即刻跑到蒼嶙山的面前,把他活活的扒皮抽筋,大聲的質問他,為何要殺害自己的孩子。

  他真的那麼愛桑依依嗎?愛得甚至可以冷血無情的給她灌下打胎藥,看著自己的嫡親兒子胎死腹中!

  蒼嶙山他到底有多狠毒,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個父親。

  “走吧。”

  杜青墨站起身來,抹干淨殘留的淚意,“去哪裡?”

  蕭無慎從懷裡摸出一個木質的女童娃娃放在了他女兒的墓碑前,“去蒼家。我記得你前些日子給他府裡的人送了信,是不是有了額外的安排?”

  杜青墨抽了抽堵住的鼻孔,哭得太久,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蕭無慎嘆口氣,變戲法似的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塊手帕遞給她,“這次是針對蒼嶙山還是桑依依?”

  杜青墨紅了臉,背過身子去擦拭,鬢發中的耳尖有些緋色,半響才咳嗽著道:“桑依依。”斟酌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就算是身懷六甲,我也不想讓她過得太舒坦了。”

  蕭無慎點了點頭,“焦氏是個聰明人,很懂得抓住時機給人痛擊。如果我估算的不錯,她定然會選在今日對桑依依發難。”

  杜青墨委靡的神色一振,“那我們現在就去。”

  蕭無慎笑了笑,最後望了一眼小小的院子,率先走了出去。他的背脊依然挺直,已經空蕩蕩的酒壺在腰邊晃蕩著,給他添了一些不羈的味道,若是再執著一把劍,他就不再是隱縮在杜家的詭秘復仇者,而是行走江湖的俠客。

  杜青墨跟隨著他,路過冰封的溪流,穿過白雪皚皚的小樹林,腳下的路偶有碎石,隔在腳底上反而添了安心。

  她猛地打了一個噴嚏,捂住鼻子苦惱的瞪著他。

  蕭無慎回過身來,莫名的笑著,單手越過她的臉龐拉起鬥篷上的帽子,仔細的給她戴好。杜青墨低下頭,在不為對方察覺的地方略微的窘迫。

  她想,他就算是俠客,那也是一位溫柔的俠客。

  可惜了……

  蕭無慎輕聲道:“失禮了。”

  “嗯?”

  身子一輕,杜青墨又被蕭無慎抱了起來,比出來還要急切的速度飛快的入了城。

  大年二十九,人們起得越發早,這時街道上已經是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喜氣洋洋,遇到熟識還會鞠躬打揖恭賀新年。

  蕭無慎抽空買了幾個熱乎乎的包子塞在她的懷裡,還額外提了一個布包,碰著都燙手也不知裝了什麼,不過半個時辰,兩個人就坐在了蒼家大院的暖閣屋頂上,眼前是方圓百裡的雪城,腳下是機鋒相對的蒼家眾人。

  蕭無慎遞給她一個包子,杜青墨撇嘴:“都沒洗漱就跑出來了。”

  他好笑:“有什麼關系。”自己拿著另外一個咬了一口,看她確實不肯吃,又打開布包,裡面是一個青白瓷碗盞,“我在江湖上被人追殺的時候,幾日幾夜不刷牙都照樣喝酒吃肉。對了,我還曾經一身血泥的滾在東宮太子的床榻上過,把他宮裡的寶貝都糟蹋了一遍。”

  杜青墨鄙視他:“你怎麼沒缺胳膊少腿?”

  “誰知道。也許太子殿下覺得我是一個膽大妄為卻又身懷絕技的人才,決定寬宏大量的放過我,順道招攬。”

  “胡謅。”

  蕭無慎無聲的笑,用布包包在碗盞的底部放在她的手中:“下雪的時候喝高湯最舒坦,試試,這可是我從皇親國戚家的廚房摸出來的補湯。”

  “我一路跟著你一起,怎麼不知道你去偷了東西?”

  蕭無慎側耳聽了聽,小聲道:“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以後慢慢挖掘。”

  杜青墨知道他不肯多說,喝了一口湯,濃郁黏稠,是熬了一日一夜的藥膳,喝到肚子裡暖乎乎的,驅走了冰寒。
  兩人背著風口,坐在邊角上,他掀開幾篇厚瓦,一股溫和的熱風撲面而來,隱約的傳來了焦氏的說話聲。

  “現在整個蒼家都知道老夫人疼惜桑姨娘,更加疼愛你腹中未出世的長子。桑姨娘你若是真心為了孩子好,就應該替他的以後考慮考慮,說到底,一個姨娘的兒子怎麼能夠名正言順的繼承蒼家的產業。”

  蒼嶙山在一旁道:“蒼家以後不都是我說了算,我要把家業給誰就給誰,沒人可以置琢。”

  焦氏哎喲著:“在蒼家自然是夫君可以做主,可這裡不是尋常的小城小鎮,能夠讓蒼家說一不二。這裡可是大雁朝的皇都,上面有重孝道的皇上和重禮儀的皇後,下面的官宦世家哪一戶不敢讓嫡長子繼承衣缽?”你蒼嶙山就算疼愛妾室,難道敢寵妾滅妻?甚至連正妻的嫡子該有的榮譽和地位也剝奪?

  焦氏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對一直沉默不語的桑依依道:“姨娘你真是好命,能夠讓夫君為了你而不顧世人的指摘,義無反顧的做下犯天下大不韋之事,此情此景真是讓人不得不感動。”她摸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水,嘆息道,“唉,要是夫君能夠為了我逼走正室夫人,還讓我的兒子鳩占雀穴成為蒼家第一繼承人的話,現在即刻讓我死,我也可以瞑目了。”

  老夫人大喝:“大過年的,懂不懂避諱!”

  焦氏立即跪在老夫人身邊,給她老人家捶著腿,假哭道:“老夫人,我這是替蒼家擔憂啊?您去想想,若是少夫人一直沒有回來,那麼自然就沒有了嫡子,庶子繼承家業之後,旁人會如何說?要是庶子成才還好,若是不成才那其他的官家怎麼取笑我們?皇上會不會懷疑夫君不善治家,從而懷疑他領兵打戰的能力?要是這事傳到了後宮裡的皇後娘娘耳中……”

  她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捶腿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戰戰兢兢地道:“我聽聞這位皇後是個最重祖宗家法之人,嫡子出身的當日可就被立為了太子,要是夫君為了姨娘逼走了少夫人之事傳到了她的耳中,那夫君的官職……”

  老夫人的臉色頓時陰郁了起來,蒼嶙山焦躁的在屋內走了幾圈,看向傖然欲泣默默凝視著他的桑依依。

  他真的願意為了一個妾室丟了蒼家的臉面,丟了蒼家百年之後的祖宗基業,甚至於連他的官職也願意拱手讓人?

  那時候,他們蒼家如何在二皇子手上謀得榮華富貴,又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蒼嶙山的動搖誰都可以看得出,桑依依熱淚盈眶,半響,才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孩子就是我的命,夫君你不能拋下他啊!”

  一兩拔千斤,她根本不說蒼家為她做的犧牲,也不去考慮蒼嶙山的處境,至於正室是誰,她壞了孩子之後就當自己是蒼家未來的女主子。她只是惙怛傷悴的一手捂著心口,似乎在努力承受那即將到來的傷害,一手還小心翼翼的護著肚子裡的孩子,爭取所有人的同情心。

  她高揚起頭,半深情半提醒的道:“夫君你答應過我的,你會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他可是你第一個兒子。”

  焦氏嘲諷的瞥過眼。蒼家的孩子,只要是個女子都可以替蒼嶙山生,不一定需要你桑依依。應該說,這是你桑依依第一個兒子!

  桑依依這種脆弱中帶著堅強的神色最是讓蒼嶙山迷戀,他似乎又看見了初見她的那一次。這個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的女子一邊流著淚,一邊傲然的站立在眾多豺狼虎豹面前,那一瞬間的驚艷幾乎瞬間就擊破了他的防心。

  他愛她幾乎入了狂,為了她幾乎要不顧一切。

  蒼嶙山抱著她,安撫道:“我答應過你,我記得我發過誓,我知道。我們的兒子會是蒼家唯一的兒子。”

  軒然大.波起,幾乎是每一個人都嚇得面無人色,老夫人更是暴起,厲聲道:“山兒,你說什麼胡話,這種誓言能夠胡亂許諾嗎!”

  蒼嶙山針鋒相對道:“我只想要依依一個人的孩子。”

  老夫人怒火攻心,幾步衝了下去,甩手就是給了蒼嶙山一個耳光:“你這個逆子,你想要讓蒼家被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給把持嗎?”

  桑依依倒退一步,淚流滿面的道:“老夫人,您……我是您的兒媳啊,而且我是良家……”

  老夫人瞪了一眼她的肚子:“閉嘴!告訴你,這個蒼家還輪不到你說話,也輪不到你的兒子來糟蹋。這個家,我和老爺還沒死啦!”

  “娘!”

  老夫人啪的一下又給了蒼嶙山一個耳光,怒氣衝衝的指著桑依依:“來人,給我把這個惡婦送回去,以後不准她出現在我面前。”

  “不,”桑依依掙扎著,“我不許你們傷害我的孩子。”

  蒼嶙山瞬間推開了湧上來的媳婦婆子們,將桑依依護在了懷裡:“娘,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做什麼,我還要問你到底要做什麼?你難道真的要為了這樣一個女子把整個蒼家都葬送嗎?你如果敢這麼做,你就滾,帶著她,還有你唯一的兒子,都滾出蒼家,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一把衝出大門,“來人,去給我把二公子請回來。我的嫡子不要我這個娘了,我還有一個兒子,就算不是我親生的可那也是蒼家大族真真正正的嫡子,總比一個賤.婦生的庶子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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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1 07:3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3 10:18 PM 編輯

二五回

  蒼家的二公子蒼君遙,對杜青墨而言是相當的陌生,在上輩子也只見過一面而已。

  這輩子,她嫁入蒼家起就一心復仇,自然不會主動提出要去拜見蒼家的族人。蒼君遙算起來並不是蒼老夫人的兒子,更不是蒼嶙山的弟弟。他是蒼老爺的兄長的遺腹子,父親早逝,母親在傷心過度下生產之後就撒手西寰,留下長房這一根獨苗苗。

  “蒼家算是武將之家,不過百多年來只是出了幾個小將,三品以上的將軍也只有一位,在兵部人脈復雜,可撼動不了兵部真正的掌權人。”蕭無慎像是一位百事通一般,對於蒼家的事情順口就來。

  “蒼君遙在蒼家大族裡面應該是真真正正的大公子,是長房長子。只是生下來就命苦,無父無母又身懷玉璧,被蒼家其他幾房都虎視眈眈恨不得活吞入腹。最後蒼老爺以二房的兄長身份強壓一頭,把還在襁褓的他過繼到了名下,為以後競爭族長之位占據更大的便利。當年,蒼老夫人幾次三番的流產,也不肯蒼老爺納妾,苦熬到了蒼君遙五歲才生出了蒼嶙山。兩位老人當年還為了名號而爭吵過一番,最後還是老夫人獲勝。他們把蒼君遙送去外城的書院讀書,而蒼嶙山卻就讀大雁朝名聲最盛的白鷺書院,過了不到一年,府裡的人大換血,丫鬟僕從們只認識嫡子長孫蒼嶙山,而不知曉蒼君遙。”

  杜青墨道:“我上輩子都不知曉這些。”

  蕭無慎拿過她手中已經只留著溫熱的高湯喝了一口,想了想才道:“那應當是老族長的意思。蒼家的老族長是個相當頑固不化的人,在文臣中倒是有些口碑,說是比蠻牛還倔的人物。老族長甚為疼惜蒼君遙,每年都親自派人去接他會老家過年,每個月都要親自修書一封給書院的先生詢問長房長孫的讀書情況。就算是平日裡,老族長有個什麼新鮮物事也都要給蒼君遙備下一份。從蒼嶙山出生之後,蒼老夫人就再也不過問蒼君遙的衣食住行,他也不肯說,自己過了一段苦日子只差靠著給窮人寫信度日,後來還是老族長無意中知曉後,一手包辦了所有。

  這些族長裡人基本都守口如瓶,二房自以為一個蒼君遙翻不出什麼風浪,所以也就順水推舟的不再認這個兒子,就算有人提起,蒼老夫人也只說蒼君遙是二公子,不再是嫡子長孫。”

  杜青墨看著屋檐下蒼老夫人被蒼嶙山勸著回屋的情景,鎖著眉:“事情真是這麼簡單?”

  蕭無慎偏過頭望她:“你說呢?”

  杜青墨斟酌了一下:“其實他們都在等一個機會。蒼老爺與二皇子一派,只要二皇子奪位成功,二房自然而然就是蒼家的大功臣,族長之位也就理所當然了。蒼老夫人自然是等著望子成龍,她一切的賭注都壓在了這個兒子身上,不可能輕易的讓蒼君遙回來。”

  蕭無慎道:“老夫人這是激將之法。”

  兩個人兩個腦袋又湊到空瓦之處垂首看去。

  蒼嶙山已經把僕人們都給轟走,屋內只留下老夫人母子兩人。沒有了外人,老夫人的氣焰小了不少,只是怒氣依然盈滿眉間,不停的拍著扶手大聲罵著:“這個逆子,你想要氣死我是不是?你要葬送整個蒼家是不是?我把你教養這麼大,期間操碎了多少心,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居然為了一個稍微有點姿色的小妾就忤逆我!你這個逆子,我要把你逐出家門!”

  “娘,”蒼嶙山止住老夫人的話頭,“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老夫人倏地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你還想糊弄我?你是不是准備等我死了之後,就親手把蒼家送到那個妖婦的手上,啊?”罵一句就戳他鼻梁一下,那手指上還帶著指甲套,又尖又利,沒幾下就把蒼嶙山的鼻子戳得坑坑窪窪幾個血紅的印子。

  蒼嶙山異常的煩躁,可只能壓著性子解釋:“娘你難道聽不出,我那些話都是哄她的嗎?我怎麼可能把蒼家親手送到她的手上,她就算給我生了兒子,這個蒼家還是我們的,她動不了分毫。”

  老夫人恨道:“你這是什麼話?你是准備把你的娘當作她一樣哄騙嗎?你哄了她之後,現在又來哄我,你以為我是蠢人……”

  蒼嶙山突然暴喝:“我哪裡敢哄騙你?我只是說了幾句錯話而已,你犯得著把老二給接回來嗎?”

  老夫人一滯,抬手還准備再去打他,沒有外人在,蒼嶙山再也不做什麼孝子,一手就阻止了她:“娘,我錯了!大不了我再生幾個兒子,你要多少個就生多少個,到時候你讓誰來繼承蒼家都沒問題。”

  老夫人冷笑:“你現在這麼說,那桑依依肯聽你的?”

  蒼嶙山笑道:“我又沒說只讓她一個人生,不是還有焦氏?這些日子,我看與那焦氏走得極盡的伍姑娘也不錯,早點收了她,也早點讓你安心。”他隨意的坐在一邊,喝了一口冷茶把心口的怒火給澆滅了,“依依很愛我,我說什麼她都會聽,平日裡再寵寵她就好了。”

  老夫人懷疑的瞄著他。

  蒼嶙山彈了彈衣擺,“其實還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緩慢地道:“你說。”

  蒼嶙山奸笑道:“娘你不就是要給杜家一個交代麼,很容易。我們對外就說杜青墨生不出兒子,把妾室的兒子給她養,這樣依依的孩子自然而然就成了嫡子。杜家只有一個女兒,以後杜家就是我兒子的,我兒子自然也就是我的,依依那邊自然也會樂意,一箭三雕,如何?”

  不止老夫人瞪大了眼,連屋頂上的兩人都驚詫了起來。

  杜青墨咬著牙,“好狠的心。”

  蕭無慎拍了拍她的肩膀,勸道:“他如意算盤打得再好,等到真相揭露的時候,他會死得越發慘烈。”

  之後蒼嶙山與桑依依的合謀,杜青墨沒有心思去看,他們兩人順著院子摸到了焦氏的房間。

  焦氏正坐立不安的等著那兩母子的結果,沒想到房門一開,杜青墨就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焦氏一愣,“少夫人?”

  杜青墨對她點點頭,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焦氏臉色一白,左右查看了一圈,這才訕笑著:“少夫人都知道了?不知道我這一場戲演得如何?”

  杜青墨坐下來,從袖口摸出一張房契壓在桌上:“很不錯,比我預想的好。這是我給你置辦的莊子,房契上是你的名字,等到事成之後余下的薄田的地契也會送到你的手上。”

  焦氏仔細看了房契,舒心的笑了起來,面上的防備有一瞬間的松懈,收好後作揖道:“謝謝少夫人。”

  杜青墨沉凝著問:“你想不想要一個孩子?”看焦氏疑惑,她繼續道,“蒼嶙山要把桑依依的兒子放在我的名下教養,以後我與蒼嶙山都不會同房,桑依依的兒子就會是我的兒子,以後不但會繼承蒼家還會繼承杜家的產業。若是你想要……”

  焦氏小心翼翼的問:“少夫人的意思是?”

  杜青墨平靜地道,“如果你給蒼嶙山生下了一個兒子,蒼家以後就是你兒子來繼承。桑依依的孩子你不用擔心。”

  焦氏不可置信的凝視著她,不知道杜青墨這話裡隱含的意思是哪一種,又有幾分真。

  杜青墨知道焦氏是個謹慎的人,不會輕易做決定。她繼續拿出一個小錦盒放在桌上,“這是保胎藥,讓桑依依吃下去。她的孩子不能有一點意外,必須平平安安生下來。”

  焦氏幾次張了張口,心裡的疑惑滾了幾圈最終咽了下去。

  她輕聲問:“若是我想要一個孩子,少夫人你能保證孩子的平安麼?”

  “自然。”

  “那我還會是孩子的生母麼?”

  “肯定。”

  “我們會在一起?不會強迫分離?”

  “我不會讓你們母子生離。”

  焦氏焦躁的跺了跺腳,半響才道:“少夫人,我能否問一個問題?”

  杜青墨仿佛已經猜到了什麼,點了點頭。

  焦氏扭著手帕,用蚊蚋般的聲音問:“少夫人的目的是什麼?”

  杜青墨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目光飄到窗外的鵝毛大雪。庭院外早已有人清掃過,除了屋檐樹椏上那厚厚一層潔白,其他人跡走過之處皆污穢不堪,黑的泥,灰的雪,還有穿著大紅衣裳下人,那紅太艷麗,在白雪的映襯下像是白紙上被擱置的心頭肉,腐爛到發出了惡臭。

  她撫著自己盤起來的發髻,冰涼如絲:“我的目的自然是讓蒼家徹底的覆滅,然後把他們的屍骨丟棄在大路上,千人踏萬人踩,永世不得超生。”

  焦氏顫抖地打了幾個激靈,只感覺眼前的女子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從地獄爬出來的索命鬼,站在暗處一點點的吞噬掉活人的生機,撕裂他們的魂魄。

  重新走出蒼家的杜青墨眼神中那一抹清亮似乎又被黑暗給掩蓋了,蕭無慎把她腦袋上的兜帽壓了壓,“要不要去逛街?”

  杜青墨垂著頭,“我想回家。”

  蕭無慎拉著她入了城裡最大的珠寶店,一邊走一邊道:“你不是邀請我去你家過年,趁著出門在外,先把禮物給預備了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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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1 07:57 PM

二六回

  隨著蕭無慎東奔西跑的後果是,杜青墨在大年三十得了傷寒,面頰酡紅的陪著父母守夜。

  杜老夫人幾次勸著她先去歇息她都一動不動,在她心目中,這是她重生後最重要的日子,她一刻也不願意遠離。她已經拒絕去想上輩子一個人守著新年到來的悲涼,急切的要用父母們無私的愛意填補空蕩蕩的心。

  蕭無慎與杜老爺坐在外間,一壺酒,一盤棋,從晚膳之後就一直下到新年的鐘聲敲響。

  窗外,無數的煙花衝天而起,將白雪覆蓋的皇城映照得比那天宮還要絢爛。

  杜青墨雙手緊緊的合著露出裡面一角紅色,那是她今年收到的喜包。難得的好心情讓她的眼神被那天地間的艷色給襯托得晶亮,她笑道:“要是一生都這麼平安喜樂的度過多好。”

  蕭無慎負手站在門廊邊,絳紫銀線暗紋的滾邊長衫把他的冷硬柔和了不少。聽了這話就半轉過頭來,凝視了杜青墨一眼,安靜而溫柔,像是一壺還沒沸騰的水,不會燙傷人,亦不會凍傷她的心。

  杜大人站在前方,似乎對身後兩人的暗波流動毫無所覺。他只是拍了拍有些擔憂的杜老夫人手背,嘆口氣,搖了搖頭。

  蕭無慎在杜家養傷這事其實他們都知曉,甚至太子殿下還特意傳了消息請杜大人關照一二。眾人對杜青墨這一年的遭遇都心照不宣,杜大人為此投靠了太子黨派,也讓太子殿下對杜青墨上了一份心思,並且許諾只要大事定下,會親自向皇上求一份和離的聖旨,讓杜青墨回家。

  至於杜青墨的下半生……

  外面一陣鞭炮喧天,院內的人都不由一愣,有伶俐的僕人早就跑了出去,沒多久來回報:“姑爺親自來給老爺夫人拜年了!”

  蒼嶙山來了?

  杜老夫人立即揪住杜老爺的衣袖:“不要見他,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來這裡肯定沒有好事,他一定是來帶走墨兒。”

  杜老爺搖頭道:“稍安勿躁。新年第一日,他應當只是來拜年,若要帶走墨兒早些日子肯定就已經來了,不會選在今日。”

  杜老夫人依然不信。她只有一個女兒,從小當作心肝寶貝的疼惜著,哪裡想到賜婚之後居然要親手送給人糟蹋,她如何不悔恨,恨不得當初拼著命也要抗旨啊。

  杜老爺把老夫人勸了回去,蕭無慎這時候自然不會在蒼嶙山面前露面,杜青墨隨著杜老爺去了前院。

  蒼嶙山進門就瞧見了她,相比在蒼家的消瘦和委靡,如今的杜青墨面頰含春,眼波有情,朱唇榴齒,珠圓玉潤自成風流,就如剛剛含苞待放的醉芙蓉,靜靜的臨靠在湖邊等待著青年才俊們驚艷的目光。

  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她,恍然覺得別說在溫泉山莊各色風情的女子,就連素有傾國傾城之稱的桑依依站在她身邊,可能都要稍遜一籌。

  杜青墨站在一旁,親手替他奉茶,看他呈上禮單,言不由衷的像杜老爺祝賀新年,然後,他上前執起她的手腕,倨傲卻不顯強勢的詢問她:“你還沒有消氣?”

  杜老爺咳嗽一聲,蒼嶙山只將她半擁著,繼續道:“那日是我糊塗了,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現在當著岳父的面,我慎重向你道歉。”

  杜青墨很是驚訝,感覺自己的指尖在他掌心逐漸發冷。在上輩子她就已經明白了,蒼嶙山的溫柔是一把刀,藏在了面具之後,只等著你相信他,將自己交予他,然後在遂不及防之時,面具摘下,刀入腹,人就在不知不覺中亡故了。

  一如當初他親手端來的打胎藥,在深情款款的強勢灌輸下,扼殺了她的孩子。

  杜青墨惶恐的眨了眨眼,低聲道:“夫君沒有錯,一切都是我不對。我太小題大做了。”

  蒼嶙山面上一松,笑道:“我就知道你最是通情達理。本來嘛,一家子人多事就多,我難免會多想一些,別的人不體諒就罷了,你還與我針鋒相對難免會讓我下不了台面,心直口快下就傷了你的心。如今分開這些時日,我也明白了過來,說到底你是書香門第教養的大度千金,那些個肮髒事你不會做也不屑做,而且有你在,也可以鎮住那些個心懷叵測之人,讓府裡大大小小都平平安安。”

  杜青墨疑惑道:“府裡可還好?”

  蒼嶙山略微尷尬,握緊了她的手:“好不好你隨我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對了,我還給你預備了一份大禮,你一定喜歡。”

  杜青墨假意驚喜難當,偏有壓抑著猶豫不決,面上的紅暈在蒼嶙山眼中是羞澀和興奮:“你能不能現在就與我說?”

  “不行!”蒼嶙山斷然拒絕,轉身對杜老爺道,“岳父大人,小婿今日來其實主要是為了接夫人回府。她回娘家之後,老夫人對她是日日想念時時念叨,一日三次的催著我來接她回府。如今我們夫妻已經冰釋前嫌,也該回去與家人好好團圓了。”

  杜老爺暗嘆一聲,“你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

  蒼嶙山斷然道:“母上說了,她老人家體諒兩位老人思女之情,青墨既然已經與你們度過了三十,就該回蒼家與我們一起過新年初一。說到底,杜青墨已經是我蒼嶙山的人,她不在蒼家又能去何處。”

  杜老爺哽了一口氣,連說:“好好好。”站起身來走到蒼嶙山跟前,“希望多年以後,你還有這份氣度與我說出這番話來。”甩手,直接送客。

  杜青墨還來不及與杜老爺道歉,就被蒼嶙山一把扛在了肩膀上直接上了馬車。她極力壓抑著心底的反胃,縮在一角輕聲詢問:“可是府裡有人惹了禍?”

  蒼嶙山一改在杜家的小心翼翼,一把把她拉扯到了懷裡,捏著她下頜就狠狠的吻了過去。

  比他想像中還要好,不是焦氏的嬉鬧逗趣,也不是桑依依的欲拒還迎,杜青墨是掙扎中帶著猶疑,猶疑中又含有懼怕,同時,她還是懵懂的,是無知且無畏的,矛盾得讓他恨不得撕開她所有的矜持,咬碎她的假意平靜。

  一吻得手,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府裡有我母親在,能夠出什麼事。只不過,給你添了一份喜事,我們商量把依依的孩子放在你的名下撫養。”

  杜青墨一愣,仿佛太過於震驚而沒有了憤怒或喜悅,半響她才深深的望了蒼嶙山一眼:“你這話是真的?”

  蒼嶙山抱緊了她,“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假話?”

  杜青墨冷笑,神色依舊維持著悲喜交加,點了點頭又搖頭:“桑姨娘她也同意了?”

  蒼嶙山無所謂的道:“我的兒子自然是我做主。再說,她還有個生母的名分。”

  杜青墨苦澀道:“桑姨娘對夫君深情如此,你不要辜負了她才好。”

  蒼嶙山感到莫名其妙,不一會兒笑道:“你倒是看得明白。我對她如何,你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這本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我很避諱有人背著我使一些雕蟲小技,壞了我和她的緣分,要是她們母子有個三長兩短,我不在乎把少夫人的位置換個人來做。”

  杜青墨頓時怨氣滿腹:“你既然還在懷疑我,又何必把我接回去。你想要給她的孩子一個名分直接說就是,何必給我一個甜頭再敲一棒子,看我凄苦難當你才舒坦是不是?”她猛地推開他的控制,跌落在車板上,悲從中來,一抹不存在的眼淚,咬牙道,“你想要扶正她也可以,你現在就給我休書,我即刻就走,也不用來回折騰著會蒼家去受這份罪孽了。”

  蒼嶙山看著她幽怨又氣惱,越看反而越愛,也不讓她下車,只緊趕慢趕的回了蒼家。

  臨下車時,蒼嶙山還狎昵的撫摸著她的腰肢,湊到她的頸脖處嗅了嗅,調笑道,“多日不見,你倒是越發出落得美艷了。”說完,猛地咬了她脖子一口,留下一個深紅的牙印。

  杜青墨氣得去打他,他就索性抓著她兩只手半摟半抱的進了院子,桑依依正由著一圈人圍繞成裡三層外三層的等著他們回來。

  見了他們這番模樣整個人有一剎那的搖晃,立即穩住了。

  杜青墨面色通紅,對他們兩人道:“你們都走,別呆在我的院子裡,到時候孩子生下來直接給我抱過來就是,我保證不會虧待你們母子就是。”

  桑依依原本准備在杜青墨面前與蒼嶙山上演一場和樂融融的戲碼,聽了這話頓時痛苦難抑,作揖道:“那到時就麻煩夫人了。”

  杜青墨冷笑,“有什麼麻煩的,教養自己的兒子天經地義,倒是我還要麻煩姨娘幫忙多通融通融,別看著孩子哭鬧就跑去找人撐腰,說我虐待了自己的兒子。這黑鍋我可背不起。”

  桑依依咬著唇,鼻翼酸澀,捏著帕子捂了捂,說不出一句話來。似乎已經可以遇見自己的孩子在杜青墨手下掙扎存活的情景,只是微微一想就心如絞痛,衝過去抓住蒼嶙山道:“我不要把我的兒子送給別人。”

  杜青墨坐上首位,早已得到少夫人要回來的紫丹和紫茶馬上如同她的守護神般立在了兩邊。

  杜青墨瞄著桑依依的肚子:“姨娘真是見外了,誰是別人?相比你這個生母,我這嫡親的夫人才是孩子名正言順的母親,在外人面前,孩子都得尊稱一聲我為‘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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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1 08:01 PM

二七回

  桑依依另一手捂著心口,似乎承受不住打擊,柔弱無力的跌坐在椅中。那一襲粉紅的衣裳給她保養良好的面頰添了更多的嬌軟,仿佛只要風聲再大一點就可以將這朵盛開的桃花給吹慘吹敗了。

  她偏過頭去,隱含希翼的目光讓向來對她百依百順的蒼嶙山動搖了一瞬。不過,此時的蒼嶙山還記得對蒼老夫人的保證,在某些時候某些事情上,他是個真正鐵石心腸的人,做了決定輕易難以改變。他只是過去擁緊了桑依依,輕聲道:“這是為了你和孩子好。”

  桑依依當然知道這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好,可是她不甘心。她只是比杜青墨差了那麼一點點身份,換做以前她的爹親還在的時候,她那裡需要在這些官家千金們面前服軟做小。她越是不甘,對杜青墨的嫉恨越重,恨不得把她死命的從正室的寶座上脫下來,踐踏幾腳。她也明白蒼嶙山在謀劃杜家的產業,她必須為了‘大局’考慮,必須表現出她的隱忍大度,想歸想做歸做,誰也沒有預料到平日裡跟個世外之人似的杜青墨回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與她針鋒相對。

  她不願意為杜青墨做嫁衣,哪怕只是件一撕就碎的薄衣裳,她也不願意。

  桑依依不知道是氣憤還是害怕,整個人靠在蒼嶙山的懷裡簌簌發抖,更加惹得男子憐愛。

  她哽咽道:“我自然知道夫君與老夫人的苦心,我只是,只是……真的很擔心。夫人的性子歷來剛正,從我進門的第一日起就對我頗有怨言。我知道我奪走了夫君的寵愛讓你獨守了一年的空房,可是這能怨誰呢?你比我先入門,比我更有身份地位,在外世人都說你是官家的千金小姐,而我只是一個窮苦的良家女子,我用什麼跟你爭,用什麼跟你去奪?端莊有容的你在那幾個月中都沒法換得夫君的真心,你不去思慮自己的錯誤,反而覺得是我搶去了夫君,真是欲加之罪……針對我就罷了,橫豎我只是一個苦命之人,就連把自己的十月懷胎的兒子親手送到夫人的手上我也只能忍氣吞聲,可是,孩子是無辜的,若是,若是……”

  杜青墨冷笑道:“看看,我還什麼都沒有做呢,她就已經開始說我的是非了。夫君,我看那孩子我還是不要為好,到時候養得成才還好,要是不成材那不就是我的大錯了麼,桑姨娘不會恨得扒了我的皮,挖了我的心。”

  桑依依立即拉著蒼嶙山的衣袖:“夫君,你確定夫人不會虧待我們的孩子?”

  蒼嶙山還沒來得及說話,杜青墨已經嗤笑出聲,尖銳道:“難不成你以為蒼家就你一個位姨娘能夠生養?”

  桑依依嘴角上揚一分,不多不少,蒼嶙山怕她魯莽中說出兩人的私密話來,趕緊惱怒的瞪了杜青墨一眼,“我是讓你回來看家的,不是讓你來尋滋鬧事。有些話你不說依依也明白,該閉嘴的時候你就閉緊嘴巴,少折騰了。”

  杜青墨看著這兩人相依相靠的模樣就來氣:“只要以後你們不出現在我面前,我也不願意沒事找事的折騰。我還當你送我一份什麼樣的大禮呢,原來是嫌我不夠清靜,專門用小妾的兒子來打擊我是不是?我若真的想要個便宜兒子,也情願那孩子是從焦氏的肚皮裡面出來,而不是你桑依依。”

  桑依依倨傲的揚起頭,很想說‘除了我的兒子,蒼家不會有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不過,她這次聰明的咽下了這口氣,現在還不是時候把杜青墨從正室的位置上拉下馬。

  杜青墨自然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只偏過頭略微冷漠的提醒蒼嶙山:“夫君既然請了我回來,我自然會看好這幾位小主子。焦氏與桑姨娘都深得夫君的喜愛,桑姨娘有孕,焦氏自然要多操勞些,待到桑姨娘生產之後,估摸著焦氏的好日子也會到了。”她淡淡一笑,“我想,夫君也不想在外博得一個沉迷美色治家不嚴的名聲吧?”

  在大雁朝,男子寵幸眾多女子只能說你風流,可若是獨寵一人,那麼此女要麼被灌上狐媚的名號,要麼就是男子背上‘為色所迷不堪大任’的評價。這對仕途中的男子來說,是個不大不小的污點,是送到仇敵手上的弱點。

  蒼嶙山原本還打算怡然自得的看著兩女為了他而爭風吃醋一決高下的戲碼,哪知杜青墨棋高一著,直接把家事拉拔到了仕途,逼得他不得不慎重考慮當初敷衍老夫人的話來。

  桑依依察覺蒼嶙山的動搖,咬牙暗恨杜青墨的牙尖嘴利,一時之間也把握不住是該繼續裝清麗高雅的雪蓮好,還是做那溫柔識大體的解語花。

  此消彼長,杜青墨嘆氣道:“官家後院規矩多,桑姨娘不懂也就罷了,夫君你卻應該明白。我們沒成親之前,你沒有收一個通房就已經引人側目,成親之後,我不得你的喜愛沒有身孕還罷,可焦氏卻是成歡了多月,幾乎與桑姨娘不相上下,可如今桑姨娘有了身孕半年多焦氏的肚子卻沒有氣色,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蹊蹺……”

  桑依依一驚,人已經立了起來:“我什麼也沒有做!”

  杜青墨輕笑,眼角嘲諷的瞥了過來:“這話我怎麼聽不明白。桑姨娘,你此地無銀了。你做了什麼,沒做什麼我們可是一點都不知曉,畢竟,蒼家管家的除了老夫人外,你還承擔了一部分瑣事。那廚房每日裡給你補湯補藥,應當也收了你不少好處吧!嗯,也許,額外讓你給焦氏的吃食裡面添了一些什麼,比如紅—花,再比如麝——香。當然了,這都是猜測,興許真的是你的肚子爭氣也不一定。”

  桑依依正准備反駁,杜青墨已經整了整衣袖,“好了,既然我回來了,夫君也要求我照顧好你們,以後的吃食用物我自然會派專人監督,你就不用操心了。”

  蒼嶙山冷冷的掃視了兩人一眼,問杜青墨:“說完了?”

  杜青墨轉過頭去,“該說的都說完了,你們可以走了。至於孩子到底要不要歸到我的名下,那也是夫君你說了算,我倒是無所謂。大不了,到時候把焦氏的孩子也抱過來一起養著。”她站起身來,對身邊的丫鬟道,“送客吧,小心些,可別讓桑姨娘磕碰了,我這裡再寶貝的東西可都抵不過她的一片衣角,弄得不好,她掉了一根毛發都會要你們償命就是。”最後,忍不住對桑依依的肚皮射了一個眼刀,裡面的恨意被掩蓋在了嫉妒之下,沒有人察覺。

  相比日日得見夜夜相擁的桑依依,此時的杜青墨強勢霸道得如同戰場上拼殺的女將軍,英姿颯爽。對於蒼嶙山來說是現在的她是新鮮的,是嬌艷的,而且還多了一些比桑依依更加吸引他注意的特質,讓人忍不住想要征服她,看著她為自己癲狂發瘋。

  蒼嶙山離去的腳步頓了頓,讓壓抑著憤怒的桑依依獨自出了閣樓,自己卻留了下來。他整個人靠在了軟榻上,揚眉不懷好意的笑道:“新年第一日,按照規矩,夫君是該留在正室的屋子過夜。我真走了,你的醋壇子估計又要打翻幾壇。”

  杜青墨故作氣結的甩了袖子,譏諷著道:“我的醋壇子打翻了沒事,反正也不是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有什麼大不了。你可別留在我這裡,到時候桑姨娘焦慮不安起來,影響了胎氣,壞了腹中孩子的那可不好。到時候孩子長大了,腦子不靈光,性子不好都可以歸咎到我的頭上。這種罪狀,本夫人擔當不起。”

  蒼嶙山哈哈大笑,撲過去一把夾住了她上了三樓,杜青墨掙扎著,他反而把她壓在了樓道的窗欞旁,也不管周遭丫鬟們的驚訝神色,伸頭咬了她的唇瓣一口。杜青墨吃痛,抬腿就去提他。

  蒼嶙山把她整個人抵在窗台上,撞翻了開得正嬌艷的紅梅花瓶,舔了舔舌,笑道:“夠辣,力氣再大些。”

  杜青墨渾身高熱也不知道是傷寒嚴重了,還是真的氣得發燒,額頭往後一倒再猛地朝著蒼嶙山的鼻子撞了上去。遂不及防,蒼嶙山倒退了幾步松開了她。

  杜青墨笑道:“夠硬,你強迫我試試看。”

  蒼嶙山震怒了一會兒,只覺得胸口有什麼在緩慢的躁動起來,他要征服這個潑辣的娘們!

  他揉了揉鼻子,假意的壓下了肩膀,待到杜青墨久等他的反撲不到從而放松了警惕准備離開之時,他再霍地暴起,一手勾起她的雙腿,一手摟著她的腰肢就直接在樓梯上飛奔起來,尖叫聲,打罵聲,大笑聲盈滿了小小的閣樓,有種虛假的熱鬧在沸騰。

  蒼嶙山踹開了三樓的房門,繞過屏風,一把將她丟在了床榻上,他粗魯的撕扯著自己的領口,奸笑著:“如果你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力,很明顯,今日你的表現已經足夠了。不過,我不喜歡女人在床榻上還跟我耍心機,我們要比劃就直接來真格的,你打過了我你就在上面,你打不過我你就在下面。”

  杜青墨啐了他一口:“誰會用這種爛計來勾引你,別把我跟你的依依相提並論。”

  蒼嶙山急不可耐的撕扯掉了外衫,踢了鞋子就壓在了杜青墨身子上,使勁的在她臉頰上搓了一口:“來吧,拿出你的真本事,讓我看看你在床上如何的勁辣,說不定我會就此對你上了心,念念不忘了。”

  杜青墨心底一沉,面色越發不愉,蒼嶙山只當這是情趣,隨手就去解開她的腰帶,掀開她的裙擺,大手就沿著膝蓋往裡面摸了去。

  正神識沉迷之時,樓下有丫鬟半哭著叫喚:“不好了,桑姨娘暈到了。”

  杜青墨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挑釁得望著頭頂上已經冒了熱汗的蒼嶙山:“夫君,你的心上人在呼喚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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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1 08:03 PM

二八回

  蒼嶙山咬牙:“她的事情怎麼越來越多。”

  杜青墨隨意的理了理鬢角,沒有絲毫誠意的寬慰:“也許懷孕之人性子浮躁些,受不得氣聽不得重話,再加上思慮多,暈倒吐血也會變成常事。”

  蒼嶙山也不知道聽進去沒,在身下人腿間的手還隔著褻褲曖昧的摩擦著,有點麻有點癢,杜青墨根本不為所動,蒼嶙山索性沿著腿根往中間靠去,笑她:“你倒是能忍。”

  杜青墨挑眉,清晰的聽到門外有丫鬟在敲門,挑釁的反唇相譏:“這話應當是我說你才對,來報信的人要把我這閣樓給敲爛了。”才說完,腿間就被對方狠狠的掐了一下,她一邊抽氣一邊輕笑,“看樣子你今夜是不會去看望你的心肝肉了。”

  蒼嶙山含糊的嗯了一聲,人卻去吻著她的頸脖,一路往下去吸吮她的鎖骨。

  杜青墨這會子反而不急躁了,由著他分開自己的衣襟,一手卷著他垂落的長發:“不去也好,大過年的,她居然都容不得夫君在我正房屋子裡歇一次,也太霸道了些。”

  蒼嶙山抬起頭,捏著她的臉:“依依可不是你,她不是善妒的人。”

  杜青墨坦然:“對,整個蒼家就我是妒婦。看著你寵愛她們,我都嫉妒得發狂,恨不得砍了你的腿鎖在我身邊。”

  蒼嶙山大笑道:“你一邊惱怒我親吻你,一邊又嫉妒我擁抱她們?”

  杜青墨正視他,吐字清晰:“對。”

  兩人靠得極近,杜青墨帶著點墨香的氣息緩緩浮動在周圍,她應該是恬靜溫柔的,可是在蒼嶙山面前,她永遠激烈凶狠,不懂得藏機鋒,直來直往得讓人生厭。可是,也是這份率直凶蠻比府裡乃至外面的女子都夠味,夠引起蒼嶙山的雄心。

  他一邊反感她,一邊又渴望接近她,面對這她的時候,他又忍不住一次次試探她的真心,然後一次次打擊她,看著她為了他而對桑依依長牙舞爪就心喜。

  他現在應當是志得意滿的,可心裡隱約覺得有什麼在牽掛。

  他鎖著眉,只聽到屋外有人哇的大叫,門外的丫鬟大哭了起來,引來了更多的人勸著拉著,丫鬟一邊哭一邊叫:“少爺,您快去看看姨娘吧,她要死了,肚子裡的孩子也會……”空中清晰的傳來刷耳光的啪聲,丫鬟哽了哽,越發的委屈難當,“少爺,您不疼愛桑姨娘了嗎?您的孩子還未出世,您就不要小少爺了?可憐的姨娘,可憐的小少爺啊,你們好命苦……紫丹你們別拉我,就算死我也要把少爺給姨娘帶回去!”

  蒼嶙山神色復雜,半響,起身拿起大衣走了出去。

  桑依依的丫鬟見了他,面色一喜:“少爺,您快去看看吧,桑姨娘暈到了。”

  蒼嶙山罵道:“難道你不知道去請大夫嗎?跑到這裡來哭做什麼,惺惺作態。”

  杜青墨嘴角上揚了一點,等到門外的人都走了這才拉過一邊的薄被蓋在了身子上。

  紫丹跑進來,十二分的不平:“那狐媚子主意真多,剛剛還活蹦亂跳的找少夫人你麻煩,這會子說暈就暈了。”

  杜青墨笑道:“她不暈倒才奇怪,不久之後也許吐血都成習以為常了。”

  紫丹給她掖好被角,也不提守歲之事,只囑咐她好好歇息:“還病著呢,要不先喝了藥再睡?”

  杜青墨打了一個哈欠,“不了,你讓人熬好了之後再喚我吧。新年才第一日就這麼折騰,可見開局不好,往後的日子想睡都沒得睡了。”翻個身,沒多久就真的沉睡了過去。

  到底如杜青墨所說,桑依依從那之後三天兩頭病倒,不是嘔吐吃不下飯,就是渾身酸軟不得力,這些都是懷孕之人早些月有的症狀,可她都半年了還來這一遭也不嫌鬧騰。至於時不時的受寒、發熱發燒、手腳痙攣,乃至於昏睡不醒這些也都成了家常便飯,而且總是選在了蒼嶙山在杜青墨小閣樓或者是前往小閣樓的路上才發生,引得人不得不多想。

  不過,一個大宅子的後院裡總是有點事情發生才不至於無聊,杜青墨聽了一般是一笑而過。前輩子桑依依比現在含蓄多了,只要輕皺一下眉頭,嘆一口氣都足夠蒼嶙山擔憂老半天,生怕她吃了虧上了當,然後就有事沒事的找杜青墨的麻煩。那時候的蒼嶙山一門心思愛著桑依依,杜青墨什麼都沒有做他卻認定了她在找桑依依麻煩。這一世,她反而找桑依依的麻煩,他倒是不會苛責她了,只覺得她的嫉妒是情趣。

  杜青墨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上輩子蒼嶙山恨得下心燒死她,難道是因為他氣憤她不愛他?

  太瘋狂了。

  梨花就要盛開的時候,焦氏終於獨自一人來見她了。

  自從她說可以給她一個孩子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單獨一人出現在杜青墨面前過,總是帶著貼身丫鬟,要麼就是拉著伍姑娘一起。

  杜青墨手中的狼毫筆最後一個收勢,在宣紙上落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這才抬起頭來,平靜的問:“你想好了?”

  焦氏站在書桌對面,低聲道:“是。”

  杜青墨隨手將毛筆丟在筆洗裡面攪動了幾圈,旁邊的紫茶奉上巾帕擦了手,又重新洗了臉,對紫丹道:“把這字裱起來。”

  自己一人拐去了偏廳,焦氏跟在她道:“只是,我還有一點擔憂。”

  杜青墨落座,端著茶,笑道:“說吧。”

  焦氏忐忑的問:“若我生的是女兒怎麼辦?”

  杜青墨一愣,茶水也不喝了,頗有點責怪地問焦氏:“難道你以為我是重男輕女之人?”

  焦氏立即搖頭。

  杜青墨繼續道:“不管你生的是女兒還是兒子,都會是蒼家的孫子輩,以後會繼承蒼家的產業,這一點你毋須質疑。”

  焦氏沉凝了一會兒:“那桑姨娘的兒子……”

  杜青墨打斷她道:“興許她生的也是女兒。不管她生了什麼,哪怕是一個怪物,那也不會與你有干系,也不會影響你的孩子在蒼家的地位。”

  這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一個保證了。

  焦氏仔細的把這些話在心裡反復嚼爛了幾遍,再與這些日子自己的猜想融合,恍然大悟:“難道桑姨娘的孩子會出意外?少夫人你給我的藥丸該不會是……”

  “你放心,我不會殘害孩子。那的確是保胎的藥丸。”杜青墨從一邊的小櫃裡拿出個藥瓶遞送給焦氏,“這東西無色無味,倒入蒼嶙山喝的茶水裡面,當夜即與他交歡。記住,為了保證能夠懷上,你最好多痴纏他幾次。若是一個多月後沒有消息,我再給你一瓶你再試試。”

  瓶子是普通的青花瓷,放在掌心冰涼,搖晃一下可以感覺出裡面的液體有多凝厚。

  焦氏雙手握緊了它,聽著杜青墨最後的囑咐:“你的時間只有這三個月,三個月後你就算給他吃再多的藥也無濟於事了。”

  焦氏臉色一瞬間的尷尬,“我還以為少夫人不知道。”她頓了頓,“其實從那次溫泉山莊回來後,夫君似乎就有些不得‘力’。開始我以為是他在溫泉山莊操勞過度,緩一緩,再多吃幾次補藥就好。桑姨娘懷孕,他大多時候是歇在了我的屋子裡,前兩月還看不出,之後他興致似乎少了些。

  三個月後我又聽人說,那狐媚子居然在有孕期間還勾引夫君上榻,勇猛非凡得鬧得整個院子裡其他人一夜沒合眼,我就覺得蹊蹺。

  前些日子桑姨娘病了,我特意去她屋子裡瞧了瞧,一瞧就瞧出了名堂。”

  杜青墨哦了聲。

  焦氏移步到了她耳邊,“桑姨娘屋子裡點過鴛鴦香,只要男子進去就會忍不住情動。聞得越多,男子就越難以泄.精越持久也越依賴它,自然而然的在她屋子裡逗留。只是那東西用得多了,沉澱在體內凝結成了毒,長年累月下來男子難有子嗣。”

  杜青墨問:“這事還有誰知道?”

  “這東西是青樓裡面的女子才用,也用得不多,因為太霸道太厲害了,嬤嬤們怕出事故,故而只會在女子的初夜才點。初夜之後,女子就算再懊悔,身子也已經敗了,自然而然的比以前更為順從。就算是我,也只用過一回而已。”焦氏想了想,又道,“我琢磨著那東西桑姨娘也是最近才用。”

  後院裡的規矩,若是有女子懷了身孕,當主母的自然會讓其他的妾室伺候夫君,再不濟也會把自己的丫鬟送給夫君以便將人困在自己屋裡。杜青墨有焦氏,自然不會讓自己的丫鬟去給蒼嶙山糟蹋。想起那日桑姨娘的丫鬟叫喚得聲嘶力竭,想必早就得了‘好處’,否則也不會替桑依依出頭。

  杜青墨在溫泉山莊的那一場,加上焦氏的各種花招,最後桑依依的斷子絕孫香,不知道蒼嶙山以後的日子要如何過。

  杜青墨嘆了一聲,拍了拍焦氏的手:“那你的速度得快些了。”

  正巧丫鬟們送來了剛剛裱好的字展在兩人面前,杜青墨指了它:“送給你吧。”

  焦氏轉頭,只看到四個白底黑字———難得糊塗。

  焦氏的確是個有決斷的女子,一旦做了決定,當夜就用上了。據八卦小丫鬟的勤加打探,這一夜晚飯後蒼嶙山就被焦氏拐去了自己的院子,一直折騰到了半夜。第二日累得連兵營都沒有去成,歇息了整個白日,晚上還是沒有出來。

  一個半月後,焦氏也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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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1 08:0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3 10:20 PM 編輯

二九回

  蒼家又要填一個孩子,有人歡喜有人憂。

  蒼嶙山自然是喜不自勝,老夫人稍微欣慰,難得的派人來請杜青墨。可巧的是,自從焦氏有孕之後,桑依依又開始每日裡來小閣樓坐坐。老夫人派人來請,一屋子的妻妾都在,於是也就被杜青墨拉著一道去了。

  老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著她們來首先就詢問了兩人身子的情況。焦氏在老夫人面前比桑依依長臉,一籮筐的話只說老夫人的人照顧得萬分的好,她能夠懷上孩子都是老夫人平日裡燒香積福的緣故,哄得老人家喜笑顏開。

  桑依依最不屑這種做派,扶著腰坐在下首,還是一副清冷倨傲的樣子。只是平白的,大家都從中看出她一點怯弱。

  老夫人說了閑話,這才轉回正題,對杜青墨道:“府裡添人是大喜事,只是也不能忽略了山兒,他身邊可不能沒人伺候。你這兩日從府裡挑一兩個模樣端正,性子好的先送過去應付著。”

  桑依依臉色一白,差點就扭著了腰,不可置信的望著老夫人。

  老夫人不去看她,接著又說:“我前些日子來了幾個遠方窮親戚,其中有個丫頭長得不錯,下個月就及笄了。”她把手中的金鐲子打著圈,把屋內幾個女子的神色都收在眼底,“我派人回她老家打聽了,家底干淨,身子也健壯沒什麼隱疾,也沒許人家,我與老爺商議後就定下了。你再騰出一個院子,等半月後的吉日進了門就要住人。”

  杜青墨只點頭。

  焦氏笑道:“那好,以後我們又有新妹妹了,人多才熱鬧。”

  桑依依冷哼一聲,她是見識過老夫人打蒼嶙山的樣子,生怕自己擼了她的逆鱗也挨了耳光,到時候傷了孩子更為不好,幾次張嘴之後也閉上了。

  晌午蒼嶙山從兵營回來,桑依依就當著他的面砸了茶盞,劈裡啪啦打碎了大片,心口止不住的疼。

  “你騙我,你一直在欺騙我。”桑依依哽咽的留著清淚,略微浮腫的臉上都是凄苦難當,“當初你說過府裡除了我不會再有別人,可是現在,你一個兩個還不夠,居然還要讓老夫人送你一個。你到底把我和孩子置於何地?”

  蒼嶙山早就知道這事,他一點也不以為意:“那是母親安排的,與我何干?”

  桑依依氣得發抖,道:“可是你會娶她。”

  蒼嶙山抱著她笑道:“娶再多的人也比不上你一個。”他親了親她的頸脖,自認深情的道,“你才是我心裡最疼愛的人。”

  桑依依聽了這話哪裡還不知道他的意思。

  當年相遇的時候,她以為他是一個專心專情的人,不會輕易被人誘惑。事實上,在他對她一見鐘情的時候,她也讓人試探過多回,蒼嶙山的確比其他家的紈绔弟子好了很多,也對她言聽計從。

  可是,桑依依扭著帕子,暗恨:蒼嶙山的專情都被杜青墨一人給摧毀了!

  聽聞在溫泉山莊之時,蒼嶙山就裡面的狐狸精給勾.引了去,讓他見識了各種女子的風情,杜青墨親眼撞見都無動於衷,沒有一句責怪反而還替他遮掩;回到府裡,以夫為天的焦氏手腕了得,床上功夫更是了得,只要被她拖上床榻蒼嶙山沒有一日一夜是不會出來;還有一個若即若離的伍姑娘,輕易不肯讓蒼嶙山碰一下,偶爾牽個小手都讓蒼嶙山心猿意馬,若是換上戲裝演一段《穆桂英掛帥》,蒼嶙山就恨不得當場撲到戲台上把人給辦了。

  這兩人都是杜青墨的籌碼,再加上嬌蠻的敢愛敢恨的杜青墨自己,隔三差五的與蒼嶙山打罵一回,他不怒反而喜不自勝,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桑依依這時候才知道,自己當初看錯了眼。

  她當即推開了身邊的人,冷淡的道:“一個人的誓言不是靠說,而是看你怎麼做。”她側過身子,一半身影被門外的日光照得敞亮,一半被屋內的陰影給掩蓋,只有那奇大的肚腹突出著,在白與黑,明與暗之間奇異的扭曲了。

  她說:“夫君,我不再信你了。”

  之後,蒼嶙山都被桑依依拒於門外。

  “你這是傷了她的心。”杜青墨替蒼嶙山解惑,“你有了她們還不夠,偏生還要娶一個。這才一年呢,你看看院子裡有多少小主子。要是再過幾年,估計整個蒼家其他院子也要給你整出來安放新人了。”

  蒼嶙山道:“不就是一個妾室麼,有什麼大不了的,難不成你還讓我為了她們守身如玉不成?”他眨了眨眼,一把撈過杜青墨抱在懷裡,“這次你怎麼不生氣了?”

  杜青墨繼續著手上的繡活,不鹹不淡的道:“看著桑姨娘氣惱難當的樣子,我再氣又如何。橫豎再如何傷心,也比不過她。她是真正一心一意為你的人。”

  “真的?”

  杜青墨戳著他的心口,“當然是真的!我聽聞當初你可是黏糊了她很久,才得到她的親眼,別說什麼奇珍異寶了,就連她要天上的月亮你都想過法子摘給她。你那樣討她的歡心,是個石頭也被你感動了。”

  這勾起了蒼嶙山的回憶,恍惚中他似乎回到了年少輕狂的時候,為了桑依依的一眸一笑而耗盡了心思,為此還被同門們嘲笑過一陣。

  “你該去好好的哄哄她。”杜青墨最後勸解,“這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你們的孩子好。”

  蒼嶙山哄騙人相當有一套,在上輩子杜青墨就被他的虛情假意騙過多次,一次次的相信了他,一次次被他背叛,直到身死。

  這一次,杜青墨讓桑依依也嘗嘗被蒼嶙山欺騙的滋味,她一定印像深刻。

  桑依依哪有那麼容易哄好,在過去她就很能掌控男子。蒼嶙山的道歉她拒絕去聽,流水般送來的金銀玉器她收了可也沒有表示,甚至蒼嶙山半夜三更偷偷爬床,也會被她的冷若冰霜給凍出來。

  這麼折騰到了新人進門的日子,桑依依更是閉門不出。

  杜青墨坐在主位上,如同上次蒼嶙山迎娶桑依依一樣,等著新人拜見。可是現在,新人已經抬進了房門口,新郎卻不見了。

  外面的夜已經很黑了,除了新人的這個小院大紅燈籠高高掛,其他地方依然流連著無數的魍魎魅影。

  “什麼時辰了?”

  範嫂子看了看沙漏,低聲道:“已經過了吉時半個多時辰了。”

  杜青墨親自去門口遙望了一會兒,“是不是有公事出門了,否則不會到現在人都不見,快派個妥帖的人出去找找。”

  又等了一會兒,門房居然跑了過來,一頭霧水地道:“少爺不在府裡?他今日沒出門啊。”

  沒出門那就還是在府裡,杜青墨派人找了一圈,這才看見桑依依的丫鬟慢悠悠的踱步進來:“少爺在姨娘屋子裡呢,早上就進去了這會子還沒出來。”她捂著嘴巴笑,“估計今夜都不會離開桑姨娘了。”說罷,對還搭著蓋頭的新人不屑的瞥了一眼,譏諷之情不言而喻。

  這話是當著所有人面說的,那新人乍聞之下即渾身顫抖,不多會就跌坐在了地上,玫紅蓋頭傾斜露出裡面一張清秀的面孔,透著無助和絕望。

  地板上,一圈圈水珠濺開,破了,碎了。

  杜青墨原本對老夫人塞人給蒼嶙山保持觀望的態度,可乍見這個女子,明明還是一個未長大的孩子,心裡放軟,沒多說話只讓人扶了她下去。

  焦氏在一旁嗤笑道:“桑姨娘這一招夠狠,直接給了老夫人一個耳光,又絕了新人的後路。”盯了地面那水漬一會兒,繼續道,“說什麼早上就去找桑姨娘,依我看,是桑姨娘特意在今早才讓夫君近身吧!前些日子自憐自傷的推拒,到了今日惺惺作態的欲拒還迎,都是為了確立自己在夫君心中的地位啊。”

  她小心站起身來,面龐上一片平淡,“好在,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在他心底霸占一個位置。”說完,對杜青墨福了福,自行離去了。

  夜很黑,月亮卻出奇的亮,清晰的照得出窗欞上的梨花花瓣。

  蒼嶙山一邊撫摸著桑依依鼓起來的肚腹,一邊揮汗如雨的持續動作著。桑依依承受不住的倒抓著床柱,身子時而輕飄飄如雲彩時而沉重如巨石。

  她今日的香點了兩根,從下午起蒼嶙山就渾身燥熱的伴在了她身邊,不時的用手撩撥她,用唇在她身上各處點火,似咬似啃,讓她麻癢難當。她靠在榻上時,就被他用手逼得認輸了一回。用晚飯之時,她怕他要去等新人,不顧下午才點過的香味未散,又燃了一根,一頓晚飯就變了味,她幾乎是用嘴替他喂食,甚至連他的小兄弟也喂了一次,壓得她肚子都變了形狀。之後,他們才滾上床榻,顛鸞倒鳳,無數的甜言蜜語和誓言一起鑽入她的耳際。蒼嶙山甚至許諾,以後焦氏生了兒子就把兒子送離,生了女兒長大後就即刻給嫁了,絕對不會跟他們的兒子爭奪家產,添堵。

  腦中一波波的斑斕炸開綻放,她咬牙咽下了呻吟,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會是蒼家唯一的繼承人就忍不住欣喜。老夫人不可懼,焦氏也算不得什麼,杜青墨以後也別想要有孩子。若杜青墨把持著焦氏的兒子跟她的孩子爭奪,她也不在乎讓焦氏的兒子活不長。

  桑依依得意的想要笑,她後仰著頭,目光穿過床帳落在半開窗欞的梨花上。

  梨花被一只手輕輕捏了起來,放在了掌心。

  桑依依一震,逐漸瞪大了眼,她居然看到了陸公子。

  陸公子從窗口縫隙處望了進來,他的面色白而透,透著股青氣,那雙手骨節分明,如鷹勾。

  他伏在窗欞上,仿佛說了什麼。

  桑依依打了一個冷戰,身上的蒼嶙山一個猛衝,終於停止了動作。

  同時,她感覺腹部倏地劇痛:“我,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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