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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浮波其上 -【有山有水有點田】《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4-16 03:41 AM 編輯

【書名】:有山有水有點田

【作者】:浮波其上

【內容簡介】:

  重生為農家女,爹娘兄長失蹤,弟弱妹小,家徒四壁,更有叔伯欺負,舉步維艱。

  擺脫困境,是秦筱雨面對事實後所能做出的唯一選擇。

  細弱肩膀扛起一家生存大計,依靠天然的山水田園,小農女也必能織出一幅錦繡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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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14 AM 編輯

楔子

   直入雲霄的尖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充斥在這環形狀的夜場之中,場中央升起的高臺上清一色的妖嬈女子正擺臀扭胯地舞動著自己的身體。圍在最靠近中心的地方的是政商名流們溺愛的富家子們,在這極其刺激的動感和節奏聲中,所有人的情緒被極大地調動了起來。

    這群穿著不菲,眼中欲望交織的男人中間夾雜著好些個衣著暴露,妝容妖豔的女子,配合著他們大膽的動作,一邊連聲嬌笑,喘息不止。

    光亮閃爍之中有個長相甜美清純的少女漸漸接近了這群人中心。

    在這震動的音樂聲中,有男人高聲喊叫道:「今兒要包個夜場,陳少,打算帶幾個妞出場啊?」

    「你說什麼?」許是聽不清,有人高聲問道。

    方才那聲音又放大了一倍:「陳少打算帶幾個妞出場!」

    那人所叫的陳少大概是那衣冠楚楚,戴著一副金絲框架眼鏡的男人,他此時正摟著一名女子的腰,嘴角勾起,頗有些邪肆。聽人問此話,他揚聲道:「有幾個願意跟我走,我就帶幾個!今兒個,大家盡情快活!」

    陳少,陳偉殷,陳氏集團少東家,三十二歲,未婚,明面上的富家公子,暗地裏金三角五大毒梟掌權人之一。這個身份的確知時間已然不短,然而各國派出的暗殺特工卻總是不能得手,要麼在下手前就被發現,要麼在下手中被其化解。

    這個重要的任務落到了才執勤兩年的她身上——首先,她是個生面孔,其次,她的職業不是特工,而是軍醫。她可以不動聲色地用毒殺人。

    如果完成這項任務,她可以有一個月的假期,能好好輕鬆輕鬆。

    少女嘴角微微勾起一個笑。

    陳偉殷原來在這裏,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少女臉上端出一副焦急的神情,一邊朝著那群公子哥兒的方向擠去。

    「讓一讓,讓一讓!」少女伸手撥開身前的人,固執地往前走著,目標是那中央的高臺。

    「你誰啊!擠什麼!」有那紅唇嬌豔欲滴的女子不滿地出口呵斥,少女連聲說著對不起,卻不妨腳下一個趔趄,正好摔倒在陳少的腳邊。

    她的眼中頓時氤氳出霧氣,抬起頭來,臉上茫然無措和委屈交織,微紅的一張嘴嘟起,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又像是被貶謫到地獄的天使。

    這樣姿態的姑娘無疑能引起男人最大的欲望。

    陳少當即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得了她感激的答謝,正想出言搭訕,卻見她謝過之後便要走,眼中雖然還有委屈,卻也多了股防備。

    是女人天性上對男人的臣服。

    毫不意外,少女這副表情大大取悅了陳少,他伸手攔在少女面前,挑了挑眉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微微瑟縮了些,卻還是老實地回答道:「我叫筱雨。」

    「筱雨?」陳少聞言調笑:「很好聽的名字,可是有什麼典故?」

    少女又是縮了縮脖子,點了點頭道:「詩仙李白的詩裏有『緣溪見綠筱』的句子,我又是雨天出生,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陳少對她越發感興趣,而此時,高臺上的一曲搖滾樂漸漸平息了下來,上來了一個穿著大膽,妝容卻冷豔,身著一身黑色貼身長裙的女人,開始唱那種慵懶性感的情歌。

    大肥大肉吃多了,陳少對闖入眼前的清粥小菜格外感興趣。

    他笑著問她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找人……」

    「找誰?」

    少女指了指高臺上,正要說話,卻是驚訝地「咦」了聲,道:「我剛才還看他在那兒呢……」

    「誰?」

    少女微微紅了臉:「我喜歡的人呀。」

    最後尾音的那個「呀」字挑動了陳少的神經,他笑得越發意味深長:「我帶你去找你喜歡的人,好不好?」

    少女連忙感激地道:「真的嗎?」

    「真的。」

    「謝謝你先生。」少女低呼一聲,帶了點兒難為情地問:「先生,現在能帶我去見他嗎?」

    「好。」

    陳少應了一聲,伸手拍拍一直在他身邊站著的性感女人,嘴角輕挑,使了個眼色。女人忿忿地瞪了少女一眼,然後攀過一邊的另外兩個男人,湊近他們耳邊低語了一番。

    那兩個男人便轉過頭來,看向陳少,笑得意味深長。

    陳少半護著少女離開了這個中心。

    知道少女要找的是方才在高臺上樂隊成員,陳少直接帶著少女去了後臺。少女不疑有他,跟著陳少瞎晃悠了一圈兒,不知怎麼轉悠的,卻通過夜場內部連接外邊兒的私人通道,直接走到了停車場。

    「先生……」

    「有沒有人告訴你,夜半出來玩兒的姑娘,可是十分誘人的。」

    陳少輕笑一聲,少女眸中微閃,陳少拉開車門,恢復自身的慵懶:「上車。」

    少女深呼吸了口氣:「先生,我要找人的……」

    「先上車。」

    陳少耐心告罄,少女轉身便要跑,卻被他伸手拖住。

    他抓著少女的手往車裏拽,少女連聲尖叫,毫無章法地拳打腳踢,奈何雙手被他箍住,怎樣都不能遠離他。

    停車場燈光昏暗,少女身體的馨香刺激著陳少的神經,她細小的胳膊被拽在他手裏,肌膚滑膩地真像是一匹上好的絲綢緞子……

    這要是躺在他身下,該是多麼銷魂……

    陳少一個用力,將少女直接按到了他懷裏,感受著她嬌小的前胸的柔軟,陳少頓時發出一聲笑。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陳少滿以為這姑娘逃脫不了他手掌心的時候,卻感覺到自己腰部好似被什麼頂著,危機感霎時襲來,他整個人身軀頓時僵硬。

    「別動!」

    本來甜美的聲音此時卻冷得嚇人。後腰穴上被人按住,陳少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無法動彈。

    少女慢慢退出他的懷抱,從他身前繞到他身後,他身後腰處頂著的東西卻一直沒有離開。

    「上車。」少女冷然命令道。

    陳少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自己這是著了道了,還是他戒都戒不掉的美人癮,中了好幾次的美人計。

    他只是沒想到,看起來如此嬌小的一個姑娘,竟然也是那計中的美人。

    「你方才制住我的,是什麼穴位?」陳少依言坐進車中,一邊開口問,一邊暗中給自己的人傳消息。

    「你問得太多了。」

    少女冷冷一笑,卻沒有給陳少時間,迅速抽離抵在他後腰上的短刀,不帶絲毫猶豫地直直插入他的胸口。

    刀上,淬了一入肌理便立時斃命的毒。

    直到臨死前,陳少的手還揣在褲兜裏,他正打算給自己的人遞消息,妄想這一次也與從前的好幾次一般全身而退。他一直認為,即便他是色中餓鬼,他也不會死在頭上有一把刀的色字上。

    然而,筱雨沒有給他機會。

    輕鬆地解決了這個男人,筱雨還有些覺得不可思議。

    各國特工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卻做到了!

    她坐上車,關閉車門,側頭望了胸口還在潺潺流血的男人,給他拉上安全帶,關閉天窗,從自己的小包裏翻找出鴨舌帽和大墨鏡裝扮好自己,然後扣下耳後的感測器。

    「嘟嘟嘟……」

    很快那邊兒便有了回音,輕微地震動著她耳後。

    「怎麼樣?」那邊傳來一個冰冷的女聲:「解決陳偉殷了嗎?」

    少女略感詫異,卻很快回答道:「解決了。」

    「很好。」女聲只簡單評價了兩個字,道:「迅速撤離,望山路四十八號,毀屍滅跡。」

    筱雨心中更為疑惑,然而還不待她表達自己的疑惑,那頭便已經切斷了聯繫。

    不是老毛跟自己聯繫,也沒有按照原定計劃,將車直接開往廢棄工廠,以配合下一步計畫,事情的走向似乎有些撲朔迷離。

    然而筱雨沒有想太多,滿心滿意都在想著自己即將到來的假期。

    既然上頭有命令,那便按著命令來辦就是。

    筱雨掛上檔,將陳少的車開出了這片不夜之地。

    一路朝著望山路疾馳,筱雨習慣性地打開了電臺聽音樂鬆弛鬆弛神經。她雖然個性果敢,當機立斷,卻也留著小女兒的情懷,喜歡聽細膩的情歌,喜歡每一個溫馨的愛情故事。緩和的調子飄進她耳裏,筱雨微微笑了起來。

    除掉一個人渣,還能換一個假期好好休息,沒有比這更美的事情了。

    然後路上卻陡然出了事故。

    在還差兩公里到達命令中的目的地,在一個十字路口等待紅燈過去時,從前方、左方、右方卻橫插出三輛車來,不偏不倚地正好擋住了筱雨前進的路線。

    筱雨頓時心中大驚,一邊倒轉方向盤,一邊按下耳後感測器,試圖與對方聯繫。

    「老毛,事情有……」

    「消息洩露,你趕緊跑!」

    裏面傳來筱雨熟悉的聲音,是統管她這一部的老毛。筱雨心中一凜,立馬踩下油門,朝著來時的方向飛馳而去。

    耳邊的聲音繼續響起:「組織內部傳遞消息出現重大失誤,刺殺行動已然暴露,金三角毒梟分化,陳偉殷成了他人絆腳石,我們鷸蚌相爭,自有人漁翁得利,此為借刀殺人之計,我們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如今又要被人當做替死鬼……趕緊想辦法逃走,不要讓人順藤摸瓜查到組織身上!」

    筱雨喘息聲越發重了,她狠狠地看向一邊兒的男人,加大油門踩了出去。

    方才攔截她的三輛車也並駕齊驅地追趕了上來。

    夜色濃重,筱雨的神經達到了空前緊繃的狀態。她身手矯捷,雖然只是個軍醫,通常只是配合特工的工作,卻也總是做得讓長官讚揚,單獨出這樣的任務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也是第一次。

    老實說,她已經有些慌亂了。

    筱雨驅車技術不算頂尖,陳偉殷此車性能雖好,卻適合男人開,她有些操控不住。看向後視鏡,三輛車緊追不捨,雖然沒有人探頭用槍朝她打來,但一旦被追上,恐怕她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老毛的話他牢牢記在心裏——不能讓人查到組織身上!

    筱雨猛打方向盤,一個急剎車,車頭調轉一百八十度,在那三輛車的開車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像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頓時甩了身後三輛車一大截。

    看著他們笨拙地調轉車頭,三輛車卡在一起的樣子,筱雨不由輕笑。

    她雖然車技不算高,但這手漂移調轉車頭卻是她最為擅長的!

    然而筱雨的笑還沒完全展開,迎頭便開過來一輛裝載油罐的大卡車。

    「砰!」

    兩輛車瞬間相撞在一起,大卡車塊頭大,毫無懸念地直接碾壓過去。

    僅隔了三秒鐘,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徹雲霄,天空上突兀地出現了一片紅雲。油罐車爆炸,等救援人員趕來時,連同被撞車輛都已經燒得只剩下了殘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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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23 AM 編輯

第一章 秦家筱雨

    夏末時節,秦家村的漢子和女人們都忙碌了起來,趁著天氣開始轉涼,秋收的日子即將到來,為過冬的各項事做起了準備。

    秦家村冷熱分明,熱時酷暑,冷時嚴寒。一到冬日便是鵝毛大雪,刺骨寒風,生生能將人給凍死。越冬的東西現在便要開始準備起來,否則到了冬日要是準備不足,餓死或者凍死了人,開了春,便要準備喪事。

    自古以來,秦家村辦喪最多的時候,便是在初春。

    秦家村東邊的野林子連著的是一大片連綿不絕的森林,出入的大多是獵人,這些年雖然沒有發生野物餓壞了出來叼人飽腹的慘劇,但早年間是有的。所以這片野林子也被秦家村的人稱為禁林,小孩子們都被教育不能靠近這片野林子。

    此時野林子中卻躺著一個衣著破舊的小姑娘,相貌姣好,就是有些乾瘦,身上也有些髒兮兮的。此時也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怎麼,躺在泥地上一動不動,身邊擱著一個籮筐,裏面裝著的是一些果子和蘑菇。

    鳥兒鳴叫一聲,那姑娘好似是要醒了。

    「嘶……」

    只見她慢慢地坐了起來,眼睛仍舊是緊閉著,手摸上頭敲了兩下,喊了一句「頭疼」,緊接著仰起了頭轉了一圈,又摸了摸頸子。

    然後她頓了一下。

    她的眼睛慢慢地睜開了,視線所及,是一棵棵筆直的像是要插入雲霄的樹,樹葉翠綠欲滴,將頭上的視線都給遮住了,只留下些許的縫隙給了頭頂上的陽光。她順著一束束肉眼可見的陽光望下來,看到了地上斑駁的碎光投影。

    她慢慢站了起來,首先是對自己的一身衣著感到驚奇,然後她又看到了自己的長髮。她驚呼一聲,再看看自己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臉。

    「見鬼了?」

    她低叫一聲,腳上踢上了什麼,低頭一看,是一個竹編的籮筐,盛著半筐的果子和蘑菇。

    她忽然覺得很頭疼,抱著頭捶了幾下,然後全身一瞬間僵硬住了。

    就在她眼中開始彌漫著不可置信的神情時,一聲蓋過一聲的急切呼喚將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筱雨?筱雨!你在哪兒?快應我一聲啊!筱雨……」

    小姑娘咧了咧嘴,動了動唇想開口說話,這才感覺到自己渾身無力,餓得都要發昏了。她勉強從籮筐中撿了個果子,有氣無力地在身上刮擦了兩下,然後便啃了起來。嚼了兩口她方才覺得有了些力氣,這才出聲回道:「悅悅,我在這兒。」

    「謝天謝地,終於找到你了!」迎面匆匆跑來一個和小姑娘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但看上去要比小姑娘圓潤得多,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瞧著一團喜慶,「筱雨,趕緊離開禁林吧,我覺得這兒陰森森的,要不是為了找你,我都不敢進來……」

    悅悅上前拉住她的好友,看了看那半筐的果子蘑菇,歎了口氣說:「這也夠一天吃的了,趕緊回去吧,你家……你家出事兒了……」

    小姑娘正啃果子的動作一頓,然後抿唇問道:「又是我大伯上門尋事來了?」

    悅悅為難地點點頭,幫小姑娘背上籮筐,搓了搓手說:「筱雨,你爹娘和大哥都已經兩個月沒回來了,怕是……你總要為你自己,還有你弟弟妹妹們打定主意,不能老由著你大伯這樣欺負,今天順個凳子明天抱把柴禾的,總有一天你大伯會把你家給搬空了……」

    悅悅一邊說著,一邊架起小姑娘,扶著她開始往外走,身體還不時的縮一縮:「要不是找你,我真不敢來禁林,就怕遇上什麼野東西……」

    而被她攙著往外走的小姑娘,此時心裏卻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她不再是戰地軍醫秦筱雨,喪生後的她居然以另一個人的身份,重又活在了世間。除了名字沒變,其他的,都變了。

    作為一名醫生,她對鬼神輪迴之論向來是不信的。可當這一切真切發生在她身上的時候,已經由不得她不信了。

    「筱雨啊,你不能繼續任由你大伯一家欺負,我娘都看不慣你大伯一家人,說他們刻薄。你雖然是侄女,也不能什麼都順著他,什麼都聽他的,不然初霽他們怎麼辦……」

    筱雨頓了頓步子,身體的記憶自動地想著事情。

    如今她是秦家村十四歲農家女秦筱雨,爹行二,娘身份不明,是爹撿來的媳婦兒,因為這個,除了爹對娘一直很好,村裏的人都有些瞧不上娘,覺得她沒有娘家當助力。且因為娘有些大家小姐的做派,和村裏的婦人們都格格不入,一直也沒什麼往來的朋友,所以和娘相熟的人也不多。

    前兩個月大哥去南邊山頭挖陷阱逮了只成年麅子,爹娘想著賣了麅子,就能攢夠錢給大哥娶親了,再加上家裏還有些東西需要置辦,娘也繡了些帕子打算拿去鎮上賣,於是爹娘和大哥一起往鎮上去了。結果這一去,他們就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才聽說曾家兵招募前鋒兵,相當於是衝在最前方位置的兵種,這多半是個送命的位置,因為這,壯年漢子都不肯去,不想白白去送了性命,於是曾家軍就開始抓壯年男子,估計爹和大哥是被抓走了。

    緊接著村裏就謠言四起,說娘見家裏兩個頂樑柱都沒了,不想回來為他們四個剩下的姐弟打算,再繼續吃苦,所以也跑了。甚至有說娘跟著誰誰私奔了的混賬話傳出來,連那人什麼樣都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筱雨是不信的。不,是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是不信的。在身體的記憶當中,這個娘溫婉賢淑,可能真的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她行為舉止都有規有矩,從來不說污言穢語,舉止得宜,還繡得一手好刺繡。即便是她鮮少出門,對他們幾個兄弟姐妹的教育卻從來沒有鬆懈,尤其是大哥,娘甚至有教他認字讀書,只是村裏人都知道地不大清楚罷了。

    兩個女孩子相攜著從禁林裏走了出來,悅悅抹了抹頭上的汗,提了半天的心方才落了下來:「總算走出來了,筱雨,我們趕緊回你家去。」

    筱雨點了點頭。

    筱雨的家在秦家村的東邊,挨著禁林很近,經過中間一片山坡荒地,翻過去就是筱雨的家,左右也不過是一刻鐘的路程。老遠的兩人就聽見路那頭有哭鬧的聲音,屋子外邊還圍著好些個觀望的村民。

    筱雨的心不由自主的一緊,悅悅更是氣鼓了雙頰,顯得她的臉更加圓了:「筱雨,一定是你大伯!」

    筱雨臉色凝了起來,加快了步子往家裏趕。

    院子外面的村民趕緊讓開道,看向筱雨的神情中都摻了點兒同情。

    還沒跨進院子就聽見一個粗獷的聲音吼著:「還有臉哭?問你們你們姐呢?死丫頭片子跑哪兒去了?莫不是見你們爹娘大哥都跑了,她也跟著跑了吧?說話啊大傻!」

    然後是一個尖利的聲音說道:「爹,問那大傻還不如問潔霜,她好歹能說兩句話。」

    隨即而來的便是女孩子的驚叫,夾雜著細弱的喊疼聲。

    幼兒慘烈的哭聲更大了。

    筱雨怒從心頭起,捏了捏拳幾步跨了過去。堂屋的門都沒關,筱雨就看著她大伯大喇喇地坐在主位,大弟蹲在一邊埋著頭一言不發,小弟坐在地上一張臉都哭得紅紅的了,小臉蛋上全是淚水。妹妹潔霜被堂妹元寶揪著頭髮。

    三個弟弟妹妹都是一副慘相。

    「住手!」

    筱雨大喝一聲,屋裏的人立馬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只有大弟,仍舊是埋著頭一言不發。

    這一家子的境況讓筱雨看著很是心酸。

    他們一共五個兄弟姐妹,娘雖然是爹撿來的媳婦兒,但爹一向將娘如珠如寶般的疼愛,在爹那一輩,他們家是兒女最多的。

    筱雨上前將堂妹元寶扯開,妹妹潔霜趕緊躲到了她後面。筱雨怒向大伯道:「大伯這是做什麼,看我爹娘不在,我們孤姐弱弟的好欺負是不是?」

    地上坐著的小弟也爬著站了起來,躲到了筱雨後面,緊拽著筱雨的衣裙,大眼睛裏彌漫著委屈。

    「筱雨回來啦?」秦家大伯秦招福咧了咧嘴,喚了寶貝女兒元寶在身邊,掏了掏耳朵,對筱雨道:「這小半天兒的去哪兒了?」

    「大伯確定要問這個?」筱雨譏笑一聲:「恐怕我說了我出去尋吃的,免得我姐弟幾個餓死,既然大伯問了,就央大伯救濟點兒吃食。大伯是不是就後悔問了?」

    秦招福咳了兩聲,不接筱雨的話茬,端坐了身子擺出長輩的姿態訓道:「筱雨啊,你爹娘不在,你們家的事兒自然要大伯張羅了。我跟你大伯娘商量了一下,你們家沒勞動力,家裏的田以後就大伯幫你們種。這件事就這麼定……」

    「慢著。」筱雨不慌不忙地從牆角提了洗衣裳用的木棒,杵在地上撐著自己的身體,神情變得有些陰冷:「大伯的意思是,要我把家裏的田,過給你?」

    秦招福兀自笑了笑,沒將筱雨的行為放在眼裏,摸著下巴點頭說:「就是這個意思,你看你們家也沒人能幫忙種地不是……」

    話還沒說完,筱雨雙手抓著木棒迎面就朝秦招福招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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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22 10:25 AM 編輯

第二章 雪中送炭

    秦招福沒料到筱雨的動作,躲避的時候便慢了一拍,肩膀頭被刮擦了些。筱雨這時候也是餓著的,自然也沒多大力氣。

    只是秦筱雨自來便是性格靦腆的孩子,當著長輩的面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忽然對著秦招福發狠,秦招福自然也有些膽顫。

    「你做什麼打我爹!」

    秦招福的女兒元寶叉著腰,她只比筱雨的妹妹潔霜大一歲,卻整整比潔霜高了半個個頭,瞧著便有些彪悍:「堂姐你反了天了,竟敢對長輩動粗!」

    筱雨話都不跟他們再多說半句,掄起木棒又揮舞了過去,指著院子大門口只惡狠狠地說了一個字:「滾!」

    倚在堂屋門口的悅悅吃驚地半張著嘴。

    院子外的村人對著院子裡的幾人指指點點,看向秦招福的眼神裡都帶了鄙夷,秦招福多少還是要點兒臉面,心知今兒自己這侄女兒是不好惹的,想必是餓心慌了膽子也大了,等明兒再來跟她說田地的事兒也成,一直待在這兒村裡人又要說些閒話了,這對自己可不利。

    秦招福便甩話道:「大伯不跟你個丫頭片子計較,明兒大伯再來跟你說事兒。」

    說完便要拉著自己女兒元寶走。

    筱雨冷笑一聲,木棒握在手裡緊了緊,看著秦招福父女兩人背朝著自己往外走,二話不說上前就扯了秦元寶的辮子往後狠拽了下。

    「啊!」

    秦元寶當即慘叫一聲。

    「臭丫頭,你做什麼!」

    秦招福趕緊心肝寶貝兒地將秦元寶攬在懷裡,怒視著筱雨,筱雨將手縫裡的幾撮頭髮往地上一揚,挑眉道:「大伯不跟我這個丫頭片子計較,那是長輩對小輩的仁慈。可是我年紀小不懂事,我可不能放過欺負我妹妹的丫頭片子。誰讓元寶揪我妹妹的頭髮?扯她幾撮頭髮算便宜了她。」

    筱雨望向秦元寶,見她眼裡有了懼怕,心中滿意,皮笑肉不笑地對她說:「元寶妹妹,下次可不要再讓我見到你欺負我家的人,否則可不是幾撮頭髮那麼簡單。」

    秦元寶愣愣地看了筱雨半晌,忽然「哇」一聲哭著跑了出去,秦招福趕緊在後面追,追到半途還不忘惡狠狠的朝筱雨盯回來,放狠話說:「死丫頭,你給我等著!」

    秦招福父女離開了,這熱鬧也就算是看完了,院子外邊的人紛紛散了。悅悅這時才進了屋來,將籮筐給放下,俯身抱起筱雨兩歲的小弟長虹坐在了長凳上,看著筱雨欲言又止。

    筱雨只對她輕輕點了個頭,逕自去燒水洗蘑菇,另外拿了幾個果子淘洗乾淨交到大弟、小弟和妹妹的手裡。

    大弟仍舊是蹲在牆角,筱雨將果子給他,他也只是愣愣地接過。筱雨握著他手腕將果子湊近他嘴裡,他才開始動口咬了起來。

    悅悅擦了長虹臉上的淚,抿了抿唇,輕聲對筱雨說:「筱雨啊,雖然我跟你說,別讓你一直受你大伯欺負,可是也沒想到你發怒起來……還是蠻嚇人的……」

    悅悅說話有些怯怯的,望著筱雨的神情也有一抹忐忑,想必是從未見過筱雨如此,心中有些畏懼。

    筱雨對她略笑了笑,說:「沒辦法,我要是不狠些,我就沒力氣了,到時候趕不走他們,吃虧的不還是我們姐弟幾個。」

    「真難為你了……」

    悅悅心疼地看著她,再依次看了筱雨幾個弟妹,抹了抹眼睛,好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對筱雨道:「我自己私下存了點兒錢,不多,也就兩錢銀子,湊合湊合也能夠你們姐弟幾個吃半個多月了,我這就回家給你拿去。」

    悅悅說完,就將長虹抱到了筱雨懷裡。得了果子的長虹這時啃果子啃得很歡,小嘴吧唧吧唧的,眼睛被淚水洗過之後顯得也別晶亮。

    「……謝謝你,悅悅。」

    筱雨想開口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這時候的她的確很需要幫助。

    悅悅搖搖頭,拍了拍她的肩,出門回家拿銀子去了。

    蘑菇湯煮好了,家中幾個姐弟吃得一乾二淨,潔霜這才輕聲開口問筱雨:「二姐,我們什麼時候能吃饃饃?大伯要是再上門來怎麼辦?」

    筱雨將她的散發別到耳後,愣了半晌才說:「有姐在,不怕。」

    沒過一會兒悅悅便又回了來,小心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鄭重地遞給筱雨道:「都是些零散的,別掉了。」

    筱雨低著頭接過,又輕聲道了句謝。

    悅悅搖頭,輕歎一聲說:「你也是個倔脾氣,家裡都揭不開鍋了也不跟我說,要不是今兒我見你去禁林,我還不知道你家裡已經到了這樣的境地。這錢你收著,好歹撐過這段時間,什麼都比不上人的命重要。」

    筱雨點了點頭,望向悅悅道:「你這份恩,我記在心裡了。我以後有了銀子,立馬就還你。」

    「我不急的,這是我存的私房。」悅悅不好意思地道:「咱們女孩子總要嫁人的,嫁了人以後還是要有些錢傍身心裡才安穩。反正我嫁人還早。再說,咱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你有困難,我要是不幫,我還算是人嗎?」

    筱雨面上點頭,心裡卻很是複雜。

    連溫飽都無法保證的家庭,借了銀子可什麼時候能還上……

    悅悅又陪著筱雨說了一陣話,瞧著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辭,說還要回家幫她娘料理家務。筱雨送她出門,轉身回來看屋裡的三個弟妹。

    村裡人說筱雨的娘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其中有個佐證便是筱雨幾兄妹的名字。像筱雨大伯秦招福,他給自己三個兒女取的名字就是金子銀子元寶,村裡其他人的名字也比這好不到哪兒去,取賤名的更是大有人在。只筱雨幾兄妹,名字跟大家都不一樣,好聽,詩意,有寓意。

    晨風,筱雨,初霽,潔霜,長虹,名字都是筱雨娘取的。

    一提到秦招祿家的五個兒女的名字,村裡人都會說上一聲好聽,可這讚歎聲中難免夾雜著「哎呦鄉下小子丫頭的取那樣的名兒顯擺地不行」這類的酸話。

    「二姐,天要黑了……」潔霜走過來拉著筱雨的袖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她:「二姐,我又餓了……」

    筱雨輕輕點了點頭,拿了五個銅子兒,將悅悅給的一包銅錢給收好,叮囑潔霜說:「看著哥哥和弟弟,二姐出去一趟。」

    筱雨去了村裡的秦二毛家。

    秦二毛家境殷實,在秦家村裡也算是富戶了。他比筱雨大三歲,今年也不過十七年紀,還沒娶親。

    兩個人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因為秦二毛自身身體有缺陷,他是個結巴,導致他沒有多少朋友,而筱雨除了和悅悅來往得多些,和村裡其他孩子接觸地並不多。兩個同樣都有些孤獨的人成為朋友也很正常。

    筱雨家中出了事村裡人都有耳聞,秦二毛自然也知道的,但他也和悅悅一樣,不知道筱雨家裡已經落到了這樣的境地。若是他知道,一定立馬就接濟筱雨了。

    筱雨是個悶葫蘆,家中有了困難也只自己扛著。今天內裡換了個人,她才能厚著臉皮上秦二毛家尋求幫助。

    來開門的正是秦二毛,見門前站的是人筱雨,秦二毛當即道:「筱雨,你你怎麼來了?」

    筱雨拿了五個銅板來跟秦二毛換糙米糙麵,擱在市面上,五個銅板頂多能換一個袋子,筱雨希望秦二毛能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多給她些,畢竟這時候能省錢就省錢。

    筱雨將手裡的五個銅板攤開給秦二毛看,低聲說:「我家裡沒米下鍋了,初霽他們都餓著,我手上也沒什麼銀錢,這五文錢……想跟你換點兒吃的。」

    秦二毛不可置信地看著筱雨,心裡一急結巴就更嚴重了:「怎怎麼就沒沒糧食下鍋……鍋了?你們到底是是餓了多多久?」

    秦二毛又仔細打量了筱雨一番,眼裡就有些懊惱:「都瘦瘦成這樣了,你你怎麼才來找找我啊?」

    筱雨低垂了頭,也不說話。

    秦二毛也不再多言,說了一句「你等著」,便轉身進了門,左手提溜著兩個袋子,右手端著半碗飯,上面還擱了肉食和菜。

    秦二毛把碗塞進筱雨手裡說道:「你你先吃點兒墊墊墊。」

    筱雨輕嗯了一聲,也不跟秦二毛客氣,拿了筷子就扒起飯來,動作很急切,的確是餓了很久的樣子。

    秦二毛更是難過了,沉默著看著筱雨說:「你你早該來找找我,你你就是這這樣,有有什麼你你都不說……」

    筱雨抱歉地看了他一眼,狼吞虎嚥地將碗裡的飯扒了個精光。

    秦二毛接過飯碗,把手上兩個袋子給她說:「這裡邊是米和和麵,米米那袋子裡我擱了兩兩個蛋,你先拿那回家去撐撐一段時間,我我再幫你想辦辦法。」

    筱雨接過袋子,說了聲謝謝,把五個銅板塞給秦二毛。

    秦二毛忙擺手:「我我不要銀錢。」

    「你拿著,不然我心裡不安。」

    筱雨執意將錢塞進秦二毛手裡,舔了舔嘴唇說:「我知道五個銅板買你這些糧食是占你便宜了,你放心,我以後會還你這個人情。你現在就收著這錢,好讓我安心。」

    秦二毛看了看手裡的五個銅板,方才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一天晚上,筱雨姐弟幾個終於吃了一頓飽飯。潔霜啃著有雞蛋味的饃饃,看著長虹碗裡的雞蛋羹,咽了咽口水,卻仍舊很滿足。

    秦二毛給的兩個雞蛋,筱雨拿了一個混著糙麵攤了餅子,另一個單煮了蛋羹,給小弟長虹吃。兩歲的孩子就缺營養可不好。

    吃過了飯,筱雨讓潔霜哄著長虹去玩,自己則是拿起了掃帚,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將家裡打掃了一遍。

    同時筱雨也在想,爹娘和大哥都沒預計到自己會不回家,這麼些年,家裡肯定是有些積蓄的,只是她並不知道在哪兒,有多少罷了。如果能找到爹娘擱錢的地方,他們這一陣的危機興許能過去。

    打掃完畢,筱雨的目光凝在了西邊,太陽漸漸下落的地方。冷不丁的,身邊卻挨過來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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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17 02:01 AM 編輯

第三章 無知奶奶

    筱雨看向他,伸手將他攬靠在了自己懷裡。

    「初霽,今天一天都沒說話了,嗯?」

    挨過來的是筱雨的大弟初霽,兄弟姐妹中行三,今年才十歲。

    初霽慢慢仰頭看向筱雨,忽然伸手刮了刮她的臉,嘟了嘟嘴說:「髒……」

    筱雨笑了,手拽著袖子隨意地往臉上擦了擦。

    初霽抿抿唇,伸手在筱雨臉上用力的刮,刮了好幾下才滿意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輕鬆:「乾淨了。」

    筱雨摸了摸他的頭,看著初霽輪廓清晰的小臉,忽然起了心思,問他:「初霽,你知不知道爹娘把錢藏在哪裡?」

    初霽呆呆地望著筱雨,半晌後才輕輕點頭。

    筱雨一愣,隨即一喜:「你真知道爹娘藏錢的地方?」

    初霽又很是煩惱地皺起了臉,然後又搖頭。

    筱雨呼了口氣,心說,自己也真是病急亂投醫了,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初霽怎麼會知道……

    可隨之初霽便開了口,說話很流暢,半點不停頓。

    「家裡的錢要想個好地方藏著,晨風娶親,筱雨和潔霜的嫁妝,都要用錢。初霽就留在家裡,長虹出生了家裡又要多養一口人,每一分錢都要掰開了花。大哥一直想要咱們家裡的錢,要是娘又被大哥忽悠著來家裡找錢,那是要不回來的,我要是不在家,被人偷了去也沒地方哭。床底下是不能藏了,不如存夠一筆錢就砌進牆裡吧。」

    「初霽……」

    筱雨直愣愣地看著端坐在自己身邊的初霽,方才的話,明明是爹的語氣,可是初霽……

    初霽慢悠悠朝筱雨望了過來,神情裡有些疑惑,似乎是問筱雨叫他的名字做什麼。

    筱雨深呼吸了下,小心地問道:「初霽,你剛才說的話,是爹說的?」

    初霽輕輕點頭。

    「是爹在長虹出生了之後跟娘說的?你怎麼聽到的?」

    初霽一板一眼地說:「長虹哭,爹跟娘說話,我在屋外和小螞蟻說話。」

    筱雨呆呆地看了初霽半晌,方才將他的臉擺正,和自己面對面,問他:「初霽記得今天大伯跟姐姐都說了些什麼嗎?」

    初霽又是點頭,然後一字不落地將秦招福和筱雨說的話重複了一邊,分毫不差。

    筱雨定定地看著初霽的眼睛,初霽也並不躲閃,和筱雨對視,直到筱雨忍受不住了,她才敗下陣來。

    「天色晚了,初霽,洗臉洗腳睡覺了好不好?」筱雨問初霽道。初霽也只是呆呆點頭。

    她大概……需要好好想一想。初霽的這種情況,不像是爹娘說的……

    至於爹娘藏的錢,只要是在家裡,她就不信找不出來。

    第二日一早,筱雨熬了一鍋稀粥,配上蒸的幾個饅頭,湊合著吃了早飯。正指揮著潔霜收拾碗筷,筱雨打算去洗家裡的髒衣裳時,秦家奶奶高氏登門了。

    筱雨看著自己這個奶奶就來氣。

    並不是說高氏惡毒,陰損,刻薄,相反的,高氏很是善良,在村裡的口碑也很好,但是高氏是一個絲毫拿不起主意的人,旁人說什麼她信什麼,往往讓人和她無法溝通。

    高氏是通紅著眼進來的,拉著筱雨的手就不鬆開,眼淚水啪啪地往下掉,一句話沒說倒先哭上了。

    筱雨忍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說:「奶奶,你要是心疼我們姐弟幾個,好歹也顧顧我們的吃喝,這時哭起什麼作用?」

    高氏抹著眼淚說:「奶奶知道奶奶知道,真是苦了你們幾個,奶奶的乖孫吶,奶奶心疼啊……」

    潔霜抱了長虹去後園子裡玩泥巴,高氏拉著筱雨的手說:「昨天你大伯來,讓你把田給他種,你怎麼就不答應呢?現在你家裡又沒有能下地種田的人,這秋收的時候收穀子都成問題……」

    筱雨不待高氏說完便道:「奶奶,大伯想侵吞我爹的田產,難不成奶奶你還要幫著大伯不成?」

    高氏睜大了眼睛:「這怎麼可能,筱雨啊,奶奶知道你大伯平時兇惡了些,可你大伯不是壞人……」

    「在您眼裡,誰都是好人。」

    筱雨撇開臉,不給高氏勸說的機會,直接道:「奶奶要是來說田產的事情,那就不必說了,田產我是絕對不可能交給大伯種的,就算奶奶你說破嘴皮子也沒用。」

    高氏頓時又流了眼淚:「你這丫頭怎麼說不聽呢,奶奶還能害你不成……」

    筱雨不為所動,也不接她的話茬。高氏又哭了半晌,方才止住眼淚,又道:「你既然不願意,奶奶也不能逼你,只是你也要想一想,你也十四五歲的年紀了,總要說親的,你爹娘不在,這些事情奶奶幫你張羅,可你的嫁妝總要備妥當的。家裡這個樣子,你嫁妝哪兒得來啊……」

    筱雨正想說自己沒打算嫁人,讓高氏不要操這份心,高氏卻緊接著道:「還是把初霽和潔霜賣掉吧。」

    「……奶奶,你說什麼?」筱雨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她知道這個奶奶不靠譜,可沒想到不靠譜到這樣的程度!勸孫女兒賣自己的親弟親妹?

    「你聽奶奶說。」高氏穩了穩心神,似乎覺得自己的道理很正確:「初霽是個傻的,將來肯定沒姑娘願意嫁給他,就算是娶了姑娘,他又那個樣子,先不說他懂不懂生孩子,就算是生了孩子,保不準也是個傻的,他給咱們秦家傳不了宗接不了代,在家裡就只是吃白飯。潔霜呢,一個姑娘家長得那麼磕磣,面相也不好,以後怕是不好嫁。她年紀也不算小了,趁著這時候把她賣去大戶人家當個丫鬟,說不定以後她還有好造化呢?長虹是兒子可不能賣,你大哥不在,就指著長虹給你爹繼香火。等把初霽和潔霜賣了,錢拿來置辦點兒嫁妝,爺爺和奶奶再給你添些,你也好風風光光地嫁出去。你說奶奶說的有沒有道理?」

    高氏自以為安排得很是周全,筱雨卻越聽臉色越沉,等高氏說完,筱雨忽然站了起來。

    「奶奶,這些道理,是你琢磨出來的?」

    高氏愣了一下,然後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奶奶哪裡懂得這些,是你大伯跟奶奶分析的。奶奶覺得你大伯說得很對。」

    筱雨便冷笑了一聲:「奶奶,你也覺得初霽是傻子,潔霜長得難看?那是你親孫子親孫女!」

    高氏頓時急了,指著坐在牆角拿著樹杈在地上扒拉的初霽說:「他不是傻子是什麼?這都十歲了,還什麼事都不懂不明白的,別人都叫他大傻,又不是奶奶渾說。」

    筱雨憋了一口氣,可好歹高氏是長輩,也並不是壞心,只是她這樣的……更讓人火大就是了。

    高氏又說:「奶奶是覺得初霽和潔霜是給你拖累,要是沒有他們,你也好為自己打算。筱雨你長得好看,不愁找不到人家。要是你不把初霽和潔霜送出去,等你嫁人了,難道還要把他們都接去夫家照顧?」

    筱雨走過去,將初霽拉了起來,牽著他的手對高氏說:「我就是窮死,餓死,也不賣自己親弟弟親妹妹。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也只有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才做得出來。我在一天,我就護著我弟弟妹妹一天,沒什麼可說的!」

    高氏又難過上了:「那你的親事怎麼辦?你還要不要嫁人了?」

    「大不了就不嫁了,沒什麼可惜的。」

    高氏頓時坐在凳子上哭了起來,眼淚像是源泉一樣,不停地冒出來,哭得特別傷心。

    筱雨看她那樣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但不管如何,她是打定主意不會賣弟弟妹妹的。

    奶奶也不想一想,初霽那個樣子,誰會買?買去有什麼用?潔霜雖然長得不好看,可她才八歲年紀,誰說八歲的相貌就定了終生的相貌了?她們姐弟四個,還要等著爹娘大哥他們回來好一家團圓的。

    「奶奶是為你們好,你這丫頭怎麼就不明白呢……」高氏拍著筱雨的手背,鬢角的銀絲散了幾根出來:「你大伯都跟人家家裡聯繫過了,初霽可以去做工,就是多教他兩遍就好了。潔霜去的那戶人家也是良善的,肯定不會欺負她……」

    筱雨接話道:「奶奶,你別總是聽大伯說,他說什麼你都信。我還說他想謀財害命,想見著我們一家死絕呢,你信不信?」

    高氏趕緊捂住筱雨的嘴:「你這丫頭,胡說些什麼!」

    筱雨撇開臉:「不管奶奶你怎麼說,這主意,我死都不會答應。」

    筱雨面向高氏道:「奶奶要是覺得我們姐弟幾個過得苦,勻些吃的過來,我就感激你了。要是再說讓我賣弟弟妹妹之類的話,可不要怪我翻臉。」

    高氏難過地看著筱雨,又抹了一陣的眼淚,這才回去,臨走前還說要給筱雨他們送點兒吃的東西來。

    筱雨無所謂地聳聳肩。有大伯在,想必這吃的東西,奶奶是送不過來的。

    果然高氏走了之後就沒再回來,下午時分有人登門,不是高氏,卻是筱雨意料之中的大伯,秦招福。

    同來的還有大伯母陳氏。

    這夫妻倆都是五大三粗型的,瞧著便很生猛。秦招福開門見山,上前就罵筱雨不識好歹,為她打算還一點兒不領情。陳氏則是在一邊好話說盡,句句離不開「這是為你好」的意思。他們夫妻倆一個拿大棒一個塞甜棗,紅臉白臉其上,可是筱雨卻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真那麼好,賣你家兒子閨女吧。」筱雨冷笑一聲,木棒已經拿在了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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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34 AM 編輯

第四章 並非大傻

    秦招福和陳氏正說得起勁,聽到筱雨這一句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傻呆了一瞬,兩人同時憤怒地吼道:「你說什麼!」

    筱雨掂了掂了手裡的木棒。

    這次她可不像上次是空腹餓著沒力氣的,秦招福要想惹她,還得掂量掂量。

    許是秦招福也想起上次筱雨拿木棒招呼他的事,瞧著筱雨拿著木棒他也不敢貿動,眼珠子轉了轉,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對筱雨道:「大伯跟大伯娘心疼你們姐弟幾個,不然這樣的好事兒,大伯跟大伯娘哪會跟你們說?早就讓元寶和銀子去了,也不會許給初霽和潔霜不是?」

    陳氏也反應過來,一個勁兒地點頭連聲說「是是是」。

    秦招福又勸:「筱雨啊,你總要為自己打算的,初霽是傻子,潔霜又長那磕磣模樣,留在家裡也沒什麼用。你還有個小弟要養活呢,那可是你爹的骨血。你也十四了,過兩年到了嫁人的年紀,你要是什麼家底兒都拿不出來,還有這些個拖累,你也不找不到好婆家不是?」

    「就是就是,就是這個道理。」陳氏點頭如搗蒜:「筱雨啊,聽大伯大伯娘的話,大伯跟大伯娘怎麼會害你呢。」

    筱雨冷笑著瞧著這夫妻倆惺惺作態,唱作俱佳,手裡握著的木棒又提了起來,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奶奶回去沒跟你們說嗎?賣親弟弟親妹妹的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也只有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才做得出來。我自認為自己還沒那麼禽獸。要賣賣你們自家孩子去,少打初霽和潔霜的主意。」

    秦招福頓時惱火,只覺得這個侄女如今怎麼那麼油鹽不進,他嘴皮子磨了這半天愣是一點兒用都沒有,今兒難不成他只能無功而返?

    秦招福自然是不願意的,他上前一步想去抓呆站在一邊的初霽,筱雨不由分說,當即朝著秦招福揮去了木棒。

    陳氏一聲尖叫,大喊著:「夭壽啊!侄女兒打大伯了!快來人啊!」

    秦招福的手臂險險地從筱雨的棒下逃脫,驚出一聲冷汗。要是他再遲一瞬縮回手,只怕自己這手臂已經被那木棒子給砸上了,指不定已經斷了呢!

    「你、你!」秦招福一時間話都說不囫圇,抬頭看向筱雨,卻被她那陰冷的表情給駭得一個激靈。

    「再敢碰我弟弟妹妹一下,我可顧不得你是大伯,還有!」

    筱雨的眼睛嗖地朝還在尖叫的陳氏掃去,正在叫著「快來人呀」的陳氏渾身一個哆嗦,想起自家寶貝女兒哭著回家跟她說頭髮被筱雨給扯了幾撮的事情,忙伸手捋了捋頭髮,順勢用手將兩鬢給護著。

    「大伯娘,管好你閨女,不然下次我扯的不是她的頭髮,而是她的腦袋!」

    陳氏渾身上下頓時起了雞皮疙瘩。她說不上筱雨這時候給她的感覺,只是瞧著這個侄女的眼神,讓她周身的溫度都不由自主地降了下去,如同……對,如同她是來鎖魂的惡鬼!

    怎麼會有人能說出這樣陰森的話?何況還是個十四歲的姑娘……

    筱雨擎著大棒,指著大門輕飄飄地對秦招福和陳氏說:「再不滾,我手裡的木棒可是不長眼的。」

    秦招福和陳氏互相對視了一眼,兩個人慢慢地往門口移,到了門口秦招福方才鬆了口氣般,好像是有了後路又可以肆無忌憚了,惡狠狠地對筱雨放話:「你給我等著!」

    筱雨冷笑一聲:「你除了說狠話還有什麼出息?還不快滾!」

    說著作勢往前進了一步,秦招福和陳氏果然驚懼地立馬跑開了。

    趕走了兩個瘟神,筱雨鬆了一口氣,回頭卻見潔霜滿臉是淚,抱著還什麼都不懂玩自己的手指玩兒得正歡的長虹正怔愣地看著她。筱雨朝她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說:「有姐在,不怕。」

    潔霜抽噎著道:「二姐不會賣我的對吧?我雖然長得不好看,可是娘說我手巧的,我跟娘學了繡花,雖然沒有娘繡得好看,可還是看得過去的……」

    筱雨點頭說:「二姐不會賣你們的,我們是一家人,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我們還要等著爹娘和大哥回來好一家團圓呢。」

    潔霜愣愣地問:「爹娘和大哥會回來嗎?」

    「會的。」筱雨毫不遲疑地點頭道:「相信姐,他們會回家的。」

    坐在潔霜懷裡的長虹咿咿呀呀地叫著「二姐」,手朝著筱雨伸了過去。筱雨接過他抱在懷裡,任由長虹玩扯她的頭髮,讓潔霜去燒水煮稀粥。

    初霽站在空地上,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地,筱雨順著他的眼睛望過去,原來初霽看的是螞蟻。

    筱雨問他說:「初霽,大伯跟大伯娘今天來家裡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初霽傻乎乎地點頭,筱雨撫了撫他瘦幹的手臂道:「那你說給姐姐聽聽好不好?」

    初霽便一字不差地還原了自秦招福和陳氏來家裡之後的整個對話場景,連順序都絲毫不差。

    長虹乖乖聽哥哥和姐姐說話,被筱雨抱在懷裡也不吵鬧,眼珠子定定地盯著初霽的不斷開合的嘴。

    初霽說完話,慢悠悠地朝著筱雨望過來,神情裡有些疑惑,似乎是在問筱雨要他說這些做什麼。

    筱雨朝他笑了笑,起身從籮筐裡撿了兩個果子去洗乾淨,一個拿給初霽,一個拿給長虹磨牙。

    印象中初霽這個弟弟從出生起便跟別人不大一樣。他走路比別人慢,說話也比別人慢,大家都說他天生愚鈍。愚鈍便愚鈍吧,爹娘也從來不嫌棄他,也盡心教導。只是家裡人都忙著生計,大哥和她忙著幫家裡做家務,潔霜喜歡繡東西,便跟著娘學,初霽在家裡找不到人陪他玩,在村子裡卻也沒同齡的孩子願意跟他玩。因為他反應常常慢人半拍,久而久之村裡的孩子都取笑他叫他大傻。

    等家裡人發現初霽不大對勁的時候,初霽已經八歲了。他輕易不肯跟人說話,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呆呆地蹲在一邊數螞蟻。他說他跟螞蟻說話,其實從來沒有開口,大概是在心裡和螞蟻對話。

    爹娘心疼他,帶他去看大夫,可大夫也只說他可能是個傻子。畢竟初霽天生就沒別的孩子機靈。

    爹娘也只能認為初霽是傻子,往日裡除了盡心照顧著,沒有別的辦法。

    傻子能醫好嗎?怕是不能吧。

    可筱雨看到了初霽不同的一面。

    他記憶力極佳。

    或許是發現初霽不對勁之後,爹娘想著初霽孤單,時常讓家裡人多跟初霽說說話,初霽雖然話不多,但說話不至於結巴不連貫,描述事情也基本上沒有障礙。

    這幾日初霽的表現讓筱雨刮目相看,她漸漸覺得,初霽並不是傻子,他可能是有心理上的疾病——自閉症。

    在現在這樣的時代是沒有心理醫生這樣的職業存在的,要是誰有精神疾病,大家只會說那人是個瘋子,只會對他敬而遠之,壓根想不到這是一種需要治療的病。

    初霽從小就慢人半拍,或許便是有些輕微的自閉,再加上後來跟他說話的人少,他越發孤單,自閉症就更加嚴重了。

    雖然發現初霽不對勁之後家裡人跟他說話多了,他的病情有些緩和,但總歸還是自閉的。他自己有一個小小的世界,別人看不到摸不到,他多半時候都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裡面。

    可是他卻有那麼獨特的天賦,他即便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卻也能完全不出差錯地重複別人的對話。

    這也是筱雨認為他有自閉症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患有自閉症部人可能會有異常的記憶力,或在個人興趣和技能方面可能有特別超卓的表現。初霽很明顯是有異常記憶力的那一類人。

    筱雨熟悉人體的各個部位和結構,她精通的是生理醫學而不是心理醫學。所以即便確認初霽是自閉症,她也沒有辦法對他進行治療。而在這樣的時代,她也無法對其他人說,初霽不是傻子,他只是得了病。沒有人會相信她這樣的話。

    這樣一想,筱雨起先有了一些喜悅便被沖散了。

    拍了拍初霽的頭,筱雨望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黑黝黝的,是那種很深的黑色,望進去似乎就能跌進那漩渦裡。筱雨輕聲地自言自語:「初霽,姐姐會想辦法幫你,你也要加油啊……」

    只有姐弟四人的家裡怎麼都覺得有些冷清。悅悅又來了一趟,塞給筱雨兩個雞蛋,說是她從嘴裡省下來的,讓筱雨吃了補補身子。筱雨分給了三個弟妹,悅悅歎氣說:「聽說你大伯他們又來了?你大伯娘一直嚷嚷著說你打你大伯……」

    筱雨嗯了一聲,悅悅有些遲疑地道:「你大伯娘到處跟人數落,說你粗蠻,對長輩不敬……這樣的謠言一傳起來,對你的名聲可不好。筱雨,你要想想辦法……」

    筱雨咧了咧嘴道:「有什麼辦法,她怎麼說是她的事。」

    「可這樣的名聲傳出去了,你以後怎麼好嫁人……」悅悅很是焦急:「你大伯母這是壞你名聲呢!」

    筱雨頓了頓,方才無所謂地道:「壞了就壞了,就我這樣的情況,還想什麼嫁人。」

    悅悅勸了半天,見筱雨對這件事還是無所謂的態度,歎了口氣問她:「你是不是想著就替你爹娘撫養好你三個弟弟妹妹,你的事兒就不用考慮了?」

    筱雨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悅悅歎息一聲,也不再多勸,囑咐筱雨注意身子便回家去了。

    托了陳氏到此說嘴的福,筱雨在秦家村成了大家議論的中心人物,都說她粗蠻,歲數不大膽子倒不小,竟然敢拿著木棒打她伯伯伯娘。刻薄的婦人們咧嘴笑言說:「嘖嘖,這樣的姑娘誰家敢娶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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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07 PM 編輯

第五章 野林獵物

  沒人娶,倒是正合了筱雨的意。

    爹娘大哥不在,她這個家裡歲數最大的長姐便是一家的頂樑柱,她得為弟弟妹妹扛起一片天。至於嫁人,她連想都沒想過。

    別說她現在只有十四歲的年紀,就是二十四歲,她也不一定就願意把一生綁定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名聲壞了便壞了,倒省了應付那些上門說媒的人的時間。

    筱雨很輕鬆,悅悅卻更加沉重,怕她心情不好倒是時時上她家裡來。筱雨對有個這樣仗義的朋友很是高興,可是某天她無意中聽到悅悅娘拉她回家,並讓悅悅以後少來找筱雨,說筱雨名聲不好,怕悅悅跟筱雨走太近了被筱雨的壞名聲波及。

    悅悅什麼都沒跟筱雨說,照常來跟筱雨說話,筱雨對悅悅更多了一重敬重。

    人拿真心對她,她也會拿真心待人。

    從秦二毛那兒換來的糙米糙麵也夠不了幾頓吃的,筱雨開始琢磨著爹娘藏起來的錢財。再問過初霽一遍,初霽也只是重複當時他聽到的那一段對話,想必是只知道爹娘有藏錢,卻不知道具體藏在什麼地方。

    筱雨這幾日便天天沿著牆壁敲聽響兒,就盼著能聽到有空鳴的迴響,可是始終沒聽到。雖然身上還有悅悅給的銀錢,但筱雨想著冬日就要來了,總要為冬天做打算。這樣一想,筱雨的目光就又看向了東邊荒蕪的山坡後面一片翠綠的野林子。

    野林子裡有菌類,有果子,要是運氣好還能碰上什麼野兔子野雞的。那地方又沒人輕易敢進去,便是個天然的寶庫。上次她不就是去野林子裡撿了那麼多果子,摘了那麼些蘑菇嗎?

    現在她吃飽了,有力氣,要不要再往野林子裡去走一遭,看看能不能多些收穫?

    「不行!」

    悅悅驚忙地站了起來,在原地來回踱步,神情焦急,半晌才道:「筱雨,上次是你餓得沒法了,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去野林子的,也是你運氣好,才沒遇上什麼豺狼虎豹。這次可不能去啊……」

    想起上次去找筱雨的膽戰心驚,悅悅渾身一個激靈,重複了一遍:「這次可不能去啊……」

    「我得去。」筱雨平靜地道:「悅悅,你借給我的銀子我就算再怎麼省著花,也沒辦法過冬的。」

    「可是……」

    悅悅想勸她,可是嘴裡卻不知道要說什麼。筱雨說得很對,翻過秋天,這馬上就到了冬日了。秦家村的冬天可是不好過,開了村辦喪事的人家比比皆是。筱雨家裡全是小孩子,都不頂用,要是筱雨不為冬天打算,他們姐弟四個怕是真的撐不過去……

    「悅悅,不用為我擔心,我不會有事的。」對此筱雨還是有些自信的。

    「……那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悅悅重重地點了點頭,對筱雨道:「我在你家幫你照顧你弟弟妹妹,你早些回來。」遲疑了片刻,悅悅補充道:「要是撞上了什麼野物,你可一定要先顧著你自己啊……呸呸,瞧我這張嘴,你一定撞不上什麼野物的。」

    筱雨笑了笑。她倒是希望能撞上點兒野物的。

    筱雨準備了一個背筐背在身上,背筐裡割了一小捆稻草,要是逮著了野雞野兔什麼的,正好用來拴它們的腿。她腰間還別了一把斧頭,這斧頭是家裡砍柴用的,她用來以防萬一。筱雨把頭髮全部攏了起來紮成了馬尾,怕頭髮太長影響她,把一大把頭髮編成了麻花辮子。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自己改良過的衣裳,把裙子換成了褲子,但下擺做得稍微寬敞些,只要她走路不邁大步子倒也看不出來。整理好後,筱雨精神奕奕地站在院子中間,看上去倒是有些英姿颯爽的味道。

    悅悅呆呆地看了筱雨半晌方才笑道:「這樣一看都有些認不出你來了。」

    筱雨對她笑道:「悅悅,今天就麻煩你幫我看著初霽他們了,等我回來就在我家吃飯吧。」

    悅悅本想說不用,見筱雨朝她笑著,那笑容仿佛三月的陽光一般溫暖,她的拒絕便咽了下來,燦爛地笑道:「好,我等你回來。」

    筱雨背著籮筐翻過了那一片山坡荒地,徑直朝著被秦家村人稱為禁林的野林子裡去。

    筱雨的家在秦家村的位置算是有些荒僻的。首先她家東邊便是光禿禿只長草的一處低矮山坡,低矮山坡翻過去便是秦家村人談之色變的禁林。其次,她家北邊兒的田已經荒蕪很久了,村裡人都嫌棄這片田挨著禁林,沒人願意接手種。而筱雨家的南邊兒過去一點兒便是一片湖,湖的東南側便是筱雨家的柴山,從禁林裡流出來的溪水沿著溪道流進湖裡,再從湖裡流了出來,湖呈東北往西南的方向,從湖中流出的溪水與經過秦家村中心的主河彙聚後往南邊奔流而去。

    儘管筱雨家附近算得上是依山傍水,但在這兒安家的農戶卻少之又少。就因為這個地方挨著禁林。可想而知禁林對秦家村的人來說是個多麼恐懼的存在,也難怪秦家村的人輕易不敢入禁林。

    夏末初秋,野林子裡的樹木因為沒有人為的破壞,樹林的自然形態保持地非常好,站在山坡背陰面,筱雨可以看到從野林子延伸出去的森林遮天蔽日的一抹濃重的綠色,那是生命的顏色,勃勃生機,讓人望而生畏。

    筱雨捋了捋肩上的背筐帶子,吸了口氣,走進了野林子。

    這是她第二次走進野林子。上一次的經歷留在她身體裡的記憶是驚嚇、恐懼和絕望,而這一次,她卻是帶著對生存的渴望進來的。在這一片無人敢進的區域,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尖叫,謾駡,暴躁的發洩一番,亦或者毫不掩飾地耍出自己的身手,如果可以,有那麼一兩個不怕死的野物撞進她的手裡,她想,那就更完美了。

    筱雨的方向感很強,反應也十分敏銳,進入野林子不過半個時辰,她倒是真的撿了不少上一次撿到的果子,採了不少蘑菇。但很遺憾的是,沒有撞見動物。

    筱雨看了看頭頂被樹葉遮蔽著的陽光,覺得時間還早,便繼續朝著野林子深處去。

    越往野林子裡邊走去,便越能夠感覺到溫度的逐漸降低。但是空氣卻越發純淨,這顯然是一個天然的氧吧。

    就在此時,筱雨耳朵一動。

    她聽到了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此時沒有風,不會是風吹動樹葉發出的聲音。那麼,這聲音肯定是別的東西發出的,最可能的,便是筱雨心心念念想獵到的,野物。

    她慢吞吞地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刀,小心翼翼地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挪步過去,在下腳的時候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響。

    近了,近了……

    筱雨只看到前方的草叢在細微地搖晃著,卻還是看不到有野兔或是野雞的身影。正當筱雨疑惑的時候,神情忽然一凜。

    蛇!

    那彎彎曲曲的長條形動物,不就是蛇嗎!黑漆漆的身體幾乎和腳下的土壤融為一體,要不是她眼尖看到了蛇吐的蛇信子,恐怕她還發現不了這隱藏的小東西。

    這是一條無毒的棕黑錦蛇,筱雨曾經見過標本,現在見到活物她並不害怕。這種蛇無毒,卻有極高的藥用價值,弄回家去今天就可以吃蛇肉了,蛇皮、蛇膽這些東西還能賣去藥鋪……

    筱雨心中短暫地計量過後,當機立斷往側邊走過去,在大致與蛇同等位置的時候,筱雨箭步上前,右手揚著斧頭的斧背朝著蛇的前端近蛇頭的地方壓了下來,同時左腳迅速地踩住了蛇的七寸位置,腳下一個用力,就見這蛇扭曲了下軀幹便停止了動靜。

    筱雨不敢懈怠,等了會兒見蛇再沒動靜,方才挪開斧頭和腳,伸手撈起這滑溜溜軟綿綿的動物。

    筱雨還是有些噁心的,她厭惡任何軟體動物,所以也不耐煩多看蛇一眼便將蛇丟進了背筐裡,拿稻草遮了。

    撿了果子,採了蘑菇,還獵了一條蛇,筱雨覺得今日的收穫還是不錯的,如果能再來只野雞,和蛇一起燉了做龍鳳湯,那就更好不過了。

    收拾了下背筐裡的東西,筱雨決定回家了。

    她走了一截路,忽然聽到好像有人發出的聲音,只是隔得有些遠,聽起來有些朦朧。筱雨頓住腳步凝神仔細聽了會兒,確定是人的呼喝聲無疑。

    禁林除了獵人向來沒有人敢進,難不成是村裡的獵人?

    筱雨雖然心中好奇,卻也不會貿然上前探問,剛抬腳打算離開,一個冷凝的聲音撞進了她的耳裡。

    「大不了就是一死,拉你們倆作陪我還賺了一個!」

    聲音並不大,卻沉沉的,像鐵桶沉入湖水一樣,一點兒漣漪都不起。筱雨遲疑了片刻,腳步拐了彎兒,朝著發出聲音的北邊兒疾步走了過去。

    行了大概一百步,終於見到了人影。

    從禁林裡流出來的那條小溪邊兒有三個人對峙著,兩個穿著黑衣的男子顯然是一方,正拿著長刀對著他們對面的男子虎視眈眈。而那個男子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棉袍,配了件黛藍色比甲,周身沒有佩戴任何飾物,手裡只握著一根玉笛,正目光炯炯地觀察著兩個侵犯者的動作。他肩上中了一刀,比甲被染上了暗紅,儘管他現在的情況很是狼狽,卻還是有一種從容不迫臨危不亂的鎮靜,微微帶了一絲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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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56 AM 編輯

第六章 初遇余初

    兩個黑衣男子背對著筱雨,聽到筱雨的腳步聲卻不敢挪開凝在對面男子身上的視線,生怕下一刻不注意,就被對面男子取了性命。

    而對面男子儘管是面對著筱雨而立,卻也只用餘光看了她一眼,也絲毫不敢懈怠。

    面對這樣的情況筱雨也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剛才她聽到的那個冷凝的聲音恐怕就是負傷男子發出來的。他以一打二,負了傷又沒有好的武器,確實是他吃虧。

    忍受不了這時候的寂靜,其中一個黑衣男子喝道:「來者何人!」

    筱雨沒吱聲,這讓黑衣男子更加焦急:「你是這小子的同夥?」

    筱雨翻了個白眼,好整以暇地卸下肩上的背筐,照舊不出聲,就在一邊看著。

    黑衣男子果然沉不住氣,一個迅速地轉身朝筱雨這邊奔了過來,另一個直接掠向前方對玉笛男子發出攻擊。

    轉身過來的黑衣人這才注意到筱雨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當即輕蔑一笑,手下卻絲毫不留情朝她招呼了過來。

    也就是在這一刻,筱雨俐落地抽出腰間的斧頭,迎著黑衣男子飛掠過來的身形,在他的長刀即將砍上她的同時,她側身一躲,斧背抵在了自己的脖頸處,而斧刃卻貼著黑衣男子的前胸劃了過去,在黑衣男子震驚著還來不及回頭的時候,筱雨手起腕落,乾脆地朝著他的後頸處劈了下去。

    黑衣男子還來不及叫一聲,便已經軟倒在了地上。

    筱雨回過頭,正好看見玉笛男子朝她這方奔來,臉上略帶了些焦急。而另一個黑衣人,已經被玉笛男子解決了。

    見到筱雨絲毫未損,玉笛男子有些訝異,停在了半路,和筱雨對望。

    筱雨這才有了機會仔細觀察這個男子。

    他大概只有二十歲上下的年紀,整張臉還很是年輕,因為與人激戰一場且還受了傷,他的頭髮微微有些淩亂,散了幾綹下來,倒顯得他更加有男子氣概,放蕩不羈。首先吸引筱雨注意的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周身的氣質,很矛盾,有些暴虐,卻又有些溫柔,尤其是他朝筱雨這邊兒奔來的時候臉上帶的那抹焦急,讓筱雨都有些迷茫。

    也正是因為男子的這個表情,才讓筱雨肯定自己沒有幫錯人——他不願無辜的人受他的牽連,遠比那要殺人滅口的黑衣人良善。

    「你……」

    男子率先開口,剛吐出一個字,原本鎮定的神情便倏然變了。

    他霍然彎下了腰,手抱住腹部,喉頭一甜便吐了一口鮮血出來,握著玉笛的手松了開,整個人支撐不住似的半跪在了地上,手肘撐地,身體蜷縮成一團。

    筱雨愣了一下,朝男子幾步走了過去,不由分說地伸手分別在他的頸部、腕部、和胸口處探了探,又用手指沾了點他唇邊殘留的鮮血湊在鼻端聞了聞,頓了片刻後道:「你中毒了?」

    男子似是有些驚訝筱雨竟然能識別得出來,卻也立馬點了個頭,微微喘氣,語氣中卻還帶了調笑,道:「小姑娘,你身手不錯,見識也很廣啊。」

    筱雨一噎,皺眉道:「你怎麼中毒了還不老實,嘴裡能變朵花出來嗎?」

    男子捂著胸口平復了下痛意說道:「小姑娘覺得我有這個本事?」

    「他們怎麼就不下毒把你給毒啞了……」

    男子挑眉一笑:「小姑娘,你這是嫌我囉嗦了?」

    筱雨哼了一聲說道:「中了毒就老實呆著,話還那麼多。」

    男子抿唇一笑,倒也真的沒再出聲。

    這男子應該身手上乘,只是因為被人使了手段中了毒才落了下風,看他現在談笑自若的樣子,好像一點兒都不愛惜自己的小命。

    筱雨不再做聲,扶著男子就地坐了下來,道:「你先歇一歇。」說完話,筱雨將他的玉笛撿了起來插進他腰間束帶,從他的袍子底下撕下一根布條,到小溪邊上蘸了水回來幫他擦拭乾淨嘴邊的血,並解開他的肩部衣裳露出他被刀傷到了的肩頭,清理乾淨他傷處的血跡。

    動作停頓住,筱雨說:「我去附近找找有沒有止血的草藥,你等我一會兒。」

    男子微微點頭。

    筱雨運氣不錯,在溪水邊找到了要用的草藥,就著溪水清洗乾淨後,筱雨把草藥放在嘴裡嚼碎,然後敷在了男子的傷口處,又撕下男子內裡穿的衣裳用作繃帶幫男子包紮好了。

    整個過程男子沒有出聲詢問,對筱雨這些近乎「驚世駭俗」的動作也沒有任何驚惶,想來他也該是個對世俗不那麼看重的人。

    等筱雨包紮好了,男子方才對筱雨挑眉笑了笑,姿態懶洋洋地歪在地上。

    「我送你出去。」筱雨上前架住男子的胳膊,要扶他離開禁林,誰知男子卻搖頭,伸手拂開筱雨的手。

    筱雨正要罵他不知好歹,卻見男子踉蹌地走到了那兩個黑衣人面前,手成鎖喉狀,乾脆俐落地掐斷了兩個人的咽喉。

    筱雨挪開眼,男子已經朝她走了過來,毫不客氣地將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聲音中終於有了些疲憊:「走吧。」

    他沒問筱雨為什麼救他,更沒有跟筱雨道謝,倒是讓筱雨有些不甘。

    背起背筐走了一段路,筱雨忽然想才想到問他:「你中了毒,不礙事吧?」

    男子搖了搖頭,道:「就那點兒小毒,撂不倒我。」

    筱雨吐了口氣,既然他說沒事,那就沒事吧,她把這男人送出禁林,便算是完成一件功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希望老天爺能給她些好運。

    一路了上男子再沒說話,筱雨也沒再問什麼,眼瞧著要走出禁林了,男子忽然開口說:「小姑娘,你救我一命,想要什麼酬勞?」

    筱雨腳步一頓,側頭看男子,忽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仰著頭問他:「你的命值多少錢?」

    男子微微一愣,忽然就笑了,似乎很是高興,回筱雨說:「我的命,無價!」

    筱雨嗤了一聲,不理會他,拽著他走出了禁林,站在了緩坡下緣,抬頭看了看陽光傾斜的角度,判斷了下時間,道:「我趕著回家,你撐得住嗎?」

    男子挑眉點頭。

    筱雨道:「我是真的要回家了,你行嗎?」

    男子忽然「噗嗤」一笑,有些語帶曖昧地道:「小姑娘,沒人告訴你不能隨便問男人『行不行』這樣的問題嗎?」

    筱雨無語地看著他,倒是不覺得害羞,比這更黃的段子她都聽過。只是沒想到這人都中了毒負了傷了,竟然還有閒心和她這個救命恩人說笑話。

    「無聊。」

    筱雨罵了他一句,背著背筐朝著土坡行去。

    「小姑娘。」

    男子忽然叫住筱雨,見她回頭,在陽光下她一張小臉白皙,渾身上下的裝扮都十分簡單樸素,表情也是淡淡的,帶著對陌生人的疏離,可她卻救了他。

    男子忽然就覺得心跳動地快了些,等反應過來不由暗罵,居然被個小丫頭給吸引了。

    「還有事?」筱雨皺眉,不耐煩地問道。

    男子咧嘴一笑:「小姑娘,我叫余初,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余大哥,或者叫我初哥哥也可以,你留個姓名……哎哎小姑娘!小丫頭你別走啊!」

    筱雨回頭罵道:「你有病啊!老實呆著等你的人來救你!」

    說完氣鼓鼓地翻過山坡往家方向跑去,男子則是哈哈笑了一聲搖頭說:「這丫頭是害羞了。」

    目送筱雨離開,身影越來越小,直至翻過土坡再也見不著了,余初方才皺了眉頭,伸手捂住了胸口位置。

    「公子!」

    余初朝南邊望去,只見一老一少兩人臉上帶著焦急,見到他後驚喜地朝著他狂奔而來。余初咧了咧嘴,道:「武師父,楚盡。」

    「公子你……」名為楚盡的年輕人迅速地掠到了余初身邊,扶住他的手臂,視線移到他的肩部,渾身震了震:「公子,你受傷了……」

    「又是他們派來的人?」老者站到了余初面前,探手給他把了把脈,臉色越發沉了:「是讓公子發不出內力的毒。」

    「不礙事,他們沒得逞。」余初笑了笑,眼神有些冰冷,「想要我的印章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本事。」

    「公子怎麼逃出來的?」楚盡急切問道:「殺手呢?」

    余初喘息道:「在那林子裡邊。」

    「需要屬下再去善後……」

    「不用。」余初搖頭道:「這地方野物多,沒兩天他們就會被叼個乾淨。」

    楚盡籲了口氣,老者沉聲開口問道:「公子是怎麼從他們手裡逃脫的?我還以為……」

    「碰上了個小丫頭……」

    余初頓了頓,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筱雨冷靜地給他採草藥包紮的過程,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了一抹笑:「還是個有膽有識,很有趣的小丫頭。」

    楚盡納悶,余初咧嘴笑說:「行了,別問了,我胸口疼得厲害,先帶我去謝老爺子那兒解毒,不然我沒被毒死,可要被疼死了。」

    老者忙扶住余初道:「公子再撐著點兒。楚盡,帶公子回去再說。」

    楚盡立馬點頭稱是,將余初背在了自己背上,朝著南邊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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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41 AM 編輯

第七章 算計上門

    筱雨背著背筐,腳步一陣輕鬆。今日的成果不錯,雖然沒有獵到野雞野兔,但有一條兩三斤重的蛇,也算是個意外收穫。

    而且今日還陰差陽錯的救了個人,雖然沒想著那人回報她,但筱雨還是想著老天有眼,能看在自己好心做了善事的份上,讓他們姐弟以後的日子能否極泰來。

    一邊想著待會兒要做的飯菜,想著今晚上好好和弟弟妹妹們吃一頓有葷腥的,再好好感謝感謝悅悅,筱雨臉上的表情便開始輕鬆起來。

    可沒等她展開笑容,見到不遠處的家院子外面圍著的一圈人,筱雨的臉上頓時烏雲密佈。

    她掂了掂背筐,疾步朝著家的方向行去,面色沉得嚇人。

    院子外面圍著看熱鬧的人中有與筱雨同齡的小子叫秦泰的,見到她許是想到了村子裡關於筱雨名聲的傳言,立馬後退兩步,嘴裡卻還是嚷道:「筱雨,你大伯他們帶人來拉大傻和潔霜走啦!」

    話音剛落,好像是應和著秦泰的話似的,院子裡面忽然響起一記殺豬般的尖叫:「秦招福,你他娘的敢動我閨女,老娘跟你拼命!」

    這聲音並不是很熟悉,可筱雨很敏感地就認了出來,這是悅悅娘的聲音。

    筱雨抿了抿嘴,撥開人群朝著院子裡走了進去。

    首先映入筱雨眼簾的便是悅悅,她張開著雙手將初霽等人攔在身後,身體微微瑟縮著,眼裡有些懼怕,卻堅定地擋在了初霽等人面前。悅悅前方不遠處站著個橫眉豎眼的女人,和悅悅有幾分相像,應當就是悅悅的娘了,她正怒視著另一邊的秦招福,兩隻手揪著秦招福的領子,臉色通紅著,像是一隻護犢子的牛。

    筱雨的眼睛方才朝著秦招福掃去,令她微微吃驚的是,左側空曠的院子裡,竟然還站著爺爺奶奶和三叔四叔,基本上這一家子的人都在。

    筱雨臉色更加沉了。

    悅悅眼尖,見到筱雨很是鬆了一口氣,立馬大聲道:「筱雨!」

    筱雨應了一聲,徑直朝著悅悅的方向走了過去。悅悅幫著她卸下了背筐,見裡面有果子和蘑菇,心頭一酸,帶了點兒鼻音小聲說:「你總算回來了,我就怕你不回來……」

    筱雨拍了拍悅悅的手臂,轉過身面對秦招福等人時臉色已經轉化為一片冷凝。

    站在筱雨爺爺奶奶那邊兒有三個陌生人,其中一個女人當前走了過來,打量了筱雨一番笑了笑說:「你就是筱雨?嘖嘖,姐姐長得俊,妹妹倒是長得磕磣。」

    筱雨和悅悅身後的潔霜難堪地低了下了頭。

    筱雨嘴角微翹,對那女人說道:「我覺得我妹妹長得挺喜慶,再說她還小,以後相貌長開了,指不定有多漂亮呢。倒是這位大娘,到了這歲數相貌也就差不多定型了,長成這樣還紅口白牙的說別人磕磣,也不怕閃了舌頭。」

    周圍人頓時發出一陣不約而同的悶笑聲,就連悅悅娘也彎了彎唇。

    女人氣得不行,筱雨奶奶高氏愁眉不展地說:「筱雨啊,這是你秦嬸子,你怎麼能這麼跟你秦嬸子說話……」

    筱雨不想和高氏說話,跟高氏說話她會覺得心累。頓了頓,筱雨目光看向秦招福,冷著聲問:「大伯這是做什麼?上次木棒子沒正兒八經招呼到你身上,這次是想來試一試?」

    秦招福頓時一個激靈,撥開悅悅娘扯著他領子的手,這時候竟然還不忘煽動群眾,拍著大腿說:「大家瞧瞧啊,有這樣對自家大伯的侄女兒嗎?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

    高氏又開始抹眼睛,站在她身邊的筱雨奶奶秦斧朝著筱雨連說帶比劃地咿咿呀呀說了一通。

    筱雨爺爺秦斧是個啞子,從小就只能發出氣聲,說不出一個帶有完整意義的音節。但是他是個種田的好手,田只要到了他手裡,他準能把田地養得肥肥的,很多莊稼漢子都會向他取經。

    但是秦斧是個不大喜歡管事的人,他這輩子最大的興趣就在田地上。他說不出話,對四個兒子也就是放養,談不上教育。或許秦斧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眼睜睜看著孫子孫女被賣掉的一天。

    「筱雨啊,你大伯也是為你好,人都來了讓你親自瞅瞅,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高氏苦口婆心地勸說著:「你一個大姑娘,怎麼養活得了三個弟妹啊!」

    高氏喋喋不休,筱雨很是不耐煩高氏的搞不清楚狀況,而且明明她早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可高氏還是這樣……

    逮住高氏一個說話的空隙,筱雨語速飛快地道:「奶奶,我早就說過了,賣弟弟妹妹是禽獸不如的人才做的事,我要連畜生都不如,我自己也不需要活了!」

    筱雨這話聲音拔得有些高,還不待高氏反應,她繼續道:「做爺爺奶奶伯伯叔叔的不想著接濟我們姐弟幾個也就算了,本來也就沒指著你們養,你們就安安靜靜過你們自己的日子就好,日子過得太過太平還是怎麼,竟然還把主意打到初霽和潔霜身上,賣了他們你們有什麼好處?」

    「筱雨啊!我的老天爺啊……」高氏想不通,開始哭天搶地,筱雨大喝一聲:「別哭了!」

    高氏一聲哭嗝就哽在了喉頭,筱雨鄭重地說:「奶奶,不要再想著賣初霽和潔霜。有我在一天,我就養他們一天,我餓不死,他們就餓不死!就算是被拖累,我也樂意,我不能對不起爹娘和大哥,我還要等著他們回來一家團圓。您就別再聽旁人出的這些餿主意行嗎?消停會兒行嗎!」

    秦斧一陣陣地唉聲歎氣,秦招福聽了這話不樂意了,當著那麼多村人的面,他這面子怎麼下得來?

    「筱雨,大伯給你們一家找出路,這還幫出禍害來了不成?你自己看看……」秦招福一邊說著,一邊拉了那三個陌生人過來,指著剛才那個女人名喚秦嬸子的,說:「你秦嬸子就在人家大戶人家家裡洗衣裳,潔霜跟過去幫著做活,有你秦嬸子幫襯著,自然是萬事皆好,不單能吃飽還有銀錢拿,哪兒吃虧了?」

    秦招福又拉了另兩個陌生男子過來,說:「他們倆是跟著鎮上給大戶人家建屋子的師傅做活的,都是大伯認識的有交情的人。初霽跟過去,學點兒本事,以後也有手藝傍身不是?」

    秦招福不但找來了人佐證,這話也說得極為好聽,好像筱雨不接受他的安排就是不識好歹一樣。

    要是是從前的秦筱雨,恐怕就被秦招福這一番情懇意切的話給感動從而相信了,但是現在的秦筱雨,並不是從來那個靦腆的小姑娘了。

    筱雨冷笑著聽秦招福把話說完,秦招福說到後邊兒也實在湊不出一個字來了,有些冷汗淋漓,試探地問道:「筱雨,你說大伯說得對不對?」

    「大伯真為我們家好,那就先把從我們家裡順了去的那些凳子柴禾碗啊什麼的,都給我們還回來。」

    筱雨聲音不大,這話卻很是清楚地傳達到了每一個圍觀者的耳朵裡。

    秦招福的臉頓時僵了一下。

    悅悅娘此時叉腰道:「好你個秦招福,竟然這樣欺負人家孤姐寡弟!怪不得筱雨這麼靦腆乖巧的孩子都這般跟你對著幹,可見你這人心腸有多壞!早前悅悅跟我說筱雨頂撞她大伯大伯娘是迫不得已的我還不信,還讓悅悅別跟筱雨走太近,今兒一瞧,我閨女做的是對的!你要還要點兒臉,趕緊把人家家裡的東西還回去!還是做大哥的呢,什麼東西!」

    悅悅娘在村裡有潑辣的名聲,悅悅幾個兄弟都有些隨悅悅娘,性格稍顯暴躁,只有悅悅,可能是物極必反的緣故,倒是生了副溫柔性子。

    週邊的秦泰這時候也高聲喊道:「大欺小,遭狗咬。招福伯伯你害臊不害臊!」

    秦招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秦斧和高氏很是焦急地望望筱雨又望望秦招福,像是不知道該信誰才好。

    筱雨也不管秦招福的臉色,望向那秦嬸子,仍舊不肯稱她秦嬸子,只問道:「這位大娘,在大戶人家洗衣裳的活計可還輕鬆?一個月能掙多少銀錢?」

    秦嬸子憤憤回答道:「洗衣裳能有多累,一個月也有一錢銀子。」

    筱雨就笑了笑:「哦,一錢銀子也不算小數目了。」卻話頭一轉:「大娘有閨女或者侄女嗎?」

    秦嬸子有些戒備:「有,怎麼著?」

    「既然大娘覺得這是個好活計,我們家潔霜還是不要搶了去的好。」筱雨朝她嘲諷一笑:「這麼好的機會,大娘還是帶你閨女侄女去吧。」

    說著筱雨像是自言自語,卻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有那麼好的活計不緊著自己閨女侄女的提攜,倒是讓我妹妹去,先前還說我妹妹長得磕磣呢,誰知道裡面兒有什麼貓膩……」

    眾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秦嬸子臉上掛不住,想解釋兩句,說上兩句諸如自己大公無私心地善良這類的話,可她先前揶揄潔霜長得磕磣是事實,這會兒說那些自褒的話恐怕大家都不會信。

    一時間秦嬸子就有些氣憤難平。

    反觀筱雨這邊,攻克下一個秦嬸子,她又望向了那兩個秦招福說跟自己有交情的「手藝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筱雨這一連串的應對和反應壓根不像個十四歲的姑娘,那兩人瞧見筱雨望過來,不由自主地同時往後邊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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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52 PM 編輯

第八章 殺雞儆猴

    筱雨心裡微微有些好笑,面上卻不露一絲笑模樣,嚴肅正經地問兩人說:「二位想必也知道,初霽他跟旁人家的孩子不同,學手藝我當然喜聞樂見,可我不知道,我大伯到底跟你們說的是什麼個章程?買了初霽去到底有什麼用?」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買了他去,讓師傅教導,先做點兒雜活他總會的。」

    筱雨搖頭:「初霽不會的,他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數螞蟻。」

    秦招福忍無可忍,跳腳出來插嘴道:「筱雨,長輩在這兒,沒你說話的地方!」

    筱雨冷笑一聲:「少在我面前以長輩自居,你都要賣我弟弟妹妹了,我還用得著跟你客氣?」

    秦招福憋了一口氣:「大伯說了,這是為你們打算,是為你們好。潔霜去當丫鬟,初霽去學手藝,這哪兒不好了?」

    筱雨淡淡地笑了笑:「我也說了,真那麼好,大伯送你們家金子銀子元寶去啊,我絕對不攔著。然後把賣了他們的錢拿來接濟我們姐弟,不更是為我們姐弟好嗎?潔霜和初霽都不用受苦了。」

    筱雨有些無賴地對秦招福挑了挑眉,秦招福的怒氣瞬間暴漲:「你想得倒美!」

    「那你也別想得太美了。」

    筱雨立馬沉下笑臉,一字一句極其鋒利,像刀子一樣射向秦招福:「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姑且不論這三個你找來的人是不是真那麼回事,就算是,你想必也想著獨吞了初霽潔霜的賣身銀吧?到時候就說我年歲還小不會管錢,你替我保管著,我啞巴吃黃連還只能憋氣地應下,還得畢恭畢敬地說一聲謝謝大伯。真當我沒腦子不成?」

    高氏又哭了起來,一邊抹淚一邊說:「筱雨啊,你不能這麼跟你大伯說話,對你大伯不敬……」

    筱雨就當沒聽到高氏說的話,眼睛望向此時挨著大伯娘陳氏站的三個孩子,金子、元寶和銀子,對著元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元寶怔怔地看了筱雨半晌,「哇」一聲哭了起來。

    秦招福立馬跑過去哄她。

    筱雨看著這幅舐犢情深的畫面頗覺得嘲諷,便也真笑了出來,譏諷道:「自己的兒子閨女就是寶,哭一聲就緊張地不行,別人的兒子閨女就是草,想賣就賣?」

    看熱鬧的人這會兒的心都朝著筱雨姐弟偏了過去,悅悅更是拉著筱雨的手,無聲地傳遞著自己的支持。

    筱雨以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秦招福要再想打他們姐弟的主意,總要多掂量掂量了。

    可是沒想到秦招福這會兒騎虎難下,見筱雨油鹽不進,眼瞧著這件事兒就要黃了,秦招福也不再管筱雨,衝著筱雨三叔四叔秦招壽秦招貴使了個眼色,秦招壽秦招貴便立馬上前,一人一邊將筱雨給拉住了。

    筱雨臉色一冷,秦招福卻是沒管她,跟那秦嬸子說笑了兩聲,還和另外兩個男人寒暄了幾句,秦嬸子和那兩人便掏了腰包遞給秦招福。同時三人朝著初霽和潔霜走去。

    悅悅在一邊想隔開筱雨三叔和四叔,無奈人單力薄,根本插不進去。悅悅娘也想幫忙,可見女兒著急,她自然也只能先顧女兒,忙去拉了悅悅,筱雨這頭暫時是幫不上忙的。

    畢竟,那是人家秦家自己家的事兒,拉著筱雨的又是她親叔叔,悅悅和悅悅娘充其量也不過是外人。

    筱雨神色越來越冷,秦嬸子已經拉住了潔霜。潔霜扭著,臉上全是淚,卻也不敢哭出聲來,長虹還不明就裡地扯著潔霜的裙擺。

    而那兩個男子也挨到了蹲在地上扒拉泥土的初霽身邊,見初霽眼皮都不抬仍舊是自己做自己的,兩人眼中都多了一抹輕蔑。

    秦招福已經開始倒出錢袋子數錢了,陳氏也圍了上來,兩人臉上全是見錢眼開的表情。

    筱雨低喝一聲:「放手!」

    這是對她三叔四叔說的。

    秦招壽秦招貴從小就是秦招福的跟屁蟲,性子隨高氏,耳根子軟,長大後對秦招福的話唯命是從。筱雨這一聲低喝兩人都聽見的,但顯然的,兩人都不願意為了這個侄女得罪了自己的大哥。

    筱雨緩緩地說:「我再說一次,放,手。」

    二人依舊不為所動。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筱雨低聲冷笑,忽然發力,兩條手臂往中間迅速一收。秦招壽秦招貴沒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麼一下,都被扯得一個踉蹌。筱雨不由他們有所反應,迅速朝右邊側了身,右手手肘曲了起來,毫不留情地往挾住自己身體右邊的秦招貴的後背上砸去,連帶著將秦招貴的左手手臂也反鎖到了後邊,形成一個難度極高的姿勢。

    秦招貴頓時大叫一聲,手徹底鬆了開。

    筱雨右手得到解放,下一刻摸到自己腰間始終別著的斧頭,高高揚了起來,將正準備起身制住她的秦招壽嚇得頓時一個踉蹌。

    「筱、筱雨……你,你做什麼?快放下斧頭!」

    高氏被筱雨這一系列的動作給嚇得驚呆了,這會兒瞧見自己兒子就在筱雨的斧頭底下,連說話都結巴了些。

    圍觀的眾人也都倒吸一口涼氣。

    秦招福和陳氏數銅板的手也頓住了,見筱雨舉著斧頭慢慢地,慢慢地朝他們走了過來,秦招福和陳氏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筱雨不給他們機會,三步並作兩步身姿矯健地衝了上去,一把扯過秦招福和陳氏手裡的錢袋和銅板,捏著袋底,將袋口敞到最大,手上用力地朝二人扔了過去。

    一時間,銅錢像冰雹一樣,一枚枚地朝秦招福和陳氏砸去,砸到他們身上後又因為重力落到了地上。

    若是大家被筱雨方才掙脫開她三叔四叔掣肘的一系列舉動驚呆了,那現在大家就是被筱雨朝她大伯大伯娘臉上「扔錢」的行為給嚇傻了。瞧著落在空曠院子裡地上的那些個銅錢,大家心裡都在嘀咕,這可都是錢啊……

    秦招壽秦招貴狼狽地爬了起來,躲到了秦斧和高氏的身後,高氏被筱雨這樣子刺激到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哭得好不傷心:「筱雨啊,你這個樣子沒個姑娘家樣,以後可怎麼找婆家啊……」

    高氏自顧自地哭得傷心,筱雨卻早已沒了應付自己這個糊塗奶奶的心思,她舉著斧頭,仰頭問秦招福道:「大伯是打定主意要賣我弟弟妹妹了?我不同意,就強行賣了是嗎?」

    秦招福哆嗦著,沒等開口,筱雨已經扭頭朝秦嬸子三人走了過去,神情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猙獰著道:「我數三聲,從我弟弟妹妹身邊滾開,否則不要怪我斧頭太過鋒利!一!」

    「一」剛開口,那兩個男人便立馬退到了秦招福身後去,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秦嬸子還在堅守著。

    筱雨冷笑著,慢悠悠地念了聲:「二。」邊說著,腳朝前挪了一步。

    秦嬸子哆嗦了一下,仍舊沒從潔霜身邊離開。想必是打量著筱雨這不過是說來嚇嚇人的,她就不信這姑娘真敢朝她砍下來。

    筱雨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她要真把人砍傷了,自己幾個弟妹可怎麼辦?但是她肯定是要嚇一嚇這些心思不正的人的。秦嬸子既然不聽話,那麼她不介意秦嬸子做那只被殺了儆猴的雞。

    「三!」

    說時遲那時快,筱雨一個巧步上前,閃到秦嬸子跟前,斧頭朝著她劈頭而下。

    在場的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其中秦嬸子叫得最大聲,別人只是短促的一聲「啊」,她卻像是被燙了皮似的,連綿不斷地尖叫著。

    等她察覺到不對勁,身上也沒有任何痛苦時,她才慢慢停了尖叫,十分緩慢地仰頭看去。

    那把斧頭,就懸在離她臉不到一寸的地方。要是筱雨再往下劈下來那麼一點兒,她這腦袋,可就要開花了。

    這時候的秦嬸子已經渾身是汗,臉色白得嚇人,見筱雨還舉著斧頭,一邊嘴角微微翹起地望著她,心裡陡然一個激靈,想跑腳下卻是一軟,跌坐在地,可她還是二話不說立馬朝著她認為安全的地方爬了過去,行為姿態十分不雅觀。

    筱雨將潔霜攬在自己身後,走到初霽前面,將三個弟弟妹妹護在自己羽翼之下,方才慢慢將斧頭放了下來,垂在身側,口齒清晰地道:「今日眾位鄉親也在,請大家做個見證。我秦筱雨的爹娘和大哥蹤跡難尋,家中只剩我姐弟四個相依為命,今後我餓不著,他們就絕對餓不著,就算我餓著,也絕對不會讓他們餓著!我秦筱雨別的本事沒有,家裡還有這麼一把斧頭,誰要是敢動我弟弟妹妹一根汗毛,就別怪我這把斧頭冰冷無情!真招惹到我頭上,砍死砍傷那也是作惡之人自找的!」

    這一段話擲地有聲,所有人都聽了個明明白白。悅悅娘不由自主地朝筱雨豎起大拇指,深覺得這樣的姑娘頗有她年輕時候的風姿。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秦招福的如意算盤算是徹底打空了。地上那些散著的銅錢還得撿起來還給人家。

    陳氏罵罵咧咧地撿著,高氏一邊哭一邊撿,倒是沒過多久就把地上看得見的都撿了起來,數了數,秦嬸子非說少了十個銅板。陳氏沒辦法,想讓筱雨出這個錢,但見她那鬼煞一般的神情,又不敢開這個口,只能憤憤地添補上差的銅錢。

    熱鬧看完了,圍著的村人都一個接一個走了。秦招福被金子和秦斧攙著,望向筱雨時,渾身一個哆嗦,立馬將眼神縮了回去。

    筱雨知道,這一次,自己這個大伯是真的怕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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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22 10:27 AM 編輯

第九章 寒石小巷

    雨清鎮,寒石小巷,一家簡樸的小宅院中。

    院子中央一個年輕公子坐在躺椅上正在享受即將落山的太陽柔和的光暈,夏末的季節還不算太涼,但他腿部卻仍舊蓋著一床薄毯。他手上拿著一本書,正細緻專心地讀著。

    他身邊立著一個持刀的武者,眉目剛毅,炯炯有神,站得像一棵青松。

    許是讀到了什麼好笑的地方,年輕公子忽然輕笑了一聲,可隨即這輕笑聲便演變成了咳嗽聲。

    武者立馬上前拍著公子的背,眉頭蹙了起來:「公子,武師父讓你近段時間要多休息,不要勞心勞神。」

    年輕公子擺了擺手,緩過這一陣勁兒後方才笑道:「你不跟他說,他哪里會知道?」

    說著便沖武者眨了眨眼睛。

    武者歎了一聲氣,嘟囔道:「公子好歹也顧顧自己的身體,這次是我們大意,幸好公子化險為夷……」話到此處,又好奇問道:「公子剛才在笑什麼?」

    年輕公子彎了彎唇,將書擱在了自己腿上,伸手從自己腰間束帶裡拿出一根白得通透的玉笛。

    「方才讀宋文策的文集,忽然就明白他當年為什麼會觸怒先帝龍顏了。」年輕公子撫摸了下玉笛笛身,見武者朝他望了過來,方才解釋道:「宋文策這個人啊,桃李滿天下,可謂是群臣之師,只是他過於正直,眼睛裡揉不得沙子,明明知道先帝性喜漁色,不愛理政,卻不僅不避,反而直言覲見,甚至作詩諷喻,妄圖將先帝的性子給掰過來。這不,最終落了個抄家流放的下場,慘兮兮的客死異鄉。」

    武者向來不喜歡讀書,聽年輕公子說了一堆,明白是明白了,卻直白地說:「那就是說這個姓宋的傻,想當拯救天下蒼生的大軍師,結果被最大的將軍給哢嚓了。」

    年輕公子一愣,然後失笑點頭,倒是難得贊同道:「楚盡,你這話說得倒是不錯。」

    楚盡咧嘴笑了笑,正要說上兩句「公子誇獎」的俏皮話,餘光掃到側門進來的人影,立馬止了話頭。

    迎面而來的是年輕公子的師父武道子,年輕公子和楚盡都稱呼他為武師父。

    這個年輕人,赫然便是筱雨在禁林中遇到的那個人,余初。

    「公子。」

    武道子拱手朝余初行了個禮,見余初點頭後,方才伸手為他號了號脈,半晌後點頭道:「餘毒已清,公子不用擔心,只是還是要再休息上幾日,畢竟被鎖了內力,這幾日切勿勞心,靜心休養,好讓內力運行通暢。」

    余初笑著點了點頭,道:「辛苦武師父了。」

    武道子抬了下手:「公子身體康健便是我的福了……」頓了頓,武道子又道:「公子,這兩日我去查了下公子說的那個姑娘。」

    余初頓了一下,想起在那林中,那位身手不錯,見識不薄,且十分有趣的姑娘,便是笑了笑,說:「一個小丫頭,查她做什麼。」

    武道子看了他一眼,道:「公子作了那位姑娘的畫像,我讓楚盡臨摹了去尋這位姑娘……小心些總歸沒錯的。」

    余初挑了挑眉:「武師父還看到那張畫像了?不過,那倒也該小心些。」余初伸了個懶腰,問道:「查得如何?」

    「依照公子的描述,應該是這個叫秦筱雨的姑娘無疑。」

    武道子一邊回道,一邊從懷裡取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畫像。余初展開畫像,看向那上面畫的人影不由失笑:「這跟真人比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公子說的極是。」武道子正經地道:「只是公子所作畫像,不能輕易流傳出去,否則也用不著讓楚盡臨摹了。」

    一旁的楚盡憨笑著搔了搔頭,道:「我覺得我畫得還成,至少有鼻子有眼的。」

    余初失笑,咳了咳說:「秦筱雨……這倒是不像一個普通農家姑娘的名字。」

    武道子點頭道:「這名秦姑娘在家行二,上面有個哥哥,底下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兩三個月前,她爹娘和大哥去了鎮上後便沒了蹤跡,如今他們家裡是秦姑娘撐著。」

    余初把玩玉笛的手一頓,面上多了份正經:「繼續。」

    武道子道:「公子遇險的那一天,秦姑娘身上也發生了件大事。就在她和公子分別後回家。」

    余初添了分凝重:「大事?」

    武道子點頭:「沒錯。秦姑娘回家後正巧撞見她大伯使詭計賣她弟弟妹妹,秦姑娘先是揭穿她大伯這樣行為的不合理的地方,只是她畢竟是晚輩,這一招並不奏效,她大伯要強賣她弟弟妹妹,秦姑娘搶了她大伯正數著的錢,扔在了她大伯臉上。最後秦姑娘是舉著斧頭把她大伯等人給趕走的,並放了話,誰敢動她弟弟妹妹,要先掂量掂量她手裡的斧頭。」頓了頓:「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余初頓了頓:「若是真有害她之心,恐怕她也防不勝防。要是她並不知道誰動了她弟弟妹妹,她說的話也不過就是空話。找不到作惡之人,她斧頭再厲害也沒用。」

    武道子歎道:「她一個十四歲的姑娘,能為弟弟妹妹做到這個份上,也難為她了。」

    這句話似乎觸動到了余初的某根神經,只見他面無表情地凝神片刻,忽然嘲諷般地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說:「也不是所有做哥哥姐姐的,都能沒有雜念地護著顧著自己的弟弟妹妹。」

    武道子動了動嘴,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余初卻是另起話題問道:「她這個名字可有什麼來歷?」

    武道子忙說:「秦姑娘五兄妹,名字依次是晨風,筱雨,初霽,潔霜和長虹,據說都是他們的娘取的。我讓人打聽來的消息說,秦姑娘的娘是孤身一人,並沒有什麼背景,是秦姑娘的爹撿回來的妻子,跟別的農家婦人很不相同,都說她有些大家小姐的做派。」

    楚盡在一邊抿嘴笑道:「這一家子倒是真怪,取的都是些天氣名兒。」

    余初也笑了一聲,想了想對武道子道:「照武師父這麼說,她更是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了。」

    武道子也點頭:「我也這麼認為。雖然秦姑娘的娘這條線有些讓人猜疑,但她畢竟也是十幾年前來秦家村的,這樣一想,自然不會是刻意的了。」

    「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再關注她了。」余初輕笑了聲,道:「但她到底救了我,那日若是沒有她出現,恐怕我現在不會那麼輕鬆,不死也殘了半條命。只是我問她要什麼酬勞時,她反問我的命值多少錢,想報答她,還真是件難事。」

    武道子想了想,道:「我倒是覺得這位姑娘有些膽識。她既然要養活自己弟妹,想來總要找些賺錢的門路。公子想報答她,不如讓我暗中助她一臂之力,不露痕跡,也謝了恩情。」

    余初點了點頭。

    說完秦筱雨的事情,武道子臉上神色更加凝重了些,從懷裡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件:「這是衛應從京中托人送來的,是夫人給公子的信。」

    余初坐直後拆開信仔細閱覽了,神情從緊繃轉為輕鬆:「母親說父親的身體有所好轉,讓我估量著及冠的時候趕回京城去,行了冠禮方才名正言順。」

    武道子猶豫了片刻,問余初道:「公子早前說要有所依傍才能回去,如今……」

    「時候還未到。」

    余初將信件仔細折疊好,放進胸口內袋,手裡又摩挲著自己的玉笛。

    「武師父也知道,牽一髮而動全身,越到關鍵時刻,越是不能掉以輕心,否則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余初慢慢躺倒躺椅的後靠上,優哉遊哉地說:「都等了十來年了,也不差這兩三年。我要回去,必然要以最穩妥,最不可撼動的姿態回去。」

    武道子欣慰地點點頭,拱手道:「一切以公子馬首是瞻。」

    寒石小巷中的對話筱雨一無所知,現在她正打算著再去幾次禁林,或者是再獵些野物,或者是再摘點果子。

    上次摘的蘑菇、果子和蛇她全部托給了悅悅娘。因為悅悅娘本就要去鎮上趕集,而筱雨又沒有多餘的時間在鎮上往返跑一次,所以就麻煩悅悅娘幫她將這些東西賣出去。悅悅娘回來後給了她一錢銀子和六十多個銅板。

    「銅板是果子和蘑菇賣得的錢,那一錢銀子是蛇賣得的錢。」悅悅娘道:「也是我運氣好,正好碰到個大戶人家的採買,巧的是他們家主子最近嘴淡想吃些新鮮的,這蛇便賣給他了。」

    悅悅娘說得一臉興奮,筱雨幾次到了口邊的話終究還是咽了下去,說了聲謝謝,並留悅悅娘吃晚飯。

    悅悅娘不應,推辭兩句自己便走了,留下筱雨在那兒惆悵地不行。

    蛇可以分開賣的啊!蛇皮、蛇膽賣給藥鋪,應該會比隨同蛇肉賣出去的價格要高些吧……

    可是這畢竟是人家免費幫忙,又是對自己那般好的悅悅的娘,她又能說什麼?

    下次還是自己去比較好。筱雨心中暗暗想。

    「筱雨,你在想什麼?」

    悅悅正坐在一邊做針線,筱雨望向悅悅:「我想,再多往野林子跑跑,再去一趟鎮上,看看有沒有什麼賺錢的門路。」

    悅悅一聽筱雨說野林子就緊張:「真要去啊?」

    「嗯。」

    「……那還是跟上次一樣,我幫你看著你弟弟妹妹,你早去早回。」

    悅悅將針線擱進簸籮裡,頓了頓又悄聲對筱雨俏皮道:「這次應該不會碰到你大伯來家了。」

    想起上次秦招福癱軟著被架回家的樣子,筱雨不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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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08:33 PM 編輯

第十章 採摘馬藍

    有悅悅這個朋友幫忙,筱雨也算是後顧無憂,囑咐了潔霜讓她好好聽悅悅的話,幫著照顧哥哥和弟弟,潔霜也痛快應了。

    家裡的事情都交代好了,筱雨便又背上了背筐,朝著禁林走去。

    要按照筱雨的說法,禁林算是個寶庫。動物、植物、真菌,都是原生態的,不用自己種植,更不用細心培育。只可惜秦家村的人懼怕禁林裡的野物,對這一片連著一望無際的森林的樹林望而生畏,倒是便宜了她。

    今日筱雨準備地比較充分,上次她別著一把斧頭就去了,這次不僅帶上了斧頭,還帶了麻繩和小臂長的刀。她打定主意今天要再往禁林深處走一走,期望能碰上個大個頭的傢伙。

    筱雨的身體並不差,前段日子是餓得狠了才沒有力氣,如今她保證家裡人都能吃上飽飯,渾身的精力便回來了。

    趁著這段時間動物還沒有過冬,出現頻繁,多獵些野物拿去賣了,好置辦妥當過冬需要的東西。棉被棉襖幹柴禾,米麵油鹽什麼的。這些東西要是攢不起,那麼冷的冬天,又餓又凍的,只怕撐不過去。

    筱雨腰間別著斧頭,左手拿著一根細長的竹竿,一邊前進一邊往地上的草叢敲打著,「打草驚蛇」,免得無意中撞見蛇蟲了。右手則是拿著刀以防萬一。

    越往深處走,同上次一樣,筱雨越發覺得氣溫的下降。

    一路行來也遇到了幾隻野雞野兔,兔子跑得快,筱雨追不上,山雞倒是逮了兩隻,敲暈了綁了腿擱在了背筐裡。今日也算是小有收穫,至少這兩隻野雞賣了錢,也能換他們姐弟四人五天左右的吃食了。

    背筐裡除了野雞便是堆滿了野果子,筱雨肩膀還很細弱,雖然她意志力頑強,但背了這一路還是有些吃不消。琢磨著今日這樣的成果也算不錯了,筱雨正打算往回走,忽然眼前一亮。

    一棵大樹下的一叢類草形狀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本就是個醫生,只是對中醫涉獵較少。進入組織之後更多的是研究毒素的化學成分,提煉毒素,所以她最擅長的是毒。俗話說是藥三分毒,筱雨對毒的瞭解非常通透,自然也明白,有些毒會殺人,而同樣的,有些毒會救人的道理。

    上次救下余初,筱雨知道他中毒,卻沒想著幫他解毒,一來是因為沒有精密儀器,她檢測不出中的是什麼毒,二來筱雨憑著醫生的敏銳也能分辨得出他的毒並不致命。再加上余初自己也說是小毒,撂不倒他,筱雨便也聽之任之了。

    但她對中醫涉獵少,並不代表她並不懂中醫。至少一些常見的或者出名的中草藥,筱雨還是知道的。

    她忙跑上前去,蹲在了這叢草面前研究,苦惱地分辨了半天,方才「啊」了一聲,然後趕緊拿刀小心地刨開下方泥土,將根鬚也完好無損地挖了出來。

    捧著植株的根莖看了半晌,筱雨方才咧嘴快活地笑了起來。再看看這片地方,顯得比其他地方的樹木要稀疏些,倒不奇怪為什麼它會長在這兒了。

    「馬藍雖然不是名貴的中草藥,但也聊勝於無。」筱雨將植株包好放到了背筐,心情極好地往回走去。

    禁林裡空氣濕潤,氧氣充足,在這裡走著連呼吸都舒爽了幾分。筱雨走到半途,忽然想起上次遇到余初的地方,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朝著那片地方走去。

    記得那時候,那個男子最終是乾脆地殺了那兩個黑衣人的,也不知道這會兒他們的屍首還在不在……

    筱雨方向感極好,那片地方又正好是在溪邊,沒走多少岔路筱雨便到了那處地方。

    沒有屍首,只有殘骸了,泥土上有野獸爪子的痕跡。

    筱雨看著地上零碎的黑色布匹和一地的血紅愣了愣,方才歎了口氣,掂了下背筐沿著小溪朝禁林週邊走去。

    筱雨開始思索起來。

    這樣看來,那個叫余初的男人是有判斷力的,省了他毀屍滅跡的一個步驟。同時這也說明,秦家村人畏懼禁林也並不是沒有緣由的,禁林是真的有野獸。這才幾日功夫,兩個加起來起碼有二百四十斤的人便被野獸消滅地差不多了。那足以說明,禁林之中的野獸要麼還挺多,要麼,就是個頭很大。

    今後來禁林要更加小心了。

    筱雨出了禁林,回頭朝著東邊望去,心裡還在琢磨,全村就數她家隔禁林最近,要是真有一日野獸出林,首當其衝被禍害的就是她家。是不是應該做點兒什麼預防措施?

    懷著這樣的疑問筱雨回了家,長虹在床上自己玩兒得正歡,潔霜跟著悅悅坐在床邊刺繡,而初霽則是靠在牆邊,腦袋一下一下地朝著後方的牆輕撞去,不知道是在做什麼。

    「筱雨,你回來了?」

    悅悅忙迎上來,嫺熟地幫她把背筐卸了下來,忙不迭地朝背筐裡望去。

    「呀,你獵到山雞了?真好……咦,這裡邊兒怎麼有那麼些草……」悅悅說著就要將草給丟出背筐。

    筱雨忙上前攔住她的動作,道:「這個也能賣錢的。」

    「啊?這個也能賣?」悅悅不信,筱雨點頭說:「這是草藥,當然能賣。」

    悅悅倒是一點兒不懷疑筱雨的話,只是很羨慕地望著她說:「筱雨,你連草藥都認識……真厲害啊……」

    筱雨笑笑,拎起一隻野雞對悅悅說:「今晚就在我這兒吃吧,我宰只雞燉了。剩下那只明天拿去賣掉。」

    悅悅忙阻止道:「好不容易得了兩隻野雞,都拿去賣掉吧,自己吃多虧……」

    「初霽他們都很久沒見油腥了,該給他們好好補補。」筱雨說完話,便撞見潔霜期待的眼睛,摸了摸潔霜的頭,筱雨笑道:「今晚上就喝雞湯。」

    潔霜忙不迭的點頭,一邊的長虹也很用力地點著小腦瓜子,咧著嘴傻兮兮地笑。

    「悅悅留下來幫我搭把手吧。」筱雨拉了拉悅悅:「就留我這兒吃了再回去。」

    悅悅推辭不過,只好點頭答應。

    當晚筱雨一家連同悅悅美美地吃了一頓飽飯,長虹的小肚子都鼓了起來,潔霜也是一口接一口地吃著肉。悅悅本有些矜持,想著筱雨家好不容易吃一頓好的,自己就喝點兒湯算了,可筱雨一個勁兒的往她碗裡添雞肉,這份盛情悅悅也不好拒絕,心裡暗暗決定今後要更加幫筱雨才是。

    吃到一半,潔霜忽然想起什麼,小心翼翼抬頭對筱雨道:「二姐,以前家裡有好吃的,爹和娘都會給爺爺奶奶那邊兒送點兒去的。我們今天燉了雞湯,要不要端一些給爺爺奶奶啊……」

    話雖然是這樣問,可潔霜眼裡明顯寫著不願意。

    筱雨想也沒想,說:「不用。」

    潔霜暗自歡呼一聲,臉上滿足感更甚了。

    悅悅卻是輕聲道:「筱雨,這樣不好吧,總是你爺爺奶奶……」

    「他們要是自己住,我孝敬也沒什麼,可他們跟著我大伯住,我端著雞湯上門去不是自找晦氣嗎?」筱雨夾了塊雞肉放進嘴裡嚼了嚼:「我跟我大伯的關係差到什麼地步,你也知道的。」

    悅悅便歎了口氣:「可是……你要是真不跟你爺爺奶奶親近,你以後也沒個倚仗了,真有點兒什麼事,連個靠山都沒有。」

    「你瞧我爺爺奶奶那樣,靠得住嗎?」

    筱雨擱下筷子,將長虹抱在了懷裡,開始餵他吃飯。

    「這世上,能靠的人,只有自己。」

    悅悅咀嚼著筱雨最後說的那句話,不知怎的,越想越覺得筱雨說得對。靠爹娘不能靠一輩子,靠男人也不一定靠得住,至於兒女,那還有不孝順的呢……

    「我明兒想去鎮上,把那一筐子的果子給賣了,還有那雞,順便再買點兒東西回來。另外我還想看看能不能尋點兒什麼營生做。」筱雨一邊照顧著長虹,一邊對悅悅說:「只怕又要麻煩你幫我照看初霽他們一天了。」

    悅悅忙道:「你買賣東西托我娘去就是了。」

    「一直麻煩嬸子不大好,再說我也要去鎮上看看的。」

    「這樣啊……」悅悅點點頭:「沒事,我反正在家裡也是無聊待著,現在正好還能跟潔霜一起做針線活。」

    說到這兒悅悅便誇起潔霜來:「潔霜手可巧了,繡一塊帕子比我繡的針腳都要整齊,一根絲能劈成四根,繡出來的花栩栩如生的。」潔霜忙羞澀地低下頭。悅悅道:「筱雨啊,我看你家潔霜繡的帕子不錯,讓她多繡些,拿到針線鋪子去能賣好價錢。」

    潔霜馬上抬了頭,眼睛晶亮:「悅悅姐,你說的是真的?」

    悅悅點頭:「那當然,就我這手藝,一塊繡好的帕子也能賣五文錢,潔霜的手藝,賣到八文也行的。」

    潔霜立馬看向筱雨道:「二姐,你去鎮上幫我買些素帕子和繡線吧,我繡點兒花樣去賣,也能幫幫家裡。」

    筱雨笑著點頭。

    第二天筱雨起了個大早,背了大半筐果子,提著野雞朝鎮上去。那一叢馬藍被筱雨細緻地放在了果子最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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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10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初到鎮上

    秦家村隸屬於雨清鎮轄下,歸雨清鎮管轄,從村子到雨清鎮,步程快些也要走上一個多時辰。趕集的時候村裡有專門往鎮上去的牛車,每人花上一文錢就能坐上車,能省去不少腳力和時間。

    今日並不是趕集,所以趕牛人也並不帶著牛在這兒等著,筱雨只能靠自己的雙腿走去鎮上。

    沿路走著,筱雨還發現了一些長在荒地、路邊的草藥,都是些很普遍的藥材。她也絲毫沒浪費,見到長得齊整些的便都採了下來,想著到時候去賣馬藍,藥鋪要是收這些藥材,那也算是無本的買賣,多少都是她賺。

    雖然是大清早,可勤勞的農人們卻也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勞作,走在路上也有村人跟筱雨打招呼,但更多的人則是躲躲閃閃的,背對著筱雨有些竊竊私語。

    秦招福和陳氏說筱雨不敬長輩的話早就在秦家村傳遍了,再加上幾日前筱雨拿著斧子跟秦招福一方的人對立的事,雖然村人都覺得筱雨這樣做也是情有可原,但終歸還是認為筱雨性子太過暴烈。在農人們的觀念裡,好女孩的範本是會持家,賢良淑德。筱雨這樣的,十個人中就有九個人不敢娶進門。

    筱雨並不怨恨同村的人對她的看法,在她保證不了一家人的溫飽的時候,旁人的揣測和意見又算得了什麼呢?她只需要想辦法養活弟弟妹妹就好。而目前擺在她面前的目標,便是要他們姐弟四人安穩地度過這個冬天。

    快要出村口時,筱雨意外地碰上了秦二毛。

    秦二毛立刻跑到筱雨跟前道:「筱雨,你你好幾天都沒沒來我家了,你你家裡的糧食還夠夠夠吃嗎?」

    筱雨對他笑道:「夠吃的,謝謝你。」

    「要是沒沒有了,記得來找找我買買糧食,就像上上次一樣,你你給五個銅板我我換兩袋袋子給你。」

    秦二毛的結巴是從小就有的,糾正不過來,村裡人很少有能耐心地聽著秦二毛講完一段話的,這也導致了秦二毛沒有什麼朋友。而筱雨卻是那少數幾個肯耐心聽完秦二毛講話的人之一。

    秦二毛說完話,筱雨便點了點頭,說:「好,我要是需要幫忙,一定找你。」

    秦二毛這才高興地笑了起來,隨即也注意到了筱雨手上拎著的雞,忙問道:「你哪兒兒來的野野雞?」

    筱雨道:「我去獵的,怎麼樣,這雞是不是瞧著很肥?」

    秦二毛點了點頭,笑道:「筱雨真真厲害,能獵獵到野雞。」

    筱雨笑了笑,這才問秦二毛道:「這麼一大早的,你在村口做什麼?也要去鎮上嗎?」

    秦二毛忙搖頭,說:「我我大哥去,我我送他到村口,東西有有些多。」

    筱雨便了然地點點頭,秦二毛卻問道:「你你要不要我跟你一一起去鎮上?你一個姑姑娘家有些不不好做事。」

    筱雨搖頭,笑道:「沒事的二毛,我正好要去鎮上逛一逛的,最近說我什麼話的人都有,你別被我牽連了。」

    說到這個秦二毛就生氣,重重地哼一聲說:「那些說你你壞話的,心腸都黑黑透了。」

    筱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秦二毛忙道:「筱雨,你不不要聽他們瞎瞎說,你是個好好姑娘!」

    「我知道,謝謝你二毛,我趕時間去鎮上,就不跟你閒聊了啊。」

    「你路路上小心,早些回回來。」秦二毛點頭道。

    筱雨走得不算急,行到鎮上花了近一個半時辰的時間,到鎮上時已經天光大亮了。她尋著人問到了市集的位置,將背筐擱下,往地上鋪了些幹稻草擺上了部分果子,雞就擱在另一邊。

    筱雨也並不怵場,擺好果子以後就開始臉不紅心不跳地吆喝了起來。她詢問過價錢,一般的果子大概也兩三文錢一斤野果子可能要難採摘些,她就定價到四文錢。上次悅悅娘幫她賣果子也差不多是這個價。

    陸陸續續就有挎著小籃的姑娘媳婦兒往筱雨這邊的攤子過來,討價還價一番,多半是以三個半文錢的價格成交。筱雨筐裡的果子漸漸少了,那只雞倒還是乏人問津。

    有位好心的大娘提醒筱雨道:「咱們這邊兒的人都基本不買雞的,更何況你這是逮的野雞,不是家養的雞,更貴了。你提著雞去那些大戶人家的後門兒問問那些採辦的管事,看他們要不要這種野物,撞上運氣好,能賣得一個好價錢也說不定。」

    筱雨謝過了這位好心的大娘,將剩下的果子三文錢一斤全部賣了,瞧著背筐裡剩下的馬藍和其他草藥,筱雨將草藥都拿了出來,將野雞扔了進去。她打算先去藥鋪問問藥材的價錢。

    雨清鎮有大夫坐館的醫藥鋪子只有兩家,筱雨問清楚了地方先去了規模比較大的何氏醫館,想著既然是規模大的,那麼出手想必也更加大方些。

    「這位大哥……」

    「走開走開,哪來的小姑娘!」何氏醫館裡做跑堂工作的夥計見到筱雨便皺了眉頭,伸手在鼻端扇了扇味道,一臉嫌棄:「渾身雞屎味,穿那麼破爛還看病吶?趕緊走開!」

    筱雨神色便冷了下來,但想著自己手裡的草藥還沒賣出去,她也不敢貿然就離開,只能耐下怒氣道:「這位大哥,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來賣藥材的。」

    一邊說著筱雨便一邊要將手裡的草藥拿給夥計看。

    夥計擺了手,鄙夷地說道:「賣藥?也不看看我們這兒是什麼地方!咱們這兒可是何氏醫館,藥材都是有來源的,用得著從你手裡買藥?還不知道你采了些什麼花花草草的來糊弄人呢。」

    「怎麼回事?」

    夥計話音剛落,從何氏醫館裡便走出來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瞧著頗有些威嚴,神情也帶了倨傲。夥計見著他忙恭敬地叫了聲何老先生,然後將筱雨說要賣藥的事情告知了他。

    何老先生上下打量了筱雨一番,眼神中已經透露出了輕蔑,說話便也輕飄飄的:「什麼藥材?我先看看。」

    筱雨抿抿唇,還是將手裡包著的藥材攤開了讓他看。

    見到馬藍的時候何老先生神情亮了一下,但很快地就收斂了起來,摸了摸下巴上短茬的鬍鬚,說:「也不是什麼貴重藥材,看你跑一趟也不容易,這些我都收了,給你十文錢吧。」

    說完話何老先生便囑咐夥計去取銅錢,自顧地就要將筱雨手裡的馬藍據為己有。

    筱雨反應極快地後退兩步,隨即將草藥都給包好了,聲音平平地說:「何老先生說了價格,也沒問我這個賣主同不同意。」

    夥計剛取了十文錢出來便聽到筱雨這話,頓時哼了一聲,狂妄地說:「我們何氏醫館肯收你個丫頭片子的草藥,那也是你家積了福,你還要討價還價不成?」

    何老先生沒出聲訓斥,想來也是覺得自家夥計這話說的是對的。

    「那既然如此,這草藥我也不賣了。」筱雨沖何老先生和那夥計微微彎了彎腰,「告辭。」

    「哎……」

    何老先生往前一步,又有些懷疑這姑娘不過是借著這姿態,想要他再提點兒價,索性把腳收了回來,說:「成,給你十五文吧!不能再多了。」

    夥計隨後道:「那是我們何氏醫館厚道……」

    筱雨理都不理,腳步都沒頓一下,自顧自的往前走了,尋著另一家謝家醫館去。

    筱雨是個醫生,儘管後來她的鑽研領域是毒,已經脫離了醫生救死扶傷的基本工作,可是在她的認知裡,醫生就算不是把救死扶傷作為自己時刻的標準,那也不該像商人一樣市儈。何老先生看到她手裡的草藥時眼神裡明明白白地寫出了「貪婪」二字,想要收她手上的藥材卻又將價格壓得極低,還一副施恩的態度。她就長了那麼一張任人欺負的臉?

    直到筱雨拐過街角,何老先生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問身邊的夥計:「真走了?」

    「啊?啊,真走了……」夥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走就走了唄,咱們又不缺那丫頭片子手上那點兒藥材。」

    何老先生一個暴栗敲了過去,想罵他兩句又想著罵他他也不明白,索性算了,冷哼了一聲轉回醫館裡去。

    而這邊兒筱雨一路問著人到了謝家醫館。

    和何氏醫館相比,謝家醫館的確顯得稍有些破敗,從外表上看便是古樸陳舊的,要論檔次,也的確及不上何氏醫館——按照何氏醫館的論調,何氏醫館接待的病人都是中產以上的,而謝家醫館現在門口也擠著好些個衣著破舊的病人,明顯的是為窮人看病。

    筱雨還沒走近,就見一個夥計端著託盤出來,招呼著門口等著看病的人各端一碗去,笑容很和煦地說:「老爺子說讓大傢伙喝了,對身體有好處。」

    門口的人忙一人端了一碗去,迭聲道謝。

    筱雨的腳步一頓。

    謝家醫館給她的第一印象便很好,夥計不趾高氣昂,坐館大夫還體恤病人,想來這家醫館的醫德不錯。但為窮人看病,想必也是不賺錢的,自己要賣藥材給他們,他們也不會出太多錢買吧……就算人家要買,她也不好意思把價格抬高了。

    正思索著,那分派完藥汁的夥計已經走到了她面前不遠處,溫和地問筱雨道:「姑娘可是也來問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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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12 AM 編輯

第十二章 謝家醫館

   筱雨忙回神,踟躕了下方道:「我、我不是……」

    夥計倒是有些意外:「那姑娘來醫館是……」

    筱雨道:「我是來賣藥材的,不知道你們醫館收不收……」

    夥計這才認真地打量了下筱雨,見她雖然穿著破舊,卻也乾淨整潔,瘦小的一個姑娘背著一個大背筐,身上雖然隱隱有雞屎的味道,倒也不算邋遢,一張小臉清秀,眼睛黑亮,讓人心裡由衷生出信任和好感。

    夥計笑道:「既然是來賣藥材的,那姑娘裡邊請,與我們掌櫃的商量。」

    筱雨點頭,跟著夥計往謝家醫館裡走去。

    謝家醫館內部更有醫館的氛圍,有人在稱藥,有人在磨藥粉,前方左轉有一布簾子遮住了,但隱隱從裡邊兒傳來藥香,應當是熬藥和炮製藥材的地方。寬敞明亮的大堂裡有兩個大夫正給人把脈問診,一個年老一個年青,老人把脈問診起來顯得遊刃有餘,問病人的病情看起來像是和人在閒話家常,那年輕人也是神情溫和,說話溫柔,眼神卻是謹慎仔細的。

    夥計上前對老人說道:「老爺子,有位姑娘說是來賣藥材的,您給看看。」

    老人點了個頭,倒是不急著起來看藥材,而是先細細囑咐了對面的病人幾句話,然後提了毛筆寫了一張單子交給病人,說:「撿三副藥就好,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上三回也就好了。」

    病人忙謝過,拿著單子往櫃檯抓藥去。

    老人這才站起身。

    筱雨注意到老人長得挺高,站在那年輕夥計身邊也一點兒不顯矮,而且他面容雖然已經是老人的模樣了,可精神卻很好,臉色紅潤,眼神清亮,一點兒不出老。

    老人走到筱雨跟前,溫和笑道:「是姑娘要賣藥材?」

    筱雨忙點了個頭,「是我要賣藥材,您可以先看看。」說著便將藥草攤在了一邊桌上。

    老人仔細觀察了這些植株,尤其將馬藍湊近鼻端聞了聞,贊道:「這是天然生成的馬藍吧?生長的環境應該相當不錯,能長成這樣,姑娘你能採到還真是好運氣。」

    老人拍擦了兩下手,對筱雨道:「這些藥材我都收,但也是那馬藍比較好,這一共給姑娘五十文錢,姑娘可還覺得這價格合適?」

    從十文到五十文,筱雨也覺得沒什麼可挑的了,而且這老人給她的感覺不錯,她也願意將藥草賣給他,便點了點頭說:「謝謝您。」

    老人吩咐夥計道:「取五十文錢給這位姑娘,這些藥草拿到後院炮製房去。」

    夥計忙答應一聲去做事,老人請筱雨在一邊坐著稍等片刻,自己便又要坐回去繼續給人看病。

    只是半道上似乎後院有什麼事,將他叫了過去。

    筱雨等了一會兒,夥計便將串成一串的五十文錢拿了來,遞給筱雨後,又送上一副包好的藥:「夏末初秋的時候容易得病,這是老爺子配的,來看病的人老爺子都會送上一副,你也帶一副回去,煎了讓家人也喝上一碗半碗的,少說也能預防預防。」

    筱雨忙謝過,將錢收好,藥提在手裡便與夥計告辭,她還要去給潔霜買繡線和帕子。

    才跨出門口便被人給叫住了。

    筱雨回頭看去,卻是被夥計稱為老爺子的老人。

    老人微笑地望著她,說:「姑娘,下次要是再採到什麼藥材,還往我這兒送吧?」

    筱雨點了點頭,提了提手上的藥包:「謝謝您。」

    「不用客氣。」老人呵呵笑道,搓了搓手:「還有個事兒……姑娘你背上背的是只野雞吧?」

    筱雨往背上看了一眼,點了頭,有些疑惑道:「是野雞,您問這個做什麼?」

    「野雞能不能賣給我?」老人笑道:「最近嘴有些淡,想吃點兒好的,姑娘這雞也是要賣的吧?也不用你再多跑一趟了。」

    醫館裡那診脈的年輕人走了出來,老人喚住他道:「明琛,取兩錢銀子給這位姑娘,爺爺買了她的野雞,今晚咱們吃頓好的。」

    筱雨吃了一驚,那年輕人也有些驚訝,看了筱雨一眼,湊近老人悄聲問道:「爺爺,一隻野雞哪里裡值兩錢銀子?一錢銀子也綽綽有餘了。」

    年輕人本是壓低聲音說的,目的就是不想讓筱雨聽見讓她難堪,可筱雨耳力很好,這話自然也是聽了個全,忙開口道:「您要買,按照正常的價給就行了。」

    老人也不推讓,笑道:「小姑娘做買賣還挺實在。明琛,既然如此,你就去取一錢銀子給這位姑娘吧。」

    年輕人對著筱雨抱歉一笑,,取了一錢銀子給筱雨,將雞從背筐裡拎了出來。

    筱雨的肩膀一下子便輕鬆了。

    謝過老人,筱雨方才一臉喜悅地離開了謝家醫館。今日果子賣得了五十文錢,藥材也賣了五十文錢,再加上雞賣的一錢銀子,收穫不可謂少。謝家醫館的大夫讓她以後採到藥材還是往他那兒送,那麼也就是說,以後藥材的銷路不成問題……

    想到這兒,筱雨越發雄心壯志了起來,想著以後要更加勤地往禁林裡跑,最好能打上些大獵物。再採些珍貴點兒的藥材,今年冬天也許就能安穩度過了。

    瞧見筱雨的身影消失不見,謝老爺子方才囑咐明琛道:「你接著給人瞧病,有把握不了的再來問我。」

    謝明琛提著野雞頗有些不倫不類,問謝老爺子道:「爺爺怎麼突然想起要吃野雞了?」

    「不是爺爺想吃,是有人想吃。」

    謝老爺子呵呵一笑,轉身朝後院走了去,謝明琛自然是回到堂上坐診。

    謝老爺子見到後院裡那正在博弈雙殺的兩人,笑了聲說:「那姑娘走了,本想說二錢銀子買了她的野雞,明琛悄聲跟我說太貴了,不巧讓那姑娘聽見,收入少了一半。」

    執白棋的年輕人聞言一笑:「今天的事多謝老爺子了,算是替晚輩報了恩。」

    謝老爺子坐在了棋盤邊上看著棋面笑道:「我不過就是白說了幾句話罷了,你要不是剛巧在我這兒,我也不過是收了那些藥材了事。」

    說著謝老爺子指了指棋面,正要說話,年輕人對面的老者立馬出聲道:「觀棋不語真君子,謝維,你不要出聲。」

    謝老爺子悻悻地收回手,道:「彧小子都沒說什麼,你還嚷嚷上了。」

    「我家公子叫余初,你怎麼老記不住?」武道子哼了一聲,俐落地下了一記黑子,年輕人挑了挑眉:「武師父,我輸了。」

    「哎呀我就說你剛剛應該下到這兒……」謝老爺子一臉遺憾地看著年輕人:「彧小子……」

    「謝維。」武道子很快地打斷謝老爺子的話:「我家公子叫余初。」

    謝老爺子嘟囔道:「不就是個名兒,我就不信那些人能手眼通天……」

    「那你別忘了這段日子公子老往你這醫館跑的原因。」武道子很不客氣地駁了謝老爺子的話,看向年輕人道:「公子,是時候回去了。」

    年輕人正是余初。他對謝老爺子抱歉道:「今日打擾謝老爺子了,改日晚輩再來拜訪。」

    謝老爺子點頭,對武道子冷哼一聲:「你瞧瞧,彧小子比你有禮多了。」

    武道子冷著一張臉:「公子知書達理,我本就是個粗人,自然比不得公子有禮。」

    謝老爺子被噎了一下,不再理武道子,只是有些憤憤,對余初道:「彧小子,後日再來復診一下。」

    「多謝謝老爺子。」

    余初點頭,拱手告別,謝老爺子道:「我讓明琛送你們。」

    謝明琛遵照謝老爺子的吩咐,將野雞用籠子裝好遞給武道子,武道子嘴角微微抽動。謝明琛道:「武爺爺,余公子,這邊請。」

    謝明琛是謝老爺子的親孫,醉心醫學,溫和有禮,是個翩翩佳公子。許多姑娘上謝家醫館看診便是衝著謝明琛來的。這兩年謝老爺子有意讓他多接觸病患,積累扎實的經驗。

    「今後秦姑娘想必會常來謝家醫館賣藥材。」等謝明琛離開後,武道子方才對余初道:「她對公子的救命之恩,公子也算是報了。」

    余初淡淡地點了點頭,頓了下卻道:「武師父可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那丫頭,是在秦家村東邊禁林?」

    「自然記得。」

    余初的視線便移到武道子手裡提著的雞籠:「這雞,也是林中野雞吧。」

    武道子又是點了個頭,片刻後道:「公子的意思是,秦姑娘常去禁林行獵?」

    余初道:「你查過這丫頭家中情況,如今她家裡必然是蕭索非常的,逼不得已去禁林獵物販賣,也實在難為這丫頭了。」

    余初從懷裡摸出一直隨身帶著的玉笛,玉笛像長在他手中一樣,隨著他手指間的動作而來回婉轉:「藥材只要不是貴重的,便值當不了多少錢,還是野物賣錢來得快。今後她若是再獵得了野物來賣,武師父想法子幫她將野物都給賣掉吧。」

    武道子點頭:「我明白。」頓了頓,武道子有些試探地道:「公子對秦姑娘很上心。」

    今日公子在後院,耳尖地聽到秦姑娘的聲音,便讓人去前堂看了,見的確是秦姑娘,又讓人請了謝維到後院一番囑咐。公子這些年來上心的事情不多,倒是對這位秦姑娘,好像很有好感。

    聽聞武道子的話,余初卻是朗笑一聲,也不承認也不否認,倒是讓武道子越發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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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12:26 AM 編輯

第十三章 魚形玉佩

    武道子不解,而余初把玩著玉笛的手卻停了下來,頓了片刻後方才道:「武師父,你當知道我從一生下來,許多事情就由不得我自己做主。母親把我送出了危險之地,並不是要我就此放逐的。所以,越到重要的時候,越容不得我行差踏錯哪怕一步。」

    武道子的心微微緊縮了縮,無多少表情的臉上顯出一分悵然:「公子自小便知道輕重緩解,是我多嘴了。」

    「我幫她,一是為了那份救命的恩情,二,也是敬佩她護著弟妹的那份勇氣。」余初輕輕摩挲著玉笛,聲音裡劃過一絲恍惚:「我說過的,不是所有做哥哥姐姐的,都能護著顧著弟弟妹妹到這樣的程度。」

    一路無話,武道子和余初回了寒石小巷。

    而筱雨則為潔霜買好了繡線和手絹帕子,還去打聽了一下繡鋪收成品的大致價格,方才興沖沖地往村裡趕,連一頓午飯都來不及吃,只在街邊買了張餅子充饑。

    背筐裡空了,多的是筱雨懷裡沉甸甸的銀錢。她往回走的步伐很是輕鬆,想著今日又攢下一筆錢,離安穩過冬的目標越來越近,筱雨的心情便格外暢快,乃至於她走到村口碰上了和秦招福合計起來要將潔霜賣去做丫鬟的秦嬸子,也只是冷哼一聲從她身邊走過。

    秦嬸子卻是嚇了一大跳,筱雨的名字在她潛意識裡已經和恐怖劃上了等號,一見到筱雨她就會想起那日筱雨舉著斧頭差點就朝她砍了下去的事情,背後嚇出一身冷汗。

    筱雨興致衝衝地回了家,長虹率先跑了出來,跌跌撞撞地撲進她懷裡,小臉上髒兮兮的,但卻笑得十分燦爛。

    「筱雨。」悅悅見她回來忙問道:「吃過午飯了嗎?我見時候不早了,幫他們先做了點兒吃的墊著,這會兒飯菜正溫著,收拾收拾便能上桌了。」

    筱雨謝過悅悅,讓她也留下來吃飯。

    「今天怎麼樣?我看你背筐都空了,可是都賣光了?」悅悅見筱雨心情很好的樣子,便猜到兩分,話裡帶了點兒打趣:「潔霜還等著你給她買的繡線和帕子,說繡好的第一塊給你用呢。」

    筱雨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都給她買好了,今天運氣好,東西都賣光了。」

    悅悅很替筱雨高興,轉而又想到筱雨如今是去了禁林才能有這樣的收入的,是承擔著極大的風險的,東西賣光了,想必筱雨又要去禁林了。想到這兒,悅悅的喜悅表情便又斂了下來,問筱雨道:「那你豈不是又要進禁林了?」

    筱雨點頭,抬頭見悅悅一臉擔心,沖她一笑:「我這都去了幾次了,不也都沒事兒嗎?別擔心了。」

    「……你自己要多小心些啊。」悅悅握了握筱雨的手,筱雨點頭道:「我知道,你放心吧,就是為了初霽他們,我也不會容許自己有事。」

    悅悅留下來和筱雨又說了會兒話,便告辭離開,她家中也有些活計要她去做的。

    等悅悅走後,筱雨方才將得的錢拿了出來,和家中還剩的混在了一起,加起來也算是有四錢銀子了。從悅悅那兒借到的二錢銀子等春天了再還,再去禁林幾次,想必也能湊得到一二兩銀子,置辦了棉被吃食,按照寒冬最冷的時候會兩個月來算,這些也夠他們姐弟四人過冬了。

    「二姐,這是咱們家的家當嗎?」潔霜眨著眼睛望著筱雨,手想伸過去摸摸銀錢卻又不敢,小心翼翼的模樣讓筱雨覺得好笑卻又有些心酸。

    「對啊,我們要安安穩穩地度過冬天,這些就是咱們的倚仗。」筱雨摸了摸潔霜的頭,說:「潔霜知道姐姐把錢藏在哪兒,可不要跟別人說。要是沒了這筆錢,我們姐弟四人過不了冬的。」

    潔霜鄭重的點頭。

    姐弟四個人也就只有筱雨和潔霜是能主事的,家裡的事情還是要教著潔霜慢慢熟悉起來,潔霜總不能永遠躲在她身後。

    筱雨稱讚了潔霜兩句,從懷裡掏出給潔霜買的繡線和手絹帕子:「好的那種姐姐捨不得買,這樣的帕子和繡線據說是最常用的,你繡工好,就在這上面取勝吧,閒時繡繡補貼補貼家用也是很好的。」

    潔霜眼前一亮,忙將東西接了過去,口中說道:「謝謝二姐,我也能給家裡添進項了!」

    筱雨笑了笑,見潔霜像是快樂的小鳥一樣開始在屋子裡轉悠來轉悠去的,心情便也越發明朗起來。

    下午筱雨將姐弟幾人的髒衣裳都洗了晾曬了起來,還將殘破的衣裳搜羅了出來堆在一邊,想了想,筱雨又去爹娘的房裡找起了衣裳。

    秦招福從筱雨爹娘不見了幾天之後便開始頻繁關顧筱雨的家,從筱雨家裡順了不少東西走,但因為筱雨爹娘的屋子在他們不在家的時候一直是鎖著的,所以秦招福一直沒能進到裡面去。筱雨也是後來問初霽,才得知爹娘把鑰匙擱在哪兒。

    初霽真是幫了筱雨一個大忙。

    或許這間屋子是筱雨娘佈置的,怎麼瞧著都覺得比旁人的屋子要精緻好看許多。這是主屋,建造地比其他幾間屋子都要牢固些,裡面的大件傢俱,小件擺設都很齊全。筱雨爹娘的衣裳都堆在兩個紅木漆箱子裡,筱雨一件件拿出來瞧了,將有補丁的破舊些的衣裳給挑了出來。

    正將疊好的衣裳放進紅木箱子時,筱雨恍惚間覺得自己眼前亮了一下。

    她狐疑地望向牆角壁磚,試探地將身子朝方才的方向慢慢傾斜,傾斜到一定角度,又是被晃了下眼。

    眯著眼睛,筱雨直直朝發亮處望了過去。

    光線很刺眼,壁磚裡定然是有什麼東西。

    筱雨便忽然想起初霽說過,爹娘攢了一筆錢就會砌進牆裡的話,頓時興奮了起來。

    「難道就是這兒?」筱雨朝牆角方向走了過去,伸手在發出光亮處摳了摳,牆面掉下一層灰,的確露出了閃亮的部分,但瞧著不大像是銀子的銀光,反而有些白中帶幽深的色澤。

    遲疑了下,筱雨還是轉身去拿了刀,小心地沿著閃亮處刮擦牆壁。不久之後一個小方盒的側面便露了出來,原來被光線照到後反射過來的是小方盒上的銀漆。

    沿著方盒的側面,筱雨繼續緩緩地將小方盒周圍的泥灰翹掉,一刻鐘之後小方盒顯現了出來。

    長寬還不及筱雨巴掌大小,筱雨拍著方盒上面的灰塵,心中忖度著這裡面到底會是什麼東西。

    摒著氣將方盒打開,竟然還有一層薄薄的細絨絲綢,潔白無瑕,質地上乘,柔軟無比。筱雨捏了捏手,方才將絲綢掀開,躺在絲綢裡的竟然是一塊潔白無瑕通透非常的魚形玉佩,連魚的鱗片都雕刻地栩栩如生。

    筱雨眼睛猛地睜大。

    這塊玉質地上乘,瞧著定然是羊脂白玉,而且做工如此精緻,若是拿去典當,別說今年冬天,就是以後十年的冬天,想必他們姐弟幾人都能安穩度過了。

    筱雨正要拿著玉佩跨出門去,腳步卻忽然凝住。她摸到玉佩背面似乎是有印子……

    將玉佩翻轉過去,平整的玉身上面赫然篆刻著兩個字——涵菁。

    這名字怎麼有些熟悉?筱雨正凝神想著,卻見初霽木頭木腦地走了進來,望著筱雨手上的東西發呆。

    還不待筱雨叫他,初霽便問道:「那是什麼?」聲音平平不像是在發問。

    筱雨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初霽便自顧自上前摸了下,然後縮回手:「涼的。」

    筱雨笑了,手指摩挲著玉佩上篆刻的字,轉頭問初霽:「初霽,聽過『涵菁』這個名字嗎?」

    初霽呆了呆,然後點了點頭,手捏了捏耳朵似乎還在回味玉佩的涼意:「娘的名字。」

    筱雨一怔,初霽見她沒反應,又重複了一遍:「娘的名字。」

    對了,娘的名字就叫宋涵菁!

    農家婦人少有叫名字的,娘沒有朋友,更加沒人叫她的名字,奶奶叫她老二家的,大伯他們則稱呼她為弟妹或者嫂子,也就只有爹偶爾叫叫娘的名字,但更多的時候卻喚她孩兒他娘,以至於她都差點忘記了娘的姓名。

    「那麼,這塊玉便是娘的了……」筱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玉佩拿細絨絲綢給包好了,擱回小盒子蓋好,放到了裝衣裳的紅木漆箱子的中間層。

    初霽不解地看著她,等她將箱子蓋好了,又發問道:「那是什麼?」

    「是娘的東西。」筱雨對初霽笑笑,上前牽了他的手:「走,我們把爹娘的壞衣裳拆了,等買了棉花去做條大棉被!」

    筱雨帶初霽出了爹娘的門,將門反鎖好,吐了一口氣。

    那玉一定很值錢,可是娘這些年也沒動過這塊玉,再加上那玉後邊兒篆刻了娘的名字,想必這塊玉對娘的意義是十分重大的,說不定就是娘對娘家唯一的紀念。

    她不能有動這塊玉的念頭。

    同時,筱雨也想著,娘既然能擁有這麼貴重的東西,那麼那些有關於娘是大戶人家落難小姐的傳言想來應當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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